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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1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黛玉和哥哥找學!

    林璋自己在姑蘇, 只能與家中以書信往來,有時還會收到賈璉的信。

    黛玉會寫幾個字,家書里偶爾有只言片語, 秋日已到,鄉試熱鬧開始, 林家原先在考場旁邊的鋪子都住滿人。

    林璋剛開始學作文,沒摻和鄉試,蘇弘躊躇滿志下場應試,鄉試成績一出,榜上第八。

    這個成績已然不錯,蘇弘人還年輕,只得十六歲, 照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有林如海解元在前,蘇弘的父親當年也是第六,比來比去,仍是比不過,蘇家老大奔著解元去的,沒考上解元,就算沒考好。

    林璋明白他不能外道的心思,書院的山長一位夸他:“好好好, 已是個十分不錯的名次了!不比你父親當年差多少,你母親知道這個消息, 必然高興,想來你外祖父在天有靈, 定然十分欣慰!

    大家都來恭賀蘇弘, 原先說閑話的堂兄也看得開, 他這次的名落孫山, 人依舊笑瞇瞇:“還是堂弟厲害,我只有趕下一場了。堂弟少年英才,若下一科能中,肯定也能傳為佳話!

    蘇家長輩明顯有其他的打算。

    蘇哲在朝堂中的待遇,蘇家老大正考個好名次,也摸不到好差事。

    不如再等等,若是哪天龍椅上那位走了,

    蘇哲的兩個兒子剛好是后起之秀,會被圣上所重用。

    “此事還需你父親定奪,你還年輕,學個幾個年再入官場也不遲,當年的林大人十八歲上中探花,回鄉守孝五六載,回到京城去,還是年少,不必心急,想來也……不是時候!

    蘇弘也不爭年輕中舉的名氣,垂首答應:“孩兒知道了。”

    林璋在這邊多得蘇家照顧,自掏腰包請蘇弘去陳莊吃飯,連帶請了不少同窗。

    “恭賀蘇兄金榜題名。 

    蘇家長子,看林璋游戲人間的態度,看不懂林家安排。

    或許林大人是真心覺得林璋年歲太小,但林璋的文采去應付這次鄉試,已綽綽有余。

    若是去考試,現在紅榜上應有個名次,蘇哲問他:“若你今年下場,興許能一中,為何不去?”

    林璋對這事看得開,他需要讀書,但不想一早就出來,像他爹一樣早出來當官,給皇家干活,是什么好事嗎?

    林璋打哈哈:“我父親說我尚年幼,再玩幾年,況且我也就能應付過去,要學的還多,暫且不急!

    蘇弘想到林璋還有一個技能,算盤打好。

    林璋在姑蘇沒招搖過,也是在京城幫家里算賬時候,偶然被他知道而已,蘇弘又道:“若是多加一門算籌,你要在榜上,輕而易舉。”

    林璋清楚,朝廷才不會在鄉試考算術,到時候肯定一堆讀書人嘰嘰歪歪抗議,要不是朱伯伯厲害。

    現在多少人看不起算賬的,算賬就是行商人的事情,商人地位地下。

    許久不曾見家人的林璋只關心一件事情:“蘇兄過獎了,不知學院何時能有假,我想去看一看家人!

    從姑蘇到揚州最快要幾日,除了年假,書院最放三日。

    林璋想去揚州來回一趟,趕回來,難于登天,除非像孫悟空一個筋斗云翻出十萬八千里。

    蘇弘道:“若是要去揚州,來回幾日,怕是要和先生告假!

    告假就告假唄,林璋心里面已經有其他主張,他去告假,旁人也知他家人都在揚州。

    準許他回去十幾日,千萬記得回來聽對本次鄉試考卷解析。

    大家見林璋去揚州探親還將所有書籍都搬走,還贊他手不釋卷,殊不知林璋一去,就沒打算再回來,當然要把東西都騰挪干凈!

    林家老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順風順水,快馬加鞭,恨不得馬上飛到揚州去!

    林璋到揚州時,賈敏領著家人們收拾花園,將今年的枝條該剪剪,該修的修,來年春日才會有一個漂亮的園子。

    突然小丫頭來說:“奶奶,我們大爺回來了!”

    賈敏一頭霧水,先前沒收到消息,大兒子有來揚州的意思?

    好久不見兒子,賈敏心里歡喜,肯定是他故意為之,賈敏心里盤算著,兒子這回能不能在揚州過年再回去讀書念。

    剛剛考過一批鄉試,學院里肯定是顧著那些舉人老爺,鼓勵他們去明年的會試。

    出頭的學子越多,松林書院的名氣就越大。

    賈敏趕緊洗手出去,看見兒子風塵仆仆,逃難似的,又氣又笑:“你怎么來了?先前不見要來揚州的消息!

    黛玉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沖到他跟前,撲進林璋懷里就開始撒嬌:

    “哥哥!”

    這回居然沒有說好想他,林璋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反問:“玉兒有沒有想我?”

    黛玉摸摸胸口:“想了,心里天天都想!

    賈敏拍拍兒子腦門:“你回來的正好,這幾日剛好算賬,快去洗漱換衣裳,好好爺們成什么樣子?”

    黛玉得意的伸出自己小肉手,擺了幾個撥動珠子的姿勢:“我也會。”

    好久不見小妹的林璋直接淪為標準的夸夸黨:“我們玉兒好厲害,哥哥這么大的時候什么都不會!

    黛玉像是只被順毛的小貓,笑得甜甜的,拉著哥哥,怕哥哥不認識路,給哥哥當向導。

    林家老二慢吞吞的過來,讓人給哥哥預備房間。

    林如海對兒子跑回來是最冷靜的一個,晚上吃飯的時候多做了好幾個菜,給林璋接風洗塵。

    林璋才吃過飯,馬上開始謀算大事,他從才不是白白跑回來,鬼才愿意再回姑蘇去!

    林璋開門見山:“父親,兒子想到揚州這邊的書院念書!

    林如海答應的很干脆:“好,揚州也有幾家書院,你自己去問一問,想去哪家,就去哪家!

    一眼看見兒子,他就大概猜出來他的鬼主意,聽說把書都搬走了,不就是不想回去的意思?

    家里妻子和兩個孩子都非常想念老大。

    他作為父親秉持男兒應當離家走四方的觀念,略微狠得下心來。

    但有能把兒子養在身邊的機會,又何必要把他趕出去?

    賈敏更是贊同,林璋半大不小,養在身邊最方心,揚州學院也不算差,江南人杰地靈,文人墨客一抓一把不一定非得在姑蘇。

    嗔怪林如海:“你是當爹的,怎么不幫忙把把關,引薦一二。”

    林有海想著此事兒子去辦,正是鍛煉他好時候,要是找的書院不好,屆時他當爹的再出手。

    林如海:“揚州好幾家書院都不錯,他年歲也不小,這點事情還不能辦?”

    黛玉聽完十分積極舉起小手:“哥哥,我要跟你去!”

    林如?粗沁厪母叩桨梢慌诺娜齻孩子,發話:“把他們都帶出去,多帶幾個人。”

    賈敏雖有微詞,但是一想若把黛玉拘在家中,肯定能從哥哥出門哭到回家,反正孩子年歲還小,只能暫且忍下。

    林璋馬上來了精神,趕路的疲憊一掃而光,當晚就點了人手,要人預備馬上,甚至把要去的書院列一個單子,還連衣裳都考慮好了!

    林璋神神秘秘,對弟弟和妹妹笑道:“我們來一個,微服私訪!”

    第二天,林家三個孩子衣著簡樸的出門,昨兒翻了好一會兒,老二才找到一件不打眼的衣裳,黛玉的衣裙太華麗,只能翻出來一件林珺小時候的舊衣裳,現在還要卷著邊兒穿。

    賈敏看見大兒子這么能折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去,免得華麗麗的出門,被匪徒盯上。

    林璋先去了一家幽泉書院,在揚州城小有名氣,沒在城郊偏僻處,因為書院里有泉眼得名,據說風水極好,出過好幾位進士。

    林璋在老遠下車,領著弟弟和妹妹走過去,看書院大門嶄新,肯定剛剛翻修過,瞧著氣派不必松林書院差。

    書院門房衣著整齊,看見他們幾個孩子過來,也沒擺出看不起人的姿態,反而和顏悅色上前詢問:“小哥兒,是有何事?”

    林璋拱手:“小可只是想來打探一番,不知書院……什么樣資質的學子,能到書院念書,花費幾何?”

    在書院當門房的人,就要眼力見,雖然幾人穿的不是頂好衣衫,但言行舉止大方,衣裳裁剪齊整,指不定也是戶有底蘊人家。

    況且若他一介門房做出嫌貧愛富之舉,壞書院名聲,只等丟差使就是。

    那門房又道:“看小哥兒的樣子,像是個讀書人,只咱們書院多是舉人老爺,奔著金榜題名去的,不知小哥兒現下可中舉?”

    林璋搖頭,門房也知他這等年紀不可能中舉,只要能給錢,書院也不會不收。

    門房比了手勢又問:“你家中……夠不夠,若是不夠,還請另尋他處吧!揚州也有便宜的書院,只師資略欠些,咱們這兒處處都好,就是要銀子!

    其實他也是好心提醒,這個地兒若是沒有舉人功名,卻是比旁的書院貴,這小哥兒雖說有氣度,但氣度不等于家中有銀子,沒準是哪戶破落的貴族。

    瞧瞧最小的孩子,連一件合身衣裳也無。

    林璋又問:“可否容在下,進去一觀?”

    那門房攏著袖子,覷了黛玉一眼:“小哥兒想去開開眼也好,一會兒去別處,你也看得出差距,只是……這個女娃娃就不能進去了!

    林璋耐心向那人請求:“我妹妹年幼,但十分懂事,還請通融一二!

    這時候另一個門房在旁邊看好了一會兒,看這幾個孩子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慢悠悠走過來,說話不太好聽:“不是錢的緣故,女娃娃陰氣重,書院不可女子入內,壞了書院的風水,小的可擔待不起!

    林老二臉色早就不好,嗆聲道:“誰不是母親養下來的,我看你陰氣才重!

    他才懶得待這個破地兒!

    風水好個屁!

    “哥哥,此處廟大,咱們住不得,還是往別處去吧?”

    話畢,林珺牽著妹妹扭頭就走。

    作者有話說:

    林家老二:@#%%E^%^&#$@%#。!你才陰氣重,你才壞風水。!辣雞。!學不出來什么都能怪。!

    🔒122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隨便逛◎

    六月的江南總不見太陽, 雖然今日沒有梅雨,各處霧蒙蒙露不下天光。叫人覺得心頭煩悶,還遇到了這樣的事, 簡直雪上加霜,二人如此輕慢小妹黛玉, 林璋正想理論。

    林珺氣已經鼓鼓的拉著妹妹離開,頭也不回,林璋見他們兩人走遠,懶得與兩個門房周旋,也跟過去,門房浪費了一番口舌,還被小毛孩兒甩臉色, 很是不悅。

    遠遠瞧著這兩個孩子走開,一個門房剔著牙,腳上蹬著一塊青石頭,露出譏笑,隨后向花壇里啐了一口,吐出濃痰:“帶著兩個孩子出門,肯定家里連個奶媽都請不起,不像是什么講究人家, 竟然還想進去一觀,也不知出得起出不起錢, 真是自不量力!

    一人又道:“人都走遠了,咱們這兒畢竟是讀書人的去處, 我看那小哥兒生得端正儒雅, 沒準將來大有可為, 你不該如此!

    那人白了他一眼:“不該如此, 真將人放進去,怪罪起來,是你我能擔待的?”

    兩人沒有吵出一個結果,怏怏不樂,半日未曾說話。

    而后林家兄妹又去了幾家書院。

    揚州果然繁華,書院不比姑蘇的差,好些都在鬧市之中,鬧中取靜

    林璋又看了幾戶,有幾家也是女孩不許進去,他們便直接懶得打聽。

    而那些瞧著沒什么名氣,房舍簡陋的夫子,反而比較隨和,當中有一戶姓胡的先生,家里有一方小院子,布置的精巧極了,院子里種下許多花草,在六月里開的繁盛,他家夫人十分喜歡黛玉,折家里的幾支花送給孩子玩。

    只可惜這位胡先生自認學識淺薄,平時只教導些童生,他瞧著林璋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學識當不起重任,故而向林家兄妹推薦隔著一條街的另一個書院。

    兄妹幾人按著這位先生的說法,乘著馬車左拐右拐,才來到一處僻靜院落。

    其實此處若說僻靜卻也算不上偏僻,但來往人少,十分安靜,離著主街不算遠,長長的一溜兒白墻,瞧著是兩戶人家,將近占去了一半的街道。

    端看青瓦白墻的講究,內里肯定園林重疊。

    當街那一家的宅子像久無人居,幾個打扮周全的老人家當門房。

    看這情況林璋推測這戶人家的祖上肯定當官外任去了,先前他們在京城,揚州和蘇州的宅子,就派了幾個家里的老人看守,從外面瞧著就是這樣的光景。

    兄妹兩人路過這一戶人家,半天找不到哪家書院,向他們問路,大戶人家的門房沒露出瞧不起人的姿態,還耐心給兄妹三人指路,幾人才從巷子邊找到另一處進口。

    門房們看著三小只,心底疑惑,馬車和家丁的陣仗,不像尋常人家,沒準也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公子,穿的衣裳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變故?

    這些也只是揣測,無親無故,看門的老人也問不出來。

    林璋領著弟弟妹妹走到巷子口,見里面只有一道門,讓家丁們守在外面,林家老二看著墻上斑駁的青苔一直長到了石板路上,像是久無人來往,才積得如此厚,不由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家院子真深啊!要不是人多,我都不敢來,萬一拐子把我們拐走怎么辦?”

    此處巷子不算深幽,馬車可過,只是兩邊墻上爬有爬藤,長得郁郁蔥蔥,微風一過,蕩起一陣又一陣的綠波,所以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幽靜得讓人脊背發寒。

    林璋道:“哪里深了,不過幾步巷子而已,又沒有岔道。”

    幾人走進,看見一處朱紅小門,上面掛著牌匾,上寫著‘書院’二字,竟沒有取名,十分古怪。

    小門跟前自然也無人迎候,看這情形,莫非不是哪家園子的側門?

    林璋上前去,拉起門上生了銅綠的獸首門環,拍過兩下。

    門內吱呀一聲,忽然就開了?

    同時傳來窸窸窣窣低低的說話聲。

    林璋大約聽清在作別,這些人才不是專門為他們開門的,原是林璋自作多情,還以為有人在門后伺候。

    只不過剛好遇到里面的主家出門,所以門才開得如此快。

    內里兩個仆從一前一后,抬出來一個軟轎。

    林璋拉著林珺和黛玉,一左一右,高高矮矮,靠過門邊讓路。

    想來里面的主人家也料想不到今日會有人來拜訪,還是三個孩子。

    一群出來的五個人與三個小孩大眼瞪小眼。

    軟轎上那人瞇瞇眼睛,探出身子來仔細看,恍然道:“璋兒?你們兩兄弟怎么在這里?”

    林璋聽聲識人,馬上就認出來此人是辭館的冷二先生,冷二先生續了長胡須,他幾乎認不出來。

    林璋和林珺冷二先生十分熟悉,只是最小這一個……

    乍一看去穿的衣衫分不清男女,但是他瞇著老花眼仔細看,驚訝極了。

    “玉兒也在!”

    黛玉仰著頭笑瞇瞇的,甜甜叫了一聲:“伯伯好。”

    “好好好!”

    冷二先生驚喜非常,當下也顧不得要出門,趕緊招手讓仆人把他抬回去:“快快,先把我抬進去,放下來!

    園子曲徑通幽處,林璋果然沒猜錯,那個地方就是園子的角門。

    好奇怪的書院。

    冷二先生讓人把軟轎放一個雨亭內,幾個孩子圍過去見禮。

    冷二先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兄長和他都沒收到拜帖,林璋怎么會找來?

    不對,看方才林璋的模樣,顯然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自己。

    冷二先生連忙詢問緣由,林璋便把他物色書院一事道來。

    知道他們的來意,先生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手里婆娑著羽扇,微笑的問他:“……原來如此,你可找到了?”

    林家老大還沒說話,老二和小黛玉一起蹙眉搖搖頭。

    沒找到,沒找到就好。

    冷二先生更高興了。

    林璋不知道先生竟然在此處,既然在此,為何又不去家中?疑惑的問他:“先生不是要還鄉,為何會在此地?”

    先生哦了一聲,耐心與幾個小鬼頭解釋:“我來揚州看病,此處有親,過來探望,原本還想去大人府上一敘的,不想在此見到你們。”

    這時候回去通傳的人,已經回來了。

    林璋估摸著這園子肯定不小,不然傳話不會有如此長的時間,還能容他們幾人閑話。

    果然又有另一個大胡子先生從假山那邊走過來,冷二先生看見來人,臉上十分激動,胡子都跟著顫動,等人一到跟前,忙不迭向林璋引薦:

    “這位是我兄長,他就是此處書院的山長!

    大胡子先生通身透著一股冷氣。

    林璋還記著,原先家里想請冷大先生當他西席,但冷大先生不愿意來,還叫家里下人吃一大碗閉門羹。

    林璋本能覺著冷大先生不好相處,林家的下人又不是那等捧高踩低之輩,向來禮節周全。

    通身冷氣,林璋避之不及,也不知這位冷大先生生的什么古怪脾性。

    黛玉不管這些,看見大胡子過來,聽說是冷二先生的哥哥,當下笑瞇瞇仰著頭,甜甜的打招呼:

    “伯伯好。”

    冷大先生確實是個古怪性子,好容易打發走弟弟,哪知他半道又回來,還說有大事。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幾個小孩子,尤其一個雪團子一樣的小丫頭,聲音甜甜軟軟,他一個老人家,真給孩子甩臉子,豈不是為老不尊。

    大胡子似乎臉上有一絲松動,輕咳一聲掩飾道:“……咳,你是哪家孩子?”

    不等黛玉接著答話,冷二先生趕緊和兄長說:“兄長,他們就是我常常和你提到的,林大人家的孩子!

    冷二先生辭館前,放心不下林家兄弟學業,寫信給自家兄長,希望他能來林家教書。

    自己的才學師從兄長,按理說,若兄長能來教林家兩兄弟,孩子天資聰穎,林大人又豁達,將來必定也能教出一等一人物。

    兄長滿身才學,后繼無人,豈不可惜?

    然而冷大先生脾氣又怎會輕易答應,冷家也算氏族,自來不缺錢財,他是不愿意上門當人的西席,也不信冷二先生將林家二子吹的天上地下,他見人多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冷大先生打量三個孩子,瞧著這衣著打扮,著實不像兩淮鹽運家的哥兒姐兒,尤其小丫頭穿著一身褐色,下面一條靛青裙子,頭上連朵花兒草兒都不戴,真真是可惜了,乖巧可人的長相。

    也不知這林家到底什么品位,竟然如此打扮自家的孩子。

    雖說瞧著比一般蠢笨孩子聰明,但也不過如此,沒有弟弟說得那么夸張。

    冷大先生斟酌片刻,仔細看了黛玉幾眼,彎著腰看:

    “這……是個小丫頭吧?”

    黛玉原先還笑瞇瞇,他這么說話,黛玉馬上就生氣了!

    鼓著臉背起手,鄭重其事的道:“我才不是小丫頭,我乳名黛玉,大名林玥,就是、就是那個玥!”

    不必黛玉寫出來,若是和林家兩兒子一道,多半就是那個字。

    冷大先生覺得這丫頭著實有些意思,正欲開口繼續逗她,忽然林璋,拱手上前問:“請問山長,學生想在書院一觀,不知舍妹可否入內?”

    冷二先生,心道不妙,大哥本就是個古怪性子。

    想來林家兄妹也不是個軟乎面團任人揉捏,更何況兩兄弟十分護短,別一會兒生出事來,惹得不快,他在中間難做人,于是笑道:“何必如此問,太見外了。”

    林珺覺得冷大先生,對妹妹有幾分輕慢,今日好幾處受氣,心情不愉快,什么叫丫頭不丫頭,也有些生氣,耐著性子:“此事還需問清,我與哥哥去過好幾家書院,都不許帶著妹妹進門,生怕壞了風水,還請先生見諒,先問個清楚,將來書院要是有人名落孫山,才不會怪到我家小妹身上!

    大胡子冷先生聽見這等說法,倒是自己先冷笑起來,將袖子一甩:

    “荒謬,自己學藝不精,怨天尤人,不過一個小娃娃,和風水有什么相關,那人看了幾本《易經》,信口雌黃,進去,隨便逛,想去哪兒都行!”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23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黛玉啟蒙了◎

    聽到這等說法, 別說冷大先生,就連坐在軟轎上的二先生也覺得十分荒謬。

    這時候冷二先生,忽然明白過來, 幾個小鬼頭打扮模樣簡樸,不像是大富大貴的人家, 還連仆從也不帶。

    肯定那些人捧高踩低給人臉色看,真是有辱讀書人的斯文!

    若是叫那些人知道這三個孩子是林如海家的公子和千金,還不低頭哈腰,掃道相迎?

    他與兄長對視一眼,二人十分默契,大約想到了一處。

    聽見冷大先生如此豁達,對那些人嚴肅批駁, 處處碰壁的林家兄弟對奇怪先生有了一點點好印象。

    起碼他看著好像很喜歡妹妹,姑且把他當個好人。

    既然主人已經答應,他們便進去走走看看,看著是書院,掛了個牌子,分明是冷家的私家園林。

    不像是松林書院那樣規整,飯堂、學苑、書閣分得清清楚楚,讀書的地方是一個偏僻安靜的二進小院。

    其余就是主家住所, 這處和他們家里面園子布置有些相像,典型的江南園林。

    冷淡先生看著幾個小孩在自家院里各處游逛, 原本靜悄悄的院子似乎有了些許生機。

    幾人看過一回,冷二先生招呼他們去水閣吃甜湯, 小黛玉自己落單, 蹲外面看錦鯉。

    他家園子里也不知從哪引來一股活水。十分清澈。黛玉一邊看一邊數, 到底有多少紅鯉魚, 小模樣認真可愛。

    冷大轉了性子,蹲下身,笑瞇瞇問:

    “小黛玉,是哪個黛?你會不會寫?”

    既然他誠心誠意的請教,小黛玉自然是要認認真真的告訴他,順便顯擺一番,自己會寫字了,別把人就當個小丫頭片子。

    黛玉見他沒有把自己再叫什么小丫頭,順手撿起一個樹枝子,寫給他看:“這個黛。”

    黛玉年紀雖小,但拿著樹枝寫字有模有樣,惹的先生心里更喜歡。

    真不愧是探花郎家的閨女,那林如海還有幾分見識,對兒女的教養上心,沒白費在松林書院讀的那些書。

    冷大先生喜歡聰明伶俐的孩子。不像家里面那幾個小童看著就笨笨呆呆,教他們一些東西,怎么也學不會。

    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

    瞧瞧這幾個孩子的長相。

    嗯,會長!

    就在大先生心底咕咕噥噥的時候,冷二先生和兩個孩子在閣內敘話,問林家老大:“你放著蘇州不呆,怎么跑到揚州來?”

    林璋十分坦然:“父母弟妹都在揚州,學生就過來了。”

    冷二先生頷首,按理林如海把兒子送進松林,那是江南數一數二地方。

    林璋姊妹兄弟感情極好,自己一人在外,似乎也顯得過于孤單。

    冷二先生很想讓林璋拜在兄長門下,想到書院的境況,他有些尷尬:“這里只有兩個學生,農忙,回去了,離著下一科還遠,不必天天在此處耗著,所以讓他們先回去……!

    這個借口真是不太好,此處太不像書院,也說不準那兩個學子是不是還會回來,畢竟冷大先生,教書收的銀子少,還要看人天分和人品,那兩人經常被斥責天分不足,早有退縮之意。

    見天色不早,冷二先生招呼著三個孩子用過一餐,親自把他們送出門。

    “多謝先生款待!

    冷二交代幾個孩子:“你們先回去,我過幾日再去拜會!

    他原本想要出門,現在取消之前行程,等人一走,迫不及待和兄長說:“兄長,我先前和你說過的,林大人家兩位公子,都是好苗子,我如今支持不住,你才情遠在我之上,若是沒人傳授,豈不是可惜?小弟可以……”

    這幾個孩子陰差陽錯摸到這兒,豈不是一種緣分?

    如果可以,冷二愿意再從中牽線搭橋,看著自己的面子,林大人家肯定愿意讓自家兄長繼續教林璋。

    雖然冷大先生挺喜歡林家這幾個小孩,沒染到那種虛偽習氣,小弟說的也不是吹牛。

    林璋不像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兒養出一身紈绔脾性,若是能將他收做學生,是不錯之選,他物色那么久,也沒遇到如此合適的學生。

    但是冷大向來不愿意強求,況且當年自己將林家人趕走,人家不記仇也罷,何必巴巴上趕著要去教人孩子。

    冷大先生拉不下臉:“隨緣,你勿開口,我雖有才,但是脾氣古怪,世家公子未必能擔待,況且林大人豈能放心,將來要是我教出一個怪脾氣,賠不起!

    “兄長!”

    冷二先生自覺腦仁疼,這個大哥,又來了!那個臭脾氣!

    “勿要多言!

    冷二先生,徒留一聲嘆息“唉!”

    在此處填飽肚子,兄妹三人難得出來一會,在街上繞了一圈,買點小物件帶回去。

    林如海自衙門公干回家,三人已經換上家常漂亮衣裳,嘰嘰喳喳和賈敏講著今日的遭遇,林如海這個當爹的幾乎插不進嘴。

    賈敏笑道:“他們今日出去有好些奇遇,竟然還遇見了冷先生!

    林如海:“冷先生竟然到了揚州?”

    這還是黛玉頭一次逛別家園子,黛玉也能大概明白,有些書院不讓她進去,總體上對于冷大先生,她還是很喜歡,十分激動地和父親母親說:“伯伯給我們吃糕糕,他家的糕糕好吃。”

    相對而言,林家老二林珺,一提起那件事就冷靜不起來:“兒子去了好幾家書院,大都不愿讓妹妹進去!

    林珺忍住了才沒捶胸頓足:“他們說妹妹會壞風水!氣煞我也!”

    林老二把他們去各個書院,那些守門人如何話難聽,如何嫌棄黛玉,如何看不上自家覺得他們衣著一般,擔不起學院花銷冷嘲熱諷,一一說來,氣憤的捏起拳頭。

    他今日方知,世上有如此多的以貌取人,捧高踩低之人,他們穿著已經不算最差,若那等真正寒門學子,在這些人家,面前又會受到如何冷遇折辱?!

    林如海問長子可有敲定書院,林璋不疾不徐,只說還有好幾家沒拜訪,再尋訪幾日。

    林如海也懶得催他,孩子年輕,偶爾玩耍幾日也無妨。

    過去兩日冷二先生便遞拜帖來,見林如海是其次,雖說兄長不愿意,他還要舔著臉向林如海舉薦:

    “大人,我那兄長,才學極佳,博覽群書,性情略有些古怪,但心地純善。兄長座下雖無優秀舉子,在下斗膽一句,實乃學生天資有限,兄長前幾年才出山辦學,院中都是貧寒舉子,耕讀忠厚之人,無力一心治學!

    林如海早知道那位有才,脾氣古怪。

    他也不強制自家孩子過去學習,若自己壓著林璋去,將來孩子真不喜歡這位先生,只會鬧得更難看。

    可冷二先生如此懇求,林如海也拉不下面子直接拒絕:“先生一片苦心,若璋兒想去,冷先生又愿意收,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我早已說過,此事全由他做主。”

    林如海直接把這件事交給兒子。

    林璋還真想去會一會那位冷大先生,越是這樣的人,林璋越想試試深淺,看看這位先生,是不是像冷二先生說的那樣,如此之大才。

    還是說故意做出這種行為,就像有些終南山的隱士,將自己打扮得奇貨可居,實則并無真才實學。

    林如海見長子愿意去,又道:“上回你們叨擾先生未曾致謝,你去問一問先生,若不嫌你們煩,把你們三個都收去!

    聽到林如海這么說,冷二先生,欣喜異常,巴巴就帶著林家三個孩子去見兄長。

    林璋抱著禮物登門,懶得與先生打哈哈,開門見山問他可愿意教導小妹。

    大先生想不到林如海竟然如此干脆,更加動了想收學生的意思,一次教導三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前兒那兩個學子遞信回來,說是什么家中有老母要養,有俗事要做不能繼續讀書。

    冷大先生知道,那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轉過頭,蓬松的胡須掩蓋了他的笑意:“我們玉兒差不多也該開蒙了!

    又問林璋:“你們當真要來。”

    林璋拱手點頭:“是,學生已經稟明父母,還請先生收下我們兄妹。”

    冷二先生想著反正給孩童啟蒙,也費不得多少心思,若是哥哥能搭上林大人這一家,將來在揚州形行事便宜:“林大人說,若是兄長不嫌麻煩……愿不愿意,給小玉兒啟蒙!

    林章他的脾性又與他解釋:“先生莫怪,父親不親自登門,是說我年紀大了,將此事全然交于我打理!

    大先生并不講究這些東西,比林如海官職高想要請動他的人,他又不是沒拒絕過。

    將胡子一吹:“他不來才好,真來了我這里還能清凈?!”

    冷大先生的指節在茶幾上輕輕的敲幾下,自言自語:“放一只羊也是放,三只羊也是放,還要預備一張小桌子。”

    然后掐指一算,頷首微笑:“后日諸事大吉,你們來拜師!

    黛玉聽見他要放羊,把小腦袋湊過來:“伯伯,你怎么知道我屬羊!

    大先生笑意更甚,指著自己,笑得胡子顫抖:“因為伯伯也屬羊!”

    冷二先生看破不說破,免得大哥又鬧別扭,能收到一串小徒弟,兄長心里樂翻了天。

    林璋上學的事情就此敲定,賈敏想不到兒子居然最后給自己找了這樣一位先生。

    她一面覺著兒子有主意,一面又擔心林如萬事不管去未免過于胡鬧,林如海察覺到賈敏的擔憂反過來安慰妻子:

    “夫人不必擔心,有冷二先生作保,肯定不會出事,先前我還操心玉兒的蒙師,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124  ☪ 一百二十四章

    ◎穿上漂亮衣裳◎

    林如海只擔心過冷大先生的性情, 從沒懷疑過他的才學,聽黛玉說那位先生對他們很好,肯定是個面冷心熱的主, 世人說他古怪,何嘗不是因為冷大先生不與世俗同流合污, 才受到的非議?

    黛玉是個孩子,林璋和林珺已不是孩子。

    賈敏無奈:“也是,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今后我一人在家中,怪無趣的!

    林如海想到自己年輕時候出門求學,母親在家亦是如此,是以絞盡腦汁給賈敏找點事情打發時間:“我們把家里的藏書整理一二, 將來玉兒才有得讀,瞧瞧我們玉兒,小小年紀,就很有讀書的模樣!

    賈敏倒也有好些事情要忙,黛玉也要跟著哥哥們一起去念書,當母親的要親力親為給女兒預備書箱,還有念書穿的衣衫,去書院里, 總不能叫她還打扮的花枝招展,顯得太不莊重。

    冷大先生又叫人來傳話, 說是自己年歲大起不早,讓幾個孩子不必太早過去, 賈敏想著正好, 免得每日最小的黛玉睡不足, 諸事預備妥當, 帶上拜師禮,三小只坐在一輛馬車上出門。

    賈敏依依不舍,送到大門外。

    “母親,我們去讀書了!

    黛玉從車窗口探出一個小腦袋,和母親揮手:“玉兒會想你的!

    賈敏看著馬車越走越遠,心里空落落的。

    “夫人寬心,哥兒姐兒只去幾個時辰,晚點就回來了!”

    丫鬟和嬤嬤們擁著賈敏回去,一路上說話寬解賈敏:“咱們姐兒這樣小年紀,就能坐定讀書,多好的脾性?”

    賈敏笑道:“她喜歡去,若是留著在家,反而可憐見的,巴巴等著哥哥!

    眾人又道:“正是如此呢,那書院不遠,下回奶奶還能送哥兒姐兒去一回……”

    馬車很快到了冷先生的書院,青石路上的青苔被打掃干凈,清清爽爽,早有小廝候在門前,迎他們進去。

    大先生看見兄妹幾人,蹙眉不滿:“為何穿的如此簡樸?”

    林璋以前在書院穿的都是書院款式儒衫,平常也不穿招搖衣衫。

    黛玉雖然有許多漂亮衣裳,但念書總不好花枝招展,打扮漂漂亮亮。

    弄巧成拙,與冷淡先生的想法背道而馳,林家又不缺錢,何必白白做出一副簡樸的姿態,好像林家三孩子穿的簡樸點。

    他就不知林家有多少家底似的,冷大先生也沒有做出什么結廬苦讀的姿態,自家的產業,自家的園子就要堂堂正正的享受起來。

    冷大先生道:“你們兄妹三個,都長了好看的臉蛋,家里又不是沒有好衣裳,白放著做什么,穿漂亮點,看著舒心。”

    林璋和林珺吃癟,十分慚愧:“學生受教了!

    冷淡先生知道他們不服,看著他們笑道:“窮也坦然,富也坦然,窮者不要裝富貴,富者不必裝窮酸,今后你要是真當了官,充什么清流,吃穿就要克扣著,趁年歲小,多打扮!

    似乎是這個道理,他們在京城時候,母親有時出去作客,穿的還沒在家時講究,就怕旁人參一筆,奢侈靡費。

    可是那些只是母親的嫁妝,又不是家里收受賄賂得來的物件。

    所以到揚州以后,林家上下吃穿用度上面反而比京城少了拘束。

    冷先生一人教著三人的功課,實在是輕松無比,信手拈來。

    林璋和林珺聽過一回課,徹底對冷先生拜服。怪不得冷二先生對兄長他如此推崇。

    冷大先生可謂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聞強識,他們不知道這位先生究竟讀了多少書,上課來從來不用課本,經典和注解皆一字不錯,深入淺出。

    他的墨寶畫作,拿出去樣樣都是上等。怪不得他這個臭脾氣依然為許多文人所推崇,恃才傲物,真的有才,才能傲物。

    黛玉得名師啟蒙,冷比原先的賈雨村才華更勝好幾籌,自然一日千里,進步非凡,她寫字雖無筆力,但是已經有模有樣。

    榮國府收到林家的家書,看見黛玉竟然開始寫字,十分驚嘆。

    崔氏瞧著黛玉的大作,根本不像是孩子寫出來的:“我們玉兒都會寫字了!”

    賈璉湊過來,拿起那張據說是黛玉寫的信箋,驚訝的張大嘴:“她還沒滿四歲,姑父就給她啟蒙了?”

    說完賈璉把字捧上去給賈母看。

    崔氏又道:“甘羅還能七歲為相,以前還在京城,玉兒背詩就有模有樣了!瞧瞧,這字也是寫得有樣子。”

    賈母要小丫頭拿來水晶老花鏡,對著字看了看,果然端端正正,有模樣了!轉頭就對王夫人道:“寶玉也該學起來,黛玉這么小,都能坐下讀書!

    王夫人點頭應是,她的兒子,銜玉而生,總不能叫一個小丫頭比下去。

    賈璉在旁笑道:“他那性子和珠大哥一處,豈不是添亂。”

    賈迎春輕咳一聲,哥哥是在玩笑,可有些人經不起玩笑的,就說老太太就護得不行,他們沒有寶玉討人歡心,一會兒仔細被排揎。

    賈元春淡淡道:“家里又不缺屋子,再請一個啟蒙先生就成!

    賈母人在塌上坐,只顧笑盈盈的,沒有注意幾個孩子在下面說話。

    最后又囑咐一遍,讓賈政找正經先生來給寶玉開門。

    從老太太那邊出來,賈璉閑的發慌,就去外面晃蕩,賈珠看見賈璉在書房外,探頭探腦,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說,自己主動走出去:“你有心事?”

    賈璉摸摸臉,笑道:“大哥,我在想,雖然考功名對咱們這樣的人家無用,我是不是也要學一學,好歹混個好名聲!

    這話問的賈珠無法作答,好像賈璉嘴上想考,人就能考中一樣,賈珠和賈元春一樣淡淡的:“隨便!

    真是成婚生子的人不一樣,興許在賈珠眼里,自己就是個小孩兒。

    “你這……”

    賈璉沒和賈珠糾纏,過得幾日讓人在自己院中收拾的一個角落,學著念一念書,看看文章。

    林家收到榮國府家書,說元春已經定下人家,迎春的婚事還在商議,賈璉親事已看好日子,準備來年就將姑娘娶進來。

    至于在家中清修的賈瑚住進道觀后甚少出門,平日里只是研究經典,偶爾幫忙算一算日子,闔家上下沒有什么大事,賈母身子硬朗,讓賈敏不必掛念。

    等到這一年十月底時,黛玉已將《大學》讀了將近一半,至于林家兩兄弟,受名師提點,突飛猛進。

    先生懶得教書的時候,多半會把他們打發去,揚州的文會或其他書院切磋一二。

    這兩兄弟沒體會過什么叫寒窗苦讀,他們能苦讀,先生累不得。

    那日在一個文會上,林珺和林璋居然遇到了蘇家的蘇弘。

    只得他一人,沒見蘇家老二。

    蘇弘早聽說林璋另找一家書院,林璋走的突然,就在書院還以為他把書都帶走是為好生學習的時候,收到林如海寄來的請辭信件。

    松林書院自然也不好說什么,只遺憾丟了一個好苗子。

    兩人相聚,沒什么閑話可聊,說起讀書作文,蘇弘倒有許多心得。

    原來林璋拜下竟是那位稀奇古怪的冷先生,江南好些人都聽過他的名聲。

    蘇弘微笑:“我也聽父親提過他,也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就是性情古怪。”

    林璋不便多言,先生雖有古怪,但無傳言中夸張。

    也有可能是對著他們兄妹不算古怪,對旁人……

    林璋還沒見識過。

    自己和蘇哲果然差著年歲,在蘇弘跟前,林璋終歸還是一個小孩子。

    蘇弘上月新婚燕爾,已經成家。

    林璋道:“還沒有恭賀你新婚之喜?上以趽P州,不然一定要與你多討幾壇好酒。”

    蘇家大公子拱手微笑,坦然受之。

    林璋沒來得及請蘇弘到家中一敘,蘇家老大只在揚州逗留三日,次日就折返姑蘇。

    江南的冬天越發冷濕,淅淅瀝瀝飄雨,每次出門都沾一身潮氣。

    不過冷先生這邊讀書,有一個大好處,先生也怕冷,屋里的暖爐燒得旺旺的。

    兄妹三人暖呼呼,甚至還要脫下一層大衣裳。

    先生是向來不委屈自己,自然也不會委屈學生,就喜歡自己打扮得講究,再看林家兄妹打扮得漂漂亮亮,賞心悅目。

    兩兄弟做功課時,先生多半教導黛玉,每日只教一點,小孩學太多怕累得長不大。

    黛玉喜歡問多問西,先生就耐心和黛玉講東講西,黛玉要去院子里玩,冷先生就帶她出去遛彎。

    小姑娘總是比那兩個小子看著順眼,黛玉一派天真便問他:

    “伯伯的家人呢?”

    先生的聲音聽不出悲喜:“都死了,然后就只剩我了。”

    黛玉停下腳步,伸出小手來牽著他,這兩人在一起說說是伯伯和侄女,旁人瞧著更像祖孫二人。

    黛玉又道:“伯伯你還有我們的!

    冷大先生喜歡老莊,親人離世太久,已經忘記傷感,反而笑意盈盈:“好好好,我的小玉兒最乖了!

    林家倆孩子,先生素來滿意,若早落在他手里,上回鄉試,林璋肯定能摘得頭籌。

    林如海也是年紀輕輕就聲名在外的主,都說虎父無犬子,他家這幾個孩子卻顯得十分的佛系。

    冷先生一面欣慰他們不汲汲營營于名利,一面又可惜,才華橫溢的名頭叫外面那些虛頭巴腦的人占著。

    林家長子早已經考下秀才,下一回鄉試,年紀已經不小了,在往后也該去那場上試一回。

    先生把林璋叫到跟前來?:“下一科,你可以下場一試了!

    林家老大板著臉一本正經:“我還小,不想去!

    先生難得關照一回,竟是熱臉對上冷屁股,好心當了驢肝肺啊。

    冷先生白他一眼,招招手讓人下去:“隨你的便!

    黛玉捧著幾個烤栗子過來,大概是丫鬟小斯的手筆。

    冷先生留下兩個,剝開香噴噴的,嘗起來甜絲絲的,還是小姑娘好呀,不會天天弄出一大堆臉色來氣別人。

    林家老二在旁邊欲言又止,他哥不想去,他還挺想去,可先生似乎覺得他筆力不夠,從不和他提這件事情,只讓他把年后的秀才考了。

    老二想和父親一樣,當個少年英才,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很沒意思,今后他若苦哈哈的去外面當官,哥哥帶著黛玉在家里吃喝玩樂……

    不成不成,林家老二不能接受!

    天太冷,先生覺得教書太累,平常只讓他們早上去一回,學幾個時辰,過午就把人趕回來。

    幾人下車,進了二門,院子里吵吵嚷嚷,丫鬟們在拾掇布料,大約是家中給下人們做過年過冬的衣裳,還有人忙進忙出,像在收拾箱籠,難道家里有人要出門?

    三個孩子一起去找賈敏,母親院里人來人往,再加上幾人和乳母嬤嬤們,顯得更加擁擠。

    “母親,咱們是要回姑蘇過年嗎”

    小黛玉扶著一張茶幾,盡量讓小小的身軀不要擋道。

    賈敏抬起頭來,看見他們回來了,欣慰一笑。

    把兩個兄弟叫到跟前:“你們大了也要學著會辦事,一會兒給書院第個帖子請辭,趕緊去蘇州一趟!

    “蘇大人的父親病故了!

    蘇大人,蘇哲,蘇弘的父親。

    蘇弘的祖父病故了?

    🔒125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群小鬼頭◎

    蘇哲的父親已過花甲將近古稀, 算來也是喜喪。

    林如海手頭婆娑著一盞紫砂杯,半日不語。

    林家兩兄弟的年歲,很需要出去歷練, 蘇弘雖然與林璋算不得知交好友,雖對許多事情的見地不同, 歷來辦事公正,君子本就是和而不同的。

    林璋道:“上月我還見過他一回,當時忙于庶務,不曾請他來家中一坐。”

    林如海放下杯子:“你們兄弟去姑蘇一趟。”

    “……是。”

    二人見父親如此安排,當下應了,賈敏已經早從丈夫那邊得了消息,已經將二人行禮箱籠收拾妥當, 給書院遞了帖子請假,第二日一早就出門。

    兄弟二人緊趕慢趕,剛好老先生頭七那一日到姑蘇,登門親自拜祭。

    蘇家的喪事歷來辦的盛大,整個家族在江南樹大根深,官員商戶,往來絡繹不絕,沖淡了喪事的悲傷之情, 譏諷的像是一場南北齊聚于此的盛會。

    此時臨近年關,剛好灑掃一次祠堂祭祖。

    又與蘇州各位伙計交割, 兄弟二人都學過算盤絕技,處理起事情得心應手, 掌柜的知道兄弟倆經于算數, 不敢有一絲作假。

    林家兩兄弟來回姑蘇, 過于二十多日, 冒著細碎的小雪,風塵仆仆回到揚州時候,黛玉已經學完了一本《大學》。

    他們二人不在,夫子把教學的經歷,都放在黛玉身上,黛玉捧著書,歪著腦袋一句句給他們念,聲音甜甜糯糯,實在是太可愛了!

    “我厲不厲害!”

    小黛玉放下書,走到林璋和林珺中間,一會兒拉拉這個,一會兒又拉拉那個。

    “我們玉兒冰雪聰明!”

    林珺趕緊狗腿的夸起來,伸出大拇指:

    黛玉微微仰頭,伸出小小的食指,點頭:“孺子可教!”

    “那我們現在學……”

    沒錯,剛從姑蘇回來的哥倆被妹妹綁著聽了一晚上的‘課’,表達深深的兄妹思念之情。

    黛玉手上還不忘找一塊竹片做‘戒尺’,如有不專心者,手心伺候。

    林珺看著發紅的手心,沉默不語,看來他們家要出一個林夫子了!

    翻過年去,黛玉馬上就到四歲了,在揚州過生日時沒有京城熱鬧,只是穿新衣,戴新首飾,仍舊要出去念書,冷大先生專門給黛玉包一個荷包,林璋悄悄打開荷包一看,五百兩的銀票。

    先生給的……真是不少!

    他們兄弟兩個就沒那么好的待遇,尤其上回林璋說他下科還不想鄉試,夫子對他就愛答不理了。

    清明時節,朦朦朧朧的細雨將整個揚州籠得影影綽綽,林家門房收到一張拜帖,飛也似的傳進去給大人看。

    林如海是在一個朦朦的雨天見到從京城回來的古人,蘇哲身上穿著素衣仙風道骨,林如海一時迷惑,忽才想起來,蘇家在揚州發際,想必蘇哲回鄉守孝。

    林如海:“我差點忘了,你祖籍在此!

    蘇轍已過不惑之年,早年失去母親,父親也駕鶴西去,心中十分寥落,想當林如海未及加冠,父母雙亡,又是何等凄涼?

    蘇哲眼底烏青,原本的白發竟是更多了,頗有銀發蒼蒼的架勢,晃眼看去,比林如大了十好幾歲。

    苦笑:“一處傷心地,換個地方躲一躲。”

    躲的何止是失去親人的傷心,更是朝廷紛爭的迷局。

    林如海讓蘇哲寬心,依著前世的狀況,龍椅上那一位,已是風燭殘年,只多一二年,也當禪位。

    某種意義上,蘇哲此次因守孝暫且離開京城官場,遠離京城是非之地,實在是一種幸運。

    林如海笑道:“急流勇退,聰明之舉。”

    見他孤身一人:“為何不把幾位公子帶來?”

    就算帶了來,林家的哥兒姐兒都不在。

    蘇哲道:“老宅諸事煩雜,尚未歸置好,他們在家中幫忙。”

    況且蘇家人皆有重孝在身,總要低調為妙,也是林如海和他關系很好,蘇哲才悄悄過來見他一回。

    蘇哲和林如海講了一回京中圣上黨和太子黨的斗爭激烈,林如海全然當個故事,未曾放在心上。

    蘇哲見他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蹙眉焦躁:“林兄,再往后,你這淮揚任上收來的銀子給誰,可想明白了?”

    林如海當然想得明白:“自然是給圣上!

    誰當皇帝他給誰,何必糾結,等哪日新皇上位,稅收自然是新皇的。

    蘇哲嘆氣:“罷了,也只能如此。”

    林如海不像是朱謙深得太子信任,現在倒戈,反而在太子跟前落一個風吹墻頭草的名聲。

    何必呢?

    他這輩子沒和史家、賈家攪和一起,才不會做前世那種蠢事,新皇既已經登基,太上皇終于一天要進棺材入土,不必動多少腦筋,也知該上哪一條船。

    上輩子林如海不是不知道,可惜一旦你和旁人綁在一處,想上哪條穿,就不是你說了算。

    蘇哲從林家作別出來,在馬車上攏著一個溫熱的手爐,眼看手爐只剩余溫,方才應該在林家添一回炭火。

    “林大人家幾個孩子如何不在家?”

    蘇哲問外面的跟車的老管家。

    后知后覺,今日總覺哪里不對,但凡有個孩子在,林如海肯定會召喚出來見禮的,尤其是小黛玉,林如海最喜歡和好友炫耀。

    蘇哲自己的年歲,這輩子想養個女兒是無望了。

    他接到消息匆匆離京那日,京城風雨很大,只有義忠王來送他,義忠王說什么來著……

    要他代王向林如海問好,可蘇哲回姑蘇以后一日不得閑,哪里還記得這個?

    現在想起來也不能再折回去,與林如海專門說此事,況且林如海似乎對最能折騰的義忠王談不上關系多好。

    算了,下回見面,若是記得,姑且提一句。

    蘇哲看著街景發呆,他自小長在姑蘇,偶爾回來一次,對這個地方實在陌生得很。

    ……

    這回林家兄妹坐著車往路上過,忽然見原先只有幾個老人家開門的大宅子,有人出入往來,似乎是主人家回來了。

    門外掛起白燈籠,林章掀開車簾,往那門內探一眼。

    看見有個穿著麻衣的瘦高青年,走到門邊似乎要和掛燈的小廝說話,匆匆提起裙擺,跨出門檻。

    眼看馬車就要走過,林璋從車窗探出手提高聲音:“蘇兄,你怎么在此?”

    林家馬車停下,幾人從車上下來。

    蘇哲欣然前見禮:“那一處是我家老宅,我與父親扶靈還鄉,在此守孝!

    林珺笑道:“我好奇了好些時日,原來宅子竟是蘇家的!”

    黛玉有些好奇宅子里的光景,側身探出小腦袋。

    蘇弘剛到此地,對隔壁一家人不太熟悉,見幾人在此,福如心至,隔壁那戶應該是神奇古怪的大儒冷先生,怪不得這么多年家里人都打探不到隔壁住的什么人。

    古怪脾性的讀書人,多半深居簡出。

    蘇弘道:“先前我就聽說你們姊妹一處讀書,還真是這樣,小玉兒每日起得來嗎?”

    黛玉自信的點頭:“當然。”

    蘇家門內探出一個小腦袋,黛玉指了指。

    幾人看去,是個五六歲的小童。

    蘇老大無奈:“蘇老四,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出來見客。”

    蘇家老四慢吞吞挪過來:“見過二位哥哥,還有林家妹妹。”

    然后回身和哥哥犟嘴:“我才沒有鬼鬼祟祟,我只是不太認識路,石頭太多了!

    這宅子舍得下本錢,用了不知多少太湖石布置風水,他個子小,走幾步就要迷路。

    蘇家老四問:“兩位哥哥,你們來此,有事嗎?”

    林璋耐心道:“我們在隔壁書院念書,而今散學,正往家里去。”

    蘇家老四點點頭,這學散得真早。

    才過了午,竟然就散學了?蘇家老四還沒問為什么黛玉也在,有一人邁著大步擠進來:

    “璋兒,你們為何在此?”

    蘇哲回來了,黛玉還記著他,指著冷先生家方向:“伯伯,我們在那邊書院念書。”

    蘇哲微笑,彎腰想去抱黛玉,但腰間一痛,這幾日連著趕路,渾身酸痛極了,他終歸是老了。≈荒芊艞。

    “我的小玉兒,長這么高了!”

    “等再過一段時日,來伯伯家玩!

    黛玉乖巧點頭:“好,伯伯節哀。”

    左右四個半大小子差不上話,天上忽然落雨,蘇哲伸出袖子給小黛玉遮雨,催促林璋幾人趕緊上車:“今日天不好,你們快些家去,莫要淋濕了衣裳!

    林璋把妹妹抱上馬車,于蘇家父子作別。

    目送林家幾個孩子離開,蘇哲又恢復了略顯淡漠的神態。

    蘇家老大和老四跟在他身后,自從祖父去后,沒見父親心情如此明媚過。

    蘇家老四有些吃味,他總覺著比起自己,父親似乎更喜歡林家的孩子,對著他們眼角都帶著溫和。

    蘇哲問:“那邊是哪家書院?”

    蘇弘答:“下人們說,那個書院只掛一塊牌子,沒名字,教書的是那位姓冷的大儒!

    蘇哲眉頭一皺,冷笑若有若無:“原來是他,怪不得林大人舍得……”

    蘇家老宅總是大門緊閉,林璋他們過了幾回,都是這般,忽而有一日,馬車才走過門前,蘇家老四開了一條門縫竄出來,直接攔在馬車前。

    “嘿!”

    林珺掀開車簾:“蘇老四,你怎么在這里?是要出門?”

    蘇家老四看看左右,似乎沒什么人的樣子:“不是……”

    “我每日都會出來好幾回,總算遇見你們了!天天關在院子里,悶死了。”

    林璋直接打碎蘇家老四的小算盤:“莫要打什么壞主意,我們可不敢帶你走!

    “蘇老四!我說你為何一日日不知溜到哪里去!”

    “哥哥……”

    這回來的人是蘇家老三,上來就要去揪弟弟的耳朵:“以前在京城,不見你多愛出門!

    林珺想起來自己的童年陰影,聲音飄飄乎乎:“莫要亂跑,小心……拐子!

    黛玉扒著車窗露出小臉:“對,會有拐子!”

    最后的結果就是,蘇老四哭喪著一張臉,被蘇家老三拎著領子提溜回家。

    ……

    冷先生似乎有些焦躁,胡子也比尋常多炸開幾分:“今日為何晚了半刻鐘?”

    林璋躬身道:“學生們在外面遇見故友,多聊了幾句!

    黛玉在旁嘰嘰喳喳,迫不及地和他分享今日的新鮮事:“伯伯,我們遇見了京城的蘇伯伯家的兒子,他想躲在我們馬車里出來玩!

    先生似乎沒那么生氣了,緩和語氣:“他幾歲?”

    小黛玉不敢肯定,伸出一個小巴掌:“五……六……”

    冷先生嗤笑一聲:“這些人,就愛搞虛頭巴腦的東西,和自己過去。”

    林璋和林珺不知如何接話,先生看許多事,與世人不同,孝道一事,本應該……

    沒等兩兄弟感嘆完,老先生回身搬來一尺方的桐木匣子:“今天他們搗騰箱子,搜出來幾樣東西,你們拿去玩,看看喜不喜歡!”

    林璋打開,半張臉都僵硬了:“先生,這個……”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猜猜先生送了什么。。

    🔒126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什么叫做視金錢為糞土◎

    一尺方桐木匣子, 外面積許多陳灰,蓋子木頭甚至腐爛,一側不知是被火燎過還是如何?有一片炭黑色。

    林章原本以為這個匣子破爛, 里面多半是先生從什么翻出來的陳小玩意兒,打開以后……

    匣子里確實是一些小玩意兒!

    一匣子的玉佩, 大大小小的堆在七零八落地堆在里面,填得滿滿當當。

    什么玉環、玉牌、玉貔貅、玉荷花,款式應有盡有。

    有羊脂玉、翡翠、墨玉,還有紫玉,只蓋在頂上一層,世面上能見的玉都有了。

    堆在匣子里,不像是什么珍貴玩意兒, 像是一匣子石頭。

    也許冷先生就是這么認為的。

    林家不缺這些東西,但兩兄弟不是奢侈之輩。

    手上的玉佩偶爾拿來去配衣裳,出去見客時掛一塊便是,每次腰上掛那些荷包玉墜勞什子,總覺得不方便。

    家里的玉墜子大頭都在妹妹那邊,父親讓黛玉的乳母收著,看見喜歡的就會買回來。

    林璋和林珺一時都傻眼。

    黛玉個子最小,看不見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扒著桌子墊著腳,努力伸著脖子, 抬著下巴,神情焦急。

    氣氛一瞬間凝固。

    老大真不好當, 進退兩難。

    這不是尋常的東西, 雖然冷先生視為糞土, 但真拿出去, 能賣好些銀子。

    上回黛玉荷包里的幾百兩,已經讓他被母親罵過一回,母親責備林璋為什么隨意收旁人的東西,也當打開看一眼再幫黛玉拒絕……

    林璋趕到一陣壓力,偷偷太陽,看先生。

    他神色無比嚴肅,面如鍋底,若此刻拒絕,勢必會迎來一場冷先生的情緒大爆發。

    林璋咬了咬舌尖,在冷先生威懾中喘過氣,比起被母親父親念叨幾句,他更不想招惹這位先生。

    勉強笑道:“多謝先生贈玉。”

    說罷趕緊拉著弟弟一起作揖。

    大胡子臉色終于變化,呵呵一笑:“年輕時候喜歡過一陣,后來厭了,沒人用的物件,如何也看不出靈氣!

    氣氛又輕松起來,怪不得今日先生見他們來的晚,十分生氣,肯定巴巴想送東西,幾個小鬼頭還上學遲到,讓先生等候。

    林章和林君大眼瞪小眼,先生還真有過許多瀟灑事跡!

    因為喜歡就收集了這么多,不喜歡就棄之如蔽履。

    先生繼續說道:“你們記著回去讓家里多做幾身好衣裳,打了絡子,戴著看!

    不僅送你了,還要你每日帶著來給他看,先生歷來喜歡打扮人。

    黛玉墊著腳,伸手從匣子里掏出來兩塊瑩潤的羊脂玉:“真好看!

    好玉,玉石若不是經常有人把玩,多半會褪去光澤。

    玉佩是從先生庫房犄角旮旯里拿出來的,居然還成色如新,只能說明原本玉料上佳,白放著真可惜了。

    好玉,就配美人。

    黛玉比這兩個唧唧歪歪的哥哥豪放豁達,順眼。

    冷先生笑得眼睛都瞇起來:“玉兒喜不喜歡?”

    黛玉點頭把兩塊玉拿在手中:“喜歡,謝謝先生!

    冷先生搖搖頭,捋了捋胡須: “叫伯伯,不要叫先生!

    黛玉又甜甜的叫一聲伯伯,先生就更高興,樂得呵呵笑。

    一匣子石頭有分量,走的時候是小廝進來把匣子搬走的。

    回到家中,肯定要被母親念叨,林璋和林珺都做好了心里準備。

    賈敏如同林璋預料的一樣大驚失色:“這么貴重的東西,你們怎么能收?。 

    林如海知那位脾性古怪,林璋不收,后面還不知有什么事情。

    一匣子玉,家中又不是沒有:“收了便收了,你覺得貴重,興許在他眼中就是些石頭!

    賈敏沉默,總覺得有些過分貴重。

    少年不識愁滋味,此刻根本不愁的就是小黛玉。

    反正前面兩個哥哥頂著,父親母親罵不到她,玉佩這種東西她有許多,閑來會翻出來擺著玩兒,鑒賞一回,她還有一套十二生肖玉掛墜,是最愛。

    黛玉高高興興從里面拿出來一只玉雕小麒麟,羊脂玉上一點黃色,剛好做在麒麟的尾巴上:“我要這塊,伯伯說要我們做漂亮衣裳,配著穿。”

    林璋又道:“給妹妹收著吧,她這樣的玉佩多,剛好有個伴。”

    黛玉拿出來一塊翠玉:“這個給哥哥!

    這塊是給林璋的。

    又拿出來一塊墨玉:“這個也給哥哥!

    這塊給林珺。

    又挑了幾個出來,讓丫鬟們打絡子掛起來,第二天佩著腰帶去上學。

    先生看見,果然開心,黛玉還把一個羊脂玉環,‘送’給先生:“這個給伯伯,叫做借花獻佛!

    先生樂開花和小黛玉約定,明日讓她再拿一塊來把自己這塊換回去。

    林璋和林珺看著妹妹,相視一眼。

    還是黛玉最厲害,怪不得先生最喜歡她!

    四月里榮國府來信,賈璉成婚了,賈元春定下人家,日子也看好,只等來年出嫁。

    賈迎春那邊看過好幾個人家,大約有點眉目,京城風平浪靜,圣上對勛貴們不錯,北靜王和南安郡王等好幾個王爺,都得到重用,幫朝廷辦差。

    義忠王家公子偶爾會和林璋他們通信,只是些瑣事,十分細碎,并不會講京城局勢,至于義忠王爺,無緣無故,自然不會給林如海送信。

    朱謙還在北邊督軍,也不知為什么,遲遲不見調動。

    林如海原本以為宮里將他弄到那個位置,是要把朱謙提調至兵部當大司馬的預備,可是朱謙這些年似乎也受到冷落。

    蘇哲在揚州礙于守孝,平日里偶有書信往來,甚少出門。

    這老奶奶和賈演是一輩,連賈代善都要叫她一聲姑姑。

    已經賈家老人中輩分最高一位,消息送到江南,林如海自然要讓孩子跑一趟,沒準這次榮國府的賈璉也會過來。

    至于為何不是賈珠?

    賈珠自春日以來斷斷續續病著,老太太心頭孩子,王夫人也舍不得。

    “你們兄弟要往金陵去一趟。”林如海把兩個孩子叫到跟前:“你們母親家里有個老姑奶奶沒了,去走一回,咱們家金陵有幾項零星產業,你們兄弟也去看一眼!

    林如海這輩子在金陵城弄了三五間鋪子,還是蓮心的男人幫的小忙,就是為能打探點薛家的消息。

    林璋現在這個年紀很愿意出去辦事,先前去姑蘇,兄弟二人一齊過去,料理的很好。

    林如海才說完,黛玉不知什么時候摸進來,就拽著他的袖子,可憐巴巴的仰著頭望著兩個哥哥。

    林珺問:“玉兒呢?”

    林如海:“她留在家中讀書!

    小黛玉眼中瞬間沒光了……

    兄弟二人也知道,這回去的金陵,肯定不能帶著帶妹妹去。

    收拾妥當,賈敏和黛玉送二人出門。

    林璋林珺路上有伴,不覺得有什么傷感,想到去六朝古都金陵,期待且興奮。

    小黛玉冷著一張臉,心情一點都不好。

    林璋逗她:“玉兒長大了,都不說要想我們了。”

    小黛玉撅著嘴:“哥哥一路平安,早去早回,記得給我們買東西!

    二人滿口答應,說回來一定給黛玉帶一車的好玩意兒。

    聽來是打發小孩的語氣。

    黛玉板著小臉又強調一遍:“誰都要買的!!”

    賈敏感嘆道:“少說也要二十來日,孩子大了,總是要慢慢走遠!”

    黛玉牽著母親的手,依舊抿著嘴不說話。

    只有包包頭上一對金蝶,微微顫動,振翅欲飛。

    今日黛玉心情不好寫在臉上,冷先生沒教新課,讓她寫字。

    黛玉不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睡著,她昨晚傷心了一夜,好晚才睡,還偷偷哭過一回。

    黛玉醒來時,看見先生回來了,知道自己睡著,慢悠悠爬起來,垂著小腦袋和先生道歉:“伯伯,對不起!

    先生故意問她發生何事了?

    黛玉甕聲甕氣答道:“我哥哥他們出門了……我要趕緊長大,以后也能出門!

    先生歷來不會安慰小孩。

    原本依他毒舌屬性,差點沒脫口而出,就算黛玉長大了,女兒家也不能像兄長一樣隨意出門的。

    但瞧著她這可憐傷感樣,還是控制住自己,沒說出叫人傷心的話來。

    為哄黛玉開心,先生把黛玉帶到自家的庫房里面,問她喜歡什么玩意兒,讓黛玉挑幾樣帶著玩。

    黛玉拿起一個竹雕小馬,喃喃道:“以后長大了我要騎馬,去追哥哥們!

    說完,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先生指指博古架上那顆寶石樹。

    一個珊瑚樹上綴的都是各樣寶石,寶石作成一個又一個的果子,玲瓏可愛。

    剛剛黛玉進來分明第一眼看的是這顆樹。

    小黛玉搖搖頭:“我要小馬,那個東西長得鮮亮,所以第一眼看見了。”

    黛玉有幾分固執的,冷先生沒有強迫,讓人找了塊布,把小馬包起來,像是一個小包袱一樣,讓黛玉掛在肩頭扛回去。

    黛玉今日神色怏怏,賈敏見只是一個木雕小馬。黛玉就比哥哥們懂事,沒要貴重東西,讓人給她擺起來。

    林璋和林珺到金陵第二日,果然遇見從京城來的賈珍和賈璉。

    除去吊喪,更要游覽金陵風光,賈府留在金陵幾房人口,十分熱情,更有甄家人幾次相邀。

    林璋寫信問過父親,林如海回信說他們兄弟難得出去一次,合該多些閱歷,允許幾人在金陵多逗留幾日,只記得要把金陵鋪子的賬目核算。

    這一留,可不就留出了事情?

    林如?匆姼サ某0埠鋈换貋恚睦锞陀X不妙。

    常安道:“老爺,咱們家哥兒惹上事了!

    不過林如海像是未卜先知,冥冥中有所感應,問:“什么事,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可有傷亡?”

    常安暗道老爺料事如神,還是說老爺已經從別處得了消息,金陵驛管傳信的,肯定比他跑得快。

    常安又道:“哥兒受了輕傷,不過那邊應天府老爺知道是咱們家公子,又有賈家,甄家在,才沒把事鬧大。”

    林如海又問:“誰惹了他?”

    薛家號稱金陵一霸,別是薛蟠吧?

    作者有話說:

    若干年后

    賈寶玉:妹妹有玉沒有?

    黛玉:有!超!多!都比你的好。!

    🔒127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妹妹這么說的?◎

    常安見林如海沒有怪罪他辦事不周, 趕緊連著把兩個哥兒也摘出來: “大爺和二爺是路見不平,阻止旁人調戲良家女子,都沒惹事!

    他們倆想來也惹不出什么事, 聽見常安說兒子打人的緣由,林如海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我瞧著你怎么還與有榮焉似的, 對方是什么人家,莫不是……金陵的薛家?”

    常安眼睛瞪大,老爺竟然猜對了!

    林如海其實保守了,他不好直接問,那人是不是薛蟠。

    常安道:“老爺沒猜錯 就是那個薛家,他家三房的大爺,叫做薛蟠, 只十幾歲,生得一個大個子,還好我們人多……”

    常安把他們見到薛蟠調戲女子,那女孩瞧著年歲不大,身上還帶著孝,林家兄弟上前阻止,薛蟠仗著自己生得高大,又帶著四五個惡奴, 趾高氣揚,說不過三句就要家丁打人, 好一副惡霸模樣。

    還好林家人也不少,有甄家和其他幾戶金陵人家在。

    馬上把人拉來, 最后才沒釀成大事。

    常安又道:“大爺說了, 此事鬧大對女子名聲不好, 才沒追究, 不許報官,也不讓小的去打探。”

    林如海點頭:“他這么做有幾分道理,你們一去打探,金陵那么多人家認識他,肯定會惹人口舌。”

    而且真鬧太大,林家人一走,薛蟠懷恨在心,欺軟怕硬,去報復被調戲的女子,好心辦壞事。

    林如海又道:“此事不要告訴你們奶奶 ,免得她擔心!

    ……

    金陵的甄家,甄家老太太看著林家倆孩子,還好沒真留下疤痕,淤青都散得差不多了。

    今后要讀書考功名的人,若是臉上傷了,這條路就斷了。

    甄家老太太樣貌比賈母精明,脾性也比賈母香顯露出來的厲害,想起先前那件事,氣得咬牙切齒!

    “還好沒出事,這樣一張俊臉,那人真該千刀萬剮!”

    甄家大奶奶尷尬道:“老太太……”

    薛家和賈府也有親,甄家和薛家也有點生意往來,總不好將話說得太重。

    甄家老太太冷笑:“怎么還說不得了?要不是沾親帶故,肯定要他掉層皮,商人重利輕別離,古人不打誑語!

    她就瞧不上薛家那個惡霸樣子,連她一個深宅大院的老太太也聽說過好幾樁薛家干的壞事,能是什么好人家?!

    外面有人道:“老太太,寶玉來了!

    甄家老太被孫兒吸引了注意:“過來和你哥哥們玩兒,以后可不許做那等欺男霸女的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林老二看見甄寶玉的模樣,笑嘻嘻道:“老太太家的寶玉,和外祖母家的寶玉,長得一個模樣,像是孿生的一樣!

    甄家老太太也說:“我早聽人說過,你們這么說,肯定是錯不了的,以后等他長大了,要他和你們兄弟,一起上京去,會一會京城的寶玉!”

    ……

    過了好幾日,金陵應天府尹才聽說此事,還好沒鬧得要他斷案,不然該顧著哪一家?

    林家得罪不起,可薛家銀子,他也沒少收!

    府尹想到薛家兒子沒長眼,抱怨起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也不是說家中有幾個臭錢,別真惹出禍事來,連累老爺我遭殃。”

    ……

    且說如今薛家,薛蟠的小院哀鴻遍野,小丫鬟和奶媽子日日挨著臭罵。

    薛蟠原先已經被父親揍過一回藤條,沒想到又挨一頓板子,這回是真的趴在床上起不來,只能滿口臭罵,說自己好了以后要找人算賬云云……

    寶釵走進來,小聲勸慰:“哥哥,你今后還是改了吧!往常提一二句你就生氣,這回可是碰到硬骨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薛蟠把腦袋埋進被子里,忽而聽見他爹冷冰冰的聲音:“趕緊養好了,等能動彈,我帶他親自上門賠罪!”

    薛姨媽也在,不知何時進屋的:“既要賠罪,老爺何苦把他打成這樣?”

    薛蟠覺著十分委屈,都說老子護著兒子,他爹就沒護著他!

    薛家老爺暴怒:“他是斷腿了,還是斷手了!都是你,慈母多敗兒!”

    寶釵和薛姨媽被嚇得發憷,半晌不敢吭聲,過得一會兒回神,薛姨媽滾下淚,攬著女兒哭:“可惜我的兒,沒有托生成一個哥兒,若你是個兒子,娘還愁什么?”

    薛蟠仍舊蒙著被子裝死,覺得母親和妹妹哭得心煩。

    寶釵安撫過母親,又來看父親。

    “爹爹!

    薛家老爺見女兒七八歲年紀,就如此懂事,十分欣慰,對著女兒才有好臉色:“先前讓你學的詩,可都讀了?”

    寶釵答道:“女兒已經學過一半,《孝經》、《女四書》、《女則》都讀完了。”

    薛父傷感得很:“好孩子,你哥哥不成器……”

    寶釵連忙又道:“哥哥經此一回,肯定會改了,不知哥哥惹到的是什么人家?”

    能讓父親大發雷霆,打了一頓又一頓,母親也不敢求情,肯定是個來頭不小的人家,寶釵十分好奇。

    薛家老爺蹙眉:“真論起來,兩家還攀著點親,你姨母嫁的榮國府家里的姑奶奶,就是和你哥哥打架那對兄弟的母親!

    這么說來還真是親戚,在年幼寶釵的心里,既然有親,只要多送禮,誠心致歉,事情應該就能解決了。

    她們家不缺錢。

    寶釵笑道:“父親寬心,既如此,就更不必怕了,哪個哥兒小時候沒個磕碰,今后只讓哥哥改好,士別三日,叫他們刮目相看。”

    薛家老爺不好和女兒詳細說明其中因果,免得她一個小姑娘,平添煩惱,只能含糊幾句,打發寶釵去薛姨媽跟前侍候。

    等到天都黑了,外面辦事的人來回話。

    薛父問:“事情辦得如何?”

    那掌柜沉著臉搖頭,他今日可是把幾輩子老臉都用了,要甄家旁支原先的老親行個方便。

    可惜沒辦成,那人道:“老爺,送不進去,甄家那邊一聽是咱們家,恨不得直接打出來!

    薛父頭疼得很,偏生大哥和二哥也來了,進來就指責:“你。】晒芎皿磧,平日里在家胡鬧也罷,莫要做出太離格的事,仔細今后一家子,都栽在這里!”

    其實他們幾家的兒子都不是好貨,但是論及蠢笨和無法無天,薛蟠拔得頭籌。

    薛家三爺只能搖頭:“唉!娶妻不賢,娶妻不賢!”

    寶釵原本端著一碗宵夜想來孝敬父親,隔著窗聽見父親說娶妻不賢,心里很不是滋味。

    家中生意借著舅舅的光賺錢攬營生的時候,如何又不說娶妻不賢了?

    寶釵沒進去,端著碗回房了,把夜宵隨手賞了老嬤嬤。

    ……

    林璋兩兄弟養好傷回揚州,賈敏和黛玉一直被蒙在鼓內,林如海更是懶得過問,要給孩子一點自己處理事情的空間。

    ……

    打人這事,是在賈璉從京城啟程回京以后幾日發生,賈璉和賈珍錯過此事,一頭霧水,兩人還沒回到京城,甄家老太太的信已經到了。

    同時到京城的,還有薛家掌柜和他媳婦,那媳婦頭一遭就來榮國府。

    王夫人自己也被嚇一跳:“什么?蟠兒打了璋哥兒兩兄弟?”

    那兩兄弟和氣斯文,不像是打架的人。

    掌柜媳婦又說:“是呢,太太,是因為一個小綰兒,姨太太家里已經狠狠揍過一回,想叫太太幫忙說和一二!

    聽說是因為這個,王夫人松了一口氣,年輕氣盛的半大小子,打起來不奇怪。

    王夫人很為難:“現下人都回了揚州,我又不在金陵,如何能調停!

    比起調停,王夫人更擔心另一件事:“不是說蟠兒也讀書,這事別被老太太知道!

    周瑞家的在旁道:“大房那邊也去了人,璉二爺在,定然要去老太太跟前告狀的!”

    大房的璉兒還沒到家,要先和老太太說明白才好,不然什么話落到他嘴巴里,討不得好。

    賈母看過信,氣得倒仰,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乖巧懂禮,竟然被人打了?!

    馬上讓人把王夫人叫來,賈元春半道看見,也趕緊跟過來,氣氛怪異極了,難得見祖母生氣。

    王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人沒到,指不定信兒先到了。

    “老太太……”

    賈母坐在上首:“聽說你妹子家那孩子和璋兒兩兄弟打了一架!

    王夫人把姿態放得很低:“老太太明鑒,我妹妹家的哥兒確實頑劣,家中已經狠揍過他,一月里下不得床,他已經長了教訓!

    見王夫人如此服軟,那人也被收拾,賈母氣消了大半:“合該如此,小時就闖禍,若不管教,今后肯定創出大禍事來!”

    可惜王夫人只是一時間服軟,聽見賈母說話都在怪薛蟠,要是林家兄弟不看上什么小綰兒,哪里會有打架的事。

    可笑林家口口聲聲說什么家風嚴明,那倆孩子小小年紀,又干了什么好事?!

    王夫人不卑不亢道:“母親說得對,只是哥兒們互相不認識,都看上一個小綰兒,方才誤會相爭,有了摩擦!

    賈元春眉頭皺緊,想要阻止母親已經來不及,她從祖母和母親的談話里大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林家兩位表兄弟,肯定不是那種去找姑娘的人,今兒才說薛家來人,沒準是薛家人先說了什么,薛家那個脾性,什么事都向著自己說。

    母親被蒙騙了!

    賈迎春和賈璉媳婦,用團扇遮臉,兩人幾乎都控制不住臉上的神情。

    賈母原本略微轉晴的臉色徹底黑下來,她是在后宅多年的老人家,怎么聽不出二兒媳話里話外的意思。

    冷笑:“呵!”

    隨即怒喝。

    “你妹子是和你這么說的?!”

    “璋兒他們兄弟自小是什么脾性家教,會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王夫人見賈母暴怒,噗通一聲跪下。

    崔氏趕緊上前,也跟著跪下:“老太太,老太太息怒!

    迎春、元春、李紈、賈璉媳婦都跪下來。

    賈母依舊高高在上:“我若是息怒,明日里有人就要傳出璋兒兄弟的壞名聲了……”

    “把甄家奶奶的信,念給你母親聽!”

    賈元春跪著爬上前,顫顫巍巍從賈母案頭小茶幾上拿過那封信。

    聲音顫抖,一字一句念出來,越念越驚心。

    林家已經夠給薛家面子,薛蟠也不看自己惹了什么人,往重了說,真坐起文章,薛家一家子抄家流放都不為過。

    王夫人聽完,冷汗涔涔,腿已經軟了。

    若不是大事,甄家老太太怎么會親自來信。

    賈母怒道:“自己家兒子做了腌臜事,還要潑別人一頭糞,若是落到我手里,有人敢這么攀扯我家孫子,我不叫他掉層皮!”

    元春央求道:“老太太,薛家來人就是這么說的,母親是被下人蒙蔽!

    賈母懶得理會,看見王夫人就眼酸難受,揮揮手:“罷了,管好你屋里人的嘴,要是讓我聽見一句不好的,都送莊子上。”

    作者有話說:

    總之就是

    薛家存在錯誤的自我認知……

    以及,雖然薛家也教養孩子,商人的眼界有限,寶釵本能的會覺得能拿錢擺平。

    王夫人如果不是存著心不想看見林家兩兄弟好,動一動腦子都能察覺薛家人的話有問題。

    ……

    賈母發怒

    和甄家奶奶發怒的原因差不多

    真傷了臉,就不能考科舉

    還有薛家人給林家兄弟潑臟水。

    ^……

    林璋:呵呵,你等著!

    …………

    又生病了,咳得厲害,

    七月份暫時不更新,休息一下。

    這期間會認真從頭捉一下蟲,

    掛了請假條。

    祝各位身體健康

    🔒128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賈母這回發火可不輕, 崔氏雖然日常得賈母歡心,現在也不敢上去說好話,況且本來就是二房惹出來的事, 還好林家遠在江南,說出去整個榮國府都跟著害臊, 何必去摟這個爛攤子。

    二房這邊,眾人扶著王夫人從賈母院里回來,王夫人面色灰白,二房的人也沒原先趾高氣揚的架勢,以周瑞家為首,和薛家走的比較近的下人們灰溜溜夾著尾巴,儼然喪家之犬。

    賈元春出來主持大局, 扶著王夫人進去躺下,出來又對幾個丫鬟說道:“你去那邊取些養心丹來,化了姜湯,給母親服下。”

    賈珠看得出來母親的臉色不好,作為兒子當然要跟過來探望,實際上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只有李紈和賈元春在忙前忙后。

    王夫人里面略微安靜下來,賈元春才出來和哥哥說話, 賈珠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母親糊涂啊!”

    就算賈珠是王夫人生養,他也覺王夫人這件事情做的荒謬, 怎么能憑旁人老媽子一句話就認定林家兄弟因為找姑娘和別人打架,只要仔細一捋, 就是薛家人逃避責任找的借口。

    就連東府那邊都沒這么胡鬧, 賈珠不好明說, 母親的做法小人之心, 眼看妹子就要出嫁,母親是個糊涂人,元春出去婆家日子會不好過的。

    賈元春瞪他一眼,哪有兒子如此說母親的:“大哥哥……”

    賈珠這才緘默不言。

    等到晚間賈政回來,沒問王夫人身子的好壞,只把幾個孩子都叫道書房狠狠一頓!耙院笫裁囱遥僮屵M門!”

    賈政也顧不得給王夫人留什么顏面,傳出去都是家丑,顯得二房人品低劣的家丑,林如海在朝為官,被不相干的人家攻訐,他作為林家兄弟的二舅,這些陰司竟然是他屋里無中生有,賈政覺著很丟臉!

    天黑了,榮國府各處巡夜以后,每個院子里都安安靜靜等,崔氏這邊剛換衣裳要睡覺,外面又有人來。

    她披上衣裳出去,取對牌,賈赦見這么晚不消停,也披著衣裳起來又問:“怎么回事,大半夜的還要奶奶出去!

    崔氏趕著賈赦進屋:“寶玉他娘心口疼,吃了藥還不好,取對牌去請太醫!

    那件事情賈赦回來才聽說,可惜老太太早發過火,他沒能火上澆油。

    聽奶奶提起來王夫人心口疼,要請太醫,賈赦毫不客氣冷笑:“她那是心病,尋常太醫怎么能治得?”

    崔氏嗔怪看他一眼:“老爺少說幾句!

    賈赦委屈,咕咕噥噥躺下。

    想到崔氏的兩個兄弟,平常并不像王夫人家那一位妹妹走動頻繁,本身崔家不富裕,禮節往來也是尋常物件,比不得薛家舍得花錢,下人肯定一來二去說話很不好聽,都見錢眼開,崔家兩位舅爺都只是六七品小官,榮國府好些下人都不放在眼中。

    賈赦又道:“前個我問璉兒,兩個舅舅可要幫襯,他們都不要。”

    崔氏笑了笑:“老爺有心,我那兩個兄弟資質平庸,幫襯了也沒什么大用,他們現在就很好,只要任上不出大錯,我就心滿意足了。”

    賈赦見妻子如此,也不好再問,先前已經被拒絕過多次,按理榮國府愿意出去撈上一撈。崔家兩位舅爺指不定就能去個好地方。

    好在他們始終是榮國府都姻親,目前也不會有人特意為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榮國府那出鬧劇被悄無聲息壓下去,忙忙亂亂預備賈元春的婚事。

    而揚州府的小黛玉日子十分孤單無聊。每日里就只她一人去上學,一人回來。

    不過冷先生倒高興,只要教導黛玉最好,省得兩個哥哥來了院里不清凈,他還要分心去給他們看文章。

    過了午,黛玉早早的乘馬車回家。

    路過蘇家大門口,馬車停下來。

    黛玉從身邊捧起一個竹編小食盒,這個時候,多半蘇家老四又出來遛彎兒了。

    蘇家老四也可憐,黛玉還能出個門,蘇家老四一日日被關在家里守孝,黛玉掀開簾子,看見蘇家老四衣領和袖口上還縫著一層麻,兩個啾啾盤的規規矩矩像是太上老君煉丹的小童子。

    蘇家老四問:“小黛玉,你家兩位哥哥還沒回來嗎?”

    這可勾起來小黛玉的傷心事,不是說只多去二十日,哥哥們就能回來,現在一去都有四十來日了!

    黛玉沉著面容,撅起小嘴巴:“沒有……”

    說完把盒子讓丫鬟從馬車遞出去出來:“給你,你是為著這個來的吧?”

    蘇家老四也不客氣,憨憨一笑,一手抱著食盒,一手撓撓頭。

    “哪有,我是見你悶悶不樂,要不要來我家里玩?”

    黛玉搖搖頭:“我要回去了。”

    說完放下簾子,就讓人趕車。

    蘇家老四屁顛屁顛抱著自己的戰利品回去,進了大門,腦袋就挨哥哥一下,點心盒子也被三哥劈手搶過去。

    “一日日,出去誆騙旁人的東西,還以為家中如何短了你吃穿?”

    蘇家老四不服氣:“又不只我一個人吃!”

    轉眼,已經有兩塊糕點入了哥哥的肚子。

    ……

    “你給其他人留幾塊……”

    蘇家人不能出去玩,規規矩矩守孝,就算家里面知道,老四會去攔林家的馬車說話,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先母親還說過幾句,后來父親護著他們,也就不了了之,蘇家孩子的脾性,還做不出什么出閣的事情。

    日子慢慢爬著,等到窗外朵虞美人卸了又開,林家兩兄弟總算是回來了,黛玉一下馬車,聽說哥哥們到家,一路小跑著進二門。

    “哥哥!”

    “你們去了好久。 

    恨不得撲進哥哥懷里!

    “我們玉兒又長高了一點點,長大了,長大了!”

    林家老二比比妹妹的身高,裝模作樣,搖頭晃腦:“沒有啊,哥哥是不是弄錯了,玉兒變矮了吧?”

    這點把戲可騙不過小黛玉,她又不是以前的三歲小孩,由著哥哥們怎么騙都無所謂:“壞蛋哥哥,我們都在長高!”

    眾人都笑了,林家院子歡聲笑語,比往常熱鬧許多。

    林家兩兄弟把從外面帶來的幾大箱子物件給母親和妹妹奉上,黛玉一人就得了兩大箱子,零碎玩意兒,拉著兩個哥哥去自己院里,要親自去放到她的小庫房里。

    林璋一面幫妹妹整理物件,一面試探問小妹:“玉兒,你有沒有想過,想要什么樣的嫂子?”

    小黛玉聰明極了,馬上察覺不對,怪不得她一直覺得大哥怪怪的,原來真的是心里真是有鬼。

    黛玉抬頭看哥哥,鼓著臉蛋搖搖頭:“沒有!

    把腦袋湊過來,林璋又問:“你喜歡什么樣的嫂子?”

    黛玉還是不知道“不知道!

    兄妹倆相視一笑,達成一種莫名的默契。

    黛玉像個小大人一樣,臉上是了然于心的表情。

    林璋咳了一聲:“哥哥今日問你的事,你記著要去和父親母親說!

    “聽懂了嗎?”

    小黛玉杵著腦袋甜甜的應了一聲。

    “好!

    “不過……以后要給我帶四個箱子……

    只要有妹妹加成,他這件事情,多半就穩了,林璋興奮的捏捏小妹的包包頭。

    “我們家玉兒最乖了,以后哥哥給你帶……八個箱子!!”

    果然到今日吃飯的時候,黛玉是最鎮定的一個,小小年紀,穩如泰山風雨不動,惹的林章向她使了好幾個眼色,她依舊板著面孔,假裝毫不知情。

    黛玉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好,開始了:

    “爹爹,今天哥哥好奇怪啊,問玉兒喜歡什么樣的嫂子!

    黛玉說完,旁人尚且還好,林家老二撲哧一聲,像是什么東西漏氣,被他哥一瞪眼,馬上收聲。

    林如?闯鰞鹤悠婀,這回到家,居然只將打架那件事情隨口敷衍過去,聽黛玉說話,就知肯定是他哥攛掇著出來的。

    林如海開門見山:“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看戲的老二恍然大悟,七竅里面終于開完了七竅:“哈!我知道是誰!”

    林家老二竹筒倒豆子一般,恨不得把他哥賣個干干凈凈:“父親記不記得,去歲年底,朱伯伯給您來信,提過一回,有位總兵舊疾過世,膝下唯有一女!

    林如海似乎記得有這么一個人,朱謙在當督軍往來信件里面提過一句,那位霍總兵頗有才能,可惜身上傷病,去歲冬日舊疾發作,不治身亡。

    “霍總兵?”

    賈敏倒也有些印象,先前她看信件時,感嘆霍總兵膝下無子,沒有續弦,只一個姑娘,就算霍將軍死在邊塞,得圣上的恩榮加封,人走茶涼,虛名而已,又能護得幾時?

    林如海皺眉:“薛家那個……那兒子,莫不是?”

    薛家就等著給他兒子磕頭吧!要是真鬧大,一屆刁惡商戶,竟敢調戲總兵遺孤,十張皮都不夠剮。

    林璋給他爹遞了一個眼色,林如海沒當著賈敏說穿。

    還好黛玉記著自己的任務,年紀小很多事情辦起來方便,主打一個童言無忌,故意問:“哥哥,她是不是長得很美?”

    林璋點頭,點頭“尚可尚可。”

    小黛玉接著問,兄妹兩人開始唱雙簧。

    “她有沒有讀過書?”

    “尚可尚可!

    “人好不好?”

    “尚可……尚可!

    林家老二深情透著古怪,還有一種抓到他哥哥尾巴的得意:“我跟你說,玉兒……你、你見了就知道,尚可!嗯,尚可!”

    幾個孩子一出大戲唱得開懷,賈敏臉色卻不妙了!

    真的是越來越有主意,翅膀硬了要飛。

    林如海倒不覺,因他想娶賈敏的時候也費一番心思,兒子肯動心思,反而是件好事,要是真家里找一個媳婦,沒準小子還不滿意。

    只是他看賈敏,臉色越來越差,連忙對幾個孩子道:“此事我與你母親會商議,你們記得把功課補上!

    說完把兄妹三人都趕出去,與妻子商議此事,孩子們一走,賈敏果然十分生氣。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璋一肚子鬼主意,連黛玉都支使用上,萬幸沒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事情。

    趁著妻子沒發火,林如海先護犢子:“這孩子主意未免太過頭,還好他知道分寸,沒做出什么私定終身的事來。他能表明心跡,是件好事,若是人當真不錯,他又喜歡,年齡合適就給他定下。”

    林如海這么一說,賈敏更覺輕率了,聽著老爺意思,像是明天恨不得把親事定下,賈敏急了:“老爺難道不知霍總兵……”

    挑兒媳婦不是街上買菜,就連挑點首飾,都還要比一比呢!

    豈能隨他們胡鬧?

    沒見過人,林如?隙ú粫浑S著兒子去,但也沒把話請說死:“這種事情,總是美中不足,今后他的前程,讓他自己去奔,還沒定下,夫人不必心急,沒準過幾日,咱們這兒子,又看上了其他姑娘?”

    這一點賈敏比當爹的林如海,看得更準,兒子平時悶聲不響,真有主意起來,雷打不動。

    “你看他像?”

    作者有話說:

    淺更一章……我回來了

    還好有大綱

    開始復健,爭取多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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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賈敏對兒子那脾性心中有數, 她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老古板,只是林璋這樣,太過胡鬧, 找黛玉做箋子,就不跟她這個當娘的明說。

    賈敏:“我托人打聽一二。”

    林如海想起來想黛玉的遭遇, 反而放心不下。

    如果霍家姑娘的姑娘和黛玉一樣,遇到一群心思不太正的親戚。

    女孩子的名聲,不過就是憑傳出去幾句話。

    林如海感謝賈母前世偏疼黛玉,一來二去,賈母的默許叫外人看去,姑娘們和寶玉混在一起。

    賈母滿心想著要把黛玉配給大孫子賈寶玉,自家是覺得不是大事, 但外人看來肯定把人都看低低幾分。

    榮國府的墻四處漏風。

    姑娘們在外的名聲又怎么會好得了?

    而且現在外面那些人家,雖然面上平靜,不知有多少人打著主意想當他家兒媳婦,只是林家還沒起頭,有姑娘的人家要矜持點,金陵那邊,單說一個甄家,又不是沒有姑娘。

    林如海在此事上十分的謹慎:“不妥, 百聞不如一見,姑娘們品行如何, 只憑旁人一句話,未免有失偏頗, 你想想能幫忙打聽的是什么人?他們又有哪樣心思?咱們家開口一問, 肯定聞弦歌知雅意, 不妥、不妥……”

    賈敏皺了皺眉:“你主意倒是多!

    林如海臉上一片泰然:“那是當然, 當年險些錯過了夫人,對著兒子的婚事肯定要謹慎,他能有主意,我這個當爹的,甚是欣慰!”

    這么一說,賈敏卻鬧一個紅臉,先前有一點的怨氣煙消云散。而今人都沒有見著人,心里面就有了評論,倒顯得自己氣量狹小。

    她兒子的眼光,應當不會太差。

    林如海又說:“萬一那姑娘得罪過哪個長輩,旁人三兩句話,害了她一生,夫人要不要去金陵逛逛?”

    賈敏答應的很干脆。

    “去!”

    林如海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我剛好例行巡視,我們一起去吧!”

    林璋自以為埋得天衣無縫,殊不知一切都在他爹的掌控之中,畢竟下人們都要是林如海挑的,那才是主子呢!

    賈敏點頭!耙埠,出去逛一逛,我也要回祖宅一回!

    兒子的終身大事,她肯定要看,若是那邊姑娘不妥當,她這個當娘的也能有理有據說分明,免得母子生了嫌隙。

    林如海帶著一家子往金陵去,最開心的是黛玉。

    越發長大,越想走的更遠,先前的經歷,她都還不太記事。

    一下船,黛玉看著湖面上氤氳的霧氣,背著手,像是一個小詩人。

    “金陵舊事如流水,自古多繁華,我覺著揚州也不差!

    她沒來得及再多發表幾句感嘆,甄家的婆子媽媽們一溜兒過來請,小黛玉馬上被塞進馬車里,晃晃悠悠往甄家大宅去。

    甄家老太太,早就厚著了,一屋子美貌的丫鬟,還有兩個兒媳。

    賈敏上前磕頭:“給老太太請安。”

    甄家老太太笑得臉都皺了,趕緊讓她起來:“你早就該來看看我!以前見你,你還是個小姑娘呢!”

    賈敏坐在下首:“先前我家里那兩個冤家叨擾了老太太,叫您老人家操心!

    甄家老太太卻不在意這個:“哪里,哥兒都是極好的,我們家那個小魔星,要是能有一半,我都不操心啦!”

    老太太在意的是,這回林璋哥兒倆卻沒和母親一起進來,顯然是和林如海先去外院。

    甄家老太太沖屏風那頭招手:“寶玉,還不快來見人!”

    賈敏知道這是兒子說過的甄家寶玉,老太太的心頭肉。

    甄寶玉上前來見禮,穿著大紅比甲,白綾袍子,唇紅齒白,生的十分漂亮,若是長成姑娘家,肯定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賈敏馬上給見面禮。

    甄家寶玉禮節上沒出錯。

    甄家老太太又笑了:“先前璋哥兒說過,我家寶玉,像是你哥哥家那個,就是生下來嘴里叼了東西的那個哥兒?”

    賈敏仔細看了看甄家寶玉:“恍惚瞧著是有些像…… ”

    賈敏還沒準備好怎么夸甄家寶玉,老太太就叫人把孩子帶出去外院見林如海。

    然后老太太又抱著黛玉不想撒手:“你福氣好,兒女雙全,怎么養出這么鐘靈毓秀的小丫頭?可讀書了?”

    甄家幾個姑娘好巧不巧,剛好都去舅舅家了,要明日才能趕得回來,他們事先也不知道,林如海竟然會把一大家子都帶來。

    賈敏謙虛道:“她和哥哥們一起,讀過幾本書!

    先前甄家老太太就問過林家哥兒,大概也知道黛玉是大儒啟蒙:“咱們這樣的人家,不興什么藏愚守拙,林家祖上書香傳家,合該多多讀起來!

    賈敏東拉西扯了半日,總算到了正題:“老太太,我聽說先前我們家哥兒那樁事,牽扯到的姑娘是霍家人。”

    甄家老太臉色微變,一般人看不出來:“正是呢!還是他們仔細,換了我家那幾個沒眼力見的,肯定嚷嚷的半個金陵城都知道,到時候那個什么薛家……哼!不是這么好收場。”

    還沒繼續說下去,又是林如海領著兩個兒子進來見禮。

    甄家設宴席,沒有請外客,只有甄家人和賈家老親,林如海和兩個兒子去接引的府衙下榻,甄家老太太留了一回,賈敏和黛玉住到了甄家客院。

    甄家老太太看著林家的態度,慢慢覺出味兒來了,賈敏不單是來游山玩水。

    當夜甄家老太太就叫人傳話,讓人去庫里挑首飾,給家里姑娘添妝。

    賈敏在甄家住了幾日,便不再叨擾,也見過甄家的三個姑娘,她們雖長得好看,但是比進宮的大姑娘,還是遜色幾分。

    甄家二姑娘已經定親,三姑娘還小瞧著比黛玉略大一二歲。

    還有一個表姑娘,十三歲的年紀,還沒有人家。

    賈敏領著黛玉,住到林如海下榻的地方,院子著實不如甄家寬敞。

    賈敏和黛玉坐定不久,霍家那邊送了禮過來。

    “霍家送來的謝禮!绷旨依隙烂催^,點頭:“卻是不薄!

    黛玉也墊著腳看過,笑到:“父親是什么位置,豈能送的簡薄!

    她雖不提,但是耳濡目染,不代表不懂。

    賈敏卻在私下與林如海抱怨:“都怨你將我誆過來,人家正在孝中,如何能見到!

    林如海沒事兒人一般,反而沒先前能么熱絡:“縱使見不到,夫人只當出來走走吧!”

    “太太,霍家姑娘從西北回來,這一二年都在家守孝,不太出門,探聽不到多少,霍家還有個叔叔在外面做官,不在金陵!

    賈敏扶額:“這些你們老爺都說過……”

    一抬頭看見老二在跟前,板著臉:“你們兄弟知道什么?”

    林家老二想要遁逃,不料晚了半刻,耳朵已是被揪住。

    林珺慌忙求饒:“母親,兒子耳朵疼,哥哥、哥哥打聽到的說是什么霍家人想要霸占錢財,才不讓霍家姑娘出門見人!

    他賣大哥賣得歷來干凈。

    就把自己打聽到的,霍家想要占去霍家姑娘的財務,非要給霍總兵找什么嗣子的事大致說了。

    賈敏聽完心里一沉又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聽了個大概,握著紫砂杯沉吟片刻:“圣上對武將歷來不薄。”

    賈敏心里卻有點計較:“不讓出門,怎么還讓他們兄弟二人碰上?”

    林如海隨口答道:“只是趕巧,趕巧了!

    賈敏見林如海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拔高了聲音:“姑娘家家的,如此大膽,怎生了得!

    這樣厲害的媳婦,賈敏不敢要,賈敏現下都懷疑是不是兒子被設計了。

    林如海又道:“這是將門風范,若是哪一日咱們黛玉落到這樣的境地,也該學著拼殺一把,別當了旁人口中魚肉,還要落得個不好的名聲。”

    賈敏聽罷:“我們說的旁人,老爺何必咒自家閨女?”

    林如海又道:“人人都想要規矩媳婦,將來才好揉搓,夫人肯定不是揉搓媳婦的婆母,為夫說得對不對?”

    賈敏沒話了,她最在意的還是那姑娘父母雙亡,家里親戚心思不正。

    金陵的幾個官家夫人做東道,在花神廟請辦了一場佛會,又是游園,實則背里相看媳婦。

    甄家老太太賞光,出來一樂:“揚州出美人,我們金陵的姑娘也不差!”

    因是佛會,諸如守孝一年多的霍家姑娘,也能出來活動。

    賈敏一眼就瞧見了霍家姑娘,她長得不像江南女子婉約,通身氣度和江南姑娘不同,果然不俗,怪不得兒子喜歡。

    黛玉見過一溜兒夫人和姐姐妹妹。

    看見幾個圍在涼亭那邊玩投壺拎著裙擺上前去:“姐姐,你好厲害!”

    這個杏色衣裳的姐姐剛剛直接連中七支,黛玉都看呆了。

    小黛玉自己試了五支,都沒進去,眉頭一皺,捂著臉:“唉!我好笨哦!”

    那姑娘看她可愛,握著黛玉的小手,教她扔了兩支。

    那姑娘主動問她:“你……是不是林璋的妹妹?”

    黛玉眼睛亮亮的,眨巴眨巴:“姐姐認識我哥哥?”

    果然哥哥說的不錯,這個姐姐和旁的姐姐不一樣,她沒找錯人!

    女子一笑就有兩個梨渦:“你和你哥哥有些神似!

    原來她也認識哥哥。

    黛玉懷里還抱著一支羽劍,仰著小臉蛋,踮起腳:“姐姐也和我哥哥說的一樣,英姿颯爽,我喜歡姐姐!”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旁的幾個姑娘見黛玉如此風趣,都掩口而笑。

    回程馬車上,黛玉冷不丁冒出一句:“母親,那個姐姐會是我以后的嫂嫂嗎?”

    然后黛玉的腦門就又挨了一下。

    “小鬼頭,只得我們娘倆也罷,在旁人跟前可不能胡說!”

    黛玉摸摸發疼的腦門,皺皺小臉蛋。

    “知道了……”

    她回去要找哥哥算賬,都還到哥哥身上!

    賈敏自己看過霍家姑娘,樣貌言行都不錯,仔細回想林如海的反常,試探問他:“老爺……老爺想結這門親,是不是還有其他考量?”

    林如海這才透露出自己真實的想法:“若是姑娘品貌能入夫人眼,璋兒喜歡,我瞧著不錯,圣上要是知道,必定龍心大悅!

    賈敏恍然,她只顧著想找好人家聯姻,對姑娘的家世不滿,差點忘了京城那邊……

    林如海微微頷首,夫妻二人默契很好,只需意會,不必言傳。

    賈敏忽而松了一口氣:“我瞧著還成,落落大方,和江南姑娘是有些不一樣。”

    林如海又道:“我這當爹的,也和朱謙打聽一二,沒聽見不妥!

    賈敏捏了捏眉心:“看我,怎么把梅姑忘了!”

    林如海看著悶聲不響,其實早就盤算清楚了,害她當娘的白操心。

    為免夜長夢多,其他什么夫人家也對林家長媳的位置眼熱。

    賈敏很怕有些人就著林璋年歲半大不小,弄出腌臜事,沒過幾日就預備禮物,上面請甄家老太太保媒。

    甄家老太太尚且還繃得住,兩個媳婦和幾個孫媳差點掛不住臉。

    家中往來多次,那幾個表姑娘,都想著能搏一搏。

    老太太勉強維持笑意:“這不是大事,正是要這樣才好!想不到你來一趟,順道還找了一個兒媳。”

    真是想不到,誰又能想到呢!

    賈敏微笑:“既然在金陵,正好叨擾老太太保個媒!

    甄家老太太自然無從拒絕,顯得她們落了格調,甄家姑娘就是皇上也能服侍,林家雖好,也不是稀罕得舉世無雙。

    況且,甄家老太太親孫女趕不上趟,只是那幾個旁支心熱。

    “好,老婆子我,就喜歡做媒!

    送走賈敏,大兒媳婦哭喪著臉:“老太太……”

    她們還以為林家是沖著甄家姑娘來的,怎么會是那個霍家,還是個沒爹娘的丫頭,不忌諱嗎?

    甄家老太太:“人家笑臉開口求,我怎能拒絕?林家這么幾代單傳,家世不敗,聰明得很!

    幾人忙道:“老太太誤會了……”

    幾個兒媳沒想明白,老太太卻想明白了。

    “你家老爺就沒林大人想得多!

    作者有話說:

    今天體檢,希望一切順利。

    ……

    我們玉崽,開始當信使!

    玉崽:壞蛋哥哥!

    話說我捉蟲的章節,怎么沒修改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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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  ☪ 第一百三十章

    ◎無知無畏◎

    林家這么快定下媳婦這件事情, 金陵城上下多少人家意外得很,可謂硬生生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些在官場上有些人脈的家族也摸不準林家到底在做什么。

    論理說林家的林如海和霍家,原先在官場上八桿子打不到的交集。

    霍總兵早已亡故, 眼看已經失勢,此房, 只剩一個孤女。

    尋常人家娶媳婦還有幾分忌諱,不想林家竟然風風火火的定下來。

    原先也沒有一個預備和征兆,卻不知林家為何動這樣的心思。

    霍家對于這門親事自是高攀林家既然上門提親他們豈敢拒絕,傳出去肯定落一個苛待孤女的名頭,只是霍家人心底也暗恨,如今這丫頭也不知撞了什么大運,攤上這樣的婆家。

    霍家只要顧著自己的名聲, 就要里里外外的把事情都辦得漂漂亮亮。

    有甄家老太太出面,自然諸事順利,很快就換了名帖,只等霍家姑娘出孝期,就要大定。

    林家把陣仗鬧得這么大,除非二人當中有人運道不好,一命嗚呼又或者得了惡疾,將來必定不會有變動。

    林如海這邊了一樁心事, 可把金陵薛家愁死了。

    薛家上下尤其是薛潘他爹可又添好幾根白發。

    薛寶釵聽說父親母親都在外書房,便趕過來看一眼, 順便請安。

    薛家外書房也是學著江南文人裝點個樣子,有些書籍, 只是大部分時間薛家老爺在這里和掌柜們盤生意, 甚少讀書, 薛家老爺出門太久的話, 外書房少有人來,寶釵會從小門過來在這邊看會兒閑書。

    所以她對此處熟門熟路,這一次來就看見幾個掌柜和父親的貼身小廝,愁眉苦臉。

    寶釵原本想進去和母親說上幾句話,可看著情形卻只能在外面駐足。

    她心底一沉,可是哥哥又惹了什么事。

    屋檐上幾只大喜鵲吵得嘰嘰喳喳。

    陽光熱辣辣的,明晃晃的打在地上,看著是一個好天氣,可是薛家上下的氣氛卻陰沉沉,那喜鵲根本不是報喜,反而十分聒噪,叫的人心焦。

    薛寶釵眼看著老管家從房里出來,揮揮手遣散幾個掌柜和小廝,她才從小門后微微探頭,緩緩走出去。

    老管家會意,沖薛寶釵使了一個眼色,走過來小聲說:“姑娘,咱們家的東西沒有送出去。”

    薛寶釵這個年紀還小,也沒見識過多大場面,更沒有鳳姐兒那般八面玲瓏,下意識的便問道:“可是禮薄了?”

    以前送不出去都是因為禮不夠貴重。

    老管家苦笑不言,他和林家已經打過幾次交道,這家人油鹽不進。

    這豈是禮薄的問題?

    老管家搖搖頭離去,寶釵見管家也不便言明的樣子,只能按下心頭的疑惑,不由自主墊著腳,豎起耳朵聽屋內聲響。

    老管家一走,薛潘一瘸一拐的從小門走過來,把朱紅小木門摔的啪啪響。

    他這回傷到了一些筋骨,一直沒有養好,雖然老大夫拍著胸脯保證,薛蟠腿腳不會留下問題,天天山珍海味,人參肉桂,把人都養的白胖了一圈。

    可薛蟠挨這樣一頓暴打又躺著幾個月,心里恨的要命。

    每每想到,都想把林家兩個兒子剝皮抽筋,再把那小娘子弄到家中,只恨自己當時沒有直接將那兩人打死,免不得自己受這一番委屈。

    薛蟠看見妹子等在這邊,上前和薛寶釵應陽怪氣道:“我說那是什么好人,果然對那妞兒有意思,都定下了婚事,沒準私下里不知有過什么勾當!

    薛寶釵一頭霧水,薛蟠見妹子沒有附和他,冷笑道:“妹妹養在家里還不知道,那小娼婦和她的姘頭早就勾搭上了!

    寶釵不知林家定親一事,更何況其他內情薛家老爺也不會和女兒透露,她今兒可真是被哥哥說糊涂了。

    薛蟠話音剛落,書房門豁然打開,等不及她看清,只見一個人大步走出來,揮手往薛盤的臉上招呼了兩巴掌。

    打得的薛蟠,唇角滲血,臉上紫脹,雙手抱著腦袋,撲在地上直接叫哎喲。

    薛姨媽踉踉蹌蹌撲倒出來,她穿著一襲方格獸紋錦花軟緞褙子,手上戴著編絲南方玉手鐲,在青石板地上砸出一聲脆響,雙喜紋杭緞香囊直接飛了出去。落在寶釵的鹿皮小靴旁邊。

    薛姨媽摟著兒子,又是一口一個心肝肉。

    “老爺,他才剛好。何苦又要打他?這是我的半條命啊,還不如打死我算了!”

    薛姨媽只知道摟著兒子哭。

    寶釵直接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呆了。

    薛家老爺爆怒:“我不只想打他,我還想把他給毒啞了。那樣的話要是傳出去,傳到什么有心人耳朵里我們一家子。都要被他害死!”

    薛蟠他爹氣得脖子青筋暴漲,雙眼暴突,好像下一刻眼珠就會爆出來。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商場上很多人雖然不明說,但是私底下風聲早就走漏出去。

    除去一些生意伙伴,就連薛家其他的幾房人也時常陰陽怪氣。

    薛寶釵冷汗濕了背心,不敢上去勸,薛姨媽更是沒了生息,突然啞火。

    薛老爺指著那一對母子,雙手發顫:“他聽不懂人話也就罷,我和你說了這么多,你怎么還護著他?”

    說什么了?

    薛寶釵更迷茫了,一時不知道是該去安撫父親,還是該去安慰母親。

    薛蟠梗著脖子犟嘴:“我不是還有舅舅嗎?我舅舅是當今朝中大員,那人家竟然那么了不得!

    薛蟠草包一個。如何能懂這其中的關節?

    薛家老爺一手捂著發脹的腦袋,走到薛蟠跟前,猛踹了一腳,大步往外院去。

    薛姨媽只知道摟著兒子哭,薛寶釵像是生了根,呆立在原地,太陽曬得她頭腦發暈,一臉通紅。

    薛姨媽哭過一回,又要找人給血盤上跌打藥,心疼的要命。寶釵旁敲側擊的問一下,才知道原先他哥哥作死調戲的竟是總兵家的姑娘。

    想起哥哥一口一個娼婦罵街的樣子,寶釵自己都跟著害臊,心底不由有些戚戚然,母親總說,要兄妹二人扶持,可如今哥哥的樣子,又怎么指望得上他能扶持自己呢?父親說的是對的,都說禍從口出,將來不要惹出大禍來才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薛家一片愁云散不開,林家依舊陽光燦爛。

    林家老大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那件事情竟會頂得這樣的順利,甚至一時反應不過來,現在他是有婚約在身之人。

    辦完成一件大事,就更加有心情,帶著妹妹游山玩水了。

    賈敏畢竟年歲在那里,沒有幾個孩子能折騰,難道后面就油著,人家兩兄弟領著黛玉出去玩,他們辦事理來妥當十分周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南朝遺跡,至今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寺廟。

    今日去祭拜花神廟,可花神另有其人。

    霍家姑娘隔著一扇屏風和林璋說話:  “當你們林家媳婦,要學些什么,我也好學起來!

    林璋道:“不必學什么,母親和妹妹都是極好相處的人……”

    隔著屏風,霍家姑娘誠懇的聲音傳來:“多謝。”

    林璋沒明白:“什么?”

    “多謝你娶我!

    林璋鬧了個大紅臉:“哪里,是我要多謝,多謝你愿意嫁我才是!

    林璋在害羞中左顧右盼,忽然發現前面朱紅的柱子后面露出一只花絲金蝴蝶。

    翅膀金燦燦的,隨著腦袋的微微顫動。

    “林黛玉!”

    黛玉慢吞吞從廊柱后面挪出來,歪歪小腦袋,從柱子后面探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天真無邪且無辜。

    她今天穿著一件她穿著一襲蜜色精微繡敷彩紗衣,百蝶穿花錦裙頭上挽著兩個小揪揪。

    小臉紅撲撲的,紅紅的櫻桃小嘴,眼睛中露出幾分古靈精怪。

    被人發現,小黛玉沒有心虛反而有幾分驕傲,好像在和哥哥說,哼,你們的好事我聽到了。

    林璋有些許的惱羞成怒,窘迫的雙頰發紅:“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鬼鬼祟祟?”

    小黛玉沖著哥哥坐了個鬼臉,轉身拎著裙擺就往走廊另一頭跑過去。

    小小的身體倒是很靈活,今天要走遠路,穿的又是最襯腳的鞋子。

    要是林如海,看見這輩子女兒如此活潑健康,心中定然十分欣慰。

    大約還會湊上來八卦一回林璋到底和他未來的媳婦兒在聊些什么。

    黛玉跑遠,林璋才發現,原來是自家的老二搞鬼,兩人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又不知說什么,還指著自己這邊笑。

    屏風后面霍家姑娘,看著林家一家子姊妹真真心中又羨慕又喜歡。

    想到自己的處境,又陷入無限惆悵,說來這樁婚事也有自己幾分設計,林家救自己出苦海,自己今后必定要好好當林家的媳婦。

    她又道:“我出來的久,先回了!

    林璋見她要走,連忙又向霍家姑娘表忠心,只愿讓她放心:“你一出孝,就會大定的!”

    屏風后面的霍家姑娘急了,也是臉漲的通紅,還好讓丫鬟遠遠守著,這邊沒幾個人。

    “你小聲點!”

    林璋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

    眼看屏風后面的人影走遠,林璋悵然,想來她從另一出院子出去了。

    送走佳人,林璋才轉過身來去收拾攛掇著黛玉搗亂的某位弟弟。

    “林珺!你等著!”

    林珺還在那兒看熱鬧不嫌事大,與妹妹道:“我們將來的嫂嫂可厲害了,會武藝呢!哥哥就是這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

    林璋定親的事情傳到京城,諸事大定。

    榮國府上下的也十分意外。

    只那終歸有是林如海做主的婚事,肯定有他的深意在,榮國府不能插手什么。

    賈母再怎么打主意,現在能配得到一處的是他的寶貝孫子賈寶玉和黛玉的婚事。

    老太太倒沒有對林家的兩個外孫動心思。

    賈赦笑道:“喲,怎么定了那個人家,平日里都不見什么交道!

    賈璉在一旁,對這樣一樁婚事十分有話要說:“我估摸著,肯定是璋哥兒自己看上了,他那個性子,尋常姑娘入不了他的眼,將門虎女對他胃口!”

    說完這一句話,賈璉還不忘奉承自己的妻子幾句:“我當然喜歡我家奶奶……”

    這個媳婦賈璉喜歡,聰明懂事識大體,現下有了身子,早早就給賈璉預備好侍妾,賈赦這輩子沒有上輩子出格,賈璉也有樣學樣,沒人像是王熙鳳一樣拘著他,他反而不會偷腥了。

    真是叫人唏噓,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此劣根。

    眾人見賈璉輕浮,懶得搭理他。

    賈母沉默了半晌:“還是甄家老太太保媒。”

    榮國府一家子上上下下多少人,近來真是閑來無事只有林家這樁事,掀起幾分波瀾。

    至于先前王夫人挨過一遭,對林家的事情歷來不干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這日賈赦才從東府吃席回來,還沒走到自己院子,就見外面賴大家的著急忙慌跑進來:

    “老爺!老爺快進宮!”

    “圣上病重!”

    “您快進宮吧,哎呦……”

    賴大家話才說完,就一腳踩空,摔了一個大馬趴。

    賈赦沒心思再去理他,微醺的小酒頓時清醒,還好今日沒喝太多。

    他趕緊叫貼身小廝去預備官服,轎子也來不及乘,騎著馬和東府匆匆換上衣裳醒酒的賈敬進皇宮侍疾。

    皇上病重,指不定就是一個皇位交替,最是風云激蕩之時。

    賈母雖料到如此,卻想不到家家的爺們這么一去竟是被在宮里面關了兩天兩夜。

    一直等到第三日夜里,忽然外面傳來消息,是一個史家的小廝過來傳話。

    “新皇登基了!”

    賈母這兩天都沒有睡好幾乎沒有合過眼,聽見這個消息,猛然站起來,眼冒金星。

    “什么?!”

    史家人也面色灰白:“圣上病勢沉重,禪位于太子殿下,新皇登基了!”

    賈母顫抖著手,掙扎著站起來連聲音也跟著發軟:“換衣裳,一會兒要進宮,車馬都預備起來!”

    🔒131  ☪ 第一筆三十一章

    ◎換個皇帝,正好偷懶,貴人千萬多忘事◎

    老太太年歲大, 坐鎮家中,才能叫小輩們安心。

    她是敕封一品誥命夫人,畢竟熬過兩朝的老人家, 比這驚險的事情她都經歷過,所料果然不差。

    那日史家報信的人才從后門出去, 宮里傳信的公公挨家挨戶上門傳旨,請各家詔命夫人按品大妝,入場朝拜新皇。

    賈母也顧不得身上疲憊,趕緊讓人找衣裳和頭冠。

    這一次政權交接在賈母看來已是十分平穩,沒出現什么圍著宮門和什么王爺家,再殺頭幾百口,關上宮門幾十日不見人影的事兒。

    只不知太上皇的病重到什么程度, 沒準過幾日又要有國喪。

    一朝中天子一朝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賈母心底雖然這么想,在去宮里朝拜路上止不住的盤算。

    早就聽說太子和老牌勛貴不對付,但兒子們不算成器,老大平日里只圖不惹事兒,做不出什么大功績,老二只是一個員外郎, 在官場中毫不起眼,想來并沒有什么能得罪先前的太子地方, 如今賈府也只能暫時回避,越不起眼越好。

    這輩子的賈母大約是見兒子還能提點一二, 也不似前世那樣只顧著自己享受, 反而比先前更加低調了。

    京城的風波震蕩傳到江南, 尚有一絲余波。

    江南的官場上下, 許多人憂心忡忡,十分忐忑。

    守孝的蘇哲開始出來走動,在揚州也沒個去處,多是往林如海府上敘舊。

    對于老皇帝禪位,林如海十分坦然。

    反正上一世已遭遇過一次,這輩子一回生二回熟,不必像前世焦頭爛額,去堵鹽稅上的窟窿,遠遠的在江南,新皇帝愁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想不起林如海這個無名小卒。

    林如海每日除了隨便打點衙門的事 ,就是回家帶孩子,故而現在他還能和蘇轍一起在院子里曬著晨間微微發暖的陽光,捧著一壺茶升起裊裊的煙,閑事無比。

    優哉游哉。

    只愿日子一直如此才好,但林如海總覺新皇登基以后,定是容不得他悠哉的在江南過日子。

    愁!

    林如海手里拖著一個君瓷茶盞:“蘇兄高見,太上皇當真是病勢沉重?”

    其實太上皇真病也好,假病也罷,終究是龍椅上換了人,可太上皇前世最后也還活過幾年。

    前世黛玉病死的時候,太上皇還好端端在宮里呆著,興許前段時日是真的病勢沉重,卻又獨有龍氣護體,跨過了生死大坎,多熬幾年。

    亦或者太子私下逼宮所至?

    林如海懶得想。

    蘇哲自知這件事情沒這么簡單,“太醫院定能妙手回春……”

    雙日凌空,這回官場上有好戲看咯!

    比起憂心忡忡擔心前程的大人們,小孩兒無憂無慮。

    蘇哲這一回來林家,只把家里的老四和老三帶來過來。

    蘇家老三年歲大一點和林璋、林珺兩兄弟玩在一處。

    老四蘇揚和黛玉年歲相當,此刻正和黛玉參觀林如海藏書的去處。

    小孩兒總著角,穿著一身靛藍袍子,滾邊是白麻布,瞧著很簡樸。

    他看著滿架子的書,嘖嘖稱贊。

    雖然蘇家和外祖皇家攏共加起來,藏書也不算少,但七零八落各處都有,不像林家歷代的藏書都在宅里歸置整整齊齊。

    蘇家老四說話歷來討喜,畢竟吃過林家這么多的糕點,每見到黛玉自然笑盈盈的,難得出來撒歡一次還有什么好愁的?

    “玉兒,你們家書真多!你都看過?”

    黛玉有自己的一點小驕傲,她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可沒有學過什么安分隨時的教導。

    更不知道什么在男子面前藏拙,討人歡心。

    黛玉道:“現在自然沒看過,以后肯定都要看!

    黛玉原本還想說他們家蘇州祖宅也有很多的藏書,只是想來又過于炫耀,本著低調的念頭,最后把話咽下去。

    黛玉今日穿的是杏色小衫和天水碧的裙子,原本她這樣年紀,賈敏喜歡紅的黃的打扮,才顯得姑娘嬌俏,可今日訪客蘇家還在守孝,所以給女兒打扮素凈,連頭花都是珍珠攢的,沒用什么金晃晃的花簪。

    蘇家老四很給面子,恨不得將雙手雙腳都豎起大拇指:“玉兒你真厲害!”

    “我家書也很多,下回你去我家玩!

    ……

    蘇哲一別之后日子又平平淡淡,過去一兩個月,翻過年去,林如海忽然收到遠方的一封加急信件。

    林璋和林珺兩兄弟恰好來書房,想和父親商議如何給古怪的冷大先生賀壽一事。

    林璋看見那封信上 封條:“父親,是朱伯伯的來信嗎?”

    林如海拆開信封,簡單掃過幾眼,又把信件遞給兩個孩子:“你們朱家伯伯起復了!

    等兩個兒子看完信件,三人面上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深思神情。

    林如海也意味深長的對兩個兒子說:“想來,離我們進京,不會太遠。”

    朱謙是太子心腹,他若是說點什么,自然與太子的心思差不去多少。

    況且依著朱謙性格,就算如今太子尚且不想提拔林如海,恐怕等朱謙回去,也會幾番向太子殿下舉薦此人。

    林如海知太子脾性,這一位還在東宮的位置上不算喜歡自己,可林如海辦事兢兢業業,未曾出過紕漏,上位者雖不喜歡,也不討厭。

    當下正是朝中用人之際,與其用一些和新皇離心離德,偏向太上皇的臣子,倒不如先將林如海之類的官員拉攏過來所用。

    這一世的賈家很安分,沒深入摻和進去太上皇那群老勛貴里,太子啟用林如海的可能更大了,而且鹽稅這筆大錢,新皇肯定要把心腹中的心腹弄到鹽鐵幾宗大生意上。

    朱謙來信而后二十余日,正是春日,家里正預備著黛玉,今年的生辰。

    又是花朝節,黛玉可做不出那種花兒尚且不開,就以絲線綢緞制成假花裝點的事情。

    反而給窮苦人家施粥,再將園子里的花木都清理一番,除除草,給下人們賞一份月錢,仍舊是一家人清清靜靜自己過。

    林家人的生辰歷來如此,林如海和賈敏都很低調,黛玉作為女兒豈敢奢靡,林如海不太喜歡像賈母一樣擺排場,賈敏這么些年,也習慣了。

    正是黛玉生辰這一日,京城里的信使把旨意送到揚州巡演衙門,命他即刻交接公務,進京當差。

    林如海果然又要進京了。

    榮國府就在京城,天子腳下,消息比揚州快,遠在揚州的林如海還沒見圣旨的影子,賈母這邊就領著一家老小,歡欣鼓舞。

    林如海官升至二品,禮部尚書。

    朝中尚書令多為正一品或者從一品,但林如海從三品上來,先前又被貶值下去,官員連升遷兩級。

    大家心里明鏡兒似的,圣上故意壓林如海一級,讓他擔著二品的官銜,做著一品的事情。原先太上皇就喜歡用這樣的手筆,新皇還真是有樣學樣。

    無論如何,這在賈母眼中就是一件大好事,林如海官運亨通,賈母越發感嘆自己當年深謀遠慮,頗有眼光,尋得如此杰出的一個女婿。

    官場的事賈母懶得琢磨了,林如海比自家兩個兒子穩妥,賈母只關心另一件大事:“禮部尚書,圣上隆恩,圣上隆恩!趕緊找人去問,她們幾時進京,是不是一起?”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然得道的不是實實在在的賈家人。

    榮國府上下見老太太高興,嬤嬤們上前來說話湊趣:“老太太,咱們又能一家團圓了!”

    揚州的人還沒動身,眾人就紛紛建言獻策,攛掇著賈母慶賀,只要一辦事情,大家只要肯動心思,就能撈到銀子。

    賈母樂得臉上笑做一團,一迭聲地答應著。

    她原本以為上一回女兒賈敏一走,這條老命不知能活幾年,興許母女不能再見,傷感得很。

    而今自己身體硬朗,女兒又要往京城中來,這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家團圓。

    還好元丫頭也嫁在京城里,賈母對王夫人道:“等他們到京城,把元丫頭接來,咱們聚一回。”

    念著林如海的,也不只有皇帝和榮國府,義忠王近來,發現自家兒子十分用功。

    不知不覺,都開始秉燭夜讀,那日他進宮探望黃鑫,回家例行去看看家里的崽子,見他還在書房,燭火點的亮堂堂,開門進去,不免要過問幾句:“如何還不睡,近來為何如此用功?”

    只見兒子一本正經坐在書桌前,端端正正的神情嚴肅:“父親不是說林家要回京,我要是懂太少,興許他們不和我玩呢!”

    兒子如此用功,顯得義忠王愈發散漫,反正兒子做點什么,不會招來上面疑慮,義忠王自個兒也覺著玩的累。

    多讀幾頁書總比出去學些惡習花天酒地的好,花天酒地也罷,別把身子糟踐壞了。

    他這兒子教起來還真省心,除了有時拌嘴,會義忠王氣個倒仰,比起京中那些紈绔子弟十分聽話且優秀。

    義忠王反而有些尷尬,摸著腰間的玉革帶:“嗯……是該多用功,你自己忙著,為父……”

    話還沒說完呢!桌子旁邊的小人兒不耐的沖他招手趕人。

    得,他還是去別處晾著吧!

    義忠王走在院子中,月光如水,想到以前軟軟可愛的小黛玉,也不知現在長得多高了。

    義忠王待著寥落,是以挺喜歡小孩,對府上姬妾也大方,原先有個姬妾也養下一個小姑娘,可惜沒出月子就夭折了,后面也添過一個哥兒,那孩子生下來就沒活過兩日。

    宮里欽天監和廟里高僧來祈福過好幾回,義忠王也覺得是不是自己命中如此。

    好在如今還養大了一個,說話辦事都有模樣,養在膝下,聊以慰藉此生。

    且說江南林如海接到圣旨,奉命與揚州同僚交割事宜,便帶著一家老小乘船北上,中途聽聞,新皇竟然向守孝的蘇哲傳去旨意,命其孝期過后速速回宮。

    至于職位如何,圣上不曾透露,如此愈發顯得旨意曖昧無比。

    蘇哲如此淡然,想來也是料到這一點,先前他被打壓,扔去館里修書好幾年,興許只待今日的起復。

    北上之路林如海走過許多次,順風順水,很快就到京城。

    林家離京漸漸近了,賈母一日里要問好幾次,終于等到那一天,林如海徑自入宮面圣,賈敏帶著哥兒姐兒往榮國府來,東西二府太太奶奶都陪在賈母身邊,滿滿當當,盛裝打扮,候在榮禧堂,就連賈璉的媳婦眼看就要生,還是挺著個大肚子不能缺席。

    “老太太,姑奶奶和哥兒姐兒,馬上就過二門了!

    外面一聲通傳,賈母伸長脖子,再等不得,直接起身往外走。

    🔒132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回京城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賈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親自起身相迎。別看賈母年歲已高,當下卻十分靈活,反而把丫鬟和媳婦們都甩在了后面。

    眾人連忙道:“老太太, 您慢些!

    賈母走出正房去,恰好看見賈敏和黛玉走進來, 母女倆也顧不得還在外邊,相擁而哭,眾人好容易勸住。

    賈母一手牽著賈敏,一手牽著黛玉,滿眼對這笑意,往榮喜堂進坐定。

    賈敏領著黛玉和幾個沒見面的侄兒媳婦見禮,見賈璉的媳婦身子沉重, 問過她一切都好,特意讓她先回去歇著,今后自是有周全之事。

    賈母也發話讓趕緊去歇著,好生休養,崔氏將媳婦送出榮禧堂,又回來和眾人敘話。

    賈寶玉自然不在賈母跟前,林璋和林珺都是半大的人,現下算是外男, 家里的迎春半大不小,還有年輕媳婦, 林家兩兄弟總要先去在外院與賈赦等人相見,最后眾人一起再到老太太跟前請安, 這樣的禮節才顯得有規矩。

    寶玉作為男丁, 一早也被賈珠弄到外面去, 現下心里一面是見了表兄們的歡心, 一面又惦記著還沒見到面的林妹妹。

    外面的大人有很多話要說,賈政不在,賈赦看出來小侄兒待不住,高抬貴手,年紀最小的賈寶玉被先放回來。

    這回進屋賈寶玉知曉有客人,沒和往常一樣滾進賈母的懷里撒嬌,先上來和姑姑賈敏表妹黛玉規規矩矩見禮。

    賈母教養的孩子,就算性子嬌慣,禮節萬萬是不會有錯的,頗有世家小公子的模樣。

    寶玉再看黛玉忽而就呆愣住了,林妹妹今日上身穿著織金對鳥紋綺半臂,內里是淺色紋綾暈錦,還有一條鵝黃百褶掐絲云紋裙子,仍舊是一對丫髻,腰間上掛了個銀絲線繡蓮花香袋,已經看出一股子出塵秀雅。

    原本就還沒有裝下多少文墨的寶玉一時有些詞窮,這可真是神仙一般的妹妹!

    賈寶玉看見黛玉脖子空蕩蕩,在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瓔珞籠著的那塊通靈寶玉。

    連忙就問:“妹妹有玉沒有?”

    黛玉愣了愣,看見寶玉神情癡呆,也不知該怎么說。

    眼看寶玉沒頭沒腦問一句,一家子姊妹,索性就不瞞他,說著黛玉伸出手比劃一下大小耐心和寶玉道:“有……這么大一匣子,是先生所贈!

    寶玉知黛玉會錯意思,他原本想問黛玉有沒有從娘胎里也帶玉,可是轉念一想,他以前就見過黛玉妹妹,她沒有這樣的玉,自己若繼續糾纏,反而顯得十分不懂事,他神情一瞬間萎了。

    于是又問:“如何不戴?”

    賈母想起來先前寶玉因為家里探春沒玉鬧出來的事,趕緊轉移話題:“那些東西肯定和箱籠一起收著,過幾日你妹妹就戴著了!”

    賈寶玉沒繼續跟著發癲,于是又問黛玉讀過哪些書:“妹妹讀過哪些書?”

    林家哥倆和黛玉都給榮國府寫信,黛玉先前也曾寫過自己進學的瑣事。

    賈寶玉顯然沒話找話,小黛玉仍舊耐心答:“四書已經學過一回,現在多看諸子百家,不過先生說,四書還要再讀!

    聽見黛玉這么說,寶玉也跟著要夸起來:“妹妹果然大才!

    賈母在旁邊呵呵直笑,這倆小孩兒一處,還真是金童玉女,若是將來寶玉爭氣,不妨親上做親。

    寶玉再接再厲,不由就失了分寸,探著腦袋問:“妹妹可有表字?”

    賈敏覺得此舉十分不妥,原先看著寶玉癡癡呆呆盯著女兒的樣子,作為母親她通身不適。

    就算都是一家子姊妹,寶玉自小和黛玉親近,但是始終是外姓表哥,仗著年紀小,竟還問起表字來,賈敏心頭涌起一陣不舒服,把女兒攬到懷中:“玉兒正經讀書,自然是有表字!

    賈寶玉住嘴了,要是自己再說下去,姑姑興許會生氣,而且妹妹既然有表字,自己想到的那個字肯定是不能用。幸而賈寶玉沒由著性子說出來。

    賈母只看見兩個孩子和睦,也沒察覺女兒賈敏有些不舒服,仍舊是笑盈盈的:“寶玉歷來對姊妹們,最親近,這樣正好,以后姊妹們一處上學認字。”

    這時候外面又有人來:“老太太,大姑娘回來了!

    原來是賈元春回來了,瞧著元春穿金戴銀,面色紅潤,日子應當不錯,難得賈元春的婆家通情達理,愿意讓媳婦兒回娘家見親,賈母一聽更加高興,這才叫真真正正的大團圓呢。

    “快請!

    賈元春進來,仍舊是見禮敘話,略過不提,眾人在賈母跟前說過一回話,林家兩兄弟馬上也到跟前。

    賈母等人滿心疑惑,林璋結下的那門親事,礙于今日初初見面,實在不便提及,只得暫且按下。

    過得好半日,親人俱是見過,林璋等人想起來,榮國府中還有一人尚未得見,家里便相約到賈瑚修行的道場去拜會。

    賈瑚看見黛玉出落的越發鐘靈毓秀,渾身透著仙氣兒不由多看兩眼。

    小黛玉甜甜的叫了一聲:“大哥哥!

    賈瑚撥弄著自己手上拂塵,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玉兒,要不要來和我一處修道?”

    黛玉聽罷,鼓著小臉,眉頭一皺,趕緊躲到哥哥身后,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安灰。”

    這樣可愛的舉動,逗得大家都笑了。

    賈瑚帶發修行,比起他們這等紅塵之中的俗人,果然是仙風道骨的許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賈敏回來每次都是要和嫂子私下里多說一會兒的體己話,她倆是姑嫂情分,更像是閨中密友。

    有了兒女總是愁,先前崔氏愁賈瑚、愁賈珠,婚事也好媳婦也罷,一切順利,雖說現在賈璉那邊添了丁,但是她又有一重愁緒,籠在心上,久久散不開。

    賈敏在來的路上就聽說這件事情,一看嫂子的頭發果然白了很多。

    崔氏無奈:“她們兄妹,怎么都這樣!

    賈敏連忙寬慰道 “人吃五谷雜糧,總會生病,你瞧現在璉兒不都是好好的?你這媳婦可有哪兒不好?”

    好巧不巧,賈迎春開始議親的時候,也和賈璉當年的情形七八分相似,男方家的那小子,也出事了!

    賈敏還記著呢,原先賈璉相看的姑娘,沒來由就生一場大病,小小年紀香消玉殞。迎春定下的人家也一樣,還沒下定,剛起一個頭,那人就從馬上跌下來。聽說摔到腦袋,直接癱瘓在床。

    崔氏一面慶幸,兩家只是有點意向,并沒大定,若真定下,要么退親壞賈家的名聲,要么把迎春嫁給一個癱子。

    可她還是擔心傳出風言風語,原先璉兒的婚事就沒消停,迎春又是女兒家,傳出壞名聲更是了不得。

    迎春這丫頭性子淡又有主意,崔氏也怕閨女也和賈瑚有樣學樣,遠離紅塵,一心修道,心思里那叫一個愁苦。

    賈敏今日才到家,她也不好哭哭啼啼,沒個正形。崔氏捏著帕子,擦擦眼角的淚“自然是好的……迎春丫頭是姑娘家,只有更難聽的話!

    賈敏拍拍嫂子的肩頭,把自己的帕子也遞上去:“你操心這個作甚,漢武帝的王夫人,先前也不就是寡婦,正是貴人命重!

    二人都知道,這樣的言語也只能聊以□□罷了。

    天色將晚在帶著女兒,乘著馬車,辭別賈母,往林家的宅子去,走到半道忽而停了車,原來是遇到義忠王。

    這一輛車中只有女眷,賈敏不便與王爺問安,還好義忠王不在乎這戲餓,也只想和黛玉說話。

    “小玉兒,你還記不記得我?”

    黛玉掀開車簾,看見騎著高頭大馬的義忠王,笑瞇瞇:“王爺伯伯。”

    分明已經好些年都不見了,小玉兒還記得他,沒有半點隔閡,義忠王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樣甜:“我的園子都收拾好了,就等你過去玩!

    黛玉沖義忠王搖搖手:“好,伯伯再見!

    林家兄弟還沒來得及到跟前,義忠王就催促黛玉早點回家,賈敏等人來到林家宅子,林如海今日不是休沐,又被圣上留了一回,尚且不在家中,幾人剛進二門,宮里面就來了旨意。

    “太太,宮里的旨意,請您入宮去說說話!

    此事倒在賈敏的意料之中,宮里會找命婦進宮覲見太后和娘娘,表示宮中對臣下的重視和恩寵。

    只是旨意點名要賈敏將兒女也一起帶去。

    黛玉這樣機靈可愛,叫里面那個貴人看上留下來要養在宮里,這不就是要她的心肝肉嗎?

    當下若是說黛玉病了,召太醫搪塞,反而落下刻意。

    翌日賈敏領著一串孩子入宮,有接引公公和大宮女指引,直直太皇太后的寢殿去。如今皇上上仙老皇帝變成了太上皇。原先的皇太后自然也變成了太皇太后。

    皇宮里的景致這么多年,似乎沒有變化,賈敏冷眼瞧著,似乎夾道轉角那棵柏樹比早年又高一點。

    賈敏走進殿內,剛想領著黛玉和兩個兒子行大禮,外面傳來公公高亢尖利的聲音。

    “太上皇駕到!

    賈敏連忙領著孩子們側身退下避過,恭迎圣上。

    太上皇滿頭銀絲,精神還不錯,眼睛灼灼有神采,面色紅潤。

    兩個小公公攙扶著他上前來,在太皇太后身側坐定。

    太上皇臉上不見喜怒,獨有一份上位者攝人的威嚴,只是在太皇太后跟前收斂了幾分。、

    “聽說母親這邊熱鬧,朕過來看看!

    太皇太后看著兒子,瞇著眼笑道:“你身子大安,就該多走走。”

    這是店外又有公公稟報:“陛下,義忠王爺來了!

    太上皇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手里捻著一串碧玉佛珠:“母后這邊真是好熱鬧啊!”

    義忠王不單自己來著,還帶著他的寶貝兒子。

    那小子怪是會裝乖巧:“孩兒給太上皇請安,給祖母請安。”

    太上皇抬手讓他起來,又招手讓他過去,手里依舊捻著那串佛珠,神情愈發銳利:“你叫朕的母親祖母,卻叫朕太上皇?”

    那孩子不急不躁,絲毫不將這樣的目光放在心上,俯首作揖:“孩兒十分敬仰伯伯,所以以此呼之,今后孩兒就叫您太上皇伯伯!

    這話說的叫圣上開心,直接將人拉到自己身側坐下:“好好好,過來坐,就屬你機靈!

    此番事情過后,皇家貴胄才分得一二分心思,讓賈敏帶著黛玉向幾位貴人行大禮。

    太后和顏悅色,平身賜座,見黛玉可愛,招手道:“小玉兒來我這邊坐。”

    林大人家的這個小娃娃長得是真不錯,畢竟林如海美探花的名聲,探花家的小姑娘自然也是美的。

    “她們都長大了,我身邊也沒這個年歲的公主,你帶著玩兒!

    太皇太后順手就把一個羊脂玉鐲退下來,也不管黛玉的手腕纖細,能不能帶上,直接就給孩子套上去。

    黛玉落落大方,并不怯場:“謝太后賞賜!

    太上皇見她有趣,分明林璋林珺就在,卻還是故意問黛玉:“你可是有兩個哥哥?他們學業如何?”

    黛玉又道:“哥哥們學業尚可,如今已經考過秀才!

    太上皇笑了笑,也沒在意這孩子沒用敬語,隨便閑談,伸出一只手指搖一搖:“這可不行,你父親考中探花時,只滿十八呢!”

    義忠王在旁邊笑著湊趣:“皇兄,如此年少的探花,我朝自開朝以來,也只有一人!

    太上皇眉頭微微一皺,忽然又笑了,指了那邊的林璋和林珺:“讓他們去國子監念書!

    流金的香爐,裊裊的升起一陣一陣的煙……

    大殿之中有許多人,卻個個屏聲斂氣,仿佛掉一根針,旁人都能聽見脆生生的響,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說不出話,只想快點逃離。

    賈敏聽完只在一旁像個工具人似的,趕緊領著兩個兒子出來謝恩:“謝圣上隆恩!

    黛玉也緊跟著母親一起磕頭。

    太上皇似乎很滿意林家夫人和小黛玉的誠惶誠恐,緩緩點頭:“也是,你哥哥們都不在,就該你謝恩!

    在林璋和林珺眼中,國子監看著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皇上說的地方怎么能不好呢?作為臣子,雷霆雨露均為天恩。

    安頓好林如海兩個兒子的去處,太上皇又打量一眼黛玉,道:“母后若是寂寞,就把她留在宮中逗個趣!

    作者有話說:

    友友們,我又爬回來了。

    首先和大家道個歉,嗚嗚嗚

    原本八月份就應該更新,中間除了生病,更讓我心態爆炸的是,我丟了稿子!!我的存稿丟了!

    將近八萬字的存稿。。

    當我在歷史文件里找不到備份時候的絕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晴天霹靂。

    那是我之前身體狀態稍微好點的時候攢的稿子!

    我真的心態爆炸了好幾天!

    重新寫一遍的煎熬和痛苦……

    ……

    讓我叨叨一下,真的太炸裂了!

    嗚嗚嗚

    什么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光是身體問題就夠糟心

    我真的不想再吃硫酸亞鐵了

    也不想喝生血寶

    ……

    嗷嗚

    九月份會努力堅持日更的

    ……

    🔒133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唉◎

    義忠王和他兒子臉色都出現了一絲變化。

    皇宮里是什么地方?

    旁人不清楚?義忠王能不明白?他不喜歡呆著, 平日里自家那兒子每逢年過節或者是例行進宮請安,一大早就喪著臉,這次聽說黛玉她們進宮, 這才積極些。

    皇宮里的老太太自然也明白宮里算不了什么好去處,宮里都是人精, 就算大家掩飾得好,她也能體味出來 ,反而自嘲道:“我老了,有人說說話就行,呆久了怕吵!

    這話聽著有幾分心酸,缺不知觸動了太上皇哪根神經,若是想要表一表孝心, 太上皇隨便一開口,就可把人留下來陪伴太后。

    太上皇卻也沒有表示,只略說了幾句話然后又讓人攙扶著走了。

    賈敏戰戰兢兢的,在幾位貴人跟前應付過去,中規中矩走過了流程,當中不乏有娘娘妃子夸贊黛玉聰明伶俐玉雪可愛,可惜宮里多的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兒, 當不得真。

    等到和女兒出宮的時候,賈敏一整日緊繃著神經, 疲憊得腦袋一陣一陣發脹。

    引導公公領著她們出宮,辦到又‘恰好’見著了江南甄家大姑娘。

    可憐她原本是備選東宮糊里糊涂時運不濟, 變成了太上皇的人, 那時候太上皇年歲已高, 早已無法有什么子嗣, 云貴人,現在應該叫做云太妃,膝下沒有一兒半女,而今在宮里也是守活寡的樣子,她不過而立之年,,也不知今后還要如此磋磨多少年,看見賈敏過來,云太妃原先被深宮大院榨干的精氣神似乎又回來了幾分,眼中有了光,賈敏牽著黛玉緩步上前與她見禮。

    “云太妃……”

    太妃頷首還了半禮,看見黛玉滿眼艷羨,賈敏三十多歲還能添個女兒,倘若……她興許有機會。

    可惜沒有倘若,只能一日一日的將日子熬過去。

    云太妃微笑:“你們家玉兒都這么大了?”

    黛玉有模有樣,道一個萬!敖o太妃娘娘請安!

    太妃似乎久不與人說話,一時間徒勞張口,除去簡單的客套,好似不會說話一般。

    眼中早已泛紅蓄滿淚,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掩飾過去:“這是第一回進宮吧?我也沒什么好送你的……”

    說著也將手上的鐲子退給黛玉,黛玉伸出另一只手,接過了她的禮物,垂首道謝。

    賈敏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這位娘娘都是強顏歡笑,可是這個時候卻又不得不說出一些蒼白無力安慰人的話。

    賈敏道:“去年我們一家去江南,才見過老太太還有幾個夫人,都很好,太妃安心。”

    云太妃如鯁在喉,今日這般‘碰巧’遇見,對于她這等邊緣太妃而言,屬實離格。

    自然不敢說太出格的東西,眼下還有一個公公在,云太妃早就有所打點,才讓探聽到賈敏會往這邊來。

    太妃又道:“我自然是安心,我還有什么不安心的,夫人出去了,勞煩您給家中帶句話,我在宮中諸事都好。”

    那公公臉上似乎很不耐煩:“林夫人,咱們該走了,不然宮門要關了!

    這是個眼生的公公,不知背后是誰的人,瞧著是個腰板兒硬有后臺的。

    云太妃解下一個小荷包,塞到公公手里,他的臉色才又緩和了過來。

    “有勞公公了!

    其實現下她似乎也沒有什么要說的了,再往家里帶話,不過也是還是一切諸好這之類的。

    難不成她還和家里帶星,希望家中能將她從宮中接出去嗎?

    她進宮以后,不得恩寵,尚且需要家中打點接濟,今后還是靜悄悄在這一方囹圄當中生老病死為妙。

    ……

    馬車緩緩的使出宮門,恰好宮門落鎖,黛玉趴在后窗上面看著那道朱紅的碩大宮門,緩緩的合攏,果然是個精致的大籠子,不由得心底一陣一陣的泛酸。默默流了兩滴淚,悄悄的擦去。

    回到家中,第二日宮里例行有賞,揭過不提。

    ……

    林如海如今也算得上是新貴重臣,朝中缺人辦事,新皇帝自然也不會與他為難,其他官員暫且不會沒事找事,畢竟在林如海手下做事情,比起活閻羅朱謙手下辦事 ,已經是一件極好的差事。

    林家兄弟已經漸漸在京城中有了點名聲,各處往來,賈赦見兩個外甥回來更是喜歡。

    最愛做東道,要請他們和京城的公子哥們玩樂一番,引薦一二。

    林璋和林珺不能不給舅舅面子,宴席之前,受邀的公子哥兒們還沒都到 ,林家兄弟見到一位稀客,義忠王家的那個小不點居然也來湊熱鬧。

    他穿著一身燦燦的褂子,華麗麗的衣裳,皇家貴胄,怎么穿都不算僭越,有模有樣的走過來,身后跟著兩個護衛,沒帶什么丫鬟嬤嬤,一板一眼,像是個小大人。

    林璋問他:“你怎么回來這里?”

    這位一開口就破功,還是很多的孩童氣:“我在家中無趣得很,將軍大人給我下了帖子,我就來了!

    賈璉看見稀客過也從那邊走過來,后面是大哥賈珠還有賈母跟前的金疙瘩賈寶玉。

    賈寶玉本來就不喜歡和他們一處玩,縱使哥哥們都長著好皮相,終歸不是女兒家。

    況且賈寶玉在賈母屋里是個金疙瘩,在外雖說年歲小,總人會照拂一二,但地位和在賈母跟前不能比。

    今日再有個義忠王家的金蛋蛋,寶玉自然要往后靠一靠,他也是孩子心性,心中不免吃味。

    賈璉還沒搭上話,就看見賈寶玉心不在焉的,摳著欄桿上的一朵雕花上去敲了敲他的腦袋:“寶玉,你要往哪兒去,瞧著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老太太又賞了你什么好東西?”

    賈寶玉捂著頭訥訥答道:“沒有!

    賈珠明白弟弟的心思,他那個怪脾氣,總不喜歡和男人混在一處,什么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總說些混賬話。

    賈珠不得不擺出,長兄的款好生教導一番:“你如今大了,不要總想著和姐姐妹妹們在一處玩樂,漸漸也該讀書!

    賈寶玉仍舊是嗡聲嗡氣的垂頭喪氣:“是。”

    義忠王他兒子也是孩童心性,雖說有時不喜歡寶玉,但也不至于記恨他,還以為寶玉是哪里不開心,反而安慰他:“我家園子還沒修完,過幾日請你們去玩!

    賈寶玉垂首不言語,一會兒還要來更多的人,真是個腌臜世界,他感覺自己好像滾在了泥潭中,渾身不適。

    客人越來越多,誰也分不出多少心去照管寶玉的小心思。

    這時候有又有一群哥兒公子哥從東面桂花亭那邊過來,當中有個男子,直接他們圍在一起笑道:“你又怎么回事,臉上是被貓兒抓的?”

    林璋和林珺好似在看戲,他們其實也不喜歡這樣鬧哄哄,可惜年歲不小,有些場合不得不應付,所以寶玉不開心,林家兩兄弟反而比賈珠那個親大哥理解表弟。

    賈璉在一旁給林家兄弟解說:“這是牛家的小公子你還記不記得王家有個風姐姐?”

    兩兄弟點點頭,王熙鳳就是嫁給這戶人家,看來就是這一位了。

    只聽另一個紫衣的男子大聲笑道“是不是惹怒了嫂夫人?”

    這時一個穿著靛青綢緞袍的小哥兒更是招搖,大聲嚷嚷著:“他家奶奶管得厲害,肯定是偷腥被抓到了現行!”

    賈珠見他這樣不像話上前,一把拽住那人,一貫溫和的面容上顯出厲色,沉聲道“蓉哥兒,住嘴!”

    賈蓉看見賈珠,又見林家兄弟,還有那位王爺家的獨苗,并著老太太的金鳳凰賈寶玉,都看著自己,瞬間就蔫兒了:“侄兒錯了……”

    賈寶玉悶悶轉過臉去,心早已飛進了祖母屋里。

    賈母歷來最愛熱鬧,爺兒們在外院熱鬧,她自然也要找樂子,膝下探春和湘云都在正圍著黛玉問東問西:“林姐姐,皇宮里面大不大?”

    黛玉比劃了一下:“大,宮墻很高,所以才有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以后你長大了,讓你母親也帶你去一回!

    湘云乖巧的點點頭沒有人從中挑撥,她倆趣味十分對頭,姊妹們都能玩在一處,都是快言快語不藏事的人。

    “好。”

    探春連忙也攀著 黛玉的胳膊問:“林姐姐,你從江南來,要坐多久的船?多大的船?”

    黛玉又把路上見聞給探春講了一遍。

    ……

    過去幾日,榮國府又有喜事,賈璉媳婦兒添一個哥兒,他們大房也算有了長孫。

    榮國府上下都挺高興的,王夫人手上有一個孫子賈蘭,心里倒是沒有多嫉妒,線下元春有個好歸宿,在婆家日子過得順利,賈珠勤奮刻苦、寶玉得老太太珍愛。

    這輩子是不見得賈政有能力,能到林如海那個地位。

    王夫人那份心氣兒散了許多,還不如指望賈珠或者寶玉,就是如今趙姨娘又添賈環,王夫人想到就心煩,懶得放在眼中。

    京城夏日炎炎,和江南不同的干熱,叫人發燥。

    義忠王家那位興致沖沖請林家兄弟和其他朋友到家中玩耍。

    年歲大了點,反而男女有別,黛玉染了暑氣不出門,他們家中沒有個主母,如何又能請夫人過來呢?

    最多也就是哪位夫人若是想借辦個宴席,王府心順兒了,點頭應允。

    要是林家人請求,義忠王肯定愿意,畢竟當年在蘇州自己沒少往林如海家叨擾,可惜林如海夫人,也不像是會和他討要園子的人。

    于是就有了父子倆以下的對話。

    兒子道:“父親,要不然你趕緊給我找一個母親吧!”

    義忠王無奈:“我也不是沒找過,現下再讓人家到咱們家里來,可不是害人嗎?”

    這么一說,他兒子也不吱聲了,自己早就聽說黛玉來了,也就那天在皇宮里見過一面,兩人還一句話也沒說上。

    難不成現在都到了京城,還要像先前一樣寫信,況且以前黛玉也沒專程寫過信給他,只是剛寫字的時候,林家兄弟給他寄信,大約會寫上幾筆。

    真是一個郁悶的夏日。

    沒來由的京里面傳出風聲,皇后娘娘念及子女撫育,要給各位郡主和公主選侍讀。

    賈敏在宮外自然很快就能聽到這個消息。林如海公干歸來,賈敏便憂心忡忡的問東問西。

    王家那邊消息更靈通,私下老早就飛也似的將這個好消息傳到薛家那邊去。

    薛家的管事媳婦,又送禮到榮國寺來王夫人也沒有拒絕,只是總沒有先前那么熱絡。

    先前王夫人自己犯蠢那件事兒,心里一直扎著刺,林家人他是看不順眼,但是薛家下人也可惡。

    這事兒王夫人還是記在了薛家刁奴身上,這些年妹子薛姨媽東西送的勤快,王夫人還念著妹子的好。

    天氣又熱王夫人懶散的打著扇子,側臥在上聽那媳婦說話。

    “圣上要給幾位郡主和公主選侍讀,那邊老爺的意思是,讓姨奶奶帶著姐兒上京來!

    “知道了!

    “我們家姐兒最懂事不過,詩書都是通的,只恨她不是個哥兒,不然姨太太有福了!

    “嗯!

    那媳婦見王夫人半天不言語,心里急的跟什么一樣。

    她其實想說的就是若是姨太太能上京城來,一品公府里面住一會兒,自家的姑娘拿出去也有幾分身價。

    不知為什么。這位奶奶太太竟是半點不曾松口。

    周瑞家的會意,趕緊將那媳婦往外面推。

    “太太知道了,姨太太一路上來不必趕,免得人半路生病,反而誤了大事,您先回吧?”

    人家都將話說到這份上,顯然就是不想讓薛家人住進來,薛家媳婦也知道上一回王夫人吃了大虧,沒臉再將這個事情挑明。只能咬碎一口銀牙回去復命。

    在林家賈敏也不能安生,最近外面傳的越來越玄乎:“宮里面忽而要選什么侍讀?”

    林如海熱的脫下濕透的外衫,抓過一把蒲扇,猛的扇了幾下。

    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帕子,抹干額頭的汗:“無妨,不關咱們家的事,咱們家玉兒,還有府上的幾個姑娘,應該輪不上,皇家何必找這個麻煩,真是要選,也不該去選這個!

    有身份的姑娘將來可能有進宮為妃子或是嫁入高門大戶的可能,若是公主還能勉強說得過去。

    說是侍讀,和侍女也差不離。

    公主郡主的侍讀又不是皇儲的侍讀,不適宜的人家去了反而自降身份,新皇登基,不會上趕著給有身份的大臣們找不痛快。這些公主也不敢保證平行端莊多半都有些驕縱,最后真得罪了人,傳出不好的名聲,毀的是皇家的面子

    高門大戶家的姑娘們不適宜,可是有些人家確實擠破頭想要這個名額,林如海也看明白了,圣上這么做的道理。

    賈敏這才吃了定心丸,原先她也覺著應當輪不到黛玉,最近傳的過于玄乎。

    “老爺說的是。”

    林如海當下卻是在愁另一件事情。

    原先他們上來的時候,冷先生雖祝他官運亨通可是也再也不愿往京城中來,他十分舍不得黛玉這個徒弟,也不能把黛玉留在自己身邊教養讓黛玉和父母骨肉分離,只能忍痛割愛。

    沒了這樣一個好先生,林如海十分可惜。

    真是愁得很,不圖能找到冷先生這樣的人家,若是能撈到一個和賈雨村差不多的學識的人,也尚可尚可。

    林如海嘆息:“可惜冷先生不愿意來京,現下又要給孩子們找新先生……”

    說到這事,賈敏也十分的惆悵。先前在太皇太后宮里那個事兒,現在想起來還冒冷汗。

    賈敏道:“圣上金口一開,他們哥兒倆自是有去處,玉兒卻難辦,雖說母親那邊也請了先生正經教姑娘們識字,和冷先生卻比不得!

    賈敏當母親也愁這,榮國府那邊十分的熱情。老太太滿口說著,請好先生,讓黛玉和幾個妹妹姐姐一起上學,可賈敏心知黛玉的水平。

    那榮國府的先生又能和冷先生比?

    萬一一個不好旁人還覺得黛玉恃才傲物,壞了情分,又不免會傳出什么風言風語。

    當官的都想奔著京城來當一個京官。仿佛天子腳下,大權在握。

    又說什么京城之中群英薈萃,賈敏看來不過如此。

    除了林如海要去公干,應付朝中諸事,賈敏來到京城中各樣的聚會也是目不暇接,想當尚書夫人還真是勞累。

    唯有女兒常伴身邊,眼見她一日日長大,心中甚為寬慰。

    薛家諸多關節,有王子騰打理,他們家中能提供錢財,王子騰自然不愿意放棄這一條門路,而今賈府那邊,賈政也能對他有些許照拂,可惜不能和林如海結成同盟,賈赦更是也懶得搭理王子騰。

    榮國府和寧國府還罷,可惜林如海沒那點野心和胸襟,不然這京城豈不是他們的天下。

    王子騰終歸不是俗物,兩輩子都有能力在。

    當下又和諸多新貴交好,知道消息也比旁人快,旁人家可能才剛剛收到要選侍讀的確切消息,王子騰已經幾乎打通所有關節,讓薛姨媽帶著寶釵趕緊上進來。

    而原先薛蟠調戲民女的事,王子騰只聽一個影兒,在去信當中叮囑薛家上下,千萬教導管住,學霸莫要讓他再壞事。不許王薛姨媽心軟,不可帶薛蟠上京,一再聲明,只要薛寶釵將來能出人頭地,便能保住薛家榮華。

    薛姨媽再怎么溺愛薛蟠,但為了兒子的前景,總算舍得拋下寶貝兒子帶著女兒往京城來也。

    也不在乎兒子如何哭嚎委屈命苦,任由薛家老爺料理。

    薛家愛來不來,也不關林家事兒,這輩子有自己在,總不能讓薛家母女在黛玉跟前上演什么扎心的母女情深。

    林如海更多的是詫異,不曾想這輩子薛老爺竟然躲過了一劫,還好端端的活著。

    頭上有個老子壓著,這輩子甄家的英蓮沒有被拐子拐走,大約也干不出來再打殺人的事情了吧?

    薛家自從敲定薛姨媽和寶釵進京,沒少往這邊送東西,王夫人自然也做不出那種真的恩斷義絕的事情,賈母作為家中的老封君,更不能把此事做得太難堪,越是如此越要給薛家幾分薄面。

    只薛家來人,賈府當然不會像迎接賈敏歸來一樣,讓東西二府候著,薛家沒那么大排面。

    賈璉的兒媳生了孩子之后,一直在養著,才出月子,病了一場身子斷斷續續的沒有恢復,一般也不太往這邊來,今天賈蘭也是著了涼,李紈當然是要在家里照顧孩子,好在寶玉迎春探春都在,才不會顯得太冷清。

    今日的天氣還好,是個宜出行宜會友的好日子。

    初秋的天,湛藍湛藍的。飄著浮云朵朵。偶爾掠過一只飛鳥。京城燥熱的天氣,也漸漸轉涼。

    周瑞家的報信比誰都積極,她頭發梳的油光水滑上面的簪花十分講究,穿著一身綢緞,若是走出去,還以為是哪個人家的太太呢!

    周瑞家的打了簾子進去,笑盈盈道:“老太太、二太太,薛家姨太太和薛大姑娘到了!”

    賈母沒多大反應,仍舊是和小輩們說話。

    雖然薛蟠那件事情有所不快,但姐妹久別重逢,王夫人的激動之情難以言表“快請!

    賈母平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只有她們娘兒倆從金陵來?”

    王夫人一瞬間又冷下去,回首恭敬道。“是!

    薛姨媽和寶釵入京侍候,早就就換過衣裳,認真的收拾打扮一番。

    風塵仆仆只是一句場面話。

    進了榮禧堂,寶釵垂首上前,跪在蒲團上除去披風,俯身規規矩矩的給老太太請安,家里專門給她請了宮里出去的教養嬤嬤,這個動作她已經在私下練過不下百次。

    如今做來,儀態端方。落落大方,倒是有些世家小姐的模樣,誰能得出她出身商戶。

    “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歷來喜歡長得漂亮聰明的姑娘和小子。

    看見寶釵這模樣,也算入得了他的眼:“好漂亮的丫頭上前來,我瞧一瞧!

    寶釵走上前去,也不膽怯。

    今后她還要去選試讀,若是這點場面都經不得,然后又該往何處去呢?

    正當此時,賈寶玉穿著一身大紅衣裳,看見雪團一般的寶釵,可謂冰肌玉骨,簡直一雙眼都看得直了,愣愣的走上前去。

    恨不得在寶釵凝脂一般的雪膚上揉捏幾把。

    “寶姐姐!

    作者有話說:

    薛寶釵登場。

    啊啊啊,我吐槽一下

    生血寶真的很yue!

    吃鐵片腸胃受不了,那種蛋白琥珀硫酸亞鐵又賊貴

    ……

    而且有些個醫生真的很嚇人,動不動就說什么要骨穿

    貧血嚴重就要輸血

    可是生血寶真的好難喝

    配方里面有狗脊

    🔒134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寶黛初見,那個寶黛初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寶玉仍舊在那邊發呆, 薛姨媽和王夫人姐妹時隔將近二十年再相見。

    卻是一個執手相看淚眼淚眼,竟無語凝噎,若不是因為還有老太太和大房那幾人在, 怕是要狠狠抱頭痛哭一番。

    當下無人在意寶玉,寶玉見表姐生得雪白肌膚, 想來那《長恨歌》里,溫泉水滑洗凝脂,定是如此。

    他現下得見雪團一般的寶釵,更順心順意。只可惜他雖看著眼饞,不能夠真的上前去揉捏一把。

    而今暑氣未過,進了內室出去外面的大衫,薛寶釵裹著一件煙色羅紗, 真真是個美人。

    這回進京薛姨媽沒有帶薛蟠,正經和閨女上京城選秀,賈母倒沒有將他安去梨香苑那等偏僻的小院。

    只讓王夫人操持,找個便宜她們姐妹團聚的去處。

    諸事安頓,賈迎春跟著呆了一日,老太太說散了,她才和嫂子慢慢往大房院那邊去。

    遠遠將丫鬟甩在后面,賈迎春才說道:“我就看不慣寶玉那呆樣兒, 真真失禮!

    “知道的說是他天然一股子癡勁兒,若是到了外面, 不叫人打一頓才怪。你瞧玉兒兩個哥哥 ,每次見著寶玉都一股子要吃人的勁兒, 寶玉才收斂著!

    其實賈璉的妻子雖也覺寶玉今日表現的十分失禮, 可老太太一味溺愛, 說他年歲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媳婦難當,她當然不會多說話,寶玉又是二房那邊的爺。

    賈迎春心里憋悶的慌,找不到人說話,見嫂嫂也半日不答,剛才又道:“知道你是嫂嫂,不便說這些,以后可要教好我那小侄兒,萬不可如此急色!

    二人進了屋子,讓丫鬟熏過一回蚊子,大崔氏回來大房院里,又交代一些瑣碎事宜,各自歇下。

    且說寶釵今日見老太太,因她生得好,答應事情說話有條理,賈母本就是散財童子,又不能不給老二家面子,賞了她幾樣小玩意兒。

    寶釵這回見到王公府上雕梁畫棟的豪華,又看見各色丫鬟婆子的氣派,心里對那等郡王、公主的住處,越發心向往之。

    京城果然與江南不同,榮國府還只算是中等人家,就講究至此,枉自己家稱富貴,和真正的大戶人家一比,半個個指頭也不能比的。

    貼身丫鬟鶯兒正在給寶釵收拾被褥。

    今日所見,看自家姑娘,在國公府上分外得臉,鶯兒不由驕傲極了:“咱們家姑娘,比起公候家的幾位姑娘都不差,今兒我瞧著那位叫寶玉的爺,眼睛都看直了!

    薛寶釵正坐在窗下,面前點著燈,燈下觀美人別有一番風情。

    寶釵聽見鶯兒如此說,只顧著抿嘴笑,抬眼就看見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彩云和兩個嬤嬤捧著什么東西進來像是送東西的樣子。

    這才開口:“鶯兒,別多嘴!

    鶯兒聽見響動,也住嘴。

    王夫人讓人送來的一身衣裳,聽說是賈元春預備下,特意送給表妹。

    寶釵千恩萬謝的受了。

    嬤嬤又說讓寶釵不必拘束,和在自己家中一樣。

    送完東西彩云又走了,留下兩個嬤嬤讓寶釵使著做點粗活,又說明日再指派小丫頭過來。

    寶釵送過一回,又來了一個襲人。

    寶玉屋里的襲人端著幾樣小玩意兒,寶玉擔心寶釵寂寞,便把屋里的幾樣小擺件送來給她賞玩。

    寶釵母女早就將榮國府上的人打探了個清楚。今日大約都見過,可惜還有兩個表姑娘不得見,一位是史家那邊出生就沒了爹娘的史家表姑娘,一位便是那江南林探花家的千金,尤其是林家那位,寶釵還真想會一會。

    寶釵套問襲人年歲身世,談話間十分可親,說著說著不由將話頭引到林家來。

    寶釵:“聽說府上還有個表姑娘姓林的也很是出色,不知是否有緣得見?”

    花襲人答道:“您說的是林姑娘和我們府上二爺和幾位姑娘都是極好的,想來老太太愛熱鬧,沒準兒明日,沒準兒后日就請來了!

    見寶姑娘微微點頭,于是又討好道:“林姑娘愛讀書,瞧著姑娘也是個讀書的模樣,今后必定能玩到一處!

    襲人看得出來,王夫人很給薛家面子,寶玉也喜歡寶姑娘,雖然她是老太太指派過來的人,但是現下最要緊是籠絡住寶玉和太太的心,將來才能長長久久留在此處。

    寶釵笑笑:“如此那就更好了。”

    寶釵來了幾日,日日都要往賈母和王夫人跟前應承,她年歲比之賈探春年長,更是顯得端莊大方,只是上面還有一個賈迎春不是凡品,寶釵和迎春有過幾回交道,知她是個不好想與的,便盡量相安無事,并不交心。

    賈母已有許久不曾叫賈敏和黛玉來家中玩耍。

    暑氣大,天熱,老太太本也不自在過幾日。而那邊黛玉更是受到暑氣,茶飯不思,聽說都清了幾回,賈母心里記掛,時時請人來問。

    這次家中來客,天氣漸涼,寶玉這個愛熱鬧的人精,天天念叨,賈母意動,叫人去問林家。

    榮國府傳話的媳婦很喜歡當林家的差,一來是老太太愛重林家,能叫辦這件事的奴才在奴才堆里都多得幾分體面。

    再來林家出手賞錢向來大方,來往之間能得不少好處。

    榮國府來人,賈敏歷來客客氣氣。

    這媳婦收拾打扮得清清爽爽,滿臉堆著笑笑意:“姑奶奶,老太太問前兒林姑娘受了暑氣,可大安了?”

    賈敏和黛玉坐在上首,黛玉只坐在一邊不說話。

    賈敏對那媳婦道:“已經好了,勞母親記掛,老太太這幾日可好?”

    那媳婦也順著說:“老太太哪兒都好,前兒您府上送的果子,老太太很是受用,只好幾日不見姑奶奶和姑娘,念得緊,這幾日天好不熱,若是姑奶奶和姑娘大安,老太太想在家中擺戲,請姑奶奶過去一樂,還有兩位哥兒,老太太一兩月不見,也念得很!

    林璋和林珺依著太上皇的圣命,進國子監,平日早出晚歸,家都不太著,抽不出時間到那邊請安。

    賈敏慚愧:“這倒成我的不是,他們哥兒倆進來去國子監,倒忘了去給老太太請安,你去回老太太,左右這幾日閑著無事,定下了日子來告訴我一聲!

    這件事算是妥了,那媳婦高高興興回去復命。

    送走賈府的人,賈敏再看自家小閨女,到了暑天她就懶得動彈,不太愛說話的樣子。

    黛玉看著外面依舊熱辣的天,小眉毛蹙起來,悠悠的。

    “唉。”

    她小小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覺得女兒可憐可愛,賈璉捏她的鼻頭一下:“你年紀小小,為何嘆氣?”

    “年紀小小,為何不能嘆氣?”黛玉正色反駁,“聽說外祖母家來外客,正是原先調戲我嫂嫂那家的姑娘,卻不知是什么人品?”

    賈敏其實也好奇,卻也沒有問,她搖了搖扇子,故意問閨女:“你既然心里好奇,剛剛怎么不問?”

    黛玉握了握臉,也拿起自己的牙雕小扇:“問了又如何,她是二舅母的客,左右與我們林家有什么相干,若她是個好的,我自然要為她可惜一番,攤上這樣的兄長終歸不得已,也不是她能左右,若她是個不好的,今后遠著點便是了!

    沒有關系就是最好的關系。

    賈敏也如是想,是以懶得打聽那戶人家。

    有些人啊!

    不值當。

    丫頭小小,想的倒多,賈敏道:“你倒是想得開,讓丫鬟把你新做的衣裳找出來,還有前兒冷先生老遠叫人送的首飾頭面,我瞧著那一套最好,當下這個季節也適宜,免得你總嫌棄其它的物件沉重!

    “遵命,母親大人!

    黛玉點頭。

    大熱天的真不想穿得太累贅……

    去榮國府那一日,賈敏娘倆都打扮的講究。

    難得出門一次,許久不見老人家,總要叫老太太看得開心。

    賈母就愛熱鬧,寶玉不單念著林妹妹,還攛掇著,把湘云也請來。

    黛玉才和賈母請過安,已在榮國府玩了將近兩日的湘云,看見黛玉便笑嘻嘻親親熱熱上來。

    “林姐姐。”

    “云兒!

    史湘云指著自己頭上那一朵栩栩如生的堆花和姐姐分享新鮮物件:“你看我這花樣如何?”

    黛玉看著有些眼熟,似乎是以前江南的絲娟花,點頭:“很是別致,栩栩如生,不像是京城的款兒!

    湘云心無城府,忙道:“這是寶姐姐送的,寶姐姐也預備下送你的花兒,一會兒給你看!

    黛玉還不及答應,迎春探春也圍了過來。

    迎春忙拉住她的手:“妹妹幾日不見,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賈母更是想念黛玉,招招手連忙讓她又過去,把人放在跟前:“人靠衣裝,衣也靠人。過來我瞧瞧……”

    老太太打量那么一番,覺著似乎比原先而更加清瘦。

    “瘦了!

    賈敏在一旁:“母親,她不是瘦了,是長高了。”

    賈母伸手比了比:“是比先前高了點,衣裳都要新裁了!

    回頭又和丫鬟鴛鴦道:“我那庫里有幾匹料子,正好這時候穿,拿出來分一分,白收著霉壞了!

    鴛鴦點頭:“是!

    薛姨媽在一旁作陪,自賈敏進來,她就被徹底冷落了,仿佛一個陪聊的清客。

    今日賈敏和黛玉前來,自然她們才是主角論其身份地位而言薛家和林家不可相提并論 ,賈母、崔氏、還有賈敏那誥命都壓王夫人一頭,更何況薛姨媽這樣的白身。

    老太太也急著薛家那兒子干得好事,沒必要給薛家這么大面子,先與女兒和外孫女絮叨半日,好似剛才想起來一般,才有對賈敏笑道:

    “這是薛家姨媽,還有薛家姑娘。”

    作者有話說:

    如果不是占著王夫人的親戚關系

    像是黛玉和寶釵不同的家庭,幾乎是不會有什么交集。

    畢竟古時候階級分明

    🔒135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放在心上◎

    一百三十五章、

    薛家母女和寶釵上前見禮, 賈敏面上應付過去,給了一份尋常見面表禮,略寒暄幾句客氣過后, 便又去賈母敘話,賈母忙過這一遭, 才發現少一個人,又問:

    “寶玉怎么不見?”

    先前念了這么久,正經人來了反而不見寶玉。

    王夫人連忙道:“今天珠兒去馮家吃席,帶著出去見見世面,一會兒就回來!

    此刻寶玉不在也好,免得不知又鬧出什么故事來。

    黛玉年歲不算大,可薛寶釵年歲卻不算小。

    賈母:“不怕, 他這個年紀,就該出去多走動。”

    然后又對幾個小姑娘說:“你們姊妹許久不見,自己去玩兒!

    賈母讓迎春看顧幾個小妹,而李紈等媳婦要在賈母跟前服侍,料理宴席。

    眾人來到迎春的屋子,探春近來學業上有所成,背過好些詩。

    想著大家都念過書,于是提議:“既是都讀過書, 我們來聯句吧?”

    湘云雖然歡喜,但迎春年歲占著, 讀的書多,當下又有一個黛玉, 他不能比。

    一會兒肯定黛玉占上風, 湘云搖頭:“這可不好, 迎春姐姐比不過, 還有林姐姐,我又如何能比?”

    探春不甘心又說:“只聯最簡單的飛花,成不成?”

    湘云也不愿讓步:“不如我們來劃拳……”

    黛玉歷來也愛玩,要是往?隙ㄟ有許多主意,此刻卻沒什么心死,坐在位置上走神,可是被迎春逮著了。

    迎春捏捏她的小臉:“我們小玉兒為何在發呆?”

    黛玉收回心神:“只是略走了神兒,不如我們來玩兒葉子牌!

    這一來湘云就更不愿意:“那可更不成了,誰算得過你!”

    寶釵看她們半日,只把幾人都當小孩,也不知從哪插話。

    自己為客,客隨主便,若真要出頭組織讓這群小丫頭玩,怎么說也迎春發話。

    她見黛玉興致缺缺,油鹽不進的模樣,看見她頭上山的金色紗花,總算扯到一個話題:“林妹妹這花兒也別致,不知是哪家鋪子做的,是什么紗?還是鍍了金粉?”

    說起這個,史湘云那點直腸子,早被薛寶釵所收服,為馬首是瞻。

    寶釵一提醒,她看見黛玉頭頂花樣果然別致,也連忙湊過來。

    黛玉笑:“是原先教導我的先生送的!

    史湘云這個急性子:“我早看見了,林姐姐摘下來我們瞧一瞧?”

    黛玉就伸手自發間摘一朵讓湘云看。

    史湘云拿去端詳半天,果然金光熠熠,比一般的掐絲金花更加的輕薄,又不像是一般的堆紗花。

    薛寶釵拿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款兒,與眾人笑道:“不是紗,瞧著是金銀抽成的絲線,織成紗的樣子,做成的花兒,真真是個巧宗!

    黛玉隨口答一句:“姐姐見多識廣,我竟是不知!

    寶釵也品出幾分黛玉的態度,像是將勁兒用在棉花上,便也不故意清凈,今日的黛玉并不像是湘云口中那等古靈精怪。

    因著哥哥那件事,林家必然對自己是有成見的,寶釵不會真真說出家中那件事,與湘云私下小聲道:

    “我瞧著林妹妹的模樣,可是哪兒不舒服,還是見你和我好了,她心里不痛快?”

    史湘云沒心沒肺,但為人正直,聽見寶釵如此揣摩黛玉,反大聲嚷起來:“寶姐姐你想多了,林姐姐前兒才病過一場,精神頭還沒養回來,哪里因為這個?”

    寶釵心中暗自抱怨湘云沉不住氣,還好湘云沒將話說死,寶釵臉上一時有些尷尬,湘云要是再嚷嚷,可不是人盡皆知。

    賈迎春只聽了個大概,臉色當即就有點不好。

    探春湘云她們年歲小,不知其中緣由,迎春心里門清,萬幸公府夫人頗有涵養,老太太不與薛家為難,姑姑也客客氣氣以禮相待,而今黛玉也未曾說什么,只態度淡了點,有人想來是坐不住了。

    迎春冷笑:“玉兒不是那樣人,若真有什么緣由,寶姑娘心里難道不明白?”

    寶釵啞了聲,還好有人解圍。

    老太太這邊傳話的丫鬟玻璃來了:“二姑娘,珠大爺、寶二爺,還有林家兩個爺都到了,老太太讓請你們過去呢!”

    迎春又領著妹妹們往那邊去。

    才走到半道,賈寶玉已經急哄哄過來了,想來見過賈母之后巴巴的要來找姐妹們。

    寶玉老遠看見黛玉,一溜煙跑過來,見寶釵不在此處,連忙又問:“林妹妹,你可見了寶姐姐?”

    林黛玉慢悠悠在外面走著,一會兒看花,一會看鳥,并不顯得那么著急。

    看見寶玉如此熱心,給他點面子,微笑了一下點頭:“見了!

    林家老二也從廊道過來。

    黛玉總算露出真心的笑顏:“哥哥,你們今日為何能回得這樣早?”

    林家老二道:“今日放假!

    湘云寶釵探春也從一道小門處鉆出來,原來她們還在后面,也不知因為什么耽擱了。

    湘云許久也不見林珺,古靈精怪,問東問西:“林家哥哥,國子監的老先生是不是十分嚴厲?我好像許久不得見你們了!

    林珺知此刻有外眷,湘云他早就認得,至于另一個瞧著年歲,想必就是那個寶釵。

    林珺垂著眼,目不斜視,面上掛著笑,神情溫和:“不嚴厲,只是早晚都有時辰,輕易不得空閑!

    若是不搭不理,似乎顯得不太禮貌,黛玉親自引薦。

    “這是薛家的寶姐姐!

    林珺大方見禮,黛玉又道:“想來大舅舅和二舅舅該回來了,哥哥你快去吧!”

    他明白妹妹的意思,沒有在這里面耽擱的意思,從善如流,拎著賈寶玉也往外書房去。

    賈迎春半道交代嬤嬤家事,晚了幾步。

    來時林珺已經把寶玉一道‘請’走。

    迎春心里暗自叫好,見寶玉吃癟,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雖納罕不見大表哥林璋,但今日有外客在,不好多問。

    迎春招呼妹妹們進去榮熙堂,說話聊天,吃小廚房新送來的精致糕點。

    這一日堪堪混過去,

    在賈母跟前應候湊趣,姨媽笑的臉都酸了,回去歪著讓薛家的丫鬟給自己捏腳,寶釵在一旁折著衣裳。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史湘云她們眼拙認不出,黛玉今日穿的戴的,只一身怕就是千八百兩銀子,若不是有身份的人家,縱使有錢也沒處買。

    倒也不是薛寶釵真真見多識廣,只是她長了眼睛會看料子和花樣。

    不怪母親總是這樣為自己打算,官家太太就是官家太太。

    寶釵手上頓了頓:“瞧著年歲,應是林家的二爺。”

    要是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哥哥,何苦愁將來?

    寶釵想起家中薛蟠,一時心間煩悶起來,她也想有這樣知書識禮的哥哥,抑或是將來能嫁進這等知書識禮人家,像是今日的賈敏一樣,那才是女子人人都改艷羨的一生。

    薛姨媽打了個哈欠,瞇著眼:“倒是我瞧岔了,他那樣高的個子,我還以為是林家大爺呢!”

    今日迎春在外周旋一日,也覺得人困體乏,瞇著眼歪在榻上。

    崔氏回來的時候見她不成樣子,忙將女兒搖起來,讓她好生回去睡,免得受涼。

    見迎春神情問她道:“今日老太太高興,我怎么瞧著你不痛快?”

    迎春揉了揉發酸的手肘:“乏得很。”

    賈迎春是真的累,今日她一雙眼睛盯著黛玉和寶釵半點不敢錯開,生怕當中有什么不妥來。

    黛玉不是個軟性子,那寶釵瞧著人乖,實則也有不少的心眼。

    寶釵一日日的上下打量黛玉,心里不知盤算著什么,迎春一面擔心黛玉性子發作,一面也有些忌諱薛家。

    這樣神經緊繃,可不是累了?

    崔氏更加不解,瞧她樣子也不像是裝的:“上下都有你兩個嫂嫂打理,怎么就乏了?”

    “佛曰,不可說。”

    賈迎春辭別母親自去睡了。

    莫說迎春,就是黛玉在回家的馬車上也神情恍惚。

    不知犯了什么,也覺得累。

    賈敏問:“往日你來,和云兒探春還有迎春一起都玩得高興,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黛玉咕噥:“乏得很。”

    “子曰,不可說!

    賈敏見她如此,便不問緣由,特意囑咐乳母丫鬟們小心伺候,別又病了。

    薛寶釵和薛姨媽躺在一床睡,各懷心事。

    薛姨媽心頭發緊,自家兒子真是捅了馬蜂窩。

    林家是有實權的大官,一個不高興,用上上一星半點手段,薛家吃不兜著走,狠狠喝一壺。

    只是薛姨媽倒也不是很擔心,終歸有王家、賈家這點親戚在,林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肯定不會再找麻煩。

    可那條線斷了!

    要不是薛蟠那破事兒,瞧著賈敏不是難說話的人,沒準就真能搭上。

    薛姨媽在暗夜中一聲嘆息:“也是你哥哥沒個成算,要是……那多好。”

    寶釵亦是一臉愁容,心有所思。

    薛姨媽又道:“你放心,上下你舅舅都打點妥當了,能選上的,如今你要跟著你姨母,還有老太太,多學!

    寶釵在夜色里,沉吟片刻,開口道:“母親,要學的我也都看著學著,咱們叨擾許久,也該家去了,若是去舅舅家拜訪幾日都使得!

    薛姨媽聽說寶釵要走,以為今日寶釵在林家面前受了冷遇心里不自在。

    誰讓自己沒個好運到嫁給探花郎,他們薛家實在是需要在榮國公府上鍍金,將來出去,會多幾分體面。

    薛姨媽把原先的道理又與寶釵講一次:“傻丫頭,原先咱們進門的時候,你可看見那塊牌子了?”

    寶釵沉默不言,薛姨媽以為她沒有聽清楚,再提醒一遍:“咱們娘兒倆繞過正門的時候?”

    薛家原先送那么多禮,又為著什么?可不就是為了那敕造榮國府的牌匾?

    寶釵皺眉,說出另一問題:“母親,瓜田李下,選侍讀肯定看中名聲,兩位表哥年歲都不小,住久了不妥!

    有些事情只有說重,薛姨媽才會考量,寶釵故意將口氣放得很重。

    “這有什么不妥,他們……”

    薛姨媽剛想說都是表兄,賈寶玉還小,但是賈珠和賈璉?

    薛姨媽自己也覺得自己騙不過自己,她還分得清輕重。

    一個賈璉一個賈珠,都是剛成婚的男兒,正年輕,寶釵年齡不上不下確實尷尬,呆久不妥。

    薛姨夫還在,又有王家可以攀扯,薛姨媽倒也沒那股子賴皮勁兒,要女兒攀附上榮國府寶二爺的心思。

    心底存著幾分尊重,寶釵一提,薛姨媽放在心上,挑了個時候同賈母請辭。賈母手一松,又賞了寶釵幾匹好料子,讓好生做衣裳,將來選侍讀穿,高高興興的將客人送走,只愿不要再來。

    作者有話說:

    寶釵和黛玉初見,我寫的很淡

    這個世界的黛玉要做的事情很多,寶釵只是一個小插曲。

    🔒136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這一回薛家還沒打著寶玉的主意, 一門心思往薛寶釵選秀一事削尖了腦袋上鉆營,請嬤嬤學規矩,了解京中各家的陰司, 只盼乘風而起直上青云。

    相較而言,林家卻是出了狀況, 不知為何,黛玉近來似乎心情一直不好,精神不濟,吃用都不香甜,找不著病癥,

    原先黛玉最喜歡和父親哥哥們在一起談天說地,這日秋風起, 天已漸漸涼爽,黛玉只是略坐一會兒,就人困體乏,請辭回去歪著。

    林如海瞧著憂心不已,心底暗自沉吟,莫不是閨女兩輩子都與薛家犯克,自從薛家來了京城,前兒在榮國府見過一面, 似是不歡而散,黛玉就像被魘著一樣, 精神卻一日不如一日。

    黛玉翩然而去,當哥哥的林璋臉上露出擔憂神色。

    “我們家玉兒上次病了一場, 現在還是蔫兒的, 可是落下什么病癥?”

    林家老二聽罷, 拈著一枚棋子, 微微一笑:“病癥卻是沒有,我瞧著妹妹肯定憋壞了,先前在揚州還有功課可忙,現下既沒個玩伴,又沒個先生給她布置課業消磨時光!

    “哥哥以后把嫂子娶進門,再添幾個侄子侄女,玉兒可不就有事兒了!

    對于老二如此調侃,林家老大卻懶得接這茬兒,玉兒到了這邊卻是閑的發慌,不得出門,整日關在家中,京城的宅子園子不如揚州的一半大。

    若是出門去,要么去榮國府見外祖母,要么和母親出門作客,去了旁人家更是要事事留心,時時拘束。

    就算林璋迎娶妻子,到頭來黛玉還不是要圍著瑣碎的家事。

    林璋搖頭:“這如何能比,況且咱們家中又不缺丫鬟,玉兒何必圍著這些事情轉。”

    想來他們家中并不缺伺候的人手,黛玉每日真真只圍著家事瑣碎,反倒浪費妹妹的才華,那才是病上加病。

    林珺似乎有辦法,臉上浮現成竹在胸的笑意,默默點頭。

    “也是。”

    秋日過得很快,雖說今年照例也吃螃蟹,看過菊花,遠不如在江南盡興,越是這個時候,越是出去交際之時。

    林璋林珺要和同窗交際,賈敏要應付外面的邀請,林如海要應付同僚,一家人各有各的忙處。

    過了秋日,京城里的冬天來的特別早,一夜北風緊,氣候又干又冷,各家甚少出門,就好巧不巧,黛玉尤其不適應這一次的冬日,斷斷續續的病著,叫一家人都跟著揪心。

    既是常常病著,有時發熱,有時咳嗽,賈敏更不敢讓閨女出門受涼,唯恐弄出大病癥來。

    榮國府、義忠王府、還有朱謙家,時常派人過來問黛玉病癥。

    尤其義忠王也,隔三差五就要往林家送一些小玩意兒,給黛玉病中消遣。

    今兒又來了人,照例在賈敏跟前說話。

    “我們家王爺聽說姑娘病了,特意尋來的玩意兒,博姑娘一笑,等姑娘好了,請姑娘去園子里逛一逛,消散消散!

    賈敏收下王府的禮,少不得要多費心備一份謝禮。

    等這人回去,義忠王裹在狐裘里,問過黛玉的情況,自個兒擱那唉聲嘆氣起來:“唉,還是在江南好,若在江南,本王自己去看了!

    義忠王家的兒子與父親一道在書房中聽人回話,他也裹著一身狐裘,因為個子小,打眼看去跟個小狗熊一樣,抱著一個鎏金手爐,也跟著連聲哀嘆:“唉!”

    義忠王拍他腦門一下,將斗篷兜帽罩在兒子頭上:“你跟著嘆什么氣!”

    他兒子只露出一個下巴,一仰頭,很不服氣,一把扯下帽子,露出一張小臉,重重的哼了一聲,沖他爹做個鬼臉。

    “哼。”

    一場演罷,自個兒回院去,懶得和他爹一處。

    進了臘月,京城的雪一陣又一陣的下,茫茫一片雪白。

    都說瑞雪兆豐年。

    今年京城的雪情尚且在可控之內,官員們總算可以四平八穩的過個年。

    臨近年關,黛玉的身子調養也有起色,總不會大過年的還要吃藥。

    才過了年去,外面突然來一個好信兒。

    大丫頭忙不迭的跑進去報喜:“奶奶,姑娘,好消息,蘇大人來信說,冷先生與他們一起上京來,再過幾日就到了!大爺和二爺才得了消息,叫人傳話回來,只盼咱們姑娘聽了高興!

    黛玉還沒來得及歡欣雀躍,賈敏自個兒先遭不住,將手一拍,連忙又問丫鬟:“可說了幾時到?”

    也不知早點傳信來,她也好和林如海商議著置辦一處好住處安置西席,現下京城這個住處,賈敏都覺著逼仄,不免委屈了先生。

    冷先生的來倒是意外之喜,其中少不得林家老二的手筆。

    林珺曉得冷先生那古怪性子,你真八抬大轎請不來,他在信中說黛玉在京中如何不得名師,又如何積郁成疾,冷先生得了信就坐不住,急急忙忙和孝滿回京的蘇哲一道作伴進京。

    原本冷先生想給林家一個意外之喜,可惜蘇哲藏不住事兒,又恐這位挑剔的大儒上京來沒有妥善去處鬧得不愉快,自作主張先把行蹤給透露。

    冷先生到京時,林家已經收拾好住處,原先林璋林珺的院子專門騰挪出來給先生用,兩兄弟自去后面偏院住。

    可冷先生記仇,他到京城在名流之中掀起幾番波瀾,蘇哲下帖子請他到府上作客,冷先生懶得搭理。

    等林家請蘇哲時,冷先生還是愛答不理,顯然氣兒還沒消下去。

    蘇家老大免不得要打圓場:“先生本欲悄悄上京來,只是父親嘴快,多說了幾句,如今還生氣呢!”

    冷先生很惱,這什么宴席,他還不如接著回去教黛玉讀書。

    這回從揚州帶來的料子,黛玉的占大頭,林璋和林珺兩兄弟也有份,今兒也不見做了衣裳來穿,在京城,還真不能可勁兒穿好衣裳了。

    這京城,好生無趣!

    宴席進行到一半,還有個王爺不請自來,林如海已經習慣。

    義忠王那叫一個豪橫,如入無人之境,還給他兒子壯膽:“誰叫人家是……書香世家,走,咱們爺兒倆是天潢貴胄!

    還好沒將孩子教壞……

    可惜得很,蘇家那幾個小鬼頭見到一面,生得有模有樣,將來肯定是京城排得上號的公子。

    只是黛玉……

    終歸不是能把她放在膝頭,逗著玩的時候嘍!

    冷先生歷來不管世俗那一套的,在外不免會流露出許多夸贊黛玉的言語,若黛玉寫了好詩和好文章,冷先生也不會吝嗇拿出去炫耀,一來二去,不出一月,京城頂尖的文客當中,黛玉漸漸有了名聲。

    名流之中的夸贊,自然會給人渡上一層金,當中有人艷羨,也有人嫉妒,更有人好奇的想一睹廬山真面目。

    黛玉有事可做,心下似乎又找到寄托,氣色越發好起來,原先不明不白的病癥,不藥而愈。

    當下好處也不只黛玉一占了,開春時候薛寶釵選秀一路順風順水,哪怕身份略欠點,但她學的規矩好,行事又大方,被選到南安王府家那位方才積極郡主身邊當侍讀。

    薛姨媽有些遺憾,若他家身份再高點,依著寶釵的資質,必定要去服侍公主的。

    而今雖在郡主身旁,南安郡主得貴人喜愛,在家中亦是掌上明珠,所以今年的賞春宴,郡主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名帖,寶釵也跟著沾光,能去擷芳園里見一見世面。

    那一日,不知會來多少貴人,據說圣上也會親臨。

    黛玉也受邀而去,但她不是皇家貴胄,也不沾什么王親,自然沒有皇家名帖。

    她原本去應個景兒,不料卻被人截住直接奚落一番。

    那人正是南安郡主,黛玉一看旁邊侍候的人眼熟,思索片刻才認出是寶釵。

    只聽南安郡主面上冷笑:“好一個沽名釣譽的丫頭,要我說還是有個名氣大的先生才使得,妙得很!

    黛玉半點不氣,她早料到會有人不忿,伶牙俐齒,半點不落下風。

    黛玉微微一笑:“有何不可,若我一處不可取,自然不得先生夸贊,借勢又如何,天下熙熙攘攘,誰不是順勢而為,不然你我,又如何來此園中賞花觀景。我卻是借了父親之勢,不知郡主借的哪一家?”

    南安郡主忽而啞了,輕咬朱唇,自己的名聲不也是依著家里的權勢,林黛玉起碼還靠幾分才華……

    眼看黛玉沒有自命清高,十分干脆的認下,相比之下,她可真是自取其辱。

    這爭執落到有心的貴人耳中。

    貴人還沒見過兩個小姑娘能這么吵架,不想林如海家這丫頭,一開口就把人震住。

    “呵,林如海自己是個悶聲不響的,倒是養了個厲害的閨女。”

    朱謙就在皇帝身邊隨侍,聽見兩個小姑娘的言語,不等皇帝發作,自個兒恨不得跪下來請罪。

    朱謙道:“圣上,小兒之言,萬望恕罪!

    皇帝瞥他一眼,朱謙和林家關系要好。

    這位肱骨大臣竟然會因小女兒吵架先求饒。

    他好歹是九五之尊,如何會與小丫頭們一般見識?

    林如海家這小閨女言語犀利,果然不曾白白讀書。

    皇帝負手而立:“她并未說錯,何罪之有!

    朱謙不知如何接話,就算是真話,當下也不能表態。

    眾人冷了場子,皇帝心頭不悅,微微拂袖。

    “走吧,朕不想壞了孩子們的雅興。”

    發生在王府上的事情,義忠王豈會不知?

    等賓客散去,自是有人向他稟報事情原委。

    義忠王一個腦袋要有兩個大,自家地盤上的事,偏生還叫皇帝陛下聽了個影兒。

    下回不把園子借出去了!

    義忠王問:“好好的,南安王家那丫頭火氣怎么這么大,真不知天高厚,和她姑姑有得一比!

    當年年輕氣盛的王爺攛掇著南安郡王家那位搶親的事,老管家可還記得呢!

    “王爺,當年可是您……”

    這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義忠王像是吃了蒼蠅,瞪他一眼:“本王還記得,不必你提。”

    老管家好心提醒道:“前兒宮里賞了一些物件,她要來著,您沒給!

    那些東西王府上太多,有什么好玩的,要不給自家兒子,要不就送出去。

    再有別致的送給小黛玉或給林家兩兄弟,旁的倒也沒有什么去處,誰叫義忠王在京城中只有這么幾個玩伴。

    義忠王想不起來:“那是什么……”

    老管家只好送佛送到西。

    “王爺,前兒林姑娘生辰,您送了不少東西,小的記著還是咱們爺說的,挑些沒有皇家造記的送,當中有好幾個琉璃燈,您還說掛著好看,沒有皇家造記,打碎了也不心疼,就都送去林家了。”

    就算有管家提醒,義忠王依舊想不起來究竟是怎樣的燈,竟是這么一件小事。

    “原來如此……”

    事兒不大不小,家里連個走動說和的夫人都沒有,反倒他當東道的難過,出人出力出園子,沒討個好。

    擷芳園這事,早就私下傳開,各家夫人面上絕口不提,但不代表家里私下不說。

    蘇哲家那一位夫人,回去后莫名感嘆:“越來越覺著,膝下沒個姑娘,真是寂寞,她們都是有福人!

    她那兒媳生得清秀端莊,在婆母面前乖乖立規矩。

    老嬤嬤見大奶奶半日不搭話,連忙笑盈盈道:“您如今有孫輩,兒子都成氣候,媳婦兒也是一等一,您才是有福呢!”

    說罷話鋒一轉,老嬤嬤眼中似有精光閃過。

    “夫人,老奴多說一句,林家這姑娘是不錯,未免也太過掐尖兒了。”

    作者有話說:

    那啥……我先不劇透

    為啥忽然找黛玉麻煩

    為啥頭一次見面就能認出來黛玉

    你品

    🔒137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這嬤嬤算錯主家心思, 拍錯了馬屁,自家夫人講禮節 ,最不喜歡掐尖要強的姑娘, 主張女子貞靜柔婉。

    誰能想到蘇哲的夫人并不在意,反過來還要為黛玉開脫:“她年歲小, 掐尖兒一些又如何,今后大了,懂事就會好,若不是探花家精心養著,如何有這樣的才情?”

    既是才女,多幾分傲氣也使得,年紀再長點, 想來行事就會有分寸。

    這嬤嬤沒摸準夫人的脈,尷尬笑著掩飾過去。

    黛玉和南安郡主鬧得不愉快,雙方家長都未出面,若是長輩出面,必然把這件事放到明面,若都當一件小事,就是孩子們偶有口角,誰都愿意大事化小。

    四月間的時候, 初夏暖陽,草長鶯飛, 南安太妃六十大壽,林如海在朝廷上有名有姓, 豈會少了他家。

    賈敏也將女兒收拾得齊齊整整, 給老太妃賀壽, 要是遮遮掩掩的, 好像她們林家真真做錯了似的。

    湘云也和嬸嬸一起來了,她今日穿的是上身穿著嫩黃色褙子,下身是牡丹紅散花裙,腰上掛個繡杭緞香袋,還穿了雙金絲線繡攢珠鞋,鮮亮得很。

    黛玉今日也穿著嫩黃褙子,只是穿的是白綾百碟裙,兩人一處還真像是一對雙生姐妹花。

    湘云看見黛玉,趕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黛玉莞爾一笑:“我又未曾做什么虧心事,如何不來?”

    今日寶釵自然是在的,南安太妃喜事,她穿的也喜慶,上衣上不帶紅,卻穿了一條紅錦百褶裙,寶釵年歲比黛玉和湘云大,又長高了些,身材豐潤,婷婷的少女姿態,在王府中學得規矩更好,儀態大方。

    “林妹妹,云妹妹。”

    寶釵上前便道。

    二人依次與寶釵還禮。

    后面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幾個姑娘簇擁著南安郡主過來了。

    打頭和南安郡主走一處的,是西寧郡王家的二姑娘。

    二姑娘道:“今兒可是老夫人的壽,我是來祝壽的,你也該好生做個東道!

    南安郡主看見黛玉,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仍舊還是笑的:“那是自然,我分得了輕重!

    話畢,南安郡主請姑娘們登迎仙樓賞景,這樓建了四層高,還是當年先皇御筆提的匾額。

    先皇仁慈,只怕人將樓封了不上去賞景,特意囑咐,不可封存,南安太妃時常上來登高遠望。

    南安郡主領著眾人上去參觀一回,西寧郡王家的二姑娘識趣,悄悄將其它姑娘領著,只留黛玉和南安小郡主解開誤會。

    南安郡主有些尷尬,沒話找話,見下面外院有人擺了場子,不知是要投壺還是要吟詩作對。

    “怎么把場子擺這兒了?吵得很!

    南安郡主故意指著下面一鶴立雞群的青年問道:“那是誰?”

    黛玉卻也沒什么好掩飾,臉上帶著一絲為哥哥的驕傲。

    “我二哥!

    南安郡主忽而笑了,伸出拇指贊起來:“確實像你哥哥,青年才俊。”

    說完又指了指下面另一個穿著青藍圓領袍的瘦高青年:“他們兩個,是不是兄弟?”

    黛玉仍舊帶著自己的小驕傲:“那是我大哥!

    旁邊事后的婆子,上前湊趣:“姑娘們年歲小,想來是沒聽過原先林家美探花的名號。”

    南安郡主忽而合上窗戶,轉身又邀請黛玉:“聽我父親說起過,陳年舊事,提它作甚,咱們別處玩兒。”

    黛玉與郡主一道移步下來,走到半道,郡主忽然問: “你的哥哥們,可定了婚事?”

    一個女子忽而冒失問這樣問題,似乎有些失禮,好在此刻并沒有外人在,黛玉沉默了,不知該不該答。

    此刻郡主神情透出幾分傷懷,自嘲的笑了笑。

    “放心,我這樣的人家,必然不會和你們家有什么瓜葛,況且……”

    郡主豁達一笑,“況且我早已定了親!

    當下不見別人,黛玉索性實話實說:“大哥哥已經定了,二哥……”

    南安郡主見那邊寶釵過來,抬手止住。

    壓低聲音,帶著調皮的促狹勁兒:“今日你二哥這般扎眼,將來那些夫人們還不是像狼崽子搶肉,可要當心吶!”

    這樣一來,黛玉反而覺得郡主性情豪爽,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黛玉學著哥哥們的樣子,對郡主拱手作揖。

    “多謝提醒。”

    南安郡主借機也學著作揖致歉:“上回是我不對,你說的也有道理,今兒我和你說句抱歉!

    黛玉攤了攤手:“那有什么,我受著了。”

    眼看二人都是敞亮人,先前還真是誤會,南安郡主倒很愿意交這個朋友:“你這人真有意思,以后還找你玩!

    黛玉拱手:“恭賀大駕!

    二人解開心結,南安郡主領著黛玉繞過半月沿著鵝卵石小徑,賞玩府中其它景致。

    這里已經有人捷足先登,瞧著那宮裝侍女,黛玉一看便知此人是宮里出來的哪位公主。

    南安郡主似是與公主有幾分熟絡,笑道:“我差點忘了,七公主早前托過我的事,她早就仰慕你許久,今兒我忙不開身,不然你們二人說說話。”

    安置好黛玉,南安郡主又去招呼其它人。

    黛玉上前,見七公主與自己身高相仿,屈膝行禮。

    “見過公主殿下!

    公主抬手!懊舛Y!

    黛玉見小公主只是上下打量她,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呆了半晌,黛玉無奈,只得又問:“公主,可是有話要說?”

    大約是激動的緣故,小公主的臉蛋紅撲撲的,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團又松開,已經被捏得皺巴巴,公主滿手是汗,盯著黛玉一絲兒也不想錯過。

    “林、林姑娘,你真好看……好看!

    七公主在宮中讀過黛玉一些詩作,是黛玉的頭號粉絲。

    而今見黛玉容姿傾城,滿心就把黛玉當九天仙女,更加喜愛。

    公主說來還比黛玉稍長四五個月,并不妨礙公主對黛玉滿眼亮星星。

    如此直白的夸獎,黛玉也遭不住,臉也跟著紅起來,七公主瞧著胸無城府,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天之驕女,有些公主在皇宮中的日子關在小小一方院里,在幾個宮中來回,比尋常高門大戶人家的姑娘還不如。

    七公主這回能出來,也是公主對才女十分推崇,圣上隨口提了一句,公主也該多出門長見識。

    黛玉紅著小臉:“多謝公主夸獎。”

    公主頭一次和偶像對話,激動極了,忙不迭想找話題。

    她在宮中甚少與人說話,一開口竟是有些結巴:

    “林姑娘,我也想學作詩,要怎么、怎么學……”

    黛玉耐心道:“作詩卻也不難,旁人常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不知公主喜歡那位大家?”

    公主依舊有些害羞,想到自己只懂皮毛,只能讀通幾首詩,識字不算很多,臉蛋就更加紅:“誰、誰都讀一點。”

    黛玉不敢隨便讓公主讀書,黛玉喜歡些諸子百家,和陸游辛棄疾之流。

    這些詩詞中間,有些東西說不準就會犯圣上的忌諱,最安全的反而是田園山水之流。

    黛玉建議道:“公主不如讀一讀王維,先從山水風光開始!

    公主捏著帕子連連點頭,黛玉果然懂她:“我最近剛剛讀,也喜歡這個……”

    干站著聊天顯得又呆又傻,公主殷切請黛玉一起游園,黛玉見她熱心,不忍拒絕,兩人慢悠悠沿著南安王府花園堆石子路走。

    小公主一會看花,一會看鳥,一會兒又要去看看山石堆,宮外一切對她而言都十分新鮮。

    山石上有亭子,二人剛想攀著太湖石堆成的臺階上去,亭子里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是女子的聲音:“這是你們家誰的物件?”

    另一個聲音也是女兒家,不過嘶啞低沉,像是被嚇到了:“是我們郡主的,如何會在你哪里?還好沒叫什么人撿去!

    又有人道:“這不是我撿的,我們家姑娘不便明說……我們二爺定下了,郡主也定下了,還請姐姐今后把郡主的物件收仔細,這東西……”

    山頂上的亭子忽而發出吱吱吱吱吱呀的響聲,風吹得窗戶發響。

    原先在說話的人想起來,她們只顧著說話,忘記開亭子的窗戶!

    聲音嘶啞的丫鬟咒了一句:

    “要死,我竟忘了……”

    “誰在外面!”

    黛玉和小公主都怔住了!

    這如何說得清?

    她們并不想偷聽,只是恰好撞上了!

    聽里面傳來的話,像是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事……

    當下進退兩難,忽而上面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傳來。

    兩人都住了腳步。

    上面那人聽著半點不心虛,只從語氣上就能感覺到她在笑。

    “唉!林妹妹,莫要藏了,我瞧見你了!”

    黛玉手心里都是冷汗。

    這是寶釵的聲音!

    黛玉雖只見過寶釵幾次,但聲音還記得。

    今兒來的人會叫林妹妹,想來也只有她。

    黛玉屏聲斂氣,公主殿下連忙回頭看,只看見宮女宮裝的一角,沒見有人從后面來,公主一直在觀察地形,這里有山石遮擋,除非探著頭出來看,上面的人怎么會看見她們?

    以不變應外面,兩人十分有默契,倚著石頭靜靜的聽上面動靜。

    寶釵似乎仍然在笑:“你們可見著了尚書大人家的林姑娘?是不是你們將人藏起來了?方才我老遠就瞧見她在這邊玩水,過來就不見人,可是藏住了想嚇唬我們?”

    黛玉分辨了一下方位,料想寶釵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她和七公主。

    聽這語氣,不知情怕是還以為黛玉和寶釵玩捉迷藏。

    黛玉心中好沒意思,她確實無意間聽見,可是聽到是一回事,被人栽贓嫁禍又是一回事。

    好一招禍水東引!

    上面的薛寶釵仍在繼續,這下又是一副大人大量的語氣:“罷了罷了,林姑娘沒準鉆去那山石洞里去,要是遇見了蛇,咬一口也就罷了!

    黛玉身邊的公主有幾分氣性,不等黛玉反應,一把拎起裙擺,踩著山石階幾步跨上去。

    七公主大聲與薛寶釵對峙:“我們從那邊來,剛想爬上來看景兒,幾時藏著,你莫要血口噴人,你是生了千里眼不曾,竟然能透過山石瞧人影兒!

    黛玉這時也上來了,一看才發現,此處地勢比下面高。

    寶釵從那邊石橋過來,剛好到亭子邊上,根本看不見亭子下面的太湖石堆里有沒有人。

    寶釵甚至來不及臉紅,面色一片雪白。

    黛玉不是菩薩,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心胸。

    方才寶釵栽贓嫁禍得如此自然,怎么就沒有想過饒了黛玉?

    黛玉悠悠嘆氣,慢慢攤開自己的象牙小扇,并不想質問寶釵,反而似笑非笑看向那兩個丫頭:“那些地方,我可不敢鉆,我最怕蛇了。”

    兩個丫頭滿眼驚恐,險些背過氣,她們已經沒有腦子去思索寶釵是不是栽贓嫁禍。

    這兩位,一位是七公主,一位是尚書大人家的姑娘!

    黛玉伸手輕輕將公主殿下攬過來。

    “我們什么也沒聽到,自然什么也不會說,你們也莫要多話,快些走吧!”

    公主殿顯然不愿偶像受這種委屈,

    恨不得只自報家門,微微偏頭:“本公主什么也沒聽見。”

    唯有寶釵,雪白的面龐,豆大汗珠滾滾而下:“我也……我也沒……”

    作者有話說:

    繞不過的滴翠亭

    我能理解寶釵有那么一個糟心哥哥的難辦

    但是滴翠亭那件事

    就是陰險

    背刺!

    什么理由都不能洗白!

    🔒138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打的什么算盤?◎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忽然多了兩個姑娘, 兩個丫鬟膝蓋一軟,噗通跪下。

    而當中有一人是那位林姑娘,另一人是公主!

    丫鬟已經被嚇得腦袋都不會轉。

    這個寶姑娘不是說黛玉故意躲著捉迷藏, 聽著怎么像是說謊被抓了現行?

    薛寶釵一開始只認得黛玉,并不認得另一個姑娘, 看見黛玉竟然從另一頭出來,恨不得當下有個地縫鉆進去。

    而今另一個姑娘竟是當朝公主,昨個兒也沒聽見郡主說會有公主要來,若是自己知道公主要來,肯定會謹言慎行。

    寶釵心里罵了幾句,只能埋怨自己倒霉,可嘆她今日真是時運不濟, 分明只想抄一個近道兒,偏生聽見這樣的丑事。

    她老遠就聽出來嗓音嘶啞的女子是南安郡主的貼身丫頭芳兒,因這段時間寶釵當了侍讀,芳兒怨恨寶釵搶了郡主對她倚重,素來最難對付。

    要是芳兒不那么厲害,薛寶釵何至于絞盡腦汁金蟬脫殼。

    寶釵到頭來不知恨那一個,要說黛玉大家閨秀怎么來鉆這種腌臜去處?

    總之怨誰薛寶釵也不怨自己。

    七公主顯然并不消氣,瞧著薛寶釵這樣子, 就是當場把頭磕爛都不為過。

    公主似笑非笑覷了寶釵一眼。

    “前兒我剛學了一個詞叫言而有信,可一開始就不老實的人, 說來的話,如何能作準?這可難說得很!

    寶釵嚇得寒毛倒豎, 看向黛玉眼中似有求救之意, 雙腿戰戰至極, 支持不住, 幾乎跪了下來,可又僵硬極了,半點彎不下去。

    可寶釵終歸是寶釵,就算這個時候,依舊繃得住那張臉,掛上笑,對黛玉道:“公主可是誤會了,林妹妹,我才從那邊過來,自然是什么都聽不見!

    公主此刻只覺此人雖生得花容月貌,穿的綾羅綢緞,映入眼中真真是志怪中說的畫皮鬼。

    皮囊好看,內里不知什么黑心。

    七公主長在宮內,見多了這樣的奴才,再不想聽薛寶釵一句話,又恐黛玉心軟又著了此人手段,拉著黛玉徑直就走,只留那三人自己算這筆爛賬。

    再有人敢生事,便是污蔑皇家,七公主知道其中利害,也瞧瞧那女子是不是還有天大的膽子。

    七公主素來在宮中不愛惹事,主打一個乖巧,才偶爾得皇帝陛下幾句夸獎。她甚至希望那個隨意污蔑黛玉的女子污蔑到公主頭上,且看她家上下有多少腦袋夠砍。

    黛玉見公主氣鼓鼓走了半日不曾散氣,比她這個被冤枉的苦主還生氣。

    想到方才公主言行,黛玉放心不下:“公主殿下,以后萬不可如此意氣,您是公主,不必與她們一般見識!

    寶釵和那倆丫鬟姑且上不得臺面,如果公主在皇宮里還是如此,縱使圣上有幾分偏愛,定然不夠她折騰。

    況且并沒聽見圣上有多偏愛公主的消息。

    公主回握一下黛玉的手,遞過來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曉得,只聽她胡亂攀扯,還要咒咱們被蛇咬,真是可惡!”

    黛玉不想事情弄得太大,忙勸公主:“此事一旦鬧開,她如何卻是小,我們也要想想郡主姐姐和……和旁人!

    黛玉認不得另一個丫頭是哪家的,更不知南安郡主求而不得的是哪家公子,怪不得剛剛郡主眼中會有一閃而過的悲傷。

    瞧著南安郡主的脾性,定然不是逆來順受之輩,但婚姻大事,縱使不逆來順受,她又能如何。

    黛玉心底沒因此看不起南安郡主,反而覺得悲涼,說到底南安郡主也未曾真的做出夜奔等不可挽回的丑事。

    黛玉又道:“公主,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是太妃娘娘的好日子!

    兩人在此事上頗有默契,只交給郡主的丫鬟和寶釵自己處置,要瞞下來還是要報給主家,她們必然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答案。

    回到人群當中,七公主和黛玉都絕口不提,仿佛就沒發生過那件事。

    至于最后薛寶釵如何,黛玉懶得打探,不過瞧她掰謊如此坦然,是否會自慚,尚且難說。

    這事黛玉想大事化小,但也不是說小就能小,黛玉也怕最后真鬧得難看將自己攪和進去 ,誰知薛寶釵和南安郡主的丫鬟會不會串通一氣一齊污蔑人。

    回到家中,只等賈敏換身衣裳歇口氣,林如海和兩個兒子都在,黛玉遣走下人,將今日的遭遇和家人一五一十說了

    林如海聽住了,茶盞都忘了放下。

    前世他孤魂一縷,眼見著薛寶釵在滴翠亭這么嫁禍黛玉卻無能為力。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換了一世,換了一個地點,薛寶釵還是說了幾乎一樣的話。

    這,難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不,天意就讓黛玉當場撞破,揭了那張虛偽的面皮。

    林如海本不應該如此與一小姑娘置氣,當今日舊事重演,林如海恨不得當場撞破薛寶釵謊話的是自己!

    賈敏氣得臉色漲紅,身子發顫,啪的一聲拍在茶幾上,杯子都震的響一聲。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

    賈敏看向女兒,乖乖巧巧坐在圈椅上,講話的時候也沒有一味的哭訴委屈,淡然極了。

    當母親的就更加心疼,前兒南安郡主奚落黛玉一回,家里沒有給她出頭,賈敏就覺著委屈閨女。

    今兒有個薛寶釵,更加過分,她的黛玉自小養到這么大,幾時受過這種污蔑,那可是女兒家的聲譽!

    若不是當場揭破,若再有人添油加醋……

    不對,薛家添油加醋也不是頭一遭了!

    賈敏自個兒先急的紅了眼眶:“你如何不來告訴母親,我定然叫她……”

    林珺更是嫉惡如仇,攥緊了拳頭,冷笑道:“呵!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前兒說我和哥哥搶什么小綰兒的,不就是這一家?”

    此刻黛玉作為受害者,反過來還安慰母親和哥哥:“何必與那人見氣,若事情只與她有關,女兒何必勞動母親?”

    黛玉又道:“郡主姐姐的事,可大可小,本來我也無意間聽見了,若是真要理論起來,薛家人事小,既傷了我,也傷了南安郡主,我聽著像是了斷,我和公主都說好,不去添這一筆。”

    這等行事穩重,林如海都覺著黛玉穩過頭了,這么點年紀,也該委屈撒嬌才對。

    林如海道:“好孩子,倒叫你受這樣委屈,我們家玉兒長大了,有胸襟!

    黛玉是真心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被薛寶釵做箋子時固然生氣,氣過那一場便也就過了。

    黛玉微笑:“卻也不是我胸襟寬廣,我有父母照拂,又有兄長愛護,是以格外有底氣,不必把這些放在心上。”

    說到這里,薛寶釵就是害怕丟了侍讀的身份,才會禍水東引,不擇手段。

    若誰都有個好出身,大概不必汲汲營營,人環境之熏陶總會讓人長歪。

    黛玉也想到女兒家的難處,名聲最是要緊,能少一樁冤孽,便少一樁冤孽。

    黛玉又道:“若真鬧起來,要各家夫人評評理,豈不是斷了她的活路,還有郡主的名聲,終歸沒鬧出大事情。”

    林璋默默聽著這一段官司,末了也很心疼黛玉:“妹妹一片好心,體恤他人不易,不知那人受不受這份好意!

    林璋終歸忍不下這口氣,“打量我看不出來薛家謀劃什么?若是把先前的事略透幾分……”

    薛家就指著給女兒渡一層金粉,當做真金子來賣,賣個好價錢,將來扶持家里的兒子。

    林家老大制止老二這種想法:“何必為著那樣的人家,翻出那些事?”

    老二很不甘心,可惜當年在金陵沒有把薛蟠那混賬揍得更狠。

    林家老二很無力:“是啊,他們不顧忌,我們家投鼠忌器!

    總之就是惡心!

    賈敏和老二這回沒出一口氣,心里很不得勁兒。

    林如海反而透出一絲胸有成竹:“莫要心堵,所謂德不配位,總有瞞不住那日,京中人家又不是眼瞎耳聾!

    賈敏無奈冷笑:“若真做些什么,反而顯得我小氣,還怕折了福。”

    林如海笑著調侃:“無事,莫要放在心上,你們有福氣,難得遇見一件事堵心!

    前世他在榮國府當孤魂野鬼的時候,那才叫堵心呢!

    賈敏不會真去找寶釵麻煩,并不意味著她這個當娘的真能吃了暗虧。

    有些事不能同外人言,但是榮國府那邊賈敏可以先給老太太透個話,都不必說明白,老太太心里就會掂量。

    況且賈母愛做媒,愛給東西,萬一真被架起來,惹得一身騷,何必便宜心思不正直薛家。

    賈母私下和女兒說話,聽說寶釵私下說黛玉不好,臉上就不樂意。

    賈母道:“她在府上的時候就很會收買人心,我瞧著就不簡單,沒幾分格局……以為下人多念幾句好,就真成了好?”

    老太太也懶得裝了,她面上倒沒有出什么,但私底下并不是很喜歡薛寶釵這個孩子。

    崔氏知道賈敏擔心什么,上前打包票:“你放心,老太太心里有數,若是真求到跟前,肯定不會應!

    那薛家送了這個送那個,誰看不出來為著什么?

    聽說當選侍讀以后,薛家和王家那邊活絡得很,就等著后面薛寶釵得貴人幾句夸,找個好人家,外面傳言,寶釵在這一批侍讀里面模樣如何好,如何知書達理,端莊大方,懂事聽話,有鼻子有眼。

    若說賈敏提醒的真是時候,后面不過十天,薛姨媽上門來找王夫人說話,又帶了什么人參、肉桂、小香豬孝敬老太太,又請什么新鮮戲班子唱曲兒逗趣。

    老太太隨著她們一齊樂,宴席到后,終于圖窮匕見。

    薛姨媽腆著一張風韻猶存的臉:“老太太,想討您一件事!

    賈母笑盈盈的問:“什么事?我這老太太還能幫到人?”

    王夫人忙也賠笑:“是寶丫頭,眼看年歲差不多,婚事也要成,想請老太太保媒!

    賈母仍舊笑著,臉上看不出來,王夫人知道老太太脾性,這種事情賈母多半都很愿意幫忙。

    不料賈母卻忽然嘆氣,收了笑容:“保媒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我這老骨頭,星宿不利,怕不成!

    崔氏忙道:“前兒張神仙才看的,老太太和迎春丫頭都不太好,迎春丫頭怕沖撞老太太,這幾日都不往這邊來。”

    薛姨媽繃住了臉,皮笑肉不笑,心在滴血,她花的銀子啊!

    薛姨媽道:“那卻是,不趕巧兒了。”

    賈母微微皺眉,像是真在想辦法:“你們也不要慌,這有什么,眼看珠兒舅舅就要升,那不是有個現成的媒人?”

    崔氏在旁笑而不語,不找王家找賈家,把賈家當冤大頭?

    作者有話說:

    暴躁賈敏……

    敢這么陰我崽。!

    然鵝寶釵并不覺得自己錯,反而只怪自己倒霉

    🔒139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盤落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太太就是厲害, 輕飄飄一句話四兩撥千斤,真是掐到命門,王夫人見若是繼續說下去, 反而薛家有自取其辱的意味。

    老太太分明就不想幫寶釵做媒,王夫人一面收了不少妹妹送來的好處拉不下臉拒絕, 一面心底也暗自希望老太太能直接拒絕薛姨媽,免得她說出話來傷了姐妹情誼。

    王夫人連忙就著臺階下:“老太太說的是,原本也是這么打算的,只是想先問過老太太!

    薛姨媽雖然不甘心,又不能把事情鬧得太難看,要想撬動王子騰家幫忙,薛家就要付出更大的價錢, 早知賈母這邊會拒絕,薛家還不如一開始就把公府花在王子騰身上。

    薛姨媽懊惱極了,這時候簾子一晃,小丫頭打了簾子:“蘭哥兒來了……”

    賈蘭的到來,及時化解尷尬,賈母逗著重孫玩,不把薛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賈敏一直留心著南安郡王府上的動靜,過了一個多月, 都到夏日里了,都不見有事, 大約沒鬧開。

    六月底幾位太妃娘娘又和義忠王借園子,要賞荷花看錦鯉, 每逢這時候就少不得各家夫人和姑娘的聚會。

    聽說南安郡主身上有恙, 沒心思過來, 黛玉到擷芳園, 見到原先的小伙伴七公主。

    七公主又一次見黛玉,這次公主也精心打扮過,還是有點害羞和黛玉撒嬌:“父皇和母后讓我出來玩”

    七公主又紅著臉道:“林妹妹,原先你說的詩,我都讀完了,最喜歡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那句!

    這時候忽而有個碧色衣裙的姑娘說笑著走進亭子中來:“我也喜歡這句,長字似無禮,圓字似太俗,但閉了眼,好似見了那景一樣!

    那人見了黛玉滿眼堆笑,生得是容貌出挑,眉心一抹胭脂記:“林妹妹,你還記不記得我?”

    黛玉記著這份胭脂記號,上一次林如海在京中的時候,甄家夫人帶著英蓮上門拜會過一回,英蓮的長相和眉心神來一筆的胭脂記號,叫人意見不忘。

    黛玉忙站起來:“你是……英蓮姐姐?”

    一時只顧著久別重逢的歡喜,卻是罪過忘記貴客,黛玉趕緊給英蓮介紹:“姐姐,這是公主殿下。”

    英蓮還以為她只是黛玉的一個玩伴,興許是哪家的姑娘,不想竟是公主,連忙屈膝見禮:“見過公主殿下!

    公主擺手示意她平身,見方才英蓮對詩句的解法有趣,剛想多說幾句,只見外面來了個公公模樣的人,先給隨侍宮女傳話,水紅衣裳的宮女進來對著公主耳語幾句。

    公主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些微的不耐,趕緊控制住神情,上前來與二人作辭。

    “甚是不巧,我如今要回宮了,想來下次有緣再聚!

    下次,不知何時才等到下次。

    公主心中縱使有不舍不甘,嘴上臉上,半點也不能有。

    黛玉和英蓮送別公主,方才落座,迎春牽著湘云的手也進來。

    迎春與英蓮一見如故,頗聊得來,她們的年歲勢必會談論到一些婚姻之事。

    黛玉和湘云湊在一旁點岸邊的蓮花,忽而英蓮的聲音遠遠飄過來:

    “父親原本想要招婿,只人都不成,若瞧著有點心思的,又恐將來彈壓不住,抑或有什么壞心,前兒看中了一戶想著把我嫁過去,他母親沒了守喪,我還能清閑幾年!

    迎春也道:“我也一樣,只是我的婚事剛起了一個頭,那人就摔殘了,前兒星宿不利,暫且擱下了!

    黛玉一時間聽住了,沒來由的眼眶發紅,騰起一陣霧氣。

    湘云催她數數。

    迎春見狀連忙道:“咱們總不該在小玉兒跟前講這樣的事,探丫頭前兒大喜,還在養著,不然也有人和你說話,沒得讓你在我們跟前聽這個。”

    湘云道:“還是古人說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湘云說完咳了兩聲,嗓子越發啞了。

    迎春見她一直嘰嘰喳喳,嗓音都變了,又咳嗽,笑著問:“云丫頭可是病了?”

    湘云斟了一杯茶灌下去:“病卻是沒有,就是嗓子干癢得很!

    宴席直到薄暮才散,湘云借口燥熱,先行離開,黛玉和迎春也隨后走了,英蓮還等著家中的車來接。

    馬車在路上堵了兩刻鐘,才慢悠悠回到林府。

    跟車的嬤嬤伸出手,扶著黛玉下車,夏季日頭長,天光還是大亮,嬤嬤見黛玉神態疲憊,小臉通紅,忽然嚇住了:“姑娘,姑娘怎么了,臉這樣紅!

    這嬤嬤一嚷嚷,大家都圍過來,乳母伸手摸黛玉的臉:“呀!姑娘發熱了,快去告訴太太,快去找太醫!”

    黛玉一病,在林家扔下一枚炸雷,前兒只要小病小痛,老爺和夫人就提心吊膽,這回忽然發熱,連夜請太醫一看,竟然是見喜出痘了!

    林如海一顆心揪起來,賈敏聽丫鬟雪雁說今兒湘云也咳嗽嗓子嘶啞。

    一去打聽,湘云那邊一會去也病了,再過兩日榮國府里的賈蘭也出花,一時間整個京城彌漫著疫癥的恐慌。

    更可怕的是此刻正是夏日里,蚊蟲滋生,食物和藥物都十分容易變質,早上熬得一壺藥,到了下午藥渣子就餿了,一個不留神,一重病跟著一重病,接二連三的死人。

    就說林家有好幾個小丫鬟和小廝,也染了病,若不是有主家出錢請醫抓藥,搞不好小命就丟了。

    院里伺候的老嬤嬤是專門挑來的都是出痘以后康復的嬤嬤,一應起居飲食吃穿有供應,只是不可出黛玉的院落。

    聽聽外面傳來的消息,嬤嬤們在一處磨牙:“今年是犯了什么邪祟,好些人家的哥兒姐兒都出花了!”

    當中一個長臉老嬤嬤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還好呢,怎么說也不會短了藥去,那些貧苦人家,還不知有沒有命熬過去這回。”

    這時候負責飲食燒火的嬤嬤神神秘秘湊過來:“你們總被關著不知道,前兒他們送米炭過來,悄悄說的,這會的病癥兇得很,就是……就是那宮里面,都沒了好幾個!

    長臉老嬤嬤瞪著迷茫無知的臉:“沒了什么?”

    燒火婆子嘖了一聲,壓低嗓子:“沒了皇孫和公主,你這婆子,耳朵真是越來越背!”

    眾婆子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真是一場疫病,就連皇帝的兒子女兒都逃不過。

    她們還想八卦,但見管事的大管家進來,點了那個長臉婆子去說話。

    眾人沒了八卦的心思,等長臉婆子回來,連忙湊過去問:“去做什么?”

    長臉婆子挺直腰桿:“給蘇大人家送藥 !

    燒火怕婆子繼續嘴碎:“還是咱們家太太有先見之明,自家開個藥鋪子,怎么說也短不了自己……”

    眾人前日已經聽她念過這一出,耳朵生了繭子,各自找個借口散去。

    林家這邊提心吊膽,榮國府也沒好到哪兒去,賈蘭的病癥稍有起色,崔氏那邊嚴防死守,生怕還不滿一歲的小孫兒染病。

    瞧著這陣勢,這娃娃今年的周歲辦不得酒,只能冷冷清清的過。

    王夫人那邊,有人探頭探腦的,王夫人一看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喜氣洋洋:“太太,咱們家大姑娘有喜事。”

    王夫人最近很乏,李紈忙著招呼賈蘭,好些事情都要她親自過問,沒心思太陽,淡淡問:“什么喜事!

    周瑞家的笑道:“陪嫁去的嬤嬤說,今兒請了太醫請平安脈,已是有快三月的喜!

    王夫人登時來了勁兒,忽然彈了起來:“當真?!報信的人呢!”

    周瑞家的忙穩住王夫人,笑得咧開嘴:“太太,那嬤嬤只傳話到二門,說近來各處有病,就不進來了。”

    王夫人雙手合十念了好幾聲佛,寶釵這下可要顧好身子,要是這一胎一口氣得個男丁,最好不過。

    王夫人喜上眉梢,精神大好:“前兒寶丫頭讓人送來的好藥材,快給你們大姑娘送去!

    周瑞家笑盈盈應下,拔腿就要往外去,忽而又想起來:“太太,老太太那邊!

    王夫人搖頭:“且再等幾日,等坐穩了胎!

    林如海日日回來看黛玉,看見女兒又掉了好些肉,心疼極了,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見到面色蒼白消瘦的女兒。

    “我們玉兒一病,又清減了。”

    黛玉精神還好,反而對著林如海露出燦爛的笑顏:“爹爹,我已是好了,太醫說再養養,天暖了您帶著我出門玩。”

    這個當口,就是黛玉想要星星月亮,林如海都要給閨女摘過來。

    林如海滿口答應:“好,再養幾日就帶你出門!

    黛玉一笑,又跟著咳了好幾聲。

    “咳咳咳……”

    看來這樣的病癥還要養許久,七八月天兒又干熱,黛玉的病好得就更慢了。

    京城的日子難熬,不時有消息,哪家的哥兒姐兒沒熬過,小小年紀就夭折,尤其圣上沒了一個皇子,一個皇孫,還有一個兩歲不到還沒序齒的小公主,從皇城到百姓家,時時刻刻都蓋著一層烏云,不知何時就會來一場驚心動魄的雷暴。

    賈敏更加小心,前兒個外院有個小廝,說著是快好了,不知為何病情加重,沒有救過來,她這個當娘的更不敢放姑娘出門。

    從七月到十月,京城各家的日子像是停滯了一百來日,死的死,燒的燒,各處疫情慢慢控制住。

    京城才漸漸有喜事,各家出來走動。

    賈敏是個孝順姑娘,頭一處要去的,就是給賈母報平安,這回兩家的哥兒姐兒都熬過病重癥,緊接著賈蘭染病的探春也康復,賈母看著膝下兒孫齊齊整整,莫名欣慰。

    黛玉今日穿的是淺碧續絲錦比甲,橙色小衫,還有同色橙底牽;ò亳奕,這樣鮮亮的顏色若是旁人穿定然顏色打架,黛玉穿著只有活潑俏皮,她這回生病,病愈后賈敏精心養著,現下氣色紅潤,人又長高了點。

    今個本來是個好日子,賈赦不知何時從外面回來,沒往賈母跟前討巧,反而叫人悄悄背著人把太太崔氏請出去。

    崔氏忽然就覺得不妙,賈赦這人干不得什么大事,若是好事必然一定往賈母跟前邀功,莫不是在外面闖了禍?

    進去一看,賈赦一張臉險些沒耷拉到地上。

    崔氏壓下滿心猜疑,不敢直說,笑著問愁眉苦臉的賈赦:“怎么了?大爺何故這樣臉色?”

    賈赦滿臉愁云:“今日皇上召我進宮了。”

    崔氏眉頭皺得更緊,他幾時進宮,竟然沒給家里遞消息。

    賈赦一拍膝蓋:“原是和義忠王一起吃酒的……唉!”

    半晌,賈赦才開口:“圣上問了瑚哥兒。”

    🔒140  ☪ 第一百四十章

    ◎皇親國戚◎

    第一百四十章、

    崔氏此刻只覺一頭霧水, 榮國府現下都很低調,多半也不摻和那幾個王爺的事,怎么會有人惦記賈瑚?

    那個人還是皇帝。

    崔氏擺出懷疑的面容:“好端端的問這個作甚, 瑚哥兒深居簡出,已不是一兩年的事。”

    賈赦嘆了一口氣, 垮著臉:“圣上要瑚哥兒當替身,當皇太孫的替身!

    找替身這事兒賈瑚自小就找過好些個,后面是找了一戶貧苦人家的兒子,和賈瑚同年同月同日生,又飲食上調理,賈瑚漸漸好了,后面賈瑚被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高人度化出去修行好些年, 回來以后,家里就給了一筆銀子,放那個替身回家自謀生路去。

    就說現在清虛觀里的張老神仙,也是以前榮國公的替身。

    這會子,怎么皇家找替身找到賈瑚身上了?

    崔氏驚訝,合不攏嘴。

    “。!”

    先前皇宮里前后沒了三個孩子,賈赦還在家里窩著,閑出鳥兒來, 都不肯出門,就說要夾著尾巴過日子, 別往心情不佳的圣上跟前湊。

    崔氏腦袋嗡嗡響,皇帝一言, 斷然不會收回, 此事已經班上定釘, 容不得賈家拒絕, 除非你想得個忤逆大不敬之罪!

    此刻賈母對此事還一無所知,拉著黛玉左看右看,又讓探春也過去坐:“都好了就好,病過這一遭,就無病無災了!”

    黛玉笑道:“讓外祖母擔心了!

    說罷又問湘云近況:“不知現在云兒可康復了?”

    賈母道:“她好得差不多,只是要過個十天半月,才能出門。”

    賈赦和崔氏方才說過宮中之事,兩口子還沒商量明白如何稟報賈母,宮里就來了旨意。

    賴大家的領著公公進來:“老太太,宮里的恩旨,請老太太和太太,進宮謝恩!

    賈母心頭咯噔一下,面上沒有表露,只問公公緣由,又給了打點銀子,此番只是口諭。

    等送走公公,賈母拿了塊帕子,擦擦汗濕的手心:“快去找你們太太!

    下人忙道:“已經去了……”

    話音剛落,賈赦和崔氏已經走到榮禧堂,一問傳旨的公公已走,趕緊進來和賈母說話。

    賈母聽完,呆住不動。

    賈敏看見哥哥向自己投來詢問的眼神,只能無奈搖頭。

    林如海在朝中雖受倚重,可圣上并不會與大臣們言及家事,賈敏尚且難以消化這個消息。

    宮中說是做替身,是當道士修行,還是剃了頭去當和尚,誰說得分明。

    賈母半晌才道:“怎么……怎么會?”

    賈赦把頭埋低,拱手作揖:“兒也不知,母親還請。”

    宮中叫謝恩,她們必定要趕緊進宮。

    賈母嘆息:“我知道了,預備車馬!

    賈母和崔氏忙著換衣裳,王夫人盯著下人預備車馬,探春還不太明白,挨著黛玉坐在賈母的塌邊:“林姐姐,這是怎么回事?”

    黛玉思索片刻,給探春解釋:“就和清虛觀里那位張爺爺一樣,將來,他就不是府上的人了。”

    探春似懂非懂,只聽說賈瑚以后不是自家人,眉頭皺成疙瘩。

    黛玉聽見外面有窸窸窣窣的響動,起身探頭去看。

    發現迎春身邊的丫頭慌慌張張的,弄掉了幾樣首飾。

    探春也起來看,那丫鬟已經撿起首飾來走遠了。

    探春問:“怎么了,林姐姐?”

    黛玉抿嘴,眼中疑惑:“好端端,為什么迎春姐姐也要去?”

    賈母要進宮謝恩,崔氏也不在,賈敏不再繼續叨擾,領著黛玉回了家,心卻七上八下,只等著賈府那邊的新消息。

    天都擦黑,還不見人來,賈敏等得焦心,好容易看見幾個人影進來,卻是林如海回來。

    賈敏見人回來,忙讓人擺飯。

    林如海道:“我要說個消息,不知夫人聽了,還能不能吃下飯食!

    賈敏道:“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兒頂著,圣上既是要瑚哥兒當替身,總不會把事情做得難看。”

    林如海頷首:“圣上肯定不會為難府上,只是我說的是另一件事,迎春丫頭被指給了十一皇子!

    賈敏一時迷茫了,十一皇子……

    圣上的兒子挺多,十一皇子并不出色,母家也不顯,宮里那幾個不得勢的皇子,平日里甚至都難見到一面,就像現在,賈敏根本想不起來十一皇子長得什么模樣。

    賈敏難以置信:“什么,迎春丫頭被指婚了?……可是、可瑚哥兒不是去當皇太孫的替身?”

    林如海沉眉:“皇太孫再過一年就加冠,這十一皇子,還小迎春一歲,況且瑚哥兒現下不算賈府的人,他與迎春是兄妹不相干!

    賈敏無奈,坐在檀木繡墩上嘆氣:“也是,宮里面姑姑和侄女服侍一個人的事,多得很,只是迎春丫頭……”

    這位皇帝陛下性子硬,對勛貴早有不滿,豈能容忍皇室威嚴被轄制?

    皇帝的兒子又如何,將來要是過得不好,迎春多半只有受氣的份兒,若是其它人家,娘家還能幫著出頭一二。

    賈敏越想越心涼,前兒帶黛玉進宮,她怕的就是這種事。

    林如海心頭一時五味雜陳,前世榮國府巴巴弄進去一個賈元春,賈探春被弄去和親,這輩子榮國府有了長進,雖說迎春不是崔氏親生,但崔氏一直當成親生女兒養大,賈赦也不是前世賣女兒的破爛德行。

    怎么這輩子和皇家攪和上的,竟然是迎春。

    林如?嘈Γ骸皩Π,皇恩浩蕩,今后府上也是皇親國戚了!

    賈敏見此事沒有轉圜余地,問丈夫:“那位殿下,老爺可熟悉?”

    林如海搖頭:“今后我必定留意!

    說完,回廊那頭四盞透亮的琉璃燈一溜兒過來,叮叮當當琉璃掛墜碰撞的聲音清脆,這是黛玉來了。

    賈敏忙道:“她才好了,今日你可別說,免得她夜里睡不著,又愁出病癥來!

    林如海會意,只和黛玉說賈瑚一事,把迎春指婚的事情暫時隱去了。

    紙包不住火,第二日賈府那邊來人回話,黛玉便知道迎春姐姐被指婚一事,愁的雙眼通紅不住的掉眼淚。

    賈敏領著她又去榮國府,府上歡喜的十分勉強,就連一向淡然的賈母都強撐著,強顏歡笑:“圣上金口玉言的事,改不得了,圣上的恩典,也是祖上庇佑!

    當下也只能撿著吉利話自我寬慰,要是埋怨一星半點,傳到宮里了不得。

    賈迎春原先也有牙尖嘴利的時候,這回卻十分安靜,除了接受,她又能如何?

    賈敏看見一個眼生的媳婦,生得是風流裊娜,嬌艷動人,鮮嫩得很,梳了婦人發髻,不知是哪家新媳婦。

    賈母招手讓年輕媳婦過來:“這是蓉哥兒媳婦,你見過的。”

    賈敏這才反應過來,先前賈蓉成婚以后似乎見過一面,那時黛玉病中,她應了景兒就匆匆回去了。

    秦可卿的聲音柔媚得恰到好處,就是女子聽著也不反感,落到男子耳中,只怕骨頭都酥了。

    她上前屈膝萬福:“上回只見過姑奶奶一面,都沒好生服侍過奶奶!

    賈母笑道:“這回就讓你好生服侍她!”

    賈敏拉著秦可卿到跟前細細打量,瞧說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卿面盤飽滿,鼻梁秀氣,膚如凝脂,手如柔夷,眉翠唇紅,滿家媳婦都比不過去。

    賈敏感嘆:“真真是個可人兒,難得榮哥兒有福氣,能得這么一個好媳婦!

    可卿側臉,屈膝害羞微笑,愈發嬌艷:“前兒我們老爺還說,讓家里下人好生拾掇園子,今年秋日里,請老太太去賞花!

    說到東府的菊花,賈母似是想起舊事,又對女兒說:“那邊園子你敬大哥花心思布置了許多新景致,我瞧著去年就不錯,去年請你,玉兒剛好病了,你們娘兒倆沒來!

    可卿也道:“先前祖父一直念著您呢,今年姑奶奶一定要賞光!

    賈敏看一眼那邊沉默的迎春,聽宮里的說法,年底就要出閣,今年怕是最后一回在家中賞花。

    迎春有心事,心不在焉,探春和她說話,一時也沒搭理。

    王夫人才從外面進來,不知出去料理什么事。

    賈母忽而不咸不淡的問:“前兒還說要我給寶釵保媒,她可定下人家了?”

    王夫人道:“她還沒十五,家里說不必這么快!

    崔氏與賈敏咬耳朵:“她哥哥在金陵的好些事,都傳上來了,結親結親,最要的是相看人家,那樣一個惹是生非的小舅子,縱使美若天仙,也該掂量一二。”

    賈敏小聲道:“其實,真嫁出去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正說著,王夫人忽然笑盈盈說道:“剛剛和元春一道出門的老嬤嬤回來,說前兒請了太醫圣手號脈,元春懷的是個男胎,那嬤嬤還問百家衣要如何安排才妥當,媳婦想著,那本就是娘家該預備的物件沒讓元丫頭不要憂心,只是一件小東西,好生將養才是。”

    賈母不好拂二媳婦的面子,也笑道:“你這個當娘的多操心,明兒去觀里點幾盞燈,保佑元丫頭順順利利。”

    雖說懷了男胎是好事,賈母心底暗自埋怨王夫人沉不住氣,從生到養,不知還有多少難關,如此藏不住,別最后福氣都散了。

    然后賈母又道:“這事兒咱們家里人樂一樂就成,念得多了,別壓到她!

    王夫人滿口答應,歡歡喜喜去找針線上的人預備給賈元春做百家衣。

    過了小半個月,榮國府那邊又有消息過來。

    其實消息和榮國府不相干。

    薛寶釵婚事有著落了,得了一戶不錯的人家。

    來傳話的婆子道:“聽說那位姑娘照顧人很有一套,前兒郡主生病,多虧姑娘照管,她和郡主好的同親姐妹一樣,據說是郡王爺指的親,配給一個部下,五品的官!

    賈敏聽著眉頭不時皺起,再看女兒黛玉,也是一樣的神情……

    好的同親姐妹一樣?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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