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 71 章
◎牛仔喇叭褲◎
葉蘇一邊對廖淑琴招手, 一邊快步走過去,被她親昵地挎住手臂。
“你的展位在哪兒?”廖淑琴笑道,“快帶我去瞧瞧。”
葉蘇答應(yīng)著, 余光瞥向王叢叢,后者臉上盡是不可置信,似是沒想到葉蘇會攀上這么個高枝。
此次展銷會以服裝展銷為主, 但也有其他一些周邊產(chǎn)業(yè),比如紡織品、鞋、帽、領(lǐng)帶配飾之類。
喬國強(qiáng)作為北岐縣紡織廠廠長, 這次是應(yīng)邀前來,自己的廠子也在展銷會中設(shè)了展位。
喬國強(qiáng)看到仇建剛愣了一下,問,“你怎么來了?”
仇建剛臉色尷尬一瞬,很快擠出笑容,“正好這兩天休班,閑著也是閑著, 過來逛逛。”
喬國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 “我還以為你們廠長臨時改變了主意。”
仇建剛笑咧了嘴, 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沒有沒有, 廠里烏七八糟, 且忙不過來呢。”
喬國強(qiáng)看他一眼,儼然對他們廠里的事不感興趣, “行, 那你繼續(xù)逛。”
說著手背在身后,目光環(huán)視半圈, 在葉蘇制衣廠的展位前看到廖淑琴, 正要提步走過去, 又被仇建剛叫住。
“喬廠長,有個事,本來是想回北岐后親自上門拜訪跟您詳談,這不,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偏巧撞見,能不能略耽誤你一會兒時間?”
喬國強(qiáng)微不可查皺眉,“什么事?”
“是這樣。”仇建剛看一眼王叢叢,諂笑道,“我……對象想從您這兒進(jìn)一批布料,不知喬廠長能不能幫個忙……”
喬國強(qiáng)這才看向仇建剛身邊的女人,“你對象是做什么的?”
王叢叢連忙接話,“喬廠長您好,我在北岐有家裁縫店,想進(jìn)一批布料……”
另一邊廖淑琴見喬國強(qiáng)被人絆住了腳,說起來沒完,便又拉著葉蘇折返回來,好巧不巧,恰聽到了王叢叢的這一句話。
葉蘇輕笑一聲,“王老板生意挺興隆。”
王叢叢渾身一僵,笑容凝結(jié)。不難聽出葉蘇語氣中的嘲諷意味,葉蘇肯定在看她的笑話,她的工作室開業(yè)沒幾天就因質(zhì)量問題接連被人找上門,才經(jīng)營兩個月就入不敷出了。
王叢叢只得想辦法攀上仇建剛,這個老色批以前就對她心懷不軌,王叢叢過去從不正眼瞧他,現(xiàn)在卻為了從他身上謀取便利,不得不委身于他。
她也是沒辦法,父親入獄,眾叛親離,死女人白秀微只會出餿主意,王叢叢不得已只能另辟蹊徑,出賣色相也在所不惜。
“這不是葉廠長嗎?”王叢叢看著葉蘇,臉上掛起自以為體面的假笑,“真巧啊,在這里遇見。”
“是挺巧,”葉蘇四下看了看,故意問,“哎?王老板的展位在哪兒?正好這會兒沒事,我們過去捧捧場。”
王叢叢這回連假笑都掛不住,清了清嗓子,陰陽怪氣道,“我們小門店,哪配在展銷會上拋頭露面?隨便逛一逛總行吧?”
葉蘇淺笑,挑眉意有所指道,“沒帶相機(jī)?”
王叢叢嘴角抽動一下,心虛地看向別處,“……沒有。”
“濱城這么好的風(fēng)景,沒帶相機(jī)多可惜。”葉蘇仍沒放棄奚落,“我倒是帶了,王老板要不要用?”
說著四下環(huán)視一圈,兩分惋惜道,“可惜只能拍到成衣,拍不到人家的——制版圖。”
如果前面的話還是試探和嘲諷,那這一句無疑等同于定罪,王叢叢倒吸一口氣,驚疑不定地看著她,生怕她說出更有針對性的話。
喬國強(qiáng)先前只在敷衍仇建剛,這回才反應(yīng)過來,“你對象開的是裁縫店?有必要大批量進(jìn)布料?”他看著仇建剛,問出疑惑。
仇建剛這老色批正盯著葉蘇發(fā)呆,被王叢叢狠掐一把才回過神來,眼神一陣亂飄,“……啥?”
喬國強(qiáng)皺了皺眉,索性直言,“裁縫店存太多布料不是明智之舉,需考慮成本,建議你還是謹(jǐn)慎一些。而且我們廠里也沒有給裁縫店供貨的先例。”
意思很明確,提供布料的要求,他于情于理都不會應(yīng)承。
眼看這事要泡湯,王叢叢又忍不住把手伸到仇建剛腰后處。
然而這次仇建剛早有防備,使勁拍開她的手,隨即臉色一轉(zhuǎn),對喬國強(qiáng)笑道,“喬廠長說的在理。只是國營紡織廠這么大的生產(chǎn)量,肯定能有不少邊角料,扔了怪可惜,堆著又占地方,不如便宜供給我們,您能賺點(diǎn)外快,我們也能節(jié)約些成本。”
喬國強(qiáng)被他嘴里噴出的怪味熏得后退一步。
葉蘇察言觀色,看出喬國強(qiáng)的嫌棄,隨即替他問道,“一個裁縫店要邊角料干什么?用邊角料做衣服?嘖嘖,這么節(jié)約成本?”
仇建剛眨著兩條細(xì)縫眼,一時無言,只覺得尷尬。
王叢叢臉色驟變,知道遇上葉蘇多半要壞事。展銷會上又不只這一家紡織廠,沒必要一棵樹上吊死,便挎著仇建剛的胳膊,對他使了個眼色。
仇建剛剛被葉蘇問得沒臉,臉紅一陣,白一陣,這會兒巴不得趕緊走,便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經(jīng)道,“我們就隨便問問。看喬廠長挺忙的,我們就不打擾了……”
喬國強(qiáng)早疲于應(yīng)付,面無表情點(diǎn)頭,仇建剛?cè)缑纱笊猓_底抹油,拽著王叢叢快步離開。
“真夠倒胃口的!”廖淑琴嫌惡地嘟囔,“那倆誰啊?”
喬國強(qiáng)若有所思道,“男的叫仇建剛,是北岐國營服裝廠縫紉車間主任。”
“國營服裝廠不是不來了嗎?”廖淑琴問,“具體怎么回事?”
“他們廠最近內(nèi)部整改,本來預(yù)備要來參加展銷會,可內(nèi)耗嚴(yán)重拖垮了生產(chǎn),派不出人,也備不出好產(chǎn)品,就把入場資格賣掉了。”
葉蘇心下了然,她的入場資格就是經(jīng)人之手從國營服裝廠買來的。
廖淑琴對喬國強(qiáng)道:“還改啥呀,都快爛到根上了,小打小鬧根本起不到作用。聽說里面亂得很,好些人吃著公家飯,賺著私家錢。我看那個姓仇的就不像個好東西,你可千萬別讓他沾你!指不定給你惹上什么騷。”
邊說著廖淑琴嫌惡地撇撇嘴,“還找了個比他小那么多的,也不知道那女的圖他啥。”
葉蘇聽著倆人的對話,突然想起一件事,緊聲問了一句,“仇主任也是北岐縣服裝廠的?”
“是。”喬國強(qiáng)看著她問,“你認(rèn)識他?”
葉蘇連連搖頭,“不認(rèn)識,但我認(rèn)識跟他一起那女的。”
“那女的是誰?”
“女的叫王叢叢,聽柳阿姨說,她以前是北岐國營服裝廠的女工,所以她和那位仇主任以前是……工友?”
頓了頓,葉蘇試探著問道,“仇主任年紀(jì)不小了吧?”
“那可是不小了,”廖淑琴問喬國強(qiáng),“他有五十了嗎?”
“好像沒五十,”喬國強(qiáng)皺眉想了想,“沒五十也得有四十七八。”
葉蘇佯作惋惜,“王叢叢也就十二出頭……”
“噫……”廖淑琴忍不住發(fā)出鄙夷,“好好的小姑娘,圖啥啊?”
能圖啥?總不能是圖愛情,更不可能圖他年紀(jì)大圖他那口牙。葉蘇想,仇建剛唯一能被王叢叢所圖的,大概就是他國營服裝廠車間主任的身份。
可她想利用這身份做什么呢?
“葉廠長!葉廠長!”
李秀宏的聲音打斷了葉蘇的思索,她回神看過去,問,“怎么了?”
李秀宏急火火道:“就著一會兒工夫,咱展位前就呼啦啦來了不少人,全姐忙不過來,讓我喊你過去!”
葉蘇聞言看向廖淑琴,后者理解道,“快去忙吧,別耽誤了正事!”
“廖阿姨,那我先過去,這次謝謝您和喬叔叔,回北岐再正式登門拜謝。”
“這丫頭,謝啥謝,需要幫忙就吱聲!”
葉蘇感激地看著她,“廖阿姨喬叔叔,我先過去了!”
廖淑琴沖她揮手,“快去忙吧!”
“再見!”
及至看向自家展位,葉蘇才知道李秀宏所言非虛,有限的展位旁聚集著許多人,買衣服的,訂貨的,咨詢的……熙熙攘攘,與周圍其他展位形成鮮明對比。
全明潔被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耳朵、眼睛、嘴不夠用,東聽一句,西回一嘴,腦門全是汗。冷不丁打眼瞧見葉蘇,就像看到了救星,猛地沖她揮手。
葉蘇分開人群走過去,聽到全明潔松了一口氣,小聲道,“你可回來了!我快炸了!”
葉蘇安撫地看她一眼,緊接著轉(zhuǎn)向人群,揚(yáng)聲說道,“諸位稍安勿躁。”
人群熙攘,乍聽見她的聲音并未理會,及至葉蘇自我介紹,“我是葉蘇制衣廠的廠長——葉蘇。”
一瞬安靜,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似乎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竟是制衣廠廠長,更無法相信這些新潮獨(dú)特的衣服,皆是出自這個年輕女孩之手,且款式不比走/私來的差,甚至更精致耐看一些。
葉蘇抬手搭一下身旁的立體衣架,上面展示的是《漓山戀》同款,一襲小香風(fēng)版的白色連衣裙。
頓了頓,女人纖細(xì)的手又搭向另一側(cè),那里一臺褲裝模型,展示的是在北岐賣爆了的牛仔喇叭褲。
這次來展銷會前,她特意改良了版本,不僅男女分款,且褲型更適合亞洲人的氣質(zhì)和身體線條,既大方得體,又獨(dú)具魅力。
葉蘇臉上掛著自信的笑,朗聲道,“今天展出的都是我們廠的當(dāng)季新品,零售可購,按順序先到先得。不過因備貨有限,所以大宗購買只能先簽訂合同,預(yù)付定金,然后按期交貨。”
說著她指向全明潔,繼續(xù)說,“如果是零買,三件以內(nèi),請與這位同志溝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是大宗批發(fā),請直接與我洽談,一定竭誠為您服務(wù)。”
話音落,眾人先是議論紛紛,須臾,議論聲漸小,人群開始緩慢移動,自動分流。
還別說,經(jīng)過她這一波指揮,加上李秀宏和季大偉在旁協(xié)調(diào),現(xiàn)場頃刻變得井然有序。
全明潔松了口氣,忍不住對葉蘇伸出大拇指,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愧是你!
作者有話說:
中秋快樂呀~~~!!!
72 ☪ 第 72 章
◎大紅配二紅◎
葉蘇制衣廠的展位被圍得水泄不通, 與之相比,其他展位前卻顯得門前冷落。
王慶陽來時正看到這樣的場面,不得不承認(rèn), 他是真后悔。早知今日,那天他就不該因?yàn)閮r格貴而放棄與葉蘇合作,此一時彼一時, 展銷會后葉蘇制衣的價格肯定會水漲船高,只怕到時候就算他樂意加價, 人家都不樂意搭理他。
“失算了失算了……”王慶陽后悔不迭,拍著腦門嘟囔出聲。
“王慶陽!真是你!?”
王慶陽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卻見仇建剛和一個年輕女人正站在不遠(yuǎn)處,他面上一松,提步迎上去。
“好你個老仇!聽說你們廠里都亂成一鍋粥了,你還有閑暇來展銷會閑逛?”
“嗨, 亂不亂的關(guān)我啥事?多我一個不多, 少我一個不少。”仇建剛混不在意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要是再不出來找點(diǎn)活路, 以后怕是要吃不上飯咯!”
王慶陽聽出他話里有話, “怎么?這是要另謀高就?”
“那倒不是,鐵飯碗還不能丟。”仇建剛四下看了看, 突然拉著他的胳膊往一旁走, 聲音壓低,神秘兮兮道, “我有個掙錢的巧宗, 咱倆好好合計合計, 穩(wěn)賺不賠!也就是你,一般人我還真不樂意跟他合作!”
王慶陽看他一眼,眼中冒著和他一般無二的精光-
葉蘇忙壞了,才第一天,嗓子就啞得像過了砂紙。
以前她的設(shè)計受人追捧,可她身居幕后,能看到的只是金錢、數(shù)字和榮譽(yù),像這樣直面銷售環(huán)節(jié)還是頭一次。
晚上四個人聚在賓館房間開會,粗略核算一番,今天光零售就掙了三萬,訂單金額突破九十萬。
“除去樣衣,庫存還夠明天零售嗎?”葉蘇問。
全明潔翻看賬本,“也就將將夠明天的,可是我聽說明天可能人更多,那可能就不太夠了。”
葉蘇思忖片刻,對姜大健說,“姜哥,明天勞煩你去打個電話,讓顧平再發(fā)一車貨過來。電話號碼一會兒我抄給你。”
姜大健有些為難,他還從來沒打過電話,怕緊張說不好話,“葉廠長,要不還是您打電話吧?我笨嘴拙舌的,也就能干點(diǎn)力氣活。”
“你覺得葉廠長這嗓子明天還能說出話來?”全明潔說著就站起來,“剛才順手買了幾個梨,我去借賓館的廚房給你煮碗梨湯。”
姜大健覺得不好意思,也跟著站起來,“那我去給葉廠長買點(diǎn)藥……”
話還沒說完,敲門聲響起,全明潔正站在門口,順手打開,季大偉走進(jìn)來,從上衣口袋了掏出一個小紙包遞給葉蘇,“嫂子,治嗓子的藥,趕緊吃上兩片。”
葉蘇隨手接過,笑道,“謝謝。”
全明潔:“還是你想得周到!”
季大偉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不是我,是我平哥,他特意囑咐我買的。”
葉蘇一愣,這一刻心里仿佛流過一脈清泉,依稀間連喉間的干啞都似驅(qū)散幾分。
全明潔都走出去了,聽到這話,又突然把頭探回來,笑嘻嘻地多了句嘴,“瞧瞧,還是得顧廠長!對我們?nèi)~廠長多上心!”
葉蘇沒說話,低垂的眼角卻泄露了脈脈笑意。
恰如全明潔聽來的消息,第二天來展銷會的人果然更多,說是人山人海都不為過。
幸好一大早季大偉就去打了電話,回來后告訴葉蘇,那邊馬上準(zhǔn)備,中午之前就能把貨送到。
然而饒是如此,葉蘇制衣廠只是個小廠子,生產(chǎn)能力有限,所有的存貨都運(yùn)來,也只勉強(qiáng)足夠第二天的零售。
到第三天,他們就只能現(xiàn)場簽單,沒有存貨可賣了。
葉蘇開始考慮擴(kuò)大生產(chǎn)線的問題,這次展銷會簽下的訂單數(shù)額龐大,以現(xiàn)有的生產(chǎn)力,恐怕會延誤交貨時間。
看來回北岐后得盡快去找邱鳳至,盡快加租幾個廠房。
展銷會的最后一天,人比前幾天少了些,但葉蘇制衣廠展位前仍有廠商駐足,全明潔負(fù)責(zé)接洽,確定簽單的,葉蘇再過去和人細(xì)談。
吃過藥后,葉蘇的嗓子好了很多,但仍有些不舒服,她端著杯子,不時抿一口,潤潤嗓子。
正有些走神,冷不丁聽到有個很熟悉的聲音,好像是秦麗瑩。
葉蘇連忙起身,四下看了看,不遠(yuǎn)處,果然看到秦麗瑩正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走在一起,女孩皮膚偏黑,長相遠(yuǎn)不及秦麗瑩,可眉目間卻依稀帶點(diǎn)風(fēng)情。
葉蘇心中一喜,原本就打算忙完展銷會就去找秦麗瑩,現(xiàn)在看來,竟不用多跑一趟了。
“麗瑩!”葉蘇朝兩人走去,聲音稍揚(yáng),“秦麗瑩!”
秦麗瑩循聲看過來,目光在她臉上聚焦的一瞬,笑意綻放,“葉蘇!”
她一路跑過來,一把抓住葉蘇的手,激動地上下晃動,“你怎么來濱城了!?”
“過來賣貨唄!”葉蘇指向自家展位,“你呢?今天不上課嗎?”
“今天是星期天,李燕說這里有賣衣服的展銷會,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和她一起來了,幸虧來了,不然就見不到你了!”說著轉(zhuǎn)頭朝另一個女孩催促道,“李燕,快過來呀!是葉蘇!”
李燕偏頭招招手,提步走來,短短幾步,竟走出了裊娜的味道。
葉蘇看著她,想起書中確有這個人物,和原主一樣,也是白沙村的知青。
故事開端李燕就已經(jīng)考上濱城大學(xué),后續(xù)再無其他描寫,短短的只字片語,卻是原主人生的對照——同樣是知青,人家李燕就能考上大學(xué),人生順?biāo)欤骶椭荒芰懵涑赡嗄胱鲏m。
李燕走到葉蘇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莞爾笑道,“葉蘇,真是你!好久沒見了,我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
“我告訴過你的,葉蘇現(xiàn)在可洋氣了!”秦麗瑩挎著葉蘇的胳膊,聲音既快樂又驕傲,“還有啊,上次你說好看的那身衣服就是葉蘇送我的,她特別會做衣服,在咱們北岐很出名!”
“是嗎?”李燕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先看葉蘇身上的衣服,版型新穎,確實(shí)考究,一看就很昂貴,轉(zhuǎn)而又看她的臉,這張臉美麗卓絕,風(fēng)姿依舊,可是或因沒休息好,似乎多了幾分倦怠之氣。
她抿了抿唇,似帶關(guān)切地問,“是不是經(jīng)常熬夜加班啊?我看你氣色不太好,有點(diǎn)憔悴。女人啊,一定得注重保養(yǎng),不然再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會遜色呢。”
“……”
這語氣和表情怎么聽都茶里茶氣的。葉蘇莫名品出一絲“雌競”的意味,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周玲羽出現(xiàn)的時候。
看來李燕這位“朋友”,并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朋友。
秦麗瑩生性單純,沒聽出李燕的陰陽怪氣,還專門對著葉蘇的臉一番細(xì)看,“沒有吧,還是很好看啊,就是眼睛有點(diǎn)紅,這兩天沒睡好?”
葉蘇指了指身后的展位,“是啊,這兩天很忙,休息不夠。”
李燕抱臂看過去,“喲,人挺多,看樣子賣的不錯。你們老板真有眼光,派你來賣貨。”
邊說著,邊提步朝展位走去,“我瞧瞧有沒有好看的衣服,支持一下你工作。”
葉蘇無端厭惡,皺了皺眉,跟著過去。
全明潔忙于跟人應(yīng)酬,見葉蘇領(lǐng)人過來,只笑著招招手。
李秀宏和姜大健起身相迎,姜大健推李秀宏一把,啟鵝群衣無貳爾七五貳八一整理本文歡迎加入后者像背臺詞似的一口氣說道,“您好,是零買還是批發(fā)?零買的話很抱歉,已經(jīng)沒有存貨了。批發(fā)的話可以簽訂單,預(yù)付定金,擇期發(fā)貨。”
李燕腳步頓住,蹙眉,“這在跟我說話?”
李秀宏:“……”
姜大健趕緊解釋,“同志,他是在跟您說話。”
李燕沒理他,直接指著衣架上的一件蝙蝠衫問李秀宏,“這件衣服多少錢?”
李秀宏如常回答,“不好意思,這件衣服是樣品,不賣。”
李燕以為自己聽錯了,眨巴著眼質(zhì)問,“不賣?你們不是來賣貨的嗎?”
李秀宏有點(diǎn)摸不清頭腦,難道他剛才說的不夠明白?便又放慢語調(diào)重復(fù)了一遍。
李燕拉下臉來,轉(zhuǎn)頭看向葉蘇,眼神分明不滿,“葉蘇,我可是特意過來支持你工作呢,你們這態(tài)度……不太好吧?”
李秀宏不安地看向葉蘇,這么一大段詞,他好不容易才背熟!而且剛才他態(tài)度也沒問題吧?這個女的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了?
葉蘇安撫性地輕拍他的肩,轉(zhuǎn)而對李燕道,“首先謝謝你支持我們工作,但是他說的沒錯,這件衣服確實(shí)是樣衣,如果賣給你,批發(fā)的客戶就看不到成衣效果了。”
恰巧,全明潔那邊拿下了訂單,走過來對葉蘇道,“商陽百貨的齊經(jīng)理需要A001號貨,三百套,加急。”
葉蘇點(diǎn)點(diǎn)頭,取下剛才李燕看中的衣服,對客戶道,“您好,這是成衣,您看看細(xì)節(jié)。”措辭和表情無疑都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
李燕就站在旁邊,此時只覺得臉上一陣發(fā)燒,心中積起無名之火,扭頭就對秦麗瑩抱怨,“你不覺得葉蘇變了嗎?”
秦麗瑩使勁點(diǎn)頭,“確實(shí)變了,變漂亮了,也比以前開朗了。”
“…………”
李燕猛地噎住,心塞地看著她,“我是覺得她變得有點(diǎn)俗,幸虧你考大學(xué)出來了,不然也跟她一樣,只能進(jìn)工廠做工,變得這么世俗。”
葉蘇知道李燕這些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可現(xiàn)在她無暇顧及,只能佯作沒聽見。
秦麗瑩卻聽得窩火,替葉蘇反駁,“你別這么說,咱倆能考上大學(xué),其實(shí)都離不開葉蘇的幫助,你忘了當(dāng)初她怎么給咱講題了?而且葉蘇不考大學(xué),是因?yàn)樗F(xiàn)在更喜歡做衣服,你很久沒回北岐,不知道她的衣服現(xiàn)在有多受歡迎。我說真的!你別用這種眼光看人。”
李燕撇嘴道,“麗瑩,你至于嗎?她不就送你一件衣服嗎?這點(diǎn)好處就把你收買了?”
一旁全明潔聽不下去了,她這會兒正好閑下來,嘴也得空,直接開噴:
“哎喲喂!還好意思說別人俗,怎么不照照你自己?大紅配二紅,前面有賣襪子的,要不你再去配個三紅?”
全明潔一邊說著,一邊拿品頭論足的目光把李燕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葉蘇跟人談著生意,聽到這話差點(diǎn)笑出聲。大紅二紅三紅是北岐當(dāng)?shù)貙追N紅色的分類,大紅是正紅,二紅是粉紅,三紅是玫紅。再看李燕,大紅的襯衣,粉紅的發(fā)卡,確實(shí)是大紅配二紅。
李燕氣得直瞪眼,她堂堂一個大學(xué)生,竟然被一個賣衣服的嘲笑了?
“你……你有沒有禮貌!?什么文化檔次你?連顏色都不分,還大紅二紅三紅……”
“對啊!”全明潔一抬手,在她的襯衣、發(fā)卡和臉上分別指了一圈,同時道,“這不是大紅!二紅!三紅!齊活!”
“你!”
還別說,李燕臉憋得漲紅,在大紅襯衣的襯托下,還真挺像“三紅”。
這邊葉蘇終于簽下商陽百貨的訂單,對方直接預(yù)付一千塊錢定金,一沓子錢,就那么被葉蘇收入囊中。
李燕看得眼熱心更熱,那么多錢,她分分鐘就賺了那么多錢!
葉蘇起身送走客戶,頓了頓,轉(zhuǎn)身走到李燕面前,就那么安靜地看著她,直把李燕看得心里發(fā)虛。
“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她訕笑著,生硬地辯解,“我剛開玩笑的,再說你這朋友也說我了,還說的那么難聽!”
葉蘇沒接她這一茬,卻道,“想聽實(shí)話嗎?”
李燕愣愣地問,“什……什么實(shí)話?”
葉蘇抱臂看著她,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定在她的臉上,像在看一件不甚滿意的物品,那眼神就像抹了蜂蜜的刀,帶笑,卻割人。
突然,葉蘇輕笑一聲,移開視線,“算了,實(shí)話傷人,不說也罷。”
李燕一口氣哽在胸口,差點(diǎn)缺氧,“你賣什么關(guān)子?有什么話就直說!”
她聲音尖細(xì),吵得人耳膜鼓噪,全明潔受不了似的,嫌惡地捂住耳朵,“你這人咋這么煩?上趕著找不痛快是吧?行,那我告訴你——實(shí)話就是,你長得太黑了,穿紅色顯得你更黑,不僅黑還可顯臟,真的,下次別這么穿了。”
李燕氣得腦袋發(fā)蒙,“你你你”半天也沒組織出半句話來。葉蘇忍笑忍得辛苦,全明潔那張嘴出了名的厲害,李燕算是撞槍口上了。
這還沒完,全明潔指著她的鼻子,繼續(xù)噴,“哎你到底是來干嘛的?乍一露面,我以為你是我們?nèi)~廠長的朋友,想著葉廠長的朋友那肯定都是好的,愣是沒想到,葉廠長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怎么結(jié)交了你這號人?”
“葉廠長?什么葉廠長?”李燕在氣惱中愣了一下,“誰是葉廠長?”
全明潔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不是吧?連身份都沒搞清楚,就開始亂咬?誰是葉廠長?葉蘇就是葉廠長!還大學(xué)生呢,你不識字嗎?”
李燕腦中嗡地一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衣服掩映下的宣傳展板上確有碩大的幾個字:葉蘇制衣廠。
她剛才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睛,那么大的字竟愣是沒看見?
73 ☪ 第 73 章
◎接受采訪◎
秦麗瑩也是才知道葉蘇開廠子的事, 剛才她還納悶,以為葉蘇工作室干不下去,而在北岐找了家服裝廠上班呢。
誰知明明距離上次兩人見面也沒過去多久, 葉老板搖身一變,又成了葉廠長!
秦麗瑩不僅驚訝,更替她高興, “葉蘇,你都開工廠了!”
李燕則是既驚訝又臊得慌, 剛才自詡大學(xué)生說葉蘇“俗”的優(yōu)越感,頃刻被窘迫和尷尬取代,恨不得找條縫鉆進(jìn)去。
還沒從震驚中回神,旁邊突然走來一行人,一把清亮利落的播音腔倏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您好,請問您是葉蘇制衣廠的廠長嗎?”
葉蘇抬眸看去,只見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短發(fā)女子, 手中拿著收音話筒, 偏職業(yè)的裝扮, 簡單利落。旁邊還有一位拎攝像機(jī)的瘦高男子,沉默寡言的樣子。
“我是葉蘇, 請問有什么事?”
女記者眸間閃過一絲驚訝, “我是粵城電視臺的記者,想邀請您做一段采訪, 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葉蘇看向話筒上的臺標(biāo)——濱城電視臺, 頓感意外,“采訪我?”
“對, 我們近幾天采訪過各地很多客商, 大家提及最多的就是葉蘇制衣廠, 貴廠能在眾多服裝生產(chǎn)廠家中脫穎而出,一定很具有代表性,所以我臺商定要采訪您。”
葉蘇心下了然,指著嗓子道,“我嗓子有點(diǎn)啞,沒關(guān)系嗎?”
女記者笑了笑,“不影響,采訪很短,就幾句話。”
思忖須臾,葉蘇很快做好決定。
此番參加展銷會,她愈發(fā)明確了制衣廠今后的發(fā)展方向:想擴(kuò)大品牌影響力,走商場渠道銷售,無疑比零售效果更好。
所以有人采訪是好事,更是機(jī)會。一則是對她們制衣廠的肯定,二則也能起到很好的宣傳效果。
這一年電視機(jī)普及率還不高,有電視機(jī)的家庭大多是經(jīng)濟(jì)條件比較好的,比如各大商場的負(fù)責(zé)人。再者,濱城電視臺是省臺,有影響力,到時候節(jié)目一播,他們大概率都能看到節(jié)目,宣傳效果也就有了。
所以沒什么好猶豫,葉蘇點(diǎn)頭應(yīng)道,“我愿意接受采訪。”
女記者很高興,隨即走過來,告訴她要采訪的問題以及注意事項(xiàng)。
簡單對詞后,采訪開始。
葉蘇制衣廠其他幾人站在旁邊,腰背挺得筆直,臉上意氣風(fēng)發(fā)。自家廠長被采訪,他們與有榮焉,心里別提多驕傲了。
作為葉蘇的朋友,秦麗瑩也是忍不住激動。她站在攝像師旁邊,能看到葉蘇的所有表現(xiàn),秦麗瑩雙手交握,小聲感嘆道,“葉蘇怎么就那么漂亮呢!”
李燕表情僵硬,不愿承認(rèn)這個事實(shí),“……漂亮?各花入各眼,我就沒覺得她多漂亮,也就是白了點(diǎn)。”
秦麗瑩皺眉,瞥她一眼,“李燕,我剛才就想說你了,我覺得你今天很奇怪,總是處處針對葉蘇。”
這話倒提醒了李燕,沒錯,自己是大學(xué)生,這點(diǎn)就比葉蘇強(qiáng)!
“她一個個體戶,我針對她干什么?”
“個體戶怎么了?個體戶還有人采訪呢,都啥年代了,你還大學(xué)生呢,怎么這么迂腐?”
“我迂腐?秦麗瑩,連你都著了葉蘇的狐媚道?”
秦麗瑩氣得發(fā)抖,又不想打擾采訪,只能壓著聲音替葉蘇辯解,“你不承認(rèn)也是事實(shí),葉蘇比你漂亮,比你聰明,連電視臺都來采訪她!你就是嫉妒她!”
李燕臉紅得接近醬紫,嘴唇抖了抖,正要開口,余光卻突然掃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她轉(zhuǎn)過頭去,猛地愣住-
雖事先約定只是簡短的采訪,可架不住葉蘇鏡頭語言好,又擅長表達(dá),記者便忍不住多訪了幾段,兩人聊得投機(jī),記者臨走前還不忘告訴她節(jié)目播出時間,讓她按時收看。
葉蘇應(yīng)聲道謝,目送濱城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離開。
剛才腦子里不僅要想詞,為了宣傳還要盡量自然地提及自家制衣廠,雖時間不長,可過分專注,無暇分神,此時才后知后覺,緊張而欣喜。
葉蘇想第一時間跟自己的同伴好友分享自己的快樂,沒想到轉(zhuǎn)身的瞬間,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顧平。
他比周圍的人都要高,穿最尋常的白衣黑褲,在葉蘇眼里卻是最不尋常的挺拔英俊。男人眼神溫和清潤,就那么要笑不笑地看著她,葉蘇腦中空白一瞬,隨即被狂喜淹沒,不管不顧地朝他跑過去。
“你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葉蘇到他面前才堪堪收住腳,若不是考慮這個年代作風(fēng)查得嚴(yán),她真想跳起來掛在顧平身上。
“剛才你接受采訪的時候。”顧平沉聲說,到底是沒忍住,抬手在她頭上輕撫了一下。
葉蘇心跳得很快,在確切地看到男人眼波中的灼熱時,心跳的節(jié)奏更是快得令她發(fā)慌。
兩人也不說話,就那么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旁若無人的樣子令一眾電燈泡看不下去,吭吭咳咳地轉(zhuǎn)移視線。
只剩一個嘴損的,故意站在兩人身邊調(diào)侃,“嗨嗨嗨,人挺多的,注意點(diǎn)影響。”
葉蘇一愣,這才注意到阮鋒,驚訝道,“你怎么也來了?”
阮鋒“嘖”一聲,表示不滿,“這話應(yīng)該問顧平,我是因公辦事,不像某些人,厚著臉皮搭公家的順風(fēng)車。”
“…………”
葉蘇重又轉(zhuǎn)向顧平,從他眼神中看出理所當(dāng)然的笑,“反正順路。”他說。
“你看看他,多不要臉。”阮鋒氣悶,不想搭理這對夫妻,一扭頭看到一位姑娘,白白凈凈,很是眼熟。
那姑娘恰好也在看著他,對上視線后,還對他抿唇笑了笑。
就這一笑,阮鋒心中一動,也瞬間回憶起來,笑著走過去,“秦麗瑩,你是秦麗瑩吧?!”
女孩的笑帶著幾分怯意,“好久不見,阮哥,你還記得我?”
“記得,怎么不記得!”阮鋒笑呵呵道,“你這是帶著朋友來給葉蘇捧場?”
“呃……”秦麗瑩笑意稍斂,有點(diǎn)尷尬,下意識瞥向李燕。
在白沙村的時候她們似乎很“像”是朋友,可現(xiàn)在……
順著她的視線,阮鋒看向那個陌生的女人,而后者正愣愣地看著葉蘇和顧平,眼神怪異,不知在想什么。
敏銳如阮鋒,瞬間捕捉到一絲不尋常,不由皺了皺眉-
阮鋒有公務(wù)在身,沒一會兒就先走了。
顧平留在這兒,原想著能幫著協(xié)調(diào)張羅一番,可展銷會已近尾聲,能簽下的訂單都已經(jīng)簽完,剩下的多是零買的散客,全明潔他們就能應(yīng)對。
顧平突然感覺自己來得多余——想幫媳婦干點(diǎn)活,暫時沒活可干;想和媳婦親近親近,媳婦光顧著跟小姐妹聊天,根本沒空搭理他。
葉蘇沒留意到顧平的幽怨目光,她和秦麗瑩靠坐在一起,小聲說著體己話。
“你什么時候回北岐?”秦麗瑩問道。
“明天吧。”葉蘇也隨口問了一句,“那你呢?是不是要等放暑假才回?”
“嗯。”秦麗瑩點(diǎn)點(diǎn)頭,“可惜不能陪你過生日了。”
葉蘇一愣,“我生日?”
“你忘了?也對……天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秦麗瑩嘆了口氣,提醒道,“六月六號,到時候讓顧平給你下一碗長壽面!”
顧平一直在留意她們的對話,此時忍不住應(yīng)聲,“我記住了。”
倒把秦麗瑩嚇了一跳,撫著胸口看他,也不知是自己尷尬,還是怕顧平尷尬,訥訥道,“……啊,記住了就好……”
葉蘇忍俊不禁,看向顧平,突然心間一動。
這么久以來,他們夫妻兩人總是忙忙碌碌,生活中的細(xì)節(jié)無疑忽略了很多,該有的儀式感也都省掉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尤其是在她愛上顧平之后。
顧平也看著她,眼中似也閃過一絲遺憾,但更多的是對她的憐惜。
李燕穿一身艷紅,這么有存在感的顏色,此時卻就像隱了身,一點(diǎn)存在感都沒有,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fā)愣,眼神呆呆的,就像掉了魂。
直到秦麗瑩突然推她一把,“咱走吧,葉蘇他們也要回賓館了。”
李燕驀地回神,猛地看向顧平,此時他正在收拾展板,筆直地站在那兒,那么高大英俊,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恰在這時,葉蘇突然湊到顧平身邊,用一塊手帕給他擦汗,顧平稍稍弓身,看著她,眼神是那么含情脈脈。
李燕眼睛生疼,心里那叫一個苦!
這兩年她沾沾自喜,自以為終于靠大學(xué)生的身份把葉蘇比了下去,可老天爺好像兜著圈子對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讓她先重遇葉蘇,再重遇顧平,然后再給她來個晴天霹靂,讓她知道這兩個人竟然成了一對!
她喜歡的人,和她嫉妒的人,成了一對!!!
李燕想不明白,他倆怎么就湊成了一對?!
“他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的?你為什么沒提過?”她幾乎是在質(zhì)問秦麗瑩。
秦麗瑩很無語,“我倒是想跟你提,你也得賞臉聽啊。”
“……”
李燕一噎,無言以對。
秦麗瑩剛考來濱城的時候經(jīng)常來找她,跟她東拉西扯。可她實(shí)則看不上秦麗瑩,所以對秦麗瑩很冷漠,且兩人不是一個專業(yè),交集很少,漸漸地來往也就少了。
這次要不是被室友丟下落單,李燕又剛巧遇見秦麗瑩,她仍不會想起找秦麗瑩相陪。
可有時候就是這么巧,巧得就像是老天設(shè)計好的。
葉蘇走過來,只對秦麗瑩道別,“我先走了,等你放假咱再好好聚聚。”
秦麗瑩點(diǎn)點(diǎn)頭,很是不舍,離放假還有一個多月呢!
此時顧平就站在葉蘇身邊,離李燕不過一步之遙。這么近地看著他,李燕仍忍不住心動,情不自禁道,“顧平,好久不見。”
顧平看過來,眼神中盡是茫然,須臾,蹙眉問了一句,“我認(rèn)識你?”
李燕生生愣住,整個心像是被丟進(jìn)了冰天雪地,又被人狠狠踩上一腳。
啪——
碎了。
作者有話說:
出門在外,老舊筆電碼字,實(shí)在不順手,又是姨媽第一天,身體不適,強(qiáng)撐著碼了一章。~現(xiàn)在要躺下了~晚安!
74 ☪ 第 74 章
◎勢在必得(增字一千,建議重看)◎
初夏日長, 清風(fēng)不燥,路旁花草盡情吸收著陽光,長得肆意蓬勃。
午后三點(diǎn)半, 濱城通往北岐的國道上,一輛貨車滿載歡聲笑語駛過,所經(jīng)之處一路花草搖曳。
展銷會結(jié)束當(dāng)天葉蘇就決定返回北岐, 路上大家都很興奮。后車廂的衣服已經(jīng)基本清空,只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樣品, 幾人都選擇坐后車廂里,說說笑笑,鬧騰了半程。
興奮過后,似乎愈發(fā)覺得疲累,不知誰起頭打了個哈欠,隨即大家不約而同哈欠連天,倚在車廂內(nèi)壁上, 心照不宣地一合眼, 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顧平和葉蘇坐在靠里的位置, 最初只是肩膀相抵,后來顧平稍稍調(diào)整坐姿, 肩膀下沉, 葉蘇便順勢依偎在了他身上。
她眼皮沉重,可腦中依舊活躍, 計劃著回北岐后的大事小情, 樁樁件件,都需要去操心。
這方面的經(jīng)驗(yàn), 顧平最有發(fā)言權(quán), 葉蘇提著精神, 懶洋洋問道,“訂單暴增后,你們的生產(chǎn)力能達(dá)到嗎?”
顧平微微偏頭,下巴恰抵上她的額,不由自主地輕蹭了蹭,沉聲道,“調(diào)試設(shè)備后,產(chǎn)能還是有些吃力,所以前幾天又新增了兩臺設(shè)備。”
果然如此。
“好吧,顧廠長是大戶人家,有錢有場地。不像我們,想添設(shè)備都沒地方,還得先加租廠房。”葉蘇嘆了口氣,“看來回去后得盡快找邱鳳至聊一聊了。”
“我和你一起?”
“不用,”葉蘇挎抱住他的胳膊,“我能搞定。”
“搞定……什么?”
“邱鳳至唄。”
話音落,葉蘇聽到頭頂?shù)奈鼩饴暎ы吹筋櫰轿⑽⒗涑恋哪槨?br />
“怎么了嘛~”葉蘇沖他眨眼睛,眼神幾分無辜。
顧平看著她,好一會兒,突然泄了氣,憋悶道,“沒什么……”
葉蘇怎會猜不透他的小心思?暗自偷笑著抱住他的腰身。
沉默片刻,額間突然烙上一抹溫?zé)幔~蘇愣了一下,再度抬眸,意識到剛才的觸碰是什么。
而顧平正看著她,黑眸閃耀如星辰,“有需要隨時告訴我,還有——”
頓了頓,男人眸間似染上陽光的顏色,“祝賀你,葉廠長。”他笑著說。
葉蘇眨了眨眼,心脈跳動中有無限欣喜,須臾,狡黠一笑,“展開說說,打算怎么祝賀?”
顧平稍顯愣怔,轉(zhuǎn)瞬聽出她的戲謔之音,眸光沉沉,笑意在唇畔勾出清晰的紋路,“葉廠長希望得到什么祝賀?”
葉蘇挑眉,目光在他身上流連,意有所指地問,“怎么?顧廠長打算……投其所好?”
“當(dāng)然,不知葉廠長的‘所好’是什么?”
“……”
這人居然故意學(xué)她,連幾分撩撥的精髓都被他裝到了。
“裝傻。”葉蘇心跳加快,垂眸,眼睫劃過他高挺的鼻梁。
曖昧在近在咫尺的呼吸間游走,若即若離,無端讓人心癢。
須臾,他的呼吸靠近耳畔,有種近乎蠱惑的意味,“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
葉蘇只覺似有一股電流自耳側(cè)襲來,倏地席卷全身,讓她渾身都沒了力氣。
她臉頰微紅,抬眸瞪著他,難以相信,這個悶葫蘆一樣的男人,自打食髓知味,連臉皮都變厚了,竟然還學(xué)會了撩人。
葉蘇抬手在他腰腹處不輕不重地?fù)弦幌拢邦櫰健銓W(xué)壞了。”
似乎覺得癢,顧平笑一聲,隨即握住她的手,緊接著傾身靠近,很突然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葉蘇嚇了一跳,趕緊去看其他人,幸好大家都睡得東倒西歪,沒人看到他們的小動作。
顧平喉間溢出一聲悶笑,混合胸腔低鳴,震顫著她的心。
她下意識又想捏人,可這家伙一笑起來腹部硬邦邦的,全是肌肉的輪廓,根本捏不起來一點(diǎn)。
葉蘇改用捶的,一邊還軟聲控訴,“你真煩人,太煩人了……”
顧平笑聲愉悅,手臂一抬,把她整個環(huán)在自己胸前,葉蘇聽見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莫名安靜下來。
回想相處的點(diǎn)滴,從最開始的相敬如賓,到后來的怦然心動,及至現(xiàn)在成為真正的夫妻,初嘗歡愛的甜美,如饑似渴,又如干柴烈火……葉蘇無比滿足。
車行駛平穩(wěn),輕微的晃動尤其適合睡覺,不知是誰打起了小鼾,時起時伏。
顧平似乎也睡了,寬厚的掌心熨帖在她后背,半晌沒動。
這樣的氛圍下,葉蘇也有點(diǎn)昏昏欲睡,可就像有人故意提醒,腦海中突兀地冒出李燕那張難堪尷尬的臉,心情亦因此跌宕些許。
葉蘇知道,這無疑是姥爺?shù)奶崾尽?膳说闹庇X同樣準(zhǔn)確,葉蘇知道李燕對顧平心思不單純。
在展銷會上隱而不發(fā),并不是她不介意,只是顧平的表現(xiàn)已足有殺傷力,他連李燕這個人都沒記住。
葉蘇打了個哈欠,一邊把臉頰往顧平胸口貼,一邊在心里吐槽:這人哪兒都硬邦邦的,真硌人-
葉蘇和顧平這邊沒把李燕的“單戀”當(dāng)回事,可李燕卻一刻不停地自我折磨,就像在胸口壓了塊大石頭,任憑怎么排解,卻怎么都移不開。
“顧平怎么會跟葉蘇結(jié)婚呢?”她自言自語,喃喃出聲。
秦麗瑩不由好笑,“廢話,當(dāng)然是因?yàn)橄矚g,葉蘇這么漂亮又能干,誰會不喜歡?”
她的話像細(xì)針扎進(jìn)李燕心里,有種細(xì)細(xì)秘密的憋悶。
秦麗瑩之前沒說錯。她是一直嫉妒葉蘇,從同班上學(xué)的時候就嫉妒,不僅嫉妒,還十分討厭!
同窗多年,她一直被葉蘇的優(yōu)秀籠罩,無論怎樣搖曳生姿,都像是葉蘇身邊的陪襯。
雖然不甘心,可李燕從沒奢望自己有一天會比葉蘇強(qiáng),直到那一年,她終于如愿考上濱城大學(xué),而葉蘇卻落榜,只能繼續(xù)留在白沙村。
那是李燕第一次揚(yáng)眉吐氣,覺得自己終于贏過了葉蘇!
她暗自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終于走出了葉蘇的籠罩,不再是葉蘇的陪襯。以后的人生,不出差錯,她永遠(yuǎn)都會壓葉蘇一頭,她會擁有優(yōu)越的工作,優(yōu)秀的男人,樣樣都比葉蘇強(qiáng)!
今天之前,李燕一直是這么認(rèn)為,然而突如其來的重逢兜頭澆醒了她的美夢——葉蘇比以前還要光鮮美麗,不僅成了制衣廠的廠長,還和顧平結(jié)了婚。
那可是她喜歡多年的男人!
李燕使勁回憶,在白沙村的幾年,她和葉蘇幾乎形影不離,印象中葉蘇并未和顧平有過交集,所以兩人能走到一起,只能是她離開之后發(fā)生的事。
“肯定是她勾引顧平……”話音從李燕齒縫間擠出。
秦麗瑩聽得分明,猝然停下腳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胡說什么!人家明明是互相喜歡!顧平對葉蘇可好了,特別好!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勾引’?你才勾引!?”
這個不體面的詞猛然間讓秦麗瑩想起許多事,“我想起來了!你以前天天打扮那死樣,是為了勾引顧平吧?!”
李燕猛地深吸一口氣,腦中走馬觀花似的閃過一幕一幕。
李燕長得不差,且比同齡女子更有風(fēng)韻,做知青時,每每走在村間地頭,男人的目光總滴溜溜往她身上瞟。可她偏偏對顧平動了心,覺得誰都不如顧平有男人味。
有段時間,她做工的地點(diǎn)恰好途徑顧平家門口,偶爾遇見顧平,總不由自主放慢腳步,一邊搖曳身姿緩緩經(jīng)過,一邊用余光去捕捉他的視線,總覺得男人灼熱的目光始終尾隨在她背后,充滿欣賞和愛慕……
那是她最初的悸動和回憶,這幾年,幾乎都快忘了。直到今天重遇,記憶中的情愫像洪水一樣翻涌出來,在她心里翻起了波瀾狂狼。
李燕平復(fù)許久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想著雖已物是人非,但至少那幾年,她的存在,也該在顧平心中掀起過一絲絲心動的漣漪吧?
然而顧平的一句“我認(rèn)識你嗎”,生生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李燕極力想把他的話解釋為裝模作樣,可眼神騙不了人,顧平看她的眼神滿是陌生而迷茫,分明就是——壓根沒記住過她。
多么可笑!多年前在心里預(yù)演過無數(shù)浪漫的劇情,到頭來竟是在自導(dǎo)自演,搔首弄姿?
李燕看著秦麗瑩,嘴唇發(fā)抖,急于否認(rèn),可心虛加情急,讓她說不出話來,抬手就朝秦麗瑩臉上拍去。
秦麗瑩哪有時間反應(yīng),臉頰生生挨了這一巴掌,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突然憑空多出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高高大大,遮擋在她面前,秦麗瑩耳朵嗡嗡響,什么都聽不清。
沒一會兒白衣服的男人轉(zhuǎn)過來,俯身,關(guān)切地看著她,“怎么樣?還好嗎?”
秦麗瑩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阮哥?你怎么來了?”轉(zhuǎn)而想起自己挨的這一巴掌,臉一拉就要去找李燕。
可是周圍哪還有李燕的身影。
“她人呢?我打不死她!”秦麗瑩提腿就要跑。
阮鋒忙拽住她胳膊,低聲道,“不著急,還是先處理一下你的臉吧,都成鐘無艷了。”
秦麗瑩不領(lǐng)情,“你剛才擋著我干什么?要不是你,我剛才就還回去了!”
阮鋒看她精力不錯的樣子,放下心來,“剛才也不知是哪位同志被打得發(fā)蒙,要不是我過來擋著,恐怕某位同志現(xiàn)在就不是鐘無艷,而是關(guān)公了。”
“……可我還沒報仇!”她現(xiàn)在咽不下這口氣,心心念念就這么一件事。
阮鋒無奈輕笑,“報仇的方式多著呢,先把你的臉處理一下,回頭我?guī)湍銏蟪稹!?br />
“真的?”
“真的。”
“……”-
回到北岐已是傍晚,葉蘇顧不得休息,先去廠里檢查了設(shè)備情況,發(fā)現(xiàn)照現(xiàn)在的產(chǎn)能,想要按期交付所有客商的訂單,確實(shí)是有些吃力。
所以第二天一早,葉蘇就到機(jī)械一廠門口堵邱鳳至去了。
已是春末夏初,工人們衣服都更加單薄,顏色也顯得清新。這么一對比,邱鳳至的褐色襯衣就顯得幾分沉悶。
葉蘇忙提步迎上去,未開口先堆起一臉笑意,“邱廠長,早上好啊!”
邱鳳至看到她,連忙踩剎車,微皺了皺眉,“注意點(diǎn)安全,怎么能突然沖出來?”
葉蘇笑意不減,“我以為您看見我了呢。”誰想到這人還繼續(xù)踩腳蹬子?
邱鳳至從車上跨下來,推著繼續(xù)朝廠里走,他的一條腿稍跛,走路深一腳淺一腳,“找我有事?”他目不斜視地問。
葉蘇忙跟上去,“是,所以特意在這兒等您。”
須臾,邱鳳至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正好我也有事想麻煩葉廠長……進(jìn)去說吧。”
“好嘞。”
來到辦公室,邱鳳至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仍讓葉蘇坐在沙發(fā)上,開門見山地問,“什么事,說吧。”
葉蘇也就沒繞圈子,直接道,“是這樣的,邱廠長,我想再租兩間廠房。”
邱鳳至一愣,“現(xiàn)在的兩間還不夠用?”
“嗯,不夠。”葉蘇并未打算隱瞞,把參加展銷會的事告訴了他,轉(zhuǎn)而繼續(xù)道,“這次訂貨量很大,如果不加租廠房、添置設(shè)備,恐怕會影響交貨時間,進(jìn)而也會影響我們廠的口碑,您該知道,這是大忌。”
邱鳳至看她一眼,很難不認(rèn)同。思忖片刻,告訴她道,“前幾天‘三產(chǎn)’廠房剛租出去幾間,現(xiàn)在只剩最后兩間,可是這兩間不挨在一起,你能接受嗎?”
“哪兩間?大約多少平?離得遠(yuǎn)嗎?”葉蘇一股腦地問。
“一間就在你現(xiàn)在辦公室的隔壁,大概八十平,另一間遠(yuǎn)一些,中間差不多隔了有……五個租戶的樣子,六十平左右。”
葉蘇皺眉想了想,實(shí)際上是不太滿意。可也怪不得人家,要怪就怪自己最初租廠房的時候想法太保守,沒預(yù)想到自己之后的步子會邁得這么大。
可也不是全無辦法,葉蘇稍一合計,有了主意,試探著問,“邱廠長,和我辦公室挨著的那一間——有承重墻嗎?”
邱鳳至瞬間猜到了她的意圖,可還是明知故問道,“你想做什么?”
葉蘇俏生生地笑,“我在想,如果中間不是承重墻的話,我能不能——把兩個房間中間的墻給拆掉,或者在中間開一道門?”
頓了頓,又緊忙補(bǔ)充,“您先別急著拒絕,我可以加錢的!以后如果不租了,我們也會把墻重新壘上,保證原樣奉還,一定不給您添麻煩!”
邱鳳至看她一眼,還是頭一回見租房子提這種要求的。他蹙眉端起桌上的杯子,掀蓋往里瞧了瞧,接著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暖瓶就在桌旁,葉蘇眼疾手快,一個健步上前,拎起暖瓶就要給他倒水。動作一氣呵成,倒把邱鳳至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她。
葉蘇倒完水,笑嘻嘻地端放在桌上,做了個“請”的動作,接著話音一轉(zhuǎn),“邱廠長,我的事您先考慮考慮,不著急。您剛不是說也找我有事嗎?什么事啊?”
“……”
邱鳳至恍然回神,眼睛快速眨兩下,表情倏忽有些不自然。
好一會兒,清了清嗓子開口,“麻煩葉廠長……”
剛起了個頭就沒音了。
葉蘇靜靜等著,她的訴求已經(jīng)表達(dá)到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反正租廠房勢在必得,拆墻貴在爭取。現(xiàn)在邱廠長說有事要麻煩她,葉蘇一聽可太高興了,簡直求之不得!
“邱廠長,您但說無妨,我這人最不怕麻煩!”只要您能解決我的麻煩,其他都好說。
邱鳳至看她一眼,也不知話燙嘴還是怎么著,這人又抿把嘴抿上了。
葉蘇沒再催他,好一會兒,終于看到他一咬牙,下定決心似的,俯身從抽屜里取出一件衣服,頓了頓,放在桌子上。
葉蘇垂眸一看,愣了。
桌上的這件男士襯衣她見過,李小婉做的。
作者有話說:
很不滿意,所以重寫了部分內(nèi)容。
75 ☪ 第 75 章
◎葉蘇,過來。◎
葉蘇故作不知, “這衣服……”
邱鳳至雙手交疊,移開視線,“麻煩葉廠長幫我轉(zhuǎn)交給你們廠的一位女同志, 她叫李小婉。”
果然。
葉蘇拿起衣服仔細(xì)看了看,是件淺藍(lán)色襯衣,中規(guī)中矩的款式, 貴在布料輕薄,其實(shí)很適合邱鳳至。
“邱廠長, 這是您在我們店做的衣服?哪兒不合適是嗎?”她故意這么問。
“不是。”頓了頓,邱鳳至臉色沉郁,“你還給她就行,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葉蘇聽到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再看他的臉,那絲沉郁已轉(zhuǎn)瞬即逝。
葉蘇很好奇,李小婉上次說她不小心把人家衣服弄壞了, 要重新做一件還給人家, 所以她弄壞的竟然是邱鳳至的衣服?
可是這倆人八竿子打不著, 李小婉怎么會弄壞邱鳳至的衣服?邱鳳至又為什么拒絕接受?
葉蘇拿著衣服,仿佛看著一個巨大的瓜。
“關(guān)于租房我有個建議。”
邱鳳至的聲音打斷了葉蘇吃瓜的節(jié)奏, 她輕咳一聲, 抬頭,見邱鳳至拿起鋼筆, 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隨后推到她面前。
“這個人也是租戶,如果你能說服他跟你交換租房, 或許就不用大動干戈地拆墻了。”
葉蘇垂眸看去, 紙上寫的是租戶的名字。其實(shí)她剛才也想過這個法子, 只是轉(zhuǎn)念就被新的想法代替。
對邱鳳至無需隱瞞,葉蘇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我是覺得無論哪個房間,作為車間都偏小了一些,所以想把現(xiàn)在的辦公室和隔壁即將新租的那間打通,合二為一成為一個新車間,這樣空間大一些,能多放幾臺設(shè)備。”
簡言之,她還是想拆墻。
邱鳳至打量她幾眼,似有些無奈,但最終妥協(xié),“不要影響到其他租戶就行。”
“那肯定的,您放心好了。”葉蘇承諾道,隨即捏起桌上的紙,順手放進(jìn)口袋。
邱鳳至幾分不解,“你還打算找那位租戶?不是都決定要拆墻了嗎?”
葉蘇臉上掛著坦蕩的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遠(yuǎn)的那一間吧,說句實(shí)在話,就算不做車間,做辦公室和倉庫都不是那么方便,我想試一試,萬一這位租戶好說話,能同意跟我換房子呢!”
邱鳳至看著她,半晌,了然輕笑一聲,“算盤打得夠明白。”
“謝謝夸獎。”
“……”
葉蘇走出機(jī)械一廠大門,本想直接去找那位租戶,沒想到正巧遇見趕來上班的李小婉,后者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冷不丁瞧見她手上的襯衣,愣了一下,笑容凝滯。
葉蘇走過去,把襯衣遞給到她面前,“邱廠長讓我轉(zhuǎn)交給你。”
李小婉視線垂落,看著衣服,遲疑片刻,輕問,“他……說什么了嗎?”
“只說讓我給你就行,還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
李小婉臉色微變,緊抿著唇,須臾,突然一把抓起衣服,沖著機(jī)械一廠的大門就去了。
看那架勢真像去干仗的。
葉蘇急忙追上幾步,囑咐道,“小婉,你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李小婉頭都沒回,但單是背影就不難看出,她顯然很生氣。
女人給男人送衣服,這舉動本就充滿曖昧。葉蘇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奈何空有一顆吃瓜的心,卻沒有吃瓜的閑暇,還有一堆正經(jīng)事等著她忙活呢。稍一思忖,提步朝“三產(chǎn)”那排租房走去。
來得早也來得巧,那個叫“徐同輝”的租戶正好也在,葉蘇徑直朝他走去,說明來意。
好在換房的事比預(yù)想的順利,真誠相勸,加金錢補(bǔ)償,徐同輝很痛快地就答應(yīng)了。
如此一來,葉蘇前后租來的四間廠房就都挨在了一起,其中兩間打通,四間變?nèi)g,兩間大的是車間,跟徐同輝換來的那間略小的,是倉庫兼辦公室。
生產(chǎn)任務(wù)和新車間裝修同步進(jìn)行,除此之外,還得抓緊時間引進(jìn)設(shè)備,顧平把崔勝民派來幫忙,沒幾天就整修完成,隨即設(shè)備入廠,兩邊都沒耽誤。
這期間濱城電視臺的新聞特別節(jié)目播出,詳細(xì)報道了這次服裝展銷會的始末和亮點(diǎn)。毫無疑問,葉蘇的出現(xiàn)就是最大的亮點(diǎn)。
葉蘇制衣廠這一戰(zhàn)可謂是贏得漂亮。
節(jié)目一播,葉蘇和她的制衣廠一夜成名。隔天就有不少外地廠商慕名而來,想和葉蘇制衣廠建立供求關(guān)系。
然而與訂單和熱度同時接踵而來的,還有不容忽視的其他問題。比如,從個別廠商看到她們廠房時那微妙的眼神里,葉蘇品出一絲絲輕視的意味。
葉蘇生性要強(qiáng),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憋著一口氣,她暗暗決定一定要盡快發(fā)展生產(chǎn),有朝一日,她要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工廠,不容任何人小覷。
工期繁忙,很難分心,可在顧平的軟磨硬泡下,葉蘇還是很給面子地抽出半天的時間,讓他請自己吃一頓飯,就當(dāng)是慶祝生日了。
六月六日,天公作美,陽光明媚卻不燥熱,有種恰到好處的愜意。
顧平本打算就他和葉蘇兩個人一起出去吃個飯,再到處逛一逛,買點(diǎn)葉蘇喜歡的東西。
可還沒來得及出門,阮鋒就掐著點(diǎn)登門了。
“我來給壽星送禮,”阮鋒喜氣洋洋地走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個小巧的食盒,“祝葉廠長生日快樂,工作順利。”
葉蘇忙伸手接過食盒,笑著說,“謝謝阮大哥!”
顧平轉(zhuǎn)手把食盒提在自己手上,問他,“你怎么來了?濱城那邊忙完了?”
“沒有,回來匯報工作。聽秦麗瑩說今天是葉蘇生日,就順道過來送個禮——哦對了,秦麗瑩讓我轉(zhuǎn)交給葉蘇。”
說著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紅線描邊的黑布袋,遞給她道,“小丫頭讓我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還有——注意休息。”
葉蘇驚訝地看著他,與秦麗瑩送她禮物相比,顯然更好奇這倆人的關(guān)系。
“小丫頭?”
阮鋒也是一愣,意識到自己的過分熟稔,臉上難得多了一絲窘迫,忙解釋道,“那天去濱城大學(xué)開會,正好遇見秦麗瑩,她告訴我今天是你生日,特意托我轉(zhuǎn)交禮物。”
“哦,是嗎?”葉蘇的表情幾分玩味。
阮鋒無奈,只得說起另外一檔子事,轉(zhuǎn)移她的視線,“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還有更巧的呢!第一天去濱大我就撞見李燕把秦麗瑩打了。”
“什么?!”葉蘇果然變了臉色,“你再說一遍,誰把誰打了?”
“你沒聽錯,就是李燕把秦麗瑩打了。不過不嚴(yán)重,秦麗瑩
銥驊
就臉上有點(diǎn)腫,冷敷后好多了。”
“她憑什么打秦麗瑩?秦麗瑩就沒還手?!”葉蘇氣得不行,恨不得把李燕的毛薅禿。
阮鋒想起那天的情景,也忍不住眉頭緊蹙,“聽秦麗瑩說,是因?yàn)槔钛嗾f你的壞話,麗瑩反駁幾句,李燕惱羞成怒,突然就開始打人。”
“后來呢?”葉蘇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
阮鋒:“放心吧,秦麗瑩不是吃虧的主。李燕在學(xué)校里人緣不好,得罪了挺多人,秦麗瑩稍一打聽,就得到很多關(guān)于她的小料。正好我跟濱大的校長很熟,順嘴在校長面前提了幾句,沒想到校長特別重視,立即開始查,沒兩天就把李燕的身上的事都查了出來,李燕因此背了處分,留校察看。”
“她都犯了什么事?”
“小偷小摸,還有……亂搞男女關(guān)系。”
葉蘇有種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了然。
原主與李燕相交多年,李燕以前沒少從原主那里撈好處、順東西,可原主家境優(yōu)渥,又性格溫吞,再加上李燕有意巴結(jié),原主也就沒太把這些當(dāng)回事。只是沒想到,原主的無意縱容,竟無意間促使李燕養(yǎng)成了“偷竊”惡習(xí)。
至于另一個罪名,葉蘇更加好奇,“她還亂搞男女關(guān)系?”
阮鋒嫌惡道,“前后有三個吧,都是李燕主動,其中一個本來有對象,被李燕攪合了。”
“……”
葉蘇下意識看向顧平,看來之前是小瞧李燕了。要是當(dāng)初在白沙村李燕就對顧平展開行動……
這個猜想實(shí)在不美好,葉蘇眼中閃過一絲冷厲,轉(zhuǎn)而轉(zhuǎn)念一想,顧平連周玲羽那種高干子女都能免疫,李燕的那點(diǎn)小伎倆又算什么?不是她瞧不起李燕,實(shí)在是這個女人行為下作,就算只是單方面喜歡過顧平,葉蘇覺得都是對顧平的一種侮辱。
阮鋒的到來,改變了顧平的計劃,葉蘇提議索性把相熟的幾人都叫上,去國營飯店好好吃一頓,也算是對這段時間辛苦工作的犒賞。
兩人世界變成多人聚餐,顧平雖有些失落,可只要葉蘇高興,他也愿意配合。
人很快湊齊,隨即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國營飯店。
顧平和阮鋒、崔勝民去點(diǎn)菜,葉蘇起身倒水,李秀宏受寵若驚,慌忙站起來,“葉廠長,我來我來。”
葉蘇讓他坐下,“客氣什么?倒杯水而已,還能累著我不成?”
話音未落,全明潔起身從她手中截走茶壺,“你今天是壽星,就該一點(diǎn)活都甭干,再說了倒水這種小事,還是我來吧。”
葉蘇無奈輕笑,“全姐這張嘴啊,我是說不過。”
“嗨,我再能說也是雞毛蒜皮胡說八道,不像葉廠長能言善辯,一張嘴全是金口玉言。”
顧安聽著熱鬧,忍不住加入調(diào)侃,“全姐你也太謙虛了,”她扒著手指頭,邊數(shù)邊笑,“我就沒法一口氣說出那么多詞兒!”
眾人大笑,全明潔也跟著笑,“這幾天在家陪閨女看故事書,從閨女那兒學(xué)來的。”
“閨女肯定隨媽媽,能言善道,金口玉言!”葉蘇道。
這是把全明潔剛才夸她的話轉(zhuǎn)過彎又夸回去,顧安笑倒在葉蘇肩上,“我算是看出來了,要論口才,還是我嫂子最厲害!”
全明潔笑著繼續(xù)倒水,輪到誰,那人都禮貌而下意識地起身,要么端起自己的茶杯,俯身遷就,要么接過茶壺自己倒。
及至輪到李小婉。全明潔拿起她的茶杯,倒?jié)M,放回桌上,提醒一句,“小心燙。”
然而李小婉全程都像是在游離在外,就像沒聽見似的,下一秒端起茶杯就要往嘴邊送。
顧安慌忙提醒,可已經(jīng)來不及,眼看著那杯開水就要被她遞到嘴邊。
幸好李國志眼疾手快,猛地把杯子給她截住,“啪”一聲摁回桌上,水濺出來半杯,灑在了兩人手上。
“你傻了是不?”李國志疼得甩手,“跟你說燙,咋還往嘴邊送?”
李小婉恍然回神,白皙的手上一片紅痕,忙不迭掏出手絹給李國志擦,“哥,我沒注意……”
“一天不知想啥,五迷三道的……”
李小婉紅了眼眶,垂眸抿唇,突然抽噎一聲。
李國志自覺也沒說多重的話,這丫頭咋就哭上了,正要開口詢問,全明潔突然拽他一把,“少說兩句吧。”
李國志便住了嘴。
另一邊,葉蘇對顧安使了個眼色,后者隨即攙著李小婉起身,“走,我?guī)闳_沖涼水。”
這邊兩個女孩剛走沒一會兒,顧平和崔勝民就回來了,葉蘇往他身后望一眼,問,“阮鋒呢?”
顧平:“遇見幾個熟人,去包間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回來。”
崔勝民往桌上環(huán)視一圈,“顧安哪兒去了?”
全明潔:“小婉燙到手,顧安帶她去沖涼水。”
崔勝民:“巧了不是?那邊邱廠長打翻酒杯,咱這邊就打翻茶杯。”
葉蘇一愣,問顧平,“你剛說的熟人是邱廠長?”
“是,還有其他幾位國營廠的廠長。”
哇哦……國營大佬聚會?葉蘇被吊起胃口,想偷偷過去瞧一瞧。
想到就去做,她喝了一口水,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小婉要不要緊。”
見顧平也要跟來,葉蘇摁住他的肩,“我去洗手間,都是女孩子,你跟著干嘛?”
“……”顧平看她一眼,又坐了回去。
國營飯店所謂的洗手間,其實(shí)就是一排水龍頭,在后院中間的位置。院子對面那一排房屋,就是顧平所說的“包間”,其中只有一間亮著燈光,顯然就是國營大佬們聚會的地方。
葉蘇走進(jìn)院子,先看到水龍頭旁站著的顧安,目光掃視半圈,沒看見李小婉的身影。
顧安神情幾分不自然,小跑過來,“嫂子,你咋來了?”
“小婉呢?”
“小婉……小婉一會兒就回來。”
話音未落,角落的空包間里突然跑出一個人,及至跑到有光的位置,葉蘇看清她的臉,正是李小婉。
李小婉也一眼看到她,步伐猛地頓住,下意識回頭。順著她的視線,葉蘇看到房間里走出的另一個人,步態(tài)深一腳淺一腳。
除了邱鳳至,她想不到其他人。
邱鳳至看到她神情微頓,腳步卻未停。他手中拿著一管藥,邊走邊旋上蓋子,“葉廠長來了?”
李小婉一瞬慌神,突然拽住葉蘇的手,“葉蘇姐……”
葉蘇順勢垂眸,看到她手上被燙傷的地方已經(jīng)被處理過,抹著厚厚一層藥膏。
邱鳳至未作他言,將藥膏遞給顧安,“勞煩你順路還給伙房師傅。”
顧安尚處在石化狀態(tài),一時沒有反應(yīng),葉蘇順手接過藥膏,“交給我吧。”
邱鳳至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欲走。恰在這時,阮鋒從亮燈的包間里走出,身邊有人相送,卻是程方。
寒暄不可避免,正好葉蘇也想打聽國營圈子的動向,便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對程方笑道,“好久不見啊!”
程方臉上泛紅,身上有淡淡的酒味,覷著眼看了葉蘇好一會兒,突然咧嘴沖她笑,“哪兒啊,我才在電視上看過你,怎么是好久不見呢?”
“……”這顯然是喝多了。
“我聽阮鋒說要給朋友過生日,這朋友就是你吧?”程方一邊掏兜,一邊說,“臨時也沒準(zhǔn)備什么禮物,前陣子出國買了幾個紀(jì)念品,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葉蘇連連擺手,可根本不容她拒絕。喝了酒的程方性情與之前大相徑庭,活脫脫一個社交恐怖分子,直接把東西塞進(jìn)她手里,葉蘇低頭看一眼,是個小巧的記事本,封面是油畫質(zhì)地,很是精美。
她轉(zhuǎn)手把記事本遞給阮鋒,就跟這玩意燙手似的,“我可不能收。”
誰知程方很執(zhí)著,又把從阮鋒手里奪回來,重新塞回葉蘇手里,“我這給你的呢,好好收著,別給他。”
說完微瞇著眼,定定地看著她。
葉蘇今天穿一條深卡其色工裝褲,上身是一件香檳色薄款襯衣,領(lǐng)口大朵的蝴蝶結(jié)堆疊,襯得她格外明艷。程方的眼神大膽而直白,可那直白中只見單純的笑意,倒沒有讓人不舒服。
饒是如此,葉蘇也不習(xí)慣被人這么盯著,是以表情轉(zhuǎn)冷,后退一步對阮鋒道,“還不快把人扶進(jìn)去?”
恰在這時,一道微冷的聲音從院子另一頭響起,“葉蘇,過來。”
幾人同時轉(zhuǎn)眸,卻見顧平站在另一側(cè)廊檐門口,昏暗燈光之下,他的表情明暗交錯,晦暗不明。
葉蘇心中一緊,無暇再管其他,隨手把記事本丟給近處的某個人,扭頭就朝顧平跑去。
這家伙顯然是生氣了,不然表情不會崩得這么緊。
葉蘇穿過四方的院子,跑到他面前,燈光下他沒依然什么表情,但足見眼神冷淡,連周遭的空氣都似乎要被他的氣場凝結(jié)。
及至她握住他的手,軟著聲音道,“我這不是來了嗎。”
他看向她,只在倏忽之間,眼中的薄冰就那么悄然融化了。
76 ☪ 第 76 章
◎籠子外的鳥兒◎
葉蘇看著顧平, 眼神和聲音都像是在撒嬌,“別生氣了嘛,我又沒收他的東西。”
阮鋒走過來恰好聽到這一句, 忍不住笑,“看不出來,某位同志心眼還挺小。”
顧平的神色已恢復(fù)如常, 淡淡瞥他一眼,轉(zhuǎn)而對葉蘇道, “上菜了,回去吧。”
“好。”
葉蘇主動牽他的手,顧平看她一眼,旋即掌心翻轉(zhuǎn),反握住她的。
回到飯店前廳,涼菜已經(jīng)上桌,眾人重新入座。葉蘇看向李小婉, 后者低垂著眼眸, 堪堪遮掩方才的淚痕。
李國志鼻子嗅了嗅, “什么味?”隨即一眼看到李小婉的手,問, “這抹的啥?”
“廚房師傅那兒借的燙傷膏。”顧安想起他剛才也被燙了, 緊接著隨口問,“國志哥, 你要不要也抹點(diǎn)藥?我再去借過來。”
“不用。”李國志擺手搖頭, “我皮糙肉厚的,掉層皮還顯嫩。”
說著打量李小婉好一會兒, 試探著小聲問, “就燙個手還哭上了?”
傷心的人最不經(jīng)問, 李小婉心情本來就差,他這么一問就像戳中了某個開關(guān),關(guān)閘的眼淚順著眼角就流了出來。
偏偏李國志是個沒眼力見的,任憑葉蘇對他一頓使眼色,他愣是沒領(lǐng)會,還一個勁地問,“你這是咋了?好好的哭個啥?哎呀別哭了!”
全明潔掰一塊饅頭直接塞進(jìn)他嘴里,“你少說兩句她就不哭了。”
李國志嘴巴被塞住,眨兩下眼,被動地咀嚼幾下。
另一邊,李小婉滿臉淚痕,再也坐不住,顫聲對葉蘇說,“姐,對不住,你們吃吧。”說完,起身就沖了出去。
李國志鼓著腮幫子就要去追,被顧安一把拽住,“國志哥,還是我去吧。”
李國志被饅頭噎得難受,伸長脖子直“唔唔”,全明潔給他遞上一杯水,李國志接過,仰頭猛灌,好容易把饅頭順下去,拿手在嘴上胡亂抹了一把,問,“她到底咋了?”
在座的顯然沒人知情,葉蘇也只能猜測,或許李小婉和邱鳳至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但從李小婉的表現(xiàn)來看,那似乎是個不圓滿的故事。
“讓顧安哄她吧,”葉蘇道,“女孩更懂女孩的心思。”
李國志眉頭緊擰,須臾,嘆了口氣,“我這個妹子啥都好,就是愛犯軸,一犯起軸來誰的話都不聽。”
“所以你就別去添亂了。”全明潔不客氣地說。
李國志:“……”
李小婉和顧安離席,菜也還沒上齊,幾人先聊天打發(fā)時間。
葉蘇好奇后院包間里幾位國營廠長的聚會,總感覺他們談?wù)摰脑掝}肯定事關(guān)經(jīng)濟(jì)和政策動態(tài)。葉蘇看向阮鋒,沒準(zhǔn)兒能從他那里探出點(diǎn)口風(fēng),便特意換到他旁邊坐。
阮鋒卻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認(rèn)真道,“嫂子,你先別坐,我得申請一下。”
葉蘇真以為他有正事,動作頓住,等著他“申請”,誰料這家伙卻轉(zhuǎn)向顧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地問,“顧平,嫂子想坐我旁邊,你同意不?”
葉蘇:“…………”
這顯然還在拿剛才顧平“小心眼”的行為調(diào)侃,顧平冷颼颼地睨他一眼,“有病?”
葉蘇嘆了口氣,顧平心眼小不小這事有待商榷,可阮鋒是真有點(diǎn)幼稚,她難得愿意配合,轉(zhuǎn)頭問顧平,“你同意不?”
顧平嘴角抽了抽,眼神無奈。
葉蘇兀自解讀,直接坐到阮鋒旁邊,“他同意。”
這操作倒反向把阮鋒逗得一愣,哭笑不得。
顧平端起水杯喝水,其他幾人忍俊不禁,低頭悶笑。
阮鋒知道葉蘇坐過來肯定是有正事要問,吭哧笑了幾聲,便收斂了玩笑。
葉蘇稍作思忖,怕自己意圖太明顯,略顯迂回地問,“阮哥,你不用去那個包間里作陪?”
阮鋒挑眉笑道,“我這不是剛從濱城回來嗎?且沒被抓壯丁呢。他們早就安排陪同人員了,沒我啥事。剛才是正好碰見,不過去打個招呼說不過去,而且你也看見了,程方那家伙一喝酒就是個話癆,拽著我不讓走。”
葉蘇額角抽了抽,這家伙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也多虧他提起程方,葉蘇正好順桿爬,自然而然問道,“程方的工作重心不是在北都嗎?怎么跟北岐的廠長們打成一片了?”
“這你就小瞧他了。”阮鋒說,“程方跟他們可不是單純的吃飯,確切地說,是通過這種場合來釋放一些信號。”
葉蘇眼眸一閃,“什么信號?”
阮鋒看著她,突然挑眉笑了笑,“套我話?”
葉蘇頓了頓,目光坦蕩,沒有要退縮的意思,反問道,“不能說?”
似乎很欣賞她的坦蕩,阮鋒輕笑一聲,聳聳肩,視線微不可查地環(huán)視一圈,身體前傾,聲音壓低稍許,“今年財政吃緊,籠子里的鳥不好過,籠子外的鳥,更不好過了。”
葉蘇起先沒聽懂他的啞謎,可系統(tǒng)加持下,突然靈光一閃,“所以包間里的——是籠子中的鳥?”
阮鋒用眨眼替代點(diǎn)頭的動作,隨即繼續(xù)道,“不過總體來說,籠子里的鳥兒是家養(yǎng)的,會受到上級扶持,至于籠子外的鳥兒……”
頓了頓,看向顧平,“這兩天我本來就要跟顧平提這事呢,沒想到嫂子倒先問上了,很有敏銳度嘛。”
葉蘇無暇理會他調(diào)侃的語氣,直接問,“那今后我們會受到什么影響?”
阮鋒垂眸想了想,“可能原材料獲取會受限,成本會增加,稅也會相應(yīng)增加。”他看著顧平,略顯擔(dān)憂道,“工業(yè)品受的影響可能更大一些。”
葉蘇微微蹙眉,“也就是說——之前我們通過訂貨會和展銷會簽下的訂單,很有可能是變革前最后的狂歡?”
崔勝民聽得一頭霧水,“啥意思?誰是鳥?啥就最后的狂歡?咋的?剛要起飛就沒戲唱了?”
顧平顯然也想不通,“不是鼓勵個體經(jīng)營嗎?這才多久,又要變了?”
阮鋒沉吟須臾,最終不知如何解答,搖頭嘆了口氣。
但葉蘇卻依稀記得這段歷史,在姥爺?shù)奶崾鞠拢@段歷史愈發(fā)清晰而脈絡(luò)可循。
恢復(fù)發(fā)展的年代,就像摸著石頭過河,也像蹣跚學(xué)步的孩子,每走一步都充滿試探。經(jīng)濟(jì)發(fā)展如奔涌的河流,雖總體可控,但時有變化。
渺小如她,如顧平,如千千萬萬的人,也只是裹挾在發(fā)展中的一份子,只能順勢而為,別無他法。
“總會有辦法。”她看著顧平輕輕勾了勾唇,在他看來,這個女人是那么柔弱,可此時卻似乎充滿力量。
“先把手上的訂單保質(zhì)保量完成,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輕聲說。
顧平看著她,須臾,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夫妻倆的尋常對話倒把阮鋒看得眼熱,不想把氛圍搞得這么沉重,表情一轉(zhuǎn),又開始插科打諢,“我覺得吧,也不用太悲觀,咱北岐只是小地方,可能沖擊沒那么明顯。”
葉蘇揚(yáng)眉笑道,“哎?還別說,是這個理!說不定咱北岐真是塊寶地,那咱更得好好守著了!”
“對,要的就是這種樂觀精神!”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剛才的凝重氣氛就這么緩和下來。
沒一會兒,菜陸續(xù)上齊,李小婉和顧安也回來了。
李小婉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這會兒把剛才沒來得及送出的禮物拿出來,送給葉蘇。
那是她親繡的手絹,素凈的白色上盛放一枝芙蓉,葉蘇愛不釋手,“沒想到你繡功這么好,我可得好好收藏。”
李小婉抿唇笑道,“你喜歡就好。”
這時阮鋒把食盒放在桌子正中,打開,一個漂亮的蛋糕映入眼簾,白色奶油上點(diǎn)綴著簇簇粉花,正中寫著四個紅色的字:生日快樂。
八零年代初期,蛋糕還很少見,顧安忍不住驚呼,“這是生日蛋糕!”
李國志俯身聞了聞味,“這玩意是吃的?”
崔勝民:“不是吃的能是看的?”
李秀宏:“我瞧著挺好看,多氣派啊!”
全明潔:“是好看,這得不少錢吧?”
葉蘇連忙道謝,對阮鋒說,“破費(fèi)了。”
阮鋒正準(zhǔn)備插蠟燭,聞言挑眉笑道,“我可不敢邀功,這是你家顧平特意托我從濱城帶回來的。”
葉蘇一愣,看向顧平,顧平也正看著她,男人目光溫和,眸子里有隱隱笑意,像點(diǎn)綴著星光的浩瀚夜空。
縱有許多話想對顧平說,可眼下不是私聊時間,就連含情脈脈的對視也被打斷。
“我聽蛋糕店的說,幾歲就差幾根蛋糕,”阮鋒問她,“大壽星,您年方幾何啊?”
顧平正要回答,葉蘇卻搶先道,“只插一根就好。”
顧平一愣,目露不解。
葉蘇拿起一根蠟燭,笑著說,“蠟燭底下不干凈,插太多就把蛋糕弄臟了。”
大家一聽是這個理,便都沒什么意見,畢竟壽星都發(fā)話了,便由著她在正中的位置插上一根蠟燭。
有祝福之意就夠了。
生日蛋糕源于西方,在座的都不知道要唱生日歌,葉蘇便也不提,只道,“聽說對著生日蠟燭許愿會非常靈驗(yàn),我們一起許愿吧。”
說著她率先閉上眼睛,雙手合握于胸前。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葉蘇偷偷睜開眼睛,卻見在座的幾個人都學(xué)著她的樣子,端端正正地許愿。
葉蘇視線環(huán)視一圈,最后落在顧平身上,他坐得筆直,眼睫輕合,如覆鴉羽。
葉蘇看著他無聲地笑了笑,心中一片柔軟。
而恰在這時,那雙眼睛竟毫無征兆地睜開,直直地向她看過來,這個瞬間是那么猝不及防,葉蘇避無可避,視線就那么被他“捉”了個正著。
77 ☪ 第 77 章
◎辛苦你了老公◎
“最近大家都很辛苦, 難得相聚,不要拘束……那個……吃好喝好!”
說完葉蘇自己倒拘束上了,紅著臉坐下, 悶頭吃蛋糕。
話說這個年代的蛋糕口味真不敢恭維,甜得發(fā)齁,蛋糕胚口感發(fā)柴, 一點(diǎn)都不軟嫩。
其他人卻吃得很開心,從苦日子里過來的人, 只要有這口甜味,就足夠了。
意識到這一點(diǎn),葉蘇便覺得今天這一餐是那么值得,至于她和顧平的二人世界,就放在晚上吧。
……咳。
國營飯店新請了大廚,菜色、口味都有所精進(jìn),大家吃得暢懷。再加上崔勝民和阮鋒活躍氣氛, 其他人又樂得捧場, 整個過程充滿歡聲笑語。
時間流逝得不知不覺, 他們趕在包間“大佬”之前結(jié)束聚餐,酒足飯飽, 各自打道回府。
李國志和崔勝民回廠里休息, 李小婉照例跟顧安“擠一擠”,想都不用想, 這倆閨蜜又得夜談半宿。
“你倆別睡太晚, ”葉蘇忍不住嘮叨,“明兒別讓我看見你倆的黑眼圈, 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
兩個姑娘一邊擦臉一邊關(guān)上門, 里面一陣窸窸窣窣, 活像兩只小老鼠。
葉蘇洗漱完就盤腿坐在床上,面前一順兒擺著她今天收到的禮物:李小婉繡的芙蓉手絹,顧安親手納了一雙牡丹鞋墊,全明潔把上次在粵城買的貝殼手串送給她,阮鋒的是一支鋼筆,崔勝民是一盒香皂,李秀宏和姜大健送的是奶糖和針線盒。
禮物都不算貴,但重在心意滿滿,葉蘇把禮物挨個拿在手里端詳。
顧平端著一碗長壽面進(jìn)來,看到葉蘇被一圈禮物眾心拱月地圍在中間,手里還捧著一個,正要打開。
顧平不由笑了笑,把碗放在床頭柜上,“喲,發(fā)財了。”
“對呀,這個是麗瑩送的,我看看是啥。”
葉蘇手上動作未停,很快從紅線描邊的黑布袋里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每一面是一種顏色,很鮮艷。
顧平見她似乎很喜歡,拿在手里噼里啪啦一陣旋扭,隨著她的動作,原本規(guī)整排列的顏色就混合在了一起,花花綠綠的。
顧平還是第一次見,坐在床邊,探身湊過去問,“這是什么?”
葉蘇把那東西往他面前一伸,“魔方!要玩嗎?”
顧平看她一眼,分明覺得她的樣子比彩色的魔方更加生動,“好。”
說著從身后環(huán)抱住她,連同魔方一起握在手里,在她耳邊低聲道,“怎么玩?教我。”
葉蘇只覺耳后襲來一陣酥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側(cè)眸瞧他一眼,然而顧平此時卻似真的被魔方吸引,握著她的手一起擺弄,旋來扭去,不亦樂乎。
葉蘇便也看向魔方,定了定神,開始一步一步給魔方復(fù)位。
房間里過分安靜,只能聽見魔方旋轉(zhuǎn)的噼啪聲,那么清脆動聽。顧平眼看著那些雜亂無章的顏色,就這么在她手中交錯,變化,打亂,重塑……最終變回最初的樣子,漂亮得整整齊齊。
“怎么做到的?”
他剛才看得很仔細(xì),但仍記不住那些變化的細(xì)節(jié),便只能歸功于她的聰慧和手巧。顧平轉(zhuǎn)眸看她,眼神儼然更加熱切和欣賞,宛若珍寶。
葉蘇唇角帶笑,把魔方放進(jìn)他手心,頓了頓,輕聲道,“它只是看上去有點(diǎn)亂,讓人理不出頭緒,但是,你都看見了——”她偏頭看向顧平,唇瓣在他臉頰一觸而過,“出路是有的,耐心一點(diǎn),動動腦筋,總會成功。”
顧平目光怔愣,心跳驀然動蕩。葉蘇顯然不只在說這只魔方,也似乎在暗示他們所面對的境況。
理不出的頭緒,不正像極了方才被打亂的魔方?
顧平承認(rèn),初聽到阮鋒帶來的消息,他非常迷茫,事實(shí)上就算是此時此刻,他依然不得其法。而葉蘇即將面對的是和他同樣的困難,可她那么坦然、從容,像山上滾滾而來的清泉,自在奔流,遇深洼則盈滿,遇崖頭則激蕩。
更重要的,她濕潤了他的干涸,也給了他無盡的源泉。
顧平看著她,心情久久無法平復(fù),甚至格外激動,想傾盡所有,把自己的一切通通給她。
這么想著,他突然起身,半擁著她走到梳妝臺前,葉蘇早就看到了,這是他親手打造的,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而她不知道的是,顧平原本的打算并非如此,禮物也并非只是梳妝臺。他想讓她自己去發(fā)現(xiàn),想象在某一個尋常的早上,或是不經(jīng)意的夜晚,她輕輕打開梳妝臺的抽屜,發(fā)現(xiàn)這個蓄謀已久的驚喜。
可顧平突然急不可耐,握著她的手,示意她捏住抽屜拉環(huán),然后和她一起,稍稍用力,把抽屜緩緩打開。
葉蘇似乎預(yù)感到什么,視線垂落的瞬間,心跳也在加快。她輕輕眨了眨眼,下一秒,在他的主導(dǎo)下,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蓄謀已久”,卻突然暴露的驚喜。
那是一枚設(shè)計簡單的戒指,所有的華麗全然凝聚在中間的那顆藍(lán)寶石上,熠熠生輝。
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寶石,如果不喜歡,那定然是寶石不夠珍貴。葉蘇呼吸微窒,不可思議地看著它,“這是、這是什么時候……”
“祖上傳下來的,早就想送你,”顧平從抽屜里取出戒指,“可是年頭久了,放得有些舊,我斷斷續(xù)續(xù)地清理了挺長時間,正好趕上你生日……”
顧平執(zhí)起她一只手,眸光沉沉,安靜地看著她,頓了頓,低聲篤定地問,“我?guī)湍愦魃闲袉幔俊?br />
葉蘇抿了抿唇,想起結(jié)婚前他送給她的聘禮,排場到各種家電、自行車,又精致到小巧的女士手表,就連并不尋常的照相機(jī)他都送了,卻獨(dú)獨(dú)少了一枚戒指。
彼此葉蘇并未多想,可現(xiàn)在才恍然發(fā)覺,此時此刻,戒指的出現(xiàn)才是那么剛剛好,在他們身心合一的時刻,才是戒指寓意的“約定于指”和專屬一生。
葉蘇眼眸輕顫,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顧平似乎有些緊張,喉結(jié)滾動幾下,垂眸,戒指順著纖細(xì)的手指輕緩?fù)扑停敝疗鹾嫌跓o名指間。
葉蘇看看戒指,又抬眸看看他,眼眶發(fā)熱,沉默須臾,突然說,“顧平,知道今天我為什么只插一根蠟燭嗎?”
顧平一愣,“為什么?”
葉蘇很想告訴他,因?yàn)檎鎸?shí)的葉蘇年齡并非二十歲,生日也并非六月六日,所以這一天對于她來說,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是和他在一起后,這一天才被賦予意義,讓她覺得值得紀(jì)念和銘記。
葉蘇目光深沉,看著他,輕聲道,“因?yàn)檫@是我和你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以后還有第二年,第三年,第四……”
話音未落,呼吸已被吞噬。
葉蘇向后倒去,身后是柔軟的床褥,身前被緊緊貼合,是他胸口的溫度。
顧平比往常激動,細(xì)密的吻從一開始就那么激烈,讓她幾乎窒息,也愈加沉迷。
迷亂中,她聽見窗外吹過的風(fēng),仿佛離得很遠(yuǎn),像風(fēng)入深林,起伏不絕,又仿佛靠得很近,就在這方寸之間,如狂風(fēng)過境,漫天卷地……
轉(zhuǎn)眼夜半,葉蘇渾身就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顧平把她連人帶被子抱到椅子上坐下,重新?lián)Q了床單,又給她身上好好擦拭了一遍,才重新放回床上。
她渾身沒有力氣,蔫蔫地看向床頭柜,那里放著一碗又冷又坨的面條,那是顧平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長壽面,她還一口都沒來得及吃,就被顧平推倒了。
葉蘇看向顧平,這家伙還來得及穿上衣服,男人背脊有擦拭過的水跡,燈光下明暗交替的濕潤,使肌肉輪廓愈發(fā)鮮明,猶如丘陵溝壑。
“顧先生,請問這碗面條的作用是……”她帶著幾分嬌嗔問道。
顧平汗衫套了半截,動作一滯,看向床頭柜,也是這會兒才想起面條的存在,表情一瞬發(fā)窘,轉(zhuǎn)而低問,“餓了?”
葉蘇莫名被逗笑,好一會兒才道,“我覺得你比較餓。剛才主要是你在使勁,我都沒怎么動。”
“……”
看他吃癟,葉蘇更想笑。須臾,從被子里探出一只戴寶石戒指的手,觸到他胸口的位置,輕輕拍一下。
“辛苦你了老公。”
顧平身形一繃,眸光再次染上濃稠墨色。
“叫我什么?”他啞聲低問。
葉蘇臉頰泛紅,這種略帶甜膩的稱呼,其實(shí)她并不習(xí)慣,可剛才的氛圍挺適合甜膩,“老公”也就脫口而出了。
下一秒,顧平?jīng)]等她做好心理建設(shè),再次傾身而來,呼吸轉(zhuǎn)瞬凌亂,葉蘇知道,又要起風(fēng)了-
已經(jīng)上午九點(diǎn)半,葉蘇仍困得睜不開眼,可想到廠里繁忙,又不得不起床,她強(qiáng)撐著坐起來,一眼看到某人特意放在近旁的衣服。
“這家伙……”
她鼓了鼓腮,拎起衣服,慢騰騰地往身上套。
顧安從窗外經(jīng)過,小聲試探著問了一句,“嫂子,你醒了嗎?”
葉蘇動作微頓,清了清嗓子,“醒了。”
昨晚被顧平折騰到半夜,還被他哄著喊了半宿“老公”,可能嗓子都覺得膩,這會兒直接啞了。
顧安這才敢大聲說話,“那快出來吃飯吧,我哥一大早出去折來的荷葉,熬的荷葉粥。”
葉蘇努了努嘴。
他倒是精力旺盛,折騰那么久,還能起那么早,還有精力跑出去摘荷葉,還有勁熬粥!
葉蘇一邊小聲吐槽,一邊穿好衣服,走出臥室。
顧安正端著荷葉粥從廚房出來,“好香呀,嫂子你快來嘗一嘗。”
“好,我先去洗漱。”
“哎?嫂子……”顧安突然叫住她,直直走過來,皺眉盯著她的眼睛。
葉蘇尷尬地笑了笑,“怎么了?”
顧安打量她好一會兒,隨即一本正經(jīng)地問,“嫂子,你黑眼圈都出來了,昨晚干啥了?”
葉蘇:“……”
78 ☪ 第 78 章
◎“吱嘎吱嘎”(修)◎
葉蘇臊得滿臉通紅, 想起昨晚還一副說教的嘴臉,叮囑顧安和李小婉早些睡,今天自己就頂著一對明晃晃的黑眼圈出來見人, 簡直打臉。
正絞盡腦汁想理由,顧安突然又道,“嫂子, 你是不是也被吵得睡不著?”
葉蘇一愣,“……什么?”
“耗子唄!”顧安皺著眉, 滿臉擔(dān)憂,“昨晚上我和小婉都聽見了,吱嘎吱嘎響個沒完,肯定是耗子咬東西呢!
“不行,我得好好翻找翻找,家具都是我哥費(fèi)勁打出來的,可不能讓小耗子給啃壞咯!”
“……”
葉蘇額角抽跳, 心想大概不是耗子啃家具。昨晚顧平著實(shí)激動了些, 握著床頭一陣借力, 也不知使了多大勁,床突然開始吱嘎響……
葉蘇臉紅得滴血, 而顧安現(xiàn)在滿腦子都想著消滅耗子, 抄起笤帚就朝屋里走,一邊還不忘對葉蘇道, “嫂子, 我哥說你要是累的話,吃完飯就再上床躺一會兒, 不用急著去廠里。”
“可是——”
葉蘇清了清嗓子, 想叫住顧安, 讓她別費(fèi)力氣去找什么老鼠。可一張嘴又發(fā)現(xiàn)沒法解釋“吱嘎吱嘎”的聲音……
總不能告訴顧安,那是她哥和她嫂子在進(jìn)行“愛的交流”吧?
葉蘇有生之年第一次把飯吃得狼吞虎咽,噎得只能猛灌水硬往下順,以至于眼淚都流了出來。
吃完飯急火火沖屋里喊一聲“我走了”,話沒說完,一溜煙就跑沒了影。顧安聽到聲音走出來的時候,連她的腳后跟都沒看到。
顧安眨了眨眼,心道看來嫂子是真的忙,那今天更得把耗子逮出來,今晚上絕不能再讓死耗子打擾嫂子休息!-
葉蘇把自行車騎得飛快,風(fēng)在耳邊颯颯而過,染著紅暈的臉頰此時才稍稍降溫。
停好車走進(jìn)車間,一切井然運(yùn)行,所有機(jī)器都在運(yùn)轉(zhuǎn),聲音稍顯雜亂。
“葉廠長,您來了。”轟鳴中,有人扯著嗓子跟葉蘇打招呼。
葉蘇點(diǎn)頭笑了笑,目光環(huán)視一圈,看到角落里的李小婉,她面色微沉,唇向下緊抿,表情中有顯見的低落。
沉吟片刻,葉蘇提步走過去,在機(jī)器旁停下。好一會兒李小婉才覺察,猛然抬頭,眸光輕顫了顫。
葉蘇便對她笑了一下,揚(yáng)聲調(diào)侃,“嚇一跳?”
“沒有……”李小婉唇角笑意掠過 ,“我還以為你上午不過來了。”
“廠里這么忙,我怎么能不來?”說著,葉蘇的手撫過臺面上的布料,“訂單還剩不少吧?”
李小婉點(diǎn)點(diǎn)頭,“我聽全姐說——”話音一頓,看葉蘇一眼,猶豫幾秒,到底是沒忍住,“葉廠長,昨天阮哥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葉蘇唇角笑意稍斂,“應(yīng)該是,他還不至于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可是咱的新車間可才剛投產(chǎn)……”
“誰說不是呢。”
“阮哥也真是的!他知道消息,咋就不早點(diǎn)告訴我們?”
“他也是才知道不久。”
還是那句話,這個時代的先驅(qū)者摸著石頭過河,很多事情都是未知的,要走起來才知道深淺,然后因勢利導(dǎo)調(diào)整方向。
因此,政策說變就變在所難免。
李小婉也是因?yàn)閾?dān)心才發(fā)牢騷,兩人視線對上,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葉蘇明白,李小婉的擔(dān)憂無不道理。正在發(fā)酵的變革就像一張懸在半空的網(wǎng),雖然暫時還未波及北岐,但只要它懸而未決,陰影就不會消除。
況且葉蘇不只擔(dān)心自己,她還擔(dān)心顧平。他們夫妻二人都是所謂的“籠外之鳥”,在這場變革中或多或少都會受到?jīng)_擊。
再說葉蘇穿入的是一本初衷對自己并不友好的年代文,鬼知道后面會不會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越想越不放心,微微愣神,實(shí)則在意念中詢問姥爺。
姥爺沉默片刻,聲音在腦海中幽幽響起:
【關(guān)于你的情節(jié)已經(jīng)和原書完全不同,路是你自己走的,并不屬于書中的設(shè)定和認(rèn)知。】
葉蘇眨了眨眼。短暫迷茫過后,心里漸漸明朗。
從穿書最初開始,她就已經(jīng)打算重新趟一條路來走一走,現(xiàn)在看來,她選的這條路已經(jīng)走通了,雖然不能預(yù)知今后的人生,可也意味著不受劇情擺布。
葉蘇覺得這算是好事。
“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我的姥爺系統(tǒng)已經(jīng)沒那么靈驗(yàn)了?”葉蘇煞有其事,又幾分調(diào)侃地想。
姥爺難得有些不自信:【……主線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我還是都知道的。】
“我管主線故事干啥?”葉蘇愉悅地想:“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她過她的獨(dú)木橋。”
【你還是故事里的人,與主線有直接或間接的關(guān)系,別忘了你和白秀微的羈絆,還有齊兆先,他只是坐了牢,可還活著。】
葉蘇心猛地震顫,拳頭在身側(cè)捏緊。
齊兆先!齊兆先……
她差點(diǎn)忘了,那個害了原主一輩子的人,確確實(shí)實(shí)還活著,她第一次這么迫切地希望一個人去死。
覺察到她猝然而起的憤怒和緊張,姥爺又反過來安慰:【不過你也不用擔(dān)心得太早。齊兆先關(guān)在牢里,且出不來呢。】
葉蘇咬牙想道:“他最好死在監(jiān)獄里,永遠(yuǎn)別出來。”
【大概不能。不過你可以往好處想,他出來的時候,憑你的能力,已經(jīng)發(fā)展到他望塵莫及的地步了,還會怕一個無賴?】
“不是怕,是惡心,厭恨。”
葉蘇轉(zhuǎn)而捕捉到姥爺話中的另一層意思,“您是說……我和顧平這次能扛過去?”
【……我沒說。】
“那您說望塵莫及的地步是什么意思?連這次都扛不過去,我怎么讓他望塵莫及?”
姥爺似乎很無語,半晌才道:【我只能保證一件事。】
“什么?”
【就算扛不過去,也能東邊不亮西邊亮。】
葉蘇愣了一會兒,隨即心中了然。
姥爺本身就是這代浩劫的受害者,于情于理都不會盲目樂觀。他說的“東邊不亮”,無疑是最壞的一種可能——制衣廠或修配廠難以為繼。
然后在姥爺?shù)奶狳c(diǎn)下另起爐灶,就像最初她挖到六品葉山參或大珍珠一樣。
做一個好運(yùn)爆棚的錦鯉女孩,倒也沒什么不好。只是制衣廠于她,修配廠于顧平,都是無法舍棄的心血和付出,所以但凡有一線希望和生機(jī),她都絕不愿意放棄。
她相信顧平也是如此。
“你們廠長呢!我找你們廠長!”外面突然傳來男人的高聲叫嚷。
神交被打斷,葉蘇皺了皺眉,朝門口看去,卻見李秀宏和姜大健一左一右擋在門口,把一個矮瘦的男子擋在門外。
“那不是徐同輝嗎?”李小婉小聲道,“他咋又來了?”
“他之前來過?”
“嗯,今早來過一趟,說了些陰陽怪氣的話。”
不容細(xì)問,徐同輝已經(jīng)看到葉蘇,眼睛猝然張大,指著她,拔高聲音嚷嚷道,“你個不要臉的死女子!和邱鳳至狼狽為奸,合起伙來欺負(fù)我一個小租戶!”
79 ☪ 第 79 章
◎這屬于耍流氓了吧?◎
全明潔先一步?jīng)_過去, 指著徐同輝鼻子罵道,“叫喚什么?屬狗的?!”
徐同輝氣得鼻孔放大,“你算老幾?我不跟你個死潑婦吵, 我找葉蘇!”
全明潔一聽他竟罵自己是“死潑婦”,登時就炸了,“我是潑婦你是啥?!你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倆王八眼還不如鼻孔大, 咋好意思出門叫喚?”
“你他媽……”徐同輝氣傻了,扭著身子使勁往里掙, 奈何被李秀宏他們攔著,怎么都擠不進(jìn)來,氣得他滿臉通紅,索性往后退兩步,嘴里呼哧出氣。
“行,老子現(xiàn)在就撒泡尿照照!”一邊說著一邊竟真的開始解褲帶。
車間里大多是女人,看到這場景都趕緊捂眼, 就連潑辣如全明潔都被他的舉動驚到, 忙不迭移開視線, 生怕看見什么不該看見的,臟了自己的眼睛。
“你惡不惡心!”她大聲呵斥, 然而從聲音就聽出氣焰低了許多。
徐同輝這時便有幾分得意的神色, 鼻孔沖上,揚(yáng)頭環(huán)視一圈, “跟我玩這套!”
冷不丁撞上葉蘇的視線, 猛地一愣。這個女人竟然面不改色地看著自己,那表情和架勢儼然真在等著看自己脫褲子……
徐同輝覺得這娘們肯定不敢看, 便虛張聲勢道, “好好看著!老子讓你們開開眼!”
葉蘇便當(dāng)真抱起雙臂, 視線下移,好整以暇地看著。
徐同輝解褲帶的手僵在身前,就那么極不雅觀地站著,徹底傻眼了。
葉蘇看著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所以你跑到我們車間門口鬧騰,就是為了在這兒脫褲子?大家伙可都看著呢,大庭廣眾之下,這么多雙眼睛親眼目睹,這屬于耍流氓了吧?全姐,要不你去把警察喊來,他前面脫褲子,警察后面就給人逮走,省得麻煩。”
全明潔一聽這話登時又硬氣回來,點(diǎn)頭大聲道,“行,我這就去!”
剛走兩步,葉蘇又把她叫住,煞有其事地交代,“路過工作室順道把咱照相機(jī)帶來,這么難得一見的事,咱得拍下來啊!回頭往報社一投,轟動一下,更帶勁!”
“照相機(jī)就在廠里!你那天帶來了,我去取!”李秀宏嘿嘿笑著,抬腿就往辦公室走。
徐同輝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又尷尬又氣惱,他明明是來討說法的,怎么就變成了要表演現(xiàn)場脫褲子?而且還是他主動要脫的?!
圍觀的人漸漸變多,有租戶,有路人,也有機(jī)械廠里交接班的工人,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人開始架秧子起哄。
“你們猜他敢不敢脫?”
“咋的?他敢脫你敢看?不怕長針眼?”
“還真不怕!趕緊脫啊!讓我們開開眼!”
……
全明潔正好穿過這群人,一邊走一邊沒忍住沖他們吼了一句,“有病吧你們?他有的你們沒有?!”
“……”
一半臉皮薄的男人被懟得沒臉,另一半臉皮厚的卻笑得更歡。
李小婉聽得火大,心想這都是些什么人啊。
轉(zhuǎn)而又怕徐同輝受人鼓動,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褲子脫了,便紅著臉沖那群人喊,“你們都不用上班嗎!?當(dāng)心我去你們廠長那兒告你們狀!”
語氣雖帶著氣憤,可到底是小姑娘,遠(yuǎn)不及全明潔的潑辣和葉蘇的淡定,機(jī)械廠的工人又都是糙老爺們,一聽這聲強(qiáng)做厲害的喊話反而更來勁。
“這廠子里的姑娘有一個賽一個,都挺厲害!”
“去告唄!我們廠長腿腳不好,你猜他能不能走來瞧熱鬧?!”
恰是這句話戳中了李小婉的神經(jīng),她雙眼圓睜,日更最新完結(jié)文,在企惡裙八留意齊齊散散零四猛地看向說話那人,冷冰冰吼道,“他是腿腳不好,可他思想健康,為人正派,不像你們!齷齪!惡心!機(jī)械一廠怎么會有你們這種人!?我看就該把你們開除拉倒!”
說話那男人語氣愈發(fā)不屑,“喲厲害厲害,小娘們口氣挺大!行,你趕緊去告狀,我倒要看看,到底能不能開除我。”
話音剛落,猛然發(fā)覺周圍的安靜是那么詭異而突兀,男人隨即意識到什么,猝然轉(zhuǎn)頭,一眼看到跨坐在自行車上的邱鳳至。
其實(shí)葉蘇早就看到他了,他剛才在機(jī)械廠門口觀望了好一會兒,葉蘇以為他不會過來摻和,沒想到他不僅過來了,還來的很是時候。
葉蘇微挑了挑眉,下意識看李小婉一眼,后者滿臉通紅,低下頭,左手和右手一陣互掐。
邱鳳至從車上下來,眾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到徐同輝面前,雖腳步不穩(wěn),可冷峻的氣場彌補(bǔ)了不足,令人不容小覷。
徐同輝不敢看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邱……廠長。”
邱鳳至上下打量他幾眼,目光落在他在還扯著褲帶的手上。徐同輝一激靈,猛地把手移開。
可他忘了剛才急頭白臉的已經(jīng)將褲帶扯開,這會兒猛一松手,褲子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掉了下來。
掉了下來!
葉蘇急忙移開視線,好險沒看到那一幕,但從周圍不約而同傳來的的噓聲就可以猜到,場面有多辣眼睛。
難不成徐同輝連內(nèi)褲都沒穿,漏了個全須全尾?
她忙瞥向李小婉,卻見李小婉腦袋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件灰襯衣,整個給蒙住了。
葉蘇一愣,隨即意識到什么,轉(zhuǎn)而看向邱鳳至,他身上只剩一件發(fā)黃的白汗衫,外面的灰襯衣果然不見了。
徐同輝這下丟人丟大了,一手捂臉,一手提褲子,扭頭就想跑。
邱鳳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領(lǐng)子,“說清楚再走。”
轉(zhuǎn)而又對圍觀的工人撂一句,“不想干了就繼續(xù)在這兒看。”
話音未落,眾人瞬間作鳥獸散,呼啦啦全跑了。
葉蘇開口道:“邱廠長,您來的正是時候,徐同志似乎是對咱倆有什么誤會,正好現(xiàn)在當(dāng)事人都在,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
邱鳳至皺起眉頭,“什么誤會?”
“那得問徐同志。”葉蘇不緊不慢地踱過來,慢條斯理地問,“我記得徐同志好像是說,咱倆狼狽為奸,合起伙來欺負(fù)他一個小租戶。”
邱鳳至拎徐同輝后領(lǐng)的手搡了一下,“你說的?”
徐同輝吭哧吭哧地猶豫了好一會兒,突然轉(zhuǎn)過頭來,“邱廠長,同樣是租戶,憑啥葉蘇的租金比我的租金低?!憑啥?!這不是照人下菜碟嗎?”
葉蘇蹙眉看著他,只覺得匪夷所思,合著這個人鬧得這么沒臉,竟然是因?yàn)樽饨穑?br />
“找你協(xié)商換房的時候,我記得我們已經(jīng)達(dá)成共識,該給的補(bǔ)償我也都給你了,你當(dāng)初不是很滿意嗎?這才幾天,怎么?又不滿意了?”葉蘇抱臂看著他,眼神中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嘲諷。
“我沒說咱倆換房的事!”徐同輝強(qiáng)調(diào),“我說的是租金!租金!同樣是租戶,為啥多收我的錢?!”
邱鳳至松開手,徐同輝終于解放了脖子,跳轉(zhuǎn)過身,吊起一口氣正要開口,邱鳳至卻在這時強(qiáng)勢出聲,截住了他后面的廢話。
“第一,你們租賃的時間不一樣,葉廠長是第一位租戶,實(shí)不相瞞那時價格確實(shí)優(yōu)惠。第二,租房面積不一樣,葉廠長租賃面積大,給予相應(yīng)優(yōu)惠是應(yīng)該的。以上兩點(diǎn)是于公而言,再來說說于私——”
頓了頓,邱鳳至抬起剛才拎徐同輝脖子的那只手,手指無意識搓動幾下,“給葉廠長優(yōu)惠確實(shí)有幾分私人原因,沒什么好隱瞞。我和葉廠長的愛人有幾分私交,看在顧廠長的面子上,給予優(yōu)惠,我不認(rèn)為就是你所謂的,狼狽為奸。”
徐同輝一瞬恍然,接觸到邱鳳至冷冷的逼視,秒慫,低下頭去,聲音亦低了三分,“……那么說您和葉廠長是難聽了些,可我那也是氣的,說話沒過腦子……”
葉蘇心中卻一個轉(zhuǎn)念,思忖著開口,“是沒過腦子,還是——受人挑唆?”
徐同輝猛地愣住,嘴張了幾下,隨即快速搖頭,“沒……沒沒有!誰能挑唆我……”
“哦?”葉蘇左右翻看自己的手指,輕笑一聲,“那就是徐同志有什么特殊本領(lǐng),竟然對機(jī)械一廠的‘三產(chǎn)’租金了如指掌。”
正說著,卻見全明潔小跑回來,葉蘇對她使了個眼色,全明潔立即停下腳步,沒走過來。
葉蘇清了清嗓子道,“反正你在一眾女同志面前耍流氓已經(jīng)是事實(shí),橫豎都要去公安局走一趟,那就讓警察同志好好盤查盤查,看看你到底是受誰挑唆吧。”
徐同輝一聽“公安局”這三個字就慌了,面如土色,一個勁搖頭,“不是,不是,我沒耍流氓!”
“褲子都脫了還沒耍流氓?”李秀宏拿著照相機(jī)晃了晃,“我都拍下來了!”
這年代男女作風(fēng)抓得嚴(yán),別說是在公共場所脫褲子了,就是在私人場所舉辦舞會,一旦被舉報都得抓起來。
徐同輝臉都嚇白了,“不……不是,我那是,那是沒注意……對!我沒注意!我不小心!”
“大家伙可都看著呢!有照片為證,”葉蘇抬手一指,“還有機(jī)械一廠的那些工人,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想抵賴?”
制衣廠的人同仇敵愾,紛紛出言作證。
“你就是故意的!褲帶是你自己解開的!”
“對,你還說讓大家伙開開眼,呸!真不要臉!”
聞言邱鳳至似乎想起了某個臟污的畫面,臉上露出幾分嫌惡,下意識看向李小婉。
后者正抱著他的襯衫發(fā)呆,邱鳳至旋即垂眸,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
徐同輝那會兒只不過是想借脫褲子嚇嚇這幾個女人,哪能想到褲子真會掉?這下可好,還被這女人逮住把柄,百口難辯。
葉蘇收起表情,靜靜地看著他,半晌,突然話音一轉(zhuǎn)。“給你兩個選擇。”
徐同輝內(nèi)心慌得一批,忙問,“什么選擇?”
“一,犯流氓罪入獄,二,告訴我,是誰挑唆你來鬧事,只要你說實(shí)話,脫褲子那事就只是意外。”葉蘇說完就看著他,“想好了再回答,你只有一次機(jī)會。”
徐同輝大概是被“入獄”倆字嚇傻了,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是有人挑唆,有人挑唆!”
“誰?”
“白秀微!”
“……”
葉蘇表情轉(zhuǎn)冷,又是那個女人,死性不改,陰魂不散。
80 ☪ 第 80 章
◎那男的以前總纏著葉蘇◎
“白秀微是你什么人?”葉蘇冷聲問。
“啥什么人呀!”徐同輝連忙擺手, “可別亂說,我媳婦知道了非掐死我不可!白秀微住我家隔壁,算鄰居吧, 最近她有事沒事就去我家找我媳婦說話,租金的事就是她和我媳婦說的。”徐同輝撓了撓頭。
葉蘇皺眉,沉吟片刻, 又問,“她還說什么了嗎?”
徐同輝瞥一眼葉蘇, 再開口有些吞吞吐吐,“沒啥好話,就……不說了吧?”
“說。”
徐同輝一噎,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她罵你是……狐貍精,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所以邱廠長才……”
話還沒說完, 徐同輝就被兩道目光駭住, 一道目光來自邱廠長,冷厲中帶著幾分警告, 而另一道目光儼然比邱廠長的更加冷沉, 像含著寒冬臘月刺骨的風(fēng)。
徐同輝猝然低下頭,半天不敢抬, 須臾, 只覺身邊多了一道陰影,小心翼翼轉(zhuǎn)頭, 卻見剛才那個瞪他的男人已經(jīng)走到葉蘇身邊。徐同輝忙又把頭低下, 叫苦不迭。
葉蘇目露驚喜, “你怎么來了?”
男人周身的冷意在靠近她時瞬間消融幾分,沉聲道,“聽說有人來鬧事,我過來看看。”
徐同輝大氣都不敢出,這下腸子都悔青了,自己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開店的竟然敢惹開廠子的?還連帶著把國營廠一起給惹了。
“沒什么大事,差不多解決了。”葉蘇道。
徐同輝一聽這話簡直如臨大赦,忙不迭問道,“葉廠長,那我能走了嗎?”
葉蘇側(cè)目白他一眼,“都說清楚了?”
徐同輝點(diǎn)頭如搗蒜,“說清楚了都說清楚了!我一句都不敢隱瞞!”
“是嗎?”葉蘇直直逼視他的眼睛,半晌,似笑非笑道,“行,暫且相信你,你走吧。”
徐同輝一聽這話渾身就像卸了勁,轉(zhuǎn)身踉蹌著一溜煙地跑了。
全明潔走過來,問,“廠長,就這么放他走?”
“一個耳朵根軟的倒霉蛋,不至于真給他送監(jiān)獄里去。”
葉蘇看著徐同輝倉惶離開的背影,反問道,“你覺得憑白秀微,怎么會知道我們的租金比徐同輝的低?”
全明潔一愣,下意識看向邱鳳至,“是啊,她怎么會知道?”
邱鳳至正從李小婉手中接過襯衣,動作頓了頓,思忖道,“合同歸財務(wù)處管,莫不是有人說了出去?”
葉蘇道:“那麻煩邱廠長幫忙問一問,近期是不是有人打聽我第一次租房金額的消息,如果有,還請您盡快派人告訴我。”
邱鳳至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了,我回去就辦。”說著穿上襯衣,轉(zhuǎn)身走了。
李小婉似乎還想叫住他,嘴動了動,最終咬唇?jīng)]出聲,她目送邱鳳至走遠(yuǎn),直至看不見他的身影才幾分失意地垂下眸子。
另一邊,李秀宏走過來,繞著全明潔轉(zhuǎn)一圈,又翹頭往遠(yuǎn)處看了看,“哎?全姐,你不是去找警察嗎?咋自己回來了?”
全明潔:“你沒看出來?剛才葉廠長是故意那么說,嚇唬那小子呢!”
李秀宏“啊”一聲,拿起手中的照相機(jī),“可我剛才真給他拍照了。”
“啥?”全明潔嫌惡地咧了咧嘴,“你拍了……那什么照?”
李秀宏點(diǎn)頭,“啊!正好拍到了!”
“什么照?”顧平聽不懂他們之間啞謎一般的對話,出聲問道。
“徐同輝脫褲子的照片!”李秀宏脫口而出。
葉蘇心說“糟糕”,一時沒來得及截住李秀宏的回答,她抿唇瞥向顧平,果然,這人剛才轉(zhuǎn)晴的臉上,猛然間又是陰云密布,緊接著,那雙冷颼颼的目光轉(zhuǎn)向她。
“我沒看見,真的,我什么都沒看見。”葉蘇忙豎起右手兩根指頭,“我發(fā)誓,他褲子往下掉的時候,我就把頭轉(zhuǎn)開了,什么都沒看見!”
然而顧平的表情并未轉(zhuǎn)圜,冰冷中透著無奈,深深皺了皺眉。
李秀宏?duì)钊粑从X,愣愣地又問,“那這照片咋處理?”
葉蘇扶額嘆氣,心說那卷膠卷她都不打算用了,膈應(yīng)。
顧平伸出手,冷聲對李秀宏道,“相機(jī)給我。”
李秀宏眨巴著眼看向葉蘇,后者隨意擺兩下手,李秀宏便把相機(jī)轉(zhuǎn)手遞給了顧平。
“膠卷還需要留著?”顧平接過相機(jī),問葉蘇。
“留著也行,沒準(zhǔn)兒以后能用上……”
剛說完就接收到顧平?jīng)鲲`颼的一瞥,“用上,做什么用?”
葉蘇頓覺滿腦袋黑線,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萬一以后徐同輝那小子再來找麻煩,可以用照片拿捏住他。”
顧平垂眸想了想,“我?guī)湍惚4嫘胁恍校俊?br />
“行行行!”葉蘇應(yīng)聲點(diǎn)頭,隨即笑嘻嘻地白他一眼,“我才不稀的看呢。”
轉(zhuǎn)而又問,“是全姐告訴你的?”
“嗯。”
全明潔笑道,“我尋思反正都得假裝報警做做樣子,而且萬一那小子真是個混不吝呢?索性把顧廠長叫來撐撐場面。”
顧平看著葉蘇,直把她看得心里發(fā)燙。
頓了頓,他嘆息道,“下次遇見這種情況,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很簡單的一句叮囑,卻令葉蘇心動不已,她探出小手指勾了勾他的,點(diǎn)頭,“我知道了。”
動作間有顯見的親密,又似有幾分女孩的驕矜,顧平只覺指間的觸感仿佛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電流,令他的心都跟著顫了顫。
顧平忍不住攥緊她的手指,又極快速地松開。這會兒到底是在外面,周圍人來人往,不好太過親密。
他抬眼環(huán)視一圈,清了清嗓子,正色問道,“白秀微是怎么回事?”
全明潔沒見過白秀微,可從干的事就能看出這人不是好東西,“我剛才就想問,這個叫白秀微的是哪根蔥?”
葉蘇斂眉道:“白沙村的同鄉(xiāng),喜歡找我麻煩。不過以她的圈子,能從機(jī)械一廠財務(wù)部打聽到租金的價格,我覺得不太可能。”
顧平若有所思地問,“你的意思是……她是給人當(dāng)槍使了?”
葉蘇心里其實(shí)從剛才就有一個猜想,只是還不太確定,她看向機(jī)械一廠的方向,“還記得在濱城展銷會遇見的那一男一女嗎?”
全明潔皺眉想了想,猝然睜大眼睛,“就女的特年輕,找了個老頭當(dāng)對象那個?”
葉蘇點(diǎn)點(diǎn)頭,“那女的是白秀微的表姐,男的是北岐國營服裝廠的車間主任,據(jù)我了解,這位車間主任八面玲瓏,很會鉆營。”
“所以……白秀微有可能是被她表姐攛掇?”全明潔恍然大悟,“北岐就這么大點(diǎn)的地方,只要有人脈,想打聽啥打聽不到!?”
“不一定,也可能王叢叢是無意提及,而白秀微是有意挑唆。”
姜大健在旁聽著,有點(diǎn)不能理解,“說不通啊,她這樣做能得到啥好處?”
李秀宏:“就是!徐同輝來鬧這一出,就算成功了,邱廠長最多也就是退給徐同輝一筆租金,或者加收咱的租金,那個白秀微能得到啥?”
幾人的目光齊齊聚焦在葉蘇身上。
“白秀微一直看我不順眼,可能聽到一丁點(diǎn)有關(guān)我的事,就琢磨著給我找不痛快。”說著,葉蘇冷哼一聲。
顧平眉心蹙起,斂眸看著地面。他跟白秀微不熟,只記得那是白沙村生產(chǎn)隊(duì)隊(duì)長的女兒,后來跟一個男知青搞上了,那個男知青叫霍知山,顧平記得很清楚,那男的以前總纏著葉蘇。
想到這兒,男人眸間染上寒霜。
“或許,她能借這件事毀掉葉蘇的品牌和口碑。”顧平突兀開口,聲音似有一種冰冷的質(zhì)感。
“品牌和口碑?”全明潔重復(fù)這幾個字,漸漸品出味來,驚訝道,“她想讓別人以為葉廠長是靠姿色……呸!這個白秀微可真不要臉,真損啊!”
葉蘇渾身一凜,看向顧平,目光幾分愕然。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今天她們雖然占了上風(fēng),但難免人多口雜捕風(fēng)捉影,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xiàn)一些太離譜的流言。
是了,這就是白秀微的邏輯,一直以來,她攻擊葉蘇的招數(shù)萬變不離其宗,繞來繞去只和“貞操”有關(guān)。
既淺薄又狹隘,一點(diǎn)新意都沒有。
白秀薇在原文劇情里的甜蜜人生,無疑是以葉蘇的悲慘遭遇為踏板。穿書后,葉蘇扭轉(zhuǎn)了原主的悲慘命運(yùn),白秀薇的日子卻急轉(zhuǎn)直下,幾乎走向另一個極端。
所以,白秀薇對她的惡意就像是注定的。
雖然只是猜想,但這猜想一旦跟白秀微扯上關(guān)系,就難逃險惡之心。
眾人都很氣憤,先罵徐同輝,再罵白秀薇,也不管認(rèn)不認(rèn)識,反正這倆人一個沒干好事,一個沒安好心,都該罵。
葉蘇在短暫震驚過后,已經(jīng)慢慢平靜下來,轉(zhuǎn)而寬慰大家。
“等邱廠長調(diào)查完再說吧,有可能只是我們想多了。”
“也只能這樣了。”-
顧平擔(dān)心有人再來鬧,一直在制衣廠待到中午。
臨到飯點(diǎn),兩口子一起回家吃午飯。一來一回沒用多長時間,回來時車間里還沒開工。
制衣工相對于別的工種算是輕松的,可連續(xù)工作下來,頸椎疼是常事。
所以中午休息的時間,住得近些的都回家吃飯休息,遠(yuǎn)些的也習(xí)慣出去遛食,活動活動筋骨。
這個時間,偌大的車間理就只有李小婉一個人。
她似乎在發(fā)呆,有人走近都渾然未覺,直到葉蘇坐在對面,抬手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
李小婉身形一顫,猝然抬眸看到葉蘇,隨即撫胸長吁一口氣,“嚇我一跳……”
葉蘇笑嘻嘻地抱臂趴在桌上,從下往上瞧她,“吃飯了嗎?”
李小婉點(diǎn)點(diǎn)頭,“嗯。”
“吃的啥?”
“早上帶來的餅,剩了一半,我剛吃完。”
“就半個剩餅?能吃飽?”
“嗯,飽了。”
“……你也不怕吃壞了肚子。”
“哪有那么嬌貴。”李小婉不在意地笑了笑。
葉蘇靈機(jī)一動,順嘴提到,“我聽說機(jī)械一廠伙食不錯,又好吃又實(shí)惠。要不這樣,抽空我問問邱廠長,咱以后能不能去他們廠伙房吃飯。”
李小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猛地站起來,“邱廠長不會同意的!”
葉蘇愣了一下,隨即拉一下她的手,“你有點(diǎn)激動,坐下,坐下說。”
李小婉方才覺察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坐下,舔了舔唇,幾分忙亂地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覺得有點(diǎn)不太合適。”
“有啥不合適?又不是不給他們錢,放心,到時候餐費(fèi)我出,不讓你們掏一分錢。”
李小婉緩緩地眨兩下眼,仿佛沒回神,“可他不會歡迎我去。”
葉蘇看著她,眼神漸漸變得探究,半晌,試探著問,“小婉,你和邱廠長……”
李小婉的視線緩緩移動,在她臉上聚焦,須臾,唇角勾起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葉蘇姐,可能、你已經(jīng)猜到了……沒錯,我喜歡邱廠長,可他……好像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