第141章 幕間五 04
從《斗獸場》出來之后, 齊硯她們小隊開啟了刷話本的節奏,每個月一次, 按時按點進入。只要手里的碎片不提交,話本的規則就不會停下拉她們進去。這是話本定下的絕對規則,如今看來恐怕也是現在的話本最頭疼的一個規則,它想趕緊送齊硯走,但又完全沒有辦法,哪怕主動把碎片給她湊齊了也送不走她。
誰讓話本最開始就非得設置一個玩家主動提交碎片才能通關的規則呢?只能說是自作孽了。
齊硯她們每次進話本都會帶上妖參和文霜的畫像, 并且次次都在玩家觸發到話本規則時將她們的神魂召喚進去,以此來不斷收集那一瞬間所釋放出的靈力。
同時,齊硯還在研究太爺爺留下的日記, 原本她以為日記就是記錄了那五年的話本歷程,卻沒想到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太爺爺甚至花了后半生的時間去研究話本到底是什么,找尋它在現實世界的蹤跡。
看著那厚厚的日記本, 后面一多半都是記錄太爺爺對話本的追尋,白卿都忍不住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老人肅然起敬。
“太爺爺真是不容易,他的后半生都在追尋話本, 為了這一件事不停奔波。”
齊硯看著泛黃的書頁和已經有些掉色的墨跡, 嘆了口氣:“最難的是他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家人, 身邊的人除了菊娘之外,再沒人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甚至因為他常年不著家在外到處奔波,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能理解他,都與他有些疏遠。
“太奶奶也并不是不想理解他, 只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出去做什么……每次問他他都不說, 就一直沉默,換誰時間長了都會失去耐心……”
愛人之間最怕的就是沉默, 無論什么事,好事還是壞事,坦誠遠遠比隱瞞更好。誰也無法接受愛人一次次的沉默,兩人之間隔著的不止是這個秘密,更是越來越深的隔閡。
齊硯抓抓頭發,又嘆了下氣:“難怪了。難怪我記得小時候爺爺總是跟太爺爺吵架……一把年紀了,自己都已經有了孫女,卻每次見到父親就要冷臉,甚至會冷嘲熱諷……”
齊硯的爺爺是廠里的工程師,脾氣溫和有趣,無論是個廠里的同事還是街坊四鄰都相處的很好,對家人更是沒話說,跟奶奶恩愛了一輩子。可偏偏,他對太爺爺每次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記得有一次齊太爺專門去看望年幼的齊硯,結果不知道為什么爺爺又跟他吵了起來……最后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齊太爺獨自一人回了老家的宅子住著。后來聽她爸媽說,太爺爺一把年紀還總在外面奔波,一輩子了,從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歲數這么大了還不肯停下休息。
菊娘跟齊太爺認識了半輩子,但齊家人從未知道她的存在,她是妖族,樣貌是不會變的,讓家里人見到也不好。倒不為別的,她這青春永駐的臉也沒法像常人解釋。
“家里有我一個就夠了,我不想讓孩子們知道這一切。”
這是齊太爺對菊娘說的。
可那話本是無法銷毀的,無論是用水泡還是拿火燒,都沒辦法毀掉它。即便齊太爺通關了話本,它還是存在,永遠在那,而且一旦被別人翻看就會再把新的人拽進話本里。
齊太爺想過丟掉它,可只要離開他身邊,這話本總有可能再被其他人撿到,那不是又要有人遭殃?
善良的齊太爺和菊娘商量過后,決定把家里這本書封印起來,就鎖在老家這座舊宅子的閣樓里。但齊太爺的靈力不夠,這種封印方法他無法維持太久,只能保證幾十年,但后面的隨時有封印自動破除的風險。
且菊娘認識的道士給齊家算過,從齊太爺算起,后面兩代不會受這話本的影響,但到了他重孫那一代就不一定了。哪怕不受家里這本被封印的話本影響,也會在外面受到別的影響。
齊太爺后半輩子都在尋找徹底消滅話本的辦法也是有這個原因,后來他知道自己早晚會死,而話本還沒有被消除的可能,于是便和菊娘一起策劃了接仙橋的倒塌,引昆侖境內的神樹落入凡塵,并融入他的重孫女身上。只要有神樹的仙骨在身,他相信哪怕齊硯真的受到了話本的影響,最終也能化險為夷。
關于替自家重孫鋪路的部分已經是日記的最后了,齊太爺著墨不多,他的重點都在找尋話本蹤跡的部分。
這部分內容很多,齊硯用了很久才看完第一遍,如果要從里面提煉出更多細節的話就需要再仔細研讀。
大概六十年的時間,齊太爺走過了大江南北,所有山川湖海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在不停找尋話本的同時也認識了一些跟他一樣通關的人,這些人不多,但終究還是有的。每每遇到這樣的人,齊太爺心里總是復雜的,每有一個幸存者,就好像在向他昭示有無數人死在話本里根本出不來。他走了六十年,也不過只見過十幾個幸存者,當然這些肯定不是全部,可也足以說明數量很小。
在這六十年里,齊太爺著重記下了幾個地方,白卿一眼看到眼熟的地點,眉尖緊緊皺起。
包括昆侖山在內齊太爺一共記載了十六個地點,大大小小的山川湖泊囊括其中,而這些地方之所以被他重點記下,是因為他都在這里察覺到了和《斗獸場》話本里泄露出的相同的靈力。
白卿瞬間聯想到了她不在的這些年昆侖山靈氣被侵蝕的事,從前妖參和文霜一直沒有查到侵蝕靈氣的到底是何方妖邪,如今結合齊太爺記載的線索來看的話,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書靈在十六個靈氣充沛的地點布下陣法,以此來蠶食人間所剩不多的靈氣,目的自然是為它提供煉化出魂魄的靈力支撐,為它的消耗來提供靈力。”白卿沉聲說:“我猜測它維持話本世界的運轉也需要消耗極大的靈力,所以它把主意打到了這幾處地方,把這些地方當成靈力補充的來源。”
齊太爺所記載的那十六個地方,每一處都是世間少有的靈脈,像昆侖山這種曾經為天帝住所的更不用說,包括西王母的住所玉山在內,全部都是人間的靈脈。
“我走遍所有角落,最終把十六個靈脈被侵蝕的地方串聯到了一起,最終以這些為起始點繼續追查,找到了話本靈力最后消失的地方。可惜,那地方迷障重重,我根本無法靠近……而我請菊娘來幫忙,她卻說那地方并沒有話本本體的氣息,更感應不到書靈的靈力。”
“我知道書靈必定把本體藏了起來,但它到底能藏到哪里去呢?我找遍了人間的每一個角落,排除了所有的選項,最后似乎只剩下唯一的答案,而這個答案是我此生再也沒辦法去驗證的。”
齊硯合上太爺爺的日記,揉著算賬的腦袋,道:“從太爺爺的日記里能看出來,他追尋了話本六十幾年,也知道了書靈的最終目的,甚至通過十六個被侵蝕的靈脈順藤摸瓜找到了話本靈力消失的地方,可卻沒辦法再接近真相。”
“太爺爺既然說翻遍了人間也找不到話本的本體,那或許唯一的答案就是話本里面……”白卿說:“他猜測出的答案是他再也沒辦法去驗證的,因為他早已成功脫離了話本,沒辦法再進去。話本世界內,是他上天入地也無法再進入的的地方。”
書靈大概率把話本本體藏在了話本世界里,這可就難辦了,她們怎么才能找到是哪個話本?而且就算知道了是什么話本,又該怎么進去?
齊硯準備有時間再研究一遍太爺爺的日記,多看幾遍或許能找出更多線索。而她們著力研究話本的這段時間,一共進了話本三次,很快就過了元旦進入了新的一年。
過了新年,文霜和妖參兩人一起出去了一趟,沒說去干嗎,只叮囑齊硯進話本一定要帶她們的畫像。
雖然她們沒有直說,但齊硯還是猜得出來的,她們應該是去了齊太爺日記中最后描述的那片未知的沼澤地。
那片沼澤地的位置在湘西,地圖上只能顯示出那是要一片未被旅游開發的山區,因為沒有開發所以幾乎看不見人煙,再加上山區之中有迷霧沼澤,官方是禁止人隨便進去的。不過文霜她們是妖,想要進那片區域很容易,只是如果當年的菊娘無法進入沼澤深處的話,她們恐怕也很難。
這之后齊硯她們又進了一趟話本,再出來的時候文霜她們傳來消息,說很快就會回到昆侖境。大概是有了關于話本的線索,齊硯莫名感到激動,她總感覺離最終的結果很近很近了,或許她們很快就能迎來曙光。
文霜和妖參帶回來的消息也確實很讓人振奮,齊硯這次進話本的時候依舊召喚了她們的神魂進去,而且當時留在外面的那一人明確感應到了,在話本規則動用靈力的同時,那片被迷霧遮擋的沼澤里有隱約的靈力波動傳出來。
“我們認為那片區域里是話本最初生靈的地方,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進去,然后在那個地方找到話本本體藏匿的那個話本世界。”
“不過那片迷霧一看就不是常人能進去的,里面有太多的業障,簡直像是電影里面演的那種大型污染區。”妖參解釋道:“我覺得以齊小朋友如今的靈力是不能保證進去全身而退的,或許我們得另想辦法,怎么迂回一下幫你們進去。”
為了這件事,文霜又查閱了幾天資料,距離她們下次進話本還有三個星期的時間,倒是挺充裕的。
最后白卿提出了一個想法,結合齊太爺留下的日記和文霜查閱的資料,或許是個十分可行的方案。
“只不過對阿硯她們來說會很辛苦……”白卿看著齊硯的眼神有點兒心疼,“需要連續不停完成兩個話本。”
白卿提出的方法很簡單,在正常進入話本并找到“眼”通關的時候,話本將玩家傳送出去的瞬間必是話本規則使用靈力的時候,而此時沼澤地之內一定會有靈力的波動,靈力釋放時一定有突破口,而這一瞬的松動則是將玩家傳送進去的最佳時機。
空間的錯亂,這是非常復雜的術法,需要在話本生靈的地方布下陣法,再由齊硯畫破界符等等,步驟相當繁多。且話本內外都需要靈力構成媒介,白卿可以是話本內的那一端,而文霜負責話本之外的部分,兩人的靈力在那一瞬間銜接上就可以搭建起話本內外兩個世界的橋梁,而齊硯她們則可以通過這個橋梁直接撕裂空間被傳送至話本本體所在的世界。
“維持的時間不長,只有幾秒,但可以嘗試。”文霜在腦子里模擬了一下可行性,道:“不過那么大的靈力波動肯定會讓對方察覺到,如果不能成功書靈必定會有所防備,咱們還得再推敲好細節,爭取一次成功。”
三個星期的時間,足夠她們進行這場準備,齊硯除了畫符畫畫之外還要和其他隊友溝通,這將會成為唐珊珊最后一次跟她們進話本,如果這次不能成功,唐珊珊則會遵守之前的約定就此通關,專心復習準備高考。
為此,唐珊珊充滿干勁,還把自己所有的積分都兌換了道具,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陪著幾位姐姐好好走完這一步,不留遺憾。
第142章 悲泣時 01
齊硯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哐哐哐——
這不像敲門像砸門, 伴隨著砸門聲的還有頤指氣使的尖嗓門:“醒醒,快醒醒!你們這些懶死鬼趕緊的給我爬起來干活兒!今天要是不能完成工作看我不收拾你們!”
這嗓門兒尖得仿佛能戳穿耳膜, 齊硯痛苦地捂起耳朵,在床上一聳一聳地爬起來,然后盤腿坐著發了會兒呆,在持續不斷的砸門聲中下了床。
才走一步就覺得腰酸背痛,齊硯揉揉酸疼的腰,這床板贏得跟磚頭似的, 是人能睡覺的地方?明明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偏偏不舍得弄點兒好的床……
哦,也對, 她是丫鬟。
看著跟自己睡在同一屋的好幾個人,齊硯拍拍腦袋, 心道睡個覺把自己睡糊涂了,她這住的是丫鬟的通鋪。
旁邊有個忙忙叨叨的人跳下床, 不小心把齊硯撞了一個趔趄,她連忙回頭道了聲歉:“抱歉抱歉。”
本來有起床氣的齊硯這會兒也發不出火,人家都道歉了, 她也沒說什么。
那人回頭看了眼齊硯, 兩人目光交匯同時一愕, 詭異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咦?有點兒面熟,從哪兒見過來著?
那人跑走了,齊硯回頭去自己床鋪拿東西,又瞥見幾個同屋的人, 發現大家都挺眼熟的。
同宅為奴, 又是同時進的府,眼熟大概是因為前日進府聽掌事訓話時都見過吧。
齊硯放下心里的疑惑, 跟著走出屋子,院里已經站了不少人,有的入府時間較長的人已經列好了隊,好像就她們這一屋還有隔壁同樣新入府的男傭人們出來的最晚。
大家慌慌張張列隊,齊硯還是有些恍惚,管家和掌事已經在訓話,她卻有點兒心不在焉。
自己怎么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她從前說不上錦衣玉食,但也絕不是這種生活……要不是父母失蹤,家道敗落,她不至于落到這步田地,被賣入這秦宅做丫鬟。
真是凄凄慘慘戚戚。
“你,第三排左邊第二個,說你呢!出來!”
齊硯還在神游,身邊的人突然捅了她一下,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才注意到兇巴巴的掌事正瞪著她,讓她從隊伍里出去。
“……”
太倒霉了。
齊硯頂著無數人的同情走出隊列,附身叫了聲:“掌事安好。”
“我剛才說什么了,你重復一遍。”
“……”說什么?她沒注意聽。
“呃、你、不是,您……您好像是說……安排我們的工作。”
沒注意聽就隨口編,氣得掌事眼皮狂跳。
“來人!給我打她的手板,我看她還敢不敢走神!”
“別……掌事,我知錯了。”
“給我打!”
旁邊閃出兩個護衛樣貌的人,一個按住齊硯的肩膀抓著她的手翻過手心,另一個拿著戒尺出來狠狠抽在她的手心。
“嘶——”
鉆心的疼襲來,齊硯倒吸一口氣,腦海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四處闖,像是要把她的腦袋都撞破,頭疼欲裂,手心的疼反而不那么明顯了。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反正齊硯回過神的時候手心火辣辣的疼,但看了一眼好像沒打出外傷,就是整個手心通紅,又腫又漲。
掌事又在說著什么,“今天的任務安排如下,那個誰,挨了打就先去上藥,然后今天罰你把后花園的雪都鏟干凈!”
齊硯后知后覺她在給自己布置任務,為了不再挨打,連忙俯身應下。
后花園,鏟雪。不知道為什么,齊硯覺得自己好像反應很慢,之前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現在是寒冬臘月,前天才剛下過一場大雪。
宅子里所有傭人都散去,齊硯捏著自己脹痛的手腕回了房間,她想加一件衣服,今天實在有些冷。
才進屋就聽見有人在低聲抱怨:“雞都沒叫呢就喊咱們起來干活兒,也不說給早飯吃……”
齊硯聞聲看過去,是那個早上撞了一下自己的眼熟女人,她旁邊坐著的也是個很眼熟的……
好吧,感覺看誰都眼熟。
兩人見她進來,目光很快落在她身上,其中一人突然招呼她:“喂,你,手心疼不疼啊?那護衛打得好狠。”
齊硯下意識搖了下頭:“還好。”
脾氣有些急的那個催她:“快去領藥吧,要不我們陪你一起?”說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個才認識兩天的人這么關心,說出陪她一起去這話就像是本能。
齊硯也不明白,只道:“太麻煩你了那……”
“這有什么麻煩的,走,咱們一起去。”那人不僅自己要去,還拽上了身邊另一個人。
那人雖然有些茫然,但還是跟了上來。外面在化雪,非常冷,三人雖然穿了冬衣但丫鬟的冬衣不怎么擋風,還是覺得很冷。
“咱們仨靠近一點兒,暖和!”
三人互相挽著去府里的藥房領藥,既然掌事說了讓她去,就不會在這件事上為難她。
一路上三人有說有笑,好像認識不止兩天似的。
“我叫尹新。”脾氣稍急一點的那個主動說,“你們呢?”
“江淼。”這是另一個較沉穩的。
“齊硯。”
“哈哈哈,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你們很親切,可能咱們有緣吧?那咱們以后就姐妹相稱吧!”
“好啊。”
“奇怪,為什么總覺得好像還應該有個人?”
“不知道,可能是錯覺吧?來了這里之后就總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感覺,說不清楚。”
齊硯點點頭,應了聲:“我也是。”
成功拿到藥給齊硯涂抹上,又拿繃帶纏了一圈,三人再回到后院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干活兒。
她們找到主管她們的大丫鬟問了早飯的事,得知下人們用飯的地方在西院的廳堂中,于是便過去先吃早飯,然后再干活兒。
下人們的早膳是兩個白饅頭一疊小菜再加一碗白粥。齊硯咬了口饅頭就著小菜吃,覺得饅頭又香又軟,小菜也很入味。
“真不愧是秦家,連傭人都可以吃這么好。”尹新感嘆了句,“就是起床干活兒的時間太早,掌事太兇……”
秦家老爺秦伯之官至揚州刺史,聽說與當今陛下年少時便有交情,是陛下少時伴讀,一路陪同成長,是為心腹。后陛下掌權,清除朝中權臣,重用心腹秦伯之,屢次委派其為各地監察,代天子巡視四方,最后又將其調至揚州任刺史。
秦家在揚州極為輝煌,再加上秦伯之素有鐵面無私、愛民如子的美名,很受揚州轄內百姓的厚愛,自此在揚州扎下根基。
秦伯之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女兒是他晚年才得的幼女,視為掌上明珠極為疼愛。三位兄長都比最小的妹妹大十歲有余,對她更是十分縱慣。
這些是整個揚州都知曉的事,如今進入刺史府為婢,別的暫時無從得知,但刺史府內的條件確實不錯,傭人都可以吃的很好。
用過早膳,三人結伴回去干活兒,因為她們是才入府兩天的新丫鬟,并不能去前院和主子們住的東院,只分配到了打掃西院和后院的活計。尹新與江淼都是后院,齊硯更慘一些,因為被掌事盯上,分到了后花園。
偌大的刺史府,并非只有一個花園,可以說每個大院落中都有花園,主子們也不會去偏僻敗落的后花園。齊硯覺得這個分配也還行,那地方鮮有人去,或許比熱熱鬧鬧的東院前院更好收拾。
她抱著這樣的心思,心情輕松地抄家伙準確去后花園,尹新和江淼跟著她去后院,三人在進后花園的拱門外分開。
齊硯扛著鐵鍬進了后花園,只看一眼便覺得自己之前過于天真了。這里確實鮮有人至,所以非常的荒蕪破敗,可積雪也是多到難以形容,再加上經過了一天的時間,積雪覆蓋之下可能已經結了冰,哪怕這后花園實在不大,只能算是整個刺史府的一個角落,但她一個人要想弄完全部恐怕也需要足足一天。
抱怨似乎也解決不了問題,齊硯抄起鐵鍬認命干活兒。邊干邊懷疑自己,到底為什么會這么聽話?這活兒不干會怎樣?不行,不干肯定不行,自己可是有賣身契在人家的丫鬟,不干不是就會被主子家當做廢物弄死嗎?
這些認知在腦子里自動蹦出來,讓齊硯不干松懈,埋頭苦干。后花園滿是積雪,她鐵鍬一下下鏟下去,鏟起雪扔進樹叢草叢。
咔咔——
突然有什么東西鏟不動了,齊硯用力鏟兩下,阻擋她的東西猛地退后,她這才分辨出那是一雙人腳。
空無一人的后花園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個人,齊硯嚇得狂退兩步,腳下拌蒜直接一個屁蹲摔在雪地里。大冷的天,雪化了把褲子都弄濕,她顧不上這些,坐在雪地里又往后退了幾下,這才看清眼前的人。
也是個穿著丫鬟衣服的人,見她摔倒還愣了一下,然后才滿臉歉意的跑過來想扶她起來。
“對不起,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嚇到你。”
齊硯卻攔住她的動作:“不用,不用,我自己起來。”
起身排掉身上的雪,齊硯警惕地看著眼前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沒注意你,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丫鬟歪了歪頭,懵懂道:“我一直在呀。”
齊硯倏地瞪大眼睛,本能地往后退,什么一直在?她根本就沒看見有人!而且……她目光快速掃了眼周圍,這片雪地她還沒鏟去多少,厚厚的積雪,可她分明只看見了自己的腳印!
那丫鬟還是歪著頭,一副不解的樣子:“你為什么要來這里打掃?”
“為、為什么?……掌事讓來的,我就來了啊!”齊硯太害怕了,說話都有些哆嗦:“這、這里不能來嗎?”
“可是……這里鬧鬼呀!”
丫鬟說話的聲音發顫,像是裹了一層看不透的風,在空曠的后花園里聲音顯得格外空,好像是從遙不可及的遠方傳來。
齊硯嚇得舉起鐵鍬擺出防衛的姿勢,“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這里的丫鬟呀!就是這里,這塊地方。”她一邊說話,一邊指了指空無一物的墻壁邊緣。
齊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分明什么都沒有!
“咦,沒有東西……房子呢?好像沒有了?”丫鬟頓了頓,緊接著又想起什么,換了個方向指:“我記錯了,在那邊!”
齊硯本能看過去,可是依然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被雪覆蓋住的東西凸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里顯得特別突兀。
她猛地回頭,卻發現那丫鬟不見了。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第143章 悲泣時 02
這座花園很不對勁, 好像突然刮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風,直接把人整個吹透, 從心底往外散發出冷意。
齊硯很害怕,她想趕緊逃離這里,可卻好似有一股力量阻攔著她,她雙手緊緊握著鐵鍬,鐵鍬杵在雪地里成為她此刻唯一的支撐。她的腳怎么不聽使喚,明明她想趕緊離開這里, 可腳卻動不了,心底深處好像也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你應該留下,不能就這么逃跑, 你不該是這樣弱小的。
齊硯狠狠甩甩腦袋,驅趕那些莫名其妙的聲音。什么她不該這樣弱小, 可她就是這么弱小啊!她一個小丫鬟罷了,還能怎么樣?
突然, 有人從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齊硯瞬間渾身汗毛倒豎,她想逃,雙腳終于動了起來, 卻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慌亂腳下拌蒜狠狠栽在雪地里。
“喂,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摔了?”
聲音很熟悉, 好像是她剛認識的兩個朋友,尹新和江淼。
齊硯因過度的恐懼失神的雙眼終于重新聚焦,看清眼前兩張熟悉的臉后,她終于松了口氣, 而后顫顫巍巍地說:“這、這花園鬧鬼……”
說實話, 她剛受到了驚嚇,本來不想相信任何人, 可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這兩人就是讓她感到親切,覺得無論如何都可以相信她們。
“鬧鬼?”
尹新和江淼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了驚訝。
齊硯聽得出她們語氣中的震驚和疑惑,知道她們可能不信自己的話,有些泄氣的同時也自知這種事確實太過荒誕,自己親身經歷尚且在懷疑是否有可能是幻覺,更何況她們只是聽自己說。
“我剛才、就在這鏟雪……然后突然有個人憑空出現。我注意到這周圍除了我的腳印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腳印,她就是突然出現的。”
尹新快速掃了眼雪地,確實如齊硯所說,只有她們三人的腳印。
江淼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不、不會,她還跟我說話了……”齊硯清除記得那人跟自己說了很多話,“對了,是她跟我說這里鬧鬼的!”
齊硯的恐懼不像是裝出來的,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會這樣,只是普通人沒辦法輕易相信鬧鬼這么離奇詭異的事。
尹新和江淼對視一眼,道:“那我們在這陪你吧。”
“你們陪我?”齊硯反應了一會兒,又問:“你們的活兒做完了?”
“一上午過去了,分配到我們手里的都干完了。”
“什么?已經一上午了?”齊硯有些驚訝,抬起頭看了眼天空,這才后知后覺太陽都已經到正中了,想來已經是晌午。
“那該到午飯時間了。”
江淼點頭道:“是,我們就是來找你去吃飯的,結果過來就發現你在發呆。”
齊硯垂了垂眸子,本能思考自己剛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這種感覺好像也很奇怪似的,好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在遇到怪事時自己會主動去思考……
怎么回事?就好像之前做過無數次了……
尹新看齊硯一直呆呆的,覺得她肯定是被不知道什么東西嚇到了,于是提議:“咱們先去用午飯吧,先休息,剩下的活下午再做。”
齊硯被分配到打掃后花園,是一整天的工作,先去吃飯沒關系的。
于是三人結伴往西院去,路上的時候尹新又問了問剛才后花園所謂見鬼的事,齊硯的說法還是一樣,她肯定是跟那個突然出現的丫鬟說過話。
江淼捏著下巴想了想,說:“晚飯之前還有一次暮會,所有傭人都會再集合一次,你到時候看看有沒有那個丫鬟不就行了?”
秦宅大大小小的傭人們被要求晨昏定省,晨會和暮會都要參加,管家和掌事負責這件事,就連主子身邊貼身服侍的都不例外。
齊硯想想也只能如此,如果能找到那丫鬟的話,或許可能問清楚她為什么要嚇唬自己……但她有個不好的感覺,恐怕她們在傭人里找不到那個人。
一下午風平浪靜的過去,可是糟糕的是齊硯并沒有在規定時間內打掃完后院的積雪,江淼和尹新下午有了新的活不能來幫她,她一個人真的完不成這么大的量。最奇怪的是那些雪的狀態,真的很不對勁,完全不像剛下完沒多久的雪,更不像沒人去踩過的,硬邦邦比冰還結實,一點兒都不好鏟。
暮會時驗收,掌事見她差了點兒沒做完,生了好大的氣,把她單拎出隊伍當著所有人的面訓斥,還讓她晚上再去接著打掃,總之今天不做完這部分活就別想回去睡覺。
齊硯沒辦法反抗,應下的同時悄悄看了看所有丫鬟,確實沒找到她上午見過的那個人……
果然,那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人。
掌事似乎對她的態度很滿意,甚至笑吟吟地讓她回了隊伍,總感覺這態度不對勁,不是應該很兇嗎?怎么突然這么好說話?
那笑容也很讓人在意,像是在期待著什么,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齊硯有本能的抗拒,但身為丫鬟又讓她沒辦法反抗。她是才入府兩天的小丫鬟,可以說是府里最下等的存在,根本沒人會在意她的想法。
暮會結束就是晚飯,吃過飯之后齊硯又要去后花園干活兒,結果她剛要出去就被掌事叫走了,說是讓她去東院幫個忙。
齊硯猶豫一下,試探地說:“可是嬤嬤,我還要去后花園清掃……”
掌事陰惻惻看她一眼:“怎么?現在連姑娘也叫不動你了?”
姑娘?應該是秦伯之唯一的小女兒秦玥怡。不知怎么的,在聽見是這位秦姑娘喊她去之后,齊硯就本能跟了上去,不在有反駁的意思。她對這位秦姑娘有種從心底生出的好奇,她弄不明白這種感覺。
真的很奇怪,自從來了秦府,她總會出現這種詭異的感覺。好像本能的去思考、想象、甚至是做一些事,感覺心底有什么聲音在驅使她這樣做。
一路上沒發現別人,直到進入東院才見到忙碌的人。有個像是秦玥怡身邊大丫鬟的人過來,見掌事領了個生面孔來,狐疑地打量了齊硯幾眼。
掌事湊上前說:“新入府的,讓她歷練歷練。”
“那行,跟我來吧。”
跟著進入房間之后,齊硯才發現這里不是秦玥怡居住的閨房,而是一個藏書閣。據說是秦玥怡心血來潮要將藏書閣里亂七八糟的書分門別類,找了府中一大堆傭人來幫她做這事。
齊硯被指使著在藏書閣里東跑洗牌,突然福至心靈確定了一件事,掌事是故意找她來做這個活,就是故意為難她,想讓她今晚都沒法好好睡覺。
在這邊做完之后還要去清掃后花園,掌事之前可是放出話了,后花園不清掃完她不能睡覺……
事情按照她想的方向發展,直到亥時她才終于從藏書閣里走出來,連口氣都不敢喘就往后院跑。
路邊突然閃出一個小丫鬟攔住她,有了白天后花園那件事,她現在差不多有了心理陰影,見人攔住她下意識往后躲,警惕地盯著那小丫鬟。
那丫鬟年紀不大,反正比她小很多,穿的衣服布料卻比她好,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
“我是姑娘身邊的,我叫珊珊。”小丫鬟主動打招呼:“我前日入府,很幸運分到了姑娘身邊,姐姐我看你好像很眼熟啊。”
珊珊?
齊硯腦中似乎有什么快速閃過,但卻沒被她抓住,她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越看越覺得她確實眼熟。和最開始尹新和江淼給她的感覺一樣,就像是一種天然的緣分,不知道是不是一見如故的意思。
“你找我什么事?”
叫珊珊的小丫鬟湊到她跟前,小聲說:“我只是聽說府里不干凈,想提醒姐姐注意安全。”
齊硯心臟突突狂跳,不干凈!就像她白天遇見的那樣?
想到自己待會兒還得去干活,她這次是真的升起了想逃避的念頭。
可她才進后院就看見等在那的掌事嬤嬤,看見她還露出“友善”的笑,提醒她睡覺前要去后花園打掃……
齊硯被突然出聲的掌事嚇了一大跳,那年老的婦人站在月光投射在枯樹打下的陰影下,大夜里只能看見一個淡淡的身影,滿臉的褶皺被若隱若現的月光照得格外清晰,好像光亮就只投射在她臉上的皺紋上。
太逆天了。明明都已經亥時,這位掌事嬤嬤還不去睡覺,偏要站在后院的陰影下等她。
齊硯覺得自己特別倒霉,好像是被掌事給針對了。
“嬤嬤,您不困嗎?”齊硯實在沒忍住,問出了一句她自己都沒想到會問出的話。
掌事沒生氣,反倒笑了起來,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感覺都裂開到耳朵上邊上了!
“快去干活兒吧。”
掌事還是只說這一句話,催著她去完成。
齊硯無奈,又被她嚇得渾身發抖,連忙應下之后繞開她跑走了。
回去拿了鐵鍬,結果發現江淼和尹新還沒睡,似乎是在等她。
“這么晚了一個人去不安全,我們陪你。”這兩人是真的講義氣,明明大家才認識的,她們卻肯定大夜里不睡覺陪自己去后花園干活。
齊硯心里有些感動,可嘴上還是拒絕:“別吧,這么晚了已經,你們好好休息吧……”
“別說這么多了,咱們三個人速度能快點兒,早點兒回來休息比什么都強。”
尹新扛起另一把鐵鍬,先一步走向后花園,齊硯只得在后面亦步亦趨跟著。
第144章 悲泣時 03
眼前這場景說不出的熟悉, 齊硯看著揮舞鐵鍬奮力幫自己鏟雪的江淼和尹新,覺得這樣的景象似乎出現過很多次, 好像本來就該如此,她們兩個曾經幫過自己很多次,她們認識不止這兩天。
齊硯鏟起雪扔進樹坑,沒忍住問了聲:“為什么我總覺得咱們認識很久了?”
另外兩人的動作停了停,尹新杵著鐵鍬說:“我也有這種感覺。”
江淼跟著點點頭。
真是奇怪,如果一個人有這感覺也就罷了, 為什么大家都這樣?
齊硯想到了秦姑娘身邊的小丫鬟珊珊,道:“剛才遇到了一個小妹妹,主動來找我說話, 說覺得我很熟悉……”
尹新和江淼面面相覷,看吧, 這絕對有問題。腦子里好像上了一把鎖,她們沒辦法打開那把鎖, 也就找不到問題的關鍵到底在哪里。
齊硯按了按太陽穴,頭有點兒疼,好像每次一想這些奇怪的問題就會頭疼, 有什么東西在阻止她似的。
“已經子時了, 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吧, 馬上就能干完。”尹新揮起鐵鍬加快清掃速度,“不然今晚真的睡不了多久了。”
每天雞都不叫就要起來晨會,日子過得太難。
三人悶不吭聲低頭干活兒,都想著抓緊時間干完回去睡覺。眼看著就差墻角那一片了, 江淼抬起頭回身看了眼, 這一看不要緊,身后不遠處默不作聲站了個人。
“啊——”
江淼驚呼出聲, 握緊手里的鐵鍬猛地退后兩步。另外兩人聽見她的驚呼聲連忙跟著看過去,這一下也都看見身后站著的那個人。
尹新想到白天齊硯說得話,咽了口口水,低聲問:“是她?”
夜色太暗,后花園除了她們自己點的燈之外沒有一絲光亮,齊硯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看衣服的話……好像不是白天那個人!
“不對,白天的人是個丫鬟……可這個……”
這個人身上衣服的花紋比白天的人精致許多,甚至比掌事嬤嬤都精致,這是家里的主子之一?
齊硯也挺佩服自己的,深更半夜后面不明不白出現一個人,自己竟然還有心思去分析她到底是什么人……這人出現都沒聲音的,還能是什么人?八成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啊!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那人……不,那東西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聽上去好像跟普通人沒區別,而且很溫柔,很好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但她再溫柔也是個詭異的人,齊硯三人不敢靠近她,也因為恐懼連動都不敢動,就只能原地站著。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許是沒聽到三人的回答,她又問了一句,這一次聲音稍微大了點,好像覺得她們是因為沒聽見她說話才不回答的。
齊硯扶著鐵鍬,小心翼翼說了句:“鏟雪。”
“這么晚了,不休息嗎?”
“嬤嬤說不做完不能休息。”
“這樣啊,那你們做完了嗎?”
齊硯指了指身后墻角:“就、就差一點。”
“哦,那你們快做吧。”
“?”
什么意思?
齊硯她們三臉懵逼地面面相覷,誰也拿不準這人到底是什么東西……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穿得那么得體講究,好像很有教養的樣子……
這種時候好像應該趕緊逃跑?但問題是,她們能跑到哪兒去?去叫護衛來嗎?可誰會信她們?大晚上有人憑空出現在后花園里?也不止大晚上,白天也有人出現!
齊硯驟然想到珊珊提醒自己的話——姐姐,這個府里好像不干凈。
現在看來確實是不干凈!
“那我們……繼續打掃了。你、您……回去休息?”齊硯覷著她的臉色小心詢問。
那女人突然扯了一個極詭異的笑,不是像掌事那樣嘴角咧到耳朵根子的夸張笑容,而是非常詭異的皮笑肉不笑,在子時的夜晚別提多瘆得慌了。
“我不急著休息,等你們打掃完吧,打掃完,我們做個游戲。”
還要做游戲?
“這、這已經子時了……”
女人偏了下頭:“有什么問題?”
“……”
刺骨的寒冷頃刻間逼入三人的身體,她們幾乎是同時打了個哆嗦,腦中警鈴大作,驀地閉了嘴,沒人再敢說出拒絕的話。
這一刻她們的直覺對著她們瘋狂發出警報,她們很確定,只要現在拒絕這個女人,自己別說想休息,恐怕是連今晚都過不去了!
三人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齊硯和尹新回身瘋狂鏟雪,而江淼站在她倆旁邊,警惕地觀察那女人的動作。
很顯然,女人就只是安靜站在原地等她們,一動都不動,不走也不靠近,似乎就是執意要等她們打掃完。
最后剩下的一個角落也打掃完,三人卻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之前想得好好的,打掃完就抓緊時間回去睡覺,可現在……很顯然,那個女人一直等著她們,就是不打算放她們走。
該怎么辦呢?逃跑嗎?可那女人堵在那一動不動的,她們能跑得了嗎?可是不跑怎么辦?真跟她玩游戲?
“你們打掃完了吧?”女人終于開口。
齊硯看看身邊兩個同伴,最后下定決心往前走了一步,道:“是,我們該回去……”
“那咱們玩游戲吧。”女人表現得很開心,好像這游戲是她盼了很久的,今天終于能實現。
齊硯的話被她堵回去,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咽了下去,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絕對不會輕易就這么放她們離開。
尹新是個脾氣急的,見齊硯被噎了,上前半步直接說:“可我們得回去了,如果晚上不回去休息的話,掌事知道又會罰我們。”
女人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剛才還是春風和煦的樣子,現在已經快要烏云遍布。
“你們不想留下陪我玩游戲?”她說話帶著顫音,遠不如剛才溫和,乍一聽還像是別人負了她一般委屈。
江淼小心地觀察她的表情,輕聲解釋:“不是我們不想,是掌事管得很嚴格,我們不回去的話……”
“你們就是不想!啊啊啊——”女人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這聲音哪兒還像剛才那樣柔柔弱弱的?簡直如一口洪鐘在咣咣咣得撞,震得人耳膜生疼。
齊硯痛苦地捂住耳朵,開口想要制止女人的暴怒,“你、你先別激動,咱們好好商量!”
顯然,女人是不打算跟她商量的,就必須要玩游戲才行。
三個人捂著耳朵湊到一起,她們在洪鐘般的怒吼聲中必須得大聲說話彼此才能聽見,尹新喊道:“她弄出這么大動靜,怎么都沒人來這邊?這府里的人都聽不見嗎?”
很顯然,要么是其他人聽不見這怒吼聲,要么是聽見了也不打算管,不過齊硯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們怎么辦?”
“實在不行就只能跟她玩游戲了!她再這么吼下去我耳朵要聾了!”
三人打定主意,齊硯轉身沖那女人喊:“你別喊了,我們跟你玩游戲!”
她才說完,吼聲戛然而止,女人猙獰的表情恢復如初,又變回那副溫柔和煦的樣子,柔聲細語問:“真的?”
齊硯點頭:“是。所以玩什么?”
女人終于高興了,拍拍手說:“玩找朋友的游戲。”
找朋友?捉迷藏嗎?
女人沒讓她們疑惑太久,跟著說:“這個院子有四個角落,咱們一共四個人,每人站在一個角落,東北角的人先走,走到下一個人的位置,拍她的肩膀就算找到了朋友。找到朋友的人站在朋友的位置,而下一人繼續走,走到第三人的位置……”
齊硯聽著皺眉,這游戲她好像在哪里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腦子里那種每次伴隨著思考出現的混亂感覺又出現了,頭疼叫囂著讓她停下多余的思考。
“分散在角落站也好,讓她在第一個,咱們找機會跑!”江淼低聲說:“這里實在太詭異了。”
她們仨實在是冷靜地出奇,齊硯心里都覺得不可思議,就好像成為了某種身體里銘刻著的記憶,讓她們順著自己的本能往前走。
普通人如果遇到這種事,八成會因為覺得自己撞鬼了而嚇得魂不守舍,她們三個竟然還能冷靜理智地跟這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周旋。
各自在角落里站好,女人被安排在了第一個,她先出發走到站在西北角的尹新身后輕輕拍了她一下。尹新只覺得一股冷意從肩膀處鉆進身體里,凍得她狠狠哆嗦。她不敢有絲毫停留,直接開始跑,跑到第三棒江淼那里。
江淼快速沖到齊硯身后拍了她肩膀一下,齊硯沒有猶豫,直接往前面沖過去。很快,眼前出現一個背對著她的人影,看衣著和剛才那女人一樣。那人影直愣愣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安靜等待齊硯過去。
心里的不安和違和感越來越強烈,好像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記憶深處對她說:“別過去,仔細想想,那里很危險。”
齊硯咬了咬牙,選擇遵從內心深處那聲音的阻攔,腳下猛地用力轉了個方向往回跑,邊跑邊喊:“走!快走!那個地方不該有人!”
記憶出現裂縫,一道光從裂縫中照射下去。
齊硯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聽過這個四角游戲,四個人分別站在四方形的房間角落,挨個走向下一個位置,當最后一棒走回第一棒位置時會發現那里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本不該存在,它是多出來的鬼。
三個人瘋了一樣跑出后花園的門,可眼前的景象讓她們猛地停下腳步。明明已經過了拱門,為什么她們又回到了后花園里?
第145章 悲泣時 04
齊硯回頭往后看, 身后就是通往后花園的拱門,她們明明是從里面跑出來了, 可……可眼前這個院子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她們進入了一模一樣的院子!
“你們……想跑到哪里去!”
身后的聲音好像漂浮在空中,虛幻的讓人感覺不是從有實體的人口中發出的。
齊硯突然感覺后脖頸子發涼,她倏地回頭,一張蒼白的臉差點兒跟她貼在一起。
“啊——!”
齊硯嚇得跌跌撞撞連退數步,被尹新和江淼攙扶著才沒栽倒在地上。
那女人追了上來,她們三人注意到了, 她根本不是在走路,她是飄著的!拖曳的長裙遮住了她的腳,所以站著的時候并不容易發現, 可她實際動起來就知道了,她根本沒有走路!
這東西絕對不是人, 沒有人會這樣飄著的,她是鬼!
不知道為什么, 這個認知輕易被三個人接受了,好像她們本就知道這世界不干凈一樣。她們也顧不上去糾結為什么自己跟尋常人的認知不同,現在擺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活下去, 然后離開這里。
“我、我們……”齊硯快速說:“我們剛才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不是說找朋友嗎?我以為應該像捉迷藏那么玩才好玩的!只是一個個去拍肩膀太沒意思了。”
女鬼不知道有沒有被她的說辭說動, 冰冷冷的視線打量著她。突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裂開嘴笑起來,說:“這樣啊, 那不如就玩你說的捉迷藏好了。”
“……”
真玩啊……
齊硯想著把話題圓回來, 畢竟她的目的是什么游戲都不玩。
但女鬼顯然不可能讓她如愿,一邊詭異的笑著, 一邊說:“這一次不許再偷跑了哦。”
尹新咬著牙大著膽子說:“那你得給我們時間藏吧?”
女鬼點頭:“當然。”
江淼順勢道:“就這個后花園一目了然,根本沒地方藏,你不能困住我們。”
女鬼這次猶豫了,半天沒說話。
齊硯眉尖一跳,很顯然,女鬼的活動范圍可能有限制。有可能只是后花園這么大的地方,或者是后院?否則她直接同意就好,沒必要這么猶豫。
最后,女鬼只說:“整個后院你們都可以行動。”說著,她揮了下手。齊硯只覺得眼睛一花,眼前的場景整個產生了變化,不再是后花園的樣子,而是一個比較大的后院。
后院是有傭人們住的院子的,齊硯三人打定了主意要回到房間去,那里人多,總比她們三個人強!
“你偷看怎么辦?”
女鬼想了想,飄到了后花園中間,那里有一口枯井,她說:“我在井下數到一百。”
說完,人就鉆進了井里。
齊硯默默看了眼那口井,轉身拉著尹新和江淼就跑,三人飛快跑進傭人們住的院子里,然后推門進入她們的房間。
這里是新入府的丫鬟們睡的大通鋪,其他人都已經入睡,她們三人的位置還空著。三人心里冒出無數個想法,最后對視一眼,又直接退出了房間。
躺在自己的床上太危險,萬一那鬼真找上來,她們連跑都沒機會跑。
果斷跑出傭人們住的院子,三人又進了柴房。后院的柴房很大,這里堆了又高又厚的柴火垛,三人快速翻出可以躲避的地方鉆了進去。
狹小擁擠的空間三人相互依靠著,夜晚太過寂靜,整個后院都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齊硯心臟突突狂跳,恍惚間又覺得不太對勁,這也太安靜了吧?剛才進屋的時候好像也是,那些人睡得太熟了,好像連呼吸都很淺很淺……
她皺著眉仔細思考,腦子里那種不適再次傳來,她抬手捂住腦袋想要放下紛亂的思緒,可左手手指突然傳來鉆心的疼痛,無名指好像被什么東西燒到一樣。
“嘶——”
她呼出一口氣,本能用右手握住左手。
江淼看她一眼,用眼神詢問她怎么了。
齊硯搖搖頭表示沒事,現在她們都不敢說話,沒辦法形容。她的左手無名指很疼,是那種被火灼燒的疼,而且只有一圈,像是手指上套了一個火圈一樣。那種灼燙的感覺一下下的像是有節奏,手指連接著心臟,疼痛感甚至燙傷了她的心。
齊硯莫名的想哭,她緊緊攥著自己不停疼痛的手指,感覺那里空落落的,好像丟了什么東西。心臟也跟著發空,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記憶的封禁被緩慢鑿出更多裂紋,齊硯一邊忍受手指鉆心的疼,一邊強忍著撞墻的沖動,她的頭真的很痛,感覺有無數力量在博弈,在撕扯著她。
外面好安靜,她們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更不知道那女鬼有沒有來找她們。她們就在這柴火垛里面躲著,到最后眼皮越來越沉,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阿硯。”
“阿硯……”
“快醒醒阿硯!”
齊硯倏地睜開眼,頭頂懸著一張大臉,正兇巴巴看著她。
她驚呼出聲,一骨碌爬了起來,然后才反應了過來,那是掌事嬤嬤。
怎么回事?她怎么在這?
齊硯四下看看,尹新和江淼已經醒了,正站垂首站在旁邊,掌事嬤嬤怒氣沖沖,而她,臉上被潑了冷水。
用手抹了把臉,齊硯站到了同伴身邊,低頭等著掌事嬤嬤罵人。
“你們真是長本事了!晨會缺席不說,居然躲到柴房睡覺!誰教你們的!”
“嬤嬤,都說了,我們做完碰見鬼了……”尹新嘟囔了起來。
掌事嬤嬤尖酸地笑了聲:“你們當我是三歲孩童糊弄!”
齊硯摳摳手指,這話說出來確實沒人信。她偷偷拿余光看這掌事嬤嬤,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誰知道這府里到底有沒有正常人?
她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嚇了一跳,而后左手手指又開始發燙,她不自覺摸上那里,新鮮的畫面在腦海里浮現,那是一個潔白的影子……
“不管你們三個鬼話連篇,今天罰你們不許吃早飯,給我去后花園思過!”
又是后花園,怎么罰掃地是去后花園,思過也去后花園?后花園是什么很重要的地方嗎?
丫鬟齊硯想不明白,但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想明白,只是被什么東西限制住了。就在她發呆的功夫,掌事怒氣沖沖走了,留下她們仨面面相覷。
“去后花園思過,那就是呆著?”尹新提問。
三人從柴房出來,齊硯突然拐了個彎準備去飯堂看看,結果還沒走到就撞見了兩個小廝把她們攔住,說是掌事嬤嬤吩咐了她們三人今天的早飯停掉,并且要看著她們去后花園思過。
沒辦法,她們只能往后花園去,那兩個小廝就一路跟著她們。
齊硯跟他倆搭話,試圖套套近乎裝裝可憐,“兩位大哥,我們真的有點兒餓,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們仨分一個饅頭也行。”
那兩人根本無動于衷,連話都不接,就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押送”她們去后花園。
齊硯努力了一把于事無補,只得垂頭喪氣去面壁。
“你們進去吧,我們就在外面守著。”
兩個小廝站在后花園拱門外停住,推著她們仨進去。
尹新不滿道:“我們會走!別動手動腳。”
小廝不為所動,盯著她們走進去,然后一左一右就在門口呆著。
三人走到后花園里的石臺坐下,尹新抱怨:“這是什么鬼日子,昨晚上撞鬼不說,今天還不能吃飯,我覺得那掌事比鬼還可怕。”
齊硯看著拱門的方向發呆,低聲說:“他們不進來,連靠近都不,這地方我估計肯定有什么說法。”
“就是不干凈吧,我猜這府上的人八成都知道。”江淼沖外面揚揚下巴:“那倆也是在府里多年的老人了,估計是知道什么的。”
“嘶——”齊硯突然抽了口氣,捂住了左手。
“怎么了?”
“不知道為什么,左手總是疼。”
齊硯盯著無名指看,銀白色的光在閃爍。
她驚奇地問:“你們看見了嗎?”
“看見什么?”
原來只有她自己能看見,齊硯覺得很神奇,說:“我的手指好像在發光。”
另兩人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么奇怪的,全當她是眼花,自顧自在后花園里轉悠。
“嬤嬤只說不能吃早飯,午飯咱們就解脫了吧?”
尹新道:“應該是,忍一忍吧先。”
齊硯盯著花園中間那口枯井,突然說:“昨天那女鬼,捉迷藏之前鉆進了井里……你們說,井下有什么?”
她突然沒頭沒腦說這個,其他兩人都是一陣冷顫。江淼蹙著眉說:“你別嚇唬人。”
齊硯卻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那種頭疼的感覺再次襲來,她這次卻沒去克制,反而迎著疼痛繼續往下分析:“井下或許有秦府隱瞞著的一些真相。”
尹新突然停在枯井邊上,她的頭也在疼,“我怎么最近總頭疼……”
江淼聞言一怔,說:“我也是……每次一思考關于這府里的事就會疼。”
看來這又是她們的一個共同點。
這絕對不會是巧合,齊硯心道,巧合的根源就是真相,她現在對這個世界、對自己的身份越來越持懷疑的態度,她感覺一切都被人刻意掩蓋了起來,她不該在這里。
摸著陣陣發燙的左手,她突然覺得有些難過。這里應該有東西的,可為什么不見了?她好像跟什么重要的人失去了聯系,又隱約覺得那人一直在呼喚她。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哭得淚眼婆娑。
尹新被她嚇了一跳:“你怎么哭成這樣?”
齊硯抬手抹著眼淚:“我不知道,就是覺得好難過。我覺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你們沒有這種感覺嗎?”
第146章 悲泣時 05
齊硯一邊說一邊不停抹眼淚,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就是特別難過, 這眼淚一開始就停不住,在這兩個新認識的朋友面前覺得怪丟人的。
尹新和江淼面面相覷,說實話不是很難理解齊硯所說的“難過傷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有一點她們好像是一樣的。
“我也覺得似乎遺忘了些什么,在這里的日子好像特別不真實……”
“是啊,就好像……在做一場虛幻的夢。”
這兩人給出的形容恰到好處, 齊硯則比她們更多一些感受——就是她覺得自己遺忘了很重要的人和事。因為這個遺忘,她心里越來越難受,即使她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人, 可就是不停的哭。
“你怎么哭啦?”
突然,一個聲音從齊硯身后憑空出現, 瞬間激得她全身顫栗,三個人汗毛倒豎, 直接從臺階上跳了起來。
驚恐地看著身后出現的丫鬟,齊硯在恐懼之余想起她就是昨天白天在這里見過的那個人,哦不對, 應該也是鬼。
“你、你怎么又突然出現?”如今已經接受這個府里不干凈的事實, 齊硯在最初的恐懼驚慌之后表現得倒是鎮定, 雖然說話聲音顫顫巍巍的。
丫鬟歪了下腦袋:“我一直在啊,是你們沒看到我。”
尹新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膽子,直接懟了回去:“我們進來的時候這里分明沒有人。”
“是真的,你們沒有看到我。”她指了下院子中間的枯井:“我就坐在那里。”
齊硯打了個哆嗦, 扭頭瞥了眼那枯井, 昨天晚上那個女鬼也是鉆進了枯井里……這井到底有什么問題?
江淼盯著丫鬟看了會兒,突然問:“你在這里呆多久了?”
丫鬟冷眼看她, 氣壓十分低:“我說了,我一直在!”
“……”
驟然爆發的壓迫感像冰錐釘進身體里,三人不由自主地顫抖,她們瞥了眼拱門外,那兩個守在那的小廝不知道去了哪里,從這個丫鬟出現開始,這后花園又像被獨立出去的空間一樣,周圍都沒人其他聲音。
“我們的意思是,你在這個花園里住了多久?你一直呆在這里,應該有幾年了?”齊硯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試圖從丫鬟這套一些話。
丫鬟的表情怔了怔,身上的氣勢稍稍弱了些,懵懂道:“好久了……具體有多久呢?我怎么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十年了……不對,應該更久,十六年了吧。”
這么長時間?
齊硯鬼使神差想到,秦家姑娘今年剛好十六歲……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到這個,只是感覺有聯系似的。
三人發了會兒呆的功夫,再回神那丫鬟突然又不見了。尹新回頭看了眼那口井,發現井邊掉了個手絹。
手絹上面寫了字,是一個時辰:子時三刻。
江淼不解:“什么意思?”
“不知道。”尹新把手絹扔進井里:“這種東西留著太晦氣了,還是扔了吧。”
齊硯隱隱覺得不該這樣輕率扔掉手絹,但也知道尹新說得不錯,鬼身上的東西……總歸是不干凈。
拱門外又能看見那兩個小廝在溜達了,果然,丫鬟出現之后這花園就跟平時不同,像個獨立空間,氣溫也特別的低,一層濃霧擋住天上的暖陽,現在濃霧散去,又能感覺到冬日暖陽照射的溫暖了。
正午時分,守在拱門外的兩個小廝招呼她們解禁了,這意味著她們終于可以去進食。
三個人餓得頭暈眼花,餓死鬼投胎一般沖進飯堂,剛才在后花園的時候明顯沒有餓的感覺,可那丫鬟離開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我們以后還是盡量別去后花園了……”江淼道:“那地方是真的不干凈,咱們人微言輕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少犯錯盡量遠離。”
雖說她們心里都還有很多疑惑,但后花園是絕對不敢去了,次次都撞鬼實在晦氣。
這一天相安無事,三人小心翼翼度過,沒有再讓掌事嬤嬤找到機會罰她們,晚上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可第二天早上院里就吵吵鬧鬧的,齊硯勉強睜開眼睛,感覺天色比平時晨會時還要暗。旁邊有不小的動靜,好像是有人起來了,正在小聲嘀咕什么。
齊硯揉揉眼睛撐坐起來,問:“什么時辰了?”
“寅時一刻。”
才寅時?!
另一邊的尹新氣道:“這么早!外面叫喚什么呢?”
就這會兒功夫,有人推門進來,是同屋的另一個小丫鬟,年紀看著比她們都小,但很有活力。她跑進來之后就壓低嗓音說:“有人死了!”
死人了?
齊硯幾乎是本能翻身下床,尹新和江淼的臉色也同時一變,神情頗為凝重的坐起身。
眾人快速穿上棉衣,問:“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死了個護院……”
齊硯穿好衣服開門出去,就看見院子里圍了一堆人,管家和掌事好像才起來,風風火火趕了過來,圍著的那群人這才讓開一條道。
齊硯湊過去趁機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是個護院打扮的男子,身上全是水,把地上也弄濕了,身體好像有些腫脹。
這大冬天的怎么會一身水躺在院子里?齊硯瞬間就聯想到了后院的井,可那井不是枯井嗎?
突然,那種頭疼的感覺又來了,齊硯甩了甩頭,剛好看到那護院的尸體下面流出一點水,水流仿佛有自主意識一般在地上蜿蜒,最后形成了一個讓齊硯眼熟又陌生的符號。
什么意思?
她輕輕扯了下尹新的袖子,示意她往尸體的方向看,尹新很明顯也看到了那個符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們三人都看見了符號,也記住了它的樣子。掌事和管家找人來把尸體抬走處理掉,把圍著看熱鬧的都轟回去:“行了別在這看了都回去接著睡覺!是嫌每天睡覺時間太多了嗎?要是這樣的話晨會時間再提前一個時辰如何?”
眾人一聽這話連忙作鳥獸散,沒人再在院子里停留。
臨走之前,掌事通知所有人:“今天的晨會取消。”
齊硯三人回去之后湊在一起小聲嘀咕,尹新皺著眉說:“那個符號真的很眼熟,但我偏偏想不起來……”
江淼跟著犯愁:“是,我感覺像是腦子里蒙了一層紗,有很多事都被藏了起來。”
她們想繼續說這事,但屋子里其他人都躺下睡覺了,旁邊還有個丫鬟出聲提醒她們:“你們小點聲。”
三人不想打擾到別人,也就沒再說什么。
齊硯心里覺得怪異,剛剛有人死在這院子里,還是那么詭異的死法,這些人居然還能睡得著?她們都不害怕,不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嗎?
這座秦府,實在是詭異。
早上的晨會取消了,她們稍微睡得久一點,起來的時候屋子里已經只剩她們三人。
早飯照例是在飯堂,無人在意那個后半夜死在院子里的人,大家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齊硯刻意去跟府里的老人聊天,打聽后半夜死掉的人。
“好像是因為昨天犯了什么錯,被管家罰了,結果不知怎么的就死了。”
回答的是一個已經入府三年的丫鬟,她神神秘秘的說:“你們這些新人一定要格外小心,別惹管家和掌事生氣。”
“昨天出事的也是新人?”
“對啊,跟你們一天入府的。”
齊硯凝眉沉思,總覺得有些格外針對新人,不管干什么都容易被挑事,然后受罰。
她們三人打定主意萬事小心,可沒想到很多事是防不勝防的。下午掌事來找她們,讓她們三人去二公子的院子里幫忙。二公子是個喜歡品鑒文物字畫的人,院子里特意有一個庫房堆放這些東西,她們三人過來也是跟著幫忙收拾庫房。
這間庫房從外面看很大,可內里卻有點兒意外的小,擺放的東西也沒有想象中的多。齊硯負責擦拭一臺擺放瓷器的架子,上面精美的白玉瓶成色真的很好,看得出這位二公子是有品位的人。
咔噠——
齊硯不小心碰到了白玉瓶下的托盤,眼前的柜子突然顫動起來,而后像一道門一樣緩緩移開。
齊硯嚇傻了,這才后知后覺自己誤觸了機關!她手忙腳亂去摸那托盤,來回來去轉動才讓這暗門重新合上。
可轉身的功夫,二公子院里的管事已經站門口,正笑瞇瞇地看著她。
“劉管事,我……”
“私自動二公子的東西,你好大的狗膽!”
“不是,我只是無意……”
“還敢頂嘴!來人,把她帶去后院,亂棍打死!”
“!!!”
雖然很不是時候,但齊硯還是想吐槽,這么草率的就可以隨便打死一個人嗎?甚至都不需要請示一下真正的主子?
尹新和江淼也嚇傻了,雙腳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管事身后進來幾個護院小廝,沖上來就抓住齊硯把她往后院拖。
齊硯雙手被束縛著,掙扎根本無用。而那伴隨了她好幾天的頭疼也不合時宜的找上門來,像是要把她腦袋撕裂。
“跑!”
“快跑!”
“你可以跑!”
又來了,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那么親切溫柔,在她腦子里不停回蕩,催促她主動做出反抗。
“你該反抗,沒人能掌握你的生死。”
齊硯咬著牙,被人按在長椅上的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里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她掙脫了舒服,抬手狠狠揮出。
左手無名指的白光越來越清晰,一道銀色的光芒閃過,將所有剛才還束縛著她的人全部擊倒。
齊硯愣愣栽倒在地上,在世界崩壞前眨巴一下眼睛,瞥眼看見身后抱住自己的白衫女人。
“真是的,我竟然才想起來。”
第147章 悲泣時 06
記憶的封印順著裂縫徹底粉碎, 齊硯在旋轉著崩塌的光暈之中緊緊握住愛人的手,難怪之前會哭得那么傷心。
白卿微微用力將她攬進懷里, 道:“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這個話本一定還會繼續。不過這一次你的記憶已經出現松動,很可能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靈契在起作用。所以很可能再一次循環的時候,話本的規則就沒法過多限制你了。”
短短的幾句話,信息量卻很大,此刻話本規則禁錮的限制松動, 她們在夾縫之中才能有這樣短暫的對話時間。大量的記憶一股腦涌進齊硯腦中,讓她頭痛欲裂,她偎進白卿懷里, 低聲說:“我哭得特別傷心,你看得到嗎?”
“嗯, 看見了,看得我也跟著傷心。”
規則的松動太過短暫, 兩人沒時間說更多話。在最后的瞬間白卿低頭吻住她的唇,只說了一句:“我愛你。”
世界傾覆,又重塑, 齊硯墜入黑暗之中。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醒醒, 快醒醒!你們這些懶死鬼趕緊的給我爬起來干活兒!今天要是不能完成工作看我不收拾你們!”
齊硯猛地睜開眼睛,一模一樣的叫喊聲鉆進耳朵,記憶蜂擁至她腦海中,巨大的信息量撐得她太陽穴發脹。
她看了眼四周, 熟悉的大通鋪, 還有那些熟悉的面容。
循環又一次開啟,只是與之前不同, 她這次帶著記憶。
不知道是不是靈契的干擾作用,總之這一次的她記憶完整繼承了過來,不僅是原本屬于她這個人的,還有關于這個話本中經歷的。
齊硯利索地翻身下床,順便拽起還迷迷瞪瞪的尹新和江淼,那兩人顯然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疑惑地打量著她。
“你是誰?”
齊硯一邊給她們遞衣服一邊說:“我叫齊硯,動作快點,出去晚了是會被罰的。”
這都是前幾次循環的經驗,第一次的時候她們可是眼睜睜看著晨會遲到的丫鬟死在后花園中。
把江淼和尹新從房里拖到院子里,她們三人是最先出去的,掌事嬤嬤打量她們幾眼,滿意點頭:“不錯,新人入府就是要有這樣的勁頭。”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多停留了很久,而后才移開目光。說實話,她看人的眼神讓人很不舒服,至少尹新和江淼都憋著想罵人,感覺她像是在看幾件貨物。
三個人最先站在院子里,冬日的夜晚真的很冷,再加上才前日才下過雪,這樣太陽還沒冒尖的早晨就更冷了,感覺呼吸都是吸進一肚子的冷氣。
齊硯站在那發呆,她現在擁有的記憶很雜很亂,這個話本已經循環了五次,每次都是停止的莫名其妙。之前每次循環她都沒有記憶,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被話本替換掉了身份記憶。但這次不同,她不僅記得自己是誰,也記得之前五次循環的經歷。
想到白卿說的那些話,不知道是不是她們之間的靈契發揮了作用。
低頭看看左手無名指,那里有一圈很淡的銀色光暈。齊硯知道戒指就在手上,因為靈契的干擾自己保留了記憶,戒指也沒有完全消失。可她依然無法和白卿取得聯系,大概率是話本還在封印玩家的能力。
右手無意識的撫摸戒指的位置,齊硯快速整理五次循環帶給她的信息。
這個話本的信息量巨大,要知道她經歷了五次循環,五次都有微妙的不同之處,竟然沒有一次劇情發展走向一致。
她們的任何一個選擇很可能都會導致不同的劇情,每一次世界崩壞的時間節點也不同,她暫時不知道為什么世界會進入崩壞的情況。
根據現有記憶推測總結,齊硯認為最大的可能是觸發了死亡條件才導致了世界的崩壞。而且是玩家的死亡,且達到了一定數量。換句話說就是玩家死的太多,超過了維持劇情發展的數量。
回想一下,上一次世界崩壞的時候,死了一個護院,還有她們三人也陷入了死亡危機,而失憶又被封印了能力的她們顯然沒有對抗這些NPC的能力,就只能默認等死。
而之前的四次循環齊硯本人都沒有觸發死亡機制,但江淼和尹新都有過,再加上這府里隨時都可能死人,所以話本在毫無預兆的時候隨時可能崩壞。
齊硯突然想到上一次那個護院死亡時身邊浮現的符號……當時記憶被封印的她沒認出那個符號,現在才反應過來,那是個阿拉伯數字的5。
代表的什么意思呢?是第五次循環?還是死了五個人?還是……話本期限還剩五天?
這幾種猜測都很有可能,以齊硯的經驗來看不能輕易下結論,她現在需要的是把前五次循環找出的線索總結到一起。還有就是……她瞥了眼站在自己身邊凍得瑟瑟發抖的尹新和江淼,必須得盡快喚醒她們的記憶。
掌事嬤嬤很快在晨會分配完工作,不出齊硯所料,這次她沒有再被分配去后花園,反而因為她們三人最先出來集合表現良好,被分配去了前院,負責打掃主子們待客的前廳。
五次循環帶給她的經驗,晨會集合最積極的人會被分配去前院,有機會在第一天就接近主子們,而其余的人都只能負責后院的部分。
之前的五次,每次發展都不同,齊硯倒是分別將秦家的幾位主子見了一遍。揚州刺史秦伯之,他的三個兒子,還有一個寶貝女兒。長子和三子的印象不深,只有過一面之緣,但是次子秦平和幼女秦玥怡她卻印象深刻,想來這幾位可能是話本的關鍵NPC。
通過五次循環的積累,這個秦府有大問題是肯定的,先不說后花園那兩只鬼天天出來作妖,就說秦府主子們感覺都各懷心事。
別的人暫時不了解,可秦伯之的次子秦平和幼女秦玥怡絕對不簡單,一個是院里藏了個大密室,另一個則是每晚出去與不知名的人幽會。
秦平的密室是上一次循環時發現的,而秦玥怡的異常舉動則是前面幾次時察覺到的。至于秦伯之,齊硯覺得他也隱藏了什么大問題,但之前五次都沒找到,這次她刻意爭取去前院的機會,就是為了有機會多和這位老爺接觸。
晨會散了,齊硯與兩個隊友結伴去吃早飯,中途找了個機會偷偷畫了兩張符,趁機貼在了那兩人身上。
可符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那兩人甚至一臉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著她。
“……妹妹,你是從哪兒搞得這神神鬼鬼的東西?”尹新的表情一言難盡。
江淼也笑道:“難不成你覺得這府里有臟東西?”
齊硯:“……”
有沒有臟東西你們很快就知道了,等你們恢復記憶會為自己今天對我的嘲笑感到羞恥!
那兩人笑著把符撕下來,本來想隨手扔了,但齊硯攔住她們,死活非要讓她們隨身攜帶。
兩人覺得好歹也是齊硯的心意,也就收著了。
真是太奇怪了,她畫的符不可能有錯,可是居然不管用,只能是話本規則在限制玩家的力量!
她現在都沒辦法跟白卿取得聯系,顯然話本對她們做了極大的限制,再加上玩家失憶被封印力量,齊硯心里有了譜,這里大概率就是她們最終的目標。
按照之前和文霜商議定下的計劃,她們在上一次正常進入話本并找到“眼”通關的時候,利用話本將玩家傳送出去使用靈力的瞬間,利用早已布下的術法制造了空間錯亂,利用這一瞬間的錯亂將那個話本通關的所有玩家全部傳送進了新的話本。
空間的錯亂,這是非常復雜的術法,需要在話本生靈的地方布下陣法,再由齊硯畫破界符等等,步驟相當繁多。她們也準備了足足三個星期才完成全部的前期工作。而且最后在話本內外都需要靈力構成媒介,白卿負責話本內的那一端,而文霜則負責話本之外的部分,兩人的靈力在玩家穿過‘眼’的瞬間銜接上成功搭建起話本內外兩個世界的橋梁,成功把齊硯她們傳送進了當前的話本中。
這個話本沒有名字,沒有引導NPC,玩家進來之后就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和能力,還被話本植入了新的身份記憶,非常不正常。
還有一點讓齊硯非常在意,秦伯之是揚州刺史,這府邸自然是在揚州的,可文霜她們發現話本本體藏身的沼澤密林是在湘西……這倆地方都跨省了,是怎么聯系到一起去的?難道是她們使用的術法出了問題?
想到這個可能性,齊硯心里一陣忐忑,萬一真的是出了問題傳送錯了話本……
“喂,那邊的!掃地那個!”
突兀的聲音打斷了齊硯的思緒,恢復的記憶的她不再想之前五次那般迷茫,迅速反應過來自己如今所處的環境和身份,立刻抬起頭看過去,在看清叫她的人之后擺出最符合丫鬟身份的誠惶誠恐的表情。
秦伯之身邊的管家沖她招手,示意她過去說話。
齊硯連忙弓著身子走過去,一副恭謹聽訓的乖巧架勢。
管家打量她幾眼,說:“新人?入府兩天?”
“回管家,是的。”
“行,你跟我來吧,有個活要交給你,先來跟我學一下。”
“是。”
這個劇情她之前從未觸發過,別的玩家有沒有她就不知道,這話本里不止她們這一隊人,玩家一共有十個,其中甚至還有霍錚和鳴蛇這樣的老熟人。
至于他們為什么也在這話本里,就又要從白卿想要除去鳴蛇的計劃說起了。
第148章 悲泣時 07
白卿從《斗獸場》開始就一心想除去鳴蛇, 她和黑豹妖琥珀的目的不同,琥珀想要報仇, 而白卿單純想要除害。倒也不是她多嫉惡如仇多么偉大,只是靈界留有這樣的人確實對整個妖族都不利。
“既然咱們的最終目的是毀掉《靈異話本》徹底終結這個游戲,那我就想在現在絕了后患。雖然話本中生成的道具不能帶到現實世界使用,但通過話本獲得的力量卻可以與現實產生交集,比如嚴小姐她們三人的修為都有所提升,這是玩家通過自身努力獲得的能力, 不會隨著話本的消失而消失。”
“同理,鳴蛇使用現實中存在過的禁術吞噬了契約人的魂魄,融合了契約人的肉身, 這是不可逆的,也不會隨著話本的消失而消失。”
鳴蛇這樣的人留著始終是禍患, 雖然白卿不能保證除了鳴蛇沒有別人了,畢竟話本里的玩家這么多, 什么樣的瘋子都有。但鳴蛇的事她是撞上了,那就不能留著,盡量想辦法把她清理掉, 而且留著她對她們所有人都是個隱患。
因此, 齊硯想辦法聯系了霍錚, 利用手段讓他們進了同一個話本。只是她們沒想到在上個話本里沒能成功,且上個話本存活的玩家還跟著她們進入了這里。
齊硯甚至不能確定這個地方能不能被叫做話本,因為這里什么都沒有,導語像是死了一般怎么叫都不回應, 也沒有這個話本的任何背景介紹, 連名字都沒有。
根據經驗,這肯定不是正常話本的情況。
齊硯低著頭跟在管家身后走進一個偏院, 進來之后發現這里是一個小廚房,聽管家介紹說是專門用來待客或給秦老爺制作茶點的地方。
“前院是老爺處理事務的地方,剛才做好了糕點需要人給送過去,我這邊人手不夠還有其他事要做。今天府上來了幾位貴人,老爺著人準備了貴人們喜歡的糕點,我告訴你這些都應該分配給哪位貴人,你記好了……入正廳左手下位的大人是……”
管家一口氣說了很多,齊硯絲毫不敢怠慢的記住,在話本中這種要記東西的絕對不能記錯了,萬一有一個步驟出錯很可能會喪命。現在這個話本看上去不像是會直接死,因為會經歷循環,如果下一次循環再開啟的話,之前死掉的玩家和NPC都會重新活過來……
即便如此,為了以防萬一行事也要謹小慎微些,能不出錯就不出錯。現在這話本大概只有她一個玩家有完整的記憶,她得趁這個功夫再找找其他人,尤其是霍錚和鳴蛇。
按理說鳴蛇是妖,很可能不會受到話本的干擾……也不對,她融合了契約人的肉身,一直以來都以契約人的身份不停進入話本,很可能話本對她的判定就是玩家,也會影響到她的記憶……
“都記住了吧?”管家把所有糕點都介紹完畢,出聲詢問。
齊硯點點頭:“記住了。”
管家也沒讓她復述一遍,直接就讓她給送到前廳去。
果然是話本NPC才有的作風,現實中的話為了保險起見怎么也會讓她復述一遍,確定真的記住了才能放心。可管家身為NPC,不僅沒讓她復述,甚至很可能還想著要看看她的笑話,如果她記不住出了問題的話,話本可能直接就開餐了。
不管NPC的想法,齊硯拎著裝滿糕點的食盒去了前廳。在秦老爺跟前小廝的指引下不如前廳,按照管家說得內容把一份份糕點送到每個人手邊。
這廳內一共有五個人,包括秦老爺秦伯之在內。齊硯才步入廳堂中,五個人的視線就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齊硯露出一瞬恰到好處的怯意,但很快就又掩飾了起來,擺出一副鎮定的神情挨個給人送糕點。
廳內上首正位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秦老爺秦伯之,另外一個……齊硯掃了眼,發現這個人才是真正坐在首位的,哪怕一個廳內上位有兩個,但左右位置之間也有地位的差距。
自齊硯有了清醒的記憶以后根據之前五次的循環拼湊出了很多細節,如今的大致時代應該是在西晉時期,自東漢起慢慢過渡到了以左為尊的禮儀。而如今這堂內的座位,秦伯之身為主人坐在了另一人的右側位置,可見那人的地位比秦伯之還要高。
應該是當朝重臣,秦伯之是皇帝少時伴讀,兩人君臣情誼甚篤,對付若不是官職真的壓秦伯之一頭,秦伯之不會把自己的位置放這么低。
會是什么人?
齊硯忍不住趁著送糕點接近時多看了那個人兩眼,只看得出對方是個跟秦伯之差不多年歲的男人,相貌堂堂,雖然年紀不小,但看得出保養十分得體,一身的貴氣。
從她踏進這堂中后,就明顯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接連集中到她身上。秦伯之和為首那人也在暗暗打量著她,齊硯感覺很不舒服,有一種像是被當成商品品鑒的感覺。如果不是在話本里需要忍耐,她可能已經開懟或者動手了。
把糕點分配到每人手邊,齊硯便行禮告辭離開。
她前腳才退出去,管家后腳就進去了,還低聲吩咐她:“去把食盒放回小廚房。”
“是。”
齊硯沒表現出任何異常,但她知道這里面肯定有事,管家根本就沒有其他事可做,就是故意讓她來送糕點。
可是為什么?NPC覺得她肯定送不對會出錯所以故意刁難?還是說,那幾個人一直把她當成貨物打量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而因為這個管家才故意讓她來送糕點?
齊硯覺得應該是后者,話本觸發的劇情大部分都有它的原因。雖然這個到底算不算正常話本她不能確定,但劇情發展肯定是不會錯的。
可是,這又跟《靈異話本》的本體有什么關系?
她們可是追尋著《靈異話本》的靈力來到的這里,這里肯定與話本有關,難道說話本的本體原本就是秦府的書?
齊硯突然有醍醐灌頂的感覺,她想如果沒有進錯話本的話,那她們要找的《靈異話本》本體一定曾經是秦府的書,會不會在某一間書房里?
秦府太大了,主子有五個,每個人院子里都配了一間書房,甚至還有一個大的藏書閣,小小的《靈異話本》到底會藏在哪里?
還有現在出現的NPC也太多了,甚至管家和掌事這種一眼配角的NPC都能有頭有臉。主線的話肯定是跟秦家這幾個主子有關的,但問題誰才是真正的關鍵NPC?誰才是BOSS?
齊硯低著腦袋在前院掃地,時不時抬頭看眼前廳的方向,管家進去好一會兒才出來,他遠遠看了她一眼,沒過來也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午飯的時候,重新和尹新江淼見面,齊硯在想怎么喚醒她們的記憶,于是趁著一起吃飯的時候小聲試探:“姐姐們聽說過《靈異話本》嗎?”
那兩人吃飯的動作一頓,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迷茫,轉而又突然皺著眉搖搖頭:“沒有,這是什么民間流行的話本子嗎?”
齊硯注意到江淼按太陽穴的動作,知道這是記憶松動時會有的反應。玩家只要去思考跟話本和自己記憶相關的事情就會頭疼,這是規則給她們的封印。
雖然這么說不太厚道,但齊硯只能讓她們的頭多疼一疼了。每次頭疼,玩家就會下意識不再去想這些事,齊硯就打算反其道而行,不停引導她們去思考,疼的多了就能把記憶封印敲出一個裂縫來。
“是民間流傳的一個鬼故事。”齊硯壓低聲音,腦袋幾乎都要跟她們湊到一起:“我聽說誰打開《靈異話本》就會被話本吸進去,然后在里面經歷無數鬼故事!不死不休!”
她語氣陰惻惻的,說出來的話像是吹了冷風,尹新和江淼下意識打了個冷顫,跟著又開始頭疼。
齊硯才不管她們頭疼不疼,接著往下說:“如果在話本里不能躲避里面的鬼怪追殺,就會死在里面。人死了,那可就是真的死了!”
“嘶——你別說了,怪嚇人的!”尹新忍著頭疼,說:“這大白天的也沒鬼,要講鬼故事的話你夜里再講!”
江淼也跟著說:“就是,你說得我都頭疼了。這種怪力亂神的事都是瞎編的,你可別信。”
齊硯眼珠子滴溜溜轉,低聲問:“兩位姐姐是不信鬼神咯?”
“不信。”
那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可說完之后又明顯愣了下。其實古人多少都迷信,她們心中應該也是相信世上有鬼的,可剛才說出“不信”這倆字的時候就像是發自本能,好像她們原本……就應該是生活在一個不信鬼怪的地方……
想不出所以然,而且越想頭越疼,兩人干脆轉移話題:“你可別瞎說了,這府上不能亂說話的。”
齊硯道:“說的是。不過既然姐姐們不相信世上有鬼,不如咱們晚上去后花園看看吧!”
“啊?”
話題是怎么從民間傳說跳到晚上要去后花園的?
“不要了吧,那地方看著就瘆人,感覺不干凈……”江淼試圖反抗。
齊硯卻斜眼看她,賊笑道:“姐姐你不是不信鬼神嗎?不敢去?”
“誰、誰說不敢!就是,咱夜里不是不讓到處亂跑嗎?”
“掌事也得睡覺,趁她睡著了去看看,我真的很好奇,還沒去過后花園看過呢。”
恢復了記憶的齊硯不怕鬼,不僅不怕,她還要借著后花園里的鬼問出點兒事來,順便把尹新和江淼的記憶給恢復了。
第149章 悲泣時 08
對于齊硯非要半夜去后花園看看的行為, 江淼和尹新十分不理解,而且她想去就去吧, 又偏要帶上她們,一個勁兒攛掇她們。一開始她們還是打定主意不肯去的,可架不住齊硯一整天的軟磨硬泡,真給她說的動搖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她們心里總是隱約有個感覺,那個感覺指引著她們, 讓她們一定要去后花園看看。
終于得了這兩人的同意,齊硯心情好了些,就是遺憾暫時沒見著唐珊珊, 不能帶上她一起。根據之前五次循環總結出來的經驗,唐珊珊應該是在秦玥怡身邊做事, 她現在暫時沒接觸到秦玥怡,之后還得想辦法。
為了夜里去后花園找鬼, 齊硯晚飯的時候吃得飽飽的,那狼吞虎咽的架勢讓人看了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的人以為她已經餓了三天。
尹新在飯桌上小聲問她:“你怎么了?下午好像也沒干什么重活兒啊, 怎么餓成這樣?”
齊硯摸摸吃飽喝足的肚子, 說:“晚上可能會很精彩, 吃多點兒有力氣。”
“……”到底有什么可精彩的?你就對夜游后花園這么期待嗎?
夜晚如期而至,尹新和江淼再是不情愿還是跟著齊硯出去了。從后院丫鬟們住的廂房一路到后花園,尹新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究竟怎么就跟著一個認識才一兩天的人做出這種事的?這事再怎么說也有點兒瘋狂了, 她們明明一貫的循規蹈矩……
可這種想法又被她自己內心另一種聲音給壓下去, 她的內心深處在渴望這種瘋狂,告訴她她們本就不是什么循規蹈矩的人。
后花園白天的時候就基本沒人去, 到了晚上更是安靜得可怕,一丁點兒的生機都沒有。已經恢復記憶的齊硯不覺得害怕,但尹新和江淼現在還覺得自己只是普通人呢,越往里走越害怕。
冬日后花園的夜晚黑到嚇人,今夜的月光淡到幾乎沒有,任誰在這種環境下突然看見一個人出現都會被嚇丟了魂。
齊硯瞇了下眼睛,認出那站在后花園中央的女鬼正是之前跟她們做四角游戲那位,看來晚上就是她出現的時間。
齊硯快步走過去,甚至連拖帶拽拉著已經害怕的想打退堂鼓的尹新江淼一起。
“來,我跟你們說,跟她多接觸接觸,你們會喚醒真實的自我!”
尹新&江淼:“……”人言否?
你聽聽你自己說得像什么話?
女鬼大概也是頭一次見人這么熱情,原本還想嚇唬她們的,此刻卻愣在那,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齊硯最興奮,多和話本里的小BOSS們接觸接觸,不僅能獲得更多信息線索,更有可能刺激尹新她們恢復記憶,這真是她第一次見著鬼怪如此亢奮了。
只見她小跑過去一把抓住女鬼寬大的衣袖,興致頗高地說:“來來來,咱們聊聊,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女鬼:“……”
尹新&江淼:“???”
“為了表示友好,我先說說我知道的吧。當著我這兩個姐姐的面咱也不用繞彎子,越繞彎子越麻煩。我知道你是這后花園中的冤魂,每日夜晚出現,白日消失。”齊硯輕輕踢了踢枯井邊緣,道:“這口枯井恐怕就是你的容身之處。還有,你喜歡晚上碰見活人抓來一起玩找朋友的游戲。看看,我知道的都說了,是不是很真誠?”
聽著她的話,尹新和江淼是越來越震驚,甚至覺得頭開始劇烈疼痛,同時又有一些畫面快速在腦海中閃過,擾得她們心神不寧,難受得很。
而女鬼的表情就更加復雜了,先是驚訝、再是疑惑、最后又變成戒備,她打量著的齊硯,緩了良久才開口問:“你怎么知道這些?”
齊硯大咧咧坐在枯井邊緣,說:“之前見過你,你可能不記得了。這位……夫人?我見你衣著打扮十分高貴,應當是身份地位不同尋常之人,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女鬼又被她問得一愣,好似陷入沉思,很久才回過神來,喃喃道:“我、是誰來著?為何會在此?為何會……如此?”
齊硯瞇著眼睛看她,心里琢磨著她這些話。之前白卿給她講過,鬼如果記不得自己是誰、為什么變成鬼的話,就說明兩種情況。一種是化為鬼的時間不長,可能只有十幾年,力量不夠牢固,魂魄不夠凝實,長年累月無人與她接觸的話就會淡忘作為人時的記憶;而另一種就是做鬼時間太長了,修為又不夠,鬼氣不強,只是被困于陰氣極重的陰地之中不得往生,這種鬼會隨著時日增加魂魄變得越來越虛弱,最終在其誕生之地散去。
齊硯眼底泛出淡淡金色光暈,她與仙骨融合后身上有神力加持,眼力甚至比白卿還要好一些。她看得出女鬼身上的魂魄并不虛弱,只是凝的不夠實,一看就不是百年以上的鬼,存在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二十年。
這么看的話她肯定跟秦家有關系,想來也是,若非這本就是秦家造下的孽,秦家這樣的大戶怎會留著這不干凈的后花園和枯井?在他們搬到這里之前一定就會請人處理掉邪祟。
可她若是秦家的人,會是誰呢?
齊硯定定打量著發懵的女鬼,看她身上衣著打扮和相貌年歲,隱約有些猜測。
“夫人可認識秦伯之?”
女鬼渾身一振,似乎因為秦伯之這個名字而產生了應激反應。
另一邊的尹新和江淼同時一怔,驚訝于齊硯敢這樣直呼老爺的名諱,同時又有更多的畫面不斷涌入她們腦中,引得她們的頭像是要裂開一般疼。
齊硯察覺到她們的狀態,趁著女鬼還在回憶的功夫快速貼了兩張符在她們身上,高品階的凝神符不僅能緩解頭痛的癥狀,還可以輔助她們快速整合過去的記憶。
“秦伯之、秦伯之……秦、伯之……秦伯之!”
女鬼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鬼氣洶涌往外冒,整個后花園都被她的氣勢震得動蕩起來。
齊硯抬手喚出凝思筆,直沖上天灑下金色的光暈罩住整個后花園,以此隔絕這里鬼氣對外面的影響。眼前女鬼發瘋,不能讓外面秦家的人知道。這女鬼在后花園有十幾年了,根據之前五次循環得到的線索,秦府中是有后花園不干凈這個傳言的。既然下人們之間都能有這樣的傳言,甚至傳到珊珊這種才入府侍奉秦姑娘的小丫鬟耳中,那府中的主子們不可能不知道,秦伯之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古人忌憚鬼神,知道傳聞肯定會請高人作法,最起碼也該像模像樣的封印這后花園,可秦伯之沒有,甚至就這么留著這里,更是時不時讓管家和掌事挑些下人的毛病給罰去后花園。人去了厲鬼所在的陰地,怎么可能不受影響?往深了想,這恐怕是有意識的飼養鬼怪的行為。
自己現在在這里影響這女鬼,決不能讓秦家的人知道。
一旁的尹新和江淼怔愣看著飛到上空的凝思筆,那筆閃著燦金色的圣光,被它照耀的地方似有無數純潔之力籠罩,甚至她們腦海里那股劇烈的疼痛都緩解下來,神光透過裂縫滲入被封印的記憶深處。
一幕幕畫面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子里閃過,這一生的所有真切經歷頃刻間涌入,頭痛的感覺還在,但已不足以影響她們接收記憶。
齊硯沒想到凝思筆還能有這作用,想來是筆中生靈,其中的神力比之前更加強大了。有時候覺得法器比她這主人厲害多了,更像個神仙之軀。
不僅是尹新和江淼,就連女鬼也被凝思筆的神力影響到,她剛才外泄的鬼氣被緩緩壓制住,又漸漸恢復了冷靜的模樣。
只是她雙眼中流出的血淚卻昭示著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靜,只是能力被凝思筆壓制住,外表顯得平靜罷了。
齊硯凝視著她,凝思筆落回她臉頰邊飄著,籠罩在上方的神力沒有消失,可見生靈之后的凝思筆有多么強大。
“我從她被壓制住的鬼氣上感受到了濃烈的悲憤。”筆靈輕輕貼著齊硯的臉頰,在她耳邊說著。
齊硯皺了皺眉,問那女鬼:“你到底經歷了什么?可否告知我?我會為你想辦法的。”
她所指的想辦法,是想要幫女鬼渡去一身劫難重歸輪回。
女鬼卻用那雙帶血的眼睛看著她,反問:“大師,你能幫我殺了仇人嗎?”
殺人?
齊硯思考著,她說的仇人都是話本里的NPC,殺NPC倒是沒什么。
“你想報仇倒是可以,但你與仇人之間的因果得化解,否則還是沒辦法入輪回。”
女鬼滿臉怨恨,泣血道:“我不在乎!我要讓他死!”
“他到底是誰?你不說清楚,咱們也什么都做不了不是?”齊硯耐著性子跟厲鬼周旋,從她這獲得更多的話本線索。
“就是秦伯之!”
“他這個畜生!”
“道貌岸然的禽獸!”
女鬼每說一句話,聲音就更加陰沉,唇齒間流露出的陰風就更強,周身被神力限制住的鬼氣隱隱有要沖破的架勢。
凝思筆重新飛至上空,更多的神力加強了對女鬼的禁錮,讓她不能搗亂。
齊硯繼續引導她:“你說的具體一點。”
女鬼在凝思筆神力的幫助下慢慢冷靜了下來,同時,尹新和江淼也恢復了記憶,她們也接收了這五次話本循環的記憶,驚訝地走到齊硯身邊。
“小齊,這話本不對勁,和之前的差很多。”
齊硯高興地張開手臂把兩個姐姐都抱住,不過現在并不是敘舊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看女鬼,道:“還是先從她這找到線索吧,我覺得她知道很多事。”
第150章 悲泣時 09
如齊硯所知, 女鬼是很關鍵的NPC,可以說簡直是知道秦府最多秘密的人之一。
“我叫傅墨蘭。”
女鬼才開口報上自己的姓名, 齊硯等人就直接愣住了,這個名字她們是知道的,自從來到這個話本就被植入了新的記憶,有關這座秦府的基本情況,其中包括傅墨蘭這個名字。
“你是秦夫人?”尹新打量著她,道:“你怎么會被困在這里?”
按照她們接收到的秦府相關信息, 秦伯之和傅墨蘭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他們是少年時便相愛的一對碧人,后被陛下賜婚, 多年來伉儷情深,秦伯之從未有過其他女人, 房中連侍妾都沒有。
后來傅墨蘭因病去世,秦伯之悲痛欲絕, 那之后也沒再續弦。
看來這秦府的水深得很啊,秦夫人死了變了厲鬼被鎮在后花園中,秦老爺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還以懲罰為名用府中下人飼養厲鬼……
女鬼傅墨蘭滿目都是怨恨, 提到秦伯之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真的完全沒有傳聞中伉儷情深的樣子。
“我為什么困在這里,當然是秦伯之那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干的!”傅墨蘭惡狠狠道:“他真是好深的心機,竟然謀劃了這么多年,苦心經營, 裝得多么深情厚誼, 原來就只是為了騙我這條命!”
“不,不止是我, 還有我的女兒!”
傅墨蘭聲聲泣血,嗓音都在她濃重的恨意下變得嘶啞瘋狂。
“秦伯之那個畜生,為了他的仕途、為了秦家永遠的前途,從他認識我開始就是在做一場局罷了!”
齊硯三人面面相覷,看來這秦府中的秘密恐怕深不見底,聽傅墨蘭寥寥幾句話的形容,秦伯之此人心思深不可測。如果他娶妻都是布好的局……幾十年來人前人后扮演的恩愛,簡直太可怕了!
要知道最開始的時候,陛下為了與秦伯之君臣情誼更上一層,曾屬意把他賜婚給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讓他尚長公主做駙馬,使秦家成為真正的皇親國戚。
然而秦伯之當時拒絕了,理由就是他已經有了心愛之人,此人就是傅墨蘭。當時皇帝很是遺憾,但因他與秦伯之自小感情很好,便尊重了他的選擇,改為為他和傅墨蘭賜婚。
今晚恐怕要很長時間,齊硯抬手一揮,凝思筆散發出神力加固了后花園的結界。
她直接坐在枯井邊緣,抬手按了道符在傅墨蘭后心,讓她的思路更加清晰些,道:“你慢慢說,秦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秦伯之的婚姻又怎么是他精心策劃的局?”
在凝思筆和符篆兩道力量作用下,傅墨蘭漸漸平靜下來,她赤紅著雙眼,緩緩說道:“我家只是普通的皇商,雖與內務府關聯著,但到底是商戶之家,上不得臺面。”
當朝在門閥士族的影響下,商戶政治地位十分低,比普通百姓還不如,雖然有錢,但不被允許入仕。秦伯之這樣的皇帝寵臣竟然要娶一名商戶之女,而且還是唯一的正妻,是十分讓人震驚的選擇。
要知道門閥士族左右政治格局的時代,聯姻是極其重要的,男子娶妻和女子嫁夫都是兩個家庭之間最重要的衡量。秦家本是小士族,地位在門閥之中并不高,但因為秦伯之與皇帝之間的關系,這才抬了秦家的地位。這時候如果他娶了長公主,成了皇帝的妹夫,顯然秦家的地位會跟著水漲船高。
可他卻執意要娶一名商戶之女。
外人感到震驚的同時,傅墨蘭自然會為之感動,在當時的傅墨蘭眼中,秦伯之是多么的深情厚愛,她愈發為他傾心。
秦傅兩家結合后,不僅傅家與內務府關聯的生意慢慢過渡到了秦伯之手中,那些傅墨蘭帶來的豐厚無比的嫁妝自然也成了秦家的東西。而且雖然商人政治地位不高,可錢財永遠是世上最頂用的東西,任你官職再高都需要錢財,哪怕是在這皇宮中也會有人需要更多錢財——比如涉及奪嫡。
齊硯眉頭一跳,看來這秦伯之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心機格外深。他一人受皇恩還不夠,恐怕是想連下一任君王也把握在秦家手里。
當朝皇帝生有四子,但無一人是中宮嫡出,地位最高的是貴妃所生二皇子,這奪嫡之爭的核心就在皇長子和二皇子之間。
也不知道秦伯之支持的是哪一位……
“秦伯之干這些事,居然都能讓你知道?”江淼是研究史學的,對歷史上那些政治斗爭相當了解,按說秦伯之既然是有目的才和傅墨蘭結合的,本應沒什么感情,為什么這些事傅墨蘭會知道?
傅墨蘭搖搖頭,說:“我一開始哪里知道這些?都是死后才曉得的。”
“我死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死。如果不是死后變成了厲鬼,我恐怕就會做個糊涂鬼了。”
這也挺奇怪的,尹新看了齊硯一眼,小聲道:“如果死前都不知道這些的話,沒帶著怨恨去死,她怎么會變成厲鬼?”
齊硯心里大概有了答案,死后被人為變成了厲鬼。看傅墨蘭這一身雍容華貴的衣服,處處透著詭異,整個衣服以艷紅色為基調,相當刺眼。
齊硯問:“這衣服是你死前換上的?”
傅墨蘭低頭看了眼,道:“是啊,他說給我做了新的衣裳,哄著我換上試穿,又哄著我喝下鴆酒……”
這一生再多的深情厚誼,都在死時那一刻化作了怨恨。
齊硯這就明白了,秦伯之故意讓她知道是誰害了她。若是想做的悄無聲息的話,根本不需要自己親自哄她喝下鴆酒,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傅墨蘭怨恨。
有了濃烈的恨,就能成為煉化出厲鬼的基底。
“秦伯之肯定是提前請了風水師來吧?在你死后立刻抽離你的魂魄,將你以邪術煉制成厲鬼,并禁錮在這后花園內。”
齊硯伸手拍了拍枯井:“你的尸身就在井下,這井用了什么術法封印?秦伯之請的風水師是何人?”
“我、我不知道……死的那天我第一次見到那人……”
齊硯又問:“那秦伯之特意將你變作厲鬼養在這里的原因呢?你可知道?”
傅墨蘭的表情又瞬間變得陰狠起來,“知道!我聽他與那人說了,他們要做什么陣法讓我的玥兒獲得鳳女命格!”
“那個畜生,他在算計我的女兒!那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啊!可他居然就這么忍心……”
傅墨蘭再次陷入癲狂,身上的鬼氣暴漲,甚至差點兒沖破凝思筆的禁制。穿著紅衣變成的厲鬼果然更強,齊硯覺得她好像比秋冉煙煙那兩個小姑娘強許多。
凝思筆結界的壓制不能停,齊硯又掏出兩張符篆分別貼在傅墨蘭心口和額頭。渾身的鬼氣驟然縮回了體內,傅墨蘭整只鬼都安靜了下來,甚至看上去有些呆滯。
“呃……”尹新見這鬼突然又不動了,納悶道:“你兩張符勁兒太大了?她怎么直接傻了?”
齊硯雙指并攏點在傅墨蘭額頭那張符上,一道金光沒入符篆之中,一動不動的鬼突然顫抖起來。
“安撫了她的魂魄,只不過我的靈力還不夠強,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咱們快點兒問。”
現在的傅墨蘭差不多恢復了生前的溫婉性格,就這么端莊的站在那不動,等著齊硯問問題。
“秦伯之為什么要用這法陣為你女兒換命格?”
傅墨蘭眼底還是有恨意閃過,但卻比之前能控制情緒,道:“他想要秦家出一個可以當中宮皇后的鳳命女。”
秦伯之的野心極大,他不接受皇帝的賜婚,不去尚公主,是因為他想要的更多,站得更遠。皇帝的親妹妹不好掌控不說,他豢養的風水師也說了,長公主本就是鳳命命格,這樣的命格無法完成鳳女命格轉換的陣眼。再說了,他也沒有能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謀害他的親妹妹。
秦伯之為陣法選定的陣眼非傅墨蘭莫屬,他必須要將未來皇后的鳳命落在秦家。
只有女兒當了中宮皇后,秦家才算是成為真真正正的皇室外戚,屆時秦家會成為士族和勛貴都要巴結的對象。
“玥兒周年那一天我就死了,那時候陣法初成,而我則被困在這里,一直渾渾噩噩的,前塵往事的記憶被陣法消磨。”傅墨蘭兀自道:“如果不是大師你們,我恐怕都要把這深仇大恨忘了!大師,你們能不能幫幫我?幫我救救我的玥兒!”
江淼托著下巴看她,問:“為什么要救你女兒?秦伯之不是為了讓她當皇后嗎?據我所知他對秦玥怡也是非常寵愛,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這么看的話,秦玥怡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不,不是這樣的!”傅墨蘭有些激動,壓制著她的符篆顫抖起來。
齊硯凝眉沉思,道:“我聽卿卿說過,轉換命格的邪術是在燃燒壽命。秦玥怡被換上了鳳命,也就是偷取了她人的命格,天道不會放過她,她的壽命會受到極大影響。”
傅墨蘭連連點頭:“對,就是這樣,大師說得對!所以,求大師救救我女兒吧!她才十六歲啊,她應該有更自由快樂的人生,而不是……而不是……困如那宮城中做個早死鬼……”
齊硯三人面面相覷,心知秦伯之和秦玥怡恐怕都是關鍵NPC,這個話本沒給出任何提示,她們不知道通關關鍵到底是什么,會是救下秦玥怡嗎?
而且,她們此行的目的,那本《靈異話本》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