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阿栩!”紀憐洲擋下一道魔氣,回過頭來,眉頭緊蹙道,“你怎么來了,這魔頭很強,以我和郁逞二人之力無法除掉,你可以么?”
他擔憂地看著楚栩云,雖然紀憐洲從小就知道阿栩很強,可多年分隔兩地,未曾交手,他也不清楚阿栩如今真正的實力。
如果他們三人合力也不能將這魔頭除去,恐怕天下會徹底淪為這魔頭的囊中之物。
聞言,楚栩云緩緩抬起眼,望向那幽深樹影下被重重魔霧所籠罩的男人。
方才那天地異象大抵就是因此人而生,尋常魔修必然不可能引發異象,唯有已經修煉大成的邪仙可以如此。
邪仙……
他還沒有打過這樣厲害的魔修,也不知能不能打過。更何況他的無言道剛破不久,此時修為定然大不如前。
楚栩云謹慎地舉起劍,將郁逞護在身后,“我也不知,只能盡力而為。”
聽到他的話,紀憐洲和郁逞的神色皆是一變。
連楚栩云都沒有把握,看來他們今日必是一場惡戰。
郁逞強撐著站直身子,將千劫盡遞進了楚栩云的手心,抿了抿唇,低聲道,“物歸原主。”
他本還有更多的話想說,可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如果能活下來,他一定一口氣全部告訴給阿栩。
如果活不下來,那就是他自己活該。
楚栩云接過千劫盡,沒有察覺到郁逞欲言又止的神色,專注地打量著對面的邪仙。
“又來一位。”肅烊散漫地打了個哈欠,絲毫沒有把楚栩云放在眼中,甚至開始覺得無聊起來,“你們可否把最厲害的修士請過來,我也好盡一盡興。”
楚栩云緊緊盯著他,沒有出聲,腳下微動擺出迎戰之姿。
沒得到回應,肅烊眉頭稍壓幾分,垂眸冷然地望向離他不遠處的楚栩云。
身形這樣瘦,膽量還這樣小,一句話就嚇得他連話都不敢說了,想來也不是什么厲害角色。
也罷,既然那小混賬執意不肯放出魔蠱,那就只好殺雞儆猴,讓他看看不聽勸告的下場。
就從這膽小如鼠的小子開始吧。
肅烊緩緩起身,自后腰處拔出一把沾滿血跡的大刀,足尖輕點,他的身影瞬間從城樓落在地面,竟在一剎間已離楚栩云只有五步之遙。
“阿栩,危險!”紀憐洲瞳孔疾縮,想要上前來幫忙,腳下竟然也被魔氣所困,無法掙脫。
這邪仙的修為已經深不可測,絕非阿栩能夠抵擋的,除非是真正的仙人在此,否則就算是阿栩也無力回天。
郁逞也清楚這一點,剛要擋在楚栩云身前,“阿栩,我身上有一道魔蠱,興許可以除掉肅烊……”
他還沒說完,卻聽到一道淡極了的冰冷聲線。
“別過來。”
渾身的血瞬間凝固了,郁逞怔然地望著楚栩云,竟有一刻覺得楚栩云仿佛變了個人般,身上的
氣勢大不相同。
他從未真正見過楚栩云除魔,先前他體內有魔蠱,因此宗門為避嫌不會讓他參與除魔任務。
他不知道楚栩云究竟是怎樣殺掉那些魔修,也不知道原來楚栩云除魔時會是如此冷靜嚴肅。
或許,他可以相信阿栩?
肅烊自然也聽到了楚栩云的話,他居高臨下地冷眼望著楚栩云,自唇縫里擠出一點點譏諷的笑意,“狂妄的蠢貨。”
這種貨色竟也配讓他親自動手,擱在當年,怕是連他的手下魔將都打不過。
話音落下,肅烊執著大刀以閃電雷霆之速朝楚栩云的脖頸砍去。
這樣細瘦的脖頸,就像掐斷樹梢新長出來的枝丫一般,輕而易舉便會斷做兩截,而后噴涌出滾燙的鮮血。
他隱隱興奮起來,已經迫不及待看到楚栩云尸首分離的場面。
“阿栩!!”紀憐洲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郁逞的呼吸也在這一瞬停滯。
然而,僅一息之間,肅烊臉上的笑意頓然僵硬。
他沿著大刀望去,面前神色冷冽的年輕修士,竟只輕輕抬劍,便輕松擋下了他的長刀。
這怎么可能?
肅烊錯愕地看向楚栩云,手下力道加重,可對方的劍竟分毫未動,仿佛定在了半空般。
他方才那一刀的確只用了一成之力,可現在,他用了八成!
此間修士絕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擋下!
肅烊難以置信地抬起眼,望向對面的楚栩云,而楚栩云的眼底卻掠過一絲困惑,仿佛在說,
就這樣?
他還以為接下這刀可能會死呢。
霎時間,不只肅烊毛骨悚然地呆滯在原地,就連郁逞和紀憐洲也愣在當場。
阿栩……你……
你不會已經成仙了吧??
“你到底是誰?”肅烊毫不猶豫地閃身后撤到安全的角落,寒毛卓豎,驚魂未定地死死盯著楚栩云,“你叫什么名字,哪個宗門的,為何我從前沒有見過你?”
不可能,修真界絕對沒有這樣的怪物存在,他成為魔尊之后根本沒有見到哪個宗門有這樣的修士還籍籍無名。
楚栩云干脆利落地甩了下劍,誠實開口,“太清宗,楚栩云。”
哇。
原來打架之前報名字的感覺是這樣的,感覺自己好厲害呀,以前打架的時候都只能用眼神干瞪著對方。
楚栩云在心中小小滿足了一下。
“你是太清宗的?”肅烊眼眸微睜,顯然是知道太清宗,“我認得你們宗門之人,楚崢你可識得?”
話音落下,楚栩云短暫怔了片刻,輕聲道,“是我兄長。”
他沒有見過這位兄長,出生時,兄長便已被魔修殺死了,聽街坊們說兄長死得很可憐,連尸體都拼湊不全。
聽到他的話,肅烊明白了一切,大笑了兩聲,隨后猛地扯開胸前的衣襟,心口處赫然有一道拳頭大的可怖傷疤,“原
來是楚崢的弟弟,那就怪不得了,你們楚家人個個都是怪物,這道疤便是楚崢當年給我留下的。”
楚栩云眉宇稍壓,隱隱察覺到肅烊話中的意思。
果不其然,肅烊臉色陡然沉下,獰笑著開口,“不過他實在倒霉些,不僅沒能殺了我,還被我打得四分五裂,死無全尸,你也是一樣的下場!”
兄長就是被他殺的。
楚栩云腦海里有一根弦忽地斷了。
他想起阿娘每次提及兄長紅透的眼睛哽咽的聲音,想起阿爹聽到他要去修煉時憤怒而悲痛的神情。
兄長的死是他們一家永久的痛苦,一十幾年來一直像陰霾一般籠罩在爹娘的頭頂。
他是遲鈍了些,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千劫盡漸次渡上一層凜冽徹骨的寒意,楚栩云閉了閉眼,低聲道,“原來是你啊。”
他聲音很輕,像一道吹過耳邊的微風,卻莫名令肅烊頭皮麻了一瞬。
肅烊瞇了瞇眼,他知道面前的小子不同其他修士,但他如今吸收煉魂谷數萬萬亡魂的煞氣,早已修煉成邪仙,此間之內無有敵手。
人類再強,豈能強得過仙?不過螻蟻與象相搏罷了。
“阿栩,我們聯手定能除掉他,不要妄自行動!”紀憐洲實在擔心楚栩云,雖然方才楚栩云接下肅烊一劍讓他看到贏的希望,可面對邪仙,他們的勝算實在微乎其微,不能有半分的怠慢。
郁逞定定地望著楚栩云的背影,忽地起身將紀憐洲腳下魔氣斬斷,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閉嘴,別說話。”
紀憐洲:?
怎么連郁逞也如此的拎不清,那可是邪仙,阿栩一人怎么可能打得過邪仙!
楚栩云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聲音皆屏蔽在外。
這些年修煉無言道,又因某些緣故半途而廢,讓他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就算沒有無言道,他好像也很強。
“你們三人聯手也不是我的對手,”肅烊冷笑一聲,“只是可憐你爹娘,又要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苦養大的好兒l郎變作一團淋漓血肉。”
他話音剛落,眼前卻倏然被一道強光籠罩,肅烊雙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楚栩云的長劍。
劍光仿佛凝聚著天道雷劫般耀眼刺目,他竟然一時間沒有發覺楚栩云究竟是怎么靠近自己的。
肅烊下意識自手心放出一道魔氣抵擋,可下一刻,心口便插進一柄長劍,又迅速抽出。
他愕然地望著心口的血洞,抬眼看去,另一劍又緊朝自己面門襲來。
快得連劍招都看不真切,他只能依稀在劍雨中看到一對冷然如冰的眼眸,滿是令人膽寒的殺意。
“郁逞,此乃驟雪劍法。”
聽到楚栩云的聲音,郁逞和紀憐洲皆怔愣地看去,連楚栩云的身影都捕捉不見。
阿栩,
這種時候,就先別教劍法了!
“你果真是怪物!”肅烊后知后覺地惶惶起
來,想要調用全身的魔氣將楚栩云打退,可楚栩云凌空一個轉身便再次將長劍捅進了他的心口。
劍尖上覆蓋的劍意是除魔最佳利器,簡直如同在刃口上淬了烈火一般,每一劍都讓肅烊痛不欲生,心膽俱裂。
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凡人,就算是真仙,也必定是太乙真仙!
贏不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贏他!
此刻楚栩云在肅烊眼中仿佛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手中的長劍也化作了索命的經幡。
要想殺了他,只有一種辦法。
那就是當年他殺死楚崢的辦法。
思及此處,肅烊眼神陡然凌厲起來,趁楚栩云劍尖刺來,強行用手攥住那把長劍。
可千劫盡上面附著的劍意卻生生削斷了他的手指,楚栩云毫不猶豫地挑起劍來,順勢把肅烊的手臂齊齊斬斷。
肅烊額頭冷汗如雨,想把被削斷的手臂迅速再生出來,可片刻后,他卻驚悚地發現手臂上的血肉竟然無法再生。
“千劫盡乃上古除魔仙劍,”楚栩云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耳邊淡淡響起,“附上我的劍意之后威力增加千倍,你沒有辦法再長出新的手臂。”
這把劍在郁逞手里可不是這樣的!
肅烊臉色難看至極,他知道自己再挨上楚栩云幾劍,恐怕要被削成人棍。
這些人究竟是從哪里找來這么個怪物的?
“楚栩云,”肅烊試圖擾亂他的心神,以求一線生機,聲音里甚至還摻雜著一絲懼意,“這里可不止我一個魔修,你為何只獨獨殺我?”
楚栩云看也不看他,又是一劍,在肅烊的心口無情剜動,
“因為另一個,是我夫君。”
不遠處,郁逞心頭猛然一跳,耳尖微微攀附上不易覺察的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