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41章 高專篇(29)

    暑假剩余的時間里,觀南鏡都是在病榻上度過的。

    說起來,他其實感覺自己也沒有哪里特別痛或是明顯生了病,最初的幾天過去后,也不再總是咳嗽吐滑滑的痰,身體也哪里都好好的,沒缺胳膊少腿,一塊疤都找不著,可他就是困。

    困,而且涼涼的,四肢軟綿綿使不上力氣,仿佛他在盛夏時想要冬眠。

    幸好咒術師是按外勤結算收入,并不拿固定工資的,不然他好擔心自己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懶惰病”被開除掉。窗外的蟬鳴一天天凄涼下去,每個星期陽光照射進來的時間和角度都在明顯變化。觀南鏡窩在床上安靜地和它們作伴,數著今日天光到了窗戶的第幾個格子。精神還好一點的時候,他要麼是在看書,要麼是在看電視劇,電影和動畫片,要麼是在玩游戲機。

    最近他最喜歡的游戲是去年任天堂發售的《來吧!動物森友會》。一開始,夏油杰給他帶的游戲都是競技冒險類,很考驗操作,他經常因為手指頭按著按著就按不動了而失敗出局。雖然他自己是沒告訴對方這件事的,但體貼的前輩應該是看他的存盤時細心地發現了這些游戲他都沒怎麼玩,于是上個星期對方抓著一個僅有四小時的空檔期跑回來看了他一眼時,就從懷里掏出了這個花花綠綠的游戲卡帶。

    他和五條悟現在都是特級了,一起處理任務很浪費,所以兩個人分開單干,觀南鏡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倆一同出現了

    “這是什麼?”觀南鏡沒玩過模擬經營生活種地類游戲,困惑地舉著卡帶看上面其樂融融一家歡的景象,有一粉一藍兩只羊駝,有一男一女兩個圓臉小孩子,還有一只扎著小辮子舉手冊的可愛小狗,看情況像是正在一起建工程。他都想象不出里面會是什麼內容,和這麼可愛的小動物們一起外出去森林里殺史萊姆,回家蓋房子嗎?

    “玩玩看就知道了,感覺鏡會喜歡的——而且,這個游戲可以聯機玩,所以就算我在外面,也可以經常陪你一起了。”夏油杰輕輕笑,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著一條空氣和他說話,不愿離他太近,大概是不想讓身上的灰塵和血味落到他這周歌姬給他換的柔軟奶黃色被子上來。

    原本白慘慘的病床色換掉后,再加上大家總給他帶許多東西,這間屋子越發不像病房,而像是溫馨的小宿舍。夏油杰又起身替他換掉了花,花瓶是五條悟從隨便從他家里搬了個個五六百歲的古董來,他非堅持說只有這個瓷的這個顏色最配房間裝飾。花應該是灰原雄每次新鮮摘的,郁郁蔥蔥很健康的一大片,放很久都不怎麼衰敗,最多是被夏日耀眼的太陽給曬干了。

    七海建人每次來都會送一只模樣不同的咒力小鳥玩具,現在一共有七只大小品種各異的木頭鳥整整齊齊地站在窗臺上看夏油杰的動作,仿佛在一致從頭頂冒出“?”的標志來。

    盡管一整夜未睡,十二點前還得趕到下一個任務的地點,但夏油杰還是沒忍住微微笑,在陽光中感到倦怠,安心和柔軟。他身后觀南鏡在喚他:“前輩,還可以待多久?”

    夏油杰轉過身,抬頭看表:“對不起啊,鏡,今天時間很緊張,大概只能再陪你半個小時……”

    “那來睡一會兒吧,我會喊你的。”觀南鏡往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像是給他空出一片被體溫焐得暖融融的松軟小窩,見夏油杰已面露拒絕的苗頭,他又委屈巴巴地小聲懇求著:“……前輩。”

    ……哎呀,真是……

    脫掉外套和鞋子,盡量輕而疏遠地躺到床上時,夏油杰還在想觀南鏡現在實在是很懂怎麼讓自己總能答應他的心愿,也在想他的襯衣上有沒有難聞的味道,但對方好像是無知無覺的,已經高興又親密地靠了過來,多扯了點被子蓋住他,然后就把頭抵在他的胳膊上不說話了。在過去十六年的人生里,夏油杰都沒和人同床共枕過,他小時候連父母都不會抱哄他同睡的。他媽媽經常喜歡和旁人講他小時候太愛哭鬧了,所以只能把他放到搖籃里關到隔壁房間,不然一整日除了哄他什麼事都做不了,關著關著才把他的性格關乖順了,果然不再愛哭,早早就可以分房睡不用人哄。說起來時頗有得意,仿佛這是什麼育兒真經:做父母要威風,要從不嬌慣,絕不心疼。

    但他這一個月卻已經好幾次和觀南鏡一同睡下了,不管是晚上過一整夜,還是就這樣半個小時幾個小時的短眠。夏油杰感到拘束,并不是因為他不喜歡,而是他有點太喜歡,總睡得太好,剛窩進對方的柔軟的被子里,被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裹挾住,就立刻困得眼都要睜不開了。這并不是好事情,如果養成了要人陪的壞習慣,他以后要怎麼再適應躺在搖籃里被關在隔壁房間里呢?他總不能再試著嚎哭到哭不動為止。

    夏油杰翻了個身,摸了摸觀南鏡的額發。對方這會兒又不困,只是哄他睡,果然抬起臉來蹭了蹭他的手心作為回應。靜日綿綿,夏油杰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在太陽下變成了一塊正融化的黃油奶酪。

    他走了后觀南鏡就開始玩那個叫動物森友會的游戲,很快便入了迷。雖然說逐漸融入現代生活后,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看到什麼虛構作品都完全分不清真的假的,看到吸血鬼狼人故事都以為確有其事,但也還是分得沒那麼清楚,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萬一是真的呢?于是他玩得非常認真,除了剛進游戲時讓填生日苦惱了一會兒外,很快就又順暢起來。他還在日記里寫了“今天是我上島的第一天,我和一只叫番茄的小鴨子和一只叫杰克*的小貓,杰克說話莫名很像前輩。我釣到了鱸魚,不是魚露,是鱸魚哦……”

    晚上檢查他日記的硝子:……

    我給你本子是讓你記錄一天不錯,但主要是記錄睡了多久,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倒也不用具體到玩游戲的時候認識了什麼NPC。

    她無奈地繼續看一會兒,但想到對方難得多寫了很多話,還是要表揚,于是找了個話頭問觀南鏡:“在游戲里被蜜蜂蟄沒事嗎?”

    “有事呢。”觀南鏡憂愁地和她講:“被蟄了兩次就昏倒在帳篷門口了。但是,我剛出門去搖樹,就又有蜂巢掉下來……這個島上蜜蜂好像很多……”

    硝子強忍笑意,決定馬上出門就把今日觀南鏡笑話分享給歌姬聽。

    五條悟腳不沾地忙了整整九天才終于有了個喘氣的當口回到高專,不想放伴手禮就踹門來看觀南鏡了,然后就發現他的小學弟一反常態地沒有驚喜地瞪大眼睛看他,也沒有笑著伸手撒嬌要擁抱,就只是在那兒玩游戲機:……看到他來了甚至還著急地說了一句:

    “前輩可不可以等我兩分鐘?我和前輩說一下……”

    “哈?”五條悟發出匪夷所思的聲音:“杰那家夥現在已經可以鉆在游戲機里嗎?”

    觀南鏡只是在和夏油杰聯機玩而已,對方好像正在車上,就邀請他到自己的小島上轉了一圈。明明每天在外任務很忙才對,夏油杰的島建進度卻比觀南鏡快好多,宛如一個殷勤的媽咪一樣給他塞了好多錢,家具和水果,又帶著他在自己島上的博物館里轉了一圈,看大藍閃蝶。

    但五條悟回來了,觀南鏡就不能沉迷游戲了,匆匆忙忙打字和夏油杰說了情況,操縱小人繞著他轉了兩圈表達歉意,對方的小人做了個“哇哇大哭”的表情。觀南鏡急得連坐飛機回自己島上都來不及,就直接斷網退出了聯機。可沒用——就這麼短的時間里五條悟就已經氣得炸毛了,超級委屈地看著觀南鏡控訴他:

    “你不愛我了!”

    “我沒有啊,前輩……”觀南鏡手足無措,偷偷把游戲機藏進被子里:“我很想你的。”

    他這個動作讓五條悟更生氣了:

    “藏什麼藏?我還能把你游戲機砸了嗎?”

    “前輩!等……”觀南鏡急得軟綿綿往下爬,穿鞋子,但五條悟不要理他了,跑出去在樓下找到了硝子,抱怨了一通:“好不容易一旬了才見到一次,鏡不僅沒有立刻尖叫著扔掉游戲機和我抱抱,反而還在那兒和杰玩什麼笨蛋游戲,然后還藏游戲機,好像我是什麼天大的小氣鬼一樣!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你在演什麼jk戀愛喜劇嗎?”硝子吐槽:“沒事別往這兒站,我忙著呢。”

    五條悟越演越入戲,捧著胸口扭來扭去:“硝子怎麼也不想我,硝子怎麼也不來抱抱我。難道悟已經沒人愛嗎?就因為出門九天就已經是大家人生的局外人嗎,心痛,真的好心痛……”

    家入硝子是不可能像歌姬一樣那麼容易就上當被他牽動情緒的,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舉起手里的針頭轉過身恐嚇道:“發完癲沒?別逼我扎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硝子真是的,太聰明了吧,根本逗不了嘛——我走了我走了別沖我扔針管,有無下限,砸不到我的”

    “下一次放毒氣毒你!”

    和同級拌嘴完的五條悟又平復了心情跑回去找觀南鏡了,對方裹著外套,雖然走路是能走的,但很虛就是了,可憐巴巴地撐著門往走廊兩邊正在找。

    什麼小蝸牛。

    要不是我回來了,你要找到猴年馬月啊。

    笨蛋就是笨蛋。

    “鏡!”

    他沖他喊道,在觀南鏡看過來后幾乎是瞬移到了他面前,玩了個小小的jumpscare,在對方本能充滿驚嚇地往后摔去時摟住了他,像舉洋娃娃一樣舉起來轉了一圈,哈哈哈地笑著問:

    “再給你一次機會,有沒有想我?”

    “想的。”觀南鏡摟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耳朵:“好想好想的。”

    硝子說錯了,才沒有在演jk戀愛喜劇呢,如果是電視劇的話現在觀南鏡應該捧住他的臉熱吻才對,可是對方只會軟趴趴地掛在他肩膀上像小孩一樣蹭耳朵。五條悟把人拎著又帶回屋里去了,重新放回床上,自己也悠閑地扯過枕頭靠坐到床頭,從被子里撈出了游戲機:“杰給你買的新游戲嗎?真過分啊這家夥,找他打拳擊他不玩,找他賽車也不玩,結果陪你玩兒童游戲倒是盡心盡力的嘛,偏心,過分——”

    他低頭問觀南鏡:“你說他過不過分?”

    “不過分。”觀南鏡當然不會贊同他:“前輩最好了。”

    現在偏心和過分的人變成他了。五條悟哼著打開游戲,在他的島上跑了一圈,踩掉好幾朵藍玫瑰,最好才找到了房子,發現門口的郵箱在閃爍,就點開看了一下:

    “致可愛的鏡

    我心中一直,有一片美麗的晚霞,多想讓你也看一看。

    我想著這些,寫下了這張心意卡。

    我的心意……傳達給你嗎?

    ——意外害羞的杰克” *

    “這誰?”五條悟蹙了蹙眉頭問:“別的玩家給你寄的嗎?”

    “不是,是杰克,是和我一起移居無人島的小貓——”觀南鏡熱心地帶他去看杰克:“他非常好,我好喜歡他。”

    穿著西服的優雅小灰貓正在樹下坐著凳子曬太陽,在他的角色一出現后就綻放出了小花花笑,眼睛瞇起來,很開心地過來和他交談,說話方式就和他寄出的明信片一樣,膩歪得要死。五條悟看著屏幕里親親熱熱的一貓一人,再看看屏幕外眼神玩得好專心的觀南鏡,忽然升騰起了一種非常微妙的既視感。

    這貓怎麼,怎麼有點像杰啊……

    他捂住了屏幕,和觀南鏡說:“好了,我不好奇了。”

    觀南鏡只當他對這種游戲確實不感興趣,把游戲機蓋子蓋上,這次學乖了,直接遞送給了五條悟來放。對方果然愉快地勾起嘴角把它放到了床頭柜上,然后側過身來拍拍自己的腿,示意他把頭放上來:

    “有沒有想好過年時候去哪里?”

    “還有五個月呢,前輩……”

    不懂事,如果要去我家里過年的話,現在開始準備才正好。但五條悟已經習慣了他聽不懂話里音,也沒生氣,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發:“我只是問你想沒想好。”

    觀南鏡遲疑著抬起眼皮看他,柔軟的綠眸點著碎碎的金光:“不可以……就待在學校里嗎?”

    “你有什麼毛病。”五條悟撇嘴:“臘月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山頂看大雪啊,一年里唯一的假期,不知道珍惜嗎?”

    那他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呀……觀南鏡有點為難地把臉埋到他結實的大腿上,甕聲甕氣地講:“我不知道,前輩。”

    啊啊啊啊啊啊,笨死算了。五條悟感覺如果自己也在他剛剛玩的那勞什子游戲里,肯定已經寫了八百封明信片給他說“我是在邀請你去我家里啊,你聽不懂嗎?”

    不過考慮到確實離得還早,他也沒繼續逼問躺在自己腿上在笨里笨氣摸西裝褲紋理的小學弟,刮了下他的臉:

    “你會知道的。”

    觀南鏡閉著眼睛,貼了貼他的手背。

    在學長們溫熱的手掌下,蟬鳴聲逐漸止息。某一天他是在雨水的靜謐的沙沙聲中醒來的,室內昏暗,窗外郁郁蔥蔥的綠樹不知道何時爬上了一點紅色的尖。從窗戶里透進來的風有點微微的涼意,觀南鏡從床上坐起來,用被子裹住自己看了一會兒。

    秋天來了。

    ————————

    *杰克其實是現在20年出的《集合吧!動物森友會》里添加加的小動物, 3ds版應該是沒有的,但為了劇情需要把它設計在這里了,抱歉媽咪們,就當是并行世界的游戲也發生變化了吧hhh

    *這封信也是杰克確實會寄給玩家的,他在游戲里很愛說情話。如果有媽咪島上也有杰克貓的話應該也收到過這封hhhhhhhh

    今天也和媽咪們問好,我愛媽咪們,啾咪啾咪(比愛心)明天見!

    第42章 高專篇(30)

    秋天,觀南鏡完全是在看紅葉的日子里度過的。每天他起床,開窗,都會感覺遠方的叢林又更紅了些,而后在清冷的風里打個顫,給自己披上衣裳。

    夏天,雖然臥床了一個多月,但因為5月初就已經熱了起來,一直到9月中下旬隨著秋雨墜落天氣才逐漸涼下,綿延了四個多月,所以觀南鏡不覺短。秋天卻完全反了過來,他本來以為自己告別病房和硝子學姐的每日監管后就可以恢復正常生活的,但其實他只是被允許在新學期開始后繼續上文化課和咒術訓練課,就連體能課都減少了,兩個星期才上一次。

    兩個星期上一次,最多只能當技術指導,不可能鍛煉肌肉的,觀南鏡就只好自己日常加訓。這麼一加訓他才能理解一點為什麼不讓他出門,大病初愈的身體日常生活好像是沒問題了,可稍微多用點力氣就使不上勁,甚至走路都腿發軟。但和糟糕的生理狀況完全相反是的,他的咒術卻用得越發好,仿佛在失憶期間有過什麼頓悟式的突破一樣。

    他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熟練地運用術式逆轉了,簡單的情況下,甚至不需要咒言就可以發動術式,比如把一個真實的蘋果藏起來。

    那天果籃里本來放了三個蘋果,觀南鏡用咒力捏了一個,把它們放在手里不緊不慢地換位置,又用咒力藏起了兩個,然后問硝子剩下的兩個里,真蘋果是哪一個。

    分不清,根本分不清。

    原本他只是作假,現在還開始藏真,再拿假的替上,主打一個移形換影,這讓人怎麼分?

    硝子的反應是:“幸好咒靈不是鬼魂,不然被你這麼祓除掉的話,下輩子肯定投胎成糊涂蟲。”

    “可是現在根本不讓我出任務……”

    整整兩個多月,他沒下過一次山,連變成靜子請求五條悟帶他去買蛋糕這個終極殺招都沒能奏效。那一會兒他剛起床,五條悟剛連夜外差回來時間矯不過來,還不愿意睡,只拉開了他的兩扇玻璃廊門,手隨意撐在泛著油亮金光的木地板上,在日出金光里看紅葉,銀發被照得雪一樣潔白柔軟,在秋日清晨微涼的風里溫柔拂動。觀南鏡打著哈欠洗漱完,窸窸窣窣地脫掉睡衣,拉開衣柜時才想起來歌姬學姐昨天送了他新裙子。

    對方像是要慢慢填充上他四季的衣柜。

    他想著好像很久沒有變成女孩子了,想著也許變成靜子的話對方會愿意帶他出門,便開始換裙子。小洋裝簡約古典,把少女半發育,但又沒完全長開的線條裹得恰到好處,觀南鏡懷疑是歌姬上次替女孩子狀態的他量了身材后去定做的,否則不該如此合身。如果是小女孩穿這樣的版型,難免太老氣,像是穿大人衣服;成年女性穿又容易嫌肩膀的設計窄了,顯得和成人的骨架不匹配,壓了氣質,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穿,是素雅花苞一樣的正正好。但是花苞觀南鏡現在合不上背后的花瓣:是系帶的款式,自己背著手整理起來難免慢。

    五條悟聽他穿衣服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些,困惑地一扭頭,卻撞見他小片雪白的背,清瘦的脊骨凹陷的線像細細的龍脊,肌膚披散在柔順的黑色長發和還是v狀的絲絨裙子里,細細的指尖被裙帶勒紅了關節。他見了鬼似的,本能地急速閉眼扭頭,然后才反應過來是觀南鏡變成了女孩。

    又放下手,卻還是覺得猛然被嚇加速的心跳沒回復,默了好些秒鐘,才裝作剛剛什麼也沒看見似的喚他:

    “鏡?還沒穿好嗎?”

    “啊……對不起。”正大戰腰帶的觀南鏡這才驚覺自己花的時間有點久了,不得已轉身向他求救:“前輩,幫幫我……”

    他不會穿系帶的裙子,根本就是把腰后扯得歪七扭八,原本左右很對稱的細帶被扯得松松垮垮一團亂。五條悟垂著睫毛,細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利索而利索地勾住裙子邊,直接把整條帶子抽了出來,繞在指關節上張開比對找準一半的位置,而后開始慢慢一層一層地拉緊,穿孔,拉緊,穿孔。

    秋日陽光早不如夏天那樣早早便生得高,此時才剛從東邊起來沒多高,斜著從窗戶里直射進來。五條悟實在是高,把足夠把觀南鏡嚴嚴實實地蓋在他的影子,手臂和面前沉黑木做的衣柜中間,只有一點光越過他會動作的胳膊肘,投在觀南鏡裸露的背脊上。

    肌膚極其細密的紋理都被照亮了,像是被陽光涂抹了粉質異常細膩的香檳色高光。

    五條悟又想起來他見過侍女們替母親這麼穿衣服,只有過一次——倒不是因為在五條家的宅邸里他們只穿傳統服飾,而是因為他從小到大并不和母親相處過密,好像也不怎麼渴望母愛,沒有什麼尋常母子的交互。

    等待母親換完西式禮服一同出席什麼場合,也是很久遠且不重要的記憶了,他回想不起來。

    像個侍郎一樣替觀南鏡穿裙子,會是他十幾年后也完全想不起來的事情嗎?即使隔著墨鏡,五條悟還是感覺隨著他的動作晃動的光影下這小一片肌膚有點亮得礙眼,一不小心動作大了些,左手食指的指尖從觀南鏡的背上擦過,對方像貓一樣脊椎本能地微微內縮躲避,于是在白玉做的畫上山峰像是綿延著涌動了一波,又重新歸于一種細細顫抖的寂靜。

    太細了,骨頭。太單薄了,皮肉。

    太脆弱了,他養的小花。

    雖然經常揪葉子欺負著玩,也依然算是他一生中最盡心盡力照顧的對象,還是差點就為了別人死掉了。

    夏油杰是瞞著他,但從天內理子那里隨便拼湊拼湊就夠知道個大概。

    他后來想過再去殺了伏黑甚爾,卻感覺并沒有尋仇的意義,因為無人死去,更重要的是觀南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殺掉他。

    怕見血嗎?

    和杰一樣,心里邁不過去傷害普通人的坎嗎?

    還是什麼…… “束縛”呢?

    五條悟自己可以再輕松不過地起手斬塵緣,自信天下并沒有什麼能困住他,卻不敢去亂觀南鏡的因果。

    因為觀南鏡完全忘了發生過什麼,所以這幾個月來也一直裝作無事發生的五條悟感覺很煩。裙帶快系好了,他卻俯身傾身,左手肘也撐在了柜門上,右手單手將兩頭合握住在手心拽了拽,調整好自己系出來的漂亮齊整,充滿美感的線,感覺觀南鏡的生命也不比這帶子結實多少。他這麼扯著用力拽,感覺如果帶子夠結實,完全能扯斷對方的腰,幾乎讓他生出一種暴虐的痛苦來。觀南鏡之前長出來的那點肉全沒了,重傷和養病帶來的是更加消極的瘦。瘦就是弱小,五條悟保護弱小,但從來也沒喜歡過弱小,他思來想去,只能把自己的煩躁歸結于此。

    “怎麼了,前輩?”他的手肘幾乎就架在觀南鏡頭頂,像是把人控制在了這里,太有壓迫感。觀南鏡倒是沒恐懼,只是很單純地表達疑惑,連回頭看他一眼確認一下的惶惑都沒有。

    毫無恐懼之心這一點,也讓人特別生氣。

    大事上,從來沒有想過應該向他求助和幫忙,比如夜蛾正道來帶他的那晚,他就應該立刻聯系他才對,可是觀南鏡又沒有做到,像是把自己之前的保證撕掉后美美吃進肚子里去了。小事上,卻又嬌慣得離譜,毫無意識的小孩子一樣,張開嘴就要人幫忙磨牙,露著背又要人幫他穿衣服。

    “在忙著討厭你呢。”五條悟低聲答,聲帶仿佛就在觀南鏡頭頂震動。他松開了腰帶,因為已經束得很好了,所以即使沒有最后勒緊系蝴蝶結,也還是很完整的樣子,只是軟軟垂落下來。他把右手滑到了旁邊,張開,比了比對方的腰有多窄,感覺一只手就能牢牢攥緊,怎麼跑都不會跑掉。

    怎麼敢這麼安心地用后背朝著他的?也會這麼相信別人嗎?

    “鏡今天好討厭。”

    以為變成靜子能讓他開心點的觀南鏡:?

    他懵懵地想先轉過來,被對方按住了腰貼在柜門上,于是聲音聽起來更困惑了:“前輩,我哪里惹你生氣啦?我會改正的,告訴我吧。”

    “哪里都很可惡,特別特別可惡。”五條悟掌心發燙,聲音卻越發低:“若無其事地就變成女孩子,若無其事地穿裙子,若無其事地要我幫你穿衣服,若無其事地撒嬌,若無其事地生病,若無其事地變瘦了好多又不長回去,現在連我生氣都不緊張了,又若無其事地問我生氣什麼!……你最近怎麼回事,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簡直可惡到有點可恨了好不好。”

    他到底松了手讓觀南鏡可以轉過來,但還保持著撐著衣柜低頭看他的姿勢,纖長的睫毛在鏡片后緩慢扇動:“鏡……你在欺負我嗎?”

    觀南鏡簡直有點哭笑不得了,第一次做了下對上來說會有點冒犯的事情:他抬起指尖來非常輕地放到了五條悟的臉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像是在給發脾氣的大貓順毛。對方從喉嚨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歪了歪腦袋把臉結實地貼到了觀南鏡的手心里,冰藍的眼眸卻還是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要抱抱嗎,前輩?”

    五條悟一聲不吭地摟緊了他。因為現在他身高連做男生時一米七多點的狀態都夠不到了,所以矮得也叫五條悟心煩,就把他提了起來摟腰抱著。

    這下真是抱洋娃娃了。

    “我沒有想要欺負你,前輩。”觀南鏡指尖還搭在他的下巴上呢,盯著他難得不瑩潤,而是有點干巴的嘴唇看兩眼走點神,想著五條悟該喝水了,嘴上道歉卻還是連貫的:“但我肯定是忽略了前輩的心情,是我不好,我太過分了——”

    “嗯。”五條悟略微滿意一點了:“還有呢?”

    “我怎麼可以這麼可惡,都不關心前輩的心情呢?以后,變成女孩子的話,我會和前輩提前說一下的,要穿裙子也是。我會好好吃飯的,長胖二十斤好給前輩煮湯喝。我也不會再生……”

    他剛想說不會再生病,就訥訥地停了下來,慢慢沒聲了。過一會兒后才怯怯地抬起眼睛問五條悟:“前輩,你是為了這個在生氣嗎?對不起,可我不記得發生什麼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忘記的,我也不是故意想生病的。”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但我當時也一定不是不想要找前輩幫忙,是來不及聯系。”觀南鏡的聲音越來越輕,越發斟酌著,字字珍重:“雖然不想要總是依賴前輩,但我最信任前輩了,我沒有說謊……”

    “信任?老子一小時五千萬的身價讓你免費使喚,你還次次不樂意。”五條悟作勢要咬他的手指:“還天天忘事,搞得我連找你算賬都沒法算。”

    觀南鏡沒躲,于是他真的咬到了,盡管立刻就松了力道,纖細的指尖上卻還是留下了明顯的犬齒印。

    “你看,說不過我就用苦肉計!”五條悟氣惱,恨不得把他丟下去:“就說你在欺負我!!!”

    這算什麼苦肉計,又不是手指頭被掰斷了當油炸小果子吃掉了。觀南鏡在心里嘀咕,剛松開手又環住他的肩膀。五條悟后背被太陽曬得熱熱的,非常讓人安心的溫度:

    “我是不是犯什麼讓人為難的大錯了,前輩?我什麼時候才能出門呢……我想要和你們在一起,想要給大家幫忙。”

    “不是犯錯,也沒有什麼事。”

    五條悟微微蹙眉:“不要東想西想,我會找到辦法的。”

    觀南鏡只是看著他不說話。他變成女孩時,眼睛更圓,濕漉漉的瞳仁配上同樣濕漉漉的睫毛,一言不發,可憐的感覺卻簡直要溢出來,譴責看者的良心。當一個人總是被別人說他很會撒嬌的時候,他最好真的很會撒嬌,五條悟感覺頭有點痛痛的,感覺觀南鏡現在未免有點太會拿捏他。

    剛剛不是還是他在興師問罪的嗎?怎麼又變成這樣了?

    “不準這麼狡猾。”他按了按他的鼻尖,認真抵抗。觀南鏡卻又趁機松開手圈住了他的胳膊,把臉貼到了他的小臂上,大有一副立時變成沉默的小扭扭糖的架勢。莫名的火燒感忽然從五條悟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燃到了后腦勺,他感覺觀南鏡這樣很不好,是“恃寵而驕”,是不乖了,是不恭敬,是很可惡,是很不講道理,但他就是沒法把他扯下去,哪怕對方根本沒和他用力。

    五條悟真有點委屈上了:“你氣死我算了。”

    觀南鏡卻忍不住笑了,終于從他胳膊上掉下去了,但轉臉又來親親熱熱地晃著他求他幫自己系蝴蝶結,然后拍照片發給歌姬學姐看好感謝她。五條悟亂系了一個比蜘蛛結還亂的逗他玩,看他一下子傷心地趴在那里不動了,又頓生一種“糟了我養的小動物被氣一下就死了”的恐懼感,于是又舉手投降,任勞任怨地現場查教程,給他系了個非常漂亮的。

    發過去給歌姬看,她果然很開心。

    剛剛還趴著的觀南鏡又好了,粘著他問他要不要擦擦臉,要不要吃甜點,要不要刷牙,要不要睡覺,要不要涂潤唇膏。五條悟顯然是全都要的,仰著頭美滋滋地任由觀南鏡幫他細細地照料了嘴唇,心理終于又平衡了起來,感覺這才對嘛!這才是瀟灑又迷人的前輩應該享受到的待遇!他躺進觀南鏡的床里,感覺已經習慣了對方沒品味的被子,也就懶得把自己的拿出來了,打算就這麼睡過去。

    扭頭看見觀南鏡穿著裙子披著長發乖乖在那兒喂小鳥的背影,想了一會兒,戴著眼罩又爬起來嚷了一句:

    “還有——和別的男生在一起的時候,不準變成女孩子。”

    觀南鏡啊?一聲,一回頭卻發現五條悟已經蜷進被子里,捂得嚴嚴實實睡大覺了。

    “我肯定是出外勤最少的一級咒術師。”他和灰原一起在庭院里幫對方復習最近因為出勤而落下的課業時,在休息的間隙中一邊喂金魚,一邊有點難過地同對方偷偷講了最近難過的地方。觀南鏡不敢和任何人談這種心事,和五條悟說,對方會直言拒絕,還要倒過來教訓他沒把自己保護好的事。

    和夏油杰說,對方會為難,換著法子地試圖哄他,可觀南鏡不是為了想玩才出去,也不想讓他為難。

    和硝子說,對方會叼著煙講什麼時候學會反轉術式了什麼時候支持他下山。

    和七海說……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沒和七海說過,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對方的反應一定是“哈?這種天天被強行按頭吃*的工作就不用主動去吃了吧”這類的……

    灰原雄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也不是這樣的啦!娜娜米在鏡面前不會說話這麼直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楓樹高大,樹下修了個正圓的小池子,水面倒映的紅葉,落入池水的紅葉和金魚身上紅色的鱗片,全部都在陽光中閃著碎碎的金光,叫人分不清它們誰是誰。觀南鏡端坐在水邊,白襯衣被光照得輪廓微透,紅痣在素白無暇的一張臉上,活似古畫上撒了點金箔。

    就算是煩惱也特別可愛,或者說就是因為沒見過他有這麼鮮活的煩惱,才特別可愛。

    灰原雄的臉被楓葉映得全紅了,一邊看著水里晃動的倒影一邊和他說話,指尖無意識地在水面上輕輕劃拉著,一層又一層漣漪蔓延,直到有不怕生的金魚來吮吸他的指尖,他才慌里慌張地把手縮了回去。

    兩個清清白白的孩子,在斜展枝條的紅樹下,清澈的水池旁,有一陣都沒說話,只被風吹動頭發,一同靜默地坐一會兒。灰原雄像是鼓起勇氣想和他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只講“天涼了,要多穿衣服”。

    “說的是呢,太久不出門,我對天氣都遲鈍了。”觀南鏡感慨。

    “今日忽然降溫,前輩記得添衣。”晚上,他原本想發短信的,但因為正好在玩游戲,于是一時興起,選擇給夏油杰的小人寄去了明信片。又想了想,加了件游戲里的黑色高領毛衣作為禮物。第二天發現對方在淩晨四點多給他回復了一封“已收到,謝謝鏡(^_^)”,他便放下這事了,誰知道三天后夏油杰忽然大中午回來,拉開外套給他看,身上真的穿了一件黑色高領毛衣。

    其實秋日午間不比降溫十幾度的早晚,是稍微有點熱的,可對方還是穿了。觀南鏡又驚喜又想笑:游戲里的三頭身小人穿著這個款式的衣服是胖墩墩的可愛,夏油杰一米八幾寬肩窄腰的漂亮個子穿了,原本就配他黑色的燈籠褲,只掛了很簡約的毛衣鏈,就是壓倒性的外貌優勢,自帶排山倒海的……嗯,什麼感覺呢?……

    他搜腸刮肚,字典里缺了荷爾蒙或x張力這樣的詞,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表達。不過夏油杰也不需要他表達,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漂亮大姐姐搭訕,他也無動于衷的,他只想要讓觀南鏡看到自己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哪怕只是隨口一關心的話,也想要對方能感受到他的關心有被接住。

    更何況他覺得觀南鏡并不只是隨口一關心。

    “怎麼了,為什麼呆住了?”夏油杰笑盈盈地蹲跪在坐著的觀南鏡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玩笑道:“不會沒有游戲里穿起來好看吧?那我要難過哭了。”

    他假裝做了個動森里小人們喜歡的兩手握成拳頭放在太陽穴旁邊轉,嗚嗚嗚虛空往外撒眼淚的動作,讓觀南鏡笑了起來,俯身抱住了他。

    “怎麼會,前輩最漂亮了。”他輕輕說:“也最溫柔了。”

    溫柔嗎?夏油杰其實并不覺得自己是個溫柔的人,但他現在確實想要成為一個真正溫柔的,心里總是充滿柔軟,光亮,會讓別人覺得他強大又包容的人。

    最起碼在觀南鏡面前,他希望自己能做到。

    “多依賴我一點,鏡。”夏油杰摸了摸他的背,輕聲嘆:“再多一點。”

    終于軟性禁閉被接觸,允許下山時,已經是圣誕節前了,但好消息是這次他的解封令好像特別徹底,觀南鏡看了好多次,又去找夜蛾確認了,自己確實可以在半個東京自由活動了。

    “經過評估,上頭覺得你的安全風險下降了,所以這麼決定。”

    其實只是觀南鏡的威脅性確認較低罷了,他本人可能受到危險和襲擊的風險應該在上升才對,但夜蛾正道也不愿意把這種殘酷的事告訴他了。

    說了又有什麼用呢?于事無補。

    讓他出門時候不要一個人,比什麼都重要。不然觀南鏡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十五歲的小孩子,逃不出陰謀家的手掌。

    于是他只是難得笑了下,試圖安慰學生:“現在開始可以比較自由地活動了,但我還是要求你要和五條夏油,或者最起碼同級的七海灰原一起。單獨下山我還是不同意的——每次出門前來和我報備一下,知道了嗎?”

    觀南鏡高興壞了,乖乖點頭:“嗯!!!”

    圣誕節到新年的時間一直算是工作量相對輕松些的,因為這段時間假期多,在東京這樣大都市尤其明顯,人們的幸福會多一些,心里的怨懟與痛苦會變少一點,咒靈自然也會變少。因為工作量降低,又是“復健”的任務,觀南鏡其實只是需要去祓除一個二級咒靈,然而來帶他的輔助監督剛接到他,就聽他說可不可以再等一分鐘,有兩個學長要一起來。

    “可以啊,是空閑期幫忙的嗎?不過低于二級的不要哦。”

    然后他一扭頭,就從后視鏡里發現了兩個正在大搖大擺靠近的特級咒術師:……

    他戰戰兢兢地又檢查了一遍任務單。單子好像是真的沒問題,于是他驚慌失措地翻看起了自己的眼睛,拼命查找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詛咒痕跡,不然他怎麼大白天見鬼了。

    “五條同學,夏油同學,你們——”

    “怎麼了監督?”五條悟已經瀟灑地跨上后座了,響亮地撞上了門,扒拉著墨鏡湊過來盯著他看:“沒見過大少爺出門帶保鏢嗎?”

    輔助監督:……這里他爹的只有你一個大少爺好不好!

    夏油杰也上來了,熟稔地把五條悟往后推去,笑哈哈地打圓場:“好了監督,不要擔心,就當我們只是來蹭你的車,不會妨礙公務的。”

    “是啊是啊。”五條悟仰著靠在沙發上打哈欠:“忙了幾個月了,好不容易放圣誕假了,我們要去看電影!吃焦糖爆米花!掃蕩光圣誕限定甜品!看彩燈!逛圣誕集市——”

    “所以你們不會和觀南同學一起進任務場所,對嗎?”監督可憐又悲慘地問。

    “怎麼可能啊?/對不起,不行呢。”

    倆dk笑瞇瞇,異口同聲地講。

    輔助監督感覺不良的黑光都快把他的眼刺瞎了。

    ————————

    這章是不是超級長超級甜!!!冬季篇的圣誕和過年是我超級想寫的部分, nina簡直是為了蘸醋包了頓餃子啊啊啊啊啊,我美美地寫,左右開弓,美美地寫(扭來扭去)(扭去扭來),希望媽咪們也能看得開心!!!感恩媽咪們在nina每次喪氣的時候都好溫柔地哄我,我看一眼評論區一下子就被治好了哈哈哈哈,我愛媽咪們,開一本小說動力只有三天,寫完一本就多靠媽咪們一直支持hhh。

    我們也見面,好不好?啾咪啾咪(旋轉跳躍閉著眼退場)(滑倒)(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旋轉跳躍睜開眼退場)

    第43章 高專篇(31)

    雖然只是個二級咒靈,但觀南鏡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嚴陣以待,生怕自己幾個月不做任務變遲鈍了,也生怕自己在樓下兩個“監工”的注視中沒有好好表現,但凡是稍微擦破了皮或者摔斷了腿,恐怕想再出門就又遙遙無期了。

    這是個老舊,還沒來得及被拆掉的公寓,樓道里很暗,寂靜無聲。聲控燈直到人走到它正下方時才沒精打采地亮一下,亮度淡得像一桶水里放了一勺蜂蜜,老式橢圓形磨砂燈盒里躺著的全是燙死在里頭的小飛蟲。水泥墻壁盡管被重新糊過,卻還是在四角露出真實的顏色來。

    他上到三樓時,安全信道的門后忽然傳來沉悶悶的一聲響,觀南鏡收住腳步,慢慢地倒退到門邊,轉頭去看。原來走廊盡頭,一戶人家門口的屬于小孩子的鮮紅色自行車忽然倒了下去。因為四樓出了命案,所以一到三樓都已經被暫時遷走排空了,理由是今天要做大范圍的樓層重裝。脖頸忽然有種冰冷的感覺,觀南鏡再扭頭回來,鼻尖前僅三公分前,已經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腐爛蠕動的臉,爬著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是個長得像人臉蜥蜴加長蛇尾巴拼湊起來的東西,奇怪的是嘴長在尾巴那里。昨天殺的人它還沒吃完,正卷著一塊手臂,血淋淋地拖了一路,放在嘴里嚼吧嚼吧,一股腥臭。

    今天過節呢,這種東西就不要拿給前輩吃了,就地祓除算了。

    觀南鏡沒有和咒靈說話的興趣愛好,身邊的樓梯間咔嚓咔嚓地斷裂重組。二級咒靈沒有思維可言,只有類“生物”的本能,就是吃人。心情好了,吃人慶祝一下。心情差了,吃人發泄一下。心情激動了,吃人冷靜一下。心情恐懼了,吃人鎮定一下。此時預感到危機來襲,它在原地轉動了起來,尾巴上那張嘴撲過來試圖咬住觀南鏡,可在那之前,有一根鋼筋斜插著從天而降,已經像是插燒烤簽一樣貫穿了它的腹部,并在下一秒就化為咒力爆開了。

    輔助監督感覺自己放上帳,煙才剛點上沒多久,觀南鏡就已經下來了。

    而他身側原本正奇形怪狀坐在路邊護欄上的兩個人忽然又漂漂亮亮人模人樣地立了起來,金光閃閃,仿佛剛剛在那兒翹著腿做鬼臉的不良狀態從未存在過,看得他一陣眼瞎。輔助監督知道一級咒術師干二級的活確實很快,但沒想到這麼快,有點遲疑地按滅了煙,扔到垃圾桶里去,向觀南鏡詢問道:

    “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了呀——”替他回答了問題的卻是五條悟,對方拖長了聲音:“干凈得不能再干凈了,監督,不信你自己上去看看嘛。”

    “是,咒靈已經祓除了,但需要掃一下尾巴。四樓走廊被它弄得很臟亂,死者只剩下一點點了,我盡量拼了起來放在他家地板上了,希望不會嚇到您。”

    觀南鏡是不會和五條悟學的,很有禮貌地與對方交接完工作,然后才忍不住加快了兩步回到學長們身邊。夏油杰笑著接過他,攬住他的肩膀:“想去哪里玩?”

    “電影院!”

    觀南鏡和五條悟一起激動地說,就差舉起手轉圈跑了。

    “你們倆那麼想看電影,結果根本都不知道要看什麼嗎?”但是真的進入電影院后,反而只有他在認真選片,多少有點哭笑不得的夏油杰揪著五條悟的衣領把他從爆米花區拽過來,又去輕輕碰了碰正彎腰認真盯著玻璃柜里套餐會送的周邊看的觀南鏡的手腕:“先來選片子好不好?等電影開始的時間,我們會買這些的。”

    這兩人都仿佛滿臉寫著“我只是想體驗看電影,但是看什麼無所謂”。

    三個人又一起站到了海報架面前,挨個挑簡要介紹冊出來看內容。圣誕檔期影片特別多,加勒比海盜2,達芬奇密碼和007皇家賭場這年度三部票房冠軍片又在圣誕節重返影院了,合家歡的動畫電影也特別多,不管是冰河世紀2還是汽車總動員都非常受小孩子歡迎,往來的孩子幾乎人手一個玩偶或小汽車模型。

    五條悟選擇困難癥犯了,以外自己在蛋糕店呢,問夏油杰能不能每樣來一份,一個屏分成十六塊放不一樣的電影,這樣眼睛想看哪個看哪個,然后被好友砸了一拳頭。觀南鏡繞開了看起來就很鮮艷的海報,發現左下角放著一張女孩在雪地中仰起頭的冊子,拿出來一看也是重映的電影,名字是《情書》。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三個男的一起看十一年前的愛情電影重映……”

    盡管比起大熱門電影,看《情書》的不算特別多,可電影類型決定了進來的幾乎全是想在圣誕節搞搞羅曼蒂克氛圍的戀人。被小情侶們包夾時,五條悟發出了靈魂出竅的聲音:“和這些人坐在一起一點都不友好,萬一看著看著他們開始親嘴脫衣服怎麼辦——”

    一看就是不幸遭遇過。

    觀南鏡不知道還會有這種事,大為迷茫:“哎?”

    夏油杰摸了摸他的頭發:“沒事的,這部電影的話,他們只會看哭了或者看分手了,不會有那麼多熱情的。”

    “前輩已經看過嗎?”觀南鏡面露歉意:“要不換一部吧,不用陪我再看一遍的……”

    “杰才沒有遷就你。他本來就不喜歡熱鬧電影,讓他自己選,他也會看這個的,總不能在圣誕節去看什麼《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吧,那也太凄冷了。”五條悟從另一邊把他的臉掰過來了,湊近他撒嬌:“我才是在陪你呢,笨蛋。”

    燈正好在這時候熄了。屏幕上亮起的藍色的光穿過許多座位,灑落到五條悟高挺的鼻梁上,墨鏡后他的眼睛在閃閃發亮,被潤唇膏保養得水潤的嘴唇也亮。

    漂亮到有點過分了,也近得過分了。

    觀南鏡卻一點也沒被蠱惑到,只是又乖又單純地看著他:“謝謝前輩。”

    “你們是戀人嗎?這是你男朋友嗎?”

    有個聲音從后面穿過來,兩人不明所以地抬起頭,看到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喝多的姐姐,正很認真但也很迷糊地俯身擋住嘴,看著觀南鏡問:“你,你不親的話給我親行不行,他看起來好像很想要人親他——巧了嗎不是,我也很想親人……”

    五條悟炸毛了:“哈?”

    觀南鏡哭笑不得:“不行啦姐姐……”

    夏油杰把兩人都撈回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還是高中生,不干這種事的。”

    醉酒姐姐一下子傷心壞了,癱回了座位上,隱約能聽到她抱怨的嘟噥:“dk長這麼高干嘛?”

    五條悟捧著四份爆米花換著嘗口味,吃得嘎嘣響,觀南鏡只是捧著熱奶茶焐手。優美又帶著點哀傷的管弦樂聲響起,故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拉開了帷幕。瑩白的光安靜地占滿這個空間,仿佛雪也落在了每一個觀眾的頭上。

    夏油杰沒看哭,他哭是第一次看時候的事了。五條悟也沒看哭,他只是看得仰靠在座位上,整個人都變冷淡了,仿佛和電影里的悲歡離合拉開了距離,垂著睫毛在俯瞰。觀南鏡也沒看哭,可實際上他大概是三個人里唯一不難過的一個,他不覺得故事哀傷婉轉,遺憾萬千,只覺得非常美麗。

    像是被大雪滌蕩了心靈一樣。

    “鏡真的還是孩子呢。”他去上廁所的功夫,夏油杰靠著墻和五條悟說:“對愛情故事一點感覺都沒有。”

    “說得你好像比他大很多似的。”五條悟手插在口袋里,腳尖無意識地劃拉著地板:“難道杰就很明白嗎?”

    “總會明白一點的吧。”夏油杰低聲答。

    他們陷入了漫長的寂靜,只一起垂著頭看面前人來人往。五條悟忽然又開口:“我不懂。”

    他們出門時,外面竟然也下雪了,而且還不小,已在樹木和地面上落了一層新鮮的白絨絨。觀南鏡伸手去接雪花,難得有點活潑勁,把雪花藏在掌心變大了,然后再轉過來舉給他們倆看。兩個前輩十分配合地假裝被嚇到踉蹌后他開心得臉都紅了,在潔白又明亮的世界里笑得好無暇。

    夏油杰溫柔地看著他,一刻也松不開眼神,讓他玩了一會兒后才從包里拿了手套出來要他戴上,小心凍著。然后把自己焐熱的圍巾也解了下來輕輕彎腰替他系上。觀南鏡笑著仰頭看他,蹭他的指腹,輕輕問前輩的手怎麼也冷呀,我幫你焐焐好不好。五條悟從地上團雪球,輕飄飄地砸他們:“打雪仗嗎?——”

    觀南鏡一秒轉移注意力:“我要玩!”

    在路上玩不盡興,去年在山里五條悟和夏油杰把一座山頭的雪都震光了,還差點砸斷了高專里一座佛塔的尖頂,氣得夜蛾正道一大早起來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舉著拖鞋在雪地里追殺自己的兩個逆天學生。但這一會兒五條悟本來也不是想玩得多驚天動地,就只是逗學弟玩。觀南鏡準頭差就舉著雪球追著他跑,踩滑了要摔,五條悟立時回頭去接,觀南鏡一頭撞到他肩膀上哎呦一聲,再抬起臉來時已經鼻子紅紅的了,眉毛也因為疼痛撇下去,看起來好可憐。

    五條悟笑著替他揉了揉:“好了好了,給你打一下,我們倆扯平了。”

    于是觀南鏡輕輕拿小雪球碰了碰他的胳膊,鼻子撞疼了還沒過去呢,人已經忍不住又笑起來。五條悟正要笑話他,臉上就真·正中了一個力道十足的大雪球。雖然說因為無下限一直開著,在最后的縫隙里本質是咒術而不是他自己的臉把雪彈開的,但他還是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去追殺夏油杰了:“杰你怎麼能搞偷襲!——”

    打打鬧鬧完了,他們才打車去澀谷看燈展。今日下雪,天暗得早,時間正好,燈已提前亮了,雪上雪下交相輝映,澄澈萬方,宛如城市中蜿蜒的金色河流,一路順著走過,觀南鏡眼睛都快看不過來。地鐵站口正對的路中心放著一顆巨大的圣誕樹,許多游客跑過去合影。五條悟拆了便利店新買的棒棒糖,嚷嚷著要去買限定,于是三個人決定要去合影。

    找人幫忙也不方便,只能自拍了,觀南鏡個子矮,自然是他來拿手機,五條悟和夏油杰乖乖地俯身從他肩膀兩側湊過來,夏油杰拍照的興致不高,眼神錯開來,一副只貢獻臉蛋不貢獻傻笑的端莊樣。五條悟看他這樣就壞笑起來,作勢要去親觀南鏡的側臉,對方果然一秒爆炸,扭過頭來看他:“喂!——”

    觀南鏡按了快門,發現三個人的臉都是清楚的,兩個前輩在互相拽頭發的樣子也很生活化,于是高興地點了點頭:“拍好啦!”

    去甜品店前倒是遇到了新問題,他應該變成靜子,否則這個時間點他們做夢也別想排到限定了。但是變成靜子的話,他身上的男性制服就有點太奇怪了些。沒辦法,他們只好先找了個附近的銀座給他買衣服。三個漂亮男生一起買jk才適合的裙子這種事不要說放圣誕節了,放萬圣節也是十分legend的,搞得整個店的店員都在盯著他們看。但咒術師做多了,連夏油杰的臉皮都早已不薄,視周圍異樣的眼光如無物,正兒八經地琢磨起了觀南鏡應該穿什麼。

    “那個紅的比較好看吧?”

    “綠的好看,襯眼睛。”

    “他都好多綠裙子了。”

    “那買綠襯衣。”

    “不要紅配綠。”觀南鏡小聲抗議:“我不要做圣誕樹……”

    最后還是買了最正常不過的棕色格子連衣裙。天氣冷,就又買了羊絨大衣。光腿不行,就又買了褲襪。圍巾手套不要新買,觀南鏡就想要戴著夏油杰的。鞋子大了,又去換了黑皮鞋,服務員是個很英俊的小年輕,感覺要麼是高中生要麼剛上大學。可能是在做兼職,節日期間帥哥找女裝女鞋店做特供服務員也是常見的事了。他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馬甲,單膝跪下來就要給“靜子”換鞋子試試,被兩個人十分有默契地一同拽開了。

    五條悟滿嘴跑火車:“我們家大小姐不喜歡別人幫她穿鞋子。”

    服務員:“哎,哎?”

    “我們家大小姐也不喜歡別人往她鞋盒里放聯系方式。”夏油杰也滿嘴跑火車,把小紙條拿出來后團吧團吧扔垃圾桶里了。

    只有觀南鏡是老實人,乖乖地坐著一邊穿鞋一邊說:“我不是大小姐,他們開玩笑的。”

    糟了,真的遇到什麼千金了,帶著保鏢微服私訪出來玩的嗎?

    服務員萎靡了,再也不敢亂發射魅力,低著頭老老實實賣完了東西。

    “不準和這種男的往來!”出門后觀南鏡被一左一右揪著教育。

    他好納悶的:“我也沒干嘛呀……”

    雖然不解,但他還是日常包容了前輩們的奇奇怪怪。變成靜子后,這麼換好衣服披著頭發乖乖地走在路上時,實在是可愛得不得了,有好多賣花,賣可愛頭套的人過來試探,五條悟和夏油杰來者不拒,主打一個你來賣我就給我們大小姐買,沒一會兒他就已經輪著戴過了七八種不一樣的發箍,懷里抱了一大堆玫瑰花。最后他們又吵了起來,五條悟說戴一個發光小圣誕樹的可愛,夏油杰說發箍夾得耳朵后面那塊都紅了,戴什麼戴,不戴了。五條悟說你怎麼發現他皮紅的,你摸了嗎?夏油杰說你眼睛能不能正常用用,一看就知道是的。五條悟說我剛摸了,沒事。

    夏油杰:……

    夏油杰克制自己不要在這里和他打起來。

    觀南鏡已經跑去看禮物了。

    他們一共買了五家的限定,店主們之前得知“靜子”做了大手術在養病,都很怕她已經遭遇不幸了,如今發現她竟然又能下地出來玩了,雖然確實是感覺身體又虛了很多,但還是大喜過望,握著“她”的手說了好多安慰的話。五條悟和夏油杰依然拿著保鏢人設,只在一家店里狠狠翻了車:

    “哎呀,今天竟然不只是情侶一起來嗎?”

    店長捂著嘴巴,趁那兩人去看蛋糕,驚訝地對夏油杰問:“您是他們的朋友嗎?”

    夏油杰:“……情侶?”

    他眨了眨眼睛就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個劇情了,于是立刻拿住了“苦情男小三”的號碼牌,非常敬業地投入了即時演出:“不,其實我是硬跟過來的,希望能改變靜子的心意,懇請她今晚能賞臉一起吃個飯,而不是和悟一起。”

    店長吃瓜吃得打包的手都亂了,憂心忡忡地看向五條悟,又看向無知無覺小天使一樣的觀南鏡,再看向感覺就比五條悟更會疼人更靠譜的夏油杰,一時間嗑cp嗑得混沌,不知道該占哪一對,糾結一下了還是選擇了堅守初心:

    “悟君。”她把蛋糕遞給他時,小聲說道:“這麼好的女朋友,要好好珍惜啊。”

    五條悟:?

    買完甜品又吃吃喝喝了一路,去六本木時,圣誕集市才剛進入最熱鬧的時間。日本的圣誕集市喜歡仿德國風味,屋子搭的是三角形,東西要賣熱紅酒和烤香腸。人太多了,觀南鏡一不小心被人撞到了肩膀,再回過頭來時,懷里意外地多了一袋蘋果糖,里面一共六七個。

    其實就是冰糖葫蘆的做法,只是里面不放山楂,只在竹簽頭穿一個特殊品種的小蘋果。紅彤彤的一個裹在晶瑩剔透的糖衣包裹里,看著就很好吃。

    雖然最早是英國的一個甜品改過來的,但近些年完全變成本土特色了,一般是盂蘭盆節等要辦夏日祭的時候才做的,圣誕集市上不賣才對。不知道有沒有古怪,見觀南鏡舉著一個,滿臉好奇,想到他今年夏天一個夏日祭都沒趕上,一場煙花都沒看過,一個蘋果糖都沒吃過,全昏昏沉沉了無生氣地在床上躺著,五條悟就不忍叫他丟掉了,而是低下頭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

    “沒詛咒,也沒毒,甚至非常新鮮。”他笑著摸了摸觀南鏡的頭發:“吃吧。”

    夏油杰握住觀南鏡的手,還是把他換到了中間來:“好吃嗎?”

    “嗯!”觀南鏡眼睛亮亮地咬掉一小片糖,從袋子里舉起新來給他:“前輩也吃。”

    他們逛著集市,吃了一圈,覺得好吃的東西按人頭給大家都帶了一份,還幫助一個運樹翻車的老奶奶收拾了一下,作為答謝,她送給了他們一顆最小的松樹。

    “它正好可以放屋里做小圣誕樹哦。”老奶奶和藹地說:“謝謝,小夥子們。祝你們新年平安快樂。”

    “謝謝你,奶奶!”五條悟聲音嘹亮地回答。

    玩也玩得差不多了,于是五條悟和夏油杰一前一后扛著樹回到了高專,放在了硝子的房間里架了起來。

    今日是群體假,除了冥冥和灰原必須回家,給他們提前準備好了禮物放在這兒,剩下的人都聚在了硝子的房間中。五條悟打趣歌姬不用回家伺候老頭老太們嗎,被對方追著爆錘說她家里只過傳統節。七海建人難得參加集體活動,還是很安靜的樣子,只默不作聲地站在觀南鏡旁邊給他遞燈帶子。

    夏油杰收拾好桌子后卻面露苦惱,轉過來問觀南鏡:“鏡,可以借點蠟燭嗎?感覺不夠用了——”

    “我回去拿。”觀南鏡放下東西起身。

    雪夜簌簌,同伴們的笑聲從身后傳遞過來,異常溫暖。觀南鏡看著游廊外銀白的庭院,雪已厚厚鋪了一地,松軟潔白,上面像是撒滿了碎鉆,盈盈生輝。

    真美麗啊。

    風吹動他的頭發,有點涼。觀南鏡驚醒,加快了腳步,拿完蠟燭后便匆忙回去,然而在拉開房門的那一刻,卻被各色彩帶和金銀的片撒了一頭一臉。屋里已經完全換了一副裝飾,墻上掛著happy birthday的小旗子,還飄著氣球。大家圍得門口都快站不下人了,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全都是喜悅飛揚的神采,頭上都戴著他們剛剛在山下埋的那些發光或亮片小發箍,一同沖他喊道:

    “生日快樂!!!”

    觀南鏡睜大了眼睛,才忽然想起來確實。雖然是孤兒,但他的生日卻是確定的,只是從來沒有人給他慶賀過。填生日的時候也僅僅就是填了一下,這只是用來記錄年齡的工具,他并不知道填了生日,被人知道了,就是要慶祝的。

    我的誕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嗎?

    我存在著,應當被慶祝嗎?

    他不知道,他只感覺鼻子忽然猛地酸了一下,然后視線就模糊了。

    “怎麼了,鏡?怎麼沒反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哭啊!——”

    “紙紙紙紙紙張!”

    “毛巾,用毛巾才對!”

    “都讓開,給前輩親親應該就好了!”

    “悟!——”

    “五條前輩你不要這麼沒形狀啊真是!”

    觀南鏡不知道自己正被誰抱緊著,也許是很多人。他哭得停不下來,環住身邊人的脖子埋住臉,只想抬起頭來時已可以歡笑,不愿意流太多的淚。

    ————————

    靜靜:我被愛了(眼淚嘩嘩)

    *不影響媽咪們看劇情的小劇透,送蘋果糖是的羂索,他來看一眼兒子(。)組織了生日party是的硝子

    這章好喜歡!!!因為nina窗外一直在下雪,所以早就想寫到雪季了,純白愛戀,是純白愛戀發生的季節hhh評論都有紅包包,媽咪們明天見愛你們,啾咪啾咪!

    第44章 高專篇(32)

    “年假?鏡當然是和我回家啊。邀請了嗎?還沒有,因為還沒準備好,但他會和我回家的。”

    五條悟已經在第三個人聊起這個話題時這麼自在宣布了。

    幾乎全高專都知道了觀南鏡要和他回家過年,只有觀南鏡自己不知道。就連硝子在聽了這個話后都相信了,畢竟他們關系挺好,畢竟觀南鏡無處可去,畢竟觀南鏡是個男的,五條悟也是個男的,帶回家不會引起誤會,不用解釋這是不是戀愛對象。但她還是不太放心地問了一下:

    “別讓鏡變成女孩子啊。”

    “我腦子壞了嗎?”五條悟第一反應就是:“我干嘛要讓別人看啊!”

    “雖然這是我想要的答案,但五條你的態度還是讓人想捏拳頭。”硝子點評。

    五條悟非常鎮靜:“這就是我的魅力吧,不用客氣哦硝子。”

    總之,五條悟要帶觀南鏡回家過年,幾乎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他提前半年在夏天的時候想好這件事,就讓家里準備了。冬日待客日常用是的君子蘭,他不喜歡,非要讓外頭養山茶花,屋里擺蓮花。荷花敗了的時間他開始要養,還讓花一定要過年時候能開,家里但凡是和植物生長或加熱相關咒術的人都齊上陣了,養死了好幾批,才總算實現了他的心愿。

    房間換了五六次裝飾格局和小擺件,一會兒嫌這個玉俗氣,一會兒討厭那個鑲金的香爐老土,改來改去,他才終于勉強滿意了,上次出差的時候順便回家住一下了親自檢查一番。

    原本以為終于把小祖宗伺候好了,誰知道五條悟突發奇想,想到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于是在被褥底下放了豌豆,發現躺上去竟然真的能察覺得出,不由得大為生氣,覺得他們沒有好好布置。

    弄得家里又是好一番雞飛狗跳,才終于給他找到了睡起來感覺很完美的被褥。

    他爹,他媽,他七大姑八大姨和數不清的叔叔們更是早幾個月就已經被連環轟炸,提醒他們過年要有非咒術師家庭出身的同學來玩,不準他們擺臉色端架子討人厭。五條家上上下下雖然是縱容他縱得慣了,可五條悟花這麼大的陣仗要招待他們看不起的“普通人”,還是讓他們很氣惱。不知哪個房的堂叔父不過喝早茶時沒忍住多說了一句:“悟,你也大了,該學學你父親做家主的樣子,不能總這麼隨心所欲”,就被他咒力一轟掀掉了假發頂,成了個河童造型。

    堂屋里哄笑聲一片,弄得連身后倒茶的小侍女都沒憋住笑,捂著嘴發出吃吃的聲音。

    這個不知道排行老幾的叔父臉都漲紅了,氣得手里端著的茶碗清脆作響,卻不敢甩臉子走,只能跟著一起哈哈賠笑:“哎呦,我給哥哥,給侄子賠個不是,是我多嘴多舌了。”

    雖然名義上還是家主,但五條悟的父親只垂著眼,一副溫和又癡呆的模樣,并不管兒子一分一毫,也不替親戚們出頭。家主位原本死活也輪不到他頭上,全賴他和妻子生了個好兒子,忽然一朝翻天,從什麼也不是變成了什麼都是。十六年前,五條家這個風雨飄搖的破敗大家庭,因為六眼再度誕生又再度復興,回到了咒術界權力中心,甚至隱隱有超然之勢——誰讓禪院家沒能生出新的十影來呢。

    從五條悟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家主位就一定是他的了,他不過是替兒子占個位置。一輩子雖然庸碌無為,但大家族里的冷暖他算是嘗遍了,品透了,根本懶得動情緒。他這個弟弟純屬他爹生出來的太多傻屌中的一個,要沒有五條悟,他能優哉游哉不事生產,坐在這里喝茶聊天陰陽怪氣?屬實是拎不清。此刻眼觀鼻鼻觀心,他只裝耳背,樂呵呵地舉杯打哈哈。

    五條悟折騰好了一切,終于在年節前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在人來人往的食堂中仿佛不經意地和觀南鏡提了起來:“對了,過年有安排嗎?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的吧,去我家里怎麼樣?”

    他一邊戳鰻魚飯一邊說:“反正就是收拾個客房的事,總不會缺了你住的。”

    觀南鏡溫柔的聲音從他旁邊傳來,讓他的心愉快不已地跳動著:“謝謝前輩。”

    然后下一秒就狠狠落了下去:“但是不行呢,我昨天剛和前輩說好了要去他家里。”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周圍剛剛還在正常吃飯的大家全噴茶的噴茶,嗆飯的嗆飯,大為震撼。

    夏油杰不明內里,還以為他們就是單純比較驚訝,手腕搭在椅背上,露出了一個兼具無奈和一點不好意思的笑:“鏡昨天被派了一個巡查任務,就在我家附近……那個時候都是年關了,車票都不好買,讓這孩子回來也太為難他了,所以我想著,就在我家里過節算了。”

    他又追加了一句:“雖然我很擔心我家里并不好玩就是了……”

    “不會的。”觀南鏡乖乖地說:“能和前輩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啊——”

    五條悟扔筷子走人了。

    因為他剛剛邀請說得也輕描淡寫,所以觀南鏡都沒往他是為了這事在生氣上面想,第一反應是去看他的飯是不是太難吃——不是的,吃完了,沒有浪費糧食。可是吃飽了也不該就這麼走開,顯然是鬧脾氣了。盡管沒搞清楚原因,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按了按嘴角站了起來:

    “我去看一下。”

    夏油杰不明內里,也要跟著起來,卻被家入硝子一把扯住手腕。

    “別去。”硝子說:“這事還蠻尷尬的,不過真不是你的錯,大家都沒錯,純屬意外。”

    “前輩,前輩——”

    觀南鏡追著五條悟的背影跑了一整條走廊,對方越來越快,他卻越來越跑不動,距離越拉越遠,在一個拐角處他終于丟失了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去哪了。觀南鏡撐著柱子用力地喘氣,感覺這樣不行,手里捏了印想變個千紙鶴出來往兩條岔路口看看該走哪邊。

    然而下一秒他的千紙鶴就被灼燒點滅在了空中,五條悟踩著走廊的磚瓦跳了下來,落在已經堆了大半個月的雪地上,卻連個腳印都沒落下,只是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沖著他看。

    觀南鏡沒穿外套就跑出來了,這一會兒一停,立刻感到了徹骨的寒冷。捂住嘴角忍住喉嚨發癢的感覺,他知道五條悟不喜歡看他咳嗽。五條悟喜歡鬧脾氣,但卻極少會真的生氣。上一次對方真的發火,還是他第一次獨自出外勤掉進水里那次。

    可比起那時候,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樣。

    觀南鏡慢慢地俯身跨下走廊,踩進雪里,顫抖了一下,一步步走過來,試圖握住他的手:“前輩……”

    但他碰不到。

    五條悟主動去運轉無下限的時候,哪怕是無惡意的接觸,也碰不到他。咫尺之間塞著整個漫長的宇宙和永遠無法抵達的極限。

    這是觀南鏡第一次被他的咒術隔離在外。

    “為什麼要這樣?”五條悟抿著嘴角問他:“過年的事,我不是早就和你提過嗎?答應杰也就算了,講得這麼草率,只是順路就要去,你知道他家里什麼情況嗎?昨天你們就說好了,你也不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知道?”

    觀南鏡是真的太冷了,他用手環住胳膊,無法克制地打了個大大的寒戰,抬頭懇切地看他:“前輩……”

    他想問能不能找個屋里說,對方卻更生氣了:“都說了不要欺負我!不要總是靠撒嬌蒙混過關!我也是會不高興的!還說喜歡我,但是鏡也好,杰也好,一直在互相偏心。我又沒有要你們偏心我,我只是需要你別總是偏心他而已,只是這一點都不行嗎?”

    “不是的,前輩,我……”

    “不想聽你說話了!不想理你了!”

    他氣鼓鼓地從庭院里又消失了。有風刮過,枝頭顫動,掉了好大一團雪砸在觀南鏡的頭上,砸得他往后跌坐在雪地里。

    “真的沒關系嗎?”臨行前夏油杰第不知道多少次同他確認:“做完任務的話,就算沒有火車,我也總是有辦法送你回東京的呀。悟的話,別看他現在很生氣,去道歉就好了。”

    雖然感覺有點難過,但他還是勸觀南鏡道:“去找他,去他家里過年吧?他真的很用心,期待了很久,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呢。”

    他和五條悟雖然感情很好,但家人健在,節日時自然不可能隨著對方回家,沒有這樣的道理。在節日以外,即使時常有機會路過各自的家,他們也默契地從不會互相邀請。他們倆在彼此面前都是更好和更新的自己,第一次與他人創建著更平等更自在的關系——友情。

    坦露家庭和過往就像是坦露脆弱的腹部和胸口的斑點,那太叫人不自在。

    “我不是在鬧脾氣。”觀南鏡搖搖頭,和夏油杰認真地講:“已經答應前輩的事,沒有反悔的道理。前輩對我來說也很重要,這件事并不是前輩的錯,我并不想要讓前輩麻煩——”

    “我沒有覺得麻煩。”夏油杰嘆氣:“我只是想要大家都開心一點。”

    “……所以,我去前輩家里,對你來說不是件開心的事嗎?”觀南鏡有點迷惑與難過地問。

    夏油杰的心提了起來:“當然是。但如果鏡去悟那邊的話,我也還是會很開心的……”

    “前輩。”觀南鏡打斷了他的話頭,用有點冰涼涼手捧住了他的臉,專心又溫柔地看著他,同他說:“我先答應你了,我也很期待和你在一起,我會和前輩好好道歉的,你不要擔心。”

    “也多信賴我一點,好不好?”

    很多時候,就像現在,夏油杰會覺得自己沒必要非得是被堅定選擇的那一個。父母不必堅定地選擇他,朋友不必堅定地選擇他,師長也不必堅定地選擇他。他習慣禮貌地自動鼓掌,彎腰請別人站到舞臺中心,習慣謙讓和大度,然后被夸贊溫柔成熟。習慣學著從他人的快樂里得到自己的快樂。

    他沒有同觀南鏡說謊,如果對方因為五條悟生氣了而滿懷歉意地和他反悔,好像才是更正確和更讓他能松口氣的事。他真的會毫無介懷地安慰他沒事,甚至幫他一起想辦法怎麼同五條悟道歉,等他們和好,他再一個人踏上回家的路。

    他退一步,就能把感覺很可怕很激烈的矛盾掐滅在源頭,節后他們相見,這兩個人會高高興興地在院子里玩雪,然后一起同他揮手喊你回來啦。

    這就夠了。

    大家都很滿意這件事能帶來的安定,遠遠勝過實現他自己原本的心愿能帶來的一點仿佛偷來的快樂。

    但觀南鏡說不要他讓。觀南鏡把他不重要的心情看得太重要,叫夏油杰近乎煩躁不安。而且他難免要擔心,擔心對方隨著他走上長長的臺階跨進那個普通到有點逼仄的家庭里時會完全失去現在的快樂與平靜,擔心對方會在他父母的試探與奇怪的話語下緊張尷尬得吃不下飯,擔心對方會在夜里睡得一點也不踏實,聽著外頭人起夜的聲音害怕地捂住耳朵。他邀請觀南鏡一同回家,是因為覺得無論如何比對方孤身一人過年要好。可越是臨近回家,家庭那種毫無光亮,并不美好的細節就越發鮮活起來。

    和五條悟的家里絕不會一樣,和灰原雄的家里也不一樣。

    夏油杰可以肯定他的家庭不是最貧窮局促,但一定是最讓人不舒服的一個。

    他后悔起了要帶觀南鏡回家,更害怕對方到那兒會比他還后悔。家庭不美麗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他能更改的,他不該讓觀南鏡受這個罪,也不想要對方受這個罪。對方那麼輕松而毫無遲疑地選擇了他,仿佛深信他的家和他一樣是充滿溫柔和光彩的,這種信任本身就變成了對夏油杰的一種淩遲。

    出發前,他覺得無論如何得最后坦誠一下,不要讓事情被摧毀:“我的家長,和他們相處可能并不舒服……這樣也沒關系嗎?”

    觀南鏡露出驚訝的神情:“前輩和父母的關系不好嗎?那我更得陪著你一起啦,不然前輩要獨自在家里待那麼久,不會很孤單嗎?”

    夏油杰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回復,完全愣住了:“鏡……”

    小學弟已跳上了列車,笑著沖他伸出手。

    因為要先去完成巡查任務,所以其實他們是第二天晚上八點多才到了夏油杰家的。這是他們位于一個小城市的老家老房子,他初中以前都是在這里生活的。

    因為提前和父母通知了有同學不方便,所以過年期間要來暫住的消息,所以他的父母還算有準備。知道他們來了后迎在樓道里,先有點拘束地和觀南鏡見了面互相認識認識,說了兩句客氣的話,告訴他們冰箱里有吃的可以熱一下,然后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觀南鏡本能地感覺到有種過分安靜的空氣在這里飄蕩,雖然夏油杰沒說,但他還是很注意地保持了不要鬧出動靜,說話也是悄悄地說。

    廚房不太大,白瓷磚盡管擦拭得干干凈凈,卻還是有種經年難去的灰膩感在上面。夏油杰從進入家里開始就在本能地緊繃著,有點焦心觀南鏡會餓得太厲害,又不想弄出太大的聲音,于是近乎是全神貫注地在點火熱飯。直到感覺胳膊忽然被扒拉一下了,他才嚇了一大跳轉過來,看到觀南鏡笑著舉起手心:剛剛他在洗手,水流在他的掌心里有一瞬間凝結成了蝴蝶的形狀,被他定格住了,獻寶一樣拿給夏油杰看。

    夏油杰放松下肩膀,微笑起來,在氤氳著熱氣的黯淡廚房里情不自禁地擁抱住他。

    “早知道應該在外面吃完再回來的。”

    “不……多虧可以回家吃飯,現在就已經可以休息了,輕松好多呢。”

    雖然夏油杰屋里有一張單獨的小床,是偶爾預備著有人來可以急用的,但其實自打這片社區的鄰里與親朋好友都知道他父母生了個“瘋孩子”后,也沒有用過它了。夏油杰也不想讓觀南鏡去睡積灰的,嘎吱嘎吱響的鋼筋床,于是他們倆只是一起擠在他的床上。

    奔波了兩天,人還是倦怠的,但也睡不著,只是躺在一起說話。房間隔音效果不好,仿佛偶爾能聽到來自隔壁他父親的咳嗽和吐痰的聲音,夏油杰便捂住觀南鏡的耳朵。他們這一會兒都洗完澡吹干頭發了,他能聞到觀南鏡的身上全是自己的味道,感覺莫名地脊背到耳根都在發燙。

    這麼親密,真的可以嗎?他們現在算是什麼關系呢,好像也只是普通的前后輩,但又完全不是普通的前后輩。夏油杰披散著黑發,長眸微垂,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寬大的手掌從他的耳垂上滑了下來,放到觀南鏡的肩胛骨上。

    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感覺他完全沒有在意,于是非常非常輕地,用額頭抵住了他的額頭。

    觀南鏡甚至仰起頭來迎合了他的靠近,蹭了蹭他的眉心。這個距離,近到夏油杰張開嘴就能含住對方柔軟的唇瓣。

    他能感覺到觀南鏡的心跳。

    毫無加速的心跳。

    在這種親昵里,觀南鏡大約只覺得安心和放松,就像小動物親近飼養員,和他的感受截然相反。從意亂情迷的氛圍中猛然驚醒,夏油杰忽然感覺自己的手掌和額頭都因為羞愧而滾燙,心里卻一陣陣地泡入冰水般發涼酸脹。他抽回手,往旁邊翻了個身平躺,手腕擋住自己的眼睛:

    “鏡,當前輩真難啊,我做得其實很糟糕吧……”

    盡管是開玩笑自嘲的語氣,但他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夏油杰終于意識到他根本就不想要做觀南鏡完美的大哥哥,不想做他無暇光亮的榜樣,楷模,保護者,人生的引路人,他也根本做不到,他的心里翻滾著的全是悲哀又骯臟的欲望。可是如果他不是善良又可靠,光風霽月的前輩,那他在觀南鏡面前根本就是,根本就是個毫無特別的人。

    這太糟糕了。

    陷入在這種雙重困境里,他幾乎無法呼吸。坦露自我是一種即刻的死刑,繼續遮掩也只是慢性淩遲,生活又在把他倒進油鍋煎熬,而喜歡的人正躺在他旁邊就像是注入的冷水,帶來的沒有冷卻,只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和隨之而來的劇烈燙傷。

    觀南鏡擔心地撐起一點胳膊來看他,微涼的手指放到了夏油杰的手腕上,試探著拿開這份遮擋,發現對方滿臉通紅,呼吸急促,牙齒已經把嘴唇咬破了,眼角干凈,沒有淚痕,但睫毛全濕了。

    夏油杰緊閉著眼睛,卻不忍心用力甩開他的手,像是愛的待宰羔羊一樣有種可憐的順從,聲音沙啞地說別看我……

    觀南鏡不懂,就只是憐,憐得心腸都發愁。他拿出手帕來替夏油杰輕輕地按了按臉,哄他:“前輩已經夠好了。更何況,就算真的做不好也沒關系的。”

    “不是的。”夏油杰知道他不明白,越發感到絕望:“不是的。”

    是太累了嗎?觀南鏡想。他知道夏油杰要強,并不想強行說些寬慰的話,只替對方攏了攏額發,溫柔地說:“我倒是很想要做前輩呢,可惜現在還沒有學弟學妹。那前輩和我換好不好?我好想玩這個,前輩答應我吧。”

    “我來做前輩,就明天一天。”觀南鏡和他說:“我來做哥哥,做長輩,我會我保護你,關心你,事事都照顧你……”

    夏油杰帶著水霧的眼睛與溫柔的綠眸相對,聽到對方在呢喃:“不要怕,杰,我在這里呢。”

    這一刻,愛欲強烈到,讓他感覺自己正同時抵達死亡。

    ————————

    靜靜真是我寫過最會愛的寶,加全是給自己找哥找爹的缺愛兒童,靜靜卻自己是寶寶但天天想給別人當哥哥hhh

    今天新的煩惱又是因為nina手賤不小心在傳更新的時候看了一眼點擊,心梗了,真的心梗了,太恐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個點擊的欄目就不可以隱藏起來嗎,每次看了都真的流眼淚哈哈哈哈哈。寫完每一章的nina:每一章都是最喜歡的一章,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jpg,現實:每一章都是最差的一章,看完都有海量媽咪受不了然后逃跑了。這個點擊真的不能細看,細看是一種巨大的殘忍……

    但是說這個慘不是為了賣慘的!也不是又心情壞壞要媽咪們哄了!而是想告訴媽咪們,正是因為每次看到點擊都知道情況不容樂觀,靜靜好像是個無人愛的小寶,所以nina每天感激媽咪們和我說話,不是撒嬌走流程要評論,是真的很感激!!!是真的非常非常感激!!!因為有媽咪們說喜歡, nina就感覺對啊,我寫得這麼開心的東西不管怎麼說應該也有一部分媽咪還是會喜歡的吧!還是有媽咪會想要看完的吧!于是又重新高興起來,又開始美美敲鍵盤了。所以媽咪們雖然只是順手給我打幾個字,但真的有幫助到nina非常多哦!我說愛媽咪,我發自真心嗚嗚嗚……這章依然是評論都有紅包包,今天也很感激媽咪們來看靜靜希望媽咪們周末愉快,希望明天依然可以見面nina劈叉給媽咪們比一個大愛心!

    第45章 高專篇(33)

    盡管是第一次扮演長輩,但觀南鏡表現得非常自然。

    夏油杰原本是淺眠的,和觀南鏡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睡得意外沉,沉到他早上醒來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時心臟都繃,本能地去摸被褥的溫度來感覺對方已經走了多久了——但幸好,下一秒觀南鏡就像是感應到了他起床了似的,拉開門露出臉來,身上好像套著對他來說有點大的圍裙,對夏油杰露出了很有元氣的笑:

    “早上好,杰,起床正好可以吃早飯哦——”

    冷不丁地又被叫了一聲“杰”,夏油杰渾身一麻,臉火燒似的燙了起來。

    好別扭,太別扭了,別扭得要發瘋了。

    “我父母已經出門了是嗎?你在做早飯嗎?別別別,還是我來吧。昨天只是說玩笑話,不用當真……”

    他一把從床上爬起來,都顧不得自己的頭發亂七八糟,恨不得立刻把圍裙和圍裙象征的身份立刻索要回來:“鏡,真的不用擔心的。你看,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嗎?”

    觀南鏡根本不理他,誰讓今天他輪到他當“學長”了。

    “昨天我們說好了就今天一天的,不要反悔嘛——”他靈巧地躲過了夏油杰試圖解下他圍裙的手,因為感覺很新奇而笑:“前……杰今天應該喊我前輩。”

    “鏡!”夏油杰羞得差點要原地跺腳了。

    “是鏡前輩!”觀南鏡扒拉著廚房門可愛抗議。

    夏油杰感覺他是調理不好了。洗漱到一半,觀南鏡要跑來給他梳頭發扎辮子。吃飯到一半,觀南鏡要精心地給他裝一個小碗的杏仁豆腐,然后在上面蓋一勺桂花蜜。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要出門,站在門口換衣服的時候,原本兩個人就有點擁擠了,觀南鏡又要細細地替他整理衣領,塞圍巾,戴手套……

    就算是在交換前后輩身份,也太超過了。

    “我又不是笨蛋,鏡……前輩。”

    說著羞恥得要死,結果為了讓觀南鏡開心,還是陪他這麼扮演了。

    “杰平時就是這麼照顧我的。”觀南鏡仰起頭看他,佯裝驚訝道:“啊,原來我一直被當笨蛋了!”

    夏油杰忍不住笑了:“沒有的,鏡和我是不一樣的嘛。”

    “是前輩。”觀南鏡矯正他。

    “好,好……前輩。”夏油杰投降著低聲說,像是把這個詞在嘴里含了一遍,含溫了才舍得吐出來似的。

    他這麼垂著頭,在溫暖的白色羊絨圍巾中看認真給圍巾調整結扣形狀的觀南鏡,第一次發現這個狹窄的門廳在冬日上午其實會透進很明媚的陽光,陽光會照亮人的皮膚,頭發和眼睛,指尖和鼻尖甚至在某些角度好像是半透明的,光芒完全穿過去了。

    好想親吻。

    如果能吻吻發亮的側臉,吻吻透明的指尖,吻吻鼻尖,吻吻小小的紅痣,最后含住柔軟的嘴唇就好了。

    就在這里擁抱,像兩只溫暖的小熊一樣笨拙又緊密地擁抱,親吻,親到喘不上氣為止,然后繼續親,不要有盡頭。

    可他不能,他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這里,好像小美人魚,在最日常不過的站立和行走里忍受只有自己才懂的酷刑。觀南鏡理好了,剛剛還會碰過他下巴的手指現在就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收回去了。

    就和他們的關系一樣,觀南鏡可以主動給,給多少都好,夏油杰絕不會主動去要。

    小前輩手剛收回去,自己給自己套好手套,就又沖他伸出來了:“好了,我們出門吧!”

    什麼哄小朋友的幼師。

    “我平時才不是這種語氣……”夏油杰發笑,輕輕抬起手遞給他。說是遞,可其實他的手比觀南鏡的大不少,根本就是反客為主握住了對方的手。這一會兒他倒是又情不自禁地思考起如果觀南鏡真的比他年長會是什麼樣了,會反過來變成不好接近的漂亮前輩,在夜里一身倦怠地掀開他的被子,俯身和他啞著嗓子說“杰,陪我”嗎?

    想象都不用繼續下去,夏油杰就感覺那個莫須有的自己已經張開手臂了。

    啊,打住。

    他對腦子喊停,不允許它無邊際無廉恥也無所謂地渴望親密,捏造什麼并行世界里他正在吃香喝辣的好事。

    對親吻的渴望來得很快,去卻仿佛遙遙無期。夏油杰只是會在注意力轉移在別的事情上時忽視它們,但每次觀南鏡湊得太近時,它們就又回來了。他驚奇地發現也許是自己從小就被當成精神分裂,長大就開始學著一邊看著咒靈一邊若無其事地假扮普通人生活,所以竟然意外地擅長忍耐這個事。

    觀南鏡什麼都感覺不到。

    這讓夏油杰特別痛苦,又特別安心。

    他們去看了他以前的學校。但準確來說也不是看吧,因為他們并不想要進去,就只是沿著他從小到大常走的路無目的地逛一遍。夏油杰能數得清每一家老舊的文具店都藏著什麼好東西,嘴里和觀南鏡講的全是五彩繽紛的小玩具,零食,帶著他去吹泡泡,兩個人在街上笑了好久,玩得眼睛都亮亮的,仿佛他的童年也是這麼鮮活和快樂,充滿包裝紙高飽和的燦爛色彩。

    可實際上他對這些店面如此印象深刻,只是因為上小學也是他正式失去所有朋友的起點。他的社團申請表被涂改了十幾遍,都沒能找到一個愿意接納他的社團,于是在老師發現了這件事并強行把他塞進了萬年無人的歷史愛好者社團前,他的每個放學后的傍晚都是在這些店鋪中度過的。

    老板們又不會知道他是個很知名的瘋小孩,就算知道了也不過一笑而過:年年總有幾個孤僻的小孩蹲在店里玩掌機,每個人都會有個被排擠的原因,在大人看來并沒有什麼值得恐懼,但也沒什麼值得同情的地方。

    在玩了三個月后夏油杰得到了自從他能看見咒靈以來的第一個朋友,一個漫畫店老板的兒子。他們已經互相打照面很多天了,這一次終于坐在一起玩了一會兒玻璃彈珠,對方心悅誠服地和他說“杰,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家夥”。但半小時后他就失去了這個朋友,因為對方的媽媽從樓上形容枯槁地下來時,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媽媽是不是一直覺得肚子痛?”

    “你怎麼知道的?”

    “有個大蟲子趴在她身上,頭鉆在她的肚子里。”

    夏油杰其實模模糊糊地有點知道該怎麼辦,于是想問他要不要幫忙,但對方已漲紅了臉站起來,像躲什麼臟東西似的,手里的玻璃珠都不要了,在地上一砸:

    “我以為你和他們說的不一樣,但大家是對的,你真的是個瘋子!”

    第二天,夏油杰詛咒了同學的母親肚子里長蟲子的事情就被大家都知道了。他這天要值日,和他一起被安排的同學卻把自己的名字擦掉了,理由是“不想和你這種家夥在一起”。昏黃的夕陽中他費勁掃地,提著沉重的水桶回去拖地,聽到老板兒子在走廊盡頭的樓梯里哭:

    “我是看他可憐,才想和他做朋友,他卻那麼說我媽媽……”

    夏油杰在那一刻憎恨起了自己,憎恨起了自己就是學不會忍耐,就是學不會不要太快地和朋友說真心話。可是當半年后聽說他的母親去世時,他卻還是覺得懊悔起來,懊悔自己沒有做些什麼去幫助他們,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他在走廊上遇見胸口帶著白花的他,下意識地挪開眼,對方卻像是莫名被刺痛到了,沖過來揪住他的領子:“你看什麼看?我媽媽真的走了,你滿意了嗎?你這個詛咒狂,瘋子,被你詛咒過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這一番攻訐顯然是毫無道理的,更毫無道理是他的又加了兩拳頭。盡管沒有人是夏油杰的朋友,但大家也只是沉默著,沒人說他干了什麼。調查完后,老師顯然也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很清白,有點同情地雙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而后就松開了:

    “杰,老師知道你很委屈,但藤野同學剛剛失去母親,他很不容易,就體諒他一點吧,好嗎?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就這樣過去吧。”

    因為被打了,媽媽被迫從工作里提前下班來接他,又丟掉這個月的全勤獎金。明明被打的是他,被罵是他的,被誤會的事他,但媽媽還是一直在彎腰和老師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老師回禮都回累了,不得已轉移話題,說夏油媽媽,您也得多關心關心孩子的校園生活啊,杰到現在社團活動都不能穩定參加呢……

    他每天放學后沒有好好學習,而是去玩游戲機的事終于暴露了。夏油杰的媽媽是從不打他的,她就只是冷,只是怨,只是緊擰的眉頭和向下的嘴角一同冒出許多針來,只是甩掉兒子試圖握住她的手,在大庭廣眾的列車上失聲痛哭,嗚嗚咽咽的淚掉到工作服上。

    周圍的人都在往這邊看,有阿姨推了推夏油杰的背:

    “你做什麼惹媽媽傷心了?快和她道歉吧。”

    小小的夏油杰手指緊緊按在書包帶子邊緣,快把指甲摳破。這麼站在車上的時刻,他第一次好奇起了外面飛速逝去的鐵軌,想知道如果跳下車會發生什麼。

    夏油杰的父親從來都不怨,不像他妻子那樣,身上有經年不散的恨意會冒出來。因為他既不用苦熬工作,下班回家后也不用帶孩子。他在家里只有一個姿勢,就是坐在沙發里看電視。破例的時候就是在夏油杰“不聽話”或者又在親戚朋友面前說“瘋話”時從眼鏡后面露出一雙眼,而后去慢條斯理地拿一根皮帶來。

    往事多到夏油杰回想不清楚,只是走在這條他曾經走了整整五六年的道路上,坐著一成不變,只是顏色更暗淡,座位更矮塌的列車,看著窗外他曾想過跳上去會是什麼感覺的鐵軌,面上依然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的,甚至在冬日的陽光里皎如白日月,澄澈又溫柔,瞳仁像無暇的子誰家。觀南鏡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外頭。列車的吊環把手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夏油杰愣一下,而后笑了起來,拉長了聲音同他“求饒”,狐貍撒嬌似的:

    “前輩,杰做錯了什麼呢?放開他的眼睛吧,他好緊張啊……”

    惡霸小學長用詞霸道,語氣卻還是那麼柔軟:“不要。現在起杰都不準看路了,只能跟著前輩走。”

    車還沒到原先打算去的站,他們就先下去了。觀南鏡沒手來捂他了,可夏油杰也真就閉著眼睛,乖乖地隨著他走。出站臺,過馬路,下樓梯……對方怕他著急了,和他保證說很快就要到了,夏油杰閉著眼睛,感覺自己的劉海在風中晃晃蕩蕩,心里想觀南鏡真的是小笨蛋啊,手牽手這麼一直走到南極洲去他都不會膩,怎麼會急呢?

    好像終于到目的地了,他們踩著松軟的雪,下了一段緩緩的坡,越走越慢了。夏油杰模糊感覺到了這里是哪,八成是某條沿河公路下面,現在他們可能下到河邊了。但是冬天的河沒什麼好看的,想滑冰嗎?在這里會不會把他凍著呢……夏油杰還在猜想的功夫里,就已經被對方晃了晃胳膊:

    “好了,可以睜眼睛了——”

    夏油杰睜開眼,一時間,在燦爛的陽光里還反應不過來,只感覺面前在刮什麼小型的颶風。等到他瞳孔縮緊,終于能夠打開眼睛,凝聚起視線時,才發現冰面廣闊,陽光如金橙,大風在冰面上刮起一層層雪沙,他們的面前騰飛起無數雪做的蝴蝶。在這短短幾秒中白日焰火般無比璀璨而盛大地從他們的身邊沖過,夏油杰本能地伸手去碰,只有一點晶瑩的涼意停留在指尖。

    風停下來了,陷入在白蝴蝶狂潮中的瞬間,仿佛是一場夢。

    專為他創造的人間奇景。

    “剛剛在車上看到這里雪被刮的厲害,就想到這麼做也不會被發現的——”觀南鏡高高興興地往前跑了幾步去接雪花,又轉回頭看他,眼睛在陽光下被照得又淺又透亮:“雖然沒什麼用,但真的很漂亮不是嗎?昨天變蝴蝶的時候,感覺杰好像很喜歡的樣子,所以覺得今天也應該試試。”

    “你看起來是喜歡的,真是太好了。”他的話音沾染上了十二分的快樂:“我好幸福。”

    不是,我不喜歡蝴蝶,我只是喜歡你。

    這邊好安靜,冬日里,根本沒人下來。夏油杰把手放到嘴邊,沖他喊道:“前輩——可以和我交往嗎——” *

    這不是他們很久以前看的一個老電影里的橋段嗎!說起來上個月看的《情書》里也有,冬天要沖著雪山與冰河喊話難道是什麼習俗嗎?觀南鏡笑了起來,也學他的動作喊了回去,也回了他電影中的臺詞:“對不起,郁子,我還要遠行啊——” *

    “別等我啦——” *

    “別等電話了,少爺。”

    新年越發近,五條悟堂屋為圓心往外幾百米的范圍內卻越發安靜,大家生怕又做錯什麼惹這混世魔王鬧脾氣。也只有從小帶大他的半是保姆,半是啟蒙老師的老太太不怕在這兒摸老虎屁股,先是帶嚇破膽的小侍女們敢進來開窗的開窗,掛簾子的掛簾子,擦桌子的擦桌子,她自己端莊地在五條悟身邊跪坐下來,用手里的扇子虛空敲了敲他大少爺從披散絲綢里衣中露出的赤/裸胸膛,提醒他不要這麼沒個形狀。

    “誰等電話了?”明明二十四小時趴在這兒,但五條悟還在嘴硬,嘴硬中又夾雜著一點咬牙切齒:“我就喜歡躺在這兒。”

    ————————

    *不算表白哈,是“身份倒錯”的虛假游戲里才可以喊出的虛假臺詞,杰和鏡喊的都是臺詞。但杰是藏著真心的,鏡以為只是在玩(。)

    對不起媽咪們,第一下好像粘漏了一段, nina補上了啊啊啊啊。今天也還是評論都有紅包包!nina有時間一定給媽咪們回評論嗚嗚嗚嗚,每一條都超感動!好好珍藏了!愛媽咪們,狂風驟雨般的親吻!我親親親親親親親親尾巴甩成螺旋槳飛上天和媽咪們親親!明天見靜靜也舉起來給媽咪們親親!(是紙糊的所以萬一親花了不要怕)(二次元寶是這樣的)

    第46章 高專篇(34)

    “……需要回東京?”

    觀南鏡在接到夜蛾正道的電話前,正和夏油杰一起安靜地待在床上聽音樂呢。窗外依舊天晴無雪,樹上掛滿銀霜,柔亮的光投在他們身上,在微微凹陷的床榻上留下淺淺的影。觀南鏡帶了香爐,此刻又點,夏油杰披著黑發,平躺著舉起書看,他趴著玩動物森友會,忙著給兩個正在吵架的小動物勸架。

    兩人一左一右,分享放在中間的音樂播放器和一副耳機。

    最近夏油杰愛聽的歌是EVA的經典片尾曲《fly me to the moon》*。以前這是他最沒感覺的一首,總是會跳過,現在卻設成了單曲循環,仿佛MP3里只剩下了這一首歌。

    和外面不一樣,高專內是不看重英語教學的,因為國內和外部的咒力濃度根本不是一個水平,這天然決定了咒術圈的內核就在這里,很小,毫無動搖。觀南鏡的英語水平完全是幼兒園起步階段,即使歌詞很簡單也聽不懂,只是單純在欣賞曲調和歌手慵懶的嗓音。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In other words,darling kiss me……”

    溫柔的情語一遍又一遍在他們耳邊環繞,夏油杰舉著書,看了什麼印象完全不深刻了,只知道骨頭好像被換成了奶糖,正要在陽光里化開。

    他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到狡猾,狡猾到有點可悲。

    太安靜和閑適,以至于他那沒幾個聯系人的電話響起來時,觀南鏡還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有人在找他。

    可他完全沒想到會是夜蛾正道。

    也沒想到對方猝不及防地在假期里要把他召回去。

    “真是抱歉,觀南。”夜蛾正道聽起來也挺疲倦的,約莫是因為他這樣年紀的咒術師,在年節里也沒有假期:“因為是緊急事件,需要一級咒術師也就算了,更關鍵的是在過年期間不好鬧出太大的動靜,會讓人心很浮躁。能不損毀建筑物,悄悄解決是最好的。”

    難怪會找到他的頭上來。

    “加班工資按五倍算。知道你現在回來不方便,會有值班的輔助監督負責接送的——”

    夏油杰還捧著書,但早就翻不動頁了。他垂著睫毛,聽到觀南鏡說:“我明白了。”

    指尖在厚實的書頁里按出了一個指印。沒等掛掉電話的觀南鏡和他開口,他就已經抬起頭來,搶先說了話:

    “沒關系的。”

    “前輩要一起回去嗎?我們兩個人在學校里過年也沒關系的,可以在東京附近玩——”

    觀南鏡已經發現了他和父母的關系是真的不大好,他爹媽有點把他當為空氣的意思。兒子回家來這三天,他們除了和兒子提過一次還需要他額外贊助點過節費,好帶親戚朋友去北海道旅行,就沒有再說過什麼話了,就連吃飯也是分開的。第一天他母親還問過一次,但夏油杰冷淡地回了句“讓您一個人做這麼多家務太辛苦了,不用了”,他母親便紅了眼眶。

    父親嚴厲的聲音很快就從走廊那頭響起,沒有身形,只有含著厭煩的語氣:

    “你現在掙兩個錢了不起了?這個家容不下你了?怎麼和你媽媽說話的?”

    “別說了,別說了,這孩子從小就怨我,和我不親,沒辦法的事……”

    觀南鏡又被夏油杰捂住耳朵。他抬起頭,看著對方平靜的臉,覺得應該是他倒過來幫他捂住才對,于是他也確實這麼干了。他們兩個人在這兒捂著對方的耳朵,像在玩什麼奇怪游戲似的,不是一般的幼稚和滑稽,不是嗎?沒忍住都笑了起來,大人們在碎碎叨叨地說什麼,一下子就聽不清了,好像湯上面飄著的油花一樣,進不到水底的世界來了。

    那個時刻,夏油杰又非常想親吻他,親吻他含著笑意的眼睛,親吻眼尾柔軟的弧線。

    現在這種感覺又涌了上來,觀南鏡說著“和我一起回東京”這種話,聽起來簡直像是在邀約他私奔,離開孤獨的牢籠。可是他沒有同意,當然不可能是因為眷戀或懼怕父母,而是他心中一直隱隱的不安和愧疚此時仿佛才終于落了地。

    “正好……去悟家里吧。他家里過年更正式,更好玩,而且你也該去找他,不然他該氣壞了,這麼鬧別扭可不行啊,總該和好的——”

    夏油杰呢喃著抬手,撫摸觀南鏡因為俯身而垂下的黑發,幫他別到耳后去,有種用刀剜下血肉的痛楚,和在這種痛苦里生發出的熟稔的安定,仿佛這種感覺才是他最可靠與踏實的朋友。

    他微笑起來:“我的話,幾天后就又見啦。”

    “不要。”觀南鏡拒絕:“不想把前輩一個人丟在家里。”

    “不是還有關系差勁的父母嘛。雖然差勁但畢竟還是親人……”

    “不要。”觀南鏡趴下來,摟住他的脖子:“一起去前輩家里不行嗎?”

    “……離開你我也沒事的,鏡,別這麼擔心。”夏油杰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發:“難道你沒有出現的日子里,我都沒法在家里過春節嗎?也不是這樣的。”

    觀南鏡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因為說到底他不太會勉強別人的意志。他能感覺到夏油杰不太快樂,但也能感覺到對方確實想要他自己去東京,不用他一起。

    “也許是我離不開前輩吧。”他把這種混亂歸結為自己的情緒,心不在焉地揪了揪夏油杰居家服的上的扣子,對方的心臟隔著衣物,在他的手背下沉沉跳動:“對不起。”

    “萬一實在想我的話,就找我吧,什麼時間都會去見你的。”夏油杰到底沒忍住,這麼加了一句。可他心里覺得,觀南鏡是不會想他的。從來都不是對方離不開他,他從來都不是觀南鏡的生活必需品。

    “哈?你們是有什麼毛病?”

    五條悟得到消息時把手里不知道幾百年的龍耳玉杯給砸了,玉崩在地板上,一點點殘余的茶水滲進了木頭的紋理中。他卻無知無覺,依然只蹙著眉,沒有發火,但火氣其實是真上來了:

    “大過年的故意派任務把人弄回來,我給你們臉了,耍這些花招——”

    “也不是故意的事,少主,確實沒有更合適的人,那邊畢竟是車站,人流量那麼大,如果在過年時間‘忽然’塌壞了,會讓多少普通人驚嚇啊……”

    咒術師做事,除了祓除已經產生的咒靈,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盡量把會讓普通人恐懼和訛傳的東西掐滅在搖籃中,否則他們會源源不斷地生出更多新咒靈來。這一會兒下屬的理由是很合理的。可這份合理中,塞了多少向他來邀功的私心,五條悟心知肚明。

    他本就為自己總是被觀南鏡牽著鼻子走而不開心,現在連身邊人都這麼明晃晃地看出了他的毛病,就讓他感覺更不爽了。

    “滾。”他聲音平靜,卻讓人打寒戰:“再有下次,你這活別干了。”

    老師在沏茶,輕輕地轉著手腕,不是一般的儀態端莊。她回想起五條悟小時候坐在她面前那副無悲無喜,冷酷端方的神子樣,再看看現在這個像是大型貓科動物一樣窩在軟墊上撐著腦袋沒形狀的模樣,不由得嘆了口氣:

    “也未必是刁難你的小家夥來討好你,朝你報個喜信,想討個好,不是多大的壞心,結果碰一鼻子灰夾著尾巴走。少爺老這樣,不是做家主的樣子。”

    五條悟不回她,只是眼神越發沉地盯著點亮信號都滿格的手機。

    “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到東京了。怎麼會還不給我打電話。”他眉心又擰了起來:“他遇到什麼麻煩了?他為什麼不找我?”

    老太太服了,在油鹽不進這一塊,五條悟確實是十幾年如一日,從沒變過。今天都臘月二十八了,她也該回家團圓了,但離開前,她決定幫徒弟最后一次。更關鍵的是,她也真想見見那個小學弟是何方神圣,能把五條悟折騰成這樣。

    她起身,手里的茶全潑進了特制的炭盆上,盆內火卻依然旺,帶著馥郁茶香的煙繚繞而出:

    “山不就少爺,少爺不能去就山嗎?”

    “我都說了不要理他了。”

    “那人家是在聽少爺的話呢,少爺氣什麼?”

    “他別的話都不聽,怎麼就把這個當真?”五條悟把手機砸了兩下,試圖確認它真的沒壞:“我看他就是故意欺負我。”

    “少爺要是不愿意,有誰能欺負到你頭上來。”老太太捂嘴柔和笑道:“既在意人家,又何苦騙自己不在意。人家小,讓一點便讓一點,有什麼心里話,到家里來再說也不遲——少爺,快起身換衣服,接人去罷!”

    觀南鏡的任務做得挺順利的。又是一只二級咒靈,不知道怎麼會生在車站里,也許是經年累月在這兒堆擠的諸如趕車,人擠人,買不到票,要遲到了,和親朋好友愛人告別一類事導致的細小負面情緒,最終在這個不合適的時間里堆生出了一只咒靈。

    因為已進入新年假,不管是警察還是高專方面,響應都有點慢。輔助監督一路超車帶著觀南鏡來,他也在里面救下了十幾個新年還在值班的工作人員以及一些趕夜班車的乘客,可依然有兩個人遇難了,聽描述應該是咒靈剛出現就被拖走了。其中一個受害者甚至剛當媽媽不久,現在卻連牙齒都找不全了。

    她丈夫把寶寶也帶來了,大概是家里實在沒人照顧。他們崩潰的哭喊聲在別的幸存者家屬喜極而泣的呼聲中,顯得那麼不起眼,又那麼響亮。觀南鏡又在車站里里外外走了一圈檢查,確認已經沒有殘存的咒靈,建筑物也全被他恢復原樣后,才安下了心,和輔助監督還有警察們確認事件了結。

    雖然做咒術師才只有半年,但觀南鏡還是發現了,大部分工作會好像都會讓人不幸,會讓人痛苦,勞累,掉頭發,生脊椎,產生很濃的怨懟和絕望,喝了酒在墻上寫“一工作我就不再是人,而是一個為有錢人勞役的牲畜”這類話。更重要的是很多遇到咒靈的無辜受害者都是這種總是需要值班的類型。可是不工作又怎麼生存呢?哪怕現下經濟狀況并不算差,普通人的人生也還是充滿了困苦,實在是太不容易。

    懷揣著對這種活著好苦的思索,觀南鏡脫掉手套丟垃圾桶里,出門打算坐車回高專,然而剛坐電梯上到地面上就愣住了。

    道路盡頭是青的柏油路和潔白的雪,一輛黑色的轎車安靜地停在這兒,擋住了人形信道。車站方圓三百米內無關群眾都被疏散清空了,此時除了穿過城市的風,并沒有別的聲音。但觀南鏡聽到了自己心臟猛烈跳動的咚咚聲:

    靠著車門,一身羽織的五條悟宛如神仙一樣站在那兒,還是沒消氣似的撇著嘴,但已沖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語氣里沾染著無可奈何的抱怨:

    “還不過來啊,我的小祖宗?”

    觀南鏡意外地和整個五條家的大院子很適配。他本來就有種古舊的端正,不說話也不笑時那種在寺廟中浸染出的寂靜氣質就立刻回到身上了。

    五條悟抱著胳膊靠在庭院里的樹上看他,身邊簇擁著盛放的山茶花,觀南鏡正好端坐在圓形的窗中間被梳著頭發,比他想象中坐在這里時的模樣還要更漂亮些。他換上和衣被安放進這座古老的宅邸時,仿佛一株原本就長在這里的竹子被移了回來,又好像是一只被放入了精致小屋的金絲雀。

    五條悟模糊感受到了一點為什麼古代人總喜歡把人買回家里養著。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所謂的“朋友”帶回家。他的父母親戚其實都非常非常好奇,表面上冷淡無比地在彼此那兒裝b:“不過是普通人家生的,沒什麼好看的,左右當個客伺候,不落了體面就行”,實際上私下里都猴急壞了。

    一回自己屋里就派下人偷偷摸摸來看。

    衣服都沒換完的功夫,來送禮的,問事的,迷路不小心迷到這邊的侍從侍女就多了一大串,全被煩不勝煩的五條悟給趕走了。

    侍女們圍著觀南鏡折騰來折騰去,見他年齡下,生得漂亮,眼神語氣又都干凈溫柔,院外的五條悟也只是看著不管,便逐漸大膽活潑起來,一群小雀兒一樣一疊聲地夸他長得好,同他搭話。五條悟逐漸蹙起眉頭,看這五六個人圍著他折騰,衣服越來越多,越來越重,還開始講禮儀規矩,便忍不住了,直接撩門簾進去說別弄了,嚇得侍女們看都不敢看他,低著頭四處亂躲著退了出去。

    他們倆不過鬧冷戰鬧了一星期,現在一對眼,卻感覺好像已經八百年沒說過話似的,倒是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觀南鏡垂著頭繼續理著一個褶都沒有的衣袖,五條悟手也是,攏在袖子里怎麼也放不平,同他別別扭扭地說:

    “不用聽那些廢話。在我家里,我說的話才是規矩。而我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

    觀南鏡低聲說:“我聽聽也沒事的,前輩,謝謝你。”

    他想了想,又努力找話題:“她們為什麼都躲你?”

    “怕被當成勾引我。”五條悟簡單粗暴地概括:“避嫌。”

    “前輩的家里,怎麼所有人都要和你避嫌。”

    一路上來都是這樣。

    空氣一時間有點安靜。

    衣料摩挲的窸窣聲響起,五條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觀南鏡看著他從花紋隆重繁復的寬大袖口里掏出了一個小木盒。

    “手伸出來。”

    五條悟看他。

    觀南鏡不明所以,也抬頭看他。然后就被捏了捏臉:

    “怎麼和杰待了兩天又變笨了,手給我,這是禮物。”

    盒子里是一雙鐲子,一對流光溢彩的銜尾蛇。

    顯然不是普通鐲子,仿佛半透的銀的材質,蛇身上層層疊疊纏繞著無數灰色咒言咒紋,鐲內仿佛繞著兩條極細的血線。兩條蛇卻只有一雙眼,每條一只,極其特別的冰藍光澤讓觀南鏡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五條悟的眼,對方正握著他的手替他戴上,左右來來回回地看,露出滿意的神色:

    “襯你。”

    “前輩……”

    “這是可以抑制人咒力上限的手鐲,對別的咒術師來說是絕對的枷鎖,對你來說倒算好事了。”

    “前輩,蛇的眼睛是拿什麼做的?”

    “當然是藍寶石啊,不然還能是六眼嗎?看你的表情,又亂想。”

    五條悟捏著他的手,湊身來碰了碰他的額頭,輕聲嘲笑:“笨。”

    觀南鏡在看手鐲,手腕沒撐著地板,坐得不穩當,被他這麼一碰便往后倒,幸好五條悟眼疾手快替他撐了一下后腦勺才沒碰到。

    “還沒和你算賬呢,混蛋。”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挺好的,感覺火氣都消了點。五條悟索性俯身壓得更近了些:“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和杰一起玩就那麼開心嗎?把我全忘了是吧?”

    ————————

    *其實是一首老歌了,原名是《in other words》,就是告白曲目, “fly me to the moon”等于我愛你。60年代就在美國已大紅大紫的一首歌, EVA是翻唱。這首歌不斷被翻唱然后不斷變新經典hhh。

    有個趣事是這首歌的唱片是坐著阿波羅飛船上過月球的,成為了第一首在月球上播放的人類歌曲,所以它真的做到fly to the moon了。非常隱晦浪漫的故事,完全可以想象杰哥的少男情懷吧……可惜靜靜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隨心一聽。

    *五輕描淡寫送出的手鐲其實并沒有那麼輕描淡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鵝叫)(扭動)

    今天也愛媽咪們!評論都有紅包包!!!啾咪啾咪啾咪!!!明天見(跑來跑去)(跑去跑來))(給媽咪們送糖果吃)

    第47章 高專篇(35)

    和小學弟一起在地板上亂滾胡扯是五條悟預先沒設想過的劇情,畢竟昨天他還咬牙切齒地在腦子里排練節日后上學如何朝對方興師問罪的大戲時,可沒想過他今天就親自把人接家里來了。

    也沒想過在吵架前他已忍不住把五百年前祖宗的眼睛往觀南鏡手上套了。

    這一會兒如果對人太兇了,是不是難免顯得不好,顯得他對祖宗不是很恭敬。雖然他小時候是差點把家里祠堂燒了的,但此刻五條悟臨時決定尊重一下,又怎麼了呢。

    “你就使勁欺負我吧,在我家里,穿我的衣服,戴我的祖……戴我祖傳的手鐲,睡我的屋子,還氣我。”五條悟滾了一下揪住觀南鏡的耳朵:“還不和我道歉——”

    觀南鏡滾了一下,又翻到他上面來了:“但是前輩明明就是在亂發火……”

    “亂發火?你厲害了是吧,我生氣了也不管,就直接說我是亂發火?”

    “我想管的,前輩不理我,還用大雪塊砸我。”

    “哈?老子什麼時候干這種事了?老子沒有。”

    他們幼稚累了,當然主要也是翻到了大柱子邊,沒地方了,扯著彼此的耳朵衣服,亂七八糟地靠在一起,穿著再昂貴的衣服,躺在再奢華的木地板上,也沒什麼貴公子氣質了。五條悟銀發都亂了,揪著他的臉,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控訴道:

    “你被雪砸了,可以和我發脾氣,但你就直接不和我說話了。鏡的心腸怎麼回事,好脆弱。”

    觀南鏡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麼。這一會兒他黑發亂亂地披散在地板上,有一點貼在了臉側,他自己沒注意到,只是不自知地有點專心地抿著嘴唇,顯出一種鈍鈍的倔強來:

    “……我只是覺得,覺得前輩有點欺負我。”

    “啊?”五條悟的第一反應是:“你現在才發現嗎?原來鏡是真的笨蛋啊。”

    觀南鏡:……

    無良學長還是沒忍住爪子,幫他撥下了臉上的頭發,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要欺負你了,誰讓鏡很好玩。”

    這是什麼受害者有罪論,觀南鏡剛剛還只是有點小委屈,現在卻簡直有點震驚上了:“可是前輩怎麼會欺負我……”

    “怎麼不會?”五條悟湊近了點,睫毛都快蹭他臉上來了:“我還總是想咬你呢,沒咬你已經很克制了。”

    “為什麼要咬我?”

    這個問題有點難住五條悟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窗外又開始落雪了,但日光又還沒來得及退,從和紙窗外透光進來,在觀南鏡的臉上,素白的手心和他自己的后背上溫暖靜謐地落下雪花毛茸茸的影。被這雙澄澈的綠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貫注地盯著看,五條悟感覺牙癢得空前,俯身揪住他的臉,真的在上面輕輕啃了一下,才舒服了:

    “不告訴你。”

    前輩怎麼忽然就變成咬人貓了!觀南鏡發呆。

    鬧了半天,兩個人衣服都亂了,五條悟從小就不喜歡被很多人圍著照顧,自己理得很利索,復雜的衣物很快就又重新包裹回了他完美的軀體上,這麼多層依然擋不住寬肩窄腰的漂亮線條,越發顯出矜貴來。觀南鏡則是因為不熟悉衣服的穿法,所以繞了半天反而越弄越亂了,五條悟扭頭看他小貓扯線頭一樣呆呆的表情呆呆的手,已經認了自己的侍從命,都懶得抱怨了。

    “少爺,請過來。”他掀起衣服跪坐下來,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地板,似笑非笑地說:“讓悟來侍奉您吧。”

    “前輩,你在陰陽怪氣嗎……”

    “再頂嘴,老子把你衣服全扒了丟外面池子里去。”

    明明一身松竹紋,怎麼可以說這樣粗野的話嘛,觀南鏡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背對著五條悟坐下。對方松開了他的外衣和腰帶,細致地重新替他整理衣服。也不怪他衣物亂了,小侍女們大概是不好意思在他身上摸太明白,穿得不大緊,五條悟這一下調整完了,觀南鏡看著正正好好,一絲不差的衣袖,才后知后覺地想到:

    “好巧,衣服正好合我的尺碼。”

    巧你爹個頭,顯然是我提前給你做的,你看不出來啊?五條悟在心里痛罵觀南鏡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叫他抬起手,兩只手環過去,攬住他的腰,替他束腰帶,嘴里哼了一聲:“大過年的,我還能缺了你新衣服穿嗎?”

    他最后伸手替他理了理后頸處的領子,把肩頸線條抹平,忽然發現觀南鏡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看起來很好咬,如果能在脖子或者耳垂上也咬一口就好了。

    硝子醫術不精,我肯定是真變異了,但她沒檢查出來。

    家入硝子正在家里煮紅豆飯,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被穿著圍裙的爹媽團團圍住,捧著臉大呼小叫著問心肝寶貝怎麼了是不是凍感冒了。她瘋狂走位躲開說自己沒事,肯定是替無良男同學背黑鍋了。

    衣服穿好了,五條悟的手卻遲了一會兒才落下。

    他們還是這麼跪坐著,這下如果再有人從外面看,他們就是一同嵌在圓窗里的一幅畫。

    觀南鏡深怕五條悟有什麼深意,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才回頭問他:“前輩?這樣就好嗎?”

    “沒好。”五條悟面不改色地說謊:“我腿跪麻了,給我揉揉。”

    咒術師們臘月二十八和普通人做的事差不多,蒸饃打糕貼花。五條悟顯然是沒什麼下廚房的興趣,帶他轉了一圈看年糕是怎麼打出來的,又蘸糖偷吃了兩塊,就叫人把他屋里的許多東西都搬去觀南鏡的房間,開始寫字畫畫了。他自己屋里的字畫貼花,是從來不要別人寫的,他總嫌丑。這一會兒連帶著觀南鏡的他也要一起畫,案頭疊一堆正紅的宣紙,慢慢地調金粉。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頭風雪大了,薄薄的和紙窗卻不動如山,顯然不是普通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咒力設計在里頭。屋里不知道用是的什麼蠟燭,比高瓦數的電燈泡還要亮,照得整間屋又是和白日里不同的光彩。觀南鏡好奇,便拿了擱在燭臺旁的小剪刀,俯身去剪燭花。

    五條悟剛提著細細的青玉管紫毫提筆按著畫了一叢蒼勁有力的竹,點壓按出流暢飽滿,尾部飄逸的一片葉,才晃神發現旁邊人沒了。下意識地抬頭找他,只見雕花的木門正好隔出一個方框,他就站在框里,提著玉一樣的手腕靠著蠟燭,銜尾蛇冰藍的獨眼亮如鉆,溫暖的光照得他連發絲都籠上了一層橘紅的光。

    燭焰晃動,像是在溫柔的綠色眼眸中綻放出兩朵小小的煙花。

    五條悟手底下一晃,劃了好長一道印子,很完美的一張畫立時報廢了。

    “別離那麼近。”他卻沒發現手底下的災難,只顧著和學弟說話,聲音輕得好像怕驚動了燭火似的:“把你頭發撩著了怎麼辦?”

    他父母的侍女來請他們一小時后去吃晚飯的時候,終于找到機會偷摸看了一眼少主的客人究竟長什麼樣子,是不是真和他們說的一樣漂亮得像觀音座下童子長大了——一抬眼卻只撞進五條悟的眼睛,被抓包抓了個明明白白,立時嚇得什麼都忘了,趕緊退了出去。

    少主的眼睛是不能隨便看的,很多人都這麼說,她心中惴惴不安。五條悟把人嚇跑了,自己卻是很滿意,扭頭看身旁在慢慢往爐里添香的觀南鏡,得意道:“你看,我就說他們膽子小吧?”

    觀南鏡一邊用小鉗子翻動香料,一邊詢問:“前輩家里好多男孩女孩子,他們都是咒術師嗎?”

    五條悟不以為意,隨口答道:“不是,大多是祖輩還有點才能,到他們可能連咒靈都看不見了。”

    “那他們為什麼不去上學呢?沒有辦法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是啊。”五條悟笑話他:“都簽了賣身契,還被詛咒了,不得不在這里做下人呢。”

    觀南鏡哭笑不得:“前輩,我不是這個意思……”

    “現在肯定不像以前,想走都能走,可是走了有什麼好的,多的是人想進還進不來呢。”

    五條悟已經畫好了松竹梅,現在又開始鋪開新的紙,眼里看著他屋里盛放的白蓮,信手描繪:

    “從小知道慣了咒靈的事,就沒法假裝它們不存在了。待在本宅里,雖然伺候那些怪脾氣的老頭老太很折磨人,但好歹有吃有穿有住,能掙一份家財,平平安安,不會糟咒靈吃了。而且,他們大多得為將來做打算,萬一以后生的孩子又有了點咒術師的天賦怎麼辦?還是得回來謀份好的差事。”

    孩子覺醒了術式,并不是說起來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成年的咒術師可以很輕易地融入普通人的社會,只要假裝自己看不見怪東西就好,但小孩子做不到。

    咒術師的命運仿佛也在隨著血脈代代相傳,很難從中徹底掙脫出去。

    生活真是不容易,觀南鏡添香的手不知不覺就停了。五條悟莫名想起夏油杰常吐槽他“嚇死人的封建大家庭”,一時間也擔心起了觀南鏡是不是感覺他是個剝削狂,忽然覺得這富麗堂皇的屋子和他作天作地的行為好像帶了種無法被諒解的錯似的,于是架了筆問他:“在想什麼?”

    “我也不知道,前輩。”觀南鏡看他:“只是覺得活著好難。”

    “胡說。”五條悟不喜歡這個話,用熱手帕擦擦手,捏了捏他的臉:“我在這里呢,有什麼難的。”

    不是我難,是別人難。觀南鏡不說話了,又開始替他磨墨,可是普通的墨他會磨,金粉墨便不大行了,怎麼都調不出合適的稠度來。五條悟看笑話,也不糾正他,在改加水的時候騙他加粉,該加粉的時候又騙他兌水,最后見觀南鏡急得鼻頭上都冒汗珠了,才好歹停了逗人的意思,自己接過來隨便調了調便好了,又叫他別動。

    觀南鏡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眼睛在光里,像是云攏霧繞,比剛剛遠遠在蠟燭旁肯定是清楚得多。五條悟心念動,寥寥幾筆就勾了他的神態出來,但要再畫細時,卻莫名懸住了筆,不大愿意再細畫了。

    畫是要懸在他屋里,或者貼窗戶上的。

    不想叫旁人看,也不想被人發現,細細地去畫一個人的臉好像是一種太情意綿綿的事,五條悟感覺這麼畫了太叫人害臊。

    于是他懸停了半天手腕,到底是直接擱了筆。觀南鏡傾身想來看,卻被他捂住了眼睛。

    “這張不給你,是我的。”

    觀南鏡倒是想到了一個新問題:“前輩給前輩畫過嗎?”

    “沒有,怎麼了。”五條悟把畫烘干了,直接卷進袖子里,此時笑了起來,把他松開,湊近觀南鏡的臉打趣他:“吃醋了嗎?”

    “不是。”觀南鏡乖乖地比劃了一下,滿眼期盼地看著他:“那可不可以再畫幾份,前輩也該有。”

    五條悟:……

    他不想送畫給夏油杰,感覺這行為放在東京時尚dk們身上就有點太過頭了,顯得很癡傻,會被對方嘲笑:“不要——他要是想要的話,他自己會和我說的,不說就是不想要。”

    “才不是呢。如果收到畫的話,前輩會很開心的。”

    “他當然會開心啦,他接下來一年都能拿這個事笑話我。”五條悟都快控制不住表情了,撂筆不干了:“反正我不畫。”

    看了眼觀南鏡的表情,他就像讀心一樣輕松看出了他的想法,警告道:“你不準拿你的送他。”

    小學弟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就垮下去了,甚至還有點委屈地抿著嘴,在側臉抿出小小的幼稚的圓弧來,看得五條悟更氣了:“我給你畫半天,手都酸了!”

    你管都不管,就顧著惦記別人!

    觀南鏡抬起眼皮來看他,小聲問:“要揉揉嗎?”

    五條悟立刻又不氣了。

    觀南鏡原以為晚飯會是很普通的,單純坐在圓桌或者長桌邊吃晚飯,但過去時他才發現他實在是太小看了五條悟家里有多少人,每個人又要有自己的案幾,不是一般的大,也不是一般的亂。而且在眾目睽睽下入座吃飯還是小事,他倒沒有很緊張,好奇居多,但接下來發生的動亂就完全不是他能料想到的事了。

    作為禮儀上的主人,五條悟的母親滿面笑容地握住了觀南鏡的手,端的是親厚的長輩樣,要親自送他入座,然后一低頭,看到他手上的鐲子,馬上就站不穩了:

    “家,家主……”

    五條悟他爹面色柔和地跑來一看,昏得比他老婆還厲害,看起來仿佛已靈魂出竅,馬上就要口吐白沫栽倒在地:“祖,祖宗……”

    不知道是排行第幾的一個叔公伸脖子瞧了一眼,立刻發出一聲慘叫:“老祖宗的眼,眼睛?!怎麼在這兒?那我們明天祭祖拜什麼?”

    他旁邊一個姑姥太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竟凄慘地噶一聲,而后昏厥了過去。

    席上是真的大亂了。全是呻吟,哀嚎的人和侍從侍女們驚慌地跑來跑去問情況的事。

    “祖宗?眼睛?”觀南鏡愣愣地抬頭看五條悟,本能地伸手要去摘鐲子,卻發現這雙松松垮垮的銜尾蛇卻仿佛咬死在了他的手腕上一樣,怎麼也拿不下來。

    五條悟理直氣壯地嚷嚷著掩蓋心虛:“死了的六眼就不是六眼了,挖出來確實是藍寶石,我也不算騙你啊。”

    再說了,祖宗的眼睛怎麼不算是一種“祖傳之物”嘛!

    五條悟已經拉著觀南鏡坐下,非常淡定地準備開始吃飯了,對著在臘月二十八亂成一鍋粥的親族們優雅宣布:“別演了你們,多大點事,這玩意平時就放那兒,又沒有用!再說了,等熬個幾十年等我也死了,不就又有一對可以擺了,急什麼呢——”

    “少主,怎麼可以如此咒自己啊!”

    眾人哭得更大聲了。

    觀南鏡感到很抱歉,不管怎麼說,把人家五百年前不知道往前多少個祖父的眼睛戴手上還是太過分了,也很恐怖。更關鍵的是下午五條悟送他這個鐲子時他就很不安了——蛇眼和他的眼長得太像,明明不是他的眼睛,也讓觀南鏡感到一種無法描述的生生的痛,所以不愿意戴。

    可五條悟偏要他戴,見觀南鏡一直在那兒摘,他今天第一次真的沉了臉,扯過他的手來不讓他動:

    “別拽了,除非我把咒術解了,不然你拿不掉的。”

    觀南鏡怔怔地看著他,咬著嘴唇:“前輩,謝謝你,但是……”

    “沒有但是,我也不要聽你說謝。”五條悟不愿意看他:“鏡要是能懂事點,我才不用這樣。你只知道不想要別人死,自己反而壓根不在乎活不活死不死的,天天亂用你這條小命,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在乎?我比你在乎許多許多?”

    觀南鏡垂下頭,感覺鼻尖泛酸。但他從小就不被允許流眼淚,此時此刻也掉不下淚來,就只是眼眶一陣陣發熱:“是我給前輩添麻煩了。”

    大雪暫時停了一會兒,和紙窗透得很,房屋庭院仿佛都被雪和月浸透了,往屋里壓著萬千華光,硬是蓋過蠟燭顯眼的火色。隱隱約約的鐘聲從外頭浪潮般拍進屋里,觀南鏡下意識地仰頭去看屋內的佛龕,卻被五條悟輕輕地捏著臉擰回來。

    “笨蛋小鏡,笨得沒救了,哪怕你真是我的麻煩,我逃過一天嗎?”

    他垂著銀白的睫毛,仿佛面上覆著霜雪。

    “別去看佛,看我就夠了。”

    “佛像全是泥塑的啞巴,他們不會答話。可我會應你……永遠會的。”

    ————————

    評論都有紅包包!

    鏡很信任5啦,但他內心深處一直是非常孤獨和悲觀的,并不覺得別人有拯救他生命的義務。他強求了別人的生命(理子和夏的),但卻希望別人不要強求他活著,不用對他的命運付出太多,如果他死了,他希望大家能和他一樣坦然接受,不要太難過。5則是一個“可我偏要勉強”的心態,應該挺好懂的吧!一個是我愿意為你去死,另一個是我只想要你為了我去活。

    新年篇快結束了hhh,但還有好幾個重要劇情沒寫啊啊啊啊,下一章有驚喜,驚喜是什麼nina不說(怎麼感覺在詐騙一樣)(扭來扭去)(扭去扭來)(全靠媽咪們溺愛)(撒嬌)(狠狠撒嬌)(變成扭扭糖)(媽咪們明天見)(愛你們愛你們愛你們愛你們愛你們)(啾咪啾咪啾咪)

    第48章 高專篇(36)

    原本兵荒馬亂的這一天應該在觀南鏡差點哭鼻子趴在五條悟腿上被對方揪了半天頭發時就圓滿結束的,一天內從夏油杰家里趕到東京,干了任務,又被接到五條悟家里玩了大半天,他也確實很累了。

    但不幸就不幸在,臘月二十八這一天,咒術師家族好像有什麼睡前喝酒的習俗。

    準確來講是三杯酒,一杯撒給天地,一杯澆向火盆,一杯倒進嘴里。

    大概意思是借著酒勁要驅逐邪祟,鎮壓咒靈的意思。

    五條悟是必須要干這個工作的,畢竟他是這個家庭精神上和實際上的支柱。剛喝完酒的時候,他看起來也還好,甚至在月光下跳了一段祈福的舞,咒力華光豐沛,姿態翩若驚鴻,看得上上下下熱淚盈眶,顯然是已經光速原諒了他把祖宗的眼睛隨便送給了自己小學弟的荒唐行為,主打一個崇拜加溺愛。

    觀南鏡錄了兩段模糊的視頻,終于得了空,第一時間抽出手來給夏油杰發了信息。對方也不知道是巧了正在手機邊,還是單純一直在等,立刻回了消息,告訴他玩得開心就好,然后過了十幾秒才又發了一條消息:可以打電話嗎?

    緊跟著的是:不不不,還是算了,已經很遲了,你該睡了。

    觀南鏡把打到一半的“我今天吃了年糕,還畫了畫”刪掉,想到按照他這個輸入速度,確實是不如打電話來得好,但現在還在外面,暫時有點騰不出手,于是他遲疑著問:“前輩可不可以等我半小時?”

    當然是可以的,他都盼了他一整天了,怎麼可能會等不下這一柱香的功夫。

    通話一開始,明明也是很正常的。觀南鏡和夏油杰細細地講了自己今天干嘛了,才講到看打年糕的時候棒槌上會粘著柔軟的年糕條被拉起來,又軟糯又好吃,忽然就有一個醉醺醺的五條悟“嘩啦”一聲拉開了他房間的門,還穿著跳舞祝酒的禮服,臉龐通紅眼睛雪亮又迷離地舉起雙手宣布:

    “鏡!不要睡了,起床起床起床,我們一起去泡溫泉!——”

    “少主!”

    侍女們驚叫著逃竄,對他退避三舍。

    觀南鏡猝不及防,呆呆地捧著手機看他:“前輩?”

    五條悟壓根沒注意到他在打電話,準確來說他甚至有點分不清這屋里頭哪個是哪個,先去熱烈擁抱了垂下的帷幔(…)發現這玩意原來不是他的小學弟后才一個轉身撲,又撲到了觀南鏡的背上,一米九幾的個子把他壓得直接就栽倒在地板上了,發出巨大的咚的一聲,得虧五條悟的手替他墊著了,不然得砸得夠嗆。剛剛還風華萬千的五條家少主此時沒骨頭的貓一樣緊緊裹住了他,用額頭抵著他的后脖頸蹭:“走走走,跟我走……”

    “前輩,我在打電話,和前輩說句話吧?”觀南鏡費勁地轉過身推開他,舉起了手機。五條悟呆呆地問:“杰?”

    夏油杰無奈的聲音帶著電流感從外放口中傳出來:“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就一杯而已,我可沒醉。”五條悟嘻嘻哈哈地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嗎?”

    “我不在你家里啊,悟。”

    “那你和我說話干嘛?”五條悟立刻換了臉色,不看手機了,伸手繼續晃觀南鏡:“泡溫泉,陪我泡溫泉——”

    觀南鏡投降:“好好好,等我一分鐘,前輩。”

    五條悟甜蜜地勾起唇角,呼喚一聲再次撲到他身上。觀南鏡已放棄治療,任由他像是個撒嬌的白毛大老虎一樣臉埋在自己脖子里亂蹭,反正五條悟又不可能咬他一口——嗷!

    夏油杰聽到那頭觀南鏡的聲音陡然像是變了個調,一緊張差點沒把手機捏壞了:“怎麼了?”

    “前輩,別咬我……”因為驟然的驚嚇和被柔軟嘴唇,牙齒包裹的奇特感覺,觀南鏡的聲音有點發抖,在夏油杰聽起來就好像帶上了哭腔。

    “鏡,還沒洗澡怎麼也是香的。”五條悟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透過電流傳達后就變得更沙啞曖/昧,聽得夏油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沒忍住對那頭喊:

    “喂,悟,你在發什麼瘋——”

    但那邊兩個人可能是沒聽到,或者聽到了也因為很混亂而沒法回答他。夏油杰獨自坐在黑暗的窗邊,今晚云朵,月亮不同他作伴,只有手機屏幕一點點的亮光點亮他黯淡的紫色瞳仁。電話那頭的聲音越發雜亂,衣料摩挲的聲音,推搡和靠近,大概還兼具了揪臉蛋揪耳朵揪頭發一類的行為,他都想象不出那頭兩個人得是什麼個姿勢在打鬧,只能聽到觀南鏡模模糊糊的哎呦聲,像是被弄疼了,還有五條悟越發糟糕的臺詞:

    “鏡不是說喜歡我嗎?給我舔兩下怎麼了,又沒有咬破皮!”

    “因為這樣很奇怪——啊……嗚……我又不是蛋糕……”

    “你是的,鏡,你是一顆抹茶大福,大家只是都沒發現……”

    “前輩等會兒醒酒了會很尷尬的,哎呦!……”

    “都說了我沒喝醉了!”

    ……

    不管他在這頭說了什麼,那邊兩個人都好像沒聽到,于是夏油杰也不再發出聲音了。他聽不下去這些親密的對話,但是又沒有辦法掛斷,倒不是怕掛斷后觀南鏡會再打回給他道歉,而是怕他不打。

    那他這一個晚上都要睡不著了,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了。

    只是同床共枕兩三天而已,可他的“戒斷”反應已經比想象中還要更嚴重。夏油杰很難想象觀南鏡只是才走開一個白天,他感覺好像已經過了一整個世紀。而在這一整個世紀的末端,是對方果然離開他也沒有關系的事實,是五條悟不用糾結和痛苦,輕而易舉,糊里糊涂就可以和觀南鏡更親密的事實。就算被抓著當小蛋糕舔咬,觀南鏡顯然也并沒有多想,也沒有生氣,就連夏油杰也沒有辦法真的覺得五條悟在做天大的壞事……畢竟是這就是他嘛,還喝醉酒了。

    他天生就是要被人愛的,被愛的人總是有更多理直氣壯,更多胡鬧的權利,更多可愛,更多豐滿又自在的血肉。

    觀南鏡大概是終于把人哄好了,夏油杰聽到了電話那頭他好像在替五條悟梳頭發和理衣服,低聲溫柔地說前輩沒事的,慢慢地醒酒就好了。五條悟在撒嬌說我頭疼,我剛剛好像還聽到杰的聲音了,你們在打電話嗎?他和我說話沒?觀南鏡說嗯,不過前輩應該已經掛掉了。觀南鏡又說,前輩,還要去泡溫泉嗎?

    五條悟問你還愿意陪我去嗎,鏡有沒有生氣啊,對不起,我給你擦擦。

    觀南鏡說當然沒有啦。

    夏油杰想說我還沒掛電話。可他沒有說出來,他只是真的掛掉了電話。他想,反正手機一定是被丟在他們不注意的,偏遠的角落,他們不會發現他直到剛剛才走開。一切都很好,無人尷尬,無人受傷。

    他又想,觀南鏡不該管他和五條悟都叫前輩,從來不區分的,都讓他誤會他們倆是一樣的人了。可實際上怎麼能一樣呢,太不一樣。

    他環繞住膝蓋,把臉埋了進去,最后想到,這屋里頭好冷,他好想念觀南鏡,可對方一點也不想他,一點點都沒有。

    按照道理來說,喝了酒不應該泡溫泉才對,這樣很容易引起心臟的負擔,帶來心腦血管突發的問題。但五條悟實在是只喝了那麼一小杯罷了,撒了一會兒瘋已經冷靜大半,再泡到熱水里,顯然是隨著代謝加速很快就清醒了過來,趴在池邊貼著石頭發呆,銀發被霧氣打濕了貼在后脖頸上,漂亮的肌肉在若影若現的霧氣中伸展著力量感十足的線條。

    五條悟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不要侍從侍女圍著他伺候,現在長這麼大了,又是在洗澡,更不可能允許人靠近,于是侍從們放好了吃的甜點,喝的冰飲和等會兒可換的衣服便離開了,偌大的溫泉池里就只有他和觀南鏡兩個人。

    觀南鏡還是第一次泡溫泉,不太敢直接坐著被淹到下巴那兒,浴衣穿得嚴嚴實實,黑發濕了黏在臉上,只乖乖地坐在池子邊抱著杯子喝冰豆漿。五條悟一動不動地就著這個傾斜的視角看他雪白的腿和腳浸沒在池水中,被蒸騰上了粉色,時不時拿出來放到石頭上蜷縮起來,像是和熱水交往有點不好意思。

    浴衣是蝴蝶紋的,男性一般不是很愛用這個花紋,但因為這塊布圖案印得有種異常簡約和流暢的美感,五條悟一眼看中了,就讓給他做了衣服。其實坐到湯池內也沒必要穿衣服了,直接脫掉或裹個毛巾就好,但觀南鏡穿著,也沒有人會管他。現在衣料下擺多少沾濕了點,蝴蝶卻好像變得更鮮活了,在盈盈的水光下,有種濕漉而細膩的色彩。

    雖然說素來好像很頑劣,但湊近了一個人的臉欺負逗弄他說我要親你和真的不由分說地親上去是兩碼子事。開玩笑著說我想咬你一口和真的咬住了又是兩碼子事。不過,按理說咬完也就咬完了,觀南鏡都沒怎麼在意,他也應該就這麼嘻嘻哈哈地過去才對,可就是感覺有點過不去。

    問題應該就是在這里了——觀南鏡為什麼不在意啊?

    “鏡——”他拖長聲音喊他:“我難受。”

    觀南鏡果然放下杯子,脫掉浴衣,滑進水里來看他:“哪里不舒服,前輩?還是頭暈嗎?”

    被熱氣蒸騰后,剛剛被他啃過的地方紅得很明顯。這是典型的毛細血管容易破裂吧?真是身體不好,五條悟散漫地想著,看觀南鏡乖乖地蹚過兩三步水到他旁邊,半闔眼:“鏡怎麼都不生氣啊?”

    他點了點自己的脖頸示意:“這里。”

    觀南鏡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說實話,什麼感覺都沒有,畢竟五條悟也沒用力,又不是真的咬掉一塊肉吃去了。所以他很寬容地點了點頭:“沒事的,不疼的。”

    “不是疼不疼的事,鏡真的好沒自覺啊……”

    五條悟在水底下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指尖:“怎麼都不害羞。”

    “應該害羞嗎?”

    “應該的。現在脫光了離這麼近,也應該害羞的。”

    “沒有脫光,還有褲子和毛巾。”

    “哈?你想看我都脫了試試嗎?”

    “……不想。”

    “這就對了,這就是害羞,你應該要害羞的。”

    觀南鏡的臉純潔無辜到迷茫,害羞個咒靈頭,他不害羞。

    五條悟嘆了口氣,還是感覺有種煩悶的情緒激蕩在胸口,讓他抓不住,想不清,說不出,簡直難受得要命。

    他往旁邊翻了個身,仰面試圖獲得一點更多的空氣,肩膀架開的樣子澀氣十足,然而旁邊是個什麼都不懂笨蛋,長得漂亮有個屁用。他和觀南鏡說:“沒準我真該磨牙了,幫我。”

    然后閉著眼睛張開了嘴。

    閉上眼睛時,六眼其實還是在運作的,消失的只是普通的視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反而看得更清楚了——看得清在觀南鏡腰側晃動的水波,看得清水珠從他的黑發上墜落,在瑩白的肌膚上滑過一道水痕,看得清他湊近的手臂,手鐲被推了上去,變成了臂環,微妙地輕輕勒住皮肉。

    看得清對方如何湊近他的臉龐,鼻尖幾乎要抵到他的。因為專心,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呼出淡淡的香氣。

    石。更了,非常清晰地,主動地。

    shengli/反應終于這麼出現的時候,他卻仿佛感覺所有無法理解和表達的一切都有了出路,甚至有點安心。他的虎牙生得是尖,但沒尖到要磨的地步,觀南鏡困惑又小心地轉動著手腕,離得越來越近,恨不得變個手電筒出來打個光照得更清楚些。他太專心,連自己已經快趴進前輩懷里,全靠著對方按著胯骨來保持平衡都沒注意到。溫熱的水汽讓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霧,五條悟的眉眼也是,觀南鏡指節不小心刮過他上牙膛的時候,一直像個寵溺飼養員掰開嘴看看牙的大老虎一樣的他終于沒忍住喉嚨里微微咕嚕了兩聲。

    觀南鏡以為是自己弄疼了他,連聲道歉著要松開手,卻被按住了。

    “別走。”

    五條悟眼尾泛點紅,左手無意識地攥緊了石塊,右手卻極輕地,克制地放著,一動也不動,聲音沙啞地同觀南鏡請求著。掀起眼皮睫毛顫動的樣子好像在撒嬌。

    但凡換個懂事的人來也要和這樣的美貌男人在水里大戰三百回合才對,可觀南鏡只覺得苦惱:“前輩,你眼睛里進水嗎?你還好嗎?”

    “我恨你。”五條悟趁他給自己磨牙的時候扭過臉,用另一側的虎牙含住他的手指,舌尖抵住,含糊著撕咬,卻又不能用力。這種渴望攻擊與占有,卻只能稍微刺一下就放開的極致壓抑感實在是太糟糕了,讓他只能繼續發脾氣:“討厭鏡,討厭。”

    “我錯了,我會快點的,前輩別生氣了——”觀南鏡道歉安慰他,哄道:“就快好了……”

    就快死了差不多。

    五條悟眼眶徹底紅了,含著觀南鏡的手指,極輕地問:“親親我好不好?”

    對方沒聽清,停了動作:“嗯?你剛剛在說話嗎,前輩?”

    好了,這下真死了。

    等觀南鏡給他磨完牙,五條悟翻身頭抵著巖石蜷了起來,看得小學弟一陣憂心,懊惱起真的不應該帶喝酒的他來的,太傷身體了。他要扶五條悟出去,對方卻只是推他上岸:

    “你睡覺去,我沒好呢。”

    “那我陪著前輩……”

    “不要!”五條悟紅著眼發脾氣:“不要鏡在這里。”

    我又惹前輩生氣了。外頭的侍女們上班好辛苦,確認他睡了,安靜了才替他吹了燈,也各自休息去。屋里暖爐聲噼啪,窗外風雪聲大作,觀南鏡看著在燭影中顯得深不見底,花紋復雜的床頂,不由得往被子里又蜷了蜷,翻了個身從厚重窗簾的縫隙中看淡淡的光,感覺奢華昂貴的綢緞被套過于光滑和清冷了,反而讓他睡不著。

    他有點想念夏油杰,擔心對方今天在家里過得不開心,可現在太遲了,夏油杰肯定已經睡下了,觀南鏡也不該再吵醒他。他又開始思念硝子和灰原七海他們,思念歌姬學姐與冥冥學姐,想象不出他們正在做什麼,又會有著什麼樣的家人。節日的氛圍十足濃厚,他反而越發體會到自己的孤獨。這種孤獨不是來自于他無處可去,無人可陪,而是來自于他迷霧一樣的人生。觀南鏡難以想象他再奇怪也是人,竟然也是有母親的,曾經有一條臍帶讓他和另一個人真正相連,直到他誕生于世,才被剪斷。

    緊密到近乎血腥與絕望的聯結,開膛破腹才能結束的寄生。

    他打了個寒顫,不愿再去想,蒙著頭迷迷糊糊睡著了,但睡得很不踏實。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床簾被輕輕挑開時,他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渾身繃著冷汗,手里咒力已凝成了刀——但在下一刻就慢慢消散掉了,五條悟只披著一件寬大的外衣,背著燭火,眼睛被映得如星辰:

    “你做噩夢了,鏡。”

    他們安靜地靠在一起,算不上擁抱,也算不上疏離,就只是單純靠著。五條悟的指尖在腕上的鐲子上輕輕轉:“在怕什麼?”

    “怕……”觀南鏡慢慢說:“怕我有一天,會把大家忘記了,把高專忘了,把我自己也忘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的人生好像就真的是一間四壁破洞的空屋,除了穿堂而過的風,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是那樣的話,觀南鏡寧愿自己還是不要活著比較好。

    愛如懸線,愛他的人把他就這麼握在了手里,牽在這世間。

    失去這一切的話,他和這個世界,又有什麼聯系呢?

    母親早就剪斷了他的臍帶,將他扔掉了。

    “……”五條悟本想罵他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可話到嘴邊卻吞了回去,變成了輕描淡寫的一句:“這有什麼難的。”

    觀南鏡扭頭看他,五條悟握住他的手,掌心相對,撐開:“和我結個束縛吧。”

    “如果你失憶了,只要能親到我,我就讓你回想起所有事情——怎麼樣,就這麼做等式吧。”

    觀南鏡以為他在開玩笑,沒忍住笑了:“根本不公平,束縛是結不成的……”

    他的聲音漸漸消了,五條悟得意地挑起眉頭,撐起手肘來摸他的臉:

    “看我把你給慣的,你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可以輕輕松松親到我。”

    能勉強他親吻,也就等于能定住他不讓他動,讓他任人宰割,這是天元的那間死刑犯結界屋都做不到的事。

    和硬生生恢復一個人消失的記憶一樣,是極難實現的事,所以是等價的。

    “前輩怎麼才能讓我想起來呢?”觀南鏡問他:“又沒有這種術式。”

    “你到時候自然會知道的。”五條悟只低聲說:“還沒結完——具體親哪里呢?”

    “嘴唇?”

    “額頭。”

    兩個人說了兩個不同的答案,觀南鏡愣了一下,五條悟卻已經若無其事地笑了出來:“當然是開玩笑的啦,才不想和男孩子接吻呢。就額頭吧——”

    咒紋在他們掌心運轉,發亮,纏繞進手腕,像是金色的命運絲弦。

    觀南鏡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締結束縛即使在咒術師間也不是一件那麼日常的事情,翻過身呆呆地盯著五條悟看。對方明明閉著眼睛,卻還是準確地張開手掌蓋到了他的臉上,按住揉了揉:“現在總該能睡覺吧?”

    “前輩,結了束縛會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五條悟從鼻腔里笑了一聲。

    他翻過來,銀發垂下,把他的兩只手都拉過來握了握:

    “送鐲子才叫特別呢,鏡連這個都不懂,還問什麼別的。” *

    說完,他就背過身去睡,努力讓自己清心平靜,不想有不合適的,也不想讓觀南鏡看出什麼來。要不是怕對方又害怕難過,他現在一準回去了。可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背后人卻像小貓一樣貼了上來,小心翼翼地環住了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背,非常小聲地同他請求:

    “前輩,抱抱。”

    五條悟現在就是很想穿越回很多個月以前,一刀捅了那個因為心軟跑去陪觀南鏡睡覺的自己。

    早知道只能睡,不能睡,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一起睡!

    上刑嗎這是?

    ————————

    *手鐲因為是成雙成對的,所以經常用來做定情信物hhh

    下一章讓夏也跑過來,大家一起跨年(眼淚汪汪)(杰哥好苦)(不要離那麼遠)(要過個好年)(你們三個一起跨年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祈禱)今天也是評論都有紅包包!希望媽咪們看得開心嘿嘿嘿嘿嘿嘿,愛媽咪們,明天見(nina使勁啾啾啾啾啾)

    第49章 高專篇(37)

    年二十九的整個上午觀南鏡都是睡過去的,也沒人來叫他起來。等他在陽光中醒來時,已經到了飯點了,五條悟一身正裝,正坐在他屋里頭布菜,很挑剔地把自己不喜歡的都讓侍女們拿出去,反正觀南鏡沒什麼口味上的偏好。

    見觀南鏡滿臉懵懵地坐起來,他沒忍住笑了,故意促狹道:“好呀,鏡是饞貓吧,早不起晚不起,吃飯的時候正好就醒了。”

    “幾點了……前輩,祭祖已經結束了嗎?……”

    觀南鏡只裹著柔軟的白色里衣,軟綿綿地捂著頭下床,侍女們想去替他穿衣服,被五條悟的眼刀飛得一動也不敢動,又全逃跑了。她們的打工準則顯然很一致:遇到困難能跑就跑。

    五條悟低頭不看他,替他分好菜,放到熱騰騰的小碳爐上保溫:

    “結束了,天不亮就開始了,折騰到剛剛——不過今天就沒事了,等會兒我要睡一覺。”

    因為已經拜了五百年的眼睛沒了,今天早上好多人才真實地接受了這個悲慘的事實,又沒忍住惶惶地哭了出來。但五條悟做了卜卦,一卜便是大吉,他們又開始笑了。

    感覺家里人實在是過于情緒豐富的五條悟煩不勝煩地撐完了整個儀式流程,便衣服也沒換地跑過來了,總算在這兒圖到一份清凈。

    他第一次品嘗出有客的好來,他有客人,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強要他去應酬。

    觀南鏡已經會穿衣服了,只是因為需要整理思緒而有點慢,聞言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說好。說是不抬眼,也還是什麼都看得見,五條悟開始夾豌豆,這種事他三歲時就夾得穩如泰山了,此時卻晃晃悠悠,在觀南鏡脫了里衣往下拽時掉了一顆。

    火像是燒到了他的喉嚨里似的,焦灼又煩心的感覺又冒了上來。

    “別換了。”他置了筷子:“反正等會兒要陪我的。”

    觀南鏡確實是沒事做的,但白日空度,本來就起遲了,吃完飯又躺在床榻上好像也是一件讓他不習慣的事,于是他拿了本書在手里看,人依然乖乖躺著任由五條悟架胳膊當抱枕。書講的是咒術師們以及詛咒師們的離奇故事,記載了很多傳奇人物,有能生吞一條鯨魚的,有長著四只手四只眼睛的,還有晚上睡覺時候打個噴嚏就能在千里外引發地震的。

    “都是假的。”五條悟摟著他,倦怠地嘟噥:“騙小孩的書。”

    “兩面宿儺不是真的嗎?”觀南鏡說:“教科書上也有他。”

    “他確實是真的,但也沒有寫得這麼厲害。”五條悟扯了書本丟床底去了,貼著他,沒有來的幼稚:“沒我厲害。”

    感覺前輩這兩天一直怪怪的,觀南鏡想。五條悟確實是很粘人的類型,喜歡和人在一起,喜歡親密,喜歡和喜歡的人沒有邊界,如果硝子愿意的話他也能天天掛硝子身上去,是對方不喜歡身上長dk罷了。可是這兩天他的粘和平時的那種狀態仿佛又是不一樣的。

    觀南鏡經常可以不用說話,毫無道理地就能感受到夏油杰仿佛暗流一樣細膩又百轉千回的情緒,卻從來都不懂喜怒哀樂仿佛都擺在臺面上的五條悟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會是真的有點笨吧!

    “嗯。”他遲疑著說:“前輩是最強的。”

    果然又號錯脈了,五條悟氣鼓鼓地噘嘴:“一點都不真心!鏡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棒!”

    在五條悟客觀來說幾乎是作為半神存在的人生里,只有觀南鏡是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光環似的。可是偏偏他費盡全力,最想要對方的崇拜與信仰,做他獨一無二的神靈,甚至偶爾討厭起端莊的佛像。

    怎麼就是不拜我,不信我,不愛我啊。

    這一會兒,五條悟又感覺喉頭干涸,很想不管不顧地咬住學弟的嘴唇和舌頭,繞住吮吸,握著腰拽過來懲罰他可恨的遲笨。可他們這一會兒躺在一起,冬日暖陽照著,香爐靜靜焚燒出半透的煙,觀南鏡乖乖地趴在他旁邊,黑發柔軟地散在他臉附近,粼粼的眼像春日剛化了冰的水。

    安寧的一切,他又根本什麼都舍不得做了。

    他只是彎腰下去把書又撿了上來,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幫他一起翻頁,講里面的故事給他聽。不一會兒就困了,喉嚨里的聲音仿佛也和香煙一樣四散開,他把臉埋進對方的頭發里,手抱緊他,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觀南鏡合了書本,伸手想替他蓋被子,卻只是被抱得更緊了點。帶著花瓣漱口水清香的柔軟嘴唇模模糊糊地吻了吻他的額頭,眼皮,最后是鼻尖,而后便懸停住了,觀南鏡有點詫異,僵硬著不敢動,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緊緊閉著眼皮不敢動,等感覺對方不動了,才努力眨巴開眼皮看他,卻發現五條悟已經就這麼貼著他的臉睡著了。

    鼻梁高挺,濃密的銀色睫毛顫抖著,無暇的神子。

    四下寂靜無聲,只有五條悟極其緩慢的呼吸溫熱地籠罩在他鼻尖。觀南鏡卻忽然走神,想著不知道夏油杰這時候在干什麼?

    夏油杰翻了個身,手有點顫抖地從懷里抽出體溫計,不出意外地發現他在發低燒。

    父母出門走親訪友了,只剩他一個人在家里。不過就算他們在家,夏油杰也不會請求他們照顧自己的,所以他們走了,他反而落得更清凈些。

    就是清凈到有點像是落入黑洞了,好像什麼聲音都沒有,光也沒有,逐漸的,他覺得自己也要一同消失了。

    不要這樣啊……他翻了個身,手放在額頭上,每一次呼吸鼻腔和喉嚨都在痛。他告訴自己應該去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應該去燒一壺開水,泡一點感冒藥喝下去;應該多拿一床被子出來,給自己加上;應該煮點東西給自己吃,畢竟這個時間也沒什麼店鋪還會做外送服務了……可他卻一動也不動,清醒地自虐著,在這種仿佛被拋棄在全宇宙之外的孤獨和痛苦中反而感到了安心,不用移動,不用爭取,不用渴望關愛,不用接受關愛的安心。

    只要這樣就夠了。夏油杰想。

    今天,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用去面對,明天我就好了,后天我就好了……最起碼到假期結束要返校的時候,我會好的。

    閉上眼睛呼出一口火山巖漿似的空氣,明明是安穩地躺在床上,他卻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水面上晃蕩的錯覺。腦子一定是進水了,不然也不會覺得觀南鏡此時正在他身邊,仿佛指尖正搭在他的下巴上一樣,輕輕敲著意外不明的密碼……等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面色蒼白地睜開了眼睛,頂著眩暈感一個咕嚕爬了起來:床頭的手機正在震動。

    “前輩,別騙我了。”和夏油杰越是通電話,觀南鏡就越是蹙緊了眉頭,堅信他一定是哪里不對勁:“你生病了嗎?還是不開心?你怎麼了?”

    夏油杰自然不可能承認,一邊猛地下床去緊急燒水潤潤嗓子,到處開柜子找藥,一邊壓抑著咳嗽的欲望和他若無其事地說:“真的沒事,是信號不好吧?你聽我的聲音哪里不對嗎?”

    “哪里都不對。”

    坐在他旁邊的五條悟也附和道:“哪里都不對。”

    夏油杰拿藥的手停住了:“悟也在旁邊啊,鏡,你開免提嗎?”

    “開了開了,前輩說話。”觀南鏡根本沒反應過來他的語氣,以為他是要和五條悟說話呢,于是還把手機往旁邊推了推,殷勤地遞到五條悟手邊。正在剪窗花的五條悟在心里恥笑他糊涂,但也沒戳破,只是順口和夏油杰說:

    “你感冒了吧?少裝沒事,聽起來你的聲帶像剛蹚過一片地雷區似的。怎麼,鏡走了你在家里寂寞吹冷風吹感冒了啊——”

    “你個混蛋少亂說,咳,咳咳……給我氣咳了,悟真是討厭。”

    觀南鏡聽得好著急,巴巴地問:“前輩真的生病了嗎?有沒有量體溫,發燒了沒有,有沒有喝水吃藥,有沒有加被子,今天是怎麼吃飯的——”

    “哎呦,你聽聽,你聽聽,你在這兒柔柔弱弱地咳咳咳,要把我們鏡給急死了。”五條悟毫不留情地笑話夏油杰:“你快來給他看看吧,不然馬上他夜里睡不著覺了。”

    夏油杰痛罵他這股揶揄勁煩人:“明天都年三十了,咳,誰要上你家里去。”

    可是下一秒觀南鏡的聲音就透過手機傳了過來,好像帶著十二分的傷心:“前輩不愿意見我了。”

    他愣了一下,連忙找補:“……怎麼會,不是這個意思……”

    “前輩明明說如果我還是想你,你就要來的。”觀南鏡趴在手機旁懇求:“那你來吧,前輩,來吧,我床分給你一半。”

    五條悟一張窗花剪到最后剪壞了,扔了這張紅紙進爐里當添頭了,敲了敲觀南鏡的腦殼:“說的什麼屁話,我還能少了哥們一間房?”

    夏油杰要來玩,他其實也挺開心和興奮的,但還是有種說不上來的酸勁叫他扔了剪刀,氣惱地抓住觀南鏡撓他癢癢:“我在你心里難道是這麼小氣的家夥嗎?壞蛋壞蛋壞蛋——”

    觀南鏡忍著笑投降:“我錯了,我錯了——前輩不是,前輩最好了——”

    夏油杰也不想這樣的,但咒術師的身體素質實在是太好了,他的病連夜就好了(……)睡了一覺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只剩聲音還有點啞,鼻子不太舒服,人早已不燒了。這個時間自然是買不到什麼車票,他本想借著風雪的遮掩騎著咒靈飛到東京算了,但五條悟顯然已預計到了他的叛逆想法,早早叫了人開車來接。夏油杰索性把返校的行李全帶上了,反正也就是一個小箱子。

    他父母還在睡著,全然想象不到兒子竟然敢在年三十從家里跑路。雖然他們并不喜歡他“不討喜”地待在家里,但這麼跑了又是兩碼事,顯得他們毫無家長地位,夏油杰都能預想到會有多少電話和破防的短信打到他的手機上,這讓他拎著箱子放進后備箱的手越發輕快得快飛起來。來接他的人十分殷勤,夏油杰對他十分尊重的禮貌問詢和道謝反而讓他特別不自在,連聲說做事是應該的,年節里能來接他是體面,不是辛苦。

    一路無話,車駛入東京地界,駛入五條家所屬的山里時,他都搞不清自己是在激動還是緊張,手掌好像麻了一半。沿著山路盤旋往上,他能感到他們進入了一層又一層結界,大雪刮成的霧仿佛也越來越濃,最后的路已可隱約見到路口盡頭是層層疊疊的紅色鳥居和向上的石階,該是停車步行的地方了。他剛從車里跳下,就遠遠看到鳥居下,雪白的臺階上霧氣像是被撕開了一些,青松挺拔,偶爾有雪從樹枝上被風吹下,落成雪沙。

    琉璃世界里,紅傘優美又靜謐地露出頂,兩個披著斗篷一高一矮的身影浮現。觀南鏡被大大的斗篷圍得好乖,被五條悟握著手,懷里抱著另一把傘,正在大雪中微笑著看他。

    兩個人顯然是已等一會兒了。

    觀南鏡還是第一次吃這麼熱鬧的年夜飯。寺廟里也有年,但并不慶祝。節日更像是一種莊重的禮拜時刻,作為時間流逝的一種刻度標準,提醒他們一年又已過,有沒有虔誠修行。而且所有重要的日子,大家都不吃飯,在凈餓中虔誠地度過這段時間。

    不知道別的寺廟是不是一樣的習慣,畢竟末法時代,根本不再有統一的教化,可能換個山頭對佛祖佛法就是另一套理解,但反正觀南鏡是習慣了在清苦冰冷的年夜挨餓,數著鐘聲知道又過了一年的。他從沒想過原來還可以一大家的人坐在一起吃許多飯菜點心,吃完還要數著時間放煙花,讓新的一年可以在最盛大的煙花中到來。

    夏日祭他錯過了,所以這還是觀南鏡人生中第一次看煙花。隨著一聲長吹口哨般的清嘯,一枚炮彈般的東西升入天空,璀璨的紅,黃,綠,藍,紫或金銀色的明亮光華綻開,像是在天空中墜落下無數小小的流星,匯成千花萬樹。觀南鏡下意識地發出小小的驚呼,眼睛一眨不眨地睜大,都快看呆了,全身心地被這種前所未見的美麗景色震撼。夏油杰看一下煙花看一下他,忍不住笑,看他盡管裹著毛茸茸的披肩,鼻尖卻還是凍紅了,不由得要脫自己的外套蓋給他,被五條悟推了下手腕。

    意思很明白,他畢竟還在生病,脫衣服小心又凍著。

    明明可以叫侍從們再去拿的,但五條悟只是一聲不吭地脫了自己的給觀南鏡好好籠住了。能看出觀南鏡實在是興奮,都忘了和他說謝謝,只借著這個姿勢興奮地握住了五條悟的手腕,原地跳了兩下,指著天讓他看胖老虎。

    五條悟在他清澈無暇的眼睛里看完了,有點崩潰:“這是豬,不是老虎……”

    煙花越放越密了,舊的殘影還沒有消去,新的圖案又已盛放。他們站在庭院里,屋內佛龕旁點上蠟燭,佛像仿佛正高高在上地注視著他們,現在已經開始供香。觀南鏡后知后覺地想起如果是普通人,現已到了祈福的時間,大年初一的頭香總是被信為最靈驗的,他不由得從侍女手中接過了一柱香,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自己要許什麼心愿。

    此時此刻,他已覺得是幸福的終極了,就像在頭頂綻開的煙花一樣,燦爛到沒有陰霾,沒有瑕疵,沒有任何不圓滿。

    在這一瞬間,有一點轉瞬即逝的貪戀,讓觀南鏡幾乎要求出一句“歲歲年年” ——如果能歲歲年年皆如此,該多好呢?

    可他不敢這樣貪心。

    三個人一起站在佛龕前,五條悟不要拜,但還是按照禮儀走個流程,豎著耳朵偷聽身邊兩個人想要什麼。觀南鏡只替身邊的人都求了平安喜樂,并沒有替自己求什麼。夏油杰反而輕聲開口,竟說了一句歲歲年年,搞得觀南鏡渾身一顫,差點沒打翻了臺子,把香灰撒自己一身。

    五條悟沒開口,只鞠躬,敬了香,出了門才小聲和夏油杰抱怨:“杰,你不信佛的吧?”

    觀南鏡在他們前面走,正忍不住雀躍地去追咒力做的,不會融化的小雪花。看他輕快的背影,夏油杰想可是如果佛真的存在,真的慈悲,真的會保佑他,該怎麼辦?那他還是得先信一下。

    觀南鏡今天玩得厲害,困得也厲害,在屋里還撐著要聽鞭炮,實際上沒多久便枕著五條悟的膝蓋睡著了,像一只小小的貓。

    把他安置下,兩人出來,共同手攏在袖子里,站在廊下看大雪。

    過了許久,五條悟才問夏油杰:“你還好嗎?”

    夏油杰笑瞇瞇地:“當然好了。”

    兩人言盡于此,都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五條悟又開口:“鏡很擔心你,杰,都差點又從我家里走開去找你。”

    夏油杰不看他,只笑著反問:“悟就不擔心我?”

    “……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五條悟向他伸出拳頭:“我是最強的,不是嗎?”

    夏油杰看了他一會兒,才伸出手來和他碰了碰拳頭,微笑說嗯。

    ————————

    親親媽咪們!今天國內是不是很多地方都下雪了呢?媽咪們家里有下雪嗎?nina已經習慣看雪了hhhh,感覺好像世界一直是白的,路一直是滑的,也已經習慣下午三點就天黑了。熬夜星人有福了,每天暢熬(bushi)今天也是評論都有紅包包!愛媽咪們!!!啾咪啾咪啾咪

    第50章 高專篇(38)

    觀南鏡睡得香,夜里卻又早早醒了。

    大概是因為最近一直都是和別人一起的,搞得他夜里模模糊糊來回翻身,怎麼都摸不到人的時候腦子有點打結,次數多了便清醒了過來。窗外風好像小了些,但大雪還在落,有種仿佛要把天地都給掩埋掉的寂靜。他頭暈暈的,本能地惦記著夏油杰,不知道對方病好沒好,夜里有沒有再發燒。

    知道他哪怕不舒服也絕對不會麻煩別人的,可能就是自己躺在那兒忍受,觀南鏡不由得披了大氅出門。

    他的院子就在他的后面,都不用換鞋子,穿著襪子穿過一個s形的木質游廊就夠了。天實在是冷,雪好像在發光,這麼短短的時間里他就渾身發抖了,腳仿佛也僵了失去知覺,走到夏油杰的房門前動作都快了幾分,推了門閉上,才終于長舒一口氣。

    然而一轉身,一只碩大的咒靈正沖著他張開嘴巴,猩紅的眼睛里仿佛隨時能滴下血液,就和它牙齒上掛著的唾液一樣。觀南鏡面不改色,輕聲說道:“是我呀,前輩。”

    “……鏡?”

    夏油杰像是才清醒,點了燈,頭發散亂,面色潮紅,滿臉訝異地看著他,捂著嘴不受控制地又咳了幾聲。

    “真的又發燒了,前輩今天太勞頓,又累著了。”

    觀南鏡把他往被子里塞好,去煮了熱姜湯,有點憂心地坐在床邊替他用毛巾沾冷水擦了擦額頭。夏油杰屢次想爬起來,屢次被他按回去,兩個人倒像是在玩什麼不倒翁游戲。見他也面露倦怠,手凍得冰涼,夏油杰心里歉疚,情不自禁地責怪起了自己生病:

    “都怪我咳,都怪我自己……”

    觀南鏡熟稔地捂住他的嘴:“不許怪。”

    他垂著睫毛:“你是誰,怎麼在說我前輩的壞話。”

    夏油杰咳了兩聲,松松散散地笑了,帶著喘,握著觀南鏡的手腕,啞聲道:“手怎麼這麼冷,放被子里,我給你焐一焐。”

    去烤爐子不就好了?正好可以看著姜湯。但觀南鏡察覺到了夏油杰就是想要這樣,于是也沒細究,照著他的心愿俯身把手給他,感覺到被對方帶著,隔著衣服放到了他的肚子上。

    其實一點綿軟的脂肪都感覺不到,只有精壯的肌肉,手放上去甚至不會凹陷,感覺像某種發熱的石頭。

    夏油杰頓了會兒,又小聲說:“放進來會更暖和點。”

    觀南鏡哪里舍得讓他貼著皮肉給自己焐冷冰冰的手,于是寬慰道:“這樣已經很好了。”

    完全沒注意到夏油杰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一般人生病了,往往會變得更嬌慣才對。如果是五條悟發燒了躺在這兒,他能搞得整個家都睡不著,摘星星摘月亮,直到把這個心肝寶貝小祖宗給哄好了為止。但夏油杰生病了卻變得特別可憐起來,仿佛他犯了什麼天大的錯似的,連帶著觀南鏡跑來關心與照顧他都是他的“罪狀”,于是頂著糊里糊涂的腦子拼命地想要對方不這麼為他煩心。一會兒要焐手,一會兒要他別煮湯了回去睡吧,一會兒又沮喪地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想生病的,明早一定好了……

    搞得觀南鏡原本只是關心他,并不怎麼心疼的,這下也該心疼了。

    “生病又不是前輩的錯,別這麼想。”

    他看著夏油杰手有點發抖地端碗喝姜湯喝藥,索性把小爐子拉了過來,又熬點糖漿,用細筷子穿了小金桔等著待會兒裹上糖衣,哄對方吃點富含維生素的東西,也是喝了難喝的甜甜嘴。

    “前輩就算沒有生病,我也會來找你的。”

    “……真的嗎?”夏油杰小聲問。

    觀南鏡沒聽清:“嗯?”

    “沒生病,也來找我——”夏油杰抬眼看他,紫眸被熱氣掛得濕漉漉:“真的嗎?”

    “真的。”觀南鏡替他扶了扶碗,眼睛在柔和的燭光下溫柔得不可思議:“我很想念前輩。”

    又好想接吻。

    發燒的熱好像變成了另一種熱似的,夏油杰接著發燒的勁頭模糊了眼神,垂下睫毛裝作自己只是在亂說話似的:“為什麼想我?”

    觀南鏡卡殼了,他覺得思念和關心好像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并不需要一個具體的強烈的動機。這種思考莫名讓他有點不好意思,仿佛他又在做什麼有點丟人的笨蛋事一樣。

    “就是想呀。”

    他小聲說著,背過身去,用筷子放進糖漿里再拿出來,發現已經可以結脆殼了,于是又把橘子放進去細細地旋轉,均勻裹上,拿出來后已經擁有了一層晶瑩剔透的漂亮糖衣。

    五條悟愛吃這個,這兩天觀南鏡已經看了好幾次這玩意是怎麼做的,沒想到一次就成功了,他不由得有點開心,想著回到學校后他也可以給五條悟做。剛舉著冰糖橘子轉過來要遞給夏油杰吃,就被對方從背后一把抱住了。

    觀南鏡愣了一下,感覺對方滾燙的呼吸噴灑在他耳邊,聲音里帶著執拗:“為什麼想?”

    “鏡……喜歡我嗎?”

    五條悟夜半又醒了,撫摸著眼睛,想著觀南鏡怎麼夜夜睡不好。

    他陪著就好了,安然睡到中午;他不陪著,就這麼不安寧。

    倔強又獨立,實際上明明就很粘人的。

    只好讓他粘,不然能怎麼辦呢?

    他閉著眼睛爬起來,都懶得穿衣服,只是給自己披了個外套就出門了。月光輕盈,雪花飛舞,仿佛一首躍動的《first love》,然而越臨近堂屋卻越不對,他睜開了眼睛,蒼白了臉,不敢相信有誰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給偷走了——

    踹開門,床上空空蕩蕩,屋內連爐火都熄了,只殘存一點幽香,哪還有半點人影。

    觀南鏡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這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體驗,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會在面臨死亡威脅時,或者做噩夢了,出于生存本能,才會感受到這種對他來說往往不大舒服的事。但此時他的心臟跳得并不痛,只是亂七八糟的,仿佛找不到節奏了,有時輕有時又重,連帶著呼吸也加速了,讓他很迷惘。

    橘子被丟進了小鍋里,已經和里面剩下的糖漿沾成一整塊了。夏油杰卻沒有吃的意思,只用力抱著他,把觀南鏡勒得痛。他問喜不喜歡,如果是之前,觀南鏡一定天真地回喜歡了,可現在他也多少明白了喜歡是愛情關系表白時更常用的詞語,普通的前后輩是不能用的,于是他拿不準該怎麼回答。

    夏油杰是在照顧他的詞匯量,也體貼地用錯了詞語,還是真的在問他有沒有喜歡他呢?

    然而對方大概也不是認真問的,畢竟燒得這樣難過。在觀南鏡沉默和遲疑后,夏油杰就像是他已經回答過了一樣,額頭更燙了,卷著他進被子里,不再說這個話。

    只是替他脫了襪子,握著他的腳含含糊糊地說太冰了。

    雖然經常擁抱,但被捏著腳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可能是癢,也可能是不好意思。雖然腳是睡前洗得干干凈凈的,也就來的路上穿著襪子踩了一段回廊,但好像也不該被人用手焐著,讓他亂糟糟地想躲,但夏油杰不讓他躲,環著他低聲讓乖。

    “糖還沒吃呢,前輩。”觀南鏡別扭地問他,寄希望于冰糖橘子可以解救自己:“嘴里不苦嗎?”

    姜湯放藥,誰吃過誰知道,又辣又苦不開玩笑,對喉嚨也不舒服。原本他嗓子咳,不該喝姜湯,觀南鏡怕他是受涼才熬了。但夏油杰只是喝了水漱口,好像并不在意味道似的。

    嘴里是很苦的,但比起平時吃的咒靈,也不算什麼。

    比起心里的滋味,更不算什麼了。

    如果能接吻的話,就比吃一百口糖還要甜。如果觀南鏡能喜歡他的話,就算發燒到四十度也不可怕。

    他再怎麼渴望,也還是都不能得到。

    再怎麼不能得到,也還是渴望。

    渴望到焦灼,焦灼到仿佛要把自己熬干,變成糊在鍋底的一塊硬糖殼。

    月亮很亮,亮也沒用,沒用也亮。*

    夏油杰昏沉沉地抵住他的額頭,內在烈火燎原,外在卻連輕輕的吻也不敢,只是小聲說:“睡吧——”

    “睡你爹個頭!哪有你們倆這樣的!”

    五條悟怒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脆弱少男流淚心事。他和觀南鏡情緒都太亂了,注意力全在對方身上,竟然沒注意到有人進來——此時五條悟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闖進屋中,掀開了他們的被子,看這兩人在干什麼勾當呢:

    好家夥,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在這兒捏腳腳是吧!!!

    他氣到簡直有點委屈了:“又不帶我?!”

    最后硬變成了三個人一起睡是夏油杰真沒想到的。

    觀南鏡擔心他生病沒人照顧不要走,五條悟也不要走,最后當然是只能留下。

    而且五條悟做事做絕,為了避免他們倆要靠一起背著他捏這捏那(…)直接犧牲自我(…)躺在了他們中間,宛如一道生物防火墻。

    夏油杰蠻崩潰的:“我不要靠著你,往那邊去點。”

    觀南鏡已經困得又要睡著了,隔著五條悟伸出小手來安撫他:“前輩,沒事的,我們……”

    “不準牽!”五條悟霸道地把他往旁邊一推,再把夏油杰往那邊也一推,自己仰面躺好,終于心平氣和了:“就這麼睡,誰都不準翻過來。”

    觀南鏡是真聽話,也是真困了,他不是這種能大半夜折騰的人,就著這個姿勢居然真的沒骨頭的小孩子一樣糊里糊涂臉埋進被子里就睡著了。結果還是五條悟怕他捂死,自己食言了把人扯過來,理了理頭發讓他能順暢呼吸。夏油杰背對著他,聲音沙啞地說:“他腳冷,你靠著給他暖暖。”

    “再冷你也不能捏著他的腳啊,我怎麼不知道你能體貼到這種地步。我的腳也冷,你怎麼不替我也拿手里捧著。”

    光是想想夏油杰就差點沒把藥給吐了。朋友之間就是這樣,非常懂什麼話能劇烈地沖擊到對方。他用被子擋住耳朵:“我錯了,我錯了,別惡心我,結束結束……”

    夏油杰忙著驚慌遮掩,自然沒注意到五條悟真的在那邊握住了觀南鏡的腳踝提起來摸了一圈,像是在丈量土地或者搞學術研究似的。他像是長不大一樣,手和腳都纖細,也許是餓多了營養不良,錯過黃金青春期,沒來得及長成一米八;也許就是天生骨架小。

    觀南鏡生得精細,腳掌也一樣。五條悟比劃了一下,忽然不知道為什麼就發現了和自己**差不多大。這種忽如其來且莫名其妙的粗野聯想讓他在黑暗中鬧了個大紅臉,心砰砰跳地把觀南鏡的腳放下去,放得遠遠的,都忘了什麼冷不冷的事,畢竟他自己都快原地自焚了。

    “都怪杰。”夏油杰都快睡著了,聽到五條悟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情感充沛的控訴:“你干嘛要干這種下流行徑?”

    他不由得:???

    這又是哪門子的罪狀貼在了他頭上?

    ————————

    *網絡句,不是nina自造的,應該出名到老土了hhh,下一句是“我喜歡你,喜歡也沒用,沒用也喜歡”。因為太老了所以準確出處沒找到,有媽咪知道的話可以告訴我,我會標注好,謝謝媽咪們理解(抱住親親)

    俺們杰自己都可以在家摳腳的(不是)捏捏老婆冷冷的jiojio應該也沒什麼吧(心虛)(小聲)(總感覺怪怪的)(但明明是在寫純愛沒那個意思)(5想歪了也不是杰的錯)(自罰三杯nina撤退了!)

    今天感覺稍微空閑一點,媽咪們的明早九點加更一章!本章依然評論都有紅包包,希望媽咪們看得開心嘿嘿嘿嘿嘿,啾咪啾咪(啄木鳥式親親)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日本最新免费二区|亚洲无人区一区二区三区|1769国内精品视频在线播放|色姑娘天天干|日本ssswww|国产vps毛片 | 精品国产91一区二区三区|55夜色66夜色国产精品|日韩久久久久久|一=a一片一级一片按摩师|91麻豆一区二区|成=av人片在线观看www | 91在线国产观看|各种高潮VIDEOS|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视频|中文字幕天堂在线|高清国产一区|欧美浓毛大泬视频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的动漫|欧美日日日|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国产九九=av|中文字幕无码视频专区|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手机版 | 久久久国产精品V=a麻豆|XUNLEIGE无码新入口|免费看少妇作爱视频|97久久超碰国产精品旧版|国产成人综合久久免费导航|精品国产成人=aV在线 | 国产清纯女高中生被c|精品久久久久中文字国产|国产一级内谢|91精品综合|制服丝袜长腿无码专区第一页|亚洲欧洲一区二区 | 亚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99热精品国产|6080yyy午夜理论片在线观看|久久=a=a=a|亚洲国产字幕|9色在线视频网站 | 精品视频在线一区二区在线|码亚洲中文无码=av在线|九九九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露脸对白88=av|天天艹日日干|中文字幕久久精品一二三区 | 久久99香蕉|中国XXX农村性视频|亚洲=aV日韩=aV男人的天堂在线|国产v亚洲v天堂=a|亚洲|这里只有精品在线播放|三年片在线视频中国 | 亚洲天天干|女人十八一级毛片|www.四虎影院在线观看|911精产国品一二三区在线观看|欧美性猛交|久久久久久久岛国免费网站 | 免费=av网址在线|97综合视频|色视频一区二区三区|色天堂视频|欧美美女一级视频|XXX少妇厨房XXX乱 | 日日噜噜夜夜狠狠扒开双腿|欧美人成在线观看|美丽的姑娘免费观看在线播放|欧美性猛交xxxx乱大交密桃|亚洲精品国产字幕久久麻豆|日本裸交xx╳╳137大胆 | 麻豆91精品一区二区|精品第一区|国产视频自拍一区|日韩=av无码国产精品|日本高清中文字幕在线|保守人妻被领导征服身体 | 男人操女人免费视频网站|粉嫩大学生无套内射无码卡视频|国产片人综合亚洲区|成年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看老狼|99色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视频 | 日本三区|又大又黄又粗高潮免费|国产成年女人免费视频播放=a|国产美女视频国产视视频|欧美成综合|国产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 | 精品日韩=av一区二区|一区二区三区毛片免费|免费妈妈的朋友|中文字幕日本一道|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毛片|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在线观看 | 在线一区二区日韩|99只有精品|国产成人羞羞视频在线|www.成人网.com|久久在视频|日韩免费v=a | 少妇被粗黑进进出出在线观看|日日摸夜夜爽无码|免费久久|日韩免费视频|热播短剧玫瑰冠冕免费观看|j=ap=anese精品少妇 | 国产精品久久国产三级国不卡顿|2021国内精品久久久久精免费|天天舔天天插|2021国产在线观看不卡视频|久久久久国色=a∨免费看|伊人国产精品视频 | 国外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永夜星河免费观看|成人精品=av一区二区三区|老湿机香蕉久久久久久|日本=a级无毛|热久久一区 | 26uuu欧美一级|欧美日韩免费|女人被黑人躁得好爽视频|国产肉体XXXX裸体784大胆|四虎最新网址|欧美色v | www.视频一区|韩国伦理片在线|无码熟妇人妻=av在线影片免费|亚洲入口|爽到憋不住潮喷大喷水视频|蜜桃视频www 色播六月天|色综合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不卡绿巨人|国产精品视频一区国模私拍|久久婷综合|精品麻豆剧传媒=av国产 日韩=a网|超碰=av在线|国产综合久|三级视频在线|久久精品毛片免费观看|护士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 | 色综合天天色综合|凸输偷窥xxxx间谍自由|老师的朋友2|久久网站免费|亚洲综合大片69999|少妇=a=a=a片 | 亚洲=aV综合=a国产=aV中文|亚洲涩88|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狂牛|无遮挡h肉动漫在线观看|国产亚洲棕合欧美视频|中文字幕在线观 |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麻豆精品蜜桃|黄网wwwccc|色自拍偷拍|久久亚洲精品无码网站|国产成人免费视频在线网站2|久久久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91 | 青青草青青操|www.jjzz日本|最近中文字幕完整视频高清|91影院在线观看视频|国产精品水嫩水嫩|男女夜色爽爽影院 | 澳门成免费crm大全|日韩在线精品成人=aV|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影院|日韩=av中文无码影院|久久最新金品视频免费播放|国产精品1卡2卡3卡4卡 | 亚洲欧美一|欧美=aⅴ视频|青青草国产免费|黄色毛片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中文字幕日本|一边摸一边做爽的视频17国产有奶水 | 99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日韩欧美精品国产|色婷婷偷拍|日本人jizz亚洲人|国产在线线精品宅男网址|午夜内射中出视频 | 蜜桃=av久久精品人人槡|国产一区二区不卡|色偷偷青青草|欧美精品成人一区二区在线观看|人妻妺妺窝人体色WWW聚色窝|欧美黄色免费视频 | 操逼视频软件|免费=a级毛视频|超碰最新在线|免费无码又色又爽又黄的视频软件|jizz亚洲国产|极品少妇的粉嫩小泬看片 | 久久人人精品|亚洲综合欧美在线一区在线播放|高清欧美性猛交XXXX黑人猛交|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黄色毛片=a|欧洲内射XXX高清 | 亚洲人成77777在线播放网站|逼逼久久|亚洲最大成人网4388xx|国产=a级黄色录像|日韩高清国产一区在线|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色吧影院 | 久久毛片免费看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毛多水多高潮高清|一级黄色毛片|久久久久久久网|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李琼|天天摸天天摸色综合舒服网 | 麻豆精品蜜桃|黄网wwwccc|色自拍偷拍|久久亚洲精品无码网站|国产成人免费视频在线网站2|久久久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91 | 国产精彩免费视频|国产91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特黄男女交性=a片激情视频|日韩精品一二三四|www毛片|wwwxxxxx国产 | 亚洲日韩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一|蜜桃视频在线视频|久久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五区|国产女性无套免费看网站|97色久水蜜桃|日本中文字幕=a∨在线观看 | 久久精品九九热无码免贵|日本=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产精品91久久|久草=av在线播放|亚洲在线www | 国产一级黄色网|亚洲欧洲一区|国产91传媒|成人网站在线进入爽爽爽|亚洲精品7777xxxx青睐|亚洲在线资源 | h七七www色午夜日本|九九热视频精品在线观看|麻豆91地址|美女裸体无遮挡黄污网站|亚洲欧美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