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天子姓曌, 曌氏的江山有一半在蕭鶴棠的守護下安然無恙,另一半早已被反王反侯的勢力給奪取了,都在擁兵自重, 天子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蕭鶴棠了。
為了彰顯他的寵愛,自然是獎賞無數, 官位已無再賞的地步, 封無可封, 就只有犒賞一些身外之物了, 金銀細軟被蕭鶴棠拿去充公養病補糧,美人當然也在多數, 每次戰后統計功績,得了大勝的,蕭鶴棠也會把美人賞給下屬填充后院。
但如果通通賞了, 不留下幾位天子那里臉色也不好看。
眾所皆知, 他這位大將軍現在是后院空虛的程度, 與前妻和離,蕭家除了家仆就是親祖母和親妹妹,哪有人侍候,要是虛偽推辭說不收,很難說得過去是不是疑心太重不給尊上面子。
況且, 今日天子也來了。
話音剛落不久,去迎客的管事急匆匆地跑來稟告:“老夫人, 郎君,天子,天子出宮, 說是給老夫人慶賀壽辰來了。”
定是提前派人來傳話,需要蕭府一行人等接駕, 實際上人已經在路上,快到了。
蕭鶴棠這時還穩得住,祖母未吩咐起身,他便不動,孝心可鑒。
以大局為重,蕭老夫人還能怎么說,“先起來吧,快去接駕,那幾個妾室,在我沒發話之前,不許她們從冷香苑里出來。”
蕭鶴棠站起來,順便扶了膝蓋有點酸麻的東月鴦一把,只是剛碰上去,就被東月鴦拂開了,不許蕭鶴棠挨她分毫,她特意拉開距離的舉動被蕭鶴棠納入眼中,只靜默了一瞬,便不甚在意地笑笑。
蕭老夫人著急走在前面,東月鴦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抬起身碰到了蕭鶴棠的胸膛,他竟然還在,并且貼著她的背脊,像是將她整個攬在懷里,俯首戲謔地說道:“怎么,碰不得你,嫌我手臟?”
東月鴦驚駭地回頭惱怒地瞪他,“對,是如此,明知故問。”
蕭鶴棠沒有生氣的意思,他們好些天沒碰過面說過話,一開口好像就夾槍帶棍,實際上他除了貼著東月鴦,雙臂并沒有張開對她做什么,只低了低頭,用前方蕭老夫人等人聽不到的音量在東月鴦耳邊放狠話,“說好在祖母面前和睦相處,怎么對我冷冰冰的,還嫌棄我臟,我看過會兒你能有多干凈。”
他想做什么?東月鴦吃驚地想探尋蕭鶴棠眼底的深意,然而剛恐嚇完她,蕭鶴棠便負手從她身后大步走開,只側臉留給東月鴦一抹讓她心驚肉跳的淺笑。
如今天子,并非是當初就被立下的太子,而是運氣好,曌氏子嗣衰微,能干的都被奸人所害,剩下個平平無庸的,沒什么威脅作用,也實在找不出其他嫡系血脈,便被立為太子。
之后做了許久的傀儡皇帝,由朝堂上的丞相帶頭清君側,將奸佞鏟除才有了喘息之地,得到新生,為了拉攏丞相,曌氏天子便娶了丞相的女兒作為皇后,在丞相的勸諫下,帶領大臣們一同遷往庸都郡。
庸都郡有大將軍在,只要蕭鶴棠一日不倒對他們來說就是御敵的天然屏障,不像在原來的古都,每天夜里都在擔心亂軍沖破城門,哪天就殺到宮里去,半夜被活生生驚醒。
眾人在蕭府的大門前等候天子輿車的到來,大概片刻,終于聽見車轱轆和馬蹄聲。
天子下車,不光他一個人來,后面的車輿緊跟著還下來幾道身影。
“弦音?可是弦音?丞相,快來看啊,這就是朕的大將軍,朕聽說,大將軍還曾是丞相的學生?弦音,可還記得你的老師?”
曌明澤一到,便拉上徐愗恩快步走到蕭鶴棠的跟前,“微臣,見過陛下,見過恩師。”
“弦音,許久不見了。”
“快快,都請起,弦音更是不必多禮。”
在曌天子的示意下,跪了一地的眾人紛紛起身,聽著天子與大將軍的寒暄傳來。
“朕今日攜皇后公主出行,是專程來為蕭老夫人慶壽的,如此大的喜事,之前為何不叫朕知道?老夫人呢,在何處,快領朕去見見,朕要親自為她祝賀。”
一個壽辰竟能勞動天子,這份殊榮可見一斑。
蕭鶴棠面不改色地垂下眼簾,領著曌帝等人到了蕭老夫人跟前。“妾身一老婦,怎敢勞動陛下前來賀壽,實在是折煞我也……”
“老夫人說得哪里的話,弦音于國有功,鎮守半壁江山,他為你舉辦壽辰,百官幾乎都來了,朕又豈能不來?這等喜事,合該慶祝。”
說著,曌帝還喚了身后女眷過來,“這是朕的皇后,徐氏,同是你們這兒的人士,老夫人可曾見過?”
曌天子的皇后,蕭鶴棠恩師的親女徐清鳳,以前也是在蕭家串過門的,如何不認得,只有曌天子后面介紹的公主未見過,“這是朕的妹妹,姝嘉公主,我等眾人匆匆出行,今日可是多有打擾了。”
說著,徐清鳳同姝嘉公主到前面來與蕭老夫人打個照面,“老夫人,安康。”
蕭老夫人點頭回禮,同樣命令蕭蒹葭和東月鴦上前來和曌天子等人行禮,“快來見過陛下皇后和公主,這是月鴦,鶴棠的婦人,這是蒹葭,皇后娘娘應該識得,是鶴棠的妹妹。”
蕭鶴棠的妹妹到不稀奇,稀奇的是依蕭老夫人的重視程度,竟然排在親孫女的前面,而且傳聞中蕭鶴棠的婦人,不是應該和他和離了嗎?怎么還在蕭家?
自從被蕭老夫人推到人前,東月鴦的身份便藏不住了,她的存在得到了許多的關注,這讓她略有些尷尬,但是面上是不能顯露出來的。
東月鴦頂著眾人打量,同蕭蒹葭一樣問候曌天子等人,“月鴦見過陛下,皇后娘娘,姝嘉公主。”
曌天子:“你是弦音的……婦人?你們……”
“陛下。”關鍵時刻,在東月鴦預感自己答不上話時,又有人救了她一回,這已經是第二回了,在空中相觸的目光中,東月鴦清楚地看見蕭鶴棠眼里的興味和暗示,他叫住了曌天子,“陛下,何不進屋了再說?賓客們,都等著呢。”
環顧一圈四周,果然來蕭家慶賀的賓客都在等候多時了,曌天子一被打斷,好像忘了是要追問東月鴦什么,在蕭鶴棠的引領下,帶著皇后等人往蕭府里走去。
眾人隨著他們紛紛挪動身軀,這回哪怕被祖母先介紹了東月鴦,蕭蒹葭居然沒有生氣,她只挽住東月鴦的胳膊小聲問:“哎,你瞧見巫家人了沒有?”
東月鴦知道,她是在找巫常鳴,自從知道是巫常鳴救了自己以后,蕭蒹葭似乎就對這個人改觀了,并沒有表現得像以前那樣不喜歡。
不過,她們是不是太親密了,像是關系很好的姑嫂一樣,東月鴦很親疏分明地將蕭鶴棠的手腕從她身上扒下來,淡淡說:“問你哥去吧。”
男客都在他那,她怎么知道。
蕭蒹葭很是埋怨地瞪了東月鴦一眼,仿佛在責怪她的不領情,她都這樣示好了,東月鴦怎么那么小氣,還在因為過去而跟她計較啊?
臨走前,蕭蒹葭說:“我倒不是在多管閑事,勸你同我哥和好,就是好心提醒你喔,我哥太招人饞了,你若不想同他在一起,可有的是人想取代你的。”
東月鴦眼皮眨了眨,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扇動,等她想開口時,蕭蒹葭已經竄到人群里,跟她認識的姑娘說話去了。
蕭鶴棠沒有正房,東月鴦又身在后宅之中,有了蕭老夫人的示意,不清楚他們現在關系的還是要拿她當半個正室看待,只是態度算不上多親近,至少皇后和姝嘉公主對蕭老夫人和蕭蒹葭比對東月鴦還要看重。
畢竟是大將軍的親人,東月鴦只是個名分還未表明的外人。
要想拉近關系,只要討好這兩位就好了。
宴席上熱熱鬧鬧,來的人太多了,蕭府的每個人都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好在除了開始之初需要接客待客,一個不落,后面就輕松多了。
蕭府占地千畝,是座堪比園林的大豪宅,來的客人只要想,皆能隨意在園子里逛逛走走。
這就讓主家輕松了不少,蕭老夫人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她身邊有皇后和公主陪伴,來說話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命婦,被圍得水泄不通,連東月鴦都很難有容身之地。
她身份的確很尷尬,就算將她擠走了,也沒什么要緊。
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拉攏討好大將軍的祖母的頭上,根本沒留意不知什么時候,陪同她們逛園子的東月鴦忽然就不見了身影。
隔著山石,被請到一間房的東月鴦秀眉微蹙,皙白小臉防備而又略帶不情愿地望著頭上的牌匾,這是園子里一間再隨意不過的茶水閣,供游園的人累了可以進來歇息小坐的。
周圍擺滿綠枝花樹,蔥蔥郁郁,風景倒好,就是不知道蕭鶴棠讓她來這里是做什么?
東月鴦本是不想過來的,但是跟在蕭老夫人身邊,聽那些命婦吹捧討好,還有皇后公主坐鎮,東月鴦待得實在是難受,那些人好像明里暗里都在排擠她,干脆換個地方,透透氣躲懶也好。
“還不進來?”
比她早就到了蕭鶴棠安然地坐在屋內,撥弄著窗臺上悄然伸進來的藤蔓,他居然這么悠閑?
東月鴦邁開步子踏入,頭上珠花微顫,潔白如玉的耳珰在香雪般的粉腮邊輕晃,屋內光線落入她衣襟領口,照亮了那段秀頎光潔的纖細脖頸,令座上的人微微收緊了撫摸綠葉的手指。
比葉子更柔嫩的,當然還有人的皮膚。
察覺到蕭鶴棠看她的視線發生變化,東月鴦不曾靠他太近,她機敏地站到另一扇窗戶前停下,靠在那,外面偶爾有客人經過,還有下人守著,人來人往的蕭鶴棠應當不敢亂來吧。
確定好后,東月鴦適才回頭,“你不去宴客,叫我來是有什么事要說?”
她剛一開口,就被身后不知不覺跟上來的身影嚇了一跳,蕭鶴棠居然沒有腳步聲的,他悄無聲息不知什么時候就距離她兩步之遙那么近,像是要貼在她身后,只是被東月鴦正巧發現了。
然而看見了就被看見了,他不僅沒有停下,反而玩味地翹起唇角,拉住東月鴦的手毋庸置疑地將她轉過身,從背后擁抱上來,桎梏住她的手腕五指交纏,腰身緊貼著東月鴦,與她共同站到了窗戶邊。
“你這是做什么?!”東月鴦的反應可以說是嗔羞震怒。
蕭鶴棠再沒皮沒臉,他難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來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怎么還敢亂來?
“你,松手。”東月鴦抵著蕭鶴棠的胸膛,想以這種方式將他頂開,然而卻不知弄巧成拙,這樣正方便了蕭鶴棠更好地將她納入懷里,二人好似一對恩愛夫妻,緊緊抱在一塊,“走開,你……真是……”
東月鴦快沒好氣罵他了,無論怎么樣蕭鶴棠都能厚著臉皮貼上來,而且越貼越近,衣擺下隨著她掙動明顯貼出反應,她喘著粗氣,緊張地說:“你就不怕被人瞧見?天子呢?你老師呢?蕭鶴棠,你難道不用招待他們嗎?”
他可是蕭府比蕭老夫人還要重要的主人。“不用啊,有群臣替我招待呢。”他懶洋洋地貼著她耳朵隨意地應付道,“鴦鴦怎么還這么膽小?”
東月鴦被他吹得耳根發熱,雙肩縮緊。
“天子擔心我功高蓋主,我偶爾招待不周,讓一兩個言官上諫幾句,反倒更合天子心意,”他解開東月鴦腰間的衣帶,手指靈活而干脆地撩開裙擺一角鉆進來,臉上看不出任何忄青欲的跡象,輕柔地說:“他巴不得群臣以他為重,我去了反而容易搶了風頭。”
“所以你就這么猖狂為所欲為地叫我來這里,供你擺弄?”東月鴦及時地按住那只討厭的已經跑到她衣裙里的手,蕭鶴棠道貌岸然地輕笑:“這怎么叫擺弄,我這不是疼愛你嗎?難道你想回去,扎堆在那些聒噪的婦人里,聽她們胡亂吹捧?我救你于水火,把你撈出來,你不感謝我就算了,怎么還生怨呢?”
巧如舌簧。
“乖,把手松開。你喜歡站在窗邊看風景,那就好生看看不好么?”蕭鶴棠勸說她,一點一點掰開東月鴦緊抓著的五指,她力道根本不如他,輕易就被撥開的手掌,最后只能按在他臂彎上,瑟縮著說:“不要,蕭鶴棠,蕭弦音你沒有廉恥……”
這里人來人往都能亂來,雖然他們是在屋子里,可是是在窗戶邊啊,萬一有人進來怎么辦,他難道都不擔心他自己的名聲毀于一旦?
“哼,”他在東月鴦臉頰處蹭了蹭,“你不是知道我的為人么?胡作非為,寡廉鮮恥,你之前不是還嫌棄我臟?鴦鴦,就用這只手把你也弄臟好不好?”
“我臟,你也臟,就這樣不分你我,誰也別說誰?”
東月鴦阻止不了他,又怕被外面的人發現異常,輕聲急切地喊:“住,住手……”突然一種被指尖勾住破開的力道讓她全身都軟了下來,控制不住地彎曲了身子,幸好被蕭鶴棠從背后扶住,緊貼著窗臺上的墻面才沒有跌落下去。
如遭重創般嗚咽一聲,東月鴦深呼吸兩口,才能集中神思看清眼前的景象,游園的客人好像……好像還沒發現他們在做什么。
東月鴦一手撐著窗臺,一手抓緊了蕭鶴棠的臂膀,“你,你說好的……”
“說好的什么?碰那些新接來的妾不碰你?”蕭鶴棠滿聲委屈地說:“鴦鴦,你也瞧見了,祖母今天發了那么大的火氣,叫你我跪下認錯,她讓你老實交代,你都不敢說,還是我替你解了圍,就這樣,你覺得我還敢碰她們嗎?”
提及蕭老夫人,東月鴦就像被掐住命脈熄了聲,但短暫的她又回過神來,赤紅著面頰,雙目含春,盈盈地受不了地望著蕭鶴棠,夾著眉頭,“你,你……”
他沒回主院歇息這幾天,難道沒有去碰新來的妾室?
東月鴦想叫他別騙人,何必拘泥于她,還不是因為在祖母那兒吃了教訓才找她報復。“你知道嗎?”
蕭鶴棠在她耳邊吹著熱氣,他們交頸在一塊兒,蕭鶴棠左手箍著她上面,就像在環著她的腰,右手則在她下面的衣擺里不知在忙活什么,總之讓東月鴦氣息時而不穩,時而緩重,外人見了,不過是一副登對貌美的夫妻抱在一起臨窗賞景悄悄說閨房話的畫面。“祝家勸祝柔臻自縊了。”
為了放緩東月鴦此時的感受,不讓她一下達到太刺激的程度,蕭鶴棠試圖說了些話來緩和她的情緒,同樣也是為了不讓她集中精力反抗他,提及祝柔臻的死,他好像不過是提到一個無關要緊的人,沒有絲毫波動,“什,什么時候的事?”
東月鴦站都站不穩,但好在蕭鶴棠的話有效,她被迫分了心神,哪怕知道蕭鶴棠的手在作亂,這時為了知道祝柔臻的死訊,東月鴦還是把持住自己,集中精力問。
“就在前夜。”
從祝家收兵后,蕭鶴棠并沒有大肆宣揚,借祝柔臻下藥的機會將整個祝家都毀了,還是有人到他跟前來求情的。
既然查清楚,祝柔臻只是為了下藥,想要獻身,那么實在沒必要將整個祝府都拖下水,而她犯的錯情有可原,是因為苦戀蕭鶴棠才步上歧途,因此害得蕭蒹葭涉入陷阱,生了場大病。
祝家那邊為了不得罪蕭鶴棠,祝柔臻的舅舅則任由他處置了,至于嫡女本身,祝家人傳話過來,會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于是就勸人自縊了。
自縊就是吊死,祝柔臻本身就因為一念之差,害得全家跟她一起遭罪,她失了名聲,祝家也容不下她,反正家中不止她一個女兒,犯了這樣的錯反而耽誤其他人的前途,自然只有將她吊死,讓她徹底消失在人前,那么新仇舊怨再怎么算,也就算不到祝家頭上去了。
畢竟人死如燈滅,愛恨都能因性命的消亡而抵消了。
東月鴦聞言很是心驚,她微微側頭,循著蕭鶴棠清俊而明晰的輪廓望去,他的唇沒有感情地微勾著,黑瞋瞋的眼珠藏在濃密細長的睫羽下,很深很仔細地等著她回頭凝視著她,“怎么這么看我?怕了?怕她懷有怨氣,冤魂不散回來找你麻煩?”
他說的東月鴦背上發寒,輕輕打了個寒顫,蕭鶴棠把她往懷里更深地摟緊了些,手指并攏,往深處掘了掘,在聽到東月鴦難耐的嗚咽聲后,滿意地輕嗅著她的鬢發道:“別怕,夫君在呢,要找也是找我,不會叫她欺負你的。”
東月鴦淚眼都快出來了,踮著腳尖,蕭鶴棠的手指還在往里鉆,勾著她。
她想說她倒不怕祝柔臻什么冤魂不散,一命換一命罷了,誰叫她上輩子也是被她害死的,只是話到嘴邊很難開口,因為這時忽然來了一撥人。
她開口就是難成調的語言。“鶴棠?”
“是大將軍呀,那位是?大將軍的夫人?”
就在遠處,從另一個園子轉回來的蕭老夫人和皇后公主她們毫不知情地望著他倆,這間茶水閣算是在半坡上,下面是好幾層臺階和山石阻隔,眾人站在附近的石橋上,對著他們遙遙相望。
只看得見蕭鶴棠緊貼著東月鴦站在她身后,二人如春藤繞樹般緊密地依靠在一起,女的嬌羞動人,男的是一副眉眼如畫的好相貌,挺秀如松地立在窗戶旁,簡直人看人羨。
第 52 章
“原來大將軍同他的婦人這般恩愛啊。”
石橋上的貴婦們感慨道, 實際上還是因為蕭老夫人在,特意說出這些話討老人家高興。
不過大將軍是怎么對他婦人的,也是眼見為實, 她們都有點后悔當時小看東月鴦了,以為和離了就不得寵了, 聽說還未復婚呢, 結果現在不是打她們臉嘛。
徐清鳳同蕭老夫人道:“鶴棠在庸行書院時, 身邊可圍繞不少鶯鶯燕燕, 但凡有什么活動就屬他那兒人最多,沒想到后來和月鴦在一塊兒了, 這是什么時候看對眼的,大伙都不知情。”
姝嘉公主:“皇嫂的意思是,蕭大將軍和他婦人一開始并沒有在一起嗎?”
徐清鳳回憶地道, 她作為山長的女兒在書院里還是見過許多風浪的:“鶴棠受捧呀, 多少春閨娘子的心頭肉, 月鴦嘛……她倒不是事事都參與的性子,兩人以前看著好像兩不相干似的,我當他們彼此都不歡喜呢。”
“聽說這門親事,還是老夫人一手湊成的?”
中間有人插了句話,蕭老夫人也不否認, 含笑點著頭應下,“是我, 鶴棠到了娶妻的年紀,月鴦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一個好動一個性子喜靜, 比較互補,就想湊成一樁婚事。”
“那為何之前, 還要和離呀?”
是啊,既然看著琴瑟和鳴,怎么走到和離這一步。
小坡上窗格前的東月鴦也在被人這么問,在被眾人看到時,蕭鶴棠并沒有再亂動刺激她,他手還放在里面,靜靜蟄伏著,嘴卻不安分地流連在她耳畔,輕輕嘬吻又輕柔地拉開距離,低聲哄道:“放輕松,她們看不見我們在做什么,只會以為我倆在說悄悄話。”
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只要是在人堆里,就會興起些許八卦,蕭鶴棠儼然有經驗怎么應對,他在東月鴦整個人都繃緊時,不斷安撫地撫摸她的肩膀、手臂以緩和她僵硬的身軀。
因為暫時沒有其他動作,東月鴦適應良好,也逐漸從強烈的緊張中平靜下來,即便蕭鶴棠說對面瞧不見他們在干嘛,然而在上身還算得體的情況下,東月鴦還是逼自己露出幾分歡笑應對朝他們窺探過來的視線。
這時看似兩方好像都相安無事了,然而蕭鶴棠的手指又開始不安分地忙活起來,捻著能讓東月鴦失聲尖叫的珠花在指間細心呵護,掌心緊緊覆蓋住那一整片的位置,眼睛深邃的目光絲毫不漏地注視著懷里人的反應。
聽到東月鴦呼吸變重,身子忍不住彎曲往下倒,雙腳并攏忍不住往內收時,知道她是受不住了,蕭鶴棠暫停下來,讓她喘口氣。
“蕭鶴棠……”
東月鴦已無力去阻止他,只希望他能別走到最后一步,別太過分。
然而只要一察覺到東月鴦緩和過來,適應了這種程度他便又加快手上往里送的速度。“爽嗎?”
聽著不小心滋出來的水聲,東月鴦羞惱驚恐地睜大雙眼,雙手捂住嘴以控制住那想要呼叫出來的沖動,不僅要閉上眼忍到容顏都扭曲,還要面對被對面發現的擔憂。
“你,啊……”
“怎么,哪里不妥?我看這里水多得很,你應該感覺舒服才對?”
隨著蕭鶴棠手指的故意作弄,東月鴦猶如騎虎難下,實在沒辦法分出心神去回答,一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前隔著一扇窗的背后,蕭鶴棠和她在做讓人抬不起頭羞澀丟臉的事,東月鴦的心臟快到仿佛要跳出胸膛。
“想不想讓我進來?”東月鴦聞言睜開眼,面上閃過一絲慌張,“不……”
他們在窗臺上也是一處被人觀賞的風景,還挺多人看的,山石下的人群還是察覺到了她有點奇怪的反應,還沒走的人抬著頭遙望神色不自然的東月鴦,一頭霧水地回頭看看遠處,以為她是發現了遠處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才會讓她這么慌張?
蕭鶴棠就是趁這時一下進來的,先前給東月鴦做了許久的準備,這會穿過重重阻礙,終于和她再沒有一絲空隙地貼在一起。
或許那一瞬間他也有幾分激動,沒克制住向前撞上去,力氣比較重,登時讓東月鴦沒忍住松開口,叫了一聲,頃刻間,眼尾染上紅暈,連眸子都濕漉起來。這個瘋子。
蕭鶴棠從背后摟著她,壓在窗臺上,好似在看風景般那么正常,還抓住東月鴦的手朝對面打招呼,“我與夫人在賞花,這幾日惹她有點不開心了,要哄一哄。”
“看吧,就讓小兩口說點閨房話,咱們可不要去打擾他……”
其他人很識趣地沒有再往上走,因為蕭鶴棠的話都開始對他懷里的東月鴦改觀了。
看來這位夫人也不是不受寵。
東月鴦趴在窗臺上喘息,蕭鶴棠在身后還保持靜默的狀態,給她適應的余地,一開始只是小幅度地往前送。
后來周圍響起的聲音多了,像是跟她在人前一樣,蕭鶴棠也感覺到刺激,他氣息在她耳邊加重了幾分,卻還能笑著和人搭話,“生的什么氣?不知道,夫人還不曾和我說,得慢慢問。”
慢慢頂……才對,像吃不下了,東月鴦佯裝被窗下花盆里的花所吸引般,伸手撈去,不然這樣看她的姿勢太怪異了。
而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眉眼早就因蕭鶴棠帶來的忄夬感皺在一起。
留意到她故意這么做的原因,知道真實情況是怎樣的蕭鶴棠戲謔地俯視東月鴦,她在欲蓋彌彰掩人耳目上是有些天分的,蕭鶴棠不介意幫她一把,幫她演得更逼真,“喜歡哪一朵?我幫你一塊兒摘。”
說著,他也彎腰下來疊在東月鴦后背,握住她的手向下勾去,而這么做的目的能使他進得更深,壓力下來東月鴦忍不住啜泣一聲,“別……”
蕭鶴棠總能精準找到她的點在哪,不管是擦過還是一戳,東月鴦都有種腦子要炸開白花的可怕錯覺。
她不想在人前顯露出丑相,哪怕剛剛那一下叫她實在受不了。
東月鴦眨著濕潤的眼眶,努力踮起腳尖,迫不及待想要逃離,蕭鶴棠撈花的手微微一頓,輕嘶著在她耳畔輕聲說:“松開些,你太緊張了,我要動不了,你想憋死我嗎?鴦鴦。”
他相信她剛才必然有很強的感覺,不然怎么都抖起來了,但是讓他動不了的話,蕭鶴棠也是會難受的,她肯定不知道他看似跟人談笑風生那么輕松,信手拈來,實際上他早就想忽略這些人,就這樣就在眼前誰都管不了肆意地要了她。
東月鴦同樣忍得那叫一個辛苦,根本不聽,紅著眼哀怨地瞪蕭鶴棠,他再多來幾下,可能真的就要如泄洪一樣去了,“不要,不要在這里……換個地方。”
蕭鶴棠進都進來了,東月鴦能拿他怎么辦?只是那么多人在,外面熱熱鬧鬧,游園人的身影這里一堆那里一堆。
視線時不時掃向他們,萬一佯裝得不好,滋源由七,鵝裙飼二弍而嗚九一思七了解很快不出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了,蕭將軍家的婦人,勾著他在茶水閣里,當著一眾游園的客人的面,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他是大將軍,誰會責怪他,東月鴦屈居后宅,還不是只能拿她開刀。
“你,混蛋。”東月鴦想著,委屈怨憤到回頭打了蕭鶴棠兩下,第三下就被握住手腕,她扭身的動作讓蕭鶴棠反應極大,俊眉難忍地擰在一起,“嘶,咬死我了鴦鴦。”
說得好像是她小嘴兒咬了他似的,蕭鶴棠實際上也早已忍不住了,人前談笑風生,不僅要裝得自然,還要控制力道,不能讓外人看出端倪,緩慢行動。
而東月鴦對他來說早已是到嘴的一塊肉,只想大快朵頤,哪還有精力去管那些聒噪八卦的婦人說些什么。
“進去,進屋……我再給你。”東月鴦紅著臉尷尬地說道。
看著她突然配合的神情,蕭鶴棠眼神頓時又黑又亮。“好。”
但在轉移陣地前,“為什么要和離?”蕭鶴棠已經握住東月鴦的手揪住了一朵花,這話和離前他就問了好幾遍,這次出其不意地又出現在彼此間,趁東月鴦還未回過神,蕭鶴棠語氣堅定地質問:“是不是蒹葭和祝柔臻她們對你做過什么?”
東月鴦吃了一驚,蕭鶴棠臉上的神情沒有半絲作假,十分認真,明明他還在忄青欲上頭的狀態,可態度表明,若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他就不會罷休。
蕭鶴棠怎么可能真的對后宅之事半點都不懂?
論起來他是瞞著東月鴦在外行軍,沒日沒夜地在練兵,他需要抓住時勢,且要十分隱秘地進行,不能驚動太多勢力,所以才沒告訴她。
但他自認待東月鴦是不錯的,成婚之后沒辜負她吧,除了時常不在家,僅憑如此,東月鴦為什么要跟他鬧到這樣的地步?這對蕭鶴棠來說已經是無緣無故、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是以他今日非要弄清楚東月鴦和離的真相不可。
“是因為祝柔臻?”祝柔臻都死了,應當不妨礙東月鴦什么了吧。
沒料到蕭鶴棠直覺是那樣準,東月鴦驚訝地沉默住了,眼看她要逃避過去,蕭鶴棠催促中緩慢行動起來,東月鴦還保持著側身的姿勢,蕭鶴棠這樣一動帶來的刺激非同一般,她禁不住輕喊出來。“說啊,還有誰欺負你?夫君幫你一塊報仇。”
蕭鶴棠按住她的腰,往前傾,散發著強大的雄性魅力,“你不說,受了委屈,為夫怎么知道?”
為什么一定要追問個所以然?東月鴦也迷惑住了,都是過往的事了,蕭鶴棠怎么又想起來追究了,難道她親口向他提出和離這件事,真的有讓他那么在意嗎?
“沒,沒有人欺負我……”
東月鴦艱難地說。“騙人,小騙子,鴦鴦,你上面這張嘴和下面的一樣緊,但下面的還不是被我撬開了,你要是不說,我就不走,讓來游園的賓客都看到我們是怎么抱在一起的。”
欺人太甚,東月鴦別開臉,避開蕭鶴棠低頭想要親過來的動作,焦急地說:“因,因為……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不好,所以不想嫁給你當婦人了。”
祝柔臻沒死前,東月鴦重生回來確實以為她執意要離開蕭鶴棠,是因為受不了蕭蒹葭跟祝柔臻明里暗里討厭她的小動作了。
加之她害了她一命,東月鴦不想死這才急忙讓人把蕭鶴棠召回來。
實際上,她重活一世,有了上輩子的經歷應該對祝柔臻有了防備,即使不和離也能化解這一危險,但她還是選擇不做蕭鶴棠的妻子,這是為什么難道真的不清楚嗎?
祝柔臻不過是個借口,怕死也是借口。
真正的緣由,不過是意識到她跟蕭鶴棠不合適,這個男人是像風一樣的存在,他太出眾了,東月鴦把握不住他,又不想日日屈居在后宅,每天患得患失。
擔心他出去和誰鬼混了,即使不鬼混,又擔心他接觸的人里又有誰瞧上他了,他是個花花心腸,但是定力又非常強悍,和她在一起比較重谷欠,會不會遇到讓他把持不住的女子,攪合在一塊?
他每日在外面做事,東月鴦又不是被栓在褲腰帶上,就算是東月鴦自己也不想老盯著蕭鶴棠,她不想做一個情不自禁被他左右了的人偶,一天到晚只知道想他,所以有重來的機會,怎么不好好把握住離他遠遠的。
她想找回點自我,而蕭鶴棠影響無處不在,這種掙脫不了的感覺讓東月鴦逐漸快要崩潰了。
“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
“討厭,很討厭你……”為什么蕭鶴棠要長成那副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隨時隨刻都在撩撥?
他就算不說話不主動,光是站在那里笑,都會有人來找他,桃花旺盛的不得了,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壞的勾人心魄的男子呢?
在未成婚之前,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東月鴦就是不想做嫉妒的奴隸,更不想受蕭鶴棠個人魅力的影響,即使吃盡苦頭,做了女奴都要逃。
她不在意是不是給蕭鶴棠做妾,連做妾都不在意,就證明她對蕭鶴棠也不在意。
“你放了我吧。”想起曾經心頭上的苦澀,東月鴦滿腹心事,委屈的情緒重新上頭,她不懂蕭鶴棠老糾纏于她做什么,他對她既無情也無愛,可能就是和離惹到他了,令他身為丈夫的尊嚴盡失,夫權得不到發揮,這才死纏爛打,用盡法子折磨她。
可她難道就好受了?這一日一日的也該夠了,“別問了,沒有其他原因,就這一個,我不想做你婦人,心里沒你,你去找其他人吧。”
“從始至終,我只想與你好聚好散。”
東月鴦做出來變心的婦人樣子,儼然對前夫一副嫌惡姿態,她這個負心的可惡的女子,蕭鶴棠神情不變,“喔”了一聲反應還算平靜。
他當然不是不相信東月鴦說的話,這個原因比她是因為吃了祝柔臻的醋,受了她們的氣才跟他和離的要正當多了,“想跟我散伙?怎么散?不行啊,鴦鴦,我還在你身體里,你咬著我不放,我怎么跟你散。”
他說著說著又不正經起來,瞇著危險盛氣凌人的眸子,故意往前一頂,“不能散,散了誰來喂飽你?鴦鴦,我要你給我生個孩子,留我的種,讓我的種種在你身體里,等它發芽長大,出生喊你娘親……”
這危險的話語讓東月鴦繃緊心神,畏懼而忌憚地想要逃離,“不,我不要生,我不要孩子……”
“由不得你。”像是生氣東月鴦怎么都不肯答應乖乖留下,甚至嘴里不依不饒地說著就是不想嫁給他,蕭鶴棠以雷霆之速將東月鴦轉移到旁邊墻壁上。
窗外的賓客已經散了不少,不曾留意到他們的動靜,即使留意到了也不過是覺得夫婦間出現了什么矛盾,躲到一旁爭執去了,卻沒人知曉東月鴦是被蕭鶴棠按住,說是為了讓她懷上身孕要把他的通通給她。
“懷我的子嗣有什么不好?”論道理,如果不是他練兵,按早幾年來說他若是常年在家,東月鴦理應早該懷了。
他知道她鬧別扭是因為外人的流言蜚語對她有很大影響,他那妹妹嬌蠻任性慣了,她這回吃到了苦頭應該懂事會有所成長,祝柔臻也死了,她對他的迷戀在蕭鶴棠看來匪夷所思,不過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人都不在了,東月鴦怎么著都該消氣了。
難不成,真叫他去納了別人?這世上的女子,說實在,蕭鶴棠能選擇的對象非常之多,換句話講他動動手,甚至是不用張嘴就有人獻上來給他。
可為什么一定要糾纏著東月鴦讓她生呢?
可能?就是想看看這個從不屈服他的“小啞巴”,這副倔強的性子能和他生出什么樣的小東西來?
在東月鴦眼角通紅,雙目失神白凈小巧的耳邊,蕭鶴棠氣息灼熱地道:“不生?不生豈不是叫你跑了?就叫你大著肚子,到時讓整個庸都郡,不,整個天下都知道,蕭鶴棠的婦人,被他搞到有身孕了!”
東月鴦因他激昂的話陷入深深的無力顫栗之中,那樣那樣她豈不是再無離開他的希望了。
這日他們在茶水閣內待了許久,許多人都知道蕭鶴棠是和他前妻一塊兒不見的。
蕭老夫人出來主持大局,今日的壽星主角又是她,旁人也沒有被怠慢的不悅。
只有在另一端,曌氏天子品著熱茶,端著杯子,看向從另一處不緊不慢走出來的蕭鶴棠,衣衫整潔沒什么異樣,十分促狹地和身旁的丞相開口:“看來大人的計策要失算了,咱們這位大將軍,英雄難過美人關,新歡還是抵不過舊愛。”
送了那么多妾室過去,美色皆是上乘,竟還抵不過一個出身不好的小婦人。
第 53 章
蕭鶴棠跟東月鴦廝混完, 用他的帕子還有之前從東月鴦那順來的帕子幫她把下面擦干凈,擦完像是依依不舍,還親了一口, 東月鴦如被燙著般抖了下,蕭鶴棠對著她那叮囑:“我先走了, 天子那還等著我去應付, 你乖乖的, 再躺一會, 別都流出讓我的孩兒著涼了。”
他真的有病一樣,替東月鴦整理好裙擺, 摸了摸嘴角,跟偷腥成功似的,滿意地從茶水閣離開, 外面也不是沒有人守著, 真胡鬧蕭鶴棠也有自己的度量, 拉東月鴦在窗邊胡搞,那是故意嚇唬她。
欺負嘛,總是有意思的,尤其東月鴦不禁嚇,又要在人前演的她很正常的樣子, 實際上只有他聽得見她小聲抽氣,隱忍難耐求他輕點的動靜。
青天白日, 算是半個大庭廣眾下,這種隱秘又猖狂的慰藉讓蕭鶴棠饜足又上癮,路過送來新裙裳的婢女, “照看好她。”蕭鶴棠淡聲而倨傲地吩咐。
“是。”
他寬肩窄腰的背影不急不緩地從石臺上往下走,消失在綠樹石橋間。
東月鴦等他走了很久, 才把臉緩緩從一邊轉過來,面向進來一會卻以為她睡著了,不敢打擾她的婢女身上,“他走了?”
婢女說了什么東月鴦也沒仔細聽,她想也是蕭鶴棠定然亡羊補牢去宴客去了,他真的就是個壞種,肚子里裝的是壞水,腦子里裝的全是那些腌臜下流的廢物,并且就愛欺負她。
東月鴦決定以后有蕭鶴棠在的地方,她都要小心別背對著他,正面當然也很危險,總之只要他在跟前就不得不防備,干脆夜里趁他睡著以后,用針線把他那給它縫起來算了,免得再仗棍行兇。
東月鴦很氣惱自己敵不過他,掐了一把身上的軟肉,吃痛后眼眶又充淚迷蒙起來,心里對蕭鶴棠怨憎日益加深。
“夫人起來更衣嗎?”
東月鴦吸了吸鼻子,“拿過來。”她的衣服被蕭鶴棠弄臟了,怎么出去見人,她也不能消失太久,面子還是要裝一下的,至少在壽辰宴結束前,回到蕭老夫人身邊幫忙送客。
東月鴦趕緊收拾好了,回到宴上。
她除了眼皮有點微紅,臉皮嫩得出水,杏臉桃腮,一副辦完事急匆匆趕回來的模樣,衣裳整齊,裙子和今日一早穿的十分相似,不仔細發現不了,狀態很好,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目光上的探究。
但她在人群中的地位顯然因為蕭鶴棠的特殊對待,起了點自然而然的變化。
“大將軍的夫人來了。”
有眼力見的還會給她讓座,蕭老夫人招招手,讓她坐到身邊,她旁邊是皇后公主等人,蕭蒹葭也在,都算認識,東月鴦定了定心,尋常地坐到了墊子上。“跟鶴棠聊完了?解氣了?”
蕭老夫人笑著開口,她們剛才都看見他倆在一起的畫面,也聽到了蕭鶴棠給人回話說,“惹夫人生氣了,要哄一哄”,加上蕭老夫人也這么講,更是對二人當時是在談話的一幕堅信不疑。
東月鴦一緊張脖子就會僵硬,形如枯木咔咔地響,從耳朵到胸脯漫上一層淡淡的紅霧,她聲音像是嗡出來的,很不好意思地低著頭悶聲說:“嗯……”
“瞧她羞澀的。”徐皇后以前也是常來蕭家做客的,跟東月鴦說過幾回話,還算熟,女客們能聊的也不過就是這些,看在東月鴦還是蕭鶴棠后院第一人的份上,她對東月鴦態度也親昵了些,打探道:“不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么了,跟鶴棠鬧了什么事,竟叫心高氣傲的他肯為你低下頭?”
眾人還是很疑心的,沒想到徐皇后也這么八卦,紛紛睜眼盯著東月鴦。
“聽娘娘的意思,大將軍脾氣可不是誰人都能受得住的。”
“那倒不是,有老夫人教導,鶴棠可是知禮的,就是生得太好看了,光是笑笑,小娘子們沒定力,哪舍得叫他不高興。”
見大家都起興了,徐皇后不介意多說點她知道的事,“從前只有人哄他,哪有他哄人的,曾經是哪家姑娘,我記得因他摔了一跤,不是他絆的,興許是被哪個家伙捉弄了,叫鶴棠背了鍋。結果鶴棠剛準備扶人家,小姑娘便自個兒站起來,拍拍膝蓋連一句重話都沒好意思說。”
“哎,我是沒見過他在別人跟前伏低做小柔情蜜意的樣子的……”
這么一說就更好奇東月鴦跟蕭鶴棠是因為什么事鬧起來了。
頂著眾人興致盎然的目光,還有祖母看著,東月鴦只好隨意找了個理由滿足她們窺探旁人私事的心理,“一點小事,后宅里多了幾個妹妹,我與他商議如何安置她們。”
原來是新人進門,舊人吃醋啊,怪不得支支吾吾不肯說呢。
這再恩愛,關上門后指不定還藏著多少齟齬,有同樣經歷的婦人看東月鴦的眼神充滿同情,心有戚戚,少年夫妻就是這樣,喜新厭舊人之常情。
如果丈夫特別優秀出眾又移情別戀的話,就更……突然好像也沒那么羨慕這位將軍夫人了。
蕭老夫人接過話茬對徐皇后道:“我還說呢,鶴棠跟月鴦又不是感情不和,實在無需別的人來摻一腳,后院里突然多幾個陌生女子,我這老婆子認生,瞧著也是不舒服,等什么時候,讓鶴棠將人打發了去。”
“免得耽誤我抱曾孫。”蕭老夫人壓低了聲音,湊近和徐皇后請示:“聽鶴棠說,人是天子賞的,又不好怠慢,放在后宅也是浪費,我想,還是幫她們找幾個好人家,托付了。娘娘你看,如何?”
美人的用處可不止是拿來睡而已,要是發揮得好了,稍微吹吹枕邊風都有大用,對意志力弱的人還能控制他的心智。
再厲害點得寵生下子嗣,整個蕭家的勢力都能有份,天子最擔心的就是拿捏不了蕭家,再出來第二個反王,干脆趁蕭鶴棠后院空虛早做打算,埋下棋子。
結果還是沒料到,哪怕和離了,蕭鶴棠還在跟前妻糾纏不清,據調查是這位前夫人落了難,遇上前夫被他所救,娘家親人都不知所蹤,財物盡失,沒有自保能力,這才被留在身邊。
眼看著,各方都對彼此有意,有死灰復燃的跡象……“老夫人都這樣說了,豈有不妥之處,月鴦能跟鶴棠和好,那是再好不過了。”知道蕭老夫人是在試探自己的意思,徐皇后笑容和善地說:“就照你的意思,想怎么處置就處置了吧,免得破壞了月鴦妹妹跟鶴棠的感情,不然這個罪人,我可擔當不起。”
她朝東月鴦曖昧地示意,東月鴦的身份哪有資格怪罪她,起身惶恐地和徐皇后道謝,她好像無意間幫蕭鶴棠解決了一個問題,但是沒了妾室,還怎么把蕭鶴棠趕到其他地方留宿去?
話題一轉,徐皇后又將注意力挪到了另一人身上,狀似無意地和蕭老夫人開口:“蒹葭呢?她今年多大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都有喜訊了,您老夫人,可別只顧著鶴棠,也該多考慮考慮這丫頭的婚姻大事了。”
東月鴦看見蕭老夫人眼神微變,很快又自然地接過話,“哪曾偏心過誰,全家都寵著她,說到給她相看人家,娘娘不知道吧?鶴棠做兄長的還是疼她的,日前已經把他手下的一位將軍介紹給蒹葭認識了。”
“哦?有人家了呀……”
就這樣聊到日頭不早,曌天子那邊派人過來,說是該回宮了,眾人也準備散了。臨走前,徐皇后把東月鴦和蕭蒹葭都叫來,一人給了一樣見面禮,“許久沒敘舊了,今日真是聊了個痛快,你二人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可別因為我這個姐姐在宮中,就生疏了。”
蕭蒹葭得徐皇后青眼是理所當然,東月鴦純粹是順帶,誰叫她身后背靠著蕭鶴棠。
徐皇后還拉過來一個人,“還有姝嘉,她年歲與你們相當,沒什么公主脾氣,既然都在庸都郡,她身邊可沒什么伴兒,你們若是有空,就常走動?啊?”最后的語氣是向蕭蒹葭跟東月鴦索要一個準話兒。
這位姝嘉公主好像也是喜靜的,少言,但是有人跟她搭話也見得不耐煩,也許真像徐皇后說的那樣沒有公主脾氣。
不過東月鴦自襯身份不夠格,還不敢喧賓奪主跟公主示好交往,只等蕭蒹葭說話了才跟著溫順地點點頭。
“謹遵皇后娘娘命令,知道啦,明日我就帶上我那一幫閨中好友去公主府上登門拜訪。”沒了祝柔臻,蕭蒹葭手上照樣不缺人脈,跟她那個哥哥一樣,都是身邊簇擁很多的對象。
她得意的小表情讓徐皇后懲罰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在引得蕭蒹葭驚呼求饒時,東月鴦跟姝嘉公主對上眼神,初始東月鴦還很擔心姝嘉公主是祝柔臻那類人,但她好像對她沒有絲毫惡意,也不過分親昵,就這樣點頭打了個交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諸位也都不用送了。”
蕭府大門口,曌天子和徐皇后等人乘上輿車打道回宮,領著一眾隨侍浩浩蕩蕩地離開,剩下的賓客里也逐一過來和蕭老夫人道別。
原本人滿為患的蕭府頓時走掉不少客人,變得像往日一樣安寧起來,東月鴦陪同蕭老夫人進去,結果就在下一刻手腕就被抓住了,蕭老夫人別有深意地看著她,“月鴦啊,后宅的人,祖母可是幫你解決了,你可不能辜負祖母的一片好心啊。”
東月鴦心頭一慌,“祖母……”
這是又催著她跟蕭鶴棠早生貴子來了?
“為臣的最忌諱的就是被上面猜忌,現在鶴棠所處地位和以往都不同,手握大權,陛下又只能靠他,卻又不想他功高蓋主,明里暗里都在想往他身邊安插人手,你們和離以后,他孤身一人沒有妻室,就有了可乘之機。若是得知你們還未和好,真的叫人插足截胡了去,那可就有危險了……”
家宅不寧也是做大事的人最不想看到的,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復,娶妻妻子是什么樣的來路出身就很重要,東月鴦是知根知底的,雖然娘家不行,沒有勢力,但是蕭家足夠有名望,蕭鶴棠坐到這個位置全憑他自己掙來的,又不需要靠妻子的母族幫襯,他眼下后宅干凈安寧才是最好的。
而對東月鴦來說,恢復她少夫人的身份就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雖然一方面是為蕭鶴棠考慮,但另一方面同樣是為東月鴦著想,她身無長物,理應被人保護,不然這個世道怎么能夠活下去,這又不是什么難以啟齒丟人的事。
蕭老夫人把話都跟東月鴦說明白了,她應該是已經知道東月鴦跟蕭鶴棠目前不是一條心了,不然蕭鶴棠讓人接妾室進門,她怎么一點告狀的反應都沒有?
“我也不逼你,你心里對他有芥蒂,是怪他以前冷落了你,這都是正常的,但你也要為你自己的人生想想,除了他,你還想嫁給誰去?不是一定要嫁人,而是就是我給你錢財,讓你再去購置一套宅子,你一個女子,危險得很。勢單力薄,外面的人無論是誰都會起歹心,你懂嗎,月鴦?”
沒有蕭鶴棠做靠山,誰都會來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東月鴦當然懂,但懂和心里怎么想的很難湊合到一起去,蕭老夫人只讓她好好想想,也不急著催她,只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她現在是蕭鶴棠的夫人,前妻,只要還在蕭家,蕭家的一切,蕭鶴棠的一切就與她息息相關,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我知道了,祖母,我會好好想想的。”
這個時機,好像就不大好提要搬去外面住了,東月鴦真要提了,就純粹是不知好歹,沒有眼色了。
蕭蒹葭跟在她們身后,從另一邊過來,似是剛送別了好友,同蕭老夫人和東月鴦道:“祖母,今天徐姐姐說的那話是什么意思?她還想給我介紹其他青年才俊不成?原來姝嘉公主過幾日就要開府了,屆時邀請我和嫂……去她那做客。咳,你去不去?”
“公主相邀,豈能不去。”蕭老夫人代東月鴦回道,更以訓話的口風和蕭蒹葭說,“什么徐姐姐,那是當今的皇后娘娘,以前即使你們再親近,今后你都得禮數恭敬地對待她,你哥哥做了大將軍,那也不是萬無一失的職位,你可不許給他添亂!”
蕭蒹葭是很容易闖禍,她生下來什么都有,如今因為蕭鶴棠,身份地位都堪比公主了,甚至能壓姝嘉公主一頭,她要是再像以前無法無天,任人唯親下去,遲早會出事。
蕭老夫人必須給她敲個警鐘,之前她就是聽信了祝柔臻的話,同樣使得蕭鶴棠被下藥,她更脫不了干系,不能說沒有一點責任,聞言蕭蒹葭也是知道利害了,匆匆改口說:“是是是,是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嘛,祖母別生氣……”
她心里還是知道誰對她才是最好的。
輪到東月鴦,她聽從了蕭老夫人的話,點點頭,“去公主府上,那要提前備些禮品。”她這模樣就和以前似的,還是家里的正房娘子,會協助蕭老夫人處理家務,如今這一接話,就讓蕭老夫人很滿意。
不管是鬧脾氣,還是抗拒都要分場合,提到正事東月鴦沒有一點忸怩,態度端正分得清輕重就是個好性子。
“那要準備什么禮啊,早知這樣,該趁那位公主在的時候打聽打聽她的喜好了,去的時候……”
突然送完客人的蕭鶴棠打算蕭蒹葭的話音,“在準備禮品之前,我想還有一件事告知你們,也許該提前準備的不僅是禮品。”
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對東月鴦的影響達到了光是聽他說話的聲音,就能腿軟腳軟的地步,仿佛還能感受到他呼出在她耳邊脖頸甚至胸脯上的余熱。
衣襟在攢動間摩擦出白菊花瓣的清香,修長微涼的手指是那樣不管不顧地往里挖掘,這個人,東月鴦忍不住靜靜步步往后退,這個人一出現,連帶著把她腦子里的東西也帶廢了!
東月鴦忌憚而嫌棄地側過身,余光睇著蕭鶴棠的身影。
“天子不日要御駕巡視軍營,讓將士們瞻仰天顏,鼓勵將士,我得伴駕,再過幾日還要領兵狩獵,讓將士們展示武藝給他看。”蕭鶴棠朝東月鴦的方向緩緩瞅過去,眉目深邃,“白日祭天,夜里燃燒篝火,還有隨行家眷,天子命我把人帶上,以示恩寵,你們還是想想該怎么準備吧。”
蕭老夫人定然是去不了的,她年紀大,誰也不敢勞動她,那就只有東月鴦跟蕭蒹葭陪蕭鶴棠一起去了。
蕭蒹葭對狩獵心有余悸,“一定要去嗎?”她因為上回已經對策馬上山產生陰影了,蕭鶴棠冷不丁說:“這次點兵,巫常鳴也會去。”
姓巫的今日因為在軍營當值,只托人送禮,沒有來,蕭蒹葭登時改變主意,“好好好,那我也去!”
東月鴦可沒她那么樂觀,她最煩蕭鶴棠對她動手動腳,人前都那么放肆,到了山上只有她跟他一個帳子豈不是要出大事了!
尤其蕭鶴棠似乎打定主意要讓她懷孕……得想想辦法,怎么避免他老是占她便宜,要不要搞點避子湯來喝喝。
那東西歹毒,很容易傷身子,聽說有一定毒性,有些苛刻人家家里的嫡母不許庶子出生,就會直接用它藥壞妾室的身體,說是日后能解,實際上一毀就是終生。
第 54 章
東月鴦在蕭家沒什么心腹, 要做什么很容易就被抓包,她使喚的下人是從祖父輩那一代就在蕭家做事的子孫后代,蕭老夫人認她, 蕭鶴棠也認她,她就還是這個家里的夫人, 講話比蕭蒹葭管用, 都盡心盡力配合她。
東月鴦也想不出要培養心腹去做其他事的, 因為她在蕭家根本沒受到一點薄待, 而且這些人只要稍有一點不對就會把消息抖給這個家真正的主人。
蕭府的掌權人早已潛移默化地從蕭老夫人過渡到蕭鶴棠手里,府里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開他的耳目, 東月鴦的小心思藏得再好蕭鶴棠都掘得出來,更何況她城府不深,她是個怎么樣的人, 相處這么多年蕭鶴棠還是很清楚。
只是覺得不夠了解, 還需要一天比一天更深的去探索, 他都不會膩,也許東月鴦鬧和離只是哪里犯病了,人也變得鮮活可愛起來,對他講的話比以前多得多,這或許稱得上一件好事?
東月鴦當然沒有偷偷去弄來避子湯, 這對身體危害太大了,還不一定能防止人有孕, 萬一吃了結果懷上孩子,半路又流掉簡直是要人命。
她到底是不敢拿自己的健康去賭的,只能說想辦法不要讓蕭鶴棠的計謀得逞。
她現在是一時半會離不開他, 有他庇佑日子過得還算滋潤,有吃有喝, 仆從環繞,金銀珠寶取之不盡,但不代表她就因此妥協在他身邊茍且偷生。
那士可殺還不可辱呢,天下的仗總有打完的一天,屆時朝廷穩固,日子一太平,也就不用像現在似的防范危險的世道了吧。
只要禮法約束世人,百姓的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到時她向老夫人支取點錢財,同她爹娘一樣做點營生,等掙了錢再還回來,遠離蕭鶴棠這日子還不好過嗎。這樣一想,東月鴦對未來又多了點信心。
不過目前最要緊的是減少蕭鶴棠碰她的機會,不能吃避子湯最好的避孕方式就是她來葵水,有葵水在蕭鶴棠就不會碰她。
這點東月鴦就做得光明正大,她找大夫來給她開藥方補身子,補氣血,想著氣血豐厚的話,她的葵水能早點來,最好量大些時間再延長點,她都是頭兩日量多,后面就不行了,一發現她不用月事布或是快走了,到嘴的鴨子蕭鶴棠肯定不會錯過的。
她打定主意,到了狩獵的那天也要把藥包帶上,使勁喝。
蕭蒹葭對東月鴦的態度也是一天一天的改變,昨日覺得她小氣今日又覺得她順眼,沒了祝柔臻在她耳邊挑撥離間,從沒害過她的東月鴦似乎勉強配得上做她嫂嫂。
當然也許是她吃了虧,想起以前她其實也沒那么厭憎她,但是任誰身邊總有一個時不時提醒你,你哥哥要被這個女人搶走了,你祖母寵她不寵你,你哪算哪門子蕭家最尊貴的嫡姑娘,你還不如一個外人呢,大家都好偏心嗷這樣說,誰心里會不受影響?
現在耳根是清凈了,想做惡,頭上有祖母兄長壓著,沒有人攛掇一起干壞事,蕭蒹葭也跟從良似的,聞到東月鴦身上的藥味兒,也沒表露出任何嫌棄的眼色,只好奇地問問:“什么味道呀?你最近怎么總喝藥,是哪里生病了?”
他們今天就要出發陪同曌天子狩獵祭天了,馬車都備好,人員也到了,站在蕭府外,蕭老夫人還出來送別,正在跟蕭鶴棠說話。
東月鴦也不怕他們聽見,反正她吃藥補身子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件好事,她跟蕭蒹葭也照實說:“大夫說我濕氣重,要多補補身體,我近來除了喝藥還吃藥膳,你聞到的可能就是藥味吧,吃多了就染上了。怎么樣,你覺得很難聞嗎?”
蕭蒹葭微微一愣,這樣的問話就跟閨閣姐妹聊天似的,“不,不會啊……”她開始擔心自己對東月鴦態度表現不好,祖母哥哥那里對她會有偏見的嫌疑,在空中扇了扇,嗅了下,“不難聞,就是太重了。”
“喔。”但預想中東月鴦的反應和她想的不同,她好像松了口氣,又沒那么滿意。
藥味重才好啊,要是蕭蒹葭說難聞就好了,這樣就算蕭鶴棠在身邊,東月鴦也能放心下來,他想碰自己,東月鴦就讓這身氣味熏死他。
一兩回他興許忍得了,時間一長應該就會嫌棄她了吧?
“在說什么?該出發了。”
聽完蕭老夫人的交代,蕭鶴棠偏過頭來,目光直接指向她們,隨意掃過自個兒妹妹,然后盯著東月鴦,“上車輿,你同我一輛。”
在親眼看到東月鴦擺出不高興的嘴臉,像是很想噘嘴,最后還是克制地咬住下唇,努力做出無所謂要冷靜的樣子,蕭鶴棠眼里的興味就越發濃烈。
東月鴦是以為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盤,看在她沒有真的劍走偏鋒,跟大夫討尋什么避子湯的情況下,蕭鶴棠勉強沒有對她罪加一等,但是活罪難逃嘛,等到了地方有機會了就收拾她。
補氣血是可以的,她身體不差,但想要調養得更好蕭鶴棠又怎會去拒絕,他也希望自己子嗣的母體越健康越好,這樣生產時不易發生意外,孩子生下來也強裝。
至于身上的藥味,蕭鶴棠覺得這樣費盡心思算計的東月鴦真是蠢的可愛,她難道不知道欲望來了,對重欲的人來說只要能干,什么都做得出來嗎?
當然他不會拆穿她,至少先讓她心里小小得意滿足一下,他還挺樂于見到東月鴦這么跟他耍心眼,而他見招拆招,就當是一點公務之外的樂趣吧。
祭天重臣帶上家眷,是天子的恩典,足以說明蕭鶴棠在曌天子心中的地位。
有野心的臣子婦人這時候能有機會和天子妃嬪交好,已經幫自家丈夫開拓出一條攀附權勢的大道了,也能提高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但東月鴦就沒有,她很明顯沒有這樣的野心,也不想幫蕭鶴棠做什么婦人間的交際,維系這些人情非常耗費心力,她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要想不惹是生非最好多看少說話,管住自己就能避開一切麻煩。
然而她放心的還是太早了,有蕭蒹葭在,東月鴦根本不能輕易放松,太多人打她主意了,她未婚嫁,哥哥位高權重,手握重兵,是塊肥肉。
哪怕開始議親了,只要婚事沒定下來一切就皆有可能。
東月鴦作為嫂嫂,旁人不好來問蕭蒹葭,她做不了主,就只有來找她旁敲側擊,蕭老夫人對孫女婿是什么樣的看法,大將軍要給妹妹挑個怎樣的夫家,順便提一提認識的人家里有哪位青年才俊值得嫁。
她們話術很多,都不會提自己家的,只會彼此相互推薦,這樣萬一被拒絕了也不會損傷顏面,主打的一個和氣。
東月鴦逃不開這樣的茶話局,在祭天結束后,蕭鶴棠跟著曌天子等人帶兵去圍獵了,剩下女眷在大營里由徐皇后坐鎮,聊聊山上風景,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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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等著他們回來。
幾乎都是成了親的,除了東月鴦還未生育,蕭蒹葭和姝嘉公主未婚配,其他人比她們年紀都年長許多,徐皇后也是育有一子一女,是龍鳳胎,就是好像聽說在娘胎時沒養好,出生后太子就十分體弱,年歲小,這次祭天都沒叫他來。
突然,徐皇后的聲音打斷東月鴦的胡思亂想,問她身邊如坐針氈的蕭蒹葭,“蒹葭,是不是跟我們在一塊兒沒意思,想去外面看看?我記得你喜歡騎馬來著,還想今日你應該穿騎裝出來四處轉轉,結果?”
“是不是覺著不好意思?沒事,你若想去打獵,我那還有一套衣服借給你穿穿。”
蕭蒹葭是坐不住的性子,她能堅持這么久已經不錯了,剛才也一直待在東月鴦身邊吃東西,要不是她對受傷的事有陰影,這會早已經也跟著進山狩獵了。
“不,不用了……多謝皇后娘娘,我就是方才喝多了茶水,想,想……”她神色窘迫,欲言又止,但在座都能領會她話里的意思,善意地笑笑,“原來如此,人有三急,你有什么不方便就說,我難道還攔著不讓你去?”
說著徐皇后似是也覺得一直待在這悶了點,于是帶頭起身,“這么久了,晌午都過了,他們那幫人也該回來了,走吧,我們就在這周圍散散步,借此迎接天子他們。”
“月鴦……”
“嫂嫂跟我同去!”蕭蒹葭抓著東月鴦道。
蕭蒹葭什么時候粘過東月鴦,她只跟一個人最好,現在和東月鴦一起倒像感情十分不錯的姑嫂。
徐皇后笑話她:“去方便也要拉人陪你?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月鴦,你可別縱著她,萬一嫁了人還是這個脾氣,真叫夫婿以為娶了個孩兒嗎?”
三句不離婚嫁,看來蕭鶴棠那里沒辦法安插人,就把主意放在蕭蒹葭身上了,這對兄妹好像任何時刻都非常吃香,東月鴦剛應付完那些旁敲側擊都累了,這會兒根本笑不出來,“娘娘說得對,我陪陪她。”
“去吧去吧,可別太久,耽誤了迎接他們。”徐皇后開恩地揮揮手。
東月鴦跟蕭蒹葭和徐皇后等人暫時分開,待到周圍沒人了才把蕭蒹葭纏繞在她手臂上的腕子撥下去,“你不是要如廁,我在這等你,你自己去吧。”
有一點徐皇后說得很對,蕭蒹葭是大人了,她不可能做什么事都有人陪著,再來她又不是祝柔臻,為了蕭鶴棠從前祝柔臻犧牲也是比較大的,真是蕭蒹葭做什么祝柔臻都能跟在她身邊,這點東月鴦可做不到。
一到人后,蕭蒹葭就換了副顏色,哪有三急的樣子,“哎,可我不是真想如廁,我是,我是……”
東月鴦不為所動,她早就料到蕭蒹葭在打別的主意,她就沒那么安分。
見東月鴦一臉都不好奇,蕭蒹葭憤憤跺腳,不情不愿地說出實話,“我想你陪我去找人……姓巫的,他沒跟去狩獵,據說是在這附近值守巡視……”
東月鴦:“你自己怎么不去?”
大曌還沒到男女大防的程度,加上世道不穩,都沒那么多規矩了,更傾向于及時行樂,就怕哪天成濟王打過來,死了,還不如得過一日是一日。
蕭蒹葭委屈時跟蕭鶴棠有點像,不愧是兄妹倆,看東月鴦的眼神就像看不解風情的木頭,“我,我一個人哪好意思嘛……”
蕭鶴棠那邊好像是比較看好巫常鳴的,蕭老夫人對這個人選也沒有異議,只要對方能對蕭蒹葭好就行,且他還救過蕭蒹葭一命,若是不出意外差不多年底時兩家親事就能定了。
不過現在來看蕭蒹葭明顯陷進去的更多,她何時這么在意過一個人,還是她當初不怎么喜歡的,如今簡直態度大變,想去找人又不太好意思,也是往常姿態擺太高的緣故,一主動稍微低下頭就像要丟人似的。
這種心情東月鴦也能理解,但她對蕭蒹葭不可能任由她索求幫助,畢竟是以前跟祝柔臻一起欺負過她,東月鴦盯著難為情的蕭蒹葭想了想,覺得可能也不是不能利用,“我可以陪你去,不過,你得幫我做件事,答應這個條件,我就陪你。”
“什,什么?”
雖然東月鴦這些天不分早晚地喝補氣血的湯藥,初見成效,面色紅潤肌膚越發白嫩,但是葵水說什么也沒提前來。
今早蕭鶴棠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說讓她等著,東月鴦怎么樣都不能讓他得逞,“你今夜,到你哥房中來,就說睡不著,害怕,讓我去給你做伴兒。”
在蕭蒹葭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東月鴦越發覺得她這主意不錯,“記住,他怎么趕你都不許走,賴也要賴在地上,聽見了嗎?”
蕭蒹葭:“……”
東月鴦:“嗯?”
蕭蒹葭狠狠咽了口唾沫,“好。”
蕭蒹葭攪混水的本事東月鴦還是相信的,她目的達成,也不介意陪蕭蒹葭走一遭,二人向巡邏的士卒打聽到巫常鳴現在的位置,朝著他的方向走去,不多會果然見到他和下屬的身影。
看到蕭蒹葭過來,巫常鳴似乎有些意外,再看到東月鴦時,又似乎有一絲慌張,像是見到對方家長般不知所措,“東,東夫人……蕭娘子……”
東月鴦沖他點點頭,“巫將軍。”
剛才還精神充沛的蕭蒹葭,這會兒到了巫常鳴跟前人都變得靦腆不少,忸怩著不肯上前,東月鴦沒有做月老的心思,只當完成了任務,和巫常鳴說:“蒹葭有話和你說,我去那邊等著,你們聊完我再過來。”
她提步就往樹叢背后的一條小路走去,沒察覺到那一刻巫常鳴有多緊張,“等,等……夫人!”
樹叢后面突然傳來一道古怪的動靜,說阻攔那時已經晚了,東月鴦全看到他們這些兵不是說巡邏么,怎么全站在這里不走了。
原來是本應該陪伴在圣駕身邊的蕭鶴棠就在這,而他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四目相接,蕭鶴棠雙眼凌厲,透著威嚇性,他的手放在姝嘉公主的腰上,神色不驚不慌,回頭和東月鴦冷冷對視許久。
那一刻懵怔的東月鴦呼吸一窒,瞬間想了很多,思緒像浪潮般翻涌,單獨拎出來都是對蕭鶴棠怎么會在這的質疑,他為何會與姝嘉公主在一起,他們是什么關系?從剛才起她們一眾人里就不見姝嘉公主出現過,這是什么意思,他們什么時候勾搭在一起的?
看到她來,蕭鶴棠似乎還很不高興,冷聲命令,“走。”
東月鴦身形僵硬,她也想走,但不知為何腳就是挪不動。
而這時蕭蒹葭似是聽見動靜,在巫常鳴的勸阻中,不顧阻攔跑過,“哥?你們這是在做什么?!”蕭蒹葭瞬間驚呼,像是發現奸情一樣緊張,接著朝木愣愣的東月鴦看去,“哎,你們……這,真是……”
比起蕭蒹葭,東月鴦似乎已經冷靜下來,覷著蕭鶴棠的手,他妹妹都來了,他還跟人抱在一起,而姝嘉公主像是奸情暴露不好意思見人一般還躲在他胸膛前,蕭鶴棠竟舍不得推開她,還對蕭蒹葭低聲呵止道:“閉嘴,噤聲。”
閉什么嘴,既然做了還怕人看嗎?東月鴦目光譏嘲,神色都是冰冷和嘲弄的味道,也許她不用再擔心晚上防著誰,蕭鶴棠有了新歡她能輕松不少。
就在東月鴦打算現在就下山打道回府時,沒曾想徐皇后等人竟也找了過來,“不是說接駕嗎?陛下都回來了,其他人呢?”
“娘娘,好像聽見蕭娘子的聲音了,就在前邊兒。”
“蒹葭?剛剛叫的是她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對方已一步作兩步的速度在挪動,帶著大堆人馬,很難說被發現了以后會是什么景象,而蕭蒹葭跟巫常鳴都很慌,只有東月鴦跟蕭鶴棠神情看上去沒什么變化。
這時候要想蕭鶴棠跟姝嘉公主分開已是不可能了,好像打定主意就要昭白天下讓所有人都瞧見似的,東月鴦冷眼看著,蕭鶴棠居然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是舍不得嗎還是?
他真的很愛拈花惹草,東月鴦早已預見,現在心里就跟麻木了一樣根本都不奇怪,她只想看等人來了怎么說,東月鴦退到一旁諷刺地勾起嘴角。
而徐皇后和一堆趕來的婦人偶然發現她們的身影,還很驚喜,“蒹葭?月鴦,真是你們。”
直到走近以后,掠過東月鴦的身影朝她面前望去,剛剛還嘈雜不已,這會等到看清眼前一幕都噤了聲,“這這……”
覷見蕭鶴棠環住姝嘉公主腰間的手,徐皇后更是臉色驚變,失聲道:“鶴棠,姝嘉……你們?!”
第 55 章
大將軍跟姝嘉公主當眾抱在一起這件事, 簡直有些駭人聽聞,這大概是今日所有在場的人最值得津津樂道的談資了。
曌天子回來后,當場就將大將軍叫過去詢問, 剩下的人被徐皇后勒令不許外傳,然后便各自散開回到營帳里。
離開時都紛紛朝大將軍的婦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攤上這樣的事得該好一段時間吃不下去飯才對, 蕭蒹葭緊跟在東月鴦身旁, 時不時擔心地觀察她的表情和反應, 許是被她的鎮靜給鎮住,蕭蒹葭暫時不敢跟她搭話, 只一個人在帳子里急得踱來踱去。
東月鴦開始在收拾行李,她帶的物品不多,而且剛來不久, 一些箱子還沒打開, 也用不著她動手整理, 蕭蒹葭幾次欲言又止,讓她別弄了,但是一靠近看見東月鴦的神色就啞火,擔心再火上澆油,這可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
期間找到自己帶來的幾副藥包, 東月鴦盯著它神情不明,眼神復雜, 好一會像是覺得沒什么用了又想丟掉,拿起后手頓住,既然是養身子的也不能輕易浪費, 為了她自己身體著想還是有好好吃的必要。
糾結之際,東月鴦還是選擇把藥包放了回去。
而她今天的份, 不久前一上山就交給婢女讓人看著時辰去熬了,這會大將軍的營帳門口已然飄起了藥香,傳到營地里被其他人聞到,尤其是此前剛與徐皇后一起撞見那尷尬的一幕的臣婦們,打探之下得知,是大將軍的夫人用來調養身子熬的藥,頓時衍生出讓人自以為發現了真相的流言蜚語來。
就說之前為什么要和離,怕不是就是因為這位夫人不能生吧?也是看在多年情分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才沒休了她,弄了一紙和離書?不能生是缺陷,但感情還在,所以和離后大將軍又把人追了回來,不死心還想再試試,這才讓這位夫人喝藥調養身子?
這樣一來,那可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至于大將軍又為何與姝嘉公主偷偷私會,做婦人的久了,還不了解男人嗎,就是見異思遷的貨色,說難聽點就是下流,欲望上頭誰來都行。
再者人正值青壯年,陽氣旺盛,還能說是血氣方剛,身份地位都在何必拘泥一位婦人,多幾個相好才是正常的。
姝嘉公主又未婚配,英雄配美人不是更合適嗎?
“你別走來走去了。”叫住蕭蒹葭,東月鴦說:“回你帳子歇息去吧,我想靜一會。”
蕭蒹葭哪敢走,她又不是不醒事,這個當頭弱弱地問:“你,你還在生我哥氣嗎?”東月鴦神情不變也不回話,只默默地看著她。
蕭蒹葭著急地說:“等我哥回來,你問問他,興許也不是那樣……”
那當然了,男人做了虧心事總有千萬種狡辯的話術,先將家里的安撫好了,再想盡辦法繼續跟外邊的藕斷絲連。
東月鴦根本沒報任何興趣等蕭鶴棠回來解釋,她更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出去吧。”
蕭蒹葭猶猶豫豫,一步三回頭,到門口剛掀開簾子,正好碰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進來,蕭鶴棠撩高了門帳讓蕭蒹葭出來,視線和東月鴦輕碰在一起,烏黑清冷的眼珠緊盯著她,嘴唇微啟,催促蕭蒹葭,“快走,記得參加晚宴。”
曌天子一開始興致很高沒打算那么快下山,夜里燃燒篝火,似有與臣子要談心的意思,一醉方休,如今外面都架起火堆,打來的獵物也被剝皮放血擺到了架子上炙烤。
營地里頗為安靜沉默,蕭蒹葭不甘不愿地走開,蕭鶴棠身影下一瞬間沒入帳中,被簾子遮蓋,這下更不知道里面情況怎么樣了。
東月鴦在蕭鶴棠進來后就挪開了目光,表現很冷漠,招呼也不打,回身繼續收拾她的東西,蕭鶴棠眼神掃過帳內環境,瞄到桌上送來卻還沒喝的湯藥,追隨東月鴦到處整理的身形,看著她將東西衣物一點一點往里搬,登時跨步過來,在箱子邊將她一把手握住。“放開!”
東月鴦冷聲呵斥,音量不低,不亞于動了真火,蕭鶴棠緊抓著感受她手腕上微涼的溫度,眉頭緊鎖,不像平日里那樣嬉皮笑臉,“聽我說。”
東月鴦:“不想聽,不用說,放手,你給我放手!”
“鴦鴦……”
“不許叫我!你滾你滾,手松開,松開啊!”
為什么蕭鶴棠骨頭那么硬,東月鴦拼命去掰他的手指,跟鐵一樣,掰不動一氣之下便在他指背上摳撓,直到抓出幾道血痕,他除了嘶了一聲,其余默默隱忍,“不放,在沒聽我說完之前為什么要放?”
“你這樣死纏爛打有什么意思?”用手不行就用腳,東月鴦抬腳踹上來,蕭鶴棠挨了一腳,以防她亂來,等東月鴦再踢過來時扣住她的手腕往懷里一拉,將她的腿也用力鎖住,微微動怒,“東月鴦!”
他喊她名字,浮紅的俊臉因為她的掙扎出現一絲扭曲和狼狽,嘴里依舊冷靜地解釋,“你清醒些,你不是都看見了,姝嘉公主暈了過去,我跟她什么事都沒有!”
東月鴦感到好笑:“以前沒有不代表之后沒有,對,她暈過去,恰巧讓你給抱住,別裝了蕭鶴棠,現在誰人不知你們背著大家偷偷私會,郎有情妾有意,不過這與我有什么關系,你跟我解釋又有什么用?還不如好好準備下聘禮,準備什么時候向天子求娶她?”
今天若是一般的女子,蕭鶴棠說什么都能撇清干系,但那是公主,曌天子的妹妹,哪怕不是一個娘生的,是個宮婢被前天子寵幸一夜,隨便封了個嬪妃才生下的她,如今曌氏血脈就剩她跟曌天子最親,不得到一個合適的說法,短時間內蕭鶴棠都不可能輕松擺脫外界的傳言,在大眾看來他就是跟姝嘉公主有染。
他的臉色冷得令人遍體生寒,聽了東月鴦的話后眼神瞬間變得深沉可怖,箍緊了懷中人的腰,語調低緩,“你瘋了么?我與她什么都沒有,為什么要娶她?”
東月鴦:“你們……”
“就因為我在人前和她抱了,我就要對她負責?”蕭鶴棠面容上保持著一種深幽淡漠的冷靜,“我是大將軍,她是公主,娶她就是尚主,我手握兵權為何要去屈居人下?”
同樣以姝嘉公主的身份不可能伏低做小給別人做后宅婦人。
兩邊身份對比,蕭鶴棠的自然更高一些,他手上權利就不是對方能比,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大將軍又怎會讓一位公主騎在頭上。
哪怕姝嘉公主同意,蕭鶴棠也不愿意,這是不可調和的階級關系。
他答應了就是向對方低頭,她背后還有曌天子,半壁江山的主人,蕭鶴棠愿為人臣但無意愿毫無怨言地給人做犬馬,時日一長必然會爆發出矛盾,是以姝嘉公主根本不在蕭鶴棠的考慮之內。
“我說我今日第一次與她單獨相見你信不信?”他的冷漠帶動東月鴦也漸漸安靜下來,蕭鶴棠的手撫摸著她的背,輕緩而有力,“你跟蒹葭來時,她說有事與我說,你沒看到巫常鳴等人也在,為了避嫌我特意叫人守在那兒?”
“那她怎么會暈過去……”東月鴦遲疑,雖然對蕭鶴棠的說法還是有幾分不信任,但她依舊感到好奇,姝嘉公主找蕭鶴棠是想說什么事?
“她說有事相求。”蕭鶴棠的神色變得有些復雜,“讓我救她一命。”
當然具體的姝嘉公主還未說完,不知道為什么就扶住額頭,一副眼看要暈倒過去的樣子。
蕭鶴棠反應敏捷,這時候不可能袖手旁觀,而姝嘉公主要暈的跡象不像作假的,她血色都褪去了,氣息微弱,搖搖欲墜,朝他微傾后接著又直直地向后倒去,蕭鶴棠手快拉了她一把,之后就是東月鴦等人看到的一幕,就以為他們是抱在一起了。
其實只要仔細回想,就能察覺到當時姝嘉公主失去意識,另一只手都是軟綿綿地往下垂的,“誰都不會預知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我和她沒見過幾次面,又怎知她身體不舒服向我靠過來。”
蕭鶴棠手環著姝嘉公主的畫面歷歷在目,東月鴦感受到自己腰上的力道,不肯妥協地動了動,蕭鶴棠箍得她更緊了,像要把她嵌進身體里,令她沒辦法呼吸,而始作俑者則在頭頂上說:“還生我的氣嗎?要怎么才能撒出來,你說,我可以給你咬,要不要咬我兩口出出氣?”
他試探性地將手側著遞到東月鴦嘴邊,碰碰她的嘴皮,“鴦鴦……”東月鴦猛地張嘴,“啊啊鴦鴦,夫人,心肝兒……輕些,別磕著你了。”東月鴦眼神既兇又狠地瞪著眉頭扭曲,狠狠吃驚一瞬的蕭鶴棠,他很快痛苦地坦然應對東月鴦的憤怒,委屈而深邃地凝視著她,“讓我看看,傷著舌頭沒有,嘴皮呢?還有牙。”
東月鴦不松口,蕭鶴棠也不勸阻,開頭吃痛過后已然平靜下來,忍受東月鴦帶給他的痛感,眼神烏黑明亮,神情可以稱得上古怪,竟然有幾分享受愉悅,像順毛一直在輕撫東月鴦,“慢點,還有一只手,還不夠的話……”
有病。東月鴦把他從嘴里吐出來,嘴角沾到血了,蕭鶴棠側邊的掌心肉被她狠狠咬出兩排帶血牙印,深可見骨,足以見東月鴦對他的恨意,而他半點不介意似的還把手翻過來,遞到東月鴦嘴邊,“是不是喉嚨里有血,把沫子吐出來,嘴里有腥味兒你不喜歡,來,鴦鴦……”
他又知道了?東月鴦恨恨地不聽蕭鶴棠的話,忍著嘴里的腥氣將唾液都咽進去,跟賭氣般帶著一絲得意,怎么樣,她就是不肯如蕭鶴棠所愿。
他以為他是誰,他說什么她一定要聽嗎?
現在外面都在想蕭鶴棠跟姝嘉公主關系匪淺,他沒有復婚,東月鴦還跟在他身邊,眼看著還是后宅里的婦人,名份上給個側夫人的身份足以,她是毫無競爭力與姝嘉公主爭的。
就看大將軍這邊是什么意思,大庭廣眾下,大家都看到了,公主不好意思提,他做男人的難道不應該先開口向皇上求娶?
蕭鶴棠跟東月鴦在營帳里沒待太久,他解釋過后東月鴦也沒說太多她到底是信還是不信,總算是咬了蕭鶴棠一口先出了一次惡氣。
下屬進來送藥時,東月鴦已掙脫蕭鶴棠的懷抱,她不肯和他待在一塊兒,蕭鶴棠抬起傷口給她看,低聲示意,“你把我弄成這樣,難道不該過來幫我上上藥嗎?”
東月鴦冷著面孔,轉過頭視而不見,蕭鶴棠不甚介意,當著沈冠的面悵然地笑笑,“好吧。”他恢復了以往漫不經心的姿態,用一種誘哄的口吻興高采烈地說:“不上就算了,那就不抹藥了,也不用包扎,清理干凈,給外人看看,這就是鴦鴦留給我的印記。”
東月鴦充耳不聞,反正丟人的是他不是她。
而且去了外面,旁人一看他的傷就能猜出他們之間發生了齟齬,那些年長的哪個不是人精,肯定會說這婦人好善妒,好強的嫉妒心。
再來點愛管閑事好為人師的,就會借著關系勸說她為人要大度了。
夜里篝火宴會果然如此,太陽落山,庖廚將晚食做好,獵來的獵物也都炙烤熟了,被片成片擺在碗里,分給大人物們吃。
曌天子和徐皇后還沒來,大臣們先出現在這里,有的站著和同僚說話,有的則跟家眷們待在一起,暫時還沒有人先去落座,而蕭鶴棠的座位緊挨著曌天子,就在他下方,他攜東月鴦一塊到來時,在場的氣氛很快發生了變化。
窺探和打量的目光縈繞在他們之間,像是一定要發現點不妥之處來,終于他們在蕭鶴棠的手上找到了他和婦人鬧不和的證據。
他竟然就這么坦露出來,手搭在東月鴦的肩上,近乎是摟著懷里面色冷淡的女子一路走來,煌煌夜色下那傷口堪稱明顯,有兩排很深的齒印,有經驗的男子一看就知道,這定是枕邊人才弄得出來的。
加上今天傳出的流言,猜測紛紛,看來大將軍跟姝嘉公主抱在一起的事,有一半是真的,是真發生了,他的婦人才會這么生氣,看那口牙印,是用了多大力氣才留下這么狠的傷口,就算是大將軍,也不能免俗。
不過,眾人疑惑的還是,蕭鶴棠到底是什么時候跟姝嘉公主有牽連的?聽說下午時,公主身體不適暈了過去,難道是受了什么驚嚇?
剛剛思維還在發散的大臣察覺到身邊有人,定睛一看驟然嚇了一跳,“大將軍。”
“劉御史,怎么這樣看著我和我夫人?”到了大臣們的跟前,蕭鶴棠將搭在東月鴦肩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下,面色如常神態悠然地問話,就好像今日的事對他沒有半分影響,“是有什么有趣的見聞?還是出了什么事嗎?不如說出來,讓我也好生聽聽。”
“不……”劉御史愕然回答。
看似好像是在問他,實際上問的都是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每個人都在提起耳朵仔細傾聽,聞言那副探究的神態瞬間收斂許多。“不,沒,沒有……大將軍誤會了,我等是在聊,聊北邊的局勢……”
“對,就是如此。”其他人紛紛附和。
誰都不想得罪如今如日中天的蕭鶴棠,這樣的后起之秀比他們年輕,野心比他們足,能力更是比只能拿筆桿子的他們強,與其討好曌天子,不如想著該怎么與他交好。
明顯蕭鶴棠來打破這樣的氣氛,就是想提醒他們不要再非議他跟姝嘉公主的事,誰要是再議論下去就是不識好歹了。
“這樣啊,聽聞劉御史的夫人今日也來了,可否一見,我家夫人生性文慧內秀,說是白日里得御史夫人照拂過,我想當面向她道謝。”
劉御史愣住,還有這種事?“好好,大將軍稍等,我這就叫我夫人過來。”
東月鴦看向蕭鶴棠,她什么時候說過她得人家照拂了,不過白日里她好像是跟一位夫人坐得比較近,接過茶水時差點弄撒了,那位夫人生得圓潤飽滿,很有福氣的樣子,替東月鴦扶了一把,才沒讓她打濕了衣裳,她當時道過謝了,蕭鶴棠再道謝也沒什么問題。
但是她根本沒跟他提過,怎么那么一件小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御史夫人姓王,在丈夫勸說下來時心懷忐忑,年紀四十有余,平常樂呵呵的很富態,可在面對這位年輕有為不怒而威的大將軍時還是很有壓力,“聽我夫婿說,大將軍找我?”
東月鴦不想無辜的人因她而忐忑不安,這么久了搶先開口,“是我,王夫人請安心,并沒有什么事,是他聽說了白日里我得你照拂,所以來感謝你。”
王夫人顯得受寵若驚,“這,這不算多大的事,真是太客氣了……”
蕭鶴棠和顏悅色微笑著接過話說,“何止是一點小事,我夫人內向,肯與人交際已是不易。”他目光慢慢回落到東月鴦身上,揚起唇角,“在我看來哪怕再不足掛齒,也不該怠慢,承蒙王夫人你對我夫人的照顧,等過幾日我會差人上門送來謝禮,還請王夫人不要推辭。”
說得好像東月鴦對他來說有多與眾不同一樣,這哪是真的感謝,這是借機在向人宣告,他和婦人的感情不錯,關系很好,就因為一點小事也能記在心上。這還讓人怎么說他是膩了前妻,偷腥偷到姝嘉公主身上?
寒暄半刻,就在氣氛有所緩和之際,一聲通傳,“陛下駕到”驚動眾人,原來是曌天子和徐皇后緩緩出現在路上,所有人轉身過去翹首以盼,恭敬行禮,用眼側余光打探,卻發現他們的身后,除了侍奉的侍女,居然沒有姝嘉公主的身影。
第 56 章
曌天子不是個多會隱藏情緒的人, 要不是丞相他還坐不到現在這個位置,徐皇后和他比較起來應對眾人目光就游刃有余多了,在走到大臣跟前后神色如常, 看不出什么變化。
倒是曌天子,似是想發怒, 又隱忍下來, 指著蕭鶴棠唉一聲, 沉重的嘆息, 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徐皇后幫他挽回局面, 不至于讓情況陷入尷尬,“陛下先請群臣落座吧,有話留在明日再說, 今日不該與大臣們飲酒敘情嗎?”
雖沒說什么話, 但曌天子的反應讓所有人都禁不住猜想懷疑蕭鶴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惹得曌天子有苦難言。
“唉,眾愛卿,回坐吧。”
曌天子發話后,徐丞相走到蕭鶴棠跟前,往年恩師輕撫胡須, 在他肩上拍了拍,讓他不要有太大壓力, “弦音,飯后可否到我帳中一聚。”
蕭鶴棠一口答應,“好。”
徐丞相笑了笑, 走開。
蕭鶴棠揀起東月鴦垂在一旁的手,在她想要掙脫時穿過指縫強勢地和她扣在一起, 叮囑東月鴦,“待會你跟蒹葭一起回去,不必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東月鴦迎上他認真睇視的雙眼,笑盈盈的樣子,似乎根本沒受剛才曌天子反應的影響,十分氣人,“誰會等你?”
她可不打算等蕭鶴棠,上輩子等夠了,這輩子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哪管他那么多。
“好好,你先睡,蓋嚴實被子,我回來就鉆你被窩。”兩句話不到他又嬉皮笑臉嘴里沒個正行,東月鴦甩不脫他,只能被蕭鶴棠強硬地帶到座位上,和他一塊落座。
先是聽曌天子說了一番有關江山局勢長慮顧后的話,又聽他悲戚地談及祖上先皇先帝的功績,再痛斥反王等勢力,引起群臣紛紛流露出回憶哀痛之色后,才舉杯讓大家共飲,“眾卿家,干了這杯,讓我們以今夜為盟,大曌的社稷必不會被賊子們完敗,朕絕不會將祖宗的江山拱手于人!”
壯志豪言之下,提前安排好的將士上場走到不遠處的比武臺上助興,刀劍長槍舞得虎虎生威,宴上一片叫好聲。
如此一幕看得曌天子同樣激情振奮,在酒水的刺激下,好像真視自己為天下真正的主人,竟對蕭鶴棠道:“弦音,你果然適合掌兵,看看這些將士,各個英雄蓋世,有他們在就是成濟王來了又如何?你真是英才,是朕最看重的臣子,朕要把姝嘉公主許配給你,等你們生了后代,讓他們繼續替你為朕保衛我們大曌江山,保衛我們的黎民百姓安居樂業!”
那一刻坐得近的說話聲都瞬間安靜了,蕭鶴棠面上笑容平靜,他身旁的東月鴦當時不知是什么表情,總之低著頭,手上本是要去夾肉的,卻懸在半空未動。
她早有預料蕭鶴棠就像眼前桌上的肥肉,人人都想來啃一口,而天子發話,不管他是醉意上頭,還是一時糊涂,都掩蓋不了他內心是真心實意那么想的。
要想臣子為自己的江山賣命,君臣情誼可不夠,要用實際利益來打動,曌氏如今就剩一位公主,其他宗室里沒有合適的聯姻人選,只有讓蕭鶴棠娶了姝嘉公主,蕭家才能全心全意地輔佐曌氏,穩住這座岌岌可危的江山。
等他跟姝嘉公主有了血脈,再分去他的兵力,也就不用擔心他會謀反。
山上的風很靜,大家都在等蕭鶴棠回應,他難道敢違逆盛眷,罔顧盛意?
“陛下。”他言談自若,鎮定不破,“請恕臣不能娶姝嘉公主為妻。”
“鶴棠,你?!”
不管曌天子是興致到了,還是真有此意,蕭鶴棠頂著睽睽目光,站起身舉杯,容色莞爾,不卑不亢,重復了一遍,“臣,實在不能娶姝嘉公主為妻。”
“請陛下見諒,罪臣以這杯酒向姝嘉公主賠罪,多謝公主賞識,臣心領了。”
把婚嫁的意圖推到姝嘉公主身上,給曌天子留些面子,也就不算太打臉了。
蕭鶴棠腰脊挺直,他站起來身形偉岸,足以將在場所有人比下去,氣勢冷冽,即使徐丞相也要避其鋒芒,剛上位沒幾年又軟弱無能的天子只能氣憤地看著他,酒意被蕭鶴棠深幽冷靜的眼神震懾三分,“為,為何啊?朕的妹妹,哪里,哪里差了?”
蕭鶴棠:“不是差了,而是……”
曌天子隨他目光往下瞥去,他竟忘了,蕭鶴棠身邊還坐著他的夫人。
一個沒有后臺娘家的尋常女子,空有些美貌姿色。
曌天子擰眉看著蕭鶴棠,他難道分不清誰才是最好的,這等身份也能跟公主相提并論?他口都開了,這叫他如何下得了臺。
“陛下……”
徐丞相接過這份差事,眼神示意曌天子不要再繼續往下說了,能當眾拒婚,可見蕭鶴棠的心意之堅定,“陛下,比武臺那邊分出勝負了,將士們過來,該給他們嘉獎賞賜了。”
這時才扭轉過局面,曌天子勉強保住顏面,成了徐丞相的應聲蟲,“是是,鶴……哼,讓他們上前來。”
賜婚一事,無疾而終,氣氛好像又變得其樂融融,沒有天子發話,蕭鶴棠不見絲毫尷尬,重新重新坐回到東月鴦身邊,余光拉攏往下一瞅,云淡風輕地笑著問她,“怎么碗里還是空蕩蕩的?方才不是要夾肉吃嗎?”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要放進東月鴦的碗里,然而東月鴦動也未動,她很平靜地跟蕭鶴棠說:“等下了山,我想去東湖邊的莊子上暫住一陣子。”
蕭鶴棠:“好,你想換個地方看風景也行,東湖景色這個時節還算有些美的,記得那的淺水灘,我們可以同游……”
“我是說,我單獨去住上一陣。只有我,你聽明白了嗎?”東月鴦淡淡地打斷他,蕭鶴棠嘴角上的笑微微一僵,興味盎然的目光靜靜端詳著東月鴦,他想她應當是因為曌天子提出把姝嘉公主下嫁給他的事而不高興了,“怎么了?”
他沒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反倒是把回答拋給東月鴦。
如果她這時暴露一點醋意,蕭鶴棠應當會欣喜到發狂,可惜東月鴦一聲不吭。
蕭鶴棠不介意再拋出些誘餌給她,他好笑地說:“怎么了,我不是拒了他了,你還有什么可不高興的?”
東月鴦回視了他,突然勾勒出一抹淺笑,她本身是沒有任何勾引意圖的,但那一笑讓她眉眼嫵媚生動許多,“我有不高興嗎?惹上麻煩的是你,不是我,你娶誰我都不在意,倒是你,還是想想怎么擺脫這場風波吧。”
顯然曌天子和姝嘉公主都盯上他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大概一時都不會輕易放手,蕭鶴棠麻煩纏身,興許就抽不開空來煩她了。
東月鴦自然要抓住時機,借機說是心情煩悶,要去莊子上散心,這樣的理由連蕭老夫人都不會反對。
蕭鶴棠還想她懷上身孕,給他生孩子?就他這樣不斷招蜂引蝶,東月鴦冷笑,等著去吧。
她不屑一顧的風情流淌在眼前,有種撓人心癢癢的韻致,蕭鶴棠一瞬間看得眼熱無比,東月鴦何時這么勾人過,像帶了刺扎的人心臟直抽,蕭鶴棠胸腔里的熱血如同奔騰的河流,上竄到俊臉,下達到小腹,“你。”
“你哪怕半點介意,都……都沒有?”
“你說呢?”
東月鴦驕傲得像只豐乳肥臀翹著小屁股的枝頭鳥,靈動地勾勒出嘴角的一抹輕視嘲諷。“你可真是……”
他捉住東月鴦的手肘,眼里閃爍著烏黑漆亮的目光,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這樣的東月鴦如同吊在他跟前的一塊垂涎欲滴的肉,他巴不得當場吃下,可是時機和場地都不對,蕭鶴棠只能暫且按捺下各方沖動。
東月鴦是懂的,蕭鶴棠與她相比,價值和社會地位都非同凡響,曌天子想拉攏他,甚至巴不得他就重做他手中振興曌氏天下的人形兵器,瘋狂渴望他作為皇權的附庸,讓他為自己所用,這才選擇用姝嘉公主聯姻的方式拉近跟蕭家的關系。
可是事與愿違,蕭鶴棠已經有夫人了,他看似浪蕩實則從始至終都只有東月鴦一個人,送給他的妾室也動搖不了他半分,這樣的人怎么才能攻取他的忠心讓他為自己效忠呢?
東月鴦可不會為此大發善心,她帶著惡意審視蕭鶴棠,活該他這么會拈花惹草,管不住自己散發出來的魅力,惹上麻煩也是罪有應得,“我會和祖母說的,等在莊子上散完心就回來,長則三五年,短則一年。”
蕭鶴棠豈能不同意,他明顯感覺出東月鴦心中有氣,她想離他遠遠的,這怎么能行?!
他自然也會等東月鴦去過之后想辦法跟過去,亦或者說服東月鴦早些回去蕭府,但他短時間之內不會因為這點要求而拂了東月鴦的興致。
今夜這場晚宴,各方都有些不痛快,曌天子因為酒意上頭,把壓在心底的想法說出來,不成想他看重的大將軍居然沒賣他面子答應,而東月鴦跟蕭鶴棠這里還有矛盾未曾厘清,群臣更是翹首以盼,天子之后會怎么做,大將軍是否為此而妥協娶姝嘉公主。
陰謀和看好戲的態度充斥在眾人周身,直到天色將晚,比武臺那已經消停,酒過三巡,到了該散場的時刻。
“弦音。”徐丞相將蕭鶴棠叫住,面色嚴肅地喚道,“來。”
蕭鶴棠讓東月鴦先回去,大家都散了,她倒不必留在這里,蕭蒹葭很識趣地過來邀東月鴦一起走,走了兩步東月鴦回頭,發現蕭鶴棠還注視著她,想到徐丞相跟曌天子是一伙的,東月鴦冷冷一笑,不知道又因什么事找上來,端看蕭鶴棠怎么應付。
等人走了,身影消失在眼前,蕭鶴棠才不徐不緩地收回目光,轉過身朝徐愗恩歉意地笑笑,“有勞丞相大人,久等了。”
徐愗恩順著東月鴦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不顯山露水地說:“你我之間何必客氣,既然沒有旁人,還是叫老師吧。”
“好。”
蕭鶴棠隨著徐愗恩輾轉到他的營帳中,等燒好茶水送上來,下人退下,徐愗恩才在椅子上示意蕭鶴棠坐到一旁,“你我已有多少年未見了?以往還是傳書信比較多吧?”
能保住曌氏半壁江山,徐愗恩的功勞也不可掩蓋,要不是他跟蕭鶴棠里應外合,哪有今日的風光無限,可以說是相互成就。
但作為老師,到了跟前蕭鶴棠論輩分依舊是矮徐愗恩一頭,尊師重道是知識行德的根本,哪怕做了大將軍也是一樣。“六年有余,老師上京后,依舊書信教導學生,令學生受益匪淺。”
明亮耀眼的燭火下,蕭鶴棠和徐愗恩就像回到多年前,一個是風頭無兩的名門學生,一個威嚴德高望重的老師彼此對峙,“真是青出于藍。”徐愗恩仰頭長嘆,他打量蕭鶴棠,這是他教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家世不過是他身份上的點綴,以他的聰慧以及他的本事,要是再早生二十年,當今天下根本不會這樣的局面。
而現在,他其實又處于最好的時代,有著最好的時機,是當今建功立業第一人,又何其年輕,風華正茂,是叫徐愗恩見了都按不住內心嫉妒的存在。
“你今天和姝嘉公主是怎么回事?”徐愗恩冷不丁問,他盯緊了蕭鶴棠的神情,就像要在他臉上找出任何不妥和蛛絲馬跡,若這時蕭鶴棠有一絲心虛都會遭到徐愗恩的痛斥。
“我與姝嘉公主?”蕭鶴棠神色定定,很淺淡地笑著說:“看來老師也知曉今日發生了什么,這才特地來問我的。這要怎么說?”
“姝嘉公主與你相見不多,她是未嫁之身,而你早已有了婦人,你可知現在群臣們都在議論什么?說你引誘了少不知事的姝嘉公主,背里行奸。”
蕭鶴棠面不改色平靜地說著自己冤枉,“老師也說我與她相見不多,除了她來我府上為我祖母祝壽,往日我與她都是在宮里見過兩面,身旁大有人在,加上我已有婦人,能與她有什么奸情?她今日找我,是對我說有事相求,我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擔心她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才去赴約,誰料她除了讓我救救她,還未澄明到底是何事,就暈倒在我跟前。這難道也談得上引誘?”
“那你可知,姝嘉公主暈過去后,被查出懷有身孕了嗎?”徐愗恩驟然語出驚人,蕭鶴棠感到匪夷所思愣了一下,他眼里的驚訝做不了假,“什么……”
眉頭微蹙,蕭鶴棠容色不像剛才那樣輕佻,眼神冷淡下來。
徐愗恩:“你說你與她沒有什么來往,那都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呢?鶴棠,你要知道人出了事定然率先會找最親近的人尋求依靠,姝嘉公主未婚先孕,天子那邊又查明,她近來接觸最多的外男就是你了,你們二人今日私自相見,她出了事竟然不先找天子和皇后,居然來找你,這樣誰說得通你們沒有私交?”這簡直交情甚篤了!
“你敢說,你與她肚里的孩子當真沒有半點干系?!”
徐愗恩和蕭鶴棠當頭對面,二人目光神情皆為各異。
……
夜已深沉,營地里亮著燃燃焰火。
蕭鶴棠從徐愗恩那里返回住所,一眼就看到黑夜裹挾之下屬于他的帳篷里一片漆黑,東月鴦所說的不會等他是真的沒有在等,真是個薄情女子,他抿唇微微勾勒一下嘴角,邁步腳輕手快地靠近帳子。
進去之后,他像發現什么不對,面色微垮,眸光一沉,摸向本該暖和的被子,里面空無一人。
東月鴦哪有心思和蕭鶴棠再共處一室,她連話都不打算給他傳,就讓蕭蒹葭給她把被褥搬到她那兒去,是以蕭鶴棠找過來時,東月鴦已然霸占了蕭蒹葭一半的床榻。
蕭蒹葭睡相不是很安穩,總是會將腿搭上來,再被東月鴦驅趕過幾次后,隨即委屈地縮在一角呼呼大睡。
東月鴦心事重重,倒不像她那樣好眠,她在黑暗中睜眼好一會兒才漸漸醞釀出睡意,在感覺到被子里多出一雙手在摸她,正打算將她挪動時,東月鴦頓時驚醒,而頭上瞬間一道聲音說:“噓,別叫,是我。”
蕭鶴棠?也對,這做賊的除了他還能有誰,東月鴦心跳回落,他怎么就這樣闖入他妹妹的營帳!她都躲到這兒來了,他居然還陰魂不散地找過來,東月鴦剛松了口氣,眼珠便怒沖沖地瞪視著基本瞧不清的人影。
她只聽到對方的呼吸就在她身邊,蕭鶴棠還攬著她的腰,當意識到這點時東月鴦低聲反抗,“你做什么?”
蕭鶴棠:“你以為你躲到這來我就拿你沒辦法?跟我回去。”
黑暗中一點微小的動靜都十分清晰,東月鴦沒有大聲鬧出來是因為這種情況十分丟人,蕭鶴棠更是威脅她,“小聲些,蒹葭要是醒了,我可不介意當著她面罰你。”
是罰還是打?察覺到蕭鶴棠的手朝腰脊以下的臀部摸去,東月鴦氣到直接撓他,還好蕭鶴棠躲得快才沒被她抓傷臉,最慘也不過讓指甲劃破脖頸處的皮膚,刺痛讓蕭鶴棠輕輕慘叫一聲,很快趁機將東月鴦連著被子一起裹緊卷走。
睡床上的蕭蒹葭一無所知,到了外面任由東月鴦怎么捶打他都不放,蕭鶴棠腳步不停,忍受著東月鴦的摧殘,抽氣著壓低聲音控訴,“這簡直是謀殺親夫,我有叫你這么恨我么?你還生著氣?心肝兒,你不在帳里跑來跟蒹葭擠什么?可不是委屈你了。”
東月鴦惡狠狠道:“你來做什么,我今夜不與你睡,你自個兒一個帳子不行嗎,放我下去,放啊啊……”
蕭鶴棠將她在腿上顛了顛,東月鴦誤以為他要將自己拋下,失重感讓她驚慌失叫出來,嚇得攀上蕭鶴棠抱緊他的脖頸。
這人不僅半點不羞愧,還頗為享受東月鴦四肢纏繞他的感覺,“不與我睡,就去跟蒹葭?那我呢,豈不是獨守空房,沒有你,哪還睡得香。”
東月鴦管他睡不睡得香,她防的就是蕭鶴棠胡來,結果還是被親自抱回原來的帳篷里,東月鴦恨聲說:“這回你休想碰我。”
她動了怒,蕭鶴棠又把她硬生生從蕭蒹葭榻上挖出來,惹人清夢不說,新仇舊恨夾在一起,可不是攢著一股氣,連頭發絲都在訴說她的憤怒。
蕭鶴棠并非不知好歹,沒有繼續撩她,把人弄回來已經足夠了,他把東月鴦往更大的臥床上一放,然后像累倒的牛往東月鴦身上一趟,俊眼帶笑,壓得東月鴦起不來身,“知道你沒氣消,今夜不碰你就是了。”
東月鴦要打他,被蕭鶴棠抓住手腕,將她的手掌心貼到臉頰上,眉棱高聳,鼻梁挺秀,俊朗神秀的面龐透露出一絲眷念的同時,還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倦怠疲累,“別動,讓我枕一會,你都不知道,回來沒看見你,我有多失望,被我抓到,一定要打得你屁股開花才行。”他眉宇間透露出一絲陰狠,很快散去。
清眸里的光燦若星子,炯炯有神,“可我想到鴦鴦屁股紅腫,都是我的五指印,抽抽噎噎在我面前哭啼,我肯定會獸性大發,所以還是忍住了。”他帶著羞赧的笑,俊臉微紅說著最輕浮無恥的話,像是還想東月鴦夸他。
一個人怎么能這么鄙俗卑劣?東月鴦對他的言語感到羞憤,簡直不堪入耳,蕭鶴棠把上半身埋進她懷里深吸一口氣,任憑東月鴦怎么推都撼動不了半分,沒過多久,他竟還假意發出睡著了的呼嚕聲。
東月鴦沒好氣地掐住他背上的肉,“起來,起來!”
蕭鶴棠巋然不動,如同真睡著了一樣。
他頭一次在東月鴦面前露出如此一面,像是身為大將軍在外應酬面臨所有事耗費他許多精力心神,可晚宴一散,他就被當朝丞相他的恩師給叫走了,二人說了什么蕭鶴棠也半句不提,這么久東月鴦瞧不出他絲毫異樣。
他難道不該說一下姝嘉公主那是怎么一回事?
“蕭鶴棠……”
“蕭弦音。”
東月鴦揪住他耳朵質問地喊他名字,蕭鶴棠就跟睡死過去般,混賬,他就算不想透露,也該去梳洗了再躺下,這軍痞頭子!
東月鴦再憤然也拿宛若銅墻鐵壁般,油鹽不進的蕭鶴棠沒辦法,她只能等著看他到底什么時候醒,而這一等就是天亮,雖然熬到了早上,腰酸背疼,但好在昨夜沒叫蕭鶴棠得逞。
今日一早壓在她身上的人已經不見了,東月鴦起來時被窩里除了她旁邊位置空空的,不剩一絲余溫。
外面聽說出事了,曌天子和徐皇后打算用過早飯就要急著起程下山,其他人也不敢耽誤,都開始收拾起行李。
而東月鴦洗漱梳洗干凈自己和蕭蒹葭在主帳前碰面,聽見她嘴里抱怨,昨晚夢見她好像被人踢到了床角縮成一團,并懷疑地朝她看來,東月鴦都表現得不露聲色。
直到原本聚集在其他地方的臣子婦人瞧見她們,昨日有過交集的御史夫人從一小撮人中脫離,神神秘秘地招手將東月鴦叫過去,說:“我的老天爺,你們還在這呢?”
“怎么,出什么事了?”東月鴦一出來就發現周圍散布了不少人,看見她來神情古怪,有的一和她對上目光就飛快撇開,似乎不知不覺她就成了這里被議論的中心了。
要不是王夫人,還不知她們在說些什么,“出大事了,月鴦啊,大將軍可有跟你透露些什么?”王夫人著急而為她擔憂的樣子,讓東月鴦升起不好的預感,“沒有,是有什么不對嗎……?”
王夫人一拍大腿,似是不忍她被瞞在鼓里,說出今天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風聲,“哎呀,真是不幸!我同你說,你可知天子跟皇后為何急著下山,姝嘉公主她,有了!”
風聲灌入東月鴦耳中,聞言她不由地愣怔,什么有了?是她想的那樣嗎?
以為她還不明白,王夫人直接急切坦言道:“就是她懷有身孕了,現在都在傳,有可能是大將軍的呀!”
第 57 章
王夫人偷偷告密也是一片好心, 她在那一小撮婦人里平時也是不愛爭搶的人,最擅和氣,別人都勸她不要多管閑事, 但看到一無所知的東月鴦,想她年紀不大, 也沒比自家女兒大幾歲, 還是心軟了。
“我這也是聽說, 風聲不知打哪兒傳來的, 總之我聽見時就有了,你可別怪我透風報信啊。”信兒報得不怎么好聽, 但她別無惡意。
就是看見眼前東月鴦怔忪由白變紅,由紅變青的小臉,王夫人搖頭嘆氣, 更多了幾分憐憫,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丈夫身份越高,面對的誘惑就越多,雖然不知真假,但是作為枕邊人心里頭才是最難受的。
東月鴦也說不好,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她臉色差是想到昨晚蕭鶴棠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不然今日一早消息怎么傳得飛快, 結果他不僅什么都沒說表現得十分正常,都這樣了他還來招惹撩撥她,不是叫人生氣叫什么。
果然, 她就不該在他表露出一絲倦怠疲累時心軟同情,他會輕易就被打倒嗎, 他興許在她面前都是在做戲,東月鴦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上他的當。
“我知道了,這沒影兒的事還是等水落石出再說吧,夫人待我誠心,好意相告,我怎會怪你?”東月鴦沒有聽風就是雨,她心緒很快緩和下來,神色除了清冷了點,一切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王夫人不敢在她這里多待,尋了個借口便去找相熟的婦人了。
這事就是一場爛攤子,誰知道這里面大將軍和姝嘉公主有什么由頭?明哲保身,能不參與還是就不參與的好。
蕭蒹葭從其他地方踱步過來,“御史夫人和你說了什么?”她剛才就覺得周圍人目光怪怪的,蕭蒹葭人不傻,等到東月鴦和王夫人談完了才過來。
也許是禍及魚池,東月鴦看到她并沒給予幾分好顏色,冷淡地說:“想知道?不如去問問你哥,見到他了記得替我道聲恭喜,明年今日,他就是別人的爹親了。”
蕭蒹葭茫然若迷,“什么,什么?!”
她還在狀態之外,東月鴦懶得跟她做解釋,怪不得一早醒來不見蕭鶴棠,怕是知道他自己深陷囫囹,闖了禍,不敢說也不知該怎么面對她吧。
一直到用完早飯,大軍快速撤帳收營,這時還是沒有出現蕭鶴棠的身影,只有身邊下屬過來請東月鴦跟蕭蒹葭上車。
蕭蒹葭問:“沈冠,我哥呢?”
連他身邊得力的下屬都避開東月鴦的目光,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抱手擋住臉,“大姑娘,大將軍在巫將軍那議事,就要出發了,咱們也該走了。”
“哦,我哥他不跟我們同乘?”
“大將軍說他……這次策馬下山。”
東月鴦冷哼,直接笑了,氣氛讓蕭蒹葭跟沈冠都感覺毛毛的,沈冠頭垂得更低了。
蕭鶴棠為什么不敢來?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不就是白撿了一個孩子,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這有什么不敢和她說的?也許大家所說的也不是謠言,真就是他的呢。
東月鴦無不懷著惡意這般想,連帶手上的帕子一塊兒絞緊。
在外人跟前是不好鬧的,東月鴦也沒想跟蕭鶴棠因為他瞞住姝嘉公主有孕的事鬧,他不在身邊是好的,這樣就阻撓不了她向蕭老夫人請示離開蕭家。
如今情況對東月鴦有利,她必然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下山的路比來時快得多,東月鴦離去心切,不過都藏在心里,面上看不出什么,一眾車輿人馬浩浩蕩蕩入城,曌天子御駕在前,群臣家眷跟在后面,在長街上時分道而行。
“祖母。”東月鴦跟蕭蒹葭回到蕭府,老夫人在亭子里坐著翹首以盼,渾然不知山上發生了什么,面慈心善地應了一聲,“回來了?”
下人們接應他們的行李,蕭蒹葭依偎到蕭老夫人身旁撒嬌,控訴她再也不想去了,東月鴦不受情緒影響,和蕭老夫人打完招呼,“祖母,有件事月鴦想和您商量。”
原先礙于老夫人壽辰,又擔心惹她不快浪費一片好意,東月鴦不好提,這次錯不在她,蕭鶴棠惹了禍事,東月鴦可以堂堂正正說出來,“祖母,我想搬去東湖邊上的汐瀾山莊住一段日子。”
蕭老夫人問:“怎么突然想出去住了?”
東月鴦輕聲平靜地說:“一直想去,近來我沒有緣由地感到心浮氣躁,不知是不是氣候的關系,倒想去那邊兒散散心。”
她理由正當,去莊子上住又不是什么大事,蕭老夫人開始并沒有反對的意思,“鶴棠呢?他可跟你一塊兒去?”
“他……”東月鴦說:“他近來興許沒空,去不得了。”
蕭老夫人只當她是說蕭鶴棠忙,蕭蒹葭想告密,被東月鴦眼神盯著制止住了,對視無果,蕭老夫人已經點頭恩準了,“去那邊住個一兩月余也是不錯的,你打算何時出發?”
東月鴦說了個時間,這回把蕭老夫人給驚到了,“這么著急?”
東月鴦是現在就走,“既然祖母答應了,那我就先回房收拾東西了。”她倒不是怕蕭老夫人反悔,而是要是對方問起來她跟蕭鶴棠怎么回事,東月鴦怎么說?
她才不愿意幫他報這個“喜”。
東月鴦一走,顯然經驗老到的蕭老夫人就意識到了不同,“怎會如此,你們不是一同陪天子祭天狩獵嗎,難道發生了什么齟齬……”
她看向旁邊僅剩的唯一知情人,蕭蒹葭也想準備偷溜的,結果剛側過身就被蕭老夫人叫住了,“站住。”
蕭蒹葭立定,舉起雙手不打自招:“祖母,不關我事啊!”
東月鴦這次去汐瀾山莊是謀劃已久,她剛才并沒否認蕭老夫人的話,可不止是去一兩個月,只是不想她老人家疑心不快,這才默認是她想的那樣。
等一兩個月過后,她再找借口托詞不回來,時日已久,蕭鶴棠這邊和姝嘉公主事不管解決沒有,是否塵埃落定,東月鴦都受不了影響。
天隔地遠,說不定哪天就被遺忘了呢。
下了山蕭鶴棠就派人去查證姝嘉公主是否真的有孕,同徐丞相一起,將她身邊侍候過接觸過的下人都抓起來,一個個審訊。
牢房里一片哀嚎,冰冷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中,酷刑令人膽邊生寒,即使暈過去也會被冷水潑醒,反復不斷,回答獄中審訊官員的問題。
昨夜面對徐愗恩的質問,蕭鶴棠并沒有露出絲毫慌張心虛的跡象,他告訴徐愗恩,“丞相若是懷疑我與姝嘉公主有染,她懷的是我的骨肉,不如找人來問問,盡可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如若憑空捏造,那我也不會放過任何污蔑攻訐我的人。”
蕭鶴棠如何都不肯承認他是孩子親爹。
徐愗恩雖信了大半,卻還是同意蕭鶴棠的提議:“好,那就查,定要將毀害公主和你清譽之人揪出來。”
如今二人站在刑訊架子不遠處,冷眼旁觀了一場剛結束的問話,被審的是姝嘉公主身邊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信侍女,人已經快不行了,撐到最后留了一口氣才放過她,侍郎和主簿擦著汗走過來,將記錄在案的紙簿交給徐丞相。
秋審侍郎:“稟丞相,方才該侍女的話都招了。她還堅持……”
徐丞相攥著紙簿,飛快而仔細地掃了兩眼,再銳利深沉地瞪向蕭鶴棠,“你剛才都聽見了,這侍女連死都不怕,與姝嘉公主感情深厚,到現在還聲稱,你與姝嘉公主在一起過,身邊下人偶有不在的時候,她肚里的孩子,和你脫不了干系。鶴棠,你又怎么說?”
剛才慘叫連連,獄卒幾乎夾斷了侍女的十根手指,對方依舊痛哭著大喊,“是將軍,就是他!是他!”
很少有人能在這樣的酷刑下堅守如一,幾乎連強壯的大漢都難以承受,侍女豈止是被扒了一層皮,眼下雖留了一口氣,但想挺過今夜,那都是毫無希望的了。
獄墻上油燈火焰跳動,不算明亮的光線下,蕭鶴棠半張俊臉落入黑暗中,沒了哂笑的心思,目無喜色地望著暈死過去的侍女方向,靜靜沉思。
方才動刑經過,歷歷在目,做不得假。但,為什么一定要栽贓嫁禍給他?
這種潑臟水子虛烏有的事,蕭鶴棠根本不可能認下,更別說吃這樣一個啞巴虧了。
“鶴棠,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徐丞相又再重復了一遍,這次語氣上明顯流露出不悅。
蕭鶴棠:“丞相大人,這是要逼我現在就認罪?”他看起來相當冷靜,連害怕和生怒的情緒都沒表現出來,甚至問也問得頗有些耐人尋味。
大將軍根本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認為自己和姝嘉公主毫無瓜葛,姝嘉公主身邊的侍女作證,又說孩子就是他的,到底誰真誰假。
在有人證而沒物證面前,也不能說就因為一面之詞就斷定蕭鶴棠有罪。
其次,他的動靜關系著軍營上下,所有軍士將領都以他為首,他若真出什么事,下面的將士定然會因他而反了。
這也是曌天子和徐丞相等人暫時不敢對他輕舉妄動的原因。
“鶴棠。”徐愗恩比之剛才怒意褪去些許,“豈是逼你認罪,不過是在問你,針對這侍女的說辭,你有何異議?”
白紙黑字記載著,徐愗恩還是堅信侍女說的都是真的,一個人都那樣死到臨頭了,還有什么可隱瞞的。
蕭鶴棠連看都未對他手里的紙簿多看一眼:“此事,要澄明我的清白,還需再審,是我做的,我蕭弦音分毫不虧心,非是我做的,也賴不到我頭上。光有人證沒有物證,豈能說了算?丞相要是允許,亦可由我親自查明此事的前因后果,要是不許,那就請啟稟天子,將我下獄,盡管治我的罪吧。”
接著蕭鶴棠離開牢獄,留給曾經恩師一時室靜默。
誰敢真將蕭鶴棠不由分說就下獄?整個大曌,誰不指望他為天子拼命?他們的目的,可不是要得罪蕭鶴棠,而是要……
從刑部出來,外面天色已黑,為了查清這件事,不止姝嘉公主身邊的人都被拿去審問了,蕭鶴棠身邊的下屬也被找了過去,雙方遭受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樣的。
以蕭鶴棠的身份地位,誰真的動他下屬,無異于是在向整個軍營宣戰,是以問了一些話記錄在案,就被放了。
口徑自然是站蕭鶴棠這邊,否認與姝嘉公主有染,瞿星掃掃身上灰塵,看到立在大門外負手而立的蕭鶴棠,趕忙上前詢問,“郎君,情況如何?”
蕭鶴棠余光覷過來,“你們呢,可有行刑?”
瞿星以及身后幾個做事的下屬搖頭:“他們豈敢。”
對著無垠的黑夜蕭鶴棠發話,“此事另有蹊蹺,不對勁,江兆成輝,爾等去查,將此番隨行天子遷都的所有人列為名單交上來,瞿星,隨我去見當日診脈的所有御醫……”
夜色下,蕭鶴棠隨即輾轉到御醫所,將給公主把過脈問過診的御醫都叫了過來,其中有人即使輪值回府休息,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帶到蕭鶴棠跟前問話了。
等他忙完,已經到了子時,帶著下屬披星踏月而歸。
說起來他今日一天都未曾去見東月鴦,想必她也應當聽見什么風聲了吧?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這樣將消息散發出去,故意引起波瀾,讓人誤會,其心可誅。
就是不知道東月鴦見了他,又會是作何反應,她信還是不信他跟別人有瓜葛,依她的小脾氣,應當巴不得他早日娶了公主,和他此生不見吧。
膽小如鼠,除非他想放手,否則她別想逃。
打了鐵釘的馬蹄在道上輕踏,石板路發出清脆的聲響,“吁。”蕭鶴棠等人騎到半路,就在通往蕭府附近的路口處緩緩停下。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車夫攔在路上,等到蕭鶴棠注意到才舉著火把上來,“大將軍,姝嘉公主有請。”
由此可見馬車里的人的身份,蕭鶴棠看了眼面前緊閉的窗門,俯視攔路的做車夫打扮的宮廷侍衛,悠悠道:“令主有請,本將就要奉行?本將難道是什么隨便的人嗎?”
侍衛急了,“公主的確有事相商,大將軍……”
蕭鶴棠干脆地置之不理,拋下那句話后揮鞭向馬,坐騎揚起的前蹄叫侍衛狼狽地躲開,一行人隨同蕭鶴棠的身影飛快越過他們,視若無睹地朝蕭府而去。
瞿星抽空回了下頭,看到緊閉的馬車被人打開,姝嘉公主終于從里面出來,然而這都阻擋不了他們郎君的步伐,歸心似箭。
只能眼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既然姝嘉公主肯之身入局,陷害他們郎君,那也應該要有事情不受掌控的覺悟,她若是后悔污蔑郎君了想同他認錯求饒,以為這事就能輕易過去,那就大錯特錯。
好戲一旦開唱,就由不得她了。
或許這時,郎君想的多是,回去之后該如何跟少夫人解釋吧?
出乎意料的,蕭府前廳的燈亮著,燭火未滅,宛若白日,似是有人在等蕭鶴棠。
這么晚了,還有誰沒睡呢,總不能是少夫人……因為姝嘉公主的事,能記恨整日,從白天到黑夜都在此等郎君回來吧。
“站住,我看你終于是舍得露臉了!”老夫人的話音一出,隨同蕭鶴棠一塊出現的下屬們瞬間馬腳都亂了。
蕭鶴棠手背在身后,示意他們下去,腳步鎮定地邁入正堂,燈光中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做了壞事闖了禍的心虛,眉清目朗,彎著唇,有金昭玉粹之相,很是恭懿孝順。
蕭老夫人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樣,但凡在外面弄出點事,料想遲早會傳進她耳朵里,為了不惹她生怒,蕭鶴棠就會是這副模樣。
少年時也就罷了,沒想到娶妻這么多年還是這樣。
在堂屋里沒搜尋到蕭老夫人以外的人的身影,蕭鶴棠倒不顯得有絲毫驚訝,狀似隨意地問:“她們呢,都回來了嗎?”
蕭老夫人一句話拆穿他,“你是想問,月鴦人在不在家吧。”
誠如蕭老夫人所說,她了解他,蕭鶴棠也不過是裝出來的乖秀樣子,他進門后當然和他所想的有差,事情鬧得這般大,東月鴦難道不該同祖母一樣,拿出三推六問的氣勢在這等著他。
他不否認地微微一笑。
蕭老夫人說:“那你不用期望了,她走了。”
蕭鶴棠眉頭輕動,似是想問什么。
蕭老夫人:“她被你傷透了心,鬧成這個局面,她說要搬去莊子上住,我已經同意了。”
如同嫌還不夠,蕭老夫人也在借機言語懲罰他,“就在你回來數個時辰前,我讓沈冠送她去的,這時早已該到地方了。”
蕭老夫人:“你不該同我老婆子說說,外面傳得人盡皆知的是怎么回事嗎?”
好不容易將祖母送回房里,從老夫人院子里出來,終于得到片刻喘息的蕭鶴棠把人叫過來,“沈冠呢,回來沒有?”
下屬稟告:“還未曾見到沈大人身影。”
蕭鶴棠:“讓他待在那吧。”
“郎君這是……不打算去把夫人追回來嗎?”蕭鶴棠面色清冷,懨懨地掀開眼簾,好笑地問:“你以為,我追過去她就會隨我回來?”
東月鴦說要去莊子上,是提前和他說過的,蕭鶴棠在被蕭老夫人告知的情況下,心里早有預料,她若是在氣頭上,這時候去難免是火上澆油。
還不如,就讓她先冷靜一段時間,左右東家人的消息還握在他手心里,要想東月鴦低頭,到時候亦不費任何吹灰之力。
第 58 章
東月鴦初始還擔心蕭鶴棠會追到莊子上去, 她午時就起程了,傍晚到的,這時就算蕭鶴棠來, 她都已經收拾行李搬進山莊了,她不走, 蕭鶴棠能奈何得了她?
不過最終還是她想多了, 蕭鶴棠并沒有跟過來, 夜里她也睡了個安穩覺, 再沒有一個人偷摸著把她從被子里卷起來帶走,沒皮沒臉地說沒她覺也睡得不香了。
但是看到沈冠還在莊子上沒有回去時, 東月鴦還是感覺到事態不對,挑起了眉問:“沈冠,你不忙嗎?”他可是蕭鶴棠的身邊人, 他不在他那兒, 待在這里做什么。
“夫人。”像是早就料想到會被東月鴦察覺到, 沈冠不慌不忙地行禮道:“我在看莊子里去年的收成,軍營里的糧草不能斷了供,等清點好就會走了。”
東月鴦一開始倒也沒有懷疑沈冠的說法,她也不能阻撓別人辦正事,會走就行了, 她躲這邊來就是連蕭鶴棠身邊的任何人都不想見,最好他們一個都不要出現在她跟前。
好在沈冠知趣, 曉得東月鴦大概還是在煩蕭鶴棠,連續幾日都不曾在東月鴦露臉,整個莊子清幽祥和, 沒有蕭鶴棠,東月鴦過得不要太舒服。
就是想不到有朝一日, 她會被陷在風波里的另一位當事人找過來,管事跟她匯報門外傳話,姝嘉公主相見東月鴦一面時,她整個人都愣了,“見我?為何要見我?”
管事也搖頭:“話里未說,夫人,可要迎他們進來?”
東月鴦現在只感覺很荒唐,她就好像前任丈夫在外闖了禍,惹了風流債,然后就被風流債里的正主找上了門。
從始至終,她跟這件事沒有任何干系,所以姝嘉公主不去找蕭鶴棠,來找她做什么?
東月鴦不想見,但跟管事面面相覷,也知道茲事體大,公主到底是公主,她一介年輕婦人,沒身份沒品級,怎么能將人拒之門外。
“先請她進來吧。”左右聽聽姝嘉公主想找她說什么。
東月鴦從庭院樹下的涼席上搭著婢女的起身,“容我先去更衣,等收拾好再去見她,記得備上茶水,別怠慢了。”
禮不可廢,縱然姝嘉公主來勢洶洶,還跟蕭鶴棠有牽扯,如同他們之間的第三者,東月鴦還是沒打算疏忽她,快趕慢趕,等自己周身出不了錯,東月鴦才往宴客的廳子里走。
“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海涵。”東月鴦一步步登上門前的石臺,揚聲招呼,目光落在屋內的姝嘉公主身上,下意識往她肚子上撇去。
她肚子還早,很難察覺出變化。
“夫人客氣了。”姝嘉公主略帶歉意地說:“聽說夫人前來這邊散心,是我上門叨擾了,還請見諒。”
目前雙方態度都比想象中要客氣許多,不過焉知是不是綿里藏針,東月鴦朝她含蓄地笑了一笑,“不知公主找我所為何事。”
她這是明知故問,多此一舉。
但在姝嘉公主說話前,東月鴦都打算只字不提,就當做毫不知情,她不想惹上麻煩,尤其麻煩還親自找上來。
看著心知肚明的東月鴦,姝嘉公主面上流露出一絲惆悵,眼神哀怨,沒有氣急敗壞當場就對東月鴦指責蕭鶴棠始亂終棄,不肯認賬,只是憂郁而悲傷地望著她,像有什么難言之隱。
“可否先讓他人都退下。”姝嘉公主斟酌著說:“我來,是有關大將軍的事想和夫人商議。想必夫人在此之前,也該聽說了我和大將軍之間的傳言了吧?”
話題挑明,被緊盯著,東月鴦很難否認,“你們先去外面候著,等我與姝嘉公主說完話,有事再吩咐你們。”
姝嘉公主那邊的動靜也是一樣,等屋內只剩她跟東月鴦后,好似才真正放松下來,吐出一口濁氣,“東夫人,我求你救我。”
這公主到底怎么到處好人救她,東月鴦當場嘗到了蕭鶴棠當時匪夷所思的滋味兒,“我來找你,并不是要同你宣戰,也不是想你為難的,東夫人。”
許是感覺到自己方才說了不妥的話,姝嘉公主忍住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道:“也許夫人能給我些許時間,讓我說說自己的故事,為何會鬧得滿城風雨,弄成今日這種地步。”
姝嘉公主本名曌阡榆,她跟曌天子不是同個母親所生,但是同病相憐,二人的生母身份都不盡人意,并不高貴。
曌天子生母是小官之家出身,因為姿色出眾才入了宮,到了宮中也沒顯得多聰慧,反倒如履薄冰,遭人排擠,姝嘉公主的生母就是在她身邊伺候的婢女,二人時常在后宮依偎取暖,感情還算深厚。
身為婢女能被天子寵幸,也算一樁好事,至少不用再做粗活能得飽飯吃,有自個兒的私人住處,曌天子的生母和她感情還一如往昔,直到曌天子母妃生產,沒能活下來。
而他從小不大聰明,不被先帝看重,還有許多比他年長的皇子都已娶妻生子,曌天子真是毫無一點競爭力,能長這么大也全靠姝嘉公主的生母拉攏照顧。
能被扶持上位,真是用盡他這一輩子的運氣,前頭哥哥們死完了才輪到他,姝嘉公主則跟著雞犬升天,成為大曌現在僅存的未婚公主。
想象中的公主日子也并不好過,尤其是在奸佞沒有鏟除之前,姝嘉公主也是受了數不清的委屈,整日提心吊膽。
終于,徐丞相和蕭鶴棠打破局面,讓局勢出現轉機,而為了安危考慮,他們才選擇遷都到庸都郡。
東月鴦對姝嘉公主的身世并不了解,聽完長篇大論她問:“公主說這么多,與來找我有什么干系?”她不是沒有同情心,也不是不感同身受,而是說這些太淺顯了。
尤其姝嘉公主和她身份對立,加之蕭鶴棠夾在中間,彼此有矛盾,東月鴦很難去領會姝嘉公主的不容易,當公主的都不容易,那她們這些沒有身份,做尋常婦人的就更不容易,更別提其他和她一樣的年輕女子了。
東月鴦只懷疑,她說這些是不是想引起她的憐憫,好助力達到她的目的罷了。
“東夫人。”姝嘉公主眼神凄楚地盯著她,“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說的……”
從都城遷過來,曌天子說等到了庸都郡,要在姝嘉公主開府后為她選定一門好親事,一直在相看,她的親事牽扯到利益關系,是很重要的一個籌碼,曌天子想把她嫁出去,拉攏庸都郡有用的世家,但是局勢并非他們想的那樣美好。
總有人想算計大曌的江山,并不想看到天子和其他世家聯姻。
這期間姝嘉公主遭到過幾次暗算,想謀害她,讓天子失去籌碼,都被她運氣好躲了過去,而現在江山不穩,姝嘉公主的價值也不如以前那樣值錢了,許多世家有為的子弟不一定會考慮娶她為妻。
曌天子同樣沒多值錢,他最大的優勢不過是曌氏唯一的男性,流著大曌的血,是正統,這是無可指摘的事實。
但是千防萬防,姝嘉公主還是遭到了毒手。
“我,我那天夜里,不該揮退侍女的,我也不知,只是沐了個浴,怎么就暈了過去,醒來就衣衫不整……”她說起她失身那天發生的事,這怕是少有幾個人知情,東月鴦隨著她的話語神色凝重起來。
“那賊人……”
“他跑了,不見了,搜遍整個宮廷都沒有發現可疑之人。”她這是間接承認,她肚里的孩子不太可能與蕭鶴棠有關系了。
姝嘉公主揪住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告訴東月鴦,“一個多月后,我開始感覺身子不舒服,找了有經驗的侍女來看,說,說我應是有身孕了……”
“我不敢請御醫,但又不知怎么辦,即使請他們來診斷,也是以我身邊侍女生病不舒服為借口,名為給她們診病,實則是在幫我把脈。”
東月鴦不說大為震驚,對此也是不敢輕易發表意見,她能從姝嘉公主口中得知她遭遇到的兇險,昏迷被人強迫侮辱,除了親近的侍女,誰敢隨意道出事實,而且事關她的名譽,如果得知她懷有身孕,那么她在擇婿上就會失利。
“那你……為何污蔑蕭鶴棠他……”
“夫人!”姝嘉潸然淚下,“只有大將軍能救我,其一大將軍地位非凡,我聽說蕭家被他保護得固若金湯,手下能人多數,他手握兵權誰能害得了他,這是其他人遠遠做不到的。其二,大將軍忠君愛國,保衛我曌氏江山,我信他不會害我,我也只是想得他一方庇佑而已。”
“可這是污蔑。”就算東月鴦幸災樂禍蕭鶴棠惹上這個爛攤子,也要說一句姝嘉公主這種手段可不怎么樣,她難道不知道陷害別人,只會適得其反。
然而姝嘉公主解釋,“不,不是……我沒有,我當時找大將軍有事相談,就是為了和他說這個,請他救我于水火,我也不知那天我會暈過去,給你們增添這么大的麻煩!”
“御醫幫我把脈,發現有孕,在我皇兄和皇嫂的逼問下,我一時情急便……”
好一個一時情急,東月鴦感覺這事實在是太亂太大了,她有些吃不消,姝嘉公主那句句有理,站在她角度的確是無奈之選,但亂認生父,豈不是坐實了強迫她的就是蕭鶴棠?
出于道德良心,東月鴦還是不能接受,“那你來找我,又是為何,我如今就算知道公主你有苦衷,身低位卑,也替你做不了什么。”
“不!”
說到此處,姝嘉公主頗為激動,她甚至撲上抓住東月鴦兩邊臂膀,哀哀祈求,“東夫人,你可以幫我……你可知,事發后我好幾次求見大將軍,他不來見我,我便去求他,他都將我拒之門外!我想像今日一樣和他說清楚苦果,他都不聽啊,可我卻不能不想辦法祈求他的原諒……”
“我如今懷上身孕,御醫說我脈象虛弱,若是輕易弄掉這孩子,這輩子怕是難以生育,可若生下來,他就是個無父的孽種,我的下場也不會好過,東夫人,求你救救我吧,去勸說大將軍,讓他息怒,我們坐下來開誠公布地談一談!”
“若是允我進門,我也不會與你爭啊……”
東月鴦不記得今日是第幾次覺得荒唐了,她既覺得姝嘉公主可憐,又覺得她是不是瘋了,哪個男子會肯認下不是自己的子嗣,還要擔上那樣的名譽,她就算走投無路,也太……異想天開了。
還叫她去勸說蕭鶴棠?她拿什么去勸,她怎么勸?
“公主,我……”東月鴦一皺眉,剛要說做不到,就被姝嘉公主揪緊手上衣物,指甲近乎掐進她的肉里,“東夫人,你若不幫我,難道想看我死嗎?”
“你想看我死嗎?”
東月鴦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公主為何要以死相逼?!”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蕭鶴棠不愿見她了,姝嘉公主想必是找不到人,才找到她這兒來的,東月鴦開始后悔她今日就不該接見對方,現在這種地步該怎么將她勸走。
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嫁給大將軍,對雙方都有好處,夫人難道忍心見到江山崩壞,皇室衰微嗎,夫人……”
東月鴦擺脫不了姝嘉公主的桎梏,她在激動之下力氣非常之大,尤其東月鴦也不敢深入刺激她,萬一一個不好。
就在她進退兩難之際,一道從門外進來的身影幫了她一個大忙,姝嘉公主直接被蕭鶴棠從東月鴦身旁拉開,他神色非常之冷厲淡漠,眉棱壓眼,睫毛深長,冰冷的言語從微啟的嘴唇吐露出來,“姝嘉公主,是否太不該自請自來了些?”
他眼神里的兇險如漆黑的潮水醞釀澎湃,外面天色亮麗,堂屋內卻好似覆蓋上一層寒意,令在旁的東月鴦感覺到不妙,被拉開的姝嘉公主則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剛剛還借勢發瘋的情緒,順著蕭鶴棠的俯視逐漸恢復平靜,清醒過來。“大將軍……”
蕭鶴棠偏頭對準拉扯肩膀袖子,撤退到一旁的東月鴦,“你也是,怎么還是毫無長進,什么人都敢放進來?”
突如其來的斥責,叫東月鴦愕然瞪大雙目,卻又一時想不出來反駁,蕭鶴棠眼下氣勢過于凌厲了,無人敢惹,他回頭示意下屬將姝嘉公主帶走,半分顏面也不給。
“不,大將軍,姝嘉來這有事相求,別無惡意……”
“不請自來,脅迫我夫人,又以死相逼,這還不是惡意?”蕭鶴棠冷聲說:“公主所求之事,是不是當真,應該自己清楚,她幫不了你,我更幫不了你,還請回吧。”
“大將軍!”姝嘉公主被人拉遠,未免傷到她的身體,還出動了四個強壯有力的婦人將她抬走。
然而,外面凄厲的聲音因為祈求無用,干脆不管不顧飽含怨恨地傳來,“就算不為了我,也該為了天子社稷……見死不救,真對得起你的仁義之心嗎?!”
“東夫人……東夫人,一尸兩命啊……”
姝嘉公主的聲音從近到遠,直至再也聽不見,堂屋內只剩東月鴦和蕭鶴棠兩人,一縷清風吹過,東月鴦回神過來才驚覺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她說一尸兩命……會不會出事?”
東月鴦是真擔心姝嘉公主會做出什么極端的事來,到時候可就不是輕易能擺脫的,難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沒想到蕭鶴棠態度會這么強硬將人趕走,她還以為這些天里,蕭鶴棠如果不是分-身乏術,就是應該在談嫁娶事宜,可結果……
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嘲弄的目光盯住她。
“你怎么來了?”氣氛僵硬之下,東月鴦不自然地問及蕭鶴棠。
他輕嗤一聲,“我若不來,你今日麻煩就大了。”
的確,要不是他,東月鴦還不知怎么脫身,姝嘉公主看似性子沉靜,結果也是非同一般的難纏,“她自小出身在宮廷,周圍充斥著爾虞我詐,你可別光是瞧她可憐,就覺得她是什么毫無心機之人,別三言兩語就被蒙騙了。”怕東月鴦真的聽進去,蕭鶴棠沒忍住提點她幾句,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多蠢一樣。
東月鴦實在惱這樣的蕭鶴棠,“我怎么了?我通曉的又不如你多,本事又不如你神通廣大,就算被騙了又如何?這事難道不是因為你才惹出來的?現在到來賴上我了?”
她反應之大,讓蕭鶴棠也頗感意外,東月鴦忍到今日終于爆發,“你不是不敢來見我,怎么今日跑來了?怎么,是擔心我給你壞事替你應下這門親事?就算我幫你應下又如何。”
“這門親事哪里不好?你不是盼著早點有子嗣,現在有個現成的,你難道不夠滿意?直接早生貴子……”
她真是喋喋不休,蕭鶴棠都不知她對他怨氣竟有這樣的大,說的盡是些什么話,早生貴子?蕭鶴棠簡直要被東月鴦氣笑了,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用那么嬌軟的聲音說出如此難聽的話的,“當真我誰都不挑,人盡可婦是吧?”
東月鴦眼皮一跳,“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對,人盡可婦,蕭鶴棠簡直不要太有自知之明,他說的這詞好,太好了,好到東月鴦芳心大悅,鄙夷著譏諷:“沒錯,就是如此……”
蕭鶴棠大步向她靠近,不過三兩步距離,東月鴦根本來不及跑,就被他從身后揪住,這時候直接摟住她腰,捧著后腦勺壓著她懲罰式地親吻起來。
問他為什么來,他來看看她都不行了?在纏吻中睜開眼,打量東月鴦近來臉色,蕭鶴棠心中冷笑,沒有他,她過得也是挺好,皮膚嬌嫩水滑,白皙無暇,一看就知氣色不錯。
這樣一想,深覺不夠滿意的蕭鶴棠更加重輕咬東月鴦嘴唇的力道,舌尖頂著她用力往里頂,直到東月鴦受不住,張嘴嗚咽,借著機會蕭鶴棠便堂而皇之往更深處探去,舌頭拉扯著好似兩人在床榻上一樣。
無恥,說不過她便堵嘴,東月鴦氣急敗壞地抵住蕭鶴棠的胸膛,卻很快被嘴里的動靜吸走注意力,全身心放在抵御蕭鶴棠唇舌的侵-犯上,她想反擊順勢咬過去,他還早有防備,在她這征伐了個盡興,便見好退出來,氣息粗喘地抵著她的額頭,得逞地悶聲輕笑,“小狗。”
蕭鶴棠雙目烏黑明亮,猶如點燃一把火焰,東月鴦胸腔里的呼吸在剛才像是被他吸盡,如今一雙黑眼睛也如要把她神魂吸到旋渦里去。
“你,你才是狗。”
“賤……”
東月鴦到底說不出完整一詞,倒是蕭鶴棠接過話茬,“好,你是小狗,我是大狗,做狗夫君都陪你。”
什么無恥瞎話!東月鴦被蕭鶴棠的底線所震驚,“誰要跟你一起……”這話題還是別繼續扯下去為好,她嘴被蕭鶴棠吸得紅艷艷的,這么長時間缺少呼氣,面龐更是紅如朝霞,她猛地推開他。
意外的,她輕松地就掙動了蕭鶴棠的束縛,像僅僅只是為了懲罰她剛剛說話難聽,蕭鶴棠并沒有繼續強迫她做什么,“你方才說,讓我別信姝嘉公主說的話,怎么她說的都有假?”
掏出手帕擦嘴,東月鴦拉開距離,兩道細眉攏起,疑惑而又不悅。
蕭鶴棠倒沒她那般講究,他回味地摸了摸唇角,便同東月鴦簡單道:“的確。”
倒不是說姝嘉公主就是壞的,只不過是個人選擇罷了。
“她知道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是誰。”
只說這一句,東月鴦便驚詫地眨了眨眼,“是誰?”
誰知這時蕭鶴棠卻不說話了,他似是查到什么,但卻不好告訴她,“總之,你不要與她來往了,這莊子不方便你再住了,同我回去吧。”
蕭鶴棠話題轉移到東月鴦身上,引起她的不滿,“你是故意騙我回去的?”蕭鶴棠明知真相,卻不說,東月鴦其實興趣也不大,“不說也罷,我不會跟你走的,我早已同祖母請示過了,就在這住下,要走的應該是你。我還不想見到你。”
還在生氣呢,蕭鶴棠并未顯現出不高興,他頗有耐心地道:“不是我不說,而是我告訴給你聽,于你沒有半分好處,與你無關,最好還是不要知道。”
“你為什么不走,在這一日,就會有其他人來找你一日,你不嫌麻煩,難道想日日有人來擾你清凈?你還在為山上的事煩憂?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娶她的,她進不了蕭家的門,我亦不想隨意認別人的種當孩子。”
第 59 章
現在誰都知道蕭鶴棠這行不通, 連姝嘉公主都想得到通過他身邊人來勸服,更何況其他別有目的的人。
東月鴦在此簡直是一個麻煩,蕭府宛若銅墻鐵壁壁壘森嚴, 出什么事蕭鶴棠還能即刻返程,但在外面就不同了, 哪怕分給她些護衛, 只要不是在眼皮底下總會有些差池。
但顯然, 東月鴦的決定不是輕易能夠動搖的, 她沒被蕭鶴棠嚇唬住,“首先你要知曉此事并非因我而起, 與這件事有關系的是你,不是我,這次姝嘉公主來, 鎩羽而歸,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 明知無用為何還要來擾我清凈?我難道對你來說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嗎,既然不能三言兩語就阻礙你的言行,那么我在哪里又有什么關系?”
東月鴦不覺得自己能影響到蕭鶴棠的決定,她真沒那么大能耐,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而她有理有據地說出反駁的話后,蕭鶴棠僅是不言不語默默地瞧著她, 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是她看不懂的幽深冷靜,他微微一笑, 順著她的話說,“說得沒錯, 他們以為通過你就能改變我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極。”
東月鴦莫名覺得這種附和好難聽,明明是她先說出來的,也是這種意思,但是從蕭鶴棠口中說出來就……
就沒那么順耳。
“你知道就好,我不會搬回去住的,我在這很好,你若是有良心,就將這等爛攤子自己收拾好,不要再麻煩到我這來。”
她極力撇脫干系,生怕惹一身騷,避之不及的樣子叫蕭鶴棠倍感不悅,懷有惡意和玩味地盯著她,蕭鶴棠冷哼一聲,道:“執迷不悟,既然你喜歡住這,那就住這吧,待到天荒地老都隨你。”
東月鴦聽出蕭鶴棠在跟她置氣,她當然是不肯低頭的,“你還有事沒有?沒事我先走了,你自便吧。”莊子是蕭家的產業,東月鴦料想是趕不走蕭鶴棠的,共處一室都叫她不耐煩,更沒耐心陪他在這耗下去。
她近幾日悶在莊子上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東月鴦近來從書上學了怎么制香,她還在研究,準備找材料來自己動手,等做出來就讓婢女試試,再推薦給他們當中或是有余錢的人,掙點蠅頭小利,這是她想到的等脫離蕭鶴棠之后比較好的生計。
先小試一波,有效果再想辦法賣到城中的制香鋪子里去,他最好快點走,不要在她忙的時候來煩她。
東月鴦走的匆匆,全然不理背后全神貫注盯著她的蕭鶴棠,他好不容易來一趟,結果根本沒被人家放在心上。
東月鴦回到院子里的樹下,小爐子里的火被重新點燃了,婢女說她沒回來之前一直都看著呢,東月鴦走過接管了她的位置,衣袖被捋到臂膀處綁著,兩條皓腕滋源由七,鵝裙飼二弍而嗚九一思七了解露出來,拿起長勺調試起瓶子里的稠物。
舉動認真,分毫未察覺到不遠處的廊檐下有人,蕭鶴棠在那兒站了片刻,婢女發現了他,他抬手輕噓,只一個手勢讓人不要驚擾到東月鴦,等看過之后沒多久他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沒過幾日,東月鴦便發現下人給她找來的香料里,多了許多珍貴的,分量還不少,她當然立馬就意識到了不同,“這些都是哪來的?這根黃蕢木奇貨可居,我可不曾說過要它。”
是她能力不足,尚不敢輕易用好的材料。
婢女低著頭,“奴婢也不知道,管事送來時就有了。”
東月鴦半猜半想就察覺到了貓膩,正好沈冠突然路過,東月鴦將他叫住詢問:“沈冠,這些藥材是你找人弄來的嗎?對了,你不是清點好糧草就走嗎,怎么還在這?”
說好不要叫蕭鶴棠和他身邊人出現在她跟前,結果這都多少日了,沈冠還在莊子上,像是不在蕭鶴棠那做事了,反倒成了她的下屬。
“夫人……”沈冠未說完一整句話,路口忽然進來一撥抬著箱子進來的下人,“沈大人,大將軍的行李都送來了,該歸置到哪間院子?”
東月鴦不太確定地問:“行李?”
還打算趁其不注意悄悄進行下去,眼看要瞞不住,沈冠直接道:“郎君不忍夫人獨自在莊上居住,一個人寂寞如斯,今日就要來陪陪夫人,夫人什么時候愿意歸家,郎君便什么時候走。”
東月鴦:“……”誰叫他來的!
“誰要他陪……呸,誰會寂寞?!”蕭鶴棠不會以為用這種手段討好一下她,就能把她哄回去吧,“不許放他進來,東西不許抬進我的院子,出去。”
東月鴦發話,下人們為難,這時候該聽東月鴦還是該聽沈冠的,沈大人代表的可是大將軍。
沈冠轉頭:“你們先把東西抬出去,找個地方放著。”他盯著跟著他做事比較機敏的下人,眼神示意,先安撫了東夫人要緊。
“夫人息怒,我這就帶他們離開這里。”
東月鴦看著沈冠指揮著下人,身影忙不迭地退回到院門外,心頭怒火才有所好轉,不是說讓她一個人住嗎,蕭鶴棠為什么要來?
到了夜晚,東月鴦剛坐上飯桌吃飯,外面一道聲音響起,期期艾艾叫住她,“嫂,嫂子……是我。”
出人意料,蕭蒹葭帶著婢女出現在門口,庭院燈火明亮如晝,主仆二人的身影被拉成瘦長的影子,像是怕被東月鴦趕出去,頗有些小心謹慎可憐的味道。
“你怎么來了?”東月鴦驚訝地起身,這瘟神真是一個接一個,“你是自個兒來的,還是……”有人叫她來的,蕭鶴棠不會自己來不了,就把蕭蒹葭指使過來了吧?
東月鴦更想不到,蕭蒹葭還沒回答她的正題,進了門就開始哭,“不是我哥逼我來的,是我自己……”
“喔?你來做什么。”
東月鴦也不請她坐,她跟蕭蒹葭關系本就不怎么好,表面上看暫時相安無事,但她深知蕭蒹葭的性子,她不是好相與的,短暫的平和不代表什么,她又不是她知心知肺的小姐妹,她來找自己有什么用?
蕭蒹葭一受委屈就癟嘴說不出來,一旁的婢女代她答道:“大姑娘跟巫將軍的親事,要告吹了。”
啊?這倒是真的意外。
“大姑娘心情不好,想散散心,于是就……”
東月鴦:“……”親事不和,可以理解,但是蕭家產業那么多,據她所知興修的房屋可不止東湖一處,景色好的地方那么多,怎么一定要跟她擠在一處呢?
她連原因都懶得問:“那你……”
“嫂子,你不收留我?”蕭蒹葭更傷心了,是,她跟東月鴦從前關系是不好,但還不許人痛改前非嗎。
東月鴦現在骨頭很硬,蕭鶴棠都留不得,蕭蒹葭怎么會認為她會喜歡她在這。“你,你還是另外找個地方散心吧,我在這就圖個清靜,人太多算怎么回事。”
蕭蒹葭傻眼,她可是剛被巫常鳴給拒了,他們吵得好難聽,蕭蒹葭頭一次聽見別人口中那么說她,巫常鳴一點顏面也不給她留,她當真是傷心欲絕,回去不想跟祖母哭訴,她哥也不會幫她做主,家里能說得上話的就只有東月鴦了。
她大概是唯一不會嘲笑她的人了,可東月鴦在莊子上,她郁悶無處發泄,只有輕裝便捷收拾了一兩套衣裳就趕過來了。
她,她怎么這么不留情面?
東月鴦也沒無情到不講理的地步,她讓下人再去廚房添幾個菜,還多備了蕭蒹葭的碗筷,“你在這里用飯吧,吃完就回去。”
蕭蒹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這是半天都不想她待呢,她還想東月鴦會看在這么晚了的份上,讓她今夜先留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這個心狠的女子,她哥到底瞧上她什么啊?
心里這樣想,蕭蒹葭還是不敢表露出任何怨言,委屈坐到桌前。
筷子剛剛握在手中,東月鴦本以為今晚就她跟蕭蒹葭一起用飯,再無人打擾了,結果沒吃幾口,門外熟悉的人影翩然而至,雖遲但到。
東月鴦:“……”
蕭鶴棠悠然地踏進門,“已經吃上了?怎么不等我。”他揮揮手,下面的便機靈地又去添置碗筷給他。
蕭蒹葭眼神一亮,宛若看到救星,“哥。”
蕭鶴棠如不知情,挑眉道:“你又闖禍了?”說得好像他不惹是生非,這兄妹簡直一丘之貉。
蕭鶴棠如過無人之境,不經招呼便走到東月鴦身旁位置自然落座,她一直在看他,或者說東月鴦一直再瞪著蕭鶴棠,這個人,這個人怎么躲到這里都攔不住他!
禍害,東月鴦幾乎想摔碗走人。
蕭鶴棠余光輕微地覷她一眼,很快問:“你和常鳴怎么回事?他今日來找我說配不上你,要我考慮將你許配給其他人。”
不等蕭蒹葭答話,他含著一縷笑,給神色淡漠像是放棄抵抗的東月鴦夾了一筷肉,“祖母擔心蒹葭出事,讓我過來瞧瞧,她沒給你添麻煩吧?你瞧,不是我要來的,奉命而為。”
“哥……”蕭蒹葭不滿叫屈。
蕭鶴棠淡淡朝蕭蒹葭看過去,她不情不愿地閉上嘴。
東月鴦一言不發,將蕭鶴棠剛剛夾的肉挑出來,他夾一樣,她挑一樣,這樣過招四五個回合,蕭鶴棠才止住夾菜的架勢,頗為無辜地道:“好吧,你不喜歡我給你夾吃的,那就不弄了,你自己吃吧。”
東月鴦本來就不需要,他不搗亂就是她最大的福氣。
蕭鶴棠:“是怕我下毒嗎?真是不識好人心。”他淡笑著說,全場就他在自導自演,東月鴦實在是受夠了這對不正常的兄妹,強忍著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碗筷起身離開。
蕭鶴棠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張望著心平靜氣道:“回房了?早些歇息,這也是祖母交代的,讓我盯著你。”
東月鴦置若罔聞,背影消失在門口。
蕭鶴棠收回目光,面色鎮定如常地舀了一碗湯,云淡風輕地吹了吹,蕭蒹葭看得咋舌,不確定地問:“哥,真是祖母叫你來的?你跟她說說,我今晚在這呆一夜再走吧。”
這后面的她是指誰不言而喻,東月鴦一走,蕭鶴棠宛若換了一副面孔,他對蕭蒹葭就如對他在軍營里的下屬,身居高位,自有一股未動怒的凜然。
“哥?”蕭蒹葭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地喊。
蕭鶴棠瞇眼淺笑著說:“你沒找落,你就以為我有著落了?”
蕭蒹葭:“……”
今夜還不知東月鴦不許他進房。
料想是不許的,用過飯后,蕭蒹葭被委屈地帶到離東月鴦住處稍遠些的小院子,空房倒是挺多,但萬一讓東月鴦知道她晚上還在這留宿沒走,被發現了肯定會生怒。
蕭蒹葭有時都搞不懂,是什么時候變成現在這樣子的,好像這個家都快以東月鴦為主了。
夜風輕輕,庭院里樹影搖晃,屋內窗口開著,墻壁上倒出芭蕉葉的影子,桌案旁東月鴦在梳洗過后,拿出今日頭一回制好的香,指尖沾了一點,放到鼻子前聞了聞,也不知是不是她用錯了材料,還是弄錯了什么,香倒是香,卻有一股果實熱透,汁-濺四溢的爛熟甜膩的香味。
房門被人從外推開,邁著結實有力的長腿進來,像是早有料到他會來,東月鴦倚在桌旁,弱不禁風衣衫單薄,手拿著香盒看向擅自闖入的蕭鶴棠。
她也不問他來做什么,彼此間不用多此一舉,仿佛就明白對方心意。
蕭鶴棠極其自然地踱步到她身旁,從后面擁著東月鴦,湊近了低頭細嗅她的指尖,“這就是你這些日子弄出來的香?”
他一直在關注她的動靜,東月鴦不曾告訴過他,看來這莊子里無一不是蕭鶴棠的眼線。
東月鴦:“你不是清楚?”
蕭鶴棠聞了聞她的身上,說道:“不如你的香氣好聞。”他深吸一口,像著了癮-頭,摟著東月鴦不守規矩,往她脖頸處放肆地舔,恨不得將她揉入到身體里。
被濕熱的舌頭含-住耳廓輕輕用力掃過的感覺,就像往東月鴦心頭撓過一根羽毛,蕭鶴棠越吃越下,手同時不安分地箍著東月鴦往里鉆,她搖晃著按住桌案,顫聲說:“我葵水來了。”
這意味著什么蕭鶴棠應當都清楚,他果然在半蹲在東月鴦腿邊時停住了,那張布滿忄青-欲的臉微微一愣,顯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迷惑,眉眼透露出一種不能滿足的無知和不悅。
不過沒持續多久,下一刻他捧近東月鴦,俊臉一變狡黠地笑著說:“是嗎,讓我聞一聞,聞一聞是不是真的。”
東月鴦慌張地與他拉開距離,不復剛才的平靜,“不要……”一聽她心虛的聲音就知道她在說謊,蕭鶴棠做戲似的把她拉近捧著她聞,如此下作變態的舉動叫東月鴦受到驚嚇震撼,折彎了腰,“怎么不要?為什么不要?不讓我聞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騙我?”他語氣輕松又發狠。
東月鴦是真被他嚇到,在她跟前蕭鶴棠好像失控的野獸,他太不知檢點讓人難為情了,東月鴦心生怯意,“我錯了,不是,我記錯日子了。”
她推聳他的腦袋,發冠都被弄歪了,依舊不掩他咄咄逼人的風采,蕭鶴棠被揪著頭發,抬眼深邃而輕厭地看著她,嘴角勾著一抹笑,扶住東月鴦的腰身,在她面露瑟縮時緩緩起來,“這又是鬧什么,不想我碰你,怕懷上身孕就直說,怎么還拿葵水來了來誑我?”
東月鴦怨氣橫生,在這種事上她對擁有絕對力量的蕭鶴棠當然是又敬又怕,不自覺地哀怨地瞪著他,“我說了,你就不會碰了嗎?”
蕭鶴棠但笑不語。
東月鴦什么時候來蕭鶴棠是清楚的,她的小日子還算準,那時曌天子祭天狩獵她沒來,下了山后第二日就有了。
如今已經過去多久了,她不可能再來那么快。
“你真的很可惡。”東月鴦咬牙切齒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出去。”
蕭鶴棠可不覺得肖想她有什么問題,他對她最大的渴望遠不止如此,他想她成為他的掌中珠眼中寶,親熱不過是最尋常而直白的方式,不然他為什么不去碰別人,而要執著于她?
東月鴦推了兩下推不動,蕭鶴棠下盤穩得不得了,胸腹堅硬,活生生的力量壓制,“鴦鴦。”他一手箍緊東月鴦的雙肩,一手去撈盛香的小盒,飛快挖了一指的香膏涂抹到東月鴦下頷脖子上,一路往下,哄著她,“給我懷個孩子,叫我父親,叫你娘親,等他長大我教他騎馬,帶他領兵,孝順、保護你。”
香膏被蕭鶴棠抹得到處都是,東月鴦嘴唇上,衣襟上,接近肚臍的皮膚上都被蕭鶴棠的指頭給糟蹋了,她的腰帶還在完好的系在腰間,肩頸上的衣領卻早已拉到兩旁,搖搖欲墜。
夜風吹進來,讓東月鴦打了個冷噤,可她又不覺得有多冷,蕭鶴棠的手熱唇也熱,帶給她有別于風的溫度,他好像就打算和她站在桌案邊搞,東月鴦手頭上東西掉落,蕭鶴棠猛然讓自己進來,東月鴦仰頭皺眉,過載的感-官讓他們集中在接觸上,誰都分不開心神去管。
“你還沒說好不好?鴦鴦,好不好?”他在她身后反復地催促問,每動一下對東月鴦來說都是難熬的折磨。
她會因此失去理智,會像被雨露滴打的花枝,晃得厲害,蕭鶴棠卻還能擁著她暫時保存著意識,清醒地催眠她,說故事,“現在懷,明年生,戰事最長還有兩年,我早日平定了亂黨,給你和他一個太平盛世,戰事結束,我與你一起撫養他長大,不管他是男是女,來日嫁娶,你我膝下子孫環繞,不好嗎?不好嗎-”
他緩了下退出去再突然進來,最后一句話發了狠地在問,像是為了來日的一幕感到激動,連速度都變快了,東月鴦眼前視野迷糊,所有回應都變得急切短促,“嘶,別……”
她被瘋狂的感覺激瘋了,頭暈眼熱,還好面前的窗對著的是圍墻,除了寂靜生長的芭蕉樹,外面空無一物,黑夜卻好似一雙眼睛,注視著閨房里旁若無人放意肆志的亂象。
蕭鶴棠給她的話如同編織的一場美夢,她告訴自己不可信,他哪里會和她白頭偕老,只不過是短暫用來得到她的迷惑話語罷了,不要信不能信。
在桌案旁換著姿勢-弄了兩回,蕭鶴棠又是從背后又是抬起東月鴦的腿,隨后又被他抱著到處走,等到東月鴦不行了才將她送回到榻上,像是要把這些日積月累的沉淀物都發泄給她。
夏雷雨下,狂風獵獵,東月鴦的嗚咽聲在屋外雨聲的掩蓋下輕不可聞,翌日一早天明了,風雨也靜了,她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被子臉上具是哭干的淚痕,面龐睡得嬌艷通紅,小嘴微張,不省人事。
蕭鶴棠荒唐一夜,神清氣爽,他在屏風后穿戴好衣物來到東月鴦邊上,坐下盯著睡著的她看了一會,他昨夜說的可不是虛的,希望東月鴦能聽進心里去,可別當做耳旁風,過一夜就忘了。
他把手放到東月鴦小腹的位置,隔著被子比了比,念在她熟睡的份上還是沒鬧醒她,但愿他出征回來,已經能聽到東月鴦的好信兒了。
他憋了許久,給她的可是又多又濃。
蕭鶴棠沒待太久,理了理衣帶便朝屋外走去,沈冠遠遠地候在外面,聽從蕭鶴棠的吩咐,“郎君,都已安排好了。那些湯藥,會讓人盯著夫人都喝下……”
東月鴦胡亂想的主意,以為補了氣血能促動她葵水早日發動,偏巧不巧就是避開了那幾天最糟亂的日子,叫他昨夜得了手,這叫什么?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帶著興味笑了下,她喜歡喝,就讓她喝個夠,東月鴦的湯藥里,蕭鶴棠早已讓大夫改了一兩藥,不僅補身還易懷,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收獲到意外的驚喜。
第 60 章
東月鴦醒來時蕭鶴棠理所當然地已經不在莊子上了, 過夜了就跑,滑溜的不得了,她拿他沒有辦法, 要說除了在床事上蕭鶴棠霸道了些,其余時刻他還算守禮的, 他對她的一切看似乖張沒有肆意折磨, 其實都基于他骨子里的克制。
如若不然, 東月鴦難以想象她現在是什么處境。
她像被吸干魂似的, 到日上三竿了才能下榻,婢女也不催促, 整個莊子都沒人來煩她,如同被特意交代過。
洗漱完吃了點東西,下人就把藥給她送來了, 東月鴦并不知道藥方改了, 她如今看這些湯藥一想到沒發揮一點作用, 便有些遷怒起來,喝了兩口便不要了,“拿下去吧,今日不想喝了。”
“夫人還是再喝點吧,眼看近來氣色有了起效, 可不能半途而廢啊。”
東月鴦放下勺子不肯再動,這時外面再有人進來傳消息, “夫人,巫將軍登門拜訪。”
東月鴦還生著悶氣,一時未反應過來詫異道:“哪個巫將軍, 他來做什么?”
“是巫家的次子,巫常鳴將軍……昨日巫將軍與大姑娘鬧了些別扭, 說了些過分的話,大姑娘一氣之下便走了,今日是來向她賠罪的。”
東月鴦想起來了:“那就請他進來吧……等等,蕭蒹葭還沒走?”
一看下人們的表情東月鴦就知道了,還說她喜歡陰奉陽違,這兩兄妹哪個不是兩面三刀口是心非的,讓走也不走,一波去了又來……真是,既然來者是客,東月鴦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招待,“給大姑娘傳話,讓她過來會客吧。”
誰知一聽到巫常鳴來了,蕭蒹葭居然還在賭氣中讓婢女回話說不見。
不好叫客人顏面難堪,東月鴦起身說:“興許是出了什么事,我先去看看,還請巫將軍稍等片刻。”
結果走到半路上,被巫常鳴追上,“夫人,不麻煩了,既然大姑娘不想見我,那我就此別過,本身我與她就合不來……”
這話剛好被從另一頭過來的蕭蒹葭聽見,她身影出現在道路上,說是不見,實際上還是對巫常鳴抱有期望,想聽聽他想說什么。
如果他是來給她賠罪的,蕭蒹葭倒還想給他和好的機會,可沒想到她一來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話,面色大變,“巫常鳴,你……”
東月鴦吃驚得兩邊來回看了看,料想不到這般戲劇性的一幕叫她碰上了,她要是惡嫂嫂肯定幸災樂禍想知道他們是怎么回事,但是東月鴦自己跟蕭鶴棠還有一堆爛攤子事,哪還想參與進來。
她想走卻走不掉,她像是維持蕭蒹葭和巫常鳴中間的楚河漢界,兩個人都將她夾在中間,隔著距離相互對話,東月鴦接下來更是被迫聽了一場他們的冷嘲熱諷。
原來是在接觸之中,蕭蒹葭本就不喜歡巫常鳴,因為祝柔臻的事,他救了她,蕭蒹葭才轉而對他改觀。
可一番接觸下來,她性子做派并不討喜,巫常鳴未嘗不是一開始就看出她對他的態度不佳,心里是不喜歡他的,他不是傻子,“我今日來不是要同蕭娘子你吵的,昨日我說過的話過于嚴重,卻沒有一絲作假,回去后我想了想,惹你哭是我不對,是以特意來向你賠罪,但我的決定斷不會改。”
蕭蒹葭氣到雙肩顫抖,東月鴦都怕她會抄起利器來打巫常鳴,“你這還不是來吵的?這也算賠罪?誰要你假惺惺!說我刁蠻任性,分不清輕重,不識好壞,幫著外人算計家里人,受傷也是咎由自取,還說我這樣的人生在蕭家是上輩子積攢了天大的運氣,后面我認,前面的我是算計你還是害你了?你要這么羞辱我!”
巫常鳴:“我所言都是事實,可能忠言逆耳,蕭娘子你聽不慣罷了,你我之間我已經和大將軍請罪說清了,左右我們還未定親,這門親事談不攏也就作罷了,還望蕭娘子你再另尋一位好人家。”
“你滾,你滾!”
“我就要走了,但我還是要忠告一句,蕭娘子日后萬不可再這樣一意孤行,世上不是隨你喜好行事就能事事如意的,祝你早覓良人。”
蕭蒹葭簡直快氣瘋了,被說得雙眼通紅,巫常鳴朝東月鴦鞠了一躬道歉,“今日多有打擾,來得不巧讓夫人見笑了,我這就馬上離開。”
“巫常鳴!”蕭蒹葭顯然心里還過不去這一事,跺腳發瘋,追上來道:“你憑什么說我,你又清高到哪去,不就是記恨我當初剛認識你時待你態度不好,你便一直記到今日,實際上你是早有意中人了吧?是你家那個表妹還是你認識的林家娘子,既然你不喜歡我,又為什么答應我哥和我相看!你是不是就只為了討好我哥,你就是看上他的職位,攀炎附勢……”
她最后那句說得太嚴重了,東月鴦不由地皺眉,蕭蒹葭至今嘴上還學不會把門。
巫常鳴果然停下來反唇相譏,“是,蕭娘子說的一切都對!你也清楚你當時并不情愿是嗎,那我為何還要上趕著和你湊成一對?我確實是因為相信大將軍的為人信服他尊崇他才同意相看試試,也以為他的妹妹會和他一樣……事實上,還是我想多了!”
蕭蒹葭被說得徹底傻站在原地,連人都忘了去追,一副失魂落魄相,此時巫常鳴已經逐漸走遠,東月鴦也準備離去。
蕭蒹葭癡癡地問:“為什么?”東月鴦聽見了嗎,他們那么吵,她怎么態度這樣輕飄,她難道都不關心問問她,就是安慰兩句也好。
東月鴦頓住腳步,她剛才親身經歷旁觀了他們的爭吵,此時已經弄清楚巫常鳴為什么說跟蕭蒹葭合不來,他們的性子就不相投,有矛盾也是應當的。
主要緣由還是出在當初蕭蒹葭瞧不起他的態度上,哪怕細節上了解不多,大概也能推敲出來,二人不過嘗試接觸階段,依蕭蒹葭的性子是萬不可能低頭的,尤其她剛開始還不喜歡巫常鳴,可見態度不一定能有多好。
而巫常鳴定然看在蕭鶴棠的份上一直忍讓,直到出現了對他有意的其他女子,蕭蒹葭獨占欲作祟,二人便鬧崩了。
他有了更多選擇,并不是非蕭蒹葭不可。
這就和當初的東月鴦似的,既然上輩子過得不好,有了下輩子可以多個選擇,那她干嗎一定要死賴在蕭家不走,不如重新開始。
只是蕭鶴棠跟蕭蒹葭兄妹倆都一樣,以為誰都離不開他們,東月鴦情況稍微有些特殊,但大致還是相同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一方醒悟舍不得放人,亦或是占有欲作祟,東月鴦都覺得巫常鳴說得有些道理,她自己本身也是那樣想的,“據我所知,你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好像很討厭他吧……”
蕭蒹葭眼紅地氣憤道:“我已經改了啊,我已經不厭了……”
“他怎么這么小肚雞腸!”
東月鴦點點頭,“巫將軍的確很在意這個,可這注定了你們之間心思不對等,他愿意與你相看時,你不愿意,等你愿意時他反倒不情愿了。”
蕭蒹葭:“沒錯!誰能保證自己一開始心意就能那么堅定,可我這不是改了嗎,我……”
東月鴦接過話茬:“可誰規定只要一方改變想法,別人就一定要領情接受你的心意?這難道是什么恩賜嗎?”
蕭蒹葭真是還沒長大,她的神情說明了一切,東月鴦搖頭笑了,“你和你哥還真是……不愧是兄妹,你回心轉意,想重頭來過,也要看別人想不想等你吧?”
“你就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妄想以此對你改觀,憑什么?”
風一吹來,蕭蒹葭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透心涼。
再看去時,原地只剩她和婢女兩個,東月鴦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話還綿綿不息如敲警鐘縈繞在耳畔。
蕭鶴棠當晚沒有再來莊子上,東月鴦是隔了一段日子才知道他要出征的消息。
沈冠前來請辭,他也有很重要的事做,暫時不能待在這代蕭鶴棠看護東月鴦,于是依照蕭鶴棠的吩咐請東月鴦回蕭府去,“郎君不想夫人擔心,待一切都安排好后,才給夫人一個準信兒——”
“郎君出征后,府里除了老夫人和大姑娘,實在冷清,還請夫人前去陪陪她們,他不在家,只能依靠夫人打點蕭府,夫人不用擔心他回來前會擾夫人清凈,也十分感念夫人代他在老夫人跟前盡孝。府里人多,看護比莊子上森嚴,這樣他在外,就可以少分心牽掛夫人的安危。”
“夫人收拾收拾,還是讓屬下送你回去吧。”
沈冠言之有物,東月鴦哪是聽不進去的人,她是為了躲蕭鶴棠才來的莊子上,他如今要離開了,不用再防著他欺負她的身子,這還有什么好藏的?
就算蕭鶴棠不說,就憑祖母對她多年的情分,東月鴦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她定然會去照看的。“他什么時候走?”
沈冠:“甘三,算好的日子,不早也不晚。”
東月鴦在蕭鶴棠要出發前一晚,帶上她的行李返回蕭家,他明日一早就要走的,蕭老夫人要一起吃一頓家宴為蕭鶴棠踐行,誰都不許缺席。
蕭蒹葭上回在莊子上和巫常鳴又爆發了一場爭執,徹底認清了她不討人喜歡的處境,一直比較消沉,也不在東月鴦那賴著了,提前回了蕭家。
時隔這么多天再見,她看上去憂愁不少,在發現東月鴦回來后,兩人在庭院里碰上,她竟然沒有發脾氣也沒有露出仇怨的眼神,“嫂子。”
蕭蒹葭叫了東月鴦一聲,站在原地不動,身旁婢女說:“還請夫人先行。”
東月鴦對她的變化心里有數,不過這么講理她還有些吃驚,她讓婢女把一個盒子拿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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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最近制好的香,你拿去用吧,不喜歡隨便送人都行。”一點見面禮,見面三分情,以往雖有齟齬,東月鴦不至于跟蕭蒹葭老死不相往來。
蕭蒹葭果然受打擊的影響,一直怏怏不樂,“多謝。”說完就讓婢女收下了。
東月鴦也不多說,徑自往老夫人在的內堂里走。
“可算是回來了……”蕭老夫人笑眼看向門口,朝東月鴦招了招手,蕭鶴棠今日居然回來得很早,大概是因為明早就要出發了,也想多留點時間出來同家人相處吧。
他在蕭老夫人拉著東月鴦的手,親昵斥責時含笑看著東月鴦,手里端著茶杯,時不時品一口。
自從他們從榻上下來各自分開,東月鴦已經好多天沒見到過蕭鶴棠這副討人嫌的樣子,她看著他,覺得就跟蕭蒹葭的心情一樣,看他偷腥得意勾起的嘴角很討厭,看他烏黑柔順的頭發絲也很不順眼,真真是哪里瞧他都不如意。
但她又不是蕭蒹葭那善變的脾氣,她現在就是這種厭煩蕭鶴棠的態度,哪怕有朝一日她有所改變,蕭鶴棠也跟巫常鳴一樣,她也不會走到蕭蒹葭的地步。
她才不關心蕭鶴棠怎么想,她現在就是要把她的態度表露出來。
東月鴦經歷了蕭老夫人好一陣絮叨的關心,老人家年紀大是會念叨一些,但東月鴦都不嫌煩,“祖母說什么我都聽,常言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聽,愛聽。”
這要放在以前,蕭鶴棠可就要順勢接一句話了,“馬屁精。”小馬屁精。
很多好聽的話東月鴦都不會對他說,她只傾向于她喜歡的,想要討好的人,能叫東月鴦討好的,除了蕭老夫人和她父母還能有誰?
真是個小吝嗇鬼。
如今蕭鶴棠自然清楚東月鴦的性子,她脾氣好,可是不愛聽他說的話,他要是開口,她心眼子能直接記恨上,是以只能眼神示意調侃玩味地睇著她,他勾勾嘴角,東月鴦就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這般心有靈犀,還有誰能說他們不相配?
蕭老夫人被東月鴦哄得開心不少,減少了分別的離愁,話題轉到蕭蒹葭身上,“好了,你哥哥都要走了,還愁眉苦臉地做什么?你不是說喜歡紅翡翠做的頭面嗎,我已經讓人去給你打造了,還想要些什么,盡管開口,只是說了以后,就不許不開心了啊?”
蕭老夫人半字不提巫家的事,沒了這門親事以蕭蒹葭的身份還大有人選可以挑,巫常鳴雖然有前途,但小輩合不來就是合不來,只要不是危及性命,鬧鬧口角她不會去插手。
蕭蒹葭笑比哭還難看,蕭鶴棠覷了她一眼,也當沒發現般,他當然不會說他還給蕭蒹葭相看了其他人選,而且是在巫常鳴之前就看好的,是她想要的那種夫婿,十分滿足她的條件。
但他直接讓人陪蕭蒹葭,豈不是受氣來的,巫常鳴就很好,可以磨一磨他妹妹的性子,雙方都是直腸子,那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等她過了這段日子,打仗回來,興許也就將巫常鳴給忘了,到時候再給她牽線,說不定結果會好許多。
家宴沒什么好說的,無非就是不舍,不放心,多叮囑幾句,盼望蕭鶴棠大勝歸來,蕭老夫人很有經驗,已經送別過許多次了。
翌日一早天不亮蕭府的伙房就開始燒起熱水,準備早飯,蕭鶴棠統領的大軍已經準備妥當,只等他上馬即刻出發。
東月鴦昨夜是在主母院子里睡的,她不記得蕭鶴棠那時有沒有回來,他們好像同房了,但是蕭鶴棠難得的沒有碰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入睡的。
醒來,蕭鶴棠就已經在屋內穿戴洗漱了,沒有爭執沒有爭鬧,這一切就好像他們從前新婚的那段期間,她被他折騰得起不來,睡得晚了,只能躺在榻上,看著蕭鶴棠更衣,梳洗,會輕聲地跟外面的下人交代,讓他們送熱水過來。
他們只要在一起,蕭府的木柴都會消耗得飛快,熱水也是,蕭老夫人跟府里的管事婦人還會打趣,近來賬房的都說,今年花在木柴上的銀兩比去年都多了,伙房燒柴的下人也在叫苦不迭,要比往年累了。
那時東月鴦都很不好意思,回了房就跟蕭鶴棠說,不要老是纏著她做那些事了,她冷臉,要讓自己顯得不是在說笑,蕭鶴棠就以為她是不喜歡,不是身體上的不喜歡,而是心理上的。
他也傲氣,說了就不碰了,然后日子里會見縫插針地找她的小麻煩。
雖然氣人,但至少是平和的,直到兩三個月后,他開始早出晚歸,就好像一切不過是喜新厭舊,他膩了。
蕭鶴棠隨意抽了枝花瓶里剛剪的花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床上的東月鴦,抬手輕掃她的峨眉,在東月鴦不滿時懟到她鼻子上,輕佻地道:“給你聞聞今日里的香,記住這次的離別,是什么味道。”
他那浪蕩的姿態又來了,調戲人一樣,花瓣輕輕抽打東月鴦的鼻頭,嘴唇,待她惱火以后再伸手抬高,不讓東月鴦搶去,壞心眼兒地笑,“就不給你,想要自己來拿?”
他把那花別在耳邊,彎下了腰,側臉湊近她,東月鴦早已熟悉蕭鶴棠這樣的厚顏無恥,可她還是會被不經意間給迷惑住,他的長發用發冠束好了,馬尾順著他的耳根輪廓隨意搭在肩上,他就喜歡這樣,不顯老成,意氣灑脫不受世俗控制,尤似少年。
他的眉棱鼻梁嘴唇堪稱得天獨厚,眼睫夾住漆黑眼珠,纖長又細密,多情又有神,東月鴦無可自拔看癡了一瞬,蕭鶴棠越走越近好像要吻上來,在她近距離處促狹地眨了下眼,“流涎水了,鴦鴦。”
東月鴦:“……”
她抽下他耳邊的花枝朝蕭鶴棠砸過去,扔到他臉上,迎接她的是他縱情的大笑,從未如此恣意暢快過,“小娘子,該起了。”
“無聊。”東月鴦裝什么都沒發生過,卻掩飾不掉臉上的紅暈,呆坐在床榻上生悶氣,婢女被召進來送水取衣物,蕭鶴棠在房內依舊表現得好像不是要出征,而是和以前一樣,他把砸到臉上掉了幾片花瓣的花枝插回到花瓶里,結束了方才的嬉鬧,閑話般道:“我走了,好生照顧祖母和你自己,蒹葭不用慣著她,等我回來,你有想與我復婚嗎?”
東月鴦在屏風后面穿衣服,她停頓了下,隨即當他在說胡話,置之不理。
蕭鶴棠背對著看不出神情:“嗯?”
東月鴦撫著胸口,她想好端端地提這個做什么呢,八字沒一撇的事,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是口干還是嗓子癢,她想撓撓。
“祖母跟我說,我有我的苦衷,你也有你的難言之隱,是我冷落你,你會胡思亂想亦是正常,既然你沒錯,我也沒錯,我們什么都沒做錯,那為什么要和離?我早就想說,不和離不行嗎?”
蕭鶴棠:“你知道,當初祖母為我擇親,有許多人前來打聽,那么多人,祖母問我瞧上了誰,你猜我怎么說?”
他輕輕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
久不得東月鴦回應,問:“說真的,難道你就不想恢復蕭家少夫人的身份?”
大將軍夫人,多威風,屬于她的位置,一直都是她的。
背后遲遲沒動靜的東月鴦突然按住桌子,反應大到引起蕭鶴棠懷疑。
一道不舒服的干嘔聲讓他皺眉,東月鴦扶著胸脯,在婢女端著盆子的情況下,不適地干咽兩下,直到真沒吐出什么東西,才頂著暈眩的感覺遷怒道,“呸,誰稀罕你?和離之后再相見,誰先動情誰是狗。”
蕭鶴棠:“……”
都怪蕭鶴棠,定然是他一大早就作弄她才讓她這么難受,東月鴦直到漱了口喝了點茶水才緩和過來。
被她拒絕后,蕭鶴棠一直沒有出聲,他站在放花瓶的架子旁,像是在沉思想著什么,沒有再對東月鴦提復婚事宜,說:“我給你剪了幾瓶花枝,就當留點春色,有空時想想我,其實我也沒那么差勁的。”
他敲著架子,漫不經心,有一下沒一下,猝然抬眸沖東月鴦笑了下,“小爺當然不差,做不做少夫人,哪能輪得到你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