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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1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德不配位◎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京城之中, 一塊板磚砸下去,沒準兒都會砸到一兩個有身份的人,薛寶釵嫁的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 在勛貴滿街的皇城之中,一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興許是三書六禮沒走完, 薛家格外的低調,沒見滿大街宣揚。

    消息這種東西,總是長著翅膀悄悄就飛遠了,飛到皇城中七公主的耳朵里。

    圣上見七公主出宮交際幾回,讀書功力漸長,說起話來也比先前有見識,便囑咐皇后等人, 今后其它公主長大,也要多對外走動,務必要好生教導公主詩書,方才不失皇家顏面。

    饒是如此,宮門深海之中,公主出門的機會亦寥寥無幾,等七公主再見黛玉,已又一年的四五月里。

    上一年誰都過得心驚膽戰, 原先才有一回出痘出花,深秋之后又爆發出來, 雖然黛玉、湘云、探春她們原先已經病過,多半不會傳染。

    可是家中小心謹慎, 一個冬日黛玉幾乎都不曾出門, 賈璉他小子周歲過得低調, 依著族譜取記了名字叫做賈桂, 元春添了頭一個兒子,也沒敢大包大攬的慶祝,就連翻過年去,黛玉的生辰本是花朝,也只在家中一家人過了,沒大辦宴席。

    料想黛玉自入京之后,每次過生辰都不得大辦,現下滿了整十歲,卻是生辰之中最冷清一個,可嘆可嘆。

    四月間,圣上讓義忠王爺料理好擷芳園,請太妃娘娘們一道去逛園子送春,七公主才撈得一個出門游園的機會。

    將近半年多不見,兩人都長高了,黛玉當下還比公主高了半寸,頗有亭亭玉立的模樣。

    七公主見了黛玉,早憋一肚子氣:“郡主姐姐為什么要幫她?真是好心沒好報。”

    七公主原本想著薛家身份不高,要是郡主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勢必會暗里做出一些懲戒,沒想到居然還給薛寶釵一個白身家中指了乘龍快婿。

    黛玉在宮外知道的消息多,且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歷來不認為女子嫁了人就真真解決了終身大事,從此無憂無慮。

    黛玉想起前兒父親說的話,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用團花小扇輕掩面,小聲道:“這我不知,有些事情,我們外人看著好,內里不知是不是真的好。”

    見公主還在生氣,黛玉拉著她去看魚:“公主難得出來一回,何須在此事上費心,不知公主詩集做得如何?”

    公主這才想起來,連忙將手上的小扇展開,上面密密麻麻用蠅頭小楷寫了好幾首詩:“我這些日子里胡謅了好幾首,你幫我看看?”

    兩人正看著詩,旁的人家姑娘知道那是七公主,不敢上前打擾,只遠遠悄悄看幾樣眼,要么就自己找樂子。

    但見這公主滿身心思都放在和黛玉談天上,若是過去,豈不是自找沒趣,興許公主還會覺著厭煩。

    過了許久,義忠王身后跟著管事公公和幾個宮女沿著青石板小路繞過來,看見黛玉和七公主,笑盈盈就問:“小玉兒,我們家的荷花池子好不好看?”

    七公主出來幾次,行事比先前更大方,膽兒也大了不少:“叔公偏心,只問黛玉不問我。”

    黛玉晃著小團扇,笑得俏皮:“王爺家的池子又好看又大,真是人間奇景。”

    義忠王撫著胡須搖頭而笑:“你啊,言不由衷。”

    這孩子真要說,定是舌燦蓮花,能將他的池子夸得天上地下無雙,偏偏要說這樣的大白話,顯然故意為之。

    義忠王指指遠處那個八角亭子,對二人道:“一會兒好些臭男人要過來,你們去那邊玩,別被熏著了!”

    這么說來,義忠王也把自己當成臭男人了。

    因有男賓要來,好些姑娘都被請走,這園子逛得多了無趣,相熟的探春、湘云、迎春都不在,過了午公主也回宮去,黛玉懶得在此逡巡,也乘車家去了。

    黛玉方才回到家中,進了二門,老遠就看見大哥二哥在回廊拐角說話,她剛想過去,又見哥哥們以前一后走了,匆匆忙忙的樣子像是要往外書房方向去,黛玉只得作罷。

    林家兄弟二人才走出二門,林家老二止不住向大哥抱怨:“咱們又未曾做錯什么,何必如此避著妹妹?”

    林璋和林珺兩兄弟在外走動,自然聽到許多消息,當中有薛寶釵要嫁的那戶人家,姓付,是家里的老三,叫做付巖,在外風評十分尋常。

    迎春被許給的十一皇子更是儒弱,在皇子中似乎沒這個人似的。

    林璋又道:“薛家的事與我們無關,只迎春妹妹……若你一個大嘴巴,透給妹妹知道,她心里存著事,又要病了,妹妹小時候不曾有過幾次頭疼腦熱,從去歲到今年,不知鬧了幾出。”

    說到這里,林璋又是一嘆:“就是這京都富貴迷人眼,人心各懷鬼胎,風水不好鬧的……”

    林珺聽罷,小聲道:“誰是大嘴巴,我豈是那等長舌之人。”

    林璋趕著弟弟出門,依著今日的約定,會一會姑蘇來的同窗。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會子薛家那邊已經換過庚帖,再走過三書六禮,只等薛寶釵及笄,就把姑娘風風光光送出門。

    薛姨媽這些日子,就連做夢都是笑醒的,今兒過來榮國府走動,止不住和王夫人院里的媳婦們磨牙:“她能得這份姻緣,實在是意外之喜,年后我想把蟠兒也接來,這么長日子不見,也不知他長得多高了!”

    媳婦們連忙奉承:“這是姑娘的福氣。”

    薛姨媽越想越得意:“去了就是正頭娘子,郡王府指的人,必不會差。前兒他舅舅也說好,只不知京中要預備多少嫁妝。”

    寶玉過來給王夫人請安,才進門就聽見王夫人不知有什么事,往寧國府那邊還沒回來,進去給薛姨媽請安以后,才走出來就聽見薛姨媽在里面喜氣洋洋的說話。

    寶玉看著將要轉為陰沉的天,長嘆一聲:“唉!”

    旁邊看門小丫頭問:“寶二爺,好端端您嘆什么氣,是不是寶姑娘沒來,二爺心里念著。”

    寶玉又犯起來癡病,料想寶釵如此出眾的相貌,將來若是長成,堪比楊妃,不想要嫁做人婦,平白變了身份。

    寶玉再嘆:“好端端的,又有珍珠要變成魚目了!”

    小丫頭聽不懂,什么珍珠魚目是不是在講志怪故事。

    這時候忽然有人從后面拍了寶玉一下,驚得賈寶玉一激靈。

    寶玉回身一看,竟是湘云和黛玉都在。

    湘云啐了一口:“呸,寶姐姐歡歡喜喜找個人家,你在背后嚼舌,豈是君子之為。”

    “云妹妹?”

    “林妹妹,你們怎么來了?”

    湘云推開寶玉,示意她攔了路,又道:“怎么,就許你在這兒長吁短嘆分什么珍珠魚目,不許我們過來玩,我們是來找迎春姐姐的。”

    原是湘云與黛玉想去找迎春,聽說迎春在原先賈瑚常住的小院看佛經,故而往這邊來,順道來堵寶玉。

    寶玉聽說又有新的去處,也懶得煩心寶釵一事,終歸已經有父母做主,他再長吁短嘆,總不能將寶釵接到家中來,永遠當個珍珠養著。

    寶玉連忙跟上去:“我也和你一起去,迎春姐姐多半在以前瑚大哥住的院子呢!”

    薛姨媽最后還是沒等到王夫人,去給賈母請安,略說過幾句話,仍舊家去。

    今日鶯兒與薛姨媽一起進榮國府,她隱約察覺到,自從姑娘定了親,榮國府的媽媽看自己,也比往日更尊重。

    鶯兒問薛姨媽:“奶奶,咱們姑娘以后會不會有誥命?”

    薛姨媽坐在圈椅上,用個美人錘敲著腿,臉上掛著微笑,眼中無限向往:“自然是有,就說你們姑娘的姨媽,也是五品誥命,今后啊……她就有一樣衣裳,朝廷賞的。”

    寶釵如今嫁的付巖是從五品,將來必定有一個誥命,王夫人當初也只是從五品的誥命,現下熬了多年,才混到五品。

    寶釵將來的誥命指不定會比王夫人高,想到這兒薛姨媽就止不住的得意。

    就說那些高中的翰林,也要混上許多年才能一級級升上去,將來女婿前途無量,沒準哪天,寶丫頭也能穿上榮國府老太太那身衣裳!

    鶯兒上前來給薛姨媽捶腿:“這真是好……不知道那府里的迎春姑娘,將來得幾品的誥命。”

    薛姨媽擺出老成的樣子:“皇上的事別瞎猜,不可以亂說話。”

    配了皇子,肯定與一般的誥命不同,迎春丫頭就是占了出身,還有她那個神神叨叨的哥哥被皇家看中,所以叫賈迎春撿了好運。

    若是自家寶丫頭和迎春一樣出身,配得起更好的皇子。

    薛姨媽心里彎彎繞繞的,把寶釵要嫁的人和迎春婚配一比,仍是不甘心,當年王家但凡把自己嫁娶一個伯爵府,寶釵也不會沾上商戶出身。

    外面忽然進來一個掌柜家的媳婦:“奶奶,家里老爺的來信。”

    薛姨媽大字不識幾個,只看見信紙上密密麻麻,連忙招呼:“快把你們姑娘叫來,讓她給我念。”

    那媳婦趕緊出去叫人,薛姨媽歪著繼續讓鶯兒捶腿。

    寶釵原本在屋里繡嫁妝,聽說父親來信,放下針線就過來。

    一面看信,一面愁眉不展,斟酌半日,才委婉的告訴母親,父親不同意薛蟠進京,薛家已經商量好,讓叔父家的薛蝌和伯父家的表兄薛玟一道進京幫襯寶釵婚事。

    薛姨媽聽罷,登時變了臉色,慈眉善目全無:“我們娘倆這么久不見,你也要成親,讓你哥哥來送一送不成嗎?老爺真是好狠的心!”

    薛姨媽一手抓住寶釵,將她拉到跟前,淚眼婆娑:“寶丫頭,給你父親寫信,你哥哥長了一二年,肯定懂事了,要是不讓他來,不知在家中鬧成什么樣,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你沒個親哥哥送去男方家,將來會被看不起的,他們男人,什么都不懂。讓你哥哥來京城見一見世面,肯定就長大了!”

    寶釵沉默不言,其實父親的安排十分妥當,這兩個堂兄弟都是家中這一輩可靠的人,要是薛蟠進京……

    那信里明說了,薛蟠非但沒有年歲漸長開始懂事,反而更加猖狂,前兒個得罪過林家,寶釵又要進京辦大事,薛家老爺下死命令,家丁要是敢攛掇薛蟠鬧事,見一個攆走一個。

    當下家里的家丁就是頭破血流,也要把鬧事的薛蟠先控制住拖走。

    要是薛蟠真的進京,沒了父親管束……

    寶釵看看面前一臉委屈的母親只顧著哭薛蟠,心底一陣又一陣發冷。

    薛蟠進京,若是旁人瞧見她有這么一個爛泥扶不上墻哥哥,那才會看不起她呢!

    🔒142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古語常言夫妻本是同林鳥, 大難臨頭當自飛。

    在寶釵看來,親人之間大約如此,寶釵不求哥哥薛蟠能比得林家兩兄弟出類拔萃, 但凡薛蟠能有寶玉一半,不會惹事生非, 行事有禮有節,她也是愿意兄長來的。

    可是薛蟠……

    寶釵還沒來得及開口,薛姨媽就啞著嗓子念叨起來:“寶丫頭,你給你父親去信,就說我念著你哥哥幾乎都要病了,且讓他來看一看我,病就好了。興許你哥哥上京來, 有舅父姨夫管束,又能和真正大戶人家的公子交游,肯定能學好。”

    薛姨媽還在那兒自說自話,她這輩子就指望薛蟠,薛老爺只怕兒子惹事,總是一頓痛揍了之,薛蟠若能上京城,多認識人, 結下交情,將來薛家生意還愁不能做大?

    薛姨媽想得固然好, 只可惜那人是霸王薛蟠。

    對著母親懇求的眼神,寶釵連忙道:“母親稍安勿躁, 我這就去寫信。”

    薛姨媽此刻也不要鶯兒再捶腿, 只讓鶯兒趕緊給寶釵伺候筆墨, 巴不得當夜就把家書八百里加急送到金陵去。

    寶釵在燈下沉吟片刻, 咬了咬唇,左右母親不識字,真要寫什么,薛姨媽也看不出,寶釵在信中將自己在王府的見識一一說了,又說明當下十分看重修養,京城之中處處都是王公貴族,恐薛蟠上來又犯當年之事,甚是感激父親謀劃云云,總之不見薛姨媽的求情之語。

    薛姨媽一面忙女兒婚事,一面又念著兒子,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姊妹們聽說寶釵大定,都送了一份薄禮祝賀,至于賈母之類的長輩,也給寶釵添妝,暫且揭過不提。

    這一段時日,賈敏時常往榮國府去,去歲一而再再而三的鬧疫癥,倒是把母女倆憋壞了,加之冷大先生出游了,約莫好幾月才能歸,黛玉雖有功課,整日在家無趣,探春這些年讀書進益,兩人十分投契。

    更重要一點,賈敏過來還幫著崔氏招呼迎春丫頭的婚事。

    前兒,賈瑚在一個夜里被皇家車馬接走,說是要送到什么皇城家廟里清修一年為皇室祈福,再不見人影,林如海在宮中都探不到多少消息。

    崔氏嘴上說是賈瑚的福氣,心里難受得緊,一來二去,身上便有了病癥,總是病著。

    原先生賈瑚和賈璉兩兄弟就落著舊疾,當下也不太管家,多是指點兩個媳婦料理。

    可是迎春的婚事,崔氏免不得要掙扎著給閨女辦好。

    說白了迎春這樁婚事,外面瞧著皇恩浩蕩,到底還是有用迎春給十一皇子沖喜的意思。

    前兒犯出花的時候,幼時早就出過花的十一皇子也跟著犯病,險些沒救回來,當下不急著辦喜事,就等著皇子再養一養身子,免得真給沖喜沖死了。

    崔氏只恨自己當年挑剔,早知如此還不如給女兒定下。

    大房院里一股子藥味,賈敏又去看她,今日精神還好,就是顯得懶懶的,不太愛挪動。

    “我就不該聽什么星宿不利的話,耽擱幾月,反而害了她!若是以后去見生養她的親娘,我要怎么說……”

    這府里幾乎都忘了迎春的親娘,崔氏待迎春好,膝下只這一個姑娘,旁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把迎春姑娘當太太嫡親。

    而今屋里只有這二人在,崔氏紅著眼又道:“若是嫁給旁人家,就算那男的短命沒了,大不了再將姑娘接回來,迎春一去,便回不來。”

    崔氏卯著勁兒想給迎春添嫁妝,不就防著這個?

    賈敏知道所有的安慰都顯得蒼白,只得拿起迎春的嫁妝單子,另找個話題來說。

    賈敏道:“我瞧著這些東西,比元春的也差不多。”

    賈敏其實想說的是,迎春嫁給皇家,其實可以多添一點。

    崔氏道:“這一份已經減過了,老爺說元丫頭是頭一個,若迎春的太多,怕兩邊生嫌隙,真心疼她,后面悄悄給她添私房,不要記在單子上。”

    賈敏可弄不明白了,前兒她在江南,江南嫁妝多興豪奢之風,甚至有人家租借嫁妝來充場面,怎么這會大哥賈赦主動低調。

    此事全然不像賈赦的作風。

    崔氏把嫁妝單子合上,小聲說:“你哥哥原本也想出風頭,只前兒和義忠王喝酒,義忠王好心提點他,而今圣上不喜朝臣奢華,若我們府上太高調,許是給皇家難堪,萬一圣上覺得府上怕姑娘委屈才多給嫁妝,反而惹得一身騷。”

    崔氏越說越恨,分明迎春受了天大委屈,卻要瞻前顧后,提心吊膽,不敢言語。

    賈敏點頭:“王爺提點的事,迎春丫頭的嫁妝,除了明面上那些,其余的悄悄讓她帶著去,不要張揚。”

    原本賈敏想多給迎春添妝,而今情狀,不如多給銀兩算了。

    聊過迎春,崔氏又問起林璋的婚事,按理說林璋合該成婚了。

    崔氏問:“璋兒的親事,你們怎么預備的?”

    賈敏道:“日子看了幾個,等霍家出孝,馬上就辦,要說也是明年春后。”

    林家不急,霍家似乎也不急。

    林璋今年秋日里要秋試,若是順利明年會試,賈敏不想讓這些事叨擾兒子,故而把時間往后壓壓,不然一團孩氣,就像一前的自己和林如海,總覺著掌不了家。

    崔氏嘆道:“轉眼你也要當婆婆了。”

    賈敏一面幫著崔氏預備迎春嫁妝,一面自己也開始預備兒子成婚事宜,多往金陵往來,一時問要何處發嫁,一時又問媳婦有何喜好,無不細致。

    忙來忙去,日子過得如流水一般,馬上到了秋月里,又是吃蟹賞菊的好日子,前兒寧國府說要做東道念叨了兩年,今次總算把各個奶奶都請得齊齊整整。

    賈敏才到榮國府上,凳子都沒坐熱乎,就聽見那邊有人來請:“老太太,珍大爺親自來請您和姑奶奶、大太太,二太太,一道兒移步過去賞花。”

    賈母遣人去喊姑娘們,不料跟著黛玉的嬤嬤先過來了:“老太太,我們姑娘給您道惱,她和云姑娘不想去,當下有盤棋還沒分出勝負,三姑娘也想在這邊玩。”

    賈母聽罷笑了,想到寧國府那堆爛賬,好好的姑娘不去也好,轉頭對眾人笑道:“那邊也沒個玩伴,別拘著她們呆坐著,好生照管姐妹幾個,蘭哥兒他們也不必去,你們留下來。”

    賈母說著,點了一下兩個孫媳,又道:“一會兒他們玩夠了想過去看花,你們再帶過來。”

    崔氏近來精神和身子都好了許多,忙道:“老太太安心去玩樂,她們辦事一直妥當。”

    老太太眾星拱月,被一干媳婦丫鬟簇擁著往寧國府去。

    今兒得了一班子好戲,還是頭一批在京城演,賈珍素來最擅長搜羅這些,定是要請老太太看一回新鮮。

    眾人十分得趣,等黛玉、湘云、探春等人玩得盡興往寧國府這邊來,戲已經唱了大半。

    湘云只看了一個尾巴,很是不樂意:“如今有了好戲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倒是叫我心勾著,也不知前因如何。”

    賈母道:“既是如此,明兒請這個班子去我們那邊唱,我們也樂一回。”

    尤氏笑道:“這倒是好,我們也去鬧一回老太太!”

    尤氏當即就讓秦可卿去安排妥當,一會兒可卿來回話:“真是不巧,這班子緊俏。明兒要去西寧王府唱,一連唱三日,后面還有什么伯爵府,李大人家,張大人家,可是要排出十來日去。”

    秦可卿這么一說,賈母才想起來而后有好多家辦事,肯定少不得這么一個戲班子。

    可卿行事周全,又道:“我早已遣人和班主下定,等他們唱完這一回,馬上就給老太太唱,那班主傳話來,說是還有一本新戲,再過十來日演的差不離,剛好讓老太太頭一個嘗鮮。”

    賈母直夸可卿辦事妥當,又問黛玉和湘云愿不愿意留在榮國府上多住幾日,一來和她這個老婆子作伴,再來她們姊妹間有玩伴。

    黛玉心頭想著回家也甚是無聊,而今有湘云、探春,迎春姐姐一出閣,姊妹間再不能如此朝夕相對,和母親撒了會兒嬌,賈敏當即就允了。

    賈敏捏捏女兒的臉:“一會子我回去,讓乳娘把你的東西送來,好生替我在老太太跟前盡孝,不要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又惱了。”

    黛玉紅了臉:“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我已經長大了。”

    崔氏道:“這姊妹間就是這般,吵了惱了,感情才越來越好。”

    賈母也笑了:“就是玉兒和云兒,最愛拌嘴不過,剛好給我這個老婆子找點事做。”

    湘云、探春、迎春、還有黛玉都住在一處,惹得賈寶玉眼熱,掌燈時分還磨磨蹭蹭不愿走。

    湘云便趕他:“愛哥哥也該回去,一會子襲人姐姐該著急了。”

    寶玉搖頭嘆息:“恨不得我能變做一個女兒身,和你們一處吃一處睡……”

    湘云又啐他:“愛哥哥你又發癲,一會子旁人又都算我頭上,我可擔待不起!”

    寶玉急的臉紅脖子粗:“是我說的話,幾時和你相干?”

    黛玉冷不丁冒出來,依著門:“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天不早,二哥哥還請先回。”

    寶玉被兩個妹妹驅趕,當下心里郁悶,只得悶著頭回自己住處去,草草睡了。

    林家院里安靜極了,今兒林如海和林璋林珺都回得晚,賈敏一人在家中寂寞,忽而有些后悔把閨女留在榮國府。

    林如海風塵仆仆的回來,喝過一盞熱茶,方覺屋子里空得很,這個時候黛玉多半是在的。

    “玉兒在做什么,如何不見?”

    非但是黛玉不見,先前眼熟的服侍黛玉那幾個丫鬟婆子也不在跟前。

    賈敏按著額頭道:“今日在那邊玩得高興,老太太留她多住幾日,沒一道回來。”

    林如海把茶盞一放:“這如何使得!”

    那邊可是有個賈寶玉啊!

    賈敏又道:“寶玉去年就挪過他母親那邊去了,咱們玉兒和湘云,探丫頭都在迎春那邊,姊妹們一處熱鬧有玩伴,況且迎丫頭嘴上不說,面上不顯,心里不知多難過,有姊妹們一處伴著,能略好些。”

    聽說在迎春那兒,林如海稍微放心,這一世的賈迎春可不是前世的懦弱二木頭,寶玉要敢造次,只能吃虧。

    林如海被賈敏劈頭蓋臉一說,反而顯得自己小氣,甕聲甕氣的:“玉兒不在家,我心里空落落的。”

    賈敏輕嘆一聲,誰不是呢?

    林如海一個老父親操心死了,黛玉去那邊不知道住不住得慣,連忙又開始安排:“你把張奶娘和趙奶娘都指過去,她們辦事妥當,雪雁不必叫她去,先前云兒身邊的青鳥和青鸞最妥當,也指過去,還有鄭廚娘,衣裳玩的也不能短……”

    賈敏無奈:“老爺,這么多人,去了那邊往何處安置?趙奶娘和青鸞都去了,那邊有母親和嫂嫂照應,斷不會委屈了她。”

    林如海憂心忡忡:“可是……”

    額頭發脹的賈敏扔過一記眼刀,林如海識相的閉嘴。

    作者有話說:

    林如海:玉兒今天不在家,想她,想她,嗚嗚嗚嗚

    🔒143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打誰的臉?◎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黛玉不在, 林如海一宿不曾睡好,腦子里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前世林如海當個魂魄整日在榮國府飄蕩,恍惚間聽見丫鬟婆子嚼舌根, 說什么寶玉十一二歲就知曉人事,還是屋里哪個姑娘引著做的事。

    反正林如海知道賈寶玉和襲人不明不白, 反而被王夫人罵狐媚子的晴雯行事是那群姑娘里最端正的。

    十一二歲,可不就是賈寶玉這么大的年歲嗎?

    寶玉那個呆樣子,萬一黛玉吃了虧,可怎么辦?

    雖然林如海對自家的帶去的乳娘和丫鬟有信心,那邊還有崔氏、迎春等人盯著,料想賈寶玉沒有那么大膽子要干壞事。

    架不住林如海操心,操心得這幾日在朝堂上昏昏沉沉, 很沒精神,同僚們都擔心他是不是身子有恙。

    賈敏見他日日精神不濟,于是道:“你若實在不放心,明兒直接將人接回來?”

    林如海有些拉不下面子:“這像什么話,她在那邊玩得高興,左右家中無事,若是這樣叫回來,老太太心里不舒服。”

    這幾日天天有人過來回話, 黛玉在那邊小姐妹玩得挺開心,賈寶玉被賈珠帶出去好幾回, 沒多少機會作妖。

    若自己真把黛玉叫回來,掃黛玉的興致, 也掃老太太的興致, 那邊還是妻子的娘家。

    林珺也問:“那個戲班子真這么好看?前兒我也聽同窗說好。”

    賈敏道:“過幾日你一起去榮國府聽一聽不就知道了?”

    林珺連忙搖頭, “可是不巧, 那一日我已是有約,走不開,總不能為了一出戲爽約。”

    那一日江南來的幾家書院切磋的好日子,林璋和林珺兩兄弟不至于為了聽戲放過這等場合。

    賈敏去榮國府聽新戲,林璋和林珺穿上學子的儒衫去赴宴,唯有林如海,苦哈哈一大早就穿著全套官服去宮里上班。

    林如海心頭澀澀的,一再叮囑賈敏,記得和閨女說,他這個當父親的十分想念她。

    到了榮國府,戲臺子早就搭好,各色果碟都擺起來,賈母留了身邊的位置讓閨女一起坐,黛玉、湘云、探春是一桌,迎春和崔氏又是一桌,王夫人尤氏一桌,至于李紈、可卿等媳婦,雖說有位置,卻不敢落座,站在伺候。

    賈母道:“左不過聽戲,能有多少事,你們都坐下來,家中不缺人使。”

    賈母發話,幾個媳婦才入席,咿咿呀呀唱起來戲。

    難得這戲是班主自己編的,不是那些老套故事,講的一個女子偶得機緣修煉成仙的故事。

    湘云看得心熱:“可惜、可惜世上并無此法,不然我就是將書翻透,也要鉆研此道。”

    黛玉手里剝著橘子,也道:“這故事新鮮,不是什么傳奇志怪的本子,也沒弄什么才子佳人的套路,要真有這樣的法子,云兒可記得要帶我一個。”

    說完,黛玉將剝開的橘子給探春和湘云都分了。

    探春被酸得瞇起眼:“無怪乎始皇求長生,現下看個戲,我們都看住了!”

    這一班子戲行頭簇新,唱腔新穎,生旦丑嗓子都極好,眾人聽得心里滿足。

    唱過新戲賈母打賞了五十兩銀子,又問會不會唱西廂,正好這旦角原先學的昆曲,便給老太太演一段,聽完這段,崔氏想聽貴妃醉酒,孩子們見都是原先聽膩的曲子,故而悄悄離席,別處玩去。

    唱過貴妃醉酒,尤氏也想點一折子戲,一時又想不起來想聽什么調,可卿捧著戲折子過來,讓尤氏挑。

    賈母和崔氏正說著戲,忽然見黛玉身邊的大丫頭青鸞慌慌忙忙跑過來,在賈敏耳邊說了幾句。

    一剎那,賈敏臉色煞白。

    賈敏正想著要找個更衣的借口離席,可賈母雖年老,該眼睛尖的時候敏銳得很。

    “玉兒她娘,青鸞慌慌張張的樣子,出了什么事?”

    青鸞跟著黛玉在賈母跟前服侍好幾日,林家的大丫頭都慌了,可見不是小事。

    青鸞此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那件事情,讓她一個丫鬟如何在這么多人面前說!

    青鸞看一眼賈敏的臉色,噗通一聲跪下來:“老太太,奴婢也說不好,寶二爺院那邊出事了,還請老太太去看一看。”

    青鸞也只能點到為止。

    賈敏手里攥著帕子,當下恨不得直接飛到女兒身邊去,不想慢慢捋這一筆爛賬。

    賈府的下人可真是敢欺瞞,這么大的事,現下還把幾位太太瞞得嚴嚴實實。

    賈敏看看崔氏、尤氏、還有幾個媳婦,唯獨少了王夫人,剛剛聽戲太入迷,二嫂歷來話少,誰都沒注意她幾時離席不見。

    賈母氣鼓鼓站起來,“快扶我去,我倒是要瞧瞧,是誰在作怪!”

    賈母也不要軟轎,自己扶著丫鬟往寶玉那院走,戲臺子擺在內院,抄近道,走小門,只消過一截夾道就能去寶玉住的屋子。

    賈母她們一過小門,到寶玉住處,打眼就瞧見黛玉、湘云、探春齊整整的縮在墻根,三張小臉煞白煞白的。

    黛玉看見賈敏,眼睛忽然就紅了,煞白的小臉登時也跟著漲紅,跌跌撞撞撲進賈敏懷里:“娘親……”

    這一聲可是叫賈敏心都碎了,以前黛玉小時候受了委屈心氣兒不順的時候,就會這般委委屈屈的叫娘親。

    賈敏連忙掏出帕子給黛玉擦淚:“怎么了,怎么了!誰嚇著了我們家玉兒?”

    崔氏和尤氏也上前,一人攬了一個在懷里安慰,忙問見著什么嚇到了。

    幾個小姑娘哭著不肯說,瞧得大人心焦。

    還是黛玉的乳母出來說話:“老太太、太太,且讓姑娘們先去別處避一避,喝杯熱茶緩一緩,那樣的事,姑娘們還小,說不出來。”

    賈敏讓大丫鬟青鸞和黛玉一道去,當下雖然心疼,可賈敏走不開,她要留在這兒把事情弄明白。

    賈母鐵青著一張臉,立時就盤問了幾個嬤嬤,險些沒氣得當場嘔血!

    看著木頭樁子似的杵在跟前的王夫人,賈母真想上前給她幾個嘴巴。

    可她是老太太,不能再亂,賈母忍著怒氣,雙目滾圓,厲聲質問:“你是當太太的人,怎么做事半點穩不住!?”

    “家丑不可外揚 ,你是生怕家丑無人知!你還要不要你兒子的名聲了?縱使那丫鬟不好,何必折騰的沸反盈天。”

    王夫人依舊垂首不答,只說:“媳婦一時氣急了,沒想周到。”

    賈母看著王夫人油鹽不進的樣子,冷笑道:“好啊,我曉得,這是我指過去的丫鬟,就算你要打到我臉上來,也想一想寶玉!”

    誰人不知道襲人原本叫珍珠,是賈母指過去的丫鬟,當下這丫鬟丟了丑,正好把賈母一張老臉扇得火辣辣的痛!

    王夫人連忙跪下,仍舊是一副木頭樣,左右這事已經做了,她現在又能如何,王夫人不覺自己有錯,那些妖妖嬈嬈的丫鬟,合該殺雞儆猴。

    王夫人依舊垂著頭:“老太太,媳婦兒哪敢。”

    賈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敢,不敢會把孩子們都嚇成那個樣子?!”

    賈敏看向王夫人的眼神不免怨懟,青天白日的,黛玉她們原本想去嚇一嚇寶玉,想不到就見王夫人兇神惡煞的大鬧一場,兩個同樣惡狠狠的老嬤嬤把襲人直接赤身裸體從屋里拖出來……

    二嫂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就算氣急了,也該維持體面,傳出去不得好名聲,還嚇壞了家里的姑娘。

    王夫人一副死人樣不說話,寶玉的乳母李嬤嬤掀了簾子進來,跪在賈母跟前等著回話。

    賈母騰出幾分精神,問李嬤嬤:“寶玉發熱退了嗎?”

    李嬤嬤小聲:“已是吃過藥,想是過一會兒就會……”

    賈母揮揮手讓她退下,轉過臉來繼續訓斥這個兒媳,真真是恨鐵不成鋼:“他年歲小不懂事,你不好好教導,只會嚇他,一會兒孩子叫你嚇出好歹,你怕是沒地方去哭!”

    賈母說著老淚縱橫,聲音哽咽:“珍珠是家里買的死契丫頭,原先前家里過不下去,幾兩銀子賣了換口糧的,我見她伶俐做事周全,送去寶玉那邊,想不到竟是包藏禍心!”

    說到底,還是她這個當祖母的看走了眼。

    崔氏原本不想蹚渾水,又擔心這么下去,賈母急出好歹,連忙圓場道:“母親對寶玉的心,我們看在眼里,自然樣樣好的都緊著寶玉。”

    尤氏被迫看這么一出戲,她也看不下王夫人行事,況且寧國府里比這荒唐的事多了去,也沒見自己像王夫人似的一驚一乍。

    尤氏跟著附和:“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看她像是好的,哪知人心隔肚皮,瞧著寶玉好性兒,可不是被哄了?”

    賈敏現下聽見寶玉這個詞兒就后脊背發涼,她可不管賈寶玉什么面子。

    真真是個人摸狗樣的東西,白長一張好皮囊!

    賈敏養了林璋林珺這么大,都沒見和丫鬟調笑過,賈寶玉才多少年歲,竟然……

    竟然還在白日里,挑著大家都在看戲的時候。

    不知有多急色,居然半點也忍不住,也不瞧瞧自己多少年歲,白日宣淫,將來壞了身子,都沒處哭去!

    也不知那混賬幾時學會的,自己這個當娘的,竟然放著黛玉在榮國府里十來日。

    賈敏背心幾乎都汗濕了,雖然自己就在此地出生長大,當下卻片刻都不想多呆。

    見老太太情緒穩住,黛玉也緩過來些許,賈敏連忙帶著女兒歸家。

    湘云也被嚇得不輕,鬧著要回,賈母趕緊叫人將湘云也送走。

    等到晚間,賈政公干回來,但見母親一臉疲憊:“我老了,管不得那么多,寶玉身邊的人,你要多留心,先前還有一個晴雯也是我屋里出去的,今后仍舊在我這邊,讓你們奶奶另給寶玉找個針線上的人。”

    賈政還沒來得及和王夫人對峙,就被賈母叫過來,看見母親形容枯槁,神情萎靡,深感愧疚:“母親……都是寶玉那個孽障!”

    賈母終歸心疼寶玉,忙擺手阻止:“他才多大,又懂多少?都是身邊的人教唆,如今被嚇得病了發著熱,你個當老子的,當真心疼他就別動不動只知道打人,他屋里的丫鬟都換了,外面跟著的人脈也要換。”

    賈政被賈母勸住,想想自己幼時也被人引誘過,當下沒有多責備寶玉,反而覺著兒子有些可憐。

    在賈政看來,不過一個丫鬟的事,雖說是老太太屋里出去的,后面算王夫人的丫鬟便成,神不知鬼不覺打發,本可以不必鬧得如此難堪。

    賈母呼出一口濁氣:“她才是寶玉的老子娘,今后寶玉屋里要放什么人,只有她說得算,賣也好,買也罷,我是再不管的。”

    聽得這話,賈政羞愧欲死,恨不得跪下在賈母跟前磕出幾個洞:“兒子將寶玉移到東北角去,必定好生管束!”

    老太太心累身子也累,疲憊揮手,讓賈政退下。

    作者有話說:

    王夫人從原著到這里都很短視

    沒有一點點的大局觀

    原著里面抄檢大觀園,就是一件蠢事

    所以她聽見寶玉出事,第一時間只想著殺雞儆猴,打賈母的臉,只顧著自己爽。

    🔒144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賈政垂頭喪氣自賈母的榮禧堂出來, 憋一肚子氣,本想去找寶玉算賬。

    轉念一想賈母的話,若是今晚收拾那個孽障, 老太太肯定一晚上不自在。

    為了母親,先放過寶玉一回, 賈政走到寶玉屋外,只見幾個守夜的老嬤嬤和小丫頭都杵在那兒,院里靜悄悄的。

    看見賈政過來,躲又不敢躲,上前自然更不敢上前。

    賈政一張黑沉沉的兩次藏在夜色里:“你們二爺睡了?”

    乳母弓腰縮背:“回、回老爺,二爺已經睡下。”

    賈政又問:“誰在服侍?”

    那嬤嬤答:“太太身邊的彩霞和彩云,原先幾個都攆走了。”

    忽然里面傳來哭喊聲, 賈寶玉似乎被夢魘住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啊啊!”

    賈政側耳一聽,里面一陣忙亂,像是有丫鬟哄好了寶玉,他原本想進去看一看兒子,但一想寶玉丟人現眼,唯恐進去會發作,一甩袖子。

    “去姨娘那兒……周姨娘。”

    周姨娘可夠倒霉,原本太太就氣兒不順, 她小心翼翼好容易服侍過去,怎么老爺偏偏要來這兒?

    為什么不去趙姨娘的屋子, 可不是把她當靶子使?

    饒是如此,她一個姨娘又能反抗?只能小心服侍賈政睡下。

    賈政一日鬧得煩心, 周姨娘徐娘半老, 當然沒有做男女之事的心情, 第二天賈政去宮里當差, 周姨娘巴巴又去王夫人跟前伏小做低。

    就說昨兒夜里,崔氏早早就被賈母打發回來,她知道賈母必定要和賈政說些體己話,不是她這個媳婦兒能插嘴的。

    賈赦和幾位王爺出去莊子上玩樂,如今還沒回來,今夜多半不回來的。

    賈璉今日出去做客才到家中,進門聽說賈寶玉鬧出一件大新聞,簡單聽個來龍去脈。

    賈璉一面感嘆這位堂弟悶聲干大事,見著母親和妹妹還有媳婦兒,關上門忙不迭就和妹妹迎春八卦起來。

    賈璉嘖嘖兩聲:“旁的不說,玉兒她們幾個卻嚇得不輕,老太太又愛熱鬧,以后就是想留她們住幾日,也不能了。”

    迎春見哥哥算有幾分良心,關心小姑娘們是不是被嚇壞,可一想那出亂哄哄的鬧劇,忍不住冷笑道:“何止住幾日,嬸娘鬧得這樣大,就是來咱們府上,都有嫌隙。”

    原本可以小心處置,叫人看不出一絲兒錯處,萬一遇上捕風作影愛瞎編的,把黛玉、湘云等都編排進去,豈不是都壞了名聲。

    賈璉在外偷摸看過許多禁書,就有那等將什么公子和幾個表妹的艷情文章,略微一想,周身一片惡寒。

    賈璉又道:“此事你也在其中,一會兒等她們那邊回過神,指不定有人就要找妹妹算賬。”

    賈迎春掩下一絲譏諷的笑意:“與我何干?我不過見寶玉屋里蹊蹺,提點幾句,哪知他在屋里做那種事,也料不到嬸娘……”

    此事還真是賈迎春起的頭兒,紙包不住火,且說先前寶玉去寧國府玩,午睡時候在可卿屋中領悟了警幻所訓之時,回來就拉著襲人強試一回,頗為得趣。

    眼尖的丫鬟媳婦榮國府多得很,迎春的乳母就是一個,看見襲人走路模樣不對,又聽了個影兒,便和迎春悄悄說了。

    迎春見今日聽戲不見寶玉,斷然不像他往日行徑。

    剛好迎春給兩個取對牌的媳婦送鑰匙,過到寶玉這邊,遇見周瑞家的領著幾個辦事媳婦迎頭過來。

    迎春不好說明白,只問寶玉是不是病了,丫鬟們瞞著不說,不然為何戲也不去看。

    周瑞家原本以為寶玉在睡覺,悄悄去看一眼。

    哪里曉得這樣的睡覺,不是她想的睡覺,寶玉才多大?

    周瑞家的慌了神,趕緊叫人去請太太,王夫人簡直就是一塊爆炭,當下直接沖進去,也顧不得其它,逮住和寶玉在床上廝混的襲人,把襲人扒光衣裳拖出來。

    黛玉、湘云、探春最倒霉,三個小姐妹才從小門說說笑笑走出來,打眼就瞧見襲人赤條條被兩個老媽媽架著,扯著胳膊掰著腿,門戶大開,扭成一個古怪樣子,從她們眼前拖出去。

    賈璉只聽見又丫鬟被光著身子拖出來,自然想不到那一層。

    賈璉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那邊的脾性,先前不關在咱們的事都想法子找茬呢!”

    賈迎春一副無所謂的架勢,做了丑事的可不是她自己:“先前我瞧著不太對,便提點嬸娘身邊的嬤嬤幾句,此事要在哥哥身上,就是哥哥脫層皮,母親也不會吵嚷得人人皆知。”

    崔氏當然不會這么做,前兒察覺不規矩的丫鬟,悄悄就賣掉,誰能說一個不字?

    賈璉被妹妹說的臉色一變:“好端端的,為何要攀扯上我……”

    他有寶玉這么大的時候,可沒干壞事。

    迎春又大義凜然道:“寶玉才多少年歲,我終歸也算他姐姐,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被弄壞身子,落下病根?”

    實事求是,迎春不放心多問幾句,并沒有錯。

    可惜旁人未必會感激,賈璉又道:“你倒是好姐姐,可惜旁人未必領情,那丫鬟不久打著主意,今后能有個姨娘的體面,這么多心思,寶兄弟將來若真有這么一個姨娘,只等著家宅不寧,看好戲。”

    因襲人常跟著寶玉服侍,所以賈璉對兄弟身邊這個丫鬟還有點印象,瞧著是個老實端莊的丫鬟,不怪老太太會看走眼。

    會咬人的狗不叫,再怎么和二嬸有嫌隙,寶玉平日乖覺,每日一口一個哥哥親親熱熱叫著,賈璉還不至于真咒寶兄弟不好。

    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丫鬟,早早占了寶玉,叫寶玉離不得她,平日裝的又好,將來哦保不齊混個姨娘,怕是比二叔房里那個趙姨娘還厲害呢!

    賈璉又搖頭晃腦嘖嘖嘆了幾聲,聽見廂房自家兒子哭,才想起來只顧著八卦寶玉的事,今天還沒好好逗兒子,故而又去看兒子,暫且揭過不提。

    賈母不必多想,敏兒帶著黛玉回家,林家必定也平靜不了。

    那日賈敏鐵青著臉,領著黛玉回家,下了馬車,下人就說林如海前腳剛回來。

    賈敏牽著黛玉的小手,娘倆走過二門去,果然見林如海已經換下官服,穿著家常衣裳。

    林如海見她們母女二人,臉色露出欣喜而又驚訝的神色。

    沒等林如海開口,賈敏就問:“今日怎么回的這樣早?”

    林如海道:“我告了假,其它幾個大人瞧著我臉色不好,還勸我來著……玉兒這是怎么了,可是在那邊受了委屈?”

    林如海高興不過片刻,馬上就看見女兒臉色一片雪白,眼睛紅腫,分明哭過。

    賈敏沖著大丫鬟使一個眼色,大丫鬟扶著黛玉先回屋休息。

    林如海那一雙眼睛直盯著閨女,想跟去瞧瞧,卻被妻子用眼神止住了。

    賈敏沉著臉:“屋里說……”

    夫妻二人剛要邁步,一陣吵嚷聲,林璋和林珺兩兄弟知道妹妹今天回家,也早早回來,想著一家人能一起吃頓飯。

    看見父母神情,登時覺著氣氛詭異,他們從沒見母親的神情如此駭人過。

    賈敏看他二人一眼:“你們也進來。”

    林珺最后進去,親自關門,還把守著的丫鬟婆子趕得更遠點。

    不多時,林璋聲音拔高不只八度從里面傳出來:“寶玉?他才多大年歲!真是荒唐!”

    當下屋子里林如海、林璋、林珺,爺三兒的臉色可謂和賈敏一樣,分毫不差。

    林珺氣得幾乎腦袋冒煙:“我就說他自小瞧見漂亮姑娘的癡勁兒,最經不得溫聲軟語那一套。妹妹何嘗見過這等陣仗,咱們家就沒打過丫鬟!”

    林如海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他用指節無意識的扣在紫檀茶幾上:“打罵倒是其次……”

    前世林如海見過王夫人把生病的晴雯從寶玉屋里攆出來的情形,當時晴雯病得半死不活,除去貼身里衣也不剩什么。

    林如海回想那個場景,和黛玉病死時十分相似,就連晴雯也是因為和黛玉模樣肖似,惹得王夫人不喜。

    這個舅母行事,還是一如既往的粗暴狠毒。

    想到前世黛玉也好、晴雯也罷,背里少不得襲人的暗害,這回襲人竟是被扒得精光拖走,可謂報應不爽。

    不過林如海并沒有因此就覺得心中快意,寶玉那廝說是什么內里弱,東病一回,西病一場,不想這點年歲就知人事。

    前世寶玉還引著黛玉讀西廂,若不是黛玉莊重,不知會不會被寶玉引著做了崔鶯鶯。

    林如海越想越害怕,若能穿越時空,他真想給前世的自己幾巴掌!

    有嬤嬤來敲門,賈敏去開門,低聲交代了幾句話,又回來坐定。

    林如海見那嬤嬤是黛玉的趙奶娘,他搓搓發冷的指尖,問妻子:“玉兒睡了?”

    賈敏點頭:“吃了安神丸。”

    林璋和林珺依舊氣得不行,賈敏還有體己話想和林如海說,將兩兒子打發走,一臉疲憊:“唉!二嫂怎能這樣!”

    賈敏雖能理解王夫人的暴怒,卻不贊同她的做法。

    林如海知道賈寶玉的脾性,若遇見漂亮的,必定會主動上去招惹,林如海又是男子,更加明白一些男子的小心思。

    林如海冷笑:“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若是寶玉不愿,難不成一個賣死契的丫鬟還想強逼著爺們做那種事?”

    賈敏當下心力交瘁,沒注意到林如海對襲人竟然如此了解。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林如海說的對,這種事情就算丫鬟引誘,寶玉若真能坐懷不亂,一個丫鬟而已,又能奈他如何。

    賈敏想起來以前寶玉小時候摟著丫鬟脖頸的黏糊樣,換到如今半大的寶玉身上,竟然覺著有幾分惡心。

    她這個當娘的,今后必定再不讓寶玉近黛玉的身!

    忽而,林如海又問:“寶玉如何?”

    憑著林如海對寶玉的了解,這孩子心性不算大奸大惡,卻半點擔不起事,肯定不是犯病就犯傻。

    說到此,賈敏更加鄙夷,眼中的蔑視半點都懶得藏:“他?敢做不敢當的脾性,早已被嚇得半死,不知是真病還是裝病,又病又瘋,叫母親憂心,別落下什么病癥。”

    是病是瘋,都不關林家的事,賈敏還擔心黛玉呢!

    當娘的最了解閨女,黛玉果然不太好,后面幾日也跟著發熱、半夜里還會夢魘,賈敏一面不愿提榮國府,只想此事慢慢被黛玉淡忘,一面心里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罵寶玉和王夫人。

    又去問史家狀況,一向開朗的湘云也是悶悶不樂,飲食不思。

    賈敏一日都懶得出門,一心一意在家中照管黛玉,門房那邊遞過來一張精致的燙金拜帖。

    “太太,南安郡主的帖子。”

    賈敏接過草草看過,長嘆一聲。

    “請進來……”

    人已在門口,豈能拒之門外?

    作者有話說:

    其實那么大點年紀能理解他初嘗禁果控制不住。

    但是呢……

    只能說寶玉和襲人是自作自受了

    南安郡主來做什么呢?

    🔒145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猜我愁什么◎

    實話說來, 賈敏把郡主放進來,心里著實有些不安定。

    可旁人有禮有節遞帖子過來拜見,她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人拒之門外, 叫人瞧見,又要惹出先前兩家有嫌隙的流言蜚語。

    況且黛玉已和郡主達成和解, 賈敏作為母親揪著不放,倒顯得做夫人的小氣。

    賈敏索性把決定權交給女兒。

    黛玉聽說郡主前來探望,不敢怠慢。親自來相迎,郡主拜見過賈敏,二人去黛玉小院子說話。

    南安郡主見黛玉所住院落,十分精致小巧。

    旁的倒是其次。一個大通間竟圍著書架,滿滿當當的全是書籍, 當中不乏珍貴的古籍和孤本。

    真真是探花郎的閨女。虎父父無犬子,自來也無犬女。

    南安郡主歷來是個爽快人,說話也不拖泥帶水,她今日穿的一條通身紅色,金絲掐邊編的褙子,襯得身形修長,明艷的仿佛三月的春花沖淡了九月的蕭瑟。

    郡主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近來不太好,今日左右無事, 來看看你。”

    黛玉其實已經養回來精神,身子上暫無什么大病, 只是心里一直不太痛快,今日見到郡主, 勉強露出些笑容, 打起精神來:“多謝郡主。”

    郡主見她如此, 拉著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 外面并沒有什么風言風語。”

    南安郡主在外面聽到不少關于榮國府那位小爺和祖母的婢女的丑事,有真有假。

    不過當下風言風語,沒人敢將其它小姑娘編排過來。

    雖然私下里大家都知道那日保齡侯家的姑娘和林大人的家的姑娘都在榮國府。

    只是她們又豈會平白無故到旁人屋子里去?

    況且那些人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敢編排這樣的人家。

    八卦的夫人們提起來反而會為幾個姑娘覺得晦氣罷了,旁的倒沒有什么。

    黛玉見郡主擔心這個,剛才擠出的笑容又消失不見了,眉頭簇起:“我卻不是因為這個,而今想想那日的情景,仍舊心驚。”

    南安郡主也明白當女子的不易,她前兒也被事所困。

    郡主拿出自己的例子出來開解黛玉:“咱們當姑娘的就是這般,一步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想來先前你聽見的那件事……”

    黛玉見郡主主動提起自己的傷心事,想來郡主,必然也因那事受的打擊。

    那時好一段日子只聽說郡主病了,久不見好,一直不出門。

    黛玉彼時與郡主不甚相熟,更沒有借口去探望。

    寶玉和襲人那件事,黛玉只是旁觀者。

    而郡主卻是親身的經歷,黛玉此刻已經無暇自憐,轉而說道:“郡主安心,那件事我早已忘了。”

    南安郡主并沒有多放在心上,時間果然是最好的良藥,可以將許多事情都漸漸沖淡了,她坦然一笑。

    時隔許久,舊事重提:“說給你聽也不怕,我行的端坐得正。”

    “那樣東西,我也不單送了他,好些年我們幾房表親都會互贈節禮,雖說我先前對他動過念頭,可我定了親,早已歇了心思……他卻要把今年的東西退回,真真是……”

    郡主站起身,負手而立:“世上男子多得是,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原來那日,那家丫鬟口口聲聲說要還的,不過就是姊妹間尋常表禮而已。

    本來不是什么大事,這樣藏著掖著反而有了曖昧。

    那男子未免過于自作多情,黛玉真替郡主不值,想到那日別家丫鬟倨傲的口氣,無奈一嘆:“如此一來,郡主反是無妄之災。”

    南安郡主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是啊,咱們姑娘家還是少送東西,平白惹出事端,尤其是自己經手的,不然哪一日,真真是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原本沒什么大事,那位遠房的表兄,將物件退回來,縱使郡主曾經對這位表兄有過少女懷青春之情。

    如此作派反而讓南安郡主受了折辱,她素來光明磊落,是那樣拎不清的女子嗎?

    黛玉回想自己與寶玉這些年相處,幸而沒送過寶玉什么東西。

    不然將來興許也會有一段說不清的公案,畢竟賈寶玉更加拎不清。

    只是榮國府的那一件事,這也算不到一件小事。

    郡主嘆息:“你卻還好,聽說那家還有個比你小姑娘,將來可就難了!”

    郡主也不好挑明,榮國府里的探春。是姨娘所出,如果探春是王夫人的嫡親姑娘,興許王夫人在行事之時,便會想一想女兒的名聲。

    大約是大姑娘賈元春已經嫁出去,榮國府那位夫人自然無所畏懼。

    南安郡主忽而覺得此刻十分的無趣。

    分明是來開解黛玉,怎么兩個人都提起傷心事來,她在圓凳上坐下,拈起桌上果碟一磕松子糖:“我今兒來,一是來瞧瞧你身子如何,七公主在宮里聽說消息,擔心得很,今日見過你,下回我再見她,也能有理有據安慰她一回。”

    “再有……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南安郡主俏皮的眨眨眼,面上含羞。

    說到此卻又頓住,黛玉好奇,不知自己能幫上這位郡主什么忙。

    有些人便是這樣,交往不多,卻一見如故。

    她和南安郡主起先是有誤會,但誤會開解之后,反而交往起來更加磊落通透,沒有隔閡。

    黛玉傾身向前:“不知我有何處能幫到公主,必定盡心竭力。”

    見黛玉一副要去干大事鄭重的模樣,郡主失笑:“小事,小事,不必盡心竭力,只怕你覺著無聊。下月我就要出閣了,前一日要找幾個玩伴作陪。”

    黛玉一聽愣住了。

    雖有心和郡主相交,但往來不多,想不到她下一月要出閣了。

    前兒母親還說下一月好日子多,京中有許多家要辦喜事,叮囑丫鬟預備衣裳,又讓管家準備各家的禮物。

    黛玉重重點頭,自然是愿意去的:“這是小女之幸。”

    南安郡主朗聲笑了:“既然如此,我就當你答應了。那日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過來。”

    當此時,黛玉才把自己真正傷心的事情,向南岸郡主傾訴:“實不相瞞,這幾日我心中難過,并不是為那一日被嚇著。”

    南安郡主想著黛玉不是那的膽怯之人,不會因為什么打殺的事情,就嚇得病了,耐心的問:“那是為何,你有何心事,不能與林夫人言明嗎?”

    黛玉抬頭看看院里已經掉光的桃樹的枝椏,下面的一叢菊花開的正好,她沒有在自己的院里像旁人家那樣搭花架子,只是稀稀疏疏的種了幾叢菊花,取天然之意。

    這院子倒滿是秋意,略有幾分蕭瑟,亦如黛玉此刻的心情。

    她輕輕地嘆了一聲,嘆息聲被秋風吹遠。

    “母親也好、外祖母也罷,都將那丫鬟十惡不赦之人,只是我想縱使那丫鬟不檢點,也不該如此被扔出來。”

    黛玉略有猶豫“況且……”

    “況且我那表兄是同犯,為何旁人都說他是被奸人所誘,十分憐惜,為何被拖出來的只有丫鬟,卻不見……”

    是呀,都是作奸犯科之人,二人都有錯,卻有主仆之別,男女之別。

    滿口被惡毒咒罵著的,是丫鬟襲人。

    老太太還為寶玉找了許多話開解,一點重話都舍不得說,寶玉依舊是最可憐最無辜的心肝肉。

    郡主想到自己那一件無頭公案,原本她也沒有做錯什么,到頭來仍是被父親母親狠狠訓斥一場,罰跪祠堂。

    這樣的事情,男子總不會有錯,而女子總要伏低身子,再三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檢點。

    倘若都有錯,女子總是比男子更多錯一些。

    郡主也不知此事從何而解,自嘲道:“這些事情,豈是三兩句能說明白的,就好比我不過送的尋常表禮,落到有些人眼中,就成了私相授受。”

    而那位表兄尚不知此舉為郡主帶來了多大的困擾,反而而落得一個清正剛直的美名。

    郡主果然懂黛玉難受之處。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沉默片刻。

    南安郡主又問黛玉:“你可讀過《鶯鶯傳》?”

    想來黛玉飽讀詩書,這樣一篇傳奇定早已熟讀。

    黛玉重重點頭:“讀過,先生特意要我讀的。”

    這是冷先生專門提點出來要黛玉去讀的文章。

    黛玉道:“反正最后罪責都在女子身上,縱使始亂終棄,那男的也給自己找了一個好由頭。”

    男人耽于色、欲,最后卻是鶯鶯白擔尤物的罪名被始亂終棄,古往今來擔著紅顏禍水罪名的女子還少嗎?

    南安郡主見黛玉又起愁緒,感到自責,探病不成卻讓她更添煩惱,轉而又道:“你莫要多想了,想來以后林大人和林夫人斷然不會讓他近你的身,這等多情公子,你可千萬記得遠著點。”

    郡主也是熱心,生怕黛玉吃虧,黛玉微笑誠摯道謝:“多謝。”

    郡主所來就是為了出閣一事。

    諸事辦妥,必然不再耽擱,與黛玉閑話幾句,便就請辭。

    黛玉親自送她出門,賈敏瞧著她們二人似乎還好,也沒有多問。

    臨上車前,南安郡主又想起來一事,踟躕片刻,才開口道:“她的婚事,是我父親做的主,我也插不上話。”

    黛玉點點頭,她知道郡主說的是寶釵。

    南安郡主這樣敢愛敢恨的性子,肯定會與與薛寶釵劃清界限。更不會平白無故有什么念頭熱心為薛寶釵招呼婚事。

    二人都不愛談論此人,也不想談論此事,極有默契的點到為止。

    等到第二日,林家又收到郡王家下的帖子。

    賈敏才知原來南安群主親自登門,竟是要請黛玉去作陪。

    賈敏納罕,沒見玉兒和郡主一處玩過幾次,怎么關系就這般好了,莫不是不打不相識?

    京城事多,賈寶玉那件丑事,馬上就被人拋在腦后。

    當下有好幾家成婚,誰會多給榮國府。一個公子多少注意力。

    薛姨媽自從寶釵定下人家更有底氣,時常往榮國府走動。

    不知為何,聽說寶玉出的事,王夫人又在佳樂那邊吃了掛落,和賈政關系也不好。

    薛姨媽心里深處,一時得意極了,走動得更加勤快。

    王夫人當然也漸漸覺出未來了,只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誰是姊妹二人,暗地里卻也有幾分摩擦。

    王夫人故意問薛姨媽:“郡主大婚,怎么沒請寶丫頭?”

    薛姨媽掩飾著尷尬的笑了笑:“寶丫頭后面也要出門,生肖和日子不對,所以沒去,不過已經遣人帶了禮去,略表心意。”

    要說寶釵也曾經和郡主好過一場。

    不想郡主婚姻大事,竟像不認識他們薛家一樣。

    只薛姨媽早就想好了借口,如今說來,舌頭半天都不打結,有模有樣。

    薛姨媽轉而又問寶玉:“寶玉可好些了?”

    王夫人冷淡道:“這幾日吃了王太醫的藥,晚上能睡安穩,只還不想見人。”

    薛姨媽點點頭“他年歲小,沒經過事。”

    王夫人放下手里的湯圓,銀湯匙隨手放到一邊,又緊著學姨媽的痛處戳:“前兒就聽你念著,蟠兒幾時上京?”

    聽到這話,薛姨媽臉色一時又變了。

    作者有話說:

    總之就是:都怪女人

    嘖嘖嘖嘖

    王家的塑料姐妹情,明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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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對于王家姊妹二人的關系亦是如此。

    論起真正戳到對方的痛處,王夫人和薛姨媽都明白姊妹間,最刺心的地方在哪。

    在王夫人眼中, 薛姨媽“飄”的著實過分。

    先前薛家老爺來信,不給薛蟠進京, 薛姨媽讓寶釵回信,好些時日了,金陵那邊還沒有消息。

    答應還是不答應,那邊也不給個準話。

    寶釵婚期雖不急迫,可薛姨媽就想要薛家老爺一個準信。

    倘若一拖再拖,薛姨媽往后想和薛家老爺求情的時間都沒有。

    再不濟,就算薛老爺不讓薛蟠過來, 薛姨媽還可以腆著臉求一求王子騰的關系。

    怎么說也要把兒子弄上來,讓他見一見回京城的世面。

    薛姨媽干笑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我家老爺說不急,他到京中也只送嫁,早來恐他人小不懂事,沖撞了京中貴人。”

    王夫人順手把化成一坨的湯圓遞給伺候的小丫鬟。

    小丫鬟剛留頭,前兒寶玉出事,打發了好幾個, 才買進來一批。

    嬤嬤們見她雖然長相粗笨,但聰明規矩學得好, 悶聲不愛出氣,是太太最喜歡的款, 就把她放到這里來。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 早就聽說薛家不讓薛蟠那個禍害來, 薛姨媽還在那兒嘴硬:“要我說, 蟠兒也不小,而今他妹子寶丫頭有著落,也該給他相看人家。”

    薛家一直拖著薛蟠的親事,一來薛蟠名聲實在不好,想找正經好人家還是有些難。

    再來指著寶釵成婚以后給薛家抬一抬身份,興許攀上南安郡王這一層關系,薛蟠能找個更好的媳婦兒,也攀上一個當官的岳家。

    薛姨媽絞著帕子臉上擠出笑,伸手攏了攏頭發:“這些事兒我家老爺自有打算。”

    她又被王夫人刺了一回,豈會甘心?

    薛姨媽又擺出故作關心的樣子,像是要掏出一顆心來,誠摯無比:

    “前兒恍惚聽得一句,林家那兩個公子秋日里都要考,珠兒考不考?若說要考,怎么還不見他們還鄉?”

    無論是人品、相貌、文采還是父親的官職。

    賈珠和林兩兄弟皆不能比。

    賈珠只中了秀才,前一次會試折戟沉沙,消沉過好一陣。

    這回若是賈珠不得高中,林家兩兄弟得中,那場景就有意思了

    王夫人道:“珠兒自然是要考的,他們去哪兒,我們在這院里又怎么知道。”

    王夫人冷下臉。少了幾分虛與逶迤。

    林家的事情與薛姨媽有什么相干?

    薛姨媽想借此來嘲諷自己,忘記當初是誰的兒子被林家兩個揍的鼻青臉腫了?

    在王夫人眼中,薛蟠比起賈珠和寶玉一個指頭也不如,薛姨媽以為提林家就能打壓自己,真真是自不量力!

    這姐妹倆幾乎要撕破臉了,講話之間處處透著譏諷,薛姨媽又道:“也是……前兒我聽說元丫頭不太好,現下如何了?”

    王夫人瞪她一眼。

    周瑞家的不等王夫人開口直,接上前道:“哪個婆子瞎嚼舌根,我們大姑娘幾時不好了?”

    說完周瑞語氣中還帶著嗔怪,對薛姨媽道:“奶奶家的人也忒管不住嘴,今后寶姑娘嫁人,到了婆家,陪嫁的人可不能亂說話,仔細惹出大禍來!”

    薛姨媽氣個半死,周瑞家的只是一個奴才,幾時輪到她插嘴!

    瞧著王夫人顯然沒有要管束奴才的意思。

    今兒兜了一肚子的氣,真真是上趕著自己找事兒。

    回到家中,薛姨媽看見寶釵乖乖在屋里低著頭繡嫁妝,心情才平緩了些。

    還是她家寶丫頭聰明,早勸自己搬出榮國府,不然鬧出寶玉的事情,寶釵的名聲肯定要壞,到時候就沒這么好的婚事嘍!

    自從寶釵選了侍讀,薛姨媽開始擺譜,王夫人和薛姨媽的感情越來越不好。

    王夫人覺著薛姨媽眼皮子淺,懶得和薛姨媽挑明,寶釵嫁的也不算多好的人家。

    不過有幾品官職,沒什么根基,在京城中只是個芝麻綠豆的玩意兒。

    王夫人暫且忍著,將來總有看笑話的一天。

    真以為當了侍讀就很南安郡王府上搭上線了?

    ……

    南安郡主的出嫁正日子,前三日,王府中處處張燈結彩,吹吹打打。

    黛玉依著約定,打扮十分講究,既不能過于敷衍,又不能太過華麗,搶新娘子的風頭。

    這次來了許多小姑娘,陪郡主過出嫁前一日,郡主娘娘熱情的引著她們進去:

    “今兒卻勞煩你們一回,陪她一日。”

    黛玉見郡主的屋子,院里都掛滿紅綢,紅燈還貼著喜字,小聲問:“你今后,能不能長住京城?”

    這還是黛玉頭一回進郡主的閨房,可惜她們都沒好好一處玩過郡主就嫁人了。

    南安郡主搖頭:“不知,要看上面的意思,指不定明兒就讓我和將來的夫婿往南去。”

    系著紅腰帶的嬤嬤,領著四個丫頭,捧著紅艷艷的嫁衣和首飾過來了

    嬤嬤道:“郡主,王妃娘娘讓小的們把吉服和首飾送來給您過目。”

    南安郡主并不在意,只隨便瞥了一眼。

    吩咐:“看過了,你拿走吧!”

    老嬤嬤左看右看十分為難:“這……”

    說是看嫁衣,實際上要討彩頭,給各家姑娘展現一回,此番婚事的用心與奢華,大家湊個熱鬧。

    南郡主輕輕嘆口氣,擺擺手示意嬤嬤上前。

    “我們郡主的嫁衣可是繡了六年,郡主十歲時王妃娘娘就遣人去請最巧手的繡娘,只為郡主今后十全十美,和姑爺白首安康……”

    “這是太皇太后賞的簪子,給郡主添妝……”

    嬤嬤說一句,姑娘們就答一句吉利話,瞧著氣氛卻十分熱烈。

    而真正要嫁人的南安郡主反而像個局外人。

    天色將黑,姑娘們也該回家了。

    黛玉道:“今兒鬧了你一日,明天……”

    南安郡主笑了笑:“明天你們不必早起,我出門的時辰不早。”

    雖然郡主這么說,但黛玉回去后看過家中預備的明日衣裳首飾,早早就睡下。

    第二天丫鬟亦是很早把黛玉叫起來梳妝打扮往王府去。

    全福娘子已經在幫郡主梳頭,她們進不去了。

    最后只看見南安郡主穿一身紅艷艷的衣裳,蓋著蓋頭被丫鬟們攙扶著從閨房中走出來。

    觀禮的小姐妹。只能站在院子里目送她出門。

    外面的爆竹炸得噼里啪啦,喜娘一直說著吉利話。

    原來這就是嫁人……

    郡主嫁了驍騎將軍的長子,就在京中迎親,轎子走過兩條街就到。

    女眷送不出去,湊熱鬧的男賓,討彩頭的百姓,一路隨著花轎嫁去。

    過得三兩日黛玉耳邊依舊縈繞著鞭炮聲和吵嚷聲,不時覺著頭暈。

    她杵在窗上,看著外面的秋景,思緒漫無目的的飄飛。

    卻不知南安郡主梳起婦人發髻以后會是什么模樣……

    賈敏見女兒呆呆的:“玉兒,怎么又開始心不在焉,是不是這幾日累著了?”

    黛玉隨口編了一個借口:“不是,我在想,先生何時才能云游歸來。”

    賈敏含著笑,款款走過來:“明年你嫂嫂過門,我們是不是還要預備些東西?”

    外面似乎有什么動靜。

    林家規矩好,一般下人不會高聲喧嘩,每次外面有響動都要出事。

    “嗯?”

    這聲音有點熟悉!

    賈敏已來不及再和黛玉討論林璋婚事細節,皺著眉頭,豎起耳朵。

    “外面又怎么了?”

    “誰歿了?!”

    傳話的媳婦慌慌忙忙跑進來:“太太,太皇太后歿了!您快些換衣裳,預備進宮吧!”

    沒聽說太皇太后身子不好,怎么突然就走了?

    太皇太后年歲本就不是說走就走的時候。不必受病痛所擾,當即就歸西,想來還是喜喪。

    賈敏趕緊換了衣裳,出門前還不忘交代:“玉兒你乖乖在家,一會兒你哥哥就回來了。”

    黛玉讓母親安心:“母親,我長大了。”

    太皇太后歸西,太上皇和皇上都十分悲戚。

    依著禮制,停靈服喪。

    先將太后棺槨送至皇家家廟,一干命婦為太后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后,入皇陵下葬。

    以前林如海只是翰林院七品小吏,賈敏輪不到這樣的差事。

    現在林如海是朝中大員只要不是病的動彈不得,賈敏必定跑不了這一遭。

    此次朱謙家的梅姑也在,賈敏也有個伴兒。

    來到下榻的莊子,梅姑忍不住感嘆。

    誰說這個月好日子多,而今好日子到頭了。

    梅姑道:“還好南安郡王家挑了個妥當日子,不然……”

    不然婚事肯定辦不得了。

    黛玉剛剛在馬車上睡著了,迷迷瞪瞪的才醒過來,被丫鬟扶著下車,進到院里。

    “你怎么把玉兒也帶出來了?”

    賈敏笑了笑:“把她放在家中,我不安心。”

    孩子還是帶在身邊自己最放心,只是當下,衣食住行,肯定是比不得家中。

    梅姑上前捋捋黛玉的小辮子:“罷了,好歹咱們家大人在朝堂上說話有分量,差不到哪兒去,你帶她出來見識見識,今后她也免不得……咳咳……”

    說著人就咳起來,梅姑這幾年本就不太好,這幾日的折騰太皇太后水平,咳疾有復發的趨勢。

    梅姑就愛操心,又問賈敏:“你衣裳可帶夠了,只怕要變天。”

    賈敏點頭:“帶了,今晚我就讓丫鬟找出來。”

    一個掌事嬤嬤領著兩個小宮女過來:“兩位夫人,暫且委屈兩日,咱們這兒屋子少,您二位要和另一家夫人擠一個院。”

    當下能有個好地方住著就不錯,賈敏和梅姑都不是擺譜的人。

    賈敏頷首:“無妨,我和玉兒住一間,那間朝南的給你住。”

    嬤嬤見兩位夫人好說話,松了一口氣。

    “兩位夫人,太傅家的黃夫人,一會兒就遷過來。”

    梅姑無奈一笑:“你們好心將朝南的間留給我,現下恐怕我是住不到了!”

    梅姑和黃夫人雖無正面交惡,但互相都談不上喜歡。

    黃夫人假惺惺謙讓了幾次,最終還是住進采光最好的南屋。

    太傅家的夫人,又是以前尚書大人家的女兒,這一二年,蘇哲的夫人在京中很是得臉。

    黃夫人和賈敏表現的還算親熱。

    而朱謙的地位也不是當年住住在巷子里能被嫌棄的人家。

    在梅姑跟前也沒露看不起的情緒。

    黃夫人笑盈盈的,倒是和藹可親,不忘打趣賈敏母女:“這可好,咱們住一個院,還是林夫人命好,到哪兒都有閨女跟著。”

    黛玉上前見禮:“見過夫人。”

    黃夫人把黛玉拉到跟前,理了理黛玉衣襟和頭發,一片慈愛:“許久不見,怎么生分了?還很從前一樣,叫伯母。”

    黛玉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伯母。”

    這時候院子門吱呀一聲響,守門的小宮女又推開了門,刺耳的聲音引得眾人都往那邊看去。

    黛玉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了生動的光彩:“迎春姐姐,你也來了?!”

    作者有話說:

    塑料姐妹花互相攻擊中

    哈哈哈哈哈

    這回薛姨媽姿態沒有原著里面低

    王夫人就受不了了

    ……

    我們黛玉又會有什么奇遇呢~

    其實在黛玉的視角里,成親~也就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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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榮國府是一等公府, 老太太乃是超品的誥命,這樣的場合如何能少得寧榮二府去。

    先前就聽說賈迎春也來了,她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 將來嫁給皇子,肯定少不得皇家的婚喪嫁娶, 而今有機會,崔氏便決定先帶著女兒來見個世面。

    不是崔氏咒自家的女兒,萬一哪一日,那位皇子走了,迎春也不至措手不及。

    內務府在分配院子時,似乎有意將清流與勛貴世家隔開。

    雖然賈敏出自榮國公府,曾經也是正兒八經的公府嬌娘, 林家祖上也曾是列侯之家。

    但是這回賈敏、梅姑還有蘇哲的夫人黃氏被劃在一處,就連最先開始出發的時候,林家的馬車和賈府馬車都不在一批上路,這回下榻的別莊有幾處院落,或近或遠。

    賈迎春出現在這里,顯然榮國府的幾位女眷安置的定然不遠。

    黃夫人見狀,只與迎春例行寒暄幾句,便進屋布置自己的屋子去, 梅姑也領著丫鬟自去了。

    賈敏和黛玉住了西面那一間,引著迎春進去坐下, 方才問她:“你母親住哪兒?”

    迎春指指西南方向:“我們住在西南角,咱們家女眷剛好住下一個院, 與這邊隔著三個院, 沿著夾道就過來了, 方才有個小公公傳話說, 姑母和玉兒就住在這兒,我過來瞧瞧。”

    賈敏點點頭,又問賈迎春:“東西你們帶的齊全不齊全,若短了什么記得跟我說。”

    賈迎春道:“巧了,母親也要我來傳話,這回家常的藥都帶了幾丸,母親特意讓我包一份送來。”

    說著迎春從小丫鬟手里接過來絳紫團花的小包袱,想來這里面就是藥丸。

    賈敏把包袱順手遞給大丫鬟青鳥。

    賈迎春還沒要走的意思,抿抿唇,頗有些支支吾吾的神態,一咬牙和賈敏說道:“姑母,我哥哥、我哥哥在真陽觀。”

    哥哥賈瑚。

    也就在自家人跟前,迎春才敢叫一聲哥哥。

    賈敏看看四周,屋里她們三人,青鸞已經走到院子里去了。

    賈敏也壓低聲音:“迎春丫頭,你怎么知道?”

    賈湖的去向林如海都打探不出,才到了這兒,迎春丫頭怎么忽然就知道了?

    迎春一時也不知找什么理由來搪塞,只得道:“哥哥悄悄告訴我的。”

    迎春當下最猶豫的一件事情是:“我要不要和母親說……”

    賈敏畢竟年長,心里繞了好幾個彎,手指不由自主絞著帕子:“你且等幾日,你哥哥的去向,就連你姑父都探不出,與你說話的人不知什么來歷,是否可信,尚且難說……這幾日太皇太后法事要緊。”

    賈敏生怕賈迎春被人哄騙,此處人多眼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又強調了一遍:“若是瑚哥兒真在這兒,一時半會也挪動不開,你們姐妹倆主意大,也等我找人瞧瞧打探,不可以亂跑。”

    迎春和黛玉紛紛點頭,雖說當下瞧著這邊都是女眷和內官,再過去的真陽觀里就有道士,若是真有事情,倒霉的還是姑娘家。

    起先迎春聽說哥哥在附近的心情馬上就被澆滅了,那個小公公的說法,再看周遭的狀況,哥哥沒準就在一二里地開外的真陽觀。

    倘若她像賈寶玉一樣是個男丁,肯定自己去探查,可惜她是個女兒家,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著姑姑允諾的消息。

    “這事兒沒弄明白,你先別告訴母親,也莫要亂問旁人,明個兒又勾出她的病來。”

    崔氏只是強顏歡笑,賈瑚出門后的好些日子才慢慢緩過來。

    而今賈瑚,幾乎是榮國府的一個禁忌,就連把不住門的二房嬤嬤們,都知道閉嘴。

    迎春點點頭:“我曉得。”

    黛玉知道母親不想提這個,雖然母親滿口答應下來會派人去打探,但是現在幾個院子都是官家夫人,小公公和宮女們都不是林家什么心腹,又從何打探而起?

    黛玉回想起來,進這莊子的路上看見過一個不知是廟還是觀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迎春姐姐嘴里的真陽觀。

    可惜母親們給太后祈福的地方是皇上的家廟,里面住著好些比丘尼。

    不過黛玉可以肯定那個真陽觀也是皇家產業,不然皇室的地盤跟前,誰敢亂建廟宇道觀?

    一連過去七日,賈敏那邊沒動靜,每日出去念經祈福,只在路上能偶爾見到母親和嫂嫂一面,先前迎春提的事她半點沒有露餡,只當什么事情也未曾發生。

    等到第八日,事情有了轉機。

    “皇后娘娘原先有個寄名符放在真陽觀,請幾個姑娘和公主一起去,把那符請回來。”

    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來傳口諭的時候,賈迎春悄悄溜過來玩。

    她們這樣的姑娘偶爾串個門還是使得,崔氏和賈母還有噎埖賈敏之間卻不太走動,正兒八經吃齋念佛,唯恐有怠慢之處被伺候的嬤嬤傳出去,皇家斥責不敬。

    大宮女傳了旨意就走,皇后娘娘不是在征求意見,只是下達陪伴公主的命令。

    這次要陪的人不是和黛玉相熟的七公主,而是已經出嫁的三公主。

    黛玉原先沒見過這位公主,公主話很少,一路上只坐在車內不露面,陪同她一起去取寄名符的,除了黛玉和迎春,還有其余兩位姑娘。

    黛玉滿心疑竇,這什么寄名符放這么遠,透著古怪。一面又遺憾,聽說七公主和太皇太后生肖沖撞,是以沒能出宮。

    既是公主要來,真陽觀里早就清了場子,進去除了兩個胡須皆白幾乎老掉牙的道士,連個道童都見不著。

    這道觀四進院落,修得很小巧,但是最外圈還有一道圍墻,又高又大。

    黛玉一進道觀,就覺渾身不自在,像是有人跟著自己。

    看哪兒都是空空蕩蕩不見人氣,縱使殿內供著三清圣象,仍舊后背不由自主生發出一絲寒氣。

    雖然同是一個父親,三公主和七公主長得一點都不像,三公主如今已有二十四五歲,想來是這幾日吃齋念佛過于辛勞,臉色白里帶著青,氣色不佳。

    說起話來,聲音亦是中氣不足。

    大約如此,才懶懶的不想與人應付說話。

    “難得出來一回,大師要與我解簽,你們隨意消散一二,不必在跟前。”

    幾人屏聲斂氣從正殿出來,公主只是說得委婉,說白了就是趕人。

    才出來,賈迎春也說想自己逛一逛,黛玉知道迎春姐姐多半是想悄悄探一探賈瑚會不會在道觀內,又不想帶著自己。

    黛玉只當看不出迎春的想法,讓迎春姐姐自己去。

    而后黛玉和其他兩位姑娘左右逛一逛,也漸漸走散開。

    恰逢青鸞想要解手,千叮嚀萬囑咐黛玉要在屋下等她,站在顯眼的位置,這才忍不住去了。

    青鸞一走,黛玉自個兒也發憷,乖乖站在,若是有什么不妥就大聲呼救。

    風颯颯的一片涼,此處連鳥叫聲都聽不見一聲,過分清幽,讓人遍體生寒。

    黛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再有一回機會,她必定不再來,要不就去正殿外遠遠站著也好。

    “玉兒、玉兒!”

    一道聲音傳來,故意壓低聲音,宛若叫魂。

    黛玉被驚著了,猛然轉頭。

    還好是一個熟人……

    他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色道袍,躲在柱子后面,只探出一個腦袋,神情焦急。

    義忠王的寶貝兒子魏延,怎么會在觀里?

    故人相見,黛玉并不驚喜,她滿心狐疑,加之方才被嚇得臉色發白心狂跳,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兩人之間隔著六根柱子。

    小道童拎著長長的道袍,做賊似的,躡手躡腳,墊著腳尖溜到另一根柱子后,離黛玉更近了一點。

    臉上掛著不悅的神色:“我叫你呢!你怎么不過來?”

    黛玉看看四周,四下無人,又想起先前寶玉之事,緊緊皺著眉頭,順勢還退幾步。

    魏延見黛玉退后,心急的他亦步亦趨又跟上來。

    黛玉伸手示意他退遠點:“青天白日的,四下又無人……”

    這下魏延就更急了:“正是四下無人我才叫你……”

    黛玉幾乎要叫出聲來,更后退幾步:“你要做什么?!”

    義忠王他崽子沒見過這等陣仗,怎么瞧著黛玉像是見到了洪水猛獸,如此害怕自己?

    魏延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難道是自己的這身打扮太過嚇人了?

    又回頭看看背后,這里只有他們倆啊?

    黛玉在怕什么?

    他不好容易才找到這個空檔,顧不得其它:“哎呀!你是不是來找大表哥的?”

    黛玉頓住要逃的步子:“大表哥?瑚大哥,他在這兒嗎?”

    對面的人沖黛玉招招手,猛的點頭,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當場給黛玉爬上幾圈,證明自己說的千真萬確:“在的,我帶你去找他。”

    黛玉沒有行動,反而更加警惕:“不成,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我、我不去。”

    小門傳來三次扣門聲,似乎是暗號。

    魏延嘖了一聲,皺著眉頭嘆口氣,又對這個黛玉道:“今日不成了,七日、七日后你還來這兒,我才不會騙你呢!”

    說完他從推開小門,只聽嘭的一聲,門一關,馬上沒了人影。

    黛玉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迎春和她的丫鬟就從另一道門走出來,見黛玉一人落單,等青鸞過來,好生將她訓斥了一頓。

    黛玉見其它兩個姑娘也過來了,一時間不好和迎春說話,便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暫且忍下。

    三公主已經離開真陽觀,觀內恢復了原先的模樣,實則也沒有幾個人,除了那兩個道士,實際上也就多了賈瑚和義忠王家的獨苗,還有四五個灑掃做活的道童,外加陪著魏延來修行的隨從。

    魏延郁悶的坐在石階上發呆。

    隨從今年二十歲上下,又在旁邊站著比他高起來一大截。

    “爺,您怎么了?”

    他拍拍身側,示意隨從坐下說話。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前黛玉還夸他讀書寫字用功,這回見面,怎么那樣的表情:“許久不見,玉兒和我越來越生分了。”

    隨從耐心道:“你們都大了,又好長一段日子不見,您是不知道,黛玉姑娘她們先前在榮國府里遇見了什么事,肯定被嚇壞了,當下還心有余悸呢!”

    義忠王他兒子猛地轉過頭,眉頭皺成一團:“我怎么沒聽說?”

    隨從笑道:“您不是一心修道,特意囑咐不要用凡塵之事擾您清修,怕師祖怪罪您祈福的誠心?”

    魏延神情嚴肅:“別打哈哈,榮國府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個帶破石頭的二爺,又惹亂子?”

    隨從伸出兩個大拇哥:“爺,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剛剛才發現存稿箱沒有發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感謝在2023-09-14 21:40:08~2023-09-16 10:55: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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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風颯颯吹過, 卷著幾篇黃葉落下來。

    魏延坐在石階上生悶氣。

    雖然他是義忠王家的獨苗,與賈寶玉交道過幾回,深知寶玉自來被千嬌萬寵的養大, 脾氣也自有幾分古怪。

    有時傷春悲秋,有時奇思妙想, 有時候離經叛道,一句話說得不對,指不定就惱了。

    只是寶玉膽兒也不大,瞧著也鬧不出多少大事。

    反正在很多京城公子哥兒的眼中,賈寶玉那點性子不夠看,瀟灑不足,頑劣卻也不夠。

    見那隨從似乎還有醞釀之意思, 威嚴催促道:“快說!”

    這隨從受義忠王的命令,陪著這位小爺在道觀里已經住著四十來日,也就前兒太后娘娘歸西,魏延回去祭拜過一回,后面又奉圣名,繼續在此處修行。

    隨從驟然離了京城的花花世界,無聊得很,只有十天半月一次的采買, 能見到原先王府上的其它人,探聽一回京城又出多少趣事。

    魏延只得十一二歲, 倒是比當隨從的人坐得住,真真念經畫符。

    隨從瞧著心里就犯嘀咕, 萬一有一日, 魏延參透生死, 真真當了出家人!王爺會不會也讓當隨從的一起在道觀出家!

    如今見魏延催促著要知曉外面的事, 故意擺出譜,逗他一回,只愿這位小爺等太后喪期一過,轉個性子別在鬧什么修道祈福,還是乖乖回去當義忠王府的大爺去。

    隨從一面心里暗自埋怨義忠王府上這對父子行事乖張,一面組織言語,意圖把這件事描繪得更夸張些。

    說到賈寶玉與丫鬟歡好,白日宣淫被母親當場抓住,不斷求饒的時候,那叫一個繪聲繪色,仿佛他就趴在寶玉床底親眼所見。

    聽到此處,魏延霍的站起身,往旁邊紅木柱上拍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什么腌臜事,不必講了!怪不得呢!”

    方才聽的事,污了耳朵,白費了這幾日的清修!

    魏延眼珠子一轉,方覺不妙,又在紅木柱上錘了一拳。

    自責道:“方才我只顧著想帶玉兒去見她表哥,竟沒有想過她是女兒家,七日后如何過來?”

    隨從哈腰笑道:“此事定然不難,林姑娘是林大人家的千金,肯定會自己想法子的,就說那《西廂記》里,還有紅娘給小姐架梯子去找張生呢!”

    聽得此話,魏延眸光驟然轉寒:“住口,此事豈能如此相比!”

    隨從見他神情不對,馬上換了面孔,軟下調子,作勢要自扇巴掌:“小的沒讀過書,只是看戲時候聽的,大爺莫見怪,小的嘴上沒把門……”

    魏延性子不算差,一般不太為難下人,畢竟義忠王不似其它家的父親,總要訓子、教子,他多是在下人手里長大的。

    一來二去,當然有人心思不正。

    隨從先前也是花了一番功夫討好,才輪得這個差使,起先還以為魏延只玩一玩,混過幾日,既能多得銀子,又能在主子心里留下一個好印象。

    真到觀里,隨從當然守不住,今兒難得又幾個世家小姐來,他也悄悄跟著看了幾眼。

    隨從知道王爺和家里的小爺都很喜歡林大人家的千金,又是在道觀,當下若有點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將來指不定又是一段《西廂》,沒準將來林姑娘身邊的美貌丫鬟,就能便宜了自己。

    魏延沒有當下發作,冷靜下來沉沉看著隨從,盯得他渾身發毛。

    隨從干笑:“爺,小的知錯了。”

    魏延面上忽而沒了表情,沉寂的面容瞧不出情緒。

    他今日只顧著去和黛玉見面,犯下一個大錯!

    還好黛玉沒有跟來,兩人之間也無任何接觸。

    此番細細品一品隨從攛掇的話語,魏延十分生氣,既是氣隨從心術不正,更氣自己耳根子軟。

    魏延又道:“我看她們一時半刻進不來,外面又有祖母喪儀,咱們何必添亂。”

    隨從勸道:“大爺您不是都和旁人約好了,都說惜諾如金,您要是自個兒爽約,今后林家姑娘不知如何看您呢!”

    魏延聽著隨從的狡辯,心底陡然升出一股更大的寒意。

    此人前一句還說男女年歲漸長,黛玉似乎有避嫌之意,后面又提及紅娘等語,現下又要說什么一諾千金。

    可見他也不是不懂,卻故意花言巧語引著人做壞事。

    著實可惡!

    魏延想來也未曾苛待過下人,他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欺負自己年歲小,興許在隨從眼中,當爺的天真爛漫,年幼無知,及其好騙。

    確實也騙到了!

    魏延忽而站起身,居高臨下,露出一個淺淺笑容:“我寫個東西,你帶給父親,作為孫兒,我要親自去給祖母祈福,只愿祖母在西天極樂也能感念我一片孝心。”

    隨從連忙應聲附和:“爺說得是,爺說得是。”

    魏延又道:“你去預備衣裳,總不能穿這一身去,你這些時日陪我清修,著實拘得緊,以后必定讓父王賞你。”

    隨從笑笑:“大爺說笑了,都是小的應當做的,小的看著您長大,若小的不跟來,心里必定不安。”

    魏延踱了幾步,畫風一轉:“先前你要傳話的人,是否可靠?”

    隨從道:“爺只管放心,那人是小的同鄉,傳話一句就能得一錠銀子,自是不會多言。”

    魏延點頭:“這就好,你收拾衣裳,我去給父親寫信。”

    隨從知曉此番要給義忠王爺送行,心里高興極了,就像囚徒巴巴盼著從牢里放出去,可算有個機會,尤其今日見了幾位娘子的花容月貌,更加饑渴難耐。

    心里暗自嘲笑魏延一介小兒,還不知男女之事宛若升仙,要是像榮國府的哥兒一樣通了□□,如何在觀中守得住?

    隨從方才換好衣衫,就見魏延親自托著封號的信封走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快紫檀令牌,笑容溫煦:“你速去,我明兒就想出去。”

    隨從見主家如此心急,心道自己那法子果然奏效,隨便引上一引,這位爺就坐不住,想來他修道坐牢的苦日子馬上就能到頭了!

    魏延親自將隨從送到二門,看他出示令牌,牽來快馬,似是出了山門,方才幽幽轉回去,來到一處深褐色的小門處,才走近幾步,就有兩個道士模樣的人過來。

    “真人奉命在內閉關,請您莫要叨擾,壞了氣運,小的們擔當不起。”

    魏延悻悻然折返回去,若自己真把黛玉領到此處,想來也是這個結果。

    他不由自主給了腦袋一拳。

    虧他還嘲笑賈寶玉沒腦子,自己還不是一樣沒腦子?!

    魏延仰頭看天上云卷與舒,又見一只大雁略過頭頂,呆了半晌,沿著青石小徑,慢慢轉回自己院落去。

    父親若是看了信,應當不會讓自己失望吧!

    且說黛玉那邊更是焦心,她尚且沒弄明白為何義忠王家的公子會在真陽觀里面做個道童打扮。

    又聽他說賈瑚表兄也在觀中,黛玉和青鸞還有迎春也只隨意在觀內走動一二,沒看過真陽觀全貌,若是表哥隱在哪個院落里,卻也說得通。

    義忠王府這個哥兒應當不會騙人,只是黛玉心底覺著好沒意思,縱使見了表哥又能如何……

    在皇家眼中,賈瑚是個擋災擋禍的替身,唯一的職責是替皇室子孫擋去災厄,再見不可稱兄妹,也不可提天倫。

    黛玉還記著父親和母親的話,皇家把賈瑚藏起來,指不定是聽信什么神仙道士的指示,埋下多少忌諱,一個行差踏錯,便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黛玉心底彎彎繞繞,本不想繼續搭理此事,況且七日后她如何想法子能去真陽觀?但想起魏延那個著急模樣,一時又覺得爽約有愧。

    更愧疚的是她明明知道大表哥離著不遠,卻要瞞著大舅母。

    “迎春姐姐,方才在觀里你去看了哪些地方?”

    黛玉試探著問。

    迎春敷衍道:“隨意走了走,原本想去花園瞧瞧,可惜過不去,也不敢走遠。”

    說完,賈迎春反過來教育黛玉:“今后再有這種事,萬萬不可落單,你若實在沒有去處,就叫丫鬟把您送到正殿外,再讓她走不遲,可記住了!”

    迎春雖然很想見見哥哥,哪怕遠遠看得見人,不說話也成,但再有今日之事,她也不想跟來。

    院子過于幽靜,萬一真有那等拳腳厲害的歹人潛入,她們女兒家跑都跑不掉。

    迎春掀開簾子,真陽觀的高墻越來越遠。

    “以后少去什么廟宇道觀,未必是個清凈地。”

    姐妹二人回到下榻的莊子,夫人們今日誦經的課業還未結束,莊子里靜悄悄的,迎春左顧右盼,沒再看見原先給自己傳話那個小公公,心中一陣狐疑不安。

    院里實在靜得慌,賈迎春和黛玉就沒走散,二人一起在屋里等候大人們回來。

    方才飲下一盞茶去,今日跟著三公主的女使又來了。

    “公主七日后還要去真陽觀解簽,還請二位姑娘同行。”

    迎春和黛玉雙雙起身,垂首還禮:“謹遵圣命。”

    那女使傳完話,匆匆又往另一處去。

    迎春沉默片刻撫上黛玉肩頭:“我瞧著那道觀古怪得緊,咱們還是想個法子不去了,涼颼颼的滲人。”

    黛玉也順著桿兒往下爬:“人太少了些,著實叫人害怕,一來一回,沒什么趣兒。”

    迎春早已想好了法子,公主必不能拒絕,也不能責備,只是若她不去,黛玉又去了,表妹落單反而叫她更不安心,當下見黛玉也做此想,心安大半。

    過得七日,公主再遣人來請,迎春以月信為由推脫,時下此事忌諱進廟宇道觀,三公主自然不能強逼。

    黛玉卻也稱病,只當爽了義忠王家的約,今后若有機會再和義忠王府告罪,暫且躲過一遭。

    黛玉在床上歪著,手里拿著一卷山海經,躺的腰酸,做足一個稱病模樣,青鸞在外面隔著門傳話。

    “姑娘,義忠王府遣人來探病,姑娘可醒著。”

    作者有話說: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之前看紅樓的時候,賈寶玉身邊,內宅里面襲人之流的丫鬟各懷心思

    在外的茗煙、李貴等人,也不是好貨

    書里就明確寫過,茗煙主動給寶玉找很多帶顏色的書……

    又帶著寶玉去襲人家等等……

    🔒149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日的天氣不好, 天上一片灰蒙蒙,陰沉沉的壓的人喘不過氣,像是要落雨。

    黛玉懶懶的歪在床上, 百無聊賴把山海經看到小人國那一節。

    這一卷書上的插圖畫的的過于粗糙,反而生出幾分怪異。

    外面青鸞傳話。黛玉不好不答, 畢竟是王府上的媽媽。

    她只得起身,先讓青鸞進來整理一下裙擺和發髻,方才見人。

    黛玉去一中王府幾回都見過幾次,都見過這位嬤嬤,算得上是一中王府管事一把好手。

    她穿著一個麻布坎肩,身上的衣裳是藏青色,頭上兩只素面銀簪子, 并兩朵白花,十分樸素。

    進到屋中,嬤嬤頭也不抬,垂首將姿態放得極低,溫聲問道:

    “王爺聽說姑娘病了,特意遣老奴來探望,不知姑娘身子如何?可請了太醫?”

    黛玉也依著日常招待的禮節,用先前編好的借口:“偶感風寒, 無甚大礙,還請嬤嬤回去向王爺稟明, 多謝王爺掛心。”

    那嬤嬤聽了微微點頭,開口卻說的是另一件事:“王爺說真陽觀那個地方, 近來不可去, 讓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黛玉眉峰一凜, 王爺府上的人果然不是單純來探病。

    提醒黛玉不要去真陽觀才是真。

    黛玉想到那日在門后輕扣門環的人, 指不定就是王府奴仆。

    沒準早已把消息傳到了義忠王耳中去,所以才會有王爺如此提醒自己。

    還好是義忠王爺。

    黛玉心底松了一口氣。

    黛玉微微頷首,王府的獨苗出現在觀中,著實蹊蹺,她多問了一句:

    “你們家公子,為何會在真陽觀清修?”

    嬤嬤依舊垂著手,如實答道:“我們家大爺心善,見家中姊妹皆養不大,自請去觀中清修祈福,要呆足百日,不可見人。”

    想到賈瑚也是被弄去祈福,黛玉心底好沒意思:“原來如此。”

    這兩人本就不熟,沒有什么可以寒暄,默嬤嬤的話傳到,不想多言:“姑娘既是無礙,老奴先行告退。”

    黛玉客客氣氣地將人送了出去:“嬤嬤慢走。”

    再回屋內,青鸞問她可要繼續躺一躺,黛玉擺了擺手。

    當下那一卷山海經也看不下去,心中亂糟糟的,枯坐在屋里,等著家長們回來。

    今日賈敏他們回的卻比往常要晚。

    “母親今日回來得比往常更晚。”

    賈敏接過青鸞遞來的熱帕子,擦擦手,又按了按酸痛的膝蓋:

    “今日是十五,日子不同,做大法事。等到下月初一……初三,我們就可歸家了。”

    這樣的日子總算是要到頭了!

    然后再沒有什么風波,日子平淡極了,賈迎春再沒見過先前悄悄遞話的小公公。

    只有皇后娘娘,把幾個一起來的姑娘繞請過去說過幾回話。

    尤其是對于準媳婦迎春,皇后娘娘見過,見他沉穩安靜,姑且還算滿意。

    偶爾出言提點。倒也不見有多少苛責之意,只是每每去過皇后那邊,黛玉和迎春姐妹,二人都覺得身心俱疲。

    七七四十九日過去,天氣越發轉涼,才來的時候樹葉還有幾分綠意,而今已全部染上黃霜。

    這次歸家黛玉和迎春姐妹共乘一輛馬車,崔氏和賈敏共乘一車。從那落腳的園子里出來,馬車略微走得有些亂,一時間停住了。

    三公主的馬車正好就在前面,便要他們二人過去敘話。

    公主早已出瞧來,這兩姐妹是有意避開。

    “你們二人,為何不愿再去真陽觀,你們可知……罷了,不去也罷。”

    公主話說得一般,模棱兩可。

    同行的大宮女不知為何,喚了一聲:“公主……”

    主仆間有幾分眼神的交換,似乎是在提醒公主不要失言。

    公主頓了頓,嘆了口氣看著遠處那匹白馬的鬃毛,又掃了一眼迎春,眸子里是淡淡的憐憫:

    “今后你也要嫁入皇家,若是得空,只管往我府上來。”

    大約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公主也沒有為難,讓大宮女將二人送回去。

    大宮女送了一程,見氣氛不佳,沒話找話:“駙馬爺自去年年初病過一回,身子不妥,公主去真陽觀為駙馬祈福。”

    迎春回到馬車上,自嘲道:“想來我也應該多多祈福。”

    沒準嫁過去就做了寡婦?

    迎春早已看淡了,左右躲不過去。

    黛玉道:“那些事情,豈是祈福就能好的,我家中有許多醫術,姐姐只管去我書房里挑。”

    聽說那位皇家出生的表姐夫,身子歷來不好,倒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迎春捏捏黛玉的小臉:“多謝小玉兒,先前哥哥也留下不少,我還沒念完。”

    入了秋,馬上緊跟著就林璋和林珺的會試。

    這兄弟二人讀書歷來是不用賈敏操太大的心。

    進了國子監后,也頗得贊譽,先前冷先生,指點過許久,早已傾囊相授。

    而今上場如何指開天意了,等入場那一日,黛玉和賈敏一路把二人送到二門。

    黛玉沖二位兄長拱手:“預祝哥哥金榜題名。”

    兩兄弟也回身行禮:“母親,我們這就去了……承蒙妹妹吉言。”

    他們是輕松愉悅,沒當個事兒的模樣,實則要去那號間待上這么幾日。

    家中人始終不能安心的,他們兄弟二人身子估計那還好,賈敏尚且還坐得住。等到放榜那日,下人們早早就去占了位置等著。

    大爺二爺心有靈犀一點通,居然是前后腳出來。

    林珺見了大哥,就忍不住大聲抱怨:

    “果然不是個人呆的去處……珠大哥可還好?”

    中氣十足的聲音,想來是沒有大事,只是在里面熬了幾日。頭發衣上算不得干凈,帶著一股子怪味兒,就往他哥身上湊。

    雖然林璋自己身上也有這股怪味,他還是一手就把弟弟推開,他側了側臉用手扇了扇風有道:“他還沒出來,你們可要等一等?”

    林珺不愿意,隨手指了一個小廝:“我們還是先回,你們在這兒候著,看珠大哥幾時出來。”

    小廝雖然想趕著回去領賞,但主子吩咐不敢不聽,只能點頭:“是。”

    林家兄弟二人都覺得自己能中,心態一直很平和。

    賈珠從考場出來,情況比上一會略好。

    雖然精神頭不及林家兩兄弟,但也不至于一出考場就栽倒,在家養了幾日也能漸漸出來活動。

    等到放榜那一日。賈敏和黛玉坐在家中安心地候著等消息,不多時就聽見,家門外四有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哎呀呀,中了!中了!”

    “大爺在第三,二爺在第十,都是好名次!”

    林璋和林珺相視一笑,笑中有的是無奈。

    放到旁人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放到林家……

    畢竟家中有個中過解元,又中會元的老父親林如海,著實壓力有些大了

    黛玉還故意打趣兩位哥哥:“看來……哥哥還是比不得父親這個前浪。”

    賈敏心中喜悅,但是早有預期,喜悅被沖淡了不少,想來林如海在朝中也是如此,還要低調低調,又低調。

    賈敏又問問榮國府那邊的狀況:“榮國府那邊如何?”

    去看榜的小廝道:“那位大爺沒在榜上。”

    真真是一家歡喜一家愁,賈敏此刻也只能干巴巴說一句:“他還年輕。”

    繞是如此,榮國府那邊還是拍了人過來賀喜,鬧過幾日,林家馬上要開始安排一件大事。

    林珺也是當科的少年英才,卻又不想和哥哥一科。

    這幾日沒有預備明年春試的壓力,整日笑嘻嘻的在家中和黛玉玩。

    等日子差不多了,又勾著黛玉一道出去:“我這就南下,玉兒可要與我同行,這回路上我還順道去接冷先生。”

    黛玉自然心動,可心知出去無望。

    林如海沉下面容:“你莫要引她,若只得你們兄妹二人,卻是無礙,只是先前為父早已同你蘇伯父說好,他們家老二和老四也要往江南去,你們正好同路。”

    黛玉尚且還沒表現出失落,林珺自個兒倒是有些想鬧脾氣的樣子。

    父親說的沒錯,妹妹也不是小時候,小的時候還能帶著妹妹一道出門。

    現在長大了玉兒能跑能跳,照顧起來不像是小時候瑣碎,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此去江南這一路多少風光,妹妹不能看了。

    林珺甕聲甕氣地答道:“知道了,不去就不去。”

    趁著還未成行,兄弟二人一道出門給國子監的王博士賀壽。

    走到家門岔路口就見義忠王家小兒子,穿著一身紅艷艷的錦袍,他笑瞇瞇的捧著兩個盒子,特意在等他。

    林珺許久不見他,生出幾分親切:“延哥兒,你怎么在這兒?”

    魏延笑了:“我等二位哥哥許久了,先前你們放榜之時我不在,沒能登門祝賀。”

    林珺問:“許久不曾見你,也不知你往何處去了。”

    魏延答道:“我去道觀中清修了百日,前日才歸。”

    魏延送過禮,馬上就要去北靜王府上拜會,幾人匆匆別過。

    意料之外,今日林如海帶來一個好消息。

    “我今日見到瑚哥兒了!”

    賈敏不敢相信,

    她甚至都想過賈呼是不是被皇家弄去做了什么人祭,所以才遮遮掩掩。

    賈敏:“當真!?”

    “當真!”林如海,重重點頭“雖只遠遠看見,沒說上話,但我必定不會認錯,明日我設法探知一二。”

    好在這消息不難探聽。

    林如海對皇家的迷信頗感無語:“原來閉關祈福去了,怪不得沒有消息。”

    說到這個,林璋想到前兒見過的魏延:“前日我們遇見義忠王家的延哥兒,他也去清修百日,這二人去的莫不是一處?”

    林如海面容嚴肅,提醒兩個兒子:“今后可不能這么叫他,我聽禮部那邊的消息,想來義忠王府不日就會請封世子。”

    賈敏也道:“那府上如今只養下他一個,除了他,也不見別個。”

    唯有黛玉坐在一旁不說話,看來先前表哥閉關的地方就在真陽觀。

    還好自己沒有冒冒失失闖進去,不明就里的黛玉,在心中默默感念,多謝義忠王將他兒子按住了。

    林如海又道:“十一皇子身子漸好,禮部那邊也籌備起來。”

    此事和迎春相關,黛玉總算回神:眼神中帶著急切:“皇子可是要另外開府居住?”

    林如海點頭:“朝中就有這個舊歷,不知內務府會將宅子擇在何處。”

    黛玉想到迎春的婚事也在春日里,沒準就和哥哥婚期,一股抽血用油涌上眉間來。

    那邊林珺見妹妹如此,還忍不下那股調皮性子,依舊逗她:“我們家小玉兒,怎么又開始發愁了?”

    作者有話說:

    算是個小過度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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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  ☪ 第一百五十章

    瞧著林珺這不著調的模樣, 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黛玉此番是真的生氣了:“懶得理你。”

    黛玉扔下一句話拔腿就走,若不是都大了, 真想給哥哥一拳。

    黛玉如是想。

    林如海冷眼瞧著老二,所謂得意忘形, 從小到大用在林珺身上絲毫不為過。

    可惜不是小時候,若是年歲還小,林如海多半會拎起一根荊條來揍他幾下:“你可是近來閑得慌?”

    皮子癢了。

    林珺感受到了父親的威壓,也知自己玩笑過頭,其實迎春那件事情已成定局,他總不想妹妹每回提及,不免跟著哀戚一回, 傷心無用。

    林珺原本想逗一逗她,不想卻是弄巧成拙,火上澆油,把妹妹惹惱了。

    始作俑者慌忙抱頭作揖:“我錯了,父親大人,我錯了。”

    話畢,林老二演了一出抱頭鼠竄,巴巴趕緊追著妹妹過去, 左一個揖,右一個揖給妹妹道歉, 若是不把黛玉哄好,父親那兒可就要真真夠喝一壺了!

    黛玉自來不和哥哥記仇, 他們兄妹的日常就是拌拌嘴, 一時惱了, 一時馬上就好了。

    過得幾日, 林家老二出門,黛玉送哥哥下江南時還哭了一場。

    林家老二一走,林家頓時消停打扮,黛玉也很少出門,只在家中完成先前文先生給自己布置的功課。

    黛玉其實很想再去榮國府陪一陪迎春表姐,奈何那家中有賈寶玉,賈敏無論如何是不會讓女兒去的。

    天越來越涼,林璋順風順水下江南,傳來信息,家中事情處置得七七八八,若是快點趕路,還能趕上今年過年。

    賈敏在家中盯著丫鬟和嬤嬤們做針線上的事,預備明年的新衣裳。

    榮國府那邊忽然來人,瞧著似乎就有什么難處。

    原來是為賈寶玉求藥來。

    賈敏作為姑母,早就聽說寶玉自從那回被王夫人抓了現行后一直在生病,不曾見好。

    每次問起都說只是小病,卻一直拖到現在,賈敏也有些擔心,那孩子就算有錯,也賈敏也不愿見他當真鬧出大病來。

    賈敏問:“寶玉怎么了?”

    榮國府的嬤嬤道:“冬日里,受了涼,病了一場。”

    好巧不巧,黛玉來了。

    賈敏不想在女兒跟前談論寶玉,連忙想個由頭把黛玉支開:“昨兒外面裁縫鋪子把帳幔送來,你去點一點可缺了,對一對賬目。”

    黛玉依著母親吩咐,去庫房清點哥哥成婚時要用的帳幔和桌帷。

    見黛玉走掉,賈敏才繼續和那嬤嬤說話。

    嬤嬤知道姑奶奶忌諱什么,陪著笑說道:“二爺自從那件事就沒好過,太醫說被嚇得落了疾,家里百年的人參一時短了,一時半刻買不到,才求到您這邊來。”

    按理說府上不該差這些物件,既然開口了,必定一時湊不開手,才會討到林家跟前來。

    賈敏不和母親見外,轉頭吩咐管藥品庫房的媳婦:“從庫房里找幾根送去,用大點的。”

    那嬤嬤得了人參,千恩萬謝的走了,不多時賈母那邊又送來好幾匹料子,說是讓賈敏娘兒倆裁衣裳穿。

    晚間林如海回來,賈敏略和他提及幾句,寶玉生病一事。

    林如海前世見得多了,賈寶玉歷來外強中干。

    林如海想到前世寶玉因紫娟隨口玩笑,黛玉要回揚州一事,鬧得又癡又傻的樣子。

    林如海道:“前兒玉兒的大舅舅還問我認不認得什么江湖名醫,想來是為著這件事。”

    賈赦雖然和賈政不對付,好些時候待孩子比賈政靠譜。

    寶玉先前也不是沒裝病躲懶過,林如海和賈敏都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最近日子不太好過的當屬賈元春。

    今日她才從榮國府回來,還沒走到小院,原先牛家老爺的兩個姨奶奶領著兩個小丫頭,蹬著門檻嗑瓜子,看見元春和抱琴過來,穿水紅衣裳的姨奶奶陰陽怪氣的道:

    “喲,咱們家奶奶可是厲害,前兒趕人那么利索,肯定是家學淵源。”

    另一個姨奶奶馬上接口過去,也是一樣陰陽怪氣的調子:“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當老人家的話是白說的?”

    賈元春只當沒聽見,匆匆從那門前走過,隱隱約約還聽見后面的人啐了一口。

    賈元春嫁到伯爵府一直兢兢業業,小心翼翼的當著媳婦兒,前兒有個丫鬟不規矩偷到東西,還肖想著要爬床。

    賈元春便尋得一個由頭把她配人,那丫鬟是個家生子,一家子在府里也做了好些年的活,家中幾個姨奶奶正愁沒磨牙的事。

    伯爵府上老奴婢都不是好對付的,一來二去就有了閑話。

    抱琴氣的臉上漲紅,卻還安慰元春:“奶奶,別和她們一般見識,他們仗著是姨奶奶,說話嘴上沒把門,一會兒氣壞了不值當。”

    比這難聽的話,先前寶玉才出事的時候賈元春就聽過。

    她已經麻木了,不痛不癢,真正讓賈元春難受的才不是別人的幾句閑言碎語。

    賈元春抹了把淚:“我愁的豈止是這個,寶玉也不知好了沒有……”

    ……

    臘月近年關的時候有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北靜王正好今日娶妻。

    這是今年年尾京城最后一件大事,原本因為天涼,黛玉不想摻和,更不想出門,但聽說七公主難得出宮,最后還是披上厚厚的狐裘,和母親一道來賀喜。

    小姐妹許久不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兩人從詩詞歌賦談到家庭瑣事。

    黛玉:“我近來在家中也無事,家中哥哥要預備春試,二哥哥下江南去了,我不時幫著母親的忙。”

    七公主這一二年來吟詩作對的心思淡了點,而今被女史教習,學著做簡單的女工。

    在宮里的處境和坐牢也沒有兩樣。

    七公主有些傷感:“我難得出來一回,再見還不知要等到什么猴年馬月。”

    一旁的南安郡主插不進話,難得尋個空隙問:“玉兒,你那位迎春姐姐沒來嗎?”

    黛玉搖搖頭。

    迎春將來要嫁入皇室,按理說這樣的場合應當多來才對,只是她年后就要出嫁,興許留在家中備嫁,不來也說得過去。

    七公主瞧著灰沉沉的天幕,只覺得賀喜之聲嘈雜,空嘆一句。

    “真是無趣啊!”

    當下覺得無趣,一會兒入宮,日子只會一日枯燥過一日。

    黛玉的日子不是枯燥,只剩一個忙字。

    過年各處吃席忙,給哥哥籌備婚禮忙,年關和年初,歷來是朝廷最忙的時候。

    林璋按部就班預備會試,反而成了家里最清閑的一個人。

    “太太,姑娘,咱們家大爺中了第三名。”

    林璋的名次似乎在意料之中,又是第三,黛玉有一種強烈預感,哥哥雖然不能連中三元,沒準就會連著三回第三。

    三日后的殿試,林璋的名次印證了黛玉的猜測。

    賈敏已經樂過來,反正又不是家中第一回有人中探花,還皺著眉頭疑惑:“怎么又是第三,快去給老太太報喜!”

    林璋高中探花,家里人照例要去看探花游街。

    賈敏現下可是京城的夫人們羨慕的榜樣。

    滿京上下找不出一個和賈敏一樣幸福的女子。

    既見過夫君探花游街,又能見兒子學有所成,再來一次探花游街。

    觀禮位置早就預備下,賈敏、賈母等人喜氣洋洋,都在小樓上,就等著探花郎騎著高頭大馬往這邊過。

    看街上人聲鼎沸,賈敏很是遺憾這樣的場景,林璋的媳婦見不到。

    以前林如海高中的時候,賈敏和林如海沒有成親,但榮國府在京城,賈敏沒錯過林如海這樁人生大事,見過林如海跨馬游街的英姿。

    賈敏可惜:“唉,若是能將你嫂嫂早點迎進門,她也能看一看,可惜你嫂嫂家不在京城。”

    只是下面的人太過吵鬧,黛玉只顧著和探春說話,卻是沒聽見母親的話。

    街上的人擠擠挨挨,嘰嘰喳喳,伸長了脖子看今年殿試三甲。

    林璋騎馬過處,皆會有人發出歡呼。

    “好俊俏的小郎君,不知是那家的好兒郎,當朝好些年沒見過這么年輕俊俏的探花了!”

    一個穿著青袍,頭發全白,牙齒都掉了好幾顆的老人吹胡子瞪眼:“老朽記著,好些年前,出過一個林探花,十七八歲,后面也有個蘇探花,二十多歲,只是林探花長得俊美,有個美探花的諢號。”

    馬上有人接過話去:“您老人家好記性,好眼力,當下這位探花也姓林,就是早前那位林探花的兒子。”

    “哎呦,怪不得呢!虎父無犬子!”

    黛玉瞧著哥哥的風光,忽而冒出一個念頭:“要是女子也能科舉,不知會不會讓女子游街。”

    可惜這樣的奢望換來的只有探春搖頭嘆息:“大約是咱們多想了,現下出個門都不成,他們豈會容女子策馬游街。”

    探春未曾沒有想過,若她是個男子,能有進場的機會,想來也會勉勵學習,搏一搏這跨馬游街的機會。

    可惜她是女子,她不能。

    林璋游街之后,還要進宮謝恩,三甲一走,人群很快散去,黛玉和母親回到家中,大喜之后,竟是滿身疲憊。

    黛玉扶著丫鬟的手進了二門,忽然有人叫住她:“小玉兒,你哥哥今日高中探花,怎么瞧著你不開心。”

    這樣說話的調子……

    黛玉眼里一瞬間有了精神:“先生?!”

    抬眼就見先生沖著她笑,黛玉拎著裙擺一路小跑過去:“先生幾時回的,先前不是來信要去山東?”

    先生捋捋長須,用美人錘錘著酸痛的手筆:“你哥哥的好日子,我教他一場,總要回來看看。”

    話音剛落,冷先生像是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里拿出來一個一寸來高的黑檀木雕小馬:“你瞧先生給你帶了什么?”

    這馬揚起前蹄,似是要奔騰而去。

    “你小時候說,長大要騎馬,去找哥哥們,要是我們小玉兒能考試,一定也能騎著高頭大馬。”

    黛玉接過小馬:“多謝先生。”

    冷先生踢踢旁邊一個大箱子:“這里面還有,我送玉兒的是千軍萬馬。”

    黛玉打開一看……

    果然是……千軍萬馬。

    作者有話說:

    我們先生送禮,就是量大管飽!哈哈哈哈哈!!

    可惜啊,那個時候的女子,出門都不能,談何跨馬游街。

    🔒151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黛玉垂眼一看, 一匣子的精雕紅木小馬。有抬頭的,有立馬,還有似狂奔狀, 數來有四十來匹,拿出來可以擺一個馬陣了。

    黛玉只得接受了先生的好意, 把這堆物件拿到屋里擺起來。

    林璋的婚事轉眼就到。

    霍家女兒自江南發嫁,七八艘船的嫁妝往京城來,林家老宅騰挪不下,特意又早買一個院子,專做放置新娘嫁妝之用

    霍總兵戰死了,只余一個孤女,圣上為圖美名, 宮中賜下不少東西,甚是體面。

    京中不免有人議論林家不知忌諱,竟然迎娶孤女為長子正妻。

    唯有腦袋活絡的真聰明人,才知林家結此門親的好處。

    若非如此,又如何保林璋將來平步青云。

    昔年林如海成婚之時,雖有探花美名,但林家那時候退居江南,在京城官場毫無根基, 婚事遠遠及不上今次之熱鬧。

    登門道賀者絡繹不絕,幾乎將門檻踏破, 諸如先前林家出去的丫鬟蓮心,還有甄士隱等人, 險些都進不去門。

    依著禮節, 新媳婦第二日敬茶見禮。

    林璋和媳婦面上羞澀的模樣, 倒是很有些新婚小夫妻的樣子。

    對媳婦賈敏除家世略有不滿, 其余都十分滿意。

    霍家畢竟行伍出身,媳婦霍氏長相不似江南女子小鳥依人,眉眼中就透著一股軍人世家獨有的英氣。

    身量比一般女子略高,面色紅潤,瞧著應當是個好生養的模樣。

    賈敏是個一個不能免俗的母親,也希望兒媳能快點為林家開支散葉。

    新媳婦穿著簇新的織錦紅羅裙,規規矩矩跪下,雙手恭敬給賈敏和林如海奉茶。

    “給父親、母親請安。”

    接過媳婦的敬茶,照例要奉上敬茶的紅包。

    林家在此事上從不小氣,況且媳婦嫁妝也豐厚,在這種事情上掰扯三瓜兩棗,顯得林家小氣。

    賈敏又給新媳婦引薦:“這是玉兒。”

    霍氏又看黛玉,早年見她的時候,黛玉還是個可可愛愛,穿著漂亮裙子,帶著蝴蝶花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十分美貌,在一群小姑娘里鶴立雞群。

    而今再見,黛玉已經個半大姑娘,出落得更加漂亮,再長幾年,卻不知會好看成什么模樣。

    霍氏把預備好的表禮送給黛玉。

    想起多年前匆匆見過的一面,黛玉應當不是個難處的小姑。

    “見過嫂嫂。”

    黛玉接過嫂嫂的禮物,也給嫂嫂回禮一個紅包。

    而后賈敏也沒揪著新媳婦說話,沒叫媳婦在自己跟前立規矩,反是讓林璋好生帶著新婚妻子熟悉一下家中,囑咐媳婦盡快管起家業來。

    賈敏沒心思搞什么拿捏媳婦那一套,若媳婦管得好,今后能輕松好多。

    林璋夫妻二人這就下去了,林珺和黛玉兩兄妹像是吃瓜群眾,悄咪咪跟著哥哥嫂嫂后面去。

    林家老二忍不住和黛玉在后面咬耳朵:“慘了慘了,咱們哥哥,將來指不定是要被妻管嚴,現在就被壓下一頭。”

    壓不壓一頭尚且難知,林璋婚后第五日,就是迎春出嫁的日子。

    一連兩場婚事,因怕互相沖撞,迎春沒來參加表兄的婚禮,出嫁前一日,黛玉、湘云、探春等姊妹齊聚,迎春才頭一回見過這位新表嫂。

    崔氏暗自嘆息,霍家姑娘好命,雖說失了父母,卻能嫁到林家,滿京看來,再找不到比林璋齊全的后生。

    為何自家迎春……

    崔氏還在傷感,迎春卻早已看開,她見新表嫂落落大方與其交談。

    “不知嫂嫂如何稱呼,可有表字。”

    霍氏答道:“父母在時,常喚我云安,父親去得早,未曾有表字。”

    黛玉在一旁沒多話,她記著嫂嫂的庚帖上有表字,單字一個‘梅’,聽這說法,多半是為了議親,家中長輩取了一個。

    那位長輩……興許和嫂嫂并不親,嫂嫂也不認這個表字。

    迎春笑笑:“以后我就叫你云安……”

    霍云安也笑了:“我是二月出生。”

    黛玉在旁道:“迎春姐姐比嫂嫂月份小。”

    迎春在黛玉的小腦袋上敲了一下:“知道了,叫姐姐。”

    黛玉一臉真摯:“迎春姐姐就算嫁出去,也會一直是我們的姐姐。”

    迎春默默點頭,眼眶有些泛紅,只是馬上用帕子遮掩過去。

    姑娘們都在迎春屋里敘話,大家明白迎春嫁的是什么人家,故而對嫁衣、珠釵、嫁妝等物都提不起興趣。

    尤其霍云安新婚燕爾,與林璋蜜里調油,越發低調,唯恐勾起迎春傷心處。

    賈敏來見過一回迎春,就去和賈母說話,崔氏忙得腳不沾地,賈敏一起去幫忙放對牌。

    跟前清凈片刻,才得空閑話,賈敏今兒可是嚇了一跳:“寶玉怎么這個樣子了?”

    老太太有意把寶玉和湘云、黛玉等姑娘隔開,想來寶玉先前丟了大丑,縱使再怎么念著姐姐妹妹,當下也沒臉出來。

    只有賈敏他們在的時候,寶玉出來見了一個禮。

    賈敏見寶玉的一副虛胖模樣,竟是比先前胖了一圈,但是這種胖瞧著更像浮腫,十分詭異。

    崔氏捏著發酸的肩膀:“今兒吃張太醫的藥,明兒吃王太醫的藥,人生肉桂的養著,什么好東西都往那邊送,可不是養成這個樣子?”

    崔氏不好多說,老太太什么好的都想給寶玉,就不怕補出毛病來?

    只是每日進補似乎又有點用處,起碼如今寶玉能出門了,崔氏不好多言。

    第二日是迎春出嫁的正日子,雖說欽天監沒算出一個天蒙蒙亮的早時辰,但賈迎春還是早早起床梳妝。

    今日她出嫁,請了京城最好的兩位全福夫人,一位是她的姑母賈敏,兒女雙全,大表兄高中探花。

    一位是太傅夫人,也是林家的世交蘇哲的夫人黃氏,育有四子,皆是讀書的材料。

    能得這二位夫人,對于新嫁娘來說極有臉面,皇家瞧著也高興,都是有福之人,興許沖喜的效用會更好。

    黛玉也一大早和母親一起過來,迎春剛剛穿衣,還不到賈敏進去的時候。

    這時候崔氏身邊的大丫鬟過來問嫁妝賬目,黛玉剛好經手過,沒叫丫鬟進去問迎春,自己就拉著丫鬟到一邊,又給她囑咐一遍,先抬什么后抬什么,十幾樣東西,一樣都沒弄錯。

    賈敏看著女兒游刃有余的辦事,眼中露出欣慰而又贊許的目光,她們家玉兒真真能干。

    蘇哲的夫人黃氏也悄悄看著黛玉處事,記得清,算得明,辦事有條理,大家閨秀,當家主母的好料子。

    她這些年各家作客,京城里的各家的姑娘都看過一遍。

    林大人家的黛玉,模樣,才情,家世,就是京中姑娘的頭一份。

    黃夫人把黛玉拉到跟前,攏著她一雙小手,笑盈盈贊道:“玉兒真真千靈百巧,將來必定是個好媳婦,誰能娶到她,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不知將來會便宜哪家小子。”

    黛玉的笑容一時間僵了,本著不失禮,方才沒拉下臉來。

    她知道黃夫人夸人是好意,夸獎一個女子是好媳婦,似乎是當下對女子最好的贊譽。

    可黛玉偏偏不太喜歡聽,冷先生從來就不那么夸她,家里的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們也不會如此夸她。

    賈敏臉上也維持著笑容,在黛玉身上輕輕拍一下,撣著并不存在的灰塵:“外面不必忙,進去陪一陪你迎春姐姐。”

    黛玉應下,屈身向黃夫人行禮告辭。

    崔氏領著兩個喜娘過來,兩位夫人要忙著熏香凈手,黃夫人也沒繼續什么黛玉能當好媳婦的話題。

    黛玉悄悄進去迎春房間,妝娘正給迎春抹著發油,都這個時候,賈迎春手里居然還握著一卷書,黛玉湊近一看。

    太上感應篇。

    妝娘們麻利的梳妝,弄得差不多,到了吉時,請全福娘子進來說了幾句吉利話,給迎春蓋上蓋頭,外面鞭炮聲起,迎親隊伍已至。

    崔氏忍著淚將女兒送出二門,再強顏歡笑不起,折返回院中,便嚎啕大哭起來。

    寧榮街上鑼鼓喧天,鞭炮一串接著一串,噼里啪啦炸出一路,蓬頭稚子一路撿著銅板擁著花轎過去,更有人老早就占著位置,一抬又一抬的數嫁妝。

    人們的歡笑和嬉鬧,蓋住了新嫁娘的淚,蓋住了母親的哭。

    這是一樁熱鬧事,榮國府上難得熱鬧一回,誰落了單,誰沒被請,自是尷尬無比。

    薛姨媽和寶釵,就是那等尷尬人。

    雖說薛姨媽和王夫人有親,但迎春又不是王夫人的閨女,現下薛姨媽又不像是前世賴在賈府,不請還能自來。

    大房那邊不請薛家說得過去,只是薛家總覺著被打了臉。

    薛家這幾年孝敬了容國府多少好東西,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呢?

    今后寶釵嫁了人,好歹也是個官家太太,難道就不走動?

    鶯兒十分氣不過,捧著一個針線籃子,坐在二門屋檐下和婆子一起做針線:“咱們奶奶也是那邊二太太的姊妹,既然不請,何必巴巴上去送禮。”

    鶯兒想不通,榮國府都沒下帖子請,姑娘還費心挑了賀禮。

    話音剛落,鶯兒就看見一個煞星模樣的人,急匆匆走過來,滿身殺氣。

    鶯兒籃子都嚇掉了!

    她沒看錯,是薛蟠!

    “大爺,您怎么來了?”

    看門的婆子都嚇壞,沒聽說這位爺要來,瞧這樣子,可不要大吵大鬧出去闖禍。

    薛蟠懶得理,抬腿進去,鶯兒一路跑回去報信,薛姨媽鞋都沒穿穩,連忙掀開簾子出來。

    薛蟠黑著一張臉,分明是他偷跑出來,此刻竟像是專程充金陵過來,沖者母親和妹妹興師問罪。

    “我知道母親要問什么,我要再不來,家里就要被那小娼婦和她生的孽種占了!”

    薛姨媽滿腦袋云里霧里,沒聽明白薛蟠的意思。

    寶釵也從自己屋里跑出來,看見薛蟠邋遢模樣,心底沒有一絲絲兄妹相見的驚喜。

    薛蟠沒見寶釵皺著沒,把薛姨媽滿臉的迷茫看在眼里。

    冷笑道:“母親和妹妹還不知道,家里瞞著呢!爹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小娼婦,生了個兒子,現下都一歲,過年時候開祠堂記進族譜了!”

    薛寶釵難以置信:“什么!”

    近來和家中書信往來,都是寶釵經手,并未聽說此事,父親怎么忽然冒出一個兒子來?!

    薛姨媽大驚之下,險些支持不住,攀門框才勉強站住。

    “母親!”

    寶釵趕緊扶住她。

    薛蟠走進幾步,身上的酸臭味熏得寶釵險些作嘔。

    薛蟠瞪著門檻,因為憤怒,眼睛瞪得滾圓:“我是偷跑出來的,天天要我在家里學好,你看他當爹的,幾時學好了,弄出一個孽障,搶我的家財!”

    作者有話說:

    黃夫人的夸獎

    我們黛玉無福消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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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2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薛姨媽大驚之下, 差點當場暈厥。

    就算納了姨娘,老爺為何要瞞著她!

    薛姨媽只是心軟,并不愚蠢, 擺明了老爺當下已經不指望薛蟠,放棄這個兒子, 想著培養另一個接班人。

    薛蟠雖然蠢笨,因他十分自私自利,所以在財產一事上難得聰明,妹妹的嫁妝也就罷了,反正一母同胞,又有薛姨媽給女兒墊嫁妝,他一個做哥哥的也不能小氣, 姑且給寶釵一點。

    可是那姨娘生的腌臜玩意兒算什么?憑什么要分去他的家財。

    最過分的是,薛蟠自己才是寶釵的親哥哥,父親居然讓堂兄上京,也不愿讓他來給寶釵送嫁!

    寶釵心頭一團亂麻,哥哥已經不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性子頑劣,將來要是姨娘的哥兒養大,只需是個平平無奇的聽話模樣, 都能把薛蟠比下去,若再機靈一點, 薛蟠只有吃虧的下場。

    薛寶釵先時為哥哥擔心,馬上又想到自己, 薛蟠就是個燙手山芋, 家里有薛老爺做主, 除非那個姨娘生的哥兒命不好半道三災八難的沒了, 不然父親的主意很難改變。

    自從看見薛蟠,薛寶釵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還沒成婚,若薛蟠在京城鬧出丑事,將來她嫁過去如何能抬得起頭。

    薛寶釵太了解她的兄長,要薛蟠規規矩矩呆到自己成婚,簡直天方夜譚。

    寶釵不得不沉住氣,還要編出借口寬慰母親:“母親莫急,想來是哥哥一時氣話,再怎么說都要叫您一聲母親,父親這么做,必定有緣故。”

    薛姨媽幾乎脫力,手心發涼:“寶丫頭,你去信問一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寶釵滿口答應著,立馬回去寫信,也在信中說了哥哥的事,請求父親派人來把薛蟠‘接’回去。

    只是薛蟠既然已經逃出來,如何能‘接’回去?

    他仿佛脫韁的爺馬,恨不得把京城好玩的東西都來上一回。

    薛姨媽常常往榮國府走動,鶯兒和茗煙家拜了干親,借著這樣的關系,薛蟠和寶玉勾搭上,自然也就和賈府的好些爺們兒也認識了。

    薛蟠出手闊綽,又專愛風月之事,自是有賈府旁支為著金銀愿意捧著薛蟠,更有金榮等人,愿意和薛蟠相好。薛蟠與這些人蛇鼠一窩,臭氣相投,如魚得水,十分悠哉。

    可惜薛蟠也只能和身份不高的賈府子孫混上一回,諸如賈珍、賈璉、賈珠等,見薛蟠俗不可耐,皆不把他放在眼中。

    薛蟠記著林家的仇,林如海乃當朝大員,林璋也是朝廷命官,交游的都是四王八公的大人物。

    薛蟠只敢背里咒罵幾句,連林璋的桌都不能上,縱使恨得牙癢,心里不服,但薛蟠素來欺軟怕硬,只能自個兒當烏龜。

    ……

    且說林家那邊,因與薛家無甚交道,自然不知薛蟠已經往京城來。

    黛玉得了嫂嫂,也多個玩伴,嫂嫂作為成婚的新婦,出門方便,年輕人又閑不住,時常領著黛玉一起出去,在京城各處廟宇道觀閑逛。

    榮國府上的清虛觀她們已經是第三回來,黛玉和嫂嫂原本不想來,架不住迎春相邀,最后還是一道過來觀中。

    不是老太太出門,當日清場子沒有賈母那般興師動眾,黛玉和霍云安都到了,迎春還不知在哪兒。

    姑嫂二人先下馬車進觀去。

    薛蟠喝得醉醺醺,昨個兒他就和賈府的爺們在這邊聽戲,后面又帶著金榮出去尋樂子,那妓子一雙姐妹,在家中辦事,薛蟠在那處吃了一夜的酒,花去百八十兩銀子。

    今兒早起又喝一頓,小廝磕頭苦勸,薛蟠自己也受不住,這才想著家去。

    看見有個美貌婦人自車上下來,有幾分眼熟,薛蟠咧嘴笑了:“你瞧,昨兒那兩個,都不如她!”

    薛蟠醉了,小廝可沒醉。

    薛姨媽把他安插到薛蟠身邊,就是因為他機靈,認得京城七七八八的勛貴人家,平日里提點著薛蟠,別讓他闖禍。

    小廝好心提醒薛蟠:“大爺,那邊是林大人家的車,早年您挨打的事,可是忘了?”

    酒壯慫人膽,若薛蟠沒喝醉,哪怕憋了一肚子氣,他最多敢背后啐兩口。

    可惜醉酒的薛蟠一身都是膽。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薛蟠大著舌頭:“不忘,怎么能忘!”

    小廝又道:“大爺,這里是京城地界,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會兒姑娘和奶奶要擔心了!”

    小廝攀著薛蟠的臂膀,想把他推著往另一條岔道走。

    薛蟠大手一揮:“娘們就是這樣,瞻前顧后的怕事,你當你家大爺白吃這幾年飯,怕了她們?”

    說完就邁著大步,踉踉蹌蹌往清虛觀門口去。

    小廝跟在后面,他生得瘦弱,拖是拖不動薛蟠的:“爺,您喝多了,咱們快回吧!”

    薛蟠猛地就往清虛觀闖,清虛觀只得小道童守門,因得迎春沒到,觀門沒關,賈府的道觀,內里又不見其它香客。

    薛蟠進去橫沖直撞一氣,還真叫他堵住了霍云安和黛玉姑嫂。

    薛蟠抹了一把下巴,說話間唾沫飛濺,酒氣熏天:“今日可算是落在我手上了!管你是哪家娘子,爺當年因你挨的板子,今日一定在你身上討回來。”

    薛蟠記得霍云安的模樣,霍云安又豈能忘記薛蟠這個登徒子。

    “玉兒,到我身后去!”

    薛蟠往前兩步,逼著黛玉和霍云安連連后退:“爺倒是要看看,今日你還能不能拿棍棒打我!”

    薛蟠話音剛落,黛玉剛好摸到廊柱后面靠著一個長笤帚,也不管其他,直接拿起來塞到嫂嫂手里。

    黛玉記得哥哥說過,嫂嫂出生武學世家,應當會個一招半式。

    霍云安拿到笤帚,雖不太順手,但聊勝于無,已經擺起了防御的架勢,眼前之人顯然是個醉鬼,不知會做出什么來。

    薛蟠身量比前幾年更高大,她沒有自信真能打得過他,男女之間力氣懸殊,但能拖延一段時間,讓黛玉先跑。

    薛蟠看見對面那個女人一副迎戰的架勢,忍不住捧腹大笑:“喲,探花郎的娘子,還會使棍子打人,傳出去真真好聽,哈哈哈……”

    黛玉眉頭皺成疙瘩,恨不得自己也有傳奇話本中聶隱娘的武藝,把眼前的醉鬼揍成爛豬頭。

    “這位兄臺,得饒人處且饒人……”

    忽而有一人男子跑著過來,攔住薛蟠。

    這人是個男子,披著一件月白色薄斗篷,臉色慘白,瘦骨伶仃的,像是被人一推就會散架。

    薛蟠心里念叨著找死,見他這個樣子還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眼神輕蔑極了,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臉:“你這粉粉嫩嫩,柔柔弱弱的可人兒,是哪家的粉頭?”

    霍云安猜出來是誰了,轉頭剛想告訴黛玉,只聽一聲慘叫。

    “啊!”

    出來‘主持公道’的瘦弱男子忽然摔倒,后面竄出四個勇武家丁,瞧著像是領頭的壯漢一聲暴喝!

    “來人,把這個醉鬼拿下!”

    迎春這時候才拎著裙擺追上來,慌忙扶起地上的人,自己力氣又不夠,只能勉力支持。

    “王爺,王爺!快把王爺扶下去歇著……”

    “表姐夫?”

    黛玉小聲問。

    和迎春姐姐一處過來,又是個病秧子模樣……

    霍云安給黛玉遞個眼色。

    沒錯,這就是迎春嫁的夫君,宮里那位病懨懨十一皇子。

    男女大防,霍云安不敢上前,把黛玉往后推,將黛玉嚴嚴實實遮住。

    清虛觀里面亂成一團,嬤嬤丫鬟們一起圍上來,把柔弱的十一皇子扶到客房休息。

    迎春臉上很掛不住,連忙給黛玉和表嫂道歉:“是我不對,原先也想著一人來,王爺說也想出來走一走,只與我一路,難得見他有此等興致,見此強人吵鬧,才過來一看。”

    迎春原本是想和姐妹們見面之后說明情況,讓王爺在外院走走。

    迎春嫁過去以后,日子過得不算太差,十一皇子儒弱,性子也軟和,只是身子太差,至今宮中不敢叫二人圓房,恐怕皇子支持不住。迎春嫁的不是丈夫,反而像是個需要照管的病人。

    當下也不是理論此事的時候,霍云安更擔憂的是那位的身子骨。

    既是身子不好,便不該強出頭,只讓家丁收拾薛蟠就好,親身上陣,也不怕出事?

    霍云安道:“此事是小,迎春妹妹不必在意,你還是先去照管王爺。”

    黛玉又問:“外面可是請了太醫?”

    誰都知道十一皇子幾乎是叫太醫院吊著命,黛玉只擔心若真的出事,帶著皇子出門的迎春姐姐會不會被殃及池魚。

    迎春湊過來,悄悄道:“你們安心,王爺無事,只是摔了一跤,沾了點塵土。”

    二人還是不放心:“當真無事?”

    迎春重重點頭,讓二人盡管安心。

    黛玉心領神會:“我們知道了,多謝姐姐。”

    今兒道觀是逛不成了,二人又催促迎春趕緊去照管皇子,現下無事,豈知一會兒會不會有事,迎春只得去了。

    別有一番刺激,比平日逛廟有趣多了。

    黛玉的笑容中生出幾分促狹。

    “這人要倒霉了……不對,應是咎由自取,可得好生謝謝這位表姐夫。”

    霍云安暗自點頭,若是一個調戲良家女子的罪名,自己和黛玉必是要被議論,薛蟠雖會被罰……

    相較而言,還是冒犯皇室子孫,罪名更重一點。

    他豈止要倒霉,恐怕要倒大霉!

    “玉兒,你知道他是誰嗎?”

    黛玉搖頭,黛玉只當此人是什么喝醉的登徒子,若不是喝醉,想來也沒熊心豹子膽闖進榮國府的地盤。

    霍云安笑笑,“他家姓薛,早年前若不是他,我還不能與你哥哥認識呢!”

    黛玉恍然:“這人……是寶姐姐的兄長?!”

    作者有話說:

    黛玉os:雖然寶姐姐人品堪憂

    但是她哥哥,似乎更加炸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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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3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云安心里十分忐忑, 黛玉自小在家中千嬌萬寵的養著,是賈敏和林如海一家子的心頭肉。無憂無慮的小姑娘,誰都也不愿意見黛玉能遭遇這檔腌臜事。

    好在賈敏和林如海都是講理之人, 佳敏反而過來還要寬慰二人。

    賈敏道:“這是賊人心術不正,豈能怪你。”

    說完這話, 又轉過頭去囑咐家中的嬤嬤:“叫人去和老太太說一聲,以后還要仔細,豈知會不會再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件事情林家覺著晦氣,榮國府自然更晦氣。

    榮國府名下的清虛冠,被醉漢闖到神仙的地方去鬧事。

    薛家真是不嫌命長,不怕報應到自己身上來。

    黛玉不至于被一個薛蟠這點癥狀就嚇住,反而不住的夸嫂嫂:

    “嫂嫂就擋在我跟前, 十分英武!”

    想想那日嫂嫂攔在自己跟前的樣子,黛玉感到十分有安全感,好一個女巾幗。

    黛玉對嫂嫂的技藝更加的驚奇:“嫂嫂,你可有什么家傳的棍法,什么時候也教我一招半式,將來我也好……”

    霍云安跟著父親,其實也真的學了一點東西,但是那幾個招式至多偶爾唬一下, 若是遇到真的練家子,只是皮毛而已, 根本不夠看。

    有賈敏這樣公府出身的婆婆在,霍云安不敢教, 只淡淡笑了。

    “這可不興學。”

    好在黛玉并沒有在這一件事情上多做糾纏, 還關心:“不知官府會治薛家什么罪。”

    賈敏這么些年也沒遇見過, 不是有誰會雄心豹子膽上趕著去找皇子皇孫的麻煩。

    賈敏道:“就算不要他性命, 起碼也要流放。”

    林如海道:“若是薛家想保住族人,當下最該做的,便是將薛蟠逐出家門。”

    逐出家門,是一個家族對薛蟠最徹底的抹殺。

    就像前世的賈雨村,雖然能保下呆霸王的一條性命,最后還是將他削下戶籍,讓他在這世間名存實亡。

    聽到這個消息大約并不覺得痛快,反而有些心疼寶釵當下女子,都是依托著父兄過活,寶釵有這樣的兄長,今后又該何去何從呢。

    林如海不好多言,前世薛寶釵玩笑間想將黛玉賠給薛蟠,這在林如海看來簡直是對大魚莫大的侮辱。

    可憐那時黛玉父母雙亡,還要瞧著薛寶釵在學姨媽跟前撒嬌。

    而今風水輪流轉,也有薛寶釵當下見家中七零八落,卻看黛玉家庭美滿。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罷了

    傳話的嬤嬤又進來了,面露難色:“太太,薛家的帖子……”

    賈敏斬釘截鐵:“不見。”

    嬤嬤支支吾吾,眉頭擰成了疙瘩:“薛家太太和她家的姑娘就在外面,說奶奶若不見,就長跪不起。”

    總不能讓薛家母女當著在林家大門外長跪不起,賈敏無奈嘆息,接了那張帖子:“請進來吧!”

    林如海不好和薛姨媽親自對上,暫且回避。

    嬤嬤引著薛姨媽母女進來,二人頭發雖然梳的光整,但滿臉疲憊,薛姨媽臉色蠟黃,眼底烏青,顫巍巍捧出來一個匣子:“這是我們能拿出來的銀兩,還請太太高高抬貴手,饒我兒這一回吧!”

    話一說完,薛姨媽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薛寶釵面容慘白,雙眼浮腫,顯然昨兒沒少哭過。

    賈敏皺眉,對寶釵道:“扶你母親起來。”

    薛姨媽攤在地上不肯起。竟然像是耍賴一般

    賈敏一個腦袋兩個大料想,都是世家兒女,總不該有如此作態,只得耐著性子語重心長道:“薛家奶奶,此事不在于我們林家,令郎傷的是皇子。”

    其實這些天來薛家把能求的人都求便了,薛姨媽當下的言行舉止幾乎都是這個做派,形成了慣性、

    薛姨媽哭喪著臉:“太太……太太救一救我兒!”

    “……我這就去王府長跪請罪……”

    薛姨媽見林家也是無動于衷,這幾乎已經是她最后一條路。

    她神情茫然,似乎有了瘋癲之狀,轉身又想出去。

    林家兩個嬤嬤趕緊把她攔住:“奶奶聽我一句勸,萬萬不可做那等長跪不起的事,若是天家知曉,恐罪加一等。”

    薛姨媽登時泄氣,三魂七魄好似丟了一半只會呆呆的坐著,過不得多少時間,外面聽說是王子騰派人來請,薛姨媽眼神中似乎又有了光彩和薛寶釵又神思恍惚的走了。

    賈敏送走這一尊大佛。心頭很不是滋味

    晚間林璋回來,霍氏和丈夫說起此事。

    今日見寶釵模樣品性,單從相貌來說,真真是可惜了這樣一位佳人。

    霍云安眼中有憐憫:“這位寶姑娘可惜了,攤上這樣一位兄長,瞧著竟不像是親兄妹。”

    林璋也見過一兩回寶釵,光從外在而言,算不得差,只是以前構陷黛玉的事,黛玉心寬不追究,林璋可沒那么大度能輕輕揭過。

    “奶奶莫要被表象迷了眼……”

    林璋把先前寶釵嫁禍黛玉一事簡單說了,霍云安聽完,馬上就后悔自己方才對薛寶釵的可惜:

    “竟然還有這種事!”

    霍云安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這樣虛偽的人:“也是玉兒氣量大,若是換了我,必不叫她再進家門。”

    林璋也道:“想來就是有這樣一位兄長,那位寶釵姑娘才如此不擇手段,只是再怎么情有可原,也不可。”

    且說還有另一頭,十一皇子府上,因被人冒犯傷了身子,圣上勃然大怒。當下派了太醫,入府跟著調理,今日又讓太子過來探望

    十一皇子說話聲音帶著虛,忙起身來,讓太子上座:“我沒事,叫父皇憂心,是當兒子的不孝……”

    太子將他按回圈椅上,溫聲道:“你只管養好身子,就是對父皇最大的孝心。”

    十一皇子弱不勝衣,滿面惶恐:“殿下公務繁忙,還來此處耽擱,弟弟感激涕零……”

    太子見他怯弱至此,更加覺得薛蟠可惡,連忙又讓了一回:“莫要如此,一會兒身子又不好受。”

    太子向弟弟打包票:“你放心,此人竟敢藐視皇家,父皇必定治他重罪!”

    太子如此說圣上確實也是如此作的。

    此事不重罰,必有人藐視皇家威嚴,他早已召集了群臣幾位要緊的大臣商議此事

    圣上見堂下大員少了一人:“如何不見林如海?”

    在陛下眼中,林如海深諳中庸之道,莫不是怕得罪了人。

    況且聽說這個什么薛家和榮國府有著一絲關系。林如海莫不是想要徇私枉法?

    若讓林如海知道,圣上這樣的想法,那才是大大的鬧笑話。

    林如海自己不來是怕控制不住對薛牌公報私仇,刑罰太重,傷了自家的陰德。

    朱謙出列,趁著圣上沒有大怒,慌忙解釋:“啟稟圣上,此事林大人需回避?”

    圣上沒好氣“如何說?”

    他林如海偷懶還有理了?

    朱謙便將先前就薛蟠與林家曾經的仇怨略提了幾句。

    圣上聽罷火氣也淡了幾分:“原來如此,罷了,算他有幾分公心。”

    “你們自己瞧著辦,朝廷的律法,豈能當做擺設?!”

    既是皇帝陛下親自督促的案子,大臣們又調來大理寺卿,斟酌一番,最后給薛蟠定下流行流放二千里配往瓊州的刑法。

    若只因為這件事情就將薛家合租滿門抄斬,顯得君王過于嚴厲。

    十一皇子只是受了驚嚇,并未造成重傷。唉,這罪確實有些不太好定。

    還好大臣們將結果報上之后,圣上對此判罰處滿意,諸位大臣也了卻一番心事。

    薛姨媽得了消息,哭得宛若淚人一般。

    唯一欣慰的便是和王子騰說的一樣,薛蟠暫時留得一條性命,總比當時一刀兩斷,身首異處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姨媽尚且未從兒子被流放千里的噩耗中緩過來。

    小廝屁滾尿流的爬進來:“奶奶,金陵那邊……金陵那邊開了祠堂。”

    開祠堂……

    開祠堂,還能有什么事情?

    薛姨媽已經猜出了大概,仍是要從小思考中得到準信才甘心。

    薛姨媽死死盯住小廝,登時只覺得五雷轟頂:“怎么了!”

    小廝跪在地上,剛剛跑的太急了,差點背過氣,一句三喘:“族長老爺做主,將咱們大爺、逐出、逐出家門了!”

    雖說心里早有預備,但是真切的聽到這個事情,薛姨媽僵的宛若一條木頭,直停停的倒下去被后面的婆子托住。

    “奶奶!”

    薛姨媽面如死灰,幾乎閉氣,眾人一面灌熱湯,掐人中,她才漸漸醒來。

    只清醒過來的頭一樁事情,便是大哭大哈號:“我的老天爺啊!我的蟠兒,下半輩子我還有什么指望啊!”

    寶釵紅著眼苦勸:“母親,母親莫要難過,哥哥好歹留了一條性命,家中這么做,也是為了保全薛家一族。”

    薛姨媽惡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寶丫頭,那是你哥哥,你和你父親一樣,真真是好狠的心!”

    寶釵心底發憷,暗自埋怨母親,溺子如殺子,哥哥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就是母親硬生生慣出來的。

    母親事事都顧著哥哥,哥哥就是她的命根子。

    可母親卻也該動腦子想一想,若是仍舊把哥哥留在家中,難道要連累全族和他一起遭罪?舉家流放嗎?

    莫說家中已經有姨娘添了一個男丁,就是只得薛蟠一根獨苗,薛家也要把薛蟠從族譜上劃掉。

    當中還不知要花費多少打點銀兩,才能留住薛蟠這條小命,今后薛家在生意上必定會被人為難。

    姨娘生的哥兒雖不是親兄弟,想來也不可能比薛蟠更差。

    薛蟠如此,寶釵自己的婚事更無著落,也不知男方家會不會退親。

    薛姨媽痛心,寶釵難道心里就好受?

    只是薛寶釵終歸說不出重話,要是母親一個支持不住尋了短見,薛寶釵必定要守孝,屆時終身大事就更加沒著落了。

    寶釵只能也做出哀戚神色,傷心的滴下淚來,可憐巴巴:“母親,我只是一個女兒家,本也指著哥哥,我又能如何……”

    薛姨媽而今只知哭薛蟠,卻沒反思過自己錯在何處,薛蟠錯在何處?

    薛寶釵知道薛姨媽最是心軟,和母親硬碰硬不如就地賣慘,哭得梨花帶雨:“而今我只有母親了,若母親再有個好歹。”

    寶釵的奶娘腦子活絡,今后必定要跟著寶釵一道出門子,而今付家沒有退婚,姑娘的婚事就作數。

    奶娘上前扶住薛姨媽:“奶奶,奶奶千萬保重,不然誰給我們姑娘撐腰,那邊又有姨娘,今后咱們姑娘怕是連嫁妝都保不住!”

    聽得這話,薛姨媽忽然有了斗志,心底堵著一口氣。

    “她想得美!”

    作者有話說:

    嘖嘖嘖嘖,薛姨媽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皇帝陛下見林如海日子過得太好,不爽了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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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4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薛蟠的事情已經成為定局, 薛寶釵近日來連日不得安睡,人都瘦了一圈早已不見原先堪比楊妃的風姿,蒼白的臉, 頭發也顯得枯黃,眸中灰敗, 沒有了光彩。

    上天似乎待她不薄,哥哥這件事情的波折,萬幸薛家壯士斷腕,十分明智將薛蟠逐出家中,保住薛家其他子孫。

    薛家老爺又得一個兒子,好歹有人傳宗接代,只把心思都投入到教養小兒身上。

    薛蟠忤逆父親, 私自出逃,惹出滔天大禍,他只當沒有這個兒子,族譜上也沒這號人。

    這日迎春把探春接到自己府上玩又請黛玉姑嫂一道來家中做客。

    十一皇子是個好說話的主,出錢又出力,讓迎春好生招待姐妹們。

    迎春道:“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家大爺和付家那位是同僚,聽說那家打著退親的主意, 因為王大人升遷的緣故,方才消了念頭。”

    男方家沒有退親, 付家顯然看碟下菜,今次雖暫時保全, 將來嫁到那一戶人家寶釵, 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薛蟠被逐出家門又如何?他始終是薛寶釵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寶釵今后注定要被人戳著脊梁骨。

    探春眉宇間一抹憂慮, 也道:“左右薛家已經不認,想來那邊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只是寶姐姐的就算嫁過去,怕也難了。”

    而今是王子騰壓得,若有朝一日王子騰失勢,又當如何?

    事到如今,黛玉也不愿落井下石,迎春與寶釵相處過,姑且有幾分相識的情誼。

    迎春不知寶釵與黛玉之間的恩怨,她雖然與寶釵交情不深,但瞧著寶釵不是個行事糊涂的人,總不至于做出薛蟠那種糊涂事。

    迎春不由為薛家可惜:“她若是個男子,行事總比不爭氣的哥哥可靠。”

    黛玉在笑道:“是啊,我若是男子,將來指不定還能中狀元,壓哥哥一頭。”

    若是能為男子,霍云安是真真有話要說:“我若是男子,應當會和父親一樣,上陣殺敵。”

    探春卻十分的謙虛:“我可沒你們那么大的志向,至多在鄉野當個教書先生罷了。”

    ……

    王夫人的姊妹出事,賈母本就看不太得薛家。

    百因必有果,說到底孩子自小長大,還是父母教養失責。

    自襲人那事情以后,賈母甚少過問寶玉房中事和屋中人。

    這一回薛蟠出事,早前賈母就知道薛蟠和寶玉有所交道,聽說薛蟠還送過寶玉不少東西、

    賈母這回可是有立場問,便絲毫不客氣:“先前是誰引著寶玉和薛家那孽障玩在一處?”

    寶玉身邊的奶娘早就想和老太太這一件事,但薛蟠是寶玉表兄,李嬤嬤又怕遭王夫人嫉恨,今日賈母一起頭,她斷然不會放過這個告狀的好時機,竹筒倒豆子一股腦的說出來:

    “老太太,是打小跟在寶玉身邊叫茗煙的一個小子,他家老娘當了薛姨媽家鶯兒的干娘。”

    賈母瞇著眼,思索了半日,榮國府丫鬟實在太多了,但賈母實在不記得自己給誰取了的名叫鶯兒。

    賈母屋里只有一個鸚哥。

    賈母又問:“鶯兒又是誰?”

    李嬤嬤見賈母對不上人,趕緊又解釋:“老太太,鶯兒是寶姑娘的大丫鬟,打絡子很巧的那個,咱們二爺現下通靈寶玉的絡子,就是那丫頭的巧手編的。”

    李嬤嬤一解釋,賈母渾身惡寒,薛家竟然把手腳都動到寶玉身邊了!

    就是這樣心思不正的小廝,把寶玉帶壞了,那丫鬟還給寶玉的通靈寶玉打絡子,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賈母當下就叫人去把寶玉的通靈寶玉取來,一看上面果然網著一個金線捏珠子編成的絡子。

    賈母瞥了一眼,像是拿著一個不潔之物,把東西遞給旁邊的鴛鴦。

    “什么巧手,都換了,也不知晦氣。”

    鴛鴦趕緊接過去又遞給賈母屋里巧手的晴雯。

    晴雯低眉順眼的把絡子接過來。

    晴雯從襲人那件事情后便不在寶玉屋里做活,回到賈母的院子里來。

    賈母原本看著晴雯伶俐又能做針線,將來應當是寶玉喜歡的模樣,給他做個姨娘也罷了。

    自從襲人出事,賈母便打消了這個心。

    鴛鴦沖晴雯是了一個眼色,晴雯把那通靈寶玉絡子取下,用小銀剪子一根根把絡子絞斷,恢復成原樣,馬上就給賈母送去。

    賈母瞧瞧還算滿意,又叮囑鴛鴦從自己庫里拿金子給寶玉新打一個金項圈,隨后便又不咸不淡的道:

    “那個叫茗煙的小廝,賣主求榮的東西,一家子都送莊子上去。”

    老太太發話,不敢不從,茗煙都沒機會向寶玉求情,就被一家子綁了用輛破馬車拉走。

    寶玉不過是為茗煙哭一場,唯恐賈母看見心中不悅,難過不得幾日,方才罷了,好在當下寶玉又得了一個秦鐘,一處讀書玩耍,后面家中給尋的小廝亦是個清俊機靈的,有了新人,舊人漸漸被拋到腦后。

    舊事不必提,林家也沒把薛蟠的事放在心上,薛蟠得了一個流放千里的下場,香菱今世也不必從富戶小姐淪為奴婢。

    這日黛玉見大哥林璋和二哥林珺都穿著齊整的儒衫,帶著白玉冠,打扮得鄭重,好奇問:“哥哥要出門?”

    林珺與黛玉解釋道:“義忠王家世子約了我,一道去探望咱們表姐夫。”

    先前眾人不看好十一皇子這門婚事,但十一皇子遇見薛蟠還會不顧自己身子弱,挺身相救,迎春嫁過去以后不見為難,日子雖然平淡,但是過得安穩。

    林珺倒也愿意叫他一聲表姐夫。

    黛玉笑盈盈沖哥哥招手:“哥哥早去早回。”

    林璋像往常一樣問黛玉:“要吃什么點心,哥哥給你買。”

    黛玉只笑了笑:“前兒我和嫂嫂出門買的還沒吃幾塊,膩得很,不勞您大駕了!”

    原來是有了嫂嫂,心里就沒了哥哥,怪不得現在見他們出門,黛玉一點留戀都沒有。

    林家兄弟心里有些吃味,外面小廝來說馬車備好,二人一道出門。

    來到王府門口,林家兩兄弟剛從馬車上下來,見蘇家的幾兄弟,蘇家老大蘇弘領著老二和老四正和王府的門房說話。

    林珺上前問道:“你們也來探病。”

    蘇家老大頷首:“殿下放心不下,公務無法抽身,讓我和弟弟一起來。”

    原來是太子殿下的安排,當下多來幾次,表現兄弟情深,圣上那邊瞧著也好交代。

    蘇家老四最小,林璋順手在他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前兒聽說你三哥崴了腳,如今可好了?”

    說起哥哥的傷,蘇家老四露出憂愁神態:“太醫讓躺個三兩月,而今還下不來床。”

    迎春沒想到今日會來這么多人,她本是在和十一皇子一道看佛經。

    而今作為女眷暫且回避,丫鬟司棋實在是看不懂:“王爺分明都好了,為何還要窩著?”

    迎春瞪她一眼:  “先前已經教過你,當閉嘴時就閉嘴。”

    司棋意識到知道自己說錯,攥緊婆子跟在迎春身后:“是。”

    林璋幾人進王府中,義忠王家的世子爺已經坐在屋里,面前好幾個干果盤子,他正聚精會神剝著瓜子。

    看見他們過來,義忠王世子像是主人家一樣招呼幾人人坐下,便開始訴苦:“你們在國子監平日都做什么,我在家中好生無趣。”

    蘇家老四搖搖頭:“我不在國子監。”

    他這個年紀確實不該在國子監讀書。

    林家兩位呆過國子間,二人覺得國子監也就這個模樣,至多是京城當中好一點的書院。

    林珺也抓了一把瓜子:“左不過就是讀書那些事。”

    蘇家老大是這里面最沉穩的,畢竟已經為人父,不卑不亢道:“世子爺若是覺著無趣,不如去和太孫他們一道讀書,臣聽說現下宮里琴棋書畫都學得。”

    林璋聽著微微挑眉,深深看了一眼蘇家老大。

    有點意思……

    只是眾人的重點還是放在探病上,見十一皇子無甚大礙,義忠王世子邀他去擷芳園觀魚賞花,可十一皇子以身體怯弱為由婉拒了。

    京城的日子實在寧靜得過分,這幾個月來竟是一點大事都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夠好事者當談資。

    其實宮中也無大事,照例是那些公務,該受災的地方安排救災,該缺銀子的地方還是缺銀子。

    皇帝陛下看見林如海背著手,正支使著門下幾個辦事員外郎修整卷宗,瞧著游刃有余十分愜意。

    他林如海倒是日子好過,兒女雙全,大兒子是探花,小兒子會試也十分優秀,偏偏這科沒考,像是怕兩個兒子一起考,總有一個會成績不佳,故意叫他們間錯開來。

    圣上心里很不平衡,都是能為朝廷辦事的人,林如海還把兩個兒子藏著掖著,拖著不給入仕。

    圣上跨步進去,也背著手,幽幽喊了一聲:“林大人……”

    林如海實在摸不準這位爺的脈,趕緊恭恭敬敬拱手:“圣上有何吩咐。”

    皇帝看林如海一副挑不出錯的樣子嗎,甕聲甕氣:“沒有。”

    林如海無言以對,唯有沉默。

    圣上又道:“你們一家子,還真是氣定神閑,一脈相承。”

    林如海腦中飛速運轉,莫不是林璋哪里做得不好,惹到這尊大佛了?

    沒聽說最近圣上去翰林院啊?

    林如海只得到:“微臣惶恐。”

    皇帝陛下不知哪兒來的火氣,頗有些無理取鬧的架勢:“微臣,你還微臣?”

    說完,圣上也沒說林如海錯在何處,只留下林如海并幾位大臣一頭霧水。

    等最能摸準皇帝心思的朱謙回來,林如海依舊一臉茫然:“圣上今日是怎么了?”

    朱謙想了想:“大約是覺著大人的日子太舒坦,圣上看不過眼。”

    翌日,圣上再召大臣議事,老遠就聽見林如海似乎在發火,斥責下面的官員辦事不利。

    圣上滿意點頭:“這才像樣……”

    于是乎過了大半月,圣上再沒挑剔過林如海的公文。

    ……

    日子過得最舒坦的還是黛玉,有了嫂嫂以后,她出門的機會多,逛了許多早些年沒去過的地方,還能和迎春一起出游,比以前只窩在家里逛園子好多了。

    今日去的是白馬寺旁邊的白馬觀,本屬于皇家道觀,這回也是沾了迎春姐姐嫁給王爺的光,還有三公主相邀,二人才有機會過來。

    一進正殿,賈迎春就見一清俊道人,敲著木魚,似是在默經。

    “哥哥!”

    賈迎春幾步沖過去,當場就滾下淚來。

    那人神情淡漠,好似不認得迎春。

    “……今后叫我福德真人。”

    作者有話說:

    皇帝陛下就是看不得員工好過的老板!時時刻刻懷疑林爹在摸魚!

    圣上:我看林如海那么開心,是不是工作不飽和!

    ……

    昨天更新了兩章,今天周六我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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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經久不見, 迎春對哥哥思念非常,三公主恐迎春失態,趕緊要將迎春扶走。

    迎春見他面上無悲無喜, 只用帕子悄悄抹了淚:“是。”

    三公主的目光在道人臉上停留片刻,也問:“真人在觀中, 可還住得慣?”

    道人仍舊淡漠頷首:“住得慣。”

    三公主見他如此,似乎還不死心,臉上掛起笑顏:“前日我求得一簽,不知真人能否解簽?”

    道人垂首不著痕跡后撤半步避過:“小道不擅此術,還請公主另請高明。”

    話畢,賈瑚也不管黛玉等人,緩緩起身, 款款向后院去,似乎幾人攪擾了他的清凈。

    迎春失魂落魄,瞧著賈瑚離去的方向,默默垂淚,過了午時,大家各自散去。

    霍云安靠著車壁發了會呆,忽而開口問黛玉:“玉兒,三公主以前與榮國府上相熟嗎?”

    黛玉蹙眉:“聽說如今和迎春姐姐時常一起論經。”

    霍云安頓悟。

    “原來如此。”

    ……

    后面倒是不見什么風浪, 賈瑚在觀里修行的事漸漸傳開,崔氏悄悄看過一回。

    這日大臣們議事, 皇帝陛下冷不丁忽然問:“愛卿的次子,可定了人家?”

    林如海心中警鈴大作:“承蒙圣上厚愛, 犬子調皮無狀, 尚未定親。”

    圣上幽幽抬頭看了林如海一眼:“朕瞧著他也老大不小, 你一個當父親的, 要多上心才是。”

    林如海簡單應下,摸不準皇帝陛下為何突然提及自家老二的婚事,莫不是林珺這孩子在外做了什么,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等今朝散,林如海馬上找來最能揣測圣意的朱謙,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訴他。

    林如海百思不得其解:“圣上今日忽然問我珺兒的親事,這是何意?”

    說他像是要賜婚似乎又沒那個意思。倒像是催促自己辦事。

    朱謙沉聲道:“皇后娘娘母家似乎有意此親,圣上忌諱。”

    林如海恍然,他真是躺平擺爛得太久,這么一來圣上催促就說得通了,圣上無意干擾林珺的婚事,只有一點,不希望林家和皇后娘娘的母家有所牽扯。

    若是林珺也能同老大林璋一樣,找一個身后沒什么勢力,又清貴的人家,圣上樂見其成。

    前后兩世,圣上十分忌諱世家大族以殷姻親串聯。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林如海拱手謝過:“還好有朱兄在。”

    朱謙唯恐林如海沒聽懂,又強調一句:“如海,我能說這些,也是圣上的意思。”

    林如海深深作揖,再拜:“多謝朱兄。”

    這一世與朱謙交好,林如海在官場行走輕松得太多,朱謙不會徇私枉法給林如海開后門,但遇到前面有波折之處,會適當提醒林如海一二,林如海好歹混跡官場那么多年,只要略一提點,必定不會一腳踏錯,每每看著朱謙,林如海就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林如海回到家中讓妻子賈敏把林珺的婚事提上日程,雖不急著成婚最好先定下人家,免得皇后母家找上門來,林家一時難以推拒,里外不是人。

    賈敏應了下來,加緊四處留意。

    ……

    迎春嫁給皇家之后和年齡相差不大的三公主走得近原先黛玉也和七公主玩得好,一來二去就熟了,諸如此次皇上讓義忠王招呼太后出宮解悶,黛玉自然是被邀請了。

    有義忠王招呼,太后似乎心情更加愉悅要姑娘們不必拘束。

    姑娘們談天說地,講起蹴鞠,馬球之時事來。

    見姑娘們聊的開心,太后似乎又找回了點年輕時候都感覺,太后笑著,思憶起往事:“馬球,先前本宮年輕時候,也玩過,只是現在老了。”

    三公主長在太后膝下,太后尤為疼愛,而今她婚姻不順,駙馬生病,太后對一手養大的孫女更偏疼幾分,就算她已是嫁人四年,依舊像小兒一樣,攔著太后的脖頸撒嬌。“皇祖母……”

    太后很吃這一套,也明白三公主想讓她松松口,沒準就能帶著這群小姐妹一起去打馬球了。

    可是這項活動已經久不進行,太后開口皇帝本著一片孝心,定然會加緊置辦,但是太后也只是思及往事,并不迫切。

    太后又對三公主道:“你父皇小時候打馬球跌過馬,而后就不太愛這個,若是明年秋狩,本宮帶你去。”

    皇帝不愛,是以漸漸冷落,原先的馬球場早就被撤,三公主雖然失望,但是太后答應帶她出游,比起去馬球場遛幾圈,明顯后一項更實惠,三公主欣然答應:“多謝皇祖母。”

    一會兒義忠王弄出射箭的花樣。

    服侍的公公領著一溜兒小公公過來,“王爺說,姑娘們拉不開弓,要用弩機,這還是咱們王爺特意去圣上那邊求來的……”

    用的弩箭都沒有箭頭,前面包了布,沾了顏料。

    眾人都試了一回當中就是霍云安最強,次次命中靶心。

    七公主贊嘆:“好厲害!”

    黛玉自己雖不太成,但也抑制不住的驕傲,沖七公主炫耀:“當然,你也不瞧瞧,這可是我的嫂嫂,若是投壺,我嫂嫂更厲害呢!。”

    太后見霍云安如此出挑,聽嬤嬤說這就是林如海家的長媳,原先霍總兵家的獨女。

    果然有世家之風,太后閑來聽戲,就喜歡秦良玉、花木蘭、穆桂英,叫人把林黛玉和霍家女一道傳召過來。

    讓人擺了腳踏在跟前,讓霍云安坐下,問東問西。

    “你是霍總兵的女兒。”

    霍云安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恭敬的回答:“是。”

    太后看了看她的長相和身量,很符合他對將門女子的想象,不住點頭:“將門女子,果然不凡,先前你在北地,有沒有人效仿花木蘭?”

    太后和賈母一樣,漸漸上年紀的老人家許多戲文都已經看膩了,就愛找人說說話,像是霍云安這樣從其他地方來的姑娘,必定有很多故事。

    霍云安將自己的見聞款款道來:

    “母親在時,也曾帶著一批女子軍,當中有個叫瑛姑的女子,身量高大,武藝高強,那時臣婦年幼,瞧著瑛姑與戲文上的花木蘭、穆桂英一般無二。”

    想不道當朝也有花木蘭和梁紅玉,眾人一時都聽住了,太后又問:

    “那這瑛姑可曾上陣殺敵?”

    霍云安繼續道,她的聲音平淡,聽不出起伏越是如此越能顯出當時的悲壯:“瑛姑是女子軍的大將,承安十年,雁門關北戎一戰,瑛姑斬殺敵營三名大將,卻遭遇冷箭伏擊,不幸戰死。”

    眾人聽聞瑛姑戰死,又是一嘆:“當真可惜了!”

    三公主原本想說此等高風亮節之女子朝廷應嘉獎,可是見太后不提,她也不想當出頭的椽子。

    霍云安起身沖著太后行禮欠身:“臣婦的母親曾說,瑛姑死于戰場,奮勇殺敵,死得其所。”

    太后越發為此動容,又問霍云安:“你母親得了什么病,幾時走的?”

    霍云安答:“母親也有舊疾,北地苦寒,缺醫少藥,承安十一年冬日病故。”

    太后此時方才道:“此等大義,也當給女子軍請賞才對,那些女子軍而后如何了?”

    三公主暗自慶幸自己方才沒多嘴,一看霍云安的小姑子,就是那個在宮里也頗有才名的林黛玉,已經跟著紅了眼眶。

    真真是個傷春悲秋的性子,怪不得能寫那么多詩詞。

    公主繼續豎起耳朵聽故事,林家媳婦還真是拍馬屁,歌功頌德十分到位:“而今圣上圣明,邊關尚且安定,她們都找了人家,各自有了出路。”

    太后聽說邊關安定,不見饑殍,女子們各得其所,生兒育女,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回程路上馬車中,黛玉捏著自己的小辮子,微微撅起櫻桃小嘴:“嫂嫂,為何先前你都不說這些。”

    霍云安只當不懂:“哪些?”

    黛玉又道:“女子軍的事啊!”

    她們天天說什么花木蘭,殊不知當下身邊就有一個很像花木蘭的人物。

    霍云安笑著打哈哈:“玉兒又不曾問過。”

    誠然瑛姑的戰死叫人覺著遺憾,但是后面嫂嫂說的女子們都嫁得良人生兒育女,黛玉總覺得故事過于完滿反而很不真切,繼續追問。

    “嫂嫂,那些女子軍,后面當真都嫁人了嗎?”

    霍云安垂眸看一眼黛玉,鵝黃的衫子,淺粉的裙,精致的簪,真真是個天地靈氣堆出來的美人,像是枝頭最嬌艷柔嫩的花,叫人忍不住要對她呵護備至。

    那些殘忍、悲傷、而又無可奈何的事,還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霍云安點點頭,微笑:“嗯……都嫁人了,過得很好。”

    黛玉半信半疑,見嫂嫂似乎不愿多談便不繼續追問。

    ……

    姑嫂二人一回家,看著賈敏神色不好,都沒關心她們今日在太后跟前如何,黛玉馬上就問:“母親,家中出事了嗎?”

    賈敏臉上籠著愁云:“寧國府那邊的消息,蓉哥兒媳婦不太好。”

    瞧著母親的臉色,黛玉明白,母親口中的“不太好”,必定是極其不好了。

    黛玉又問:“可有請太醫?”

    賈敏道:“請了,當下已經吃著藥,聽說若能熬過這個冬天,應當就能好。”

    賈敏挺喜歡秦氏,那么點年紀,能把亂糟糟的寧國府料理得像個模樣,當中不知耗費多少心血,這才生出病來。

    林如海聽說此事料定應了前世之劫數,秦可卿恐再難好起來。

    前世林如海變成幽魂進榮國府的時候秦可卿早就入土了,只是在尤二姐進榮國府以后,聽得一些流言蜚語牽涉到賈珍和賈蓉父子,也提到秦氏。

    賈敏深深嘆氣。

    林如海不禁問:“你為何嘆氣……”

    雖然賈敏對秦可卿略有好感,總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賈敏想到的果然不止秦可卿:“只是想起了以前珍哥兒媳婦,若是她還在,和我也差不多年歲。”

    以前賈珍的原配如何碰死的?除了賈珍誰都說不真切……,反正是被賈珍氣的。

    林如海見賈敏實在憂心:“你若放心不下,帶著玉兒去看看她。”

    后面賈敏果然帶著女兒和兒媳去看了一回病人。

    回來私下姐妹們說話,黛玉自有一番主張:“你們這邊有老太太壓著,還有大舅母,大表嫂都是能人,東府那邊豈是她一個當媳婦的人支使得開的?”

    霍云安道:“你啊,年紀小小,懂的卻多。”

    探春比早年更加老成,她在這府上一日日的,更曉得那些婆子丫鬟的刁滑。

    探春對黛玉的說法十分贊同:“是這個理,我們這邊的有些婆子,資歷老道,便是大伯母也奈何不得,難為她上下打點,心里不憋出病才怪。”

    黛玉看見兩個表嫂一起從外面來,扯了扯探春的衣袖,要她注意言語。

    李紈前腳剛跨進門檻,后腳一個嬤嬤沖進院子里,大吵大嚷:

    “哎呀,了不得,二太太屋里的金釧跳井了!”

    作者有話說:

    嘖嘖嘖嘖,這是今日的更新,還請笑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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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6  ☪ 第 156 章

    幾人匆匆趕過去, 賈母已經氣了一個倒仰,早把王夫人叫在跟前破口大罵。

    “左右不過一個丫鬟,拿去配人就是, 你一個當家奶奶,何必置氣。”

    “給她幾兩銀子, 身契也放了,咱們家不干那種逼死人的事,我這張老臉掛不住,不積德,不利子孫。”

    原來王夫人在睡午覺,賈寶玉過來請安。

    見母親困著未醒,金釧睡眼迷蒙分外可愛。

    寶玉先前身邊看得過眼的丫鬟都被王夫人給調走了, 當下面前都是一些看著本分老實呆呆笨笨的。如今見到金釧,分外水靈,十分憐愛,哪里會忍得住,與金釧廝磨一陣。

    正巧被王夫人撞個正著,一起身就扇了金釧一巴掌,大罵小娼婦,攆出去。

    再想揪著寶玉過來打一頓, 寶玉早就夾著尾巴跑的無影無蹤。

    金釧面上掛不住,當即就想要去跳井。

    今日賈敏和黛玉她們過來看病人, 崔是擔心丫鬟嬤嬤們又不規矩鬧出什么事兒來叫人看笑話。

    叫手下幾個婆子巡視盯得緊,撞見金釧投井, 合力把人給撈了上來, 才沒短了一條人命。

    老太太看著二兒媳婦心里滿是恨。

    先前寶玉那件事以后, 她就不愿見王夫人到跟前。

    榮國府的臉丟的還不夠?

    這么大歲數的人了, 做事沒個輕重。

    王夫人就是那個木頭樁子死人樣,看得賈母更加窩火。

    眾人見賈母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的姿態,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賺一個好名聲。

    丫鬟婆子們連忙說:“還是老太太慈悲。”

    她們都說這一次委屈得值得,今后出去就是正正經經的人,不再為奴為婢。

    可是金釧一家子世代就是榮國府家生子,只放她一個人出去,又以什么作為營生?

    縱使給了幾兩銀子,最后也不過嫁人的份兒,上面又有王夫人如此罵她,壞了名聲,又能得什么樣的好人家?

    那些婆子丫鬟,只看眼前的小利見金釧的錢,都倒是金釧撞了大運,唯有黛玉等人看得長遠。

    寶玉闖禍,黛玉幾乎已見怪不怪了。

    若是那些丫鬟真聰明一些,瞧著二舅母這個樣就該遠著寶玉。

    不然寶玉喝口水嗆到,二舅媽都會怪罪到不相干的丫鬟身上。

    金釧的家人在府上肯定會受到排擠,焉知她的家人會不會把滿肚子的氣又往金釧身上扔?

    黛玉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寶玉,卻不知他已經長成什么模樣。

    寶玉那些丑事,相見尷尬倒不如不見的好。

    黛玉雖不太認得金釧,卻為這個姑娘今后感到憂心:“雖說外祖母將人放了,她出去又如何過活……”

    家去兩三日,黛玉榮國府的嬤嬤又來了,和母親在那頭對頭的說話。

    舅母家的事情總是格外的多,隨口問了一句:

    “母親,榮國府那邊又有事嗎?”

    賈敏也隨口應著:“無事,前兒我問你大舅母要的花樣子,她叫人送來了。”

    黛玉要去書房畫畫,就沒有去見那嬤嬤,自個兒先走了。

    林如海問:“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和玉兒說?”

    賈敏搖搖頭:“和玉兒又不相干。”

    反正不相干的事兒,黛玉也幫不上忙,何必告訴她,賈敏對林如海道:

    “寶玉被蠟油燙了臉,好在沒傷到眼睛,嘴上說是不小心燙的,嫂嫂說是環兒搞得鬼。”

    這可不是小事情。那是賈寶玉養了好久才漸漸康復,后面又遭了夢魘。

    林如海記著這件事兒分明就是賈環意的,賈環在榮國府中像個隱形人一樣,不鬧出這件事,來,林如海幾乎都忘了他:“我倒是忘了,那孩子年歲也不小了。”

    賈敏也少見賈環,賈母和王夫人一不太喜歡他。

    論理賈母其實對幾個孫輩只是偶爾掛念,最疼的只有寶玉。

    賈環自小養在姨娘手里,小時候不好好教導。

    府上烏七八糟的各種老嬤嬤,心思各異,不被教壞才怪。

    可是這些事賈敏不能插手,連住的近的賈母都不過問,她作為外嫁女,更管不到。

    賈敏說:“平日我們去,他也不過來,你忘了也是應當的。只是那孩子這么小,竟然會有這種心思。”

    前世賈環后面也是個勾結外賊搶劫家中的人物,林如海不由得冷笑:“薛家做得,他怎么做不得?寶玉這孩子三災八難,免不了的。”

    只可惜賈寶玉自己心里還沒個成算。

    接近他的丫鬟中,也是心思各異想著做姨娘,那金釧本身心思也不純。

    這一世金釧被人攔下來,可惜不能看賈政,猛揍他一回了。

    八月里是賈母的壽辰,雖不是整壽,但她年歲已高,眾人還是齊齊去喝。

    探春在家中沒個說話的伴兒,她與兩個嫂嫂不算親密。

    先前還有個迎春,但迎春早已嫁了,這回見黛玉和湘云都來,忙不迭的要告訴她們最近家中的新聞。

    探春說:“你們可不知道,前兒大伯母從馬道婆的包裹里搜出來好幾個青面獠牙鬼的小人,那道婆還狡辯,老太太叫人去請清虛觀的張神仙來,她才認下。”

    黛玉想不到這家里竟然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兒。

    怪不得外祖母時時刻刻懸心,總擔心有人害寶玉,往常他總覺得是外祖母過于小心了,今日聽探春所說果然有人心懷不軌。

    黛玉道:“巫蠱之術,邪祟之心,可是沖著二哥哥去的?”

    探春看一眼屋外:“應該,是。”

    湘云不太信這個,又說只要練得一身正氣,這些鬼邪是進不了心的,不過是騙人的法子。

    她們又問馬道婆如何處置。

    探春說那馬道婆一口咬定是不小心拿錯了東西,也沒有問出來是誰做的手腳,此事只能作罷,賈母再不許此人登門,家中誰要是再敢接觸她,就是存著害人的心。

    賈母壽宴來了好些家夫人,但沒見什么姑娘。

    大家顧及賈寶玉的名聲,都不敢帶她們的姑娘來赴宴。

    回到家中,賈敏換下衣裳,黛玉服侍奉茶,看母親發呆神游的模樣,問:“母親像是有什么心事?”

    賈敏點頭:“是有心事,若是你二哥像你大哥這樣能耐,母親便不用操心了。”

    黛玉想想二哥年歲,確實差不多定親。

    只是二哥往日的言行不加拘束,十分幼稚,在家中還是會和黛玉搶糕點,搞惡作劇,真成婚了,黛玉要替嫂子擔心。

    黛玉笑了:“我瞧二哥,像是沒有開竅,怨不得母親心急。”

    賈敏捏捏女兒鼻尖:“就你懂得多。”

    黛玉又說:“那是自然,書上都有寫。”

    賈敏又陷入沉默,不止老二,黛玉的婚事也該早早預備。

    翻過年去就是整十二歲,女子總比男子要早些。

    賈敏心里很煩……

    ……

    轉眼就是初冬,黛玉和母親一道出門,仍舊去榮國府看望可卿。

    才一出門就遇見一個美貌婦人,抱著一個大紅襁褓,從一輛小馬車上下來,旁邊是服侍的丫鬟和婆子。

    此人眉間一點胭脂記號,黛玉認出她,馬上就叫人停馬車。

    “香菱姐姐?”

    “這是你家的……”

    孩子包著襁褓看不出是男是女。

    香菱笑笑:“是個哥兒。”

    黛玉隔著小窗紗:“倒是長得伶俐,像你。姐姐幾時回京的?”

    香菱道:“前日才回。”

    賈敏見是香菱,隔著紗簾寒暄幾句,因林家還有事要忙。

    香菱讓人把馬車挪開,讓林家的馬車過去。

    賈敏大約看得出來這孩子的來意,只是不太湊巧,剛好遇到他們出門。

    賈敏在車上與黛玉說:

    “你父親位置不一般,香菱雖與家中有舊,我只怕她開口,難以回絕,傷了情分。”

    黛玉聰慧,她也想到香菱極有可能是來找父親疏通關系的。

    香菱本不愿過來,此番回去也有了說法。

    回到家中,她男人見香菱一無所獲,似有怨言,可香菱也有自己的主張:“你若任上做得好,林大人自然秉公考核,將來不會叫你吃虧,何必多此一舉,但凡你去蘇州府打聽一二,便不會生出這等心思。”

    那男子見自己辯不過香菱,只得沉默以對,另想他法。

    林如海煩惱的便是前來述職的官員,總想走他的門路。

    皇后娘娘的母家看上了林珺一事,這幾月來不見什么動靜,林如海也逐漸放松精神。

    前世這個時候自己纏綿病榻,苦熬著等玉兒回來,再見一面,交代好后事,撒手人寰。

    這時自己還能和同僚吵吵架,回家收拾一下不聽話的老二,有女兒承歡膝下,日子實在美滋滋。

    至于秦可卿,林家看中不缺藥材,憐惜她年紀輕輕就得病,時常送藥過去,每次秦可卿都要派身邊的可靠乳母來道謝,禮節十分周全。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紅顏終歸是薄命,尤其像秦可卿這樣落到賈珍手里的女子。

    賈敏聽可卿歿了的噩耗,免不得又要紅了眼眶。“蓉哥兒媳婦……,唉!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說完竟還咒罵起來:“我瞧著珍哥兒,比他兒子還傷心,也不知避諱。”

    大家都是聰明人,心里明鏡似的,一來二去自然看出了端倪。

    原先賈珍的原配就是因為賈珍要給賈蓉定下秦可卿這個媳婦兒,一頭碰死。

    興許賈珍那時就對這個媳婦抱有非分之想,那時秦可卿才多少年歲?賈珍竟有此心,當真禽獸不如。

    莫說賈敏,就連榮國府中的崔氏亦是將賈璉看得死緊,而今家中有喪事,忙忙碌碌的,此時這些爺們趁亂最容易被一些小廝勾著做亂,更何況賈珍和賈蓉,就是兩府中帶頭作亂的那一對牛頭馬面。

    崔氏直接就把兒子兒媳叫到跟前,給兒媳下了死令:

    “且看緊了他,若璉哥兒不規矩,我讓他老子剝他的皮!”

    賈璉委屈的要命他,崔氏反過來又寬慰他:“母親只是怕你學壞。”

    賈璉一聽更加委屈了:“我都多大年歲,眼看桂哥兒都要進學了,還會不知這個?”

    賈璉有人看著,少往東府那邊去,一時間那邊有人來的時候,自己裹在被子里嗡聲嗡氣:“罷了……只說我凍著了,不出門。”

    崔氏看慣了寧榮二府的德行,提前防.范著,實有幾分遠見。

    秦可卿才過頭七,寧國府那邊就出了大亂子。

    他們在榮國府里恍惚只聽見一個影兒,據說是因為什么棺材的事。

    再然后就是寧國府小廝急急忙忙來求助:

    “敬老爺抓了蓉哥兒一個現行,氣的很!都請太醫吃藥了!”

    賈璉此番不能繼續躲在家中,趕緊和賈珠一道兒過去。

    但見賈敬面如金紙,唇間烏黑。

    賈璉一時間就嚇住了。

    賈敬滿臉死氣,像是要不好了!

    作者有話說:

    我想想要給賈珍一個什么結果……

    說實話,黛玉的CP,我還沒想好

    不想讓黛玉嫁人,舍不得我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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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7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賈璉年紀半大不小, 經歷的事情并不多,他從來沒有見過瀕死之人,驟然見賈敬如此, 當下就六神無主,沒了主張。

    這一世賈璉被母親管得嚴, 家中大小事務有父親母親處置,他在父母的羽翼下,雖說也學了不少待人接物,但膽子反而沒有前世那個賈璉大。

    賈敬喘了有一刻鐘才止住,賈璉實在擔心賈敬這個大伯就此一命嗚呼,慌忙安排人回去榮國府報信。

    賈赦和賈政,還有崔氏、王夫人等, 聽賈璉說的情況如此嚴重,馬上換上大衣裳,頂著冬日的嚴寒,往東府這邊來。

    幾人看見賈敬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心里都七上八下,而今有個秦可卿還沒抬出去,寧國府上可不要再來一回喪,趕緊問參湯是否熬好, 用太醫何時能到。

    林如海得到賈敬驟然病重的消息,也前來探望。

    他與賈敬不單牽扯著姻親關系, 又是同一科的進士,有同科之情誼。

    論理賈敬是賈家這一輩極有希望振興家業之人, 能力比之賈赦和賈政兄弟高出許多, 奈何就算金榜題名, 天子仍是有意打壓, 故意不用。

    前世的賈敬升天時因吃仙丹過多,多半是中朱砂或硫磺之毒。

    若是賈敬不在神鬼佛道上瞎折騰,應當能多活好些年歲。如今沒有去道觀修行煉丹,反而叫不肖子孫多用一次催命符。

    大約是以前國公爺教導嚴格,棍棒之下養成了守靜的性子,賈敬比賈珍和賈蓉守規矩,卻對兒子和孫子疏于教養。

    他雖沒出家,但在家也和出家沒什么兩樣,府上諸事,甚少過問。

    這一世的賈敬,沒有生得一個閨女取名惜春,林如海有些可惜,卻又慶幸,少得一人受罪。

    從賈敬屋里出來,林如海一行在廂房用茶,問賈赦和賈政:“怎么會如此……太醫怎么說?”

    天很冷,賈赦抱著一個銅手爐,坐在一側,他打開手爐一看,里面的炭火快要熄滅。

    賈赦隨手拿著簽子撥了撥,說到:“說是急火攻心,調養為上不能,再動怒。”

    秦可卿停靈的院子,道士們又開始一輪唱經,咿咿呀呀,一聲又一聲乘著夜風傳過來。

    賈政看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嘆口氣:“是為著一塊板,珍哥兒看中了一塊上好的檣木板,想給那兒媳婦用,敬大哥不答應。”

    在這件事上,賈赦和賈敬兩兄弟難得達成一致,賈赦接過弟弟話:

    “這東西本來就不合適,我都說了用上等杉木即可,珍哥兒一意孤行,敬大哥想讓人騰挪出來,又覺得不像話,一來二去,倒是氣出病來。”

    林如海眉頭深鎖,賈珍魔怔了不成?

    檣木被敬獻給皇家,修廟宇作鑿井衡量。其它更加尊貴的王爺都不敢用墻木做棺材,先前那位太妃都只用上好的杉木。

    賈珍憑什么敢啊?

    卻不知賈珍到底是從哪里尋來的木頭,林如海又問:

    “先前鐵網山有好檣木,只是都被內務府那邊做了記號,是哪里來的木材,實在是犯了上面的忌諱。”

    賈赦看一眼弟弟,賈政板著臉,吐出四個字:“薛家給的。”

    林如海更想不通,薛蟠已經被流放,賈府若是聰明,就不該和薛家攪和一處,莫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林如海問:“怎么會牽扯到這邊來?”

    賈赦此番沒找弟弟麻煩,畢竟賈政雖古板,卻不是蠢貨。

    正因為賈政古板不知變通,在這種事情上分外謹慎。

    先前因薛家的問題,賈政和王夫人幾乎鬧翻。

    這塊板雖是賈珍從薛家那邊拿到,但沒有走王夫人的門路,榮國府那邊皆不知情。

    賈赦冷笑:“這就要問珍哥兒,我們如何得知?依我之見,雖說這樣對死者不敬,還是要將板材換了,不然……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我可不想跟著遭殃!”

    賈敬知道賈珍亂來會連累一家老小,平時不愛管事,當下也不得不管。

    賈敬讓秦可欣只能用上好的杉木板,命令賈珍將已經斂好的人從原先檣木棺材中挪出來。

    賈珍因可卿之死,心痛極了,恨不得傾其所有,和可卿一道去了。

    況且人已經裝進棺材,再挪出來對死者的不敬,一來二去。

    父子倆起了爭執,一個府上住著,賈敬豈會不知賈珍和秦可卿爬灰之事?

    怒氣攻心之下,才得急癥。

    賈敬病得半死,賈珍不敢違拗父親,恐落下氣死父親的罪名,最后把秦可卿從原先的棺材中騰挪出來,換進另一個杉木棺材里。

    可憐秦可卿停靈幾日,尸身已經有所變化,再不復頭一回裝殮時的嬌顏,賈珍看過一樣,見可卿紅顏不再,登時沒了先前對秦氏的喜愛,而后推病,甚少往靈堂去。

    這事傳到賈母耳朵里,賈母一句話也不說。只愿榮國府能把人順順利利的抬出去。

    此番寧國府沒有王熙鳳協理諸事,整個喪事辦的亂七八糟。

    尤氏犯心口疼,只休息幾日又掙扎著起來料理各項事宜,一場喪事辦完,面黃肌瘦。

    賈敏聽說可卿挪棺的消息,憤恨不已:“真是可憐,就是那些男人造的孽!”

    終于秦可卿出殯,這一世可卿的喪事還算盛大,終不及前世奢華,四王八公沒給寧國府面子,一路除了一些小官,不見幾個大的祭棚。

    老太太聽說秦可卿出殯順利,心底落下一塊石頭。

    正所謂入土為安,蓉哥兒媳婦生時不見安寧,只愿死后能安寧長眠地下。就算有所冤屈,也去找寧國府,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林如海看清其中利害關系賈珍心痛的不只佳人紅顏薄命,可卿一走,秦業一退,寧國府少了一個撈銀子的門道。

    林如海道:“蓉哥兒媳婦一走,她父親也從任上退下來,寧國府那邊要少許多進項。”

    賈敏深以為然。

    秦可卿靈柩要被送至金陵祖墳,一樁喪事才算完,賈敏是外嫁女,不必送得太遠。

    她在家中還沒歇夠,榮國府常來林家傳話的嬤嬤來了,賈敏心里不由一沉,多半沒什么好事。

    “又怎么了?”賈敏心中十分煩躁,心火很旺,這幾日正在吃藥,因要往寧國府去,藥也是吃一回落一回,一直沒調理過來。

    “是不是寶玉又闖禍事,以后再有,也不必說了!”

    婆子支支支吾吾,賈敏臉色不好,她更加不敢說話。

    林如海在妻子的襯托下顯得十分溫和:“寶玉又犯了什么事?”

    嬤嬤道:“寶二爺和蓉哥兒媳婦的弟弟,還有什么饅頭庵的小尼姑攪和在一處,現下不知如何……”

    果然不出賈敏所料,林如海聽見只對賈敏道:“不必管他,人各有命。”

    嬤嬤傳過話,饒是賈敏心情不好,還是得了賞銀。

    賈敏見寶玉實在荒唐,還有一個秦鐘,姐姐尸骨未寒,竟然有心思做那種事,賈敏揉著太陽穴:“有老太太在,他的命好著呢,短了誰也短不了他!”

    賈母庫里有多少好東西,賈敏猜得出大概。

    老太太百年后必定會分給子女,但那些是賈母私庫,依著如今她對寶玉的溺愛,多半是大頭到寶玉頭上。

    所以寶玉無論如何頑劣,老太太的家私,保下輩子富貴榮華都不成問題。

    林如海啞然失笑,妻子竟說出和寶玉差不多的話。

    前世黛玉背里替榮國府略算一算賬,也知榮國府入不敷出。

    可惜賈寶玉是榮國府的爺們,原本應撐起門楣,黛玉都提點了幾句,寶玉絲毫不在意。

    滿心想著短了誰都會不會短了他,照樣是悠哉渡日,和賈母一道安于享樂。

    金山銀山,又怎么經得起子孫的敗落?

    當年自己還不是想著林家萬貫家財,總能護著黛玉一世無憂?

    就算貴為天子,若一代又一代經營不善,也有亡國那一日。

    林如海如今家中尚且興旺,焉知再過幾代又如何?

    林如海搖頭:“若不擅經營,就是咱們家中,也會有后手不接的一天。”

    夫妻二人懶得談論寶玉如何,不想將心思花在旁人兒子上,而今閑了,一起發愁林家老二的婚事。

    無論如何,林珺婚事明年開春總要定下,再耽擱下去,恐有變化,就如迎春一樣,若是皇家動了念頭,逃也逃不過。

    聽說那位十一皇子冬日里又病一場,日日湯藥,圣上憂心皇子,點了太醫在王府住著,隨叫隨到。

    過得幾日,榮國府那邊又來人,這回的嬤嬤不是先前時常過來的那位,瞧著臉生,似乎是賈赦院里的人。

    賈敏無奈:“若寶玉又惹事,不必再提。”

    一旁的黛玉已經知道賈寶玉和尼姑鬼混的事,聽說還挨了二舅舅一頓打,叫老太太給攔住了。

    黛玉的綠錦披風上裹了一圈狐裘點綴,顯得她整個人毛茸茸的,她一面聽著嬤嬤回話,一面把玩著手上的如意流蘇絳。

    那嬤嬤小聲道:“奶奶,不是寶二爺,是那邊的二太太,包攬官司,衙門里正來人拿她呢!”

    林如海位高權重,相對而言賈敏行事就越發謹慎,包攬官司事情,賈敏想也不敢想。

    想看起來老實的王夫人竟然敢干這個?為

    賈敏皺眉:“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觸犯了律法?”

    律法肯定會犯,但是榮國府門口那塊敕造的匾額,總不能讓衙門真的登門用鎖鏈來扣人。

    黛玉默默聽著,以前先生上課時講過一些律法,她神情嚴肅:“何止如此,官宦人家,簡直是知法犯法!”

    這種事情做不得,也不是王夫人一人能做到,賈敏最擔心的是賈政牽扯其中。

    黛玉十分篤定:“二舅媽倒是其次,而今寶二哥和探春妹妹的舅舅王子騰王大人,才是焦頭爛額。”

    霍云安也猜出來和王家有關,但不好提,見黛玉心直口快,不住的夸道:“我們家玉兒聰明,可以進官場了!”

    賈敏最怕榮國府求到跟前讓林如海從中斡旋,保下王夫人,不等和林如海商量,賈敏自己就拿定主意:“我們家不能插手,靜觀其變。”

    榮國府那邊靜悄悄的,沒一個說法,王夫人沒被抓去關押,想來是王子騰將事情壓了下來。

    天越來越冷,若不是有大事,林家人很少出門,林家帖子也比往常少許多,自從可卿喪事以后,黛玉難得收到一張帖子,趕緊和母親分享:“三公主約我們去道觀。”

    賈敏想起黛玉、迎春等人經常一起去道觀,偶爾會探望一回賈瑚,而今年關,能去看一看那孩子也好。

    又問:“迎春去不去?”

    作者有話說:

    這是今天的更新,請各位讀者笑納,依舊是為黛玉CP頭疼的一天!!!!

    王熙鳳沒嫁過來,弄權鐵檻寺這種事,當然是王夫人做了!

    林家表示:麻了,以后那塊破石頭有事不必告訴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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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賈敏聽得心里發沉, 十一皇子的病居然還沒有起色。

    她不由得為侄女迎春擔心,怕迎春年紀輕輕就守寡,特意叮囑黛玉若去道觀里, 不必刻意去見賈瑚,記得多燒幾炷香祈福才是正經事。

    黛玉和嫂嫂一起出門, 那道觀去了幾回,黛玉早已膩了,涉及皇家的地盤,還沒有在榮國府的清虛觀自在。

    道觀寺廟,是官家女子不會被詬病的去處,與其說黛玉喜歡去逛道觀,其實喜歡去道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物風光。

    到了白馬觀, 給三清祖師敬過香,三公主照例要解簽,黛玉和嫂嫂不能亂逛,只能在有限的幾個地方隨意走走,忽然一個七八歲的青衣小道童攔住了二人:

    “這是福德真人前兒請的平安符,可保一年平安,今后不必求神。”

    黛玉接過平安符,寫著朱砂的黃紙, 折成三角包,仔細一數, 剛好有十個。

    收到表兄賈瑚的平安符,黛玉很高興, 轉念一想, 又不太對勁:“表……真人的意思, 是不是讓我們今后不必來了?”

    霍云安頷首:“大約如此。”

    霍云安讓丫鬟把平安符都收起來, 不要拿在手上,兩人十分有默契,都沒對三公主說起此事,又另找道長請了幾個辟邪的荷包。

    馬車回程,黛玉在車上翻來覆去看那幾個平安符,左右還是一般平安符的樣子,看不出什么玄機。

    霍云安年歲大,是成婚的人,想的比黛玉更深,她看著黛玉天真稚嫩,不知黛玉是否聽過高陽公主與辯機和尚的逸聞,三公主對賈瑚的態度,霍云安有些憂心。

    駙馬久病,賈瑚又生得模樣清俊……

    霍云安不敢深想,今日小道士的那番話,她們要想辦法講給迎春才是。

    迎春現在是皇家的媳婦,三公主邀迎春一起出門的次數很多。

    賈敏得了賈瑚贈與的平安符,榮國府送了四個,迎春那邊送兩個,余下四個留在家中。

    派心腹的嬤嬤專門傳話,至于迎春聽能聽出多少,且看她的悟性,此話模棱兩可,黛玉她們也是瞎猜。

    跟著就是年關,兒媳霍云安依著林璋的品階,只是一個七品,不必進宮朝賀。

    賈敏和林如海年頭照例要去朝中由天子領著祭天,家里有個媳婦招呼,賈敏也比先前安心。

    賈敏老遠只看見幾眼迎春,便要依著隊伍各自有位置,結束之后也不比在家中,皇家有家宴,大臣們皆散去。

    不過賈敏倒有伴兒,梅姑和她在一處,兩人一起乘著馬車回家,林如海和朱謙官階高,家里的馬車也先到。

    賈敏和梅姑談及老二的婚事,愁眉苦臉,梅姑笑著打趣她:“你竟還愁這個?只要林家去提親,滿京城里哪家會不應?”

    賈敏不得展顏:“家世不打緊,要緊的還是姑娘品性模樣和那戶人家的風氣。”

    前兒有個薛蟠打樣,賈敏也不單只看姑娘了。

    就說那個薛家的寶釵,若不熟悉,只看模樣,瞧著像是好的,誰知會陷害黛玉,還有那么一個糟心惹禍的哥哥?

    反正先前沒在林璋那邊操的心,這回在老二婚事上都操盡了,賈敏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只憑著旁人三兩句,又能看明白多少,況且高也不成,低也不成。”

    大兒媳婦的身世勉強算得上貴重,但沒了父母,身后不見絲毫依仗,若二兒媳家世好,今后不知會不會像以前榮國府里大嫂和二嫂一樣。

    大嫂崔氏有能耐,二嫂王氏有家底,王夫人總是不服大房的管家。

    只為著這個,不讓老二娶高門的媳婦,似乎對林珺也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賈敏兩頭難辦。

    現下林璋和林珺十分和睦,賈敏都頭疼。先前大哥賈赦和二哥賈政烏眼雞似的,老太太更加頭疼。

    梅姑點頭:“也是,除了老二,還有黛玉的婚事,那才難辦,給誰都不放心。”

    賈敏道:“正是這個理兒,嘴上說著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又有幾人做得到呢?”

    媳婦好歹娶進來,黛玉卻要嫁出去。

    梅姑自己都舍不得黛玉去當媳婦立規矩,自小把女兒捧在手心的賈敏就更舍不得,就連她在家中也不喜歡叫媳婦立規矩,家中的丫鬟又不是擺設,只在外面兒媳禮數過得去就成。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梅姑道:“哪戶人家得有你們家中待他好。”

    車忽然停下,外面嬤嬤說有人拜見,梅姑掀了車窗的小簾子,還真見著一個故人。

    此人一張臉曬成古銅色,胡須茂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梅姑驚喜道: “小霍將軍?”

    小霍將軍抱拳行禮:“梅姑夫人!”

    先前義忠王去江南平亂那一回,把霍小將也帶了回來,將他舉薦到兵部,后和朱謙一道去西北監軍,在那邊落第扎根,這些年邊關平定無戰事,武將升遷得反而不快。

    但是霍小將還是混到了一個末流的將軍,梅姑時常玩笑,叫他小霍將軍,經年不見還是改不得口。

    賈敏也認出他來,原先在江南,義忠王時常會來林家蹭吃蹭喝,帶著的隨從中就有一個霍小將,時常就是他碰著拜禮。

    只是賈敏和小霍將軍不熟,只能默默看二人說話。

    梅姑又問:“你不是在雁門關嗎?怎么到這邊來了。”

    小霍將軍憨厚的撓撓頭,還沒組織好語言來說自己升遷的事。

    梅姑見此處是大街上,霍小將說多了話也不好,連忙又問:“瞧這模樣,定是有好事,你家奶奶和哥兒姐兒可進京了,幾時讓她們到我家中玩。”

    小霍將軍仍舊是憨憨的笑了:“天冷,趕不來路,我先來了,一家老小的,怕是要五月里才到。”

    梅姑又道:“今日散朝,好些人家馬車要過,你記得到家中來。”

    小霍將軍答應著:“先前小官也是在朝祭之前遠遠看見夫人和大人,這才上前說句話,這就走了。”

    說完,小霍將軍就讓路,催促車夫趕緊把馬車挪走。

    梅姑無奈一笑:“以前瞧他是個孩子樣,現下都能成家立業,往京城來了。”

    賈敏瞧著那小霍將軍,仍舊是個孩子樣,一片赤誠固然好,但京城不比邊關,真擔心他一步行差踏錯,著了旁人的道。

    賈敏和林如海提及小霍將軍的是,林如海道:“原來是霍剛……這小將軍還真走運,從邊關回來,現下是正經龍禁衛,將來有大造化。”

    林如海怕賈敏不明白,特意強調:“我說的龍禁衛,可不是先前蓉哥兒捐的那種,此衛非彼尉。”

    說著還用手指寫了幾筆。

    秦可卿死的時候,賈珍為了讓兒媳婦身后名好聽,花了白花花銀兩給賈蓉捐了一個正五品龍禁尉的虛銜。

    林如海說的龍禁衛是護衛御駕的親信隊伍,他猜測霍小將能從北邊回來,興許也是得了朱謙的舉薦。

    林如海只管自己一畝三分地,對于兵部之事不摻和,若不是賈敏提出來,他都不知龍禁衛人事變動了。

    林璋在翰林院當差,他上面有林如海當靠山,朝中幾位肱骨諸如蘇哲、朱謙等都看著他長大,自然如魚得水,不會有人為難他。

    但林璋也明白,父親在機要一日,他作為林如海的兒子必定不能上位,家中沒催著弟弟林珺入仕,亦是如此。

    進來官場磋磨太久,不是好事,林璋自己還后悔進得太早,卻又還要受著年少成名的恭維,煩死了。

    林璋一回家,就逮住老二在和黛玉聊八卦。

    林珺閑來無事,混跡京城各色文人和世家公子的圈子,聽來的故事都能出一本望京逸聞集子。

    林珺講得唾沫橫飛:“……玉兒你也見過的,就是二舅母家的侄女,叫鳳哥兒的姐姐,她男人得了馬上瘋,你知道是在哪兒得的嗎?”

    黛玉是林珺最好的聽眾,專心致志露出求知的神情,林珺對妹妹的表情很滿意,繼續往下說:

    “是在文宣館旁邊的團花巷子,聽說鳳哥兒聽說他在里面鬼混,直接帶著家丁打上門去,原本是想找住在那里的小娘子算賬,哪知她嫁的男人也在,那男人經此事一嚇唬,就得了馬上風。”

    “那日我剛好去文宣館買紙筆,他們家還四處求著借車,拉人去看病,可惜我家馬車小,最后借了一輛板車用被子裹住拉走的。”

    黛玉聽罷,小眉毛皺成一團:“這人真是有賊心沒賊膽,我猜他才不是被鳳姐姐嚇的,肯定是聲色犬馬、酒色過度犯了病,他家中若是把罪責都怪在媳婦身上,鳳姐姐豈不是要遭殃?”

    黛玉和母親去赴宴時見過王熙鳳好幾回,王熙鳳雖詩書算不得太通,起碼是個說話有趣的爽利人,像她能做出的事。

    林珺覺著妹妹說得有道理,連連點頭。

    可是黛玉的道理還沒說完,她繼續道:“若是依著哥哥的說法,鳳姐姐也只等著那女子落單,才敢去找那女子的麻煩,若是她男人在恐怕不會上門呢!”

    黛玉冷笑:“古人云,夫妻一體,就是如此一體的,畢竟她和那男子是一家,今后還要一處屋下住著,自然只能去找女子的麻煩,那女子免不得要被罵一回風塵卑賤,可是男子又是什么好東西,難不成是女子逼著他去的……”

    可惜不能休夫,鳳姐姐沒有資產家業,不然黛玉瞧著,這位王家的姐姐若能入官場或是商場,肯定是一等一的狠角色。

    黛玉的犀利讓身為哥哥的林珺嘴角一抽。

    然后黛玉又看一眼林珺:“要是哥哥不規矩,不必母親出手,我就領著前院的家丁,親自去揍你!”

    林珺吃癟,連忙道:“你哥哥是那樣的人嗎?我只是去文軒閣買花箋,上回你用的四色花箋!”

    林璋暗里聽著,心道活該,誰叫老二整日八卦,瞧他在妹妹那里討不討得到好處。

    林璋從樹蔭里走過去,打趣黛玉:“玉兒近來和你嫂嫂學了什么招式,都能收拾林墩子了?”

    黛玉挪了挪身子,給大哥騰出位置:“我倒是想學,可嫂嫂藏著好本事,不教我呢!要不哥哥你勸一勸她?”

    說完,黛玉馬上又把矛頭對著她二哥:“過了年母親就一直愁,二哥整日出去鬼混,不像是大哥哥,小小年紀,自己就把終身大事辦妥了!”

    說罷黛玉搖頭晃腦:“大哥哥就是大哥哥!”

    林珺咕咕噥噥:“我哪里鬼混了!你以為誰都像大哥哥,骨骼清奇,眼光卓絕,小弟愧不能比!”

    林璋無奈攤手:“你莫要拿我開涮,父親母親都十分開明,你若有心儀之人,也當如實說來,家中好生為你預備……”

    林珺擺出一張苦瓜臉:“沒有……真的沒有……我還小,不想成家……”

    作者有話說:

    林老二:古往今來,為什么大家都愛催婚,我還小,我還是個寶寶!!!

    ……

    ……

    這是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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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9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家老二被哥哥和妹妹前后一起開涮, 惹得一肚子氣,委屈得要命,他順手折了亭子旁邊探過來的枯枝, 拿在手里把玩:

    “我是當真沒有成家的想法,也沒有什么心儀之人, 誰像大哥自小一肚子的主張!”

    林珺繼續說自己的道理:“這是人生大事,我也不想依著父母安排找一個門當戶對卻連面都沒見過的人糊里糊涂過日子,可惜又沒什么一見鐘情,也沒有青梅竹馬,就這么成婚了,未免太過草率。我知道母親發愁……”

    婚姻大事豈可草率,黛玉見哥哥機會委屈的快哭了, 當下要二哥哥隨意找一個嫂嫂完成任務,無論對林家還是二哥,都不是件好事。

    父母兩情相悅,大哥和嫂嫂也兩情相悅,要是二哥就非要依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二哥也太慘了!

    黛玉連忙道:“罷了,是我錯了,給哥哥請罪。”

    林珺做了個鬼臉,這還差不多。

    黛玉看見嫂嫂站在花廳那邊, 似乎看了他們兄妹好幾眼,撐著身子起來招招手。

    “嫂嫂, 過來說話!”

    霍云安臉上含笑,款款過去。

    她沒有兄弟姊妹, 先前寄主在叔父家和堂兄堂姐們相處得不算好。

    幾個堂姐妹嫉妒她得一門好親事, 時常言中帶酸, 只是霍云安冷眼瞧著叔父家的孩子們, 也會為著三瓜兩棗紅臉爭吵,誰也不讓誰。

    霍云安真羨慕小黛玉,黛玉似乎從來沒愁過,莫說家中的哥哥們,就是她這個當嫂嫂的,也舍不得讓黛玉發愁。

    林珺見大嫂過來,方才還正色與自己說話的大哥,眼里含了蜜一樣,那叫一個眉來眼去,故意道:“咱倆在這兒似乎有些礙眼吶!”

    黛玉偏偏跳出來拆他的臺子,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那二哥請!”

    林璋敲了敲她的腦袋:“小鬼頭!”

    幾個丫鬟排著隊過來,捧著果子和茶水,原來賈敏見他們幾個人光顧著說話,沒個水喝,特意叫丫鬟送來。

    黛玉沒心思吃果子,央求林璋道:“哥哥,你和嫂嫂說,讓她也教我點招式可好?”

    黛玉知道嫂嫂會點武藝,沒準以前在女子軍,嫂嫂也能出去殺敵呢!她可是打心眼里崇拜得很。

    霍云安無奈,黛玉纏著她不是一次兩次,她想不到黛玉這樣的體格容貌學習武藝模樣,將來若是出師,難不成小黛玉學著魯智深倒拔垂楊柳?

    不成!不成!

    霍云安自小和父母一起守在邊疆,雖然照舊讀了書,和世家小姐總歸不一樣,能得林家這門親,現在丈夫英俊瀟灑,婆婆和小姑都極好相處,真真萬中無一的幸運。

    霍云安始終有些自卑,若真的教了黛玉這些,公婆和丈夫又會如何看自己?

    很多時候,人們嘴里說的,和心上想的,終歸不同。

    霍云安道:“舞槍弄棒,玉兒的體格不成,學弓箭弩箭,這里又不是軍營,瓜田李下,有嫌疑。”

    當皇帝都忌諱民間私藏兵器。

    黛玉一副了然小大人神態:“嫂嫂果然藏了很多本事。”

    霍云安垂首:“這算什么本事,大戶人家的姑娘……也用不著。”

    林珺也在旁邊攛掇:“技多不壓身,妹妹若是學成,必然文武雙全!”

    霍云安仍是不肯:“問過母親……”

    黛玉也只得作罷,一臉失落。

    日頭落下,茶也涼了,家中又傳飯,幾人就此散了。

    用過飯,林璋和妻子一起回自己的小院,今日霍云安為難,黛玉希望落空,他這個當哥哥的夾在中間不好受。

    林璋道:“玉兒念的緊,左右在家中無事,你挑些無關緊要的教一教她就成。”

    霍云安仍舊堅持:“好端端的姑娘,學那些做什么……”

    林璋又道:“你是不是擔心父親和母親怪罪?”

    霍云安沉默,她沒有這幾兄妹那么好的口才,說不明白。

    林璋笑笑:“父親母親如何我不敢說,作為兄長,我還希望妹妹能學一點防身術,世事無常,家中就算將她護著再好,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孝道錯不得,但也不必事事都照著父母來。”

    夫妻倆慢悠悠走著,翻過年來,初春的風依舊冰冷刺人。

    林璋又問妻子:“你可還記得我們見的第一面。”

    “記得!”

    霍云安紅了臉,她與林璋的第一回見面,并不美好,和戲文上唱的才子佳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大約,那個時候的自己像是個母老虎吧!

    林璋伸出手牽住她:“那個時候我就覺著,奶奶真是女中豪杰,十分勇敢,若有一日,玉兒撞見那樣的情形,我寧愿玉兒能亮出爪牙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愿她為著什么淑姿儀態被人欺辱。”

    “是嗎?我真有這樣好?”

    霍云安的臉更紅了,又道:“我都說了,玉兒沒有自小的童子根基,學不來刀槍棍棒,接著弩機暗器等物還成。你若真要教,莫不如教她騎馬……還有、還有如何防范壞人,君子不立危墻,縱使一等一的高手,也抵不過一群人的亂拳!”

    霍云安不是沒想過,但京城條件有限啊!

    她還怕黛玉跳脫的性子,真學得一招半式反而疏于防備,霍云安的母親生前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俗語——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林璋安慰她:“你不必擔心這個,也不要擔心父親母親那邊,只要你愿意教,我總有法子。”

    霍云安深吸一口氣:“我雖學藝不精,但是拿到京中應當還能看,你先將什么弓箭和馬匹預備好,我才能答應,要是現在應下,最后不能成,反而叫玉兒白高興一場。”

    當嫂子的霍云安點頭答應此事就好辦,夫妻二人商量著等黛玉生辰之后給她一個驚喜,林璋在外置辦馬匹,尋找穩妥的場地,霍云安悄悄給黛玉預備騎裝。

    二月二龍抬頭,天氣轉暖,柳樹抽出嫩芽,二月頭一個好日子,百無禁忌,諸事皆宜。

    京城里好幾戶人家趕著成婚,城東的爆竹沒炸完,城西就噼里啪啦響,一陣又一陣,成婚的隊伍派出人來清路,才沒叫抬轎子的隊伍打架。

    正月里,薛寶釵才過十五,及笄的生辰在京城過的,只有王家人隨便送了禮,雖然薛蝌已經到京城,但薛蝌只是堂兄,禮節上錯不了,心意上卻不親近。

    寶釵及笄那日,薛姨媽起先還強顏歡笑,后面瞧著寶釵穿紅著綠,尚且不知薛蟠而今流放走到何處,不禁悲從中來,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宴無好宴,薛寶釵不能苛責母親,縱使薛蟠拖累到她,十幾年的姊妹情分,寶釵亦是難過的。

    況且若薛蟠還在,今后也會惹事,而今薛蟠被逐出薛家,再不與寶釵相干。

    若是薛蟠還在,她又如何能得這么多的嫁妝?母親肯定要留給哥哥。

    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寶釵心亂如麻,王子騰家不像做得太難看,讓夫人領著幾個姑娘來撐撐場面,王夫人也帶著元春、探春、寶玉等人來坐了一日,給寶釵添妝。

    寶釵出嫁那日,薛姨媽舍得花大價錢,請了以前薛家故交中兒女雙全的兩個奶奶討吉利。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薛家出自金陵,不缺好衣料,寶釵嫁的是官宦人家,已是在不逾矩中選了最好的衣料和首飾。

    薛姨媽擔心因為薛蟠的事,女婿家把寶釵看輕,抬了好幾樣大件扎眼的嫁妝打頭,很有牌面。

    薛姨媽看著閨女披上嫁衣,穿戴齊整,盤著高髻,像是又長了幾歲,臉上是笑,眼中含淚:“只愿我的寶丫頭,夫妻和睦,諸事順遂……”

    寶釵想到一出門去,自此便是其它家的人,忍不住滾下淚:“母親……”

    寶釵將先前開解薛姨媽的話,又念了一遍:“母親也要保重,金陵的哥兒總是叫你一聲娘,怎么都繞不過你去。”

    薛姨媽用帕子捂著臉,半晌不說話,外面接親的人在催吉時。

    寶釵又對跟著薛姨媽好些年的心腹媳婦又強調一回:“可記得我叮囑你的話,你跟了母親這么多年,只有你,我才放心得下。”

    這媳婦算是家中能用的,薛寶釵擔心母親,都沒叫她家陪嫁,讓這媳婦和她男人留在薛家當內應。

    那媳婦重重點頭:“姑娘,小的明白,都記著呢!”

    寶釵又對薛姨媽和那媳婦道:“有舅舅和我在,母親安心養著,若能說動父親來京,日后就能長久見到我,我也好照應母親。”

    喜娘又來催了一遍,請寶釵上轎子,眾人趕緊給寶釵蓋上蓋頭,將人扶出房,薛蝌背著她送上花轎,一路敲敲打打,往付家去。

    薛姨媽自寶釵出門就開始哭,兩眼腫的如核桃一般,依舊不肯停。

    家里伺候的管事媳婦沒辦法,只能由著她去。

    寶釵出嫁之前,把家中各色事情都安排妥當,薛姨媽肯定要回金陵,現下沒了兒子依傍,將來要想法子把姨娘的哥兒要過來養才成。

    薛寶釵甚至想到父親因母親過于溺愛薛蟠養出敗家子,肯定心有芥蒂不愿讓薛姨媽再插手。

    她出格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母親不能操之過急,要舍得下本錢,給哥兒請好先生,送好東西,表現出誠心,今后再有舅舅從旁出力,為著王家這條線,父親定然要把姨娘的哥兒記在母親名下,介時若是姨娘再添孩子,也可如法炮制,先將孩子弄到手,而后若是母親覺著姨娘礙眼,總有辦法將人弄走。

    薛姨媽的哭聲一陣又一陣從里間傳來,管事媳婦用小指掏一下耳朵,臉上惋惜:“姑娘想得周全,可惜不是個哥兒!”

    黛玉知道寶釵成婚了,也知寶釵嫁的人不算好。

    畢竟哥哥說了,寶釵嫁的付家,就是趨炎附勢之輩,攀附著南安郡王家過日子,兒子十分平庸,是靠父親左右周旋花了銀子才得的官職。

    薛家是商戶嫁給官宦乃是高嫁,嫁妝自然少不了,明擺著付家圖嫁妝,薛家還高高興興送出去,各取所需。

    “她原先陷害你,你還為她擔心,我們玉兒是真的慈悲心腸。”霍云安見黛玉已經發了好久的呆,不時看看天還會嘆氣,對她道:“要是換了我……”

    換了霍云安,大概已經提著哨棒去揍人。

    千萬不能讓黛玉知道,她的嫂嫂是如此暴躁的一個人。

    黛玉用手杵著窗框,吸了一口春日微寒的空氣:“若是我落到她這樣的境地,做得未必如她,寶釵姐姐只有嫁人,才能求得一隅安生……只是,她才滿十五啊!”

    黛玉是憂愁的,她馬上就滿十二歲,就算父親母親極為疼愛自己,只一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將來又會將她在家中留下幾年?

    黛玉喃喃:“今后的事誰又說得準,我離著及笄,也不過三年了……”

    作者有話說:

    林黛玉倒拔垂楊柳,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

    人啊,真的是越長大煩惱越多!!!黛玉也一樣!

    玉崽,你放心,誰敢要你十五就嫁人,你爹會和他拼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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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  ☪ 第一百六十章

    二月已經到了, 花朝還會遠?

    黛玉的十二歲,對于林如海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時刻,前世林如海沒有陪伴女兒到她十二歲, 讓黛玉小小年紀就面對生離死別,孤零零活在世上。

    林如海至今還記得自己離世時候的心情, 不舍、無奈、痛苦、不甘心、力不從心,大約是因為自己執念太重,又或者賈璉在安排后事時請到的尼姑和尚還有道士,都是些假道士和假道學。

    林如海的亡魂沒有被超度,經久不散,跟著黛玉一路從蘇州行至榮國府,在榮國府上逡巡多年, 眼睜睜看著女兒被風刀霜劍嚴相逼。

    萬幸一切都過去了,林如海看著老二忙里忙外的給黛玉布置生辰宴,心里深感安慰。

    老大林璋在翰林院摸魚,老二閑來無事,做這些正好,林珺讓人把先前義忠王送的琉璃燈都擦洗干凈掛出來,京城比江南更冷,就算到花朝, 各色花枝都光禿禿,不見生氣, 用堆紗做假花的事太糟踐布料,不如把家里庫房中閑置大小花燈掛出來妝飾一二。

    這回外祖母也要來, 林珺早早定下賈母最喜歡的戲班子, 盯著下人修整戲臺, 事無巨細。

    至于要請的人家, 各色請帖,都是黛玉和母親賈敏做主。

    十二歲的大生日,除去幾個姐妹,還有林如海的同僚,母親賈敏認識的夫人,反是和林璋、林珺相熟的好友,他們和黛玉不熟,兩兄弟就沒湊這個熱鬧。

    等到生辰那一天,黛玉起床換上新衣裳,各處去磕頭,然后和母親一起在家等候客人們上門來,林珺在外門走動。

    賈母帶領著大房二房兩個兒媳,一干孫女和孫媳,還有賈蘭和賈桂兩個曾孫輩,一起來林家給黛玉過生辰。

    這群人一進林家院子,登時就熱鬧起來。

    賈母一坐定,黛玉上前磕頭行禮。

    賈母樂呵呵道:“瞧瞧,這是等不及要生辰禮了!”

    說著讓就鴛鴦趕緊進來。

    鴛鴦領著兩個小丫頭進來,每個丫頭手上都捧著錦盒,賈母當面就叫人把東西打開給黛玉看。

    “這是雀金裘,是外國的好東西,孔雀毛線織的,我瞧著這幾日穿剛剛好,先前得了一直收著沒穿過。”

    崔氏將它拿出來,正好現下有陽光灑進來,熠熠生輝,獨有一番光澤。

    賈母又道:“這件匣子裝得下,還有一件鶴氅,我直接讓人送庫房里去,現下可能大了點,再長長明年冬日就能穿……”

    說完,賈母又打開另一個匣子:“玉兒滿了十二,也該多多打扮起來,里面都是我年輕時候的首飾,現在老了用不得,給她正好。”

    賈母年輕時,寧榮二府正值鼎盛,不知情的還以為老人家拿舊物搪塞小輩,但是堂上的人都明白,老太太給的,都是好東西。

    黛玉再拜,謝過祖母賜禮。

    賈母拉著黛玉的手,又將探春攬過來:“等探春丫頭十二的時候也有,先前你元春姐姐、迎春姐姐,也是有的!”

    榮國府里誰都盯著老太太的家私,今日賈母送幾樣東西給黛玉,定又要有人磨牙,賈母索性都挑明了。

    老太太也知道,這幾樣東西林家未必沒有,依著女兒和女婿的脾性,黛玉的這些小物件,怕是一日一樣,都穿戴不過來。

    眾人忙笑道:“老太太對小輩的心,都是一樣好!”

    賈母送過一回禮物,后面崔氏、王夫人、還有探春、湘云等人的贈禮也都放到庫中去,黛玉也沒當場打開來看,免得眾人送的禮不同,各人心中有比較,反而各自心里不痛快。

    霍云安上前來說戲班安排好,請老太太入座。

    賈母又問:“不是聽說還請了幾家夫人,且等一等吧!”

    賈敏道:“那兩位夫人昨兒就遣人來說,要下午才能來,元春和迎春丫頭也來不早,母親快入席吧!”

    賈母這才點頭,又問賈敏:“你請了哪幾家?”

    賈敏答道:“朱大人和蘇大人家的夫人。”

    賈母扶著丫鬟,往林家戲臺那邊去,邊走邊同賈敏道:“論理你們這住處也該擴一擴,方才寬敞,難得辦一回生日,那幾家也該請。”

    賈敏和母親之間有母女間的默契,她知道老太太指的是北靜王、南安王、西寧王等等幾家的女眷。

    賈敏笑笑:“黛玉原本也沒見過她們幾回,況且她們來了,您還不自在,我也不好再請那兩家夫人,玉兒的父親終歸還是行走朝廷多點。”

    賈母被扶著入席,黛玉親自捧著戲單子過來。

    賈母又讓黛玉先點,黛玉隨手就點一個穆桂英掛帥。

    賈母點一出新排的神仙會,又讓崔氏點。

    然后賈母又回頭對賈敏說:“正是她們沒怎么見過黛玉,就該趁這個時候多見見,她們在京城根基深,對好些人家都知根知底,珺哥兒和玉兒的親事一件趕著一件,多叫那些夫人們看看也好,除去她們,你也該再多請幾個。”

    如今榮國府里寶玉、探春至多一二年,也是十分要緊談婚論嫁的時候,賈母說起來話便多了幾句。

    老太太知道寶玉配不得黛玉,她心里倒是想,但女兒和林女婿還有林家的兩個外孫,肯定都看不上,她還不至于自取其辱。

    但賈母還是希望賈敏的孩子都能找個好人家。

    前兒林璋的親事,賈母就覺著外孫媳婦家世不成,好在低門娶婦,前程可以璋兒掙。珺兒將來也能自己掙前程,姑娘家不一樣,無論是黛玉還是探春,若嫁錯夫君,就像投錯胎,一輩子就完了!

    賈母想想元春和迎春,各有各的難處,總比不得賈敏命好。

    賈敏知道母親一片好意,不忍掃她的興,點頭含笑:“女兒都記著呢!今兒是黛玉的好日子,預備了好久,母親玩得盡興才是。”

    賈母見那邊已經唱起來,便也收起老人家的絮叨,和大家一起聽戲。

    過了午,朱家夫人、蘇家夫人、還有迎春、元春才姍姍來遲,各自帶了禮物,見到黛玉又是一夸。

    前兒迎春成婚的時候,蘇哲的妻子黃氏觸了霉頭,今日再見黛玉,就算滿心歡喜和滿意,也沒再提什么能當媳婦之語。

    姑娘大了,以前還可以當做玩笑說一說,現下真真要開始議親,必須講究矜持。

    今日鬧過一回,到晚間林如海自宮中回來,黛玉又去給幾位伯伯磕頭,宴席散去,林珺忙不迭拉著黛玉去清點今日的禮物。

    黛玉指了指天色:“今日晚了,明日再點也不遲。”

    林璋和林珺皆不肯,“送禮之人肯定想玉兒能早些看見他送的禮物,你要早些拆開才是!”

    說著,兩個當哥哥的齊心協力將妹妹往庫房趕,一疊聲的叫人掌燈!

    黛玉去到庫房,管庫房的丫鬟媳婦點了好幾個大蠟燭,把庫房照的透亮。

    送來的錦盒堆成小山,林璋和林珺一時間都找不到自己送的禮了!

    林珺先拿起一個卷軸樣的物件,上面的簽子,竟然是冷先生從洛陽送來的!

    兄妹幾人展開一看,竟是一副眾神朝圣圖,線條流暢,筆觸細膩,用色十分老練,先生久不畫工筆,功力竟然比之先前更厚。

    林珺邊看邊咂嘴,第一樣禮物就將自己預備的物件比下去了:“今年玉兒是整十二,都說本命年犯太歲,要送驅邪避兇的物件。冷先生臨摹的神仙圖,好東西!”

    可見先生送禮之用心,這么一副畫,縱使先生畫工了得,非三五月不能成,再有冬日里著色不好,興許早一二年就開始預備。

    黛玉小心將卷軸收起來:“名兒我就叫人掛到屋里去。”

    先生送東西,無論貴重與否,都希望他們用起來,此畫著實珍貴,但先生意在讓黛玉辟邪,黛玉自然要用在實處。

    收了一樣好東西,黛玉還要寫信答謝才對。

    林璋舉著蠟燭細看,終于找到自家送的匣子,趕緊搬到黛玉跟前獻寶:“玉兒,你嫂嫂送到東西,你肯定喜歡。”

    黛玉將錦盒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疊放著一套衣裳,想來是嫂嫂親手縫的。

    “嫂嫂做的衣裳,我當然喜歡!”

    黛玉也很給面子,笑吟吟的摸著衣裳。

    林璋見她沒看明白,只恨天太黑,月色也不好,連忙將衣裳拿出來:“玉兒可能沒見過這樣的衣衫,這是西北那邊女子為了騎馬方便特意改制的騎裝!”

    林璋神秘的眨眨眼:“這只是禮物的一半,另一半在城外,咱們家庫房太小,不好牽進來。”

    黛玉恍然大悟,捧著衣裳露出驚喜的笑顏:“嫂嫂是要教我騎馬了嗎!多謝嫂嫂!”

    林珺看著他大哥得意的樣子,扯了扯嘴角:“還是大哥厲害!送到玉兒心坎上了!”

    今日生辰擺宴,眾人一散,最后還是霍云安當媳婦的支使下人們收拾杯盤碗碟各樣器具,她忙得很,沒空來和黛玉一起拆禮物。

    黛玉可算磨到了嫂嫂松口,見嫂嫂親力親為給自己縫衣裳,也沒心思再看其他,扔下兩個哥哥就飛也似的去找嫂嫂。

    只留林璋和林珺大眼瞪小眼。

    林璋看著小妹的背影,一時無言:“那是你嫂嫂送的,我送的你還沒看呢!!”

    林珺沖他哥比了個鬼臉:“該!”

    說完隨手打開一個盒子:“左右無事,我們先替妹妹掌掌眼,看看咱們妹妹的小金庫,又要添多少好東西。”

    林璋癟嘴:“林墩子,這樣不好吧!”

    嘴上說著不成,自己倒主動湊過去看林珺打開的匣子里面是什么。

    林家老二看了簽子才打開的匣子,這是賈寶玉送的物件。

    “玻璃繡球燈……”

    平平無奇。

    雖說送禮無關貴賤,更多在心意,這盞玻璃繡球在林家來看來平平無奇,前兒義忠王送的那幾套,現在還掛在院里。

    還好寶玉沒來,不然看見院里隨意掛著那么多盞更精致的燈,面上怕是掛不住。

    林璋把盒子合上:“看過一樣也就罷了,你再不收斂,仔細明日妹妹和你生氣。”

    聽了大哥這話,林珺把寶玉送的物件放回去,今日生辰的主人公不在,他們杵在庫房里怪沒意思。

    兄弟倆又一前一后尋黛玉去,老遠就看見黛玉黏著父親母親撒嬌,兄弟二人不想去當煞風景的樁子,十分默契的悄悄轉身,準備離開。

    “大爺、二爺!”

    有人壓著嗓子叫他們名字,聽聲音是常安管家。

    兩人循著聲音往黑漆漆的月亮門那邊去,見常安打著一盞小燈籠,橘黃的暖光只照亮一方天地。

    林璋覺著常安舉止不尋常,皺眉:“何事?”

    暗夜里常安為難的表情眾人皆看不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今日咱們姑娘生辰的好日子……義忠王爺來了,就在門外!”

    作者有話說:

    祝黛玉崽生日快樂!

    各位讀者雙節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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