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夫君?”肅烊顯然沒料到楚栩云和郁逞還有這一層關系,本想趁楚栩云被干擾時出手,反倒自己愣了一瞬。
他這便宜兒子竟是個斷袖?
只這一瞬怔愣的功夫,楚栩云精準抓住時機,長劍帶著呼嘯的冷風穿透了肅烊的心臟,將他死死釘在了身后的城墻上。
他口中吐出一團血,抬眼望向楚栩云,裂開唇角笑了笑,“楚栩云,你選錯了夫君,那小子身上有魔蠱,遲早會變成和我一樣失去感情的魔物。”
楚栩云眼眸微瞇,不為所動地往劍尖里鍍進一道靈氣。
肅烊很快便說不出話,他冷冷地看著楚栩云,眼前竟恍惚浮現了楚崢的面容,當初他殺得了楚崢,今日就一定能殺得了楚栩云。
他任由那劍尖的靈氣將自己的胸膛破開一個大洞,獰笑著伸出手攥住了楚栩云的喉嚨。
“知道我是如何殺掉你兄長的么?”
楚栩云皺緊眉頭,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可現在他已經沒辦法再抽劍離開,只要再堅持半刻,肅烊就會被千劫盡的靈氣蕩為塵灰。
肅烊大笑不止,“你很快就知道了。”
不遠處,郁逞察覺到對方身上魔氣似乎有了些許變化,那魔氣很熟悉,他仔細回憶,眼眸陡然睜大幾分,
“阿栩,快跑!他身上有魔蠱!”
不會有錯,那是跟他身上所種下的一模一樣的魔蠱,靠吸宿主的血飼喂成熟,一旦釋放出來,威力足以拉著楚栩云一起同歸于盡!
聽到郁逞的話,楚栩云立刻抽劍出來,削去肅烊掐著他的那條手臂,剛要后退,卻被肅烊像一條毒蛇般纏了上來。
他回身一劍捅在肅烊身上,對方卻根本不痛不癢似的,鐵了心要拉著楚栩云一起死。
郁逞不顧一切地朝楚栩云沖去,卻只能看到一道滔天魔氣把他們二人的身形盡數包裹住,仿佛能吸納吞噬所有照耀下來的天光,將一切化為灰燼。
“阿栩!!”
他還沒有跟阿栩坦白心聲,還沒有問清楚阿栩究竟從何時起喜歡他,他們剛成親幾日還沒有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時光,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
伴隨著郁逞痛苦的聲音,那滔天的魔氣內倏然照射出一道強光,那強光直通云霄,霎時間天光頓開,云霧散去,就連風雨都停了下來。
郁逞怔愣地望著自魔霧里走出來的楚栩云,甚至有一刻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飼喂成熟的魔蠱一旦催發絕無生還的可能,更何況肅烊已修成邪仙,可以說真仙以下眾生平等,皆會化為一攤血水。
可阿栩……安靜地站在魔霧中央,毫發無傷。
同樣看呆的紀憐洲忍不住發出一道喃喃,“楚栩云,你強得有點過頭了吧?”
天道,你偏愛的不要太明顯。
“嚇死我了。”
楚栩云自肅烊的心口拔出劍來,一路小跑著撲進了還在出神的郁逞
懷里,心有余悸般蹭了蹭他的頸子,“我還以為要死了呢。”
好可怕,幸好他手更快一些。
千劫盡及時將肅烊的肉.體成功蕩做了粉塵,讓那魔蠱剛催發就失去了所寄生的肉.體,不然剛剛真的可能會死哎。
郁逞仍然沉浸在剛剛那一幕中,許久才反應過來,他面色復雜地拍了拍楚栩云的后背,安撫道,“沒事,我在。”
雖然他好像什么忙也沒幫上。
紀憐洲身上重傷累累,拄著長劍掙扎起身,無奈地笑了一聲,“阿栩,依我看你離飛升成真仙已不遠了。”
聞言,楚栩云從郁逞的肩頭探出半個腦袋,小聲說,“我沒有告訴過你么,我前年就已經是真仙期啦,只是一直沒有飛升去天界,云凌仙子說是因為我答應別人的事還沒做到,在凡間有執念未了。”
紀憐洲:?
郁逞:?
怪不得……
郁逞摸了摸鼻尖,想起自己被阿栩一劍打敗時的場景,輸給真仙也不冤,不是他太弱的緣故。
倒是肅烊,臨死之前都還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凡人,還妄想能夠靠殺死楚崢的方法故技重施,靠煞氣突破的邪仙豈能比得過阿栩扎扎實實修煉出的真仙?
“只是可惜,”紀憐洲又嘆息一聲,“我原先以為楚崢是不敵肅烊才被殺死,沒成想竟是因為肅烊使了這陰私伎倆,用魔蠱把楚崢害死。”
聽他提及楚崢,楚栩云眼睫微垂,不由得也有幾分傷心。
兄長一生都在除魔衛道,興許當年兄長也是和他一樣,用長劍貫穿了肅烊的心口,滿心以為自己能夠除掉肅烊,卻反遭那魔蠱暗算。
察覺到楚栩云的情緒,郁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別傷心,現在想來,我倒覺得是你兄長死后把他的天份一并給了你這剛出生的弟弟,九泉之下也期望著你有朝一日能夠除掉肅烊。”
“真的?”楚栩云眨了眨眼,抬眸看向他,心情很快松泛起來。
郁逞抿了抿唇,輕輕道,“一定是的,他肯定為你高興。”
如果是他,他死后也會一直陪伴在阿栩身邊,虔心為他祈福,詛咒死那些傷害他的人。
楚栩云想象著兄長在自己身邊加油鼓勁的場景,眼角微濕,認認真真地開口,“那我今年要多給他燒一點紙錢,還要疊紙元寶給他,金色的那種。”
聽到他的話,其余兩人都沒忍住低低笑起來。
阿栩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哪怕已經是此間最強大的存在,卻仍然能保有一顆稚子之心。
“既然肅烊已死,那我便回三圣宗去了。”紀憐洲把長劍收回劍鞘,頗為感慨地望著楚栩云,從前便知他們之間有難以逾越的差距,只是時至今日才發現,如果沒有這樣強大到讓魔修望塵莫及的人在身邊,會是多么恐怖無助的一件事。
楚栩云松開郁逞,朝紀憐洲遠去的背影輕喚一聲,“憐洲,來日天界相見,約好了。”
紀憐洲唇角微勾,頭也不回
地揮了揮手?[(),再見。”
省得到時候又飛升不成,還要在凡間多留數十年。
他會加倍努力,不為追趕任何人的腳步,只為修煉成更好的自己。
直到紀憐洲遠去,楚栩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耳邊響起郁逞一道嘆息,“以前怎么沒發現他人還不錯,可惜日后見不到了。”
楚栩云詫異地瞥他一眼。
不對。
郁逞肯定是不高興他剛剛一直盯著憐洲看,所以才故意這樣說吧。
“憐洲是不錯,但是你也很好。”楚栩云連忙捧住他的臉親了親,“別不高興。”
郁逞挑了挑眉,低聲道,“我是真心實意覺得他人不錯。”
要不是紀憐洲,他還不知道阿栩早早就屬意于他。
楚栩云半信半疑地望著他,又捧著他的臉輕輕親了兩下。
如此一來就算郁逞在說反話也不會生氣了。
被他逗笑幾分,郁逞把他攬進懷里,剛要吻上去,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郁逞,你個瘋子,竟敢把本座往肅烊身上扔……”
兩人動作微滯,同時看向草叢里捂著傷口爬出來,滿臉是血的殷徐照。
忘了還有這么一條蠢龍了。
郁逞面不改色,在楚栩云唇上輕吻一下,隨后自楚栩云手心拿過千劫盡,朝著殷徐照走去。
“嗯?”殷徐照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只見眼前出現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他不可思議地喃喃了聲,“兩個楚栩云……”
他一定是傷得快死了,不然怎會見到兩個楚栩云。
不過,提著劍一臉殺氣朝他走來的這人肯定是真的楚栩云。
因為楚栩云從前就常常冷著臉走來要砍他。
殷徐照急忙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郁逞,“楚栩云,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你來不了……”
下一刻,便聽一道痛徹心扉的聲音響徹云霄。
郁逞拍去衣衫沾染上的塵灰,又分外嫌棄地抖去劍尖上的鮮血,轉過頭,牽住楚栩云離開。
“郁逞,我還是好餓。”
“嗯,回去給你做龍肝吃。”
“太好啦。”
最喜歡郁逞了。
魔宮溫泉里,楚栩云愜意地放松全身,任由溫暖的水托舉起自己的身體。
好舒服。
郁逞怎么不早告訴他魔宮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身上的污穢盡數洗去,難得的休息時刻,他要好好享受。
楚栩云閉上眼睛,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
“張嘴。”
他張開嘴,嘴里立刻被塞進來一塊清甜爽口的蜜瓜。
“飯菜馬上就好,你有沒有想吃的點心?”
楚栩云沉思了會,輕聲道,“我想吃松子百合酥,還要一杯涼茶。”頓了頓,他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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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多給我加幾個饃饃?”
身旁人忍俊不禁,“少不了你的。”
他家阿栩威風颯爽,修為天下第一,一頓吃十幾個饃饃不是很正常?
點心茶水端來,郁逞輕輕擱在楚栩云的手邊,分外可惜地望著溫泉里雪白的身影。
要不是飯菜沒好,他還真想和阿栩一起泡一泡溫泉。
“對了,”郁逞忽地想起一件事,伸出手點了點楚栩云光滑的肩頭,“元清圣水呢?”
楚栩云微微一愣,回過頭來看向他,低低道,“在我這。”
上次他想讓郁逞喝下圣水,惹了郁逞傷心,本來打算把那圣水扔掉,想想又舍不得,那畢竟是郁逞悉心教導李焚鶴得到的大比獎勵,留著做個紀念也是好的,于是便留了下來。
“給我吧。”郁逞攤開手心,笑著道,“我現在想喝了。”
楚栩云怔怔地看著他,想要觀察郁逞臉上是不是有一星半點的不情愿,可卻沒有發現,他只得提醒道,“喝下以后你會變成凡人,失去魔氣,體內的魔蠱也會被圣水消滅。”
確定要喝嗎?
郁逞沉吟了下,垂眸看向他,“我這些年來殺了很多魔修,當年造成魔域動亂的肅烊如今也已死了,母親的仇我已盡力,變回凡人沒什么不好。”
當年母親也曾盼望著他是一個普通孩子,如果不是被肅烊種下魔蠱,興許他和母親不會被排擠到魔域生活,后來也不會害母親死在那場動亂中。
更何況,郁逞發現有沒有身上這道魔蠱,阿栩都不需他來保護。
那不如變回一個凡人,每日為阿栩洗手作羹湯,安安靜靜地生活在凡間一隅,似乎也挺好的。
楚栩云還是有些不確定,一邊打量著郁逞的神情,一邊擰緊眉頭琢磨,“郁逞,你今天好奇怪。”
又是夸憐洲人不錯,又是主動要喝圣水。
怎么一日之間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
郁逞唇角微揚些許,緩慢道,“有么?”
“有。”
楚栩云直勾勾地盯著他,忽地伸出手去摸郁逞的側臉,小聲嘟噥道,“我看看是不是被人易容了。”
話音落下,郁逞終究沒忍住笑出了聲,一把將他從水里抱出來。
水花飛濺,濕漉漉的墨發穿插在白皙的指間,郁逞將他牢牢鎖進懷里,眸光落在楚栩云赤.裸的肩頭,嗓音莫名暗啞幾分,
“那是因為我今日方知,原來阿栩早在太清宗便鐘情我已久,還私下珍藏著我畫的畫像,這么喜歡我?”
楚栩云眼眸倏然睜大,呼吸都停了下來。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嗯?”
楚栩云臉上爆紅,一頭扎進郁逞的頸間,緊咬著下唇不肯再開口。
郁逞輕笑一聲,指尖輕輕撥動楚栩云紅透的耳尖,“說話,又修無言道了?”
楚栩云點了點頭。
無言道真好用啊,
從現在開始他要繼續修不用說話的無言道,一個字也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