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專篇(19)
夏天真的來了,梅雨季到了。
觀南鏡以前在山上,山又在北邊,對梅雨季沒有概念,但東京是完全不同的,從五月初開始,電視臺,報紙和網絡新聞就已經在轟轟烈烈地預熱造勢,猜測著何日會入梅。入梅后,也是每天都在造勢,猜測著今年可能是有史以來最長的梅雨季……
“每年都說是有史以來最長的梅雨季。”夏油杰按停電視,拿扇子給自己扇了兩下,眉眼間滿是不耐煩:“實際上也不算綿綿不絕的雨水,只是這段時間會經常飄一朵云到頭頂……”
他把手舉到頭頂,手掌張開:“然后落點水罷了。”
“所以這家夥就死活不帶傘,搞得我們倆現在還要去給他送?”五條悟在新宿街頭一邊吃糖一邊亂跳耍賴皮:“耍酷有本事耍到底啊!淋兩滴雨能怎麼著他了?”
更別說夏油杰其實可以召個咒靈出來擋雨的,普通人又看不見。他不這麼做純粹是奇葩的信念感“咒術師不應該引起普通民眾的不安” ——這種感覺在作祟,如果換五條悟來的話,只要雨真的大了,他是完全無所謂的,絕不可能乖乖淋雨的,就算被拍下來放到新聞頭條上說“驚!東京街頭現身特異功能dk,周圍霸氣護體”,他也要開無下限。
“沒事的,前輩。”觀南鏡今天又是漂亮jk,而且沒穿制服,穿了硝子和歌姬送給他的私服,是條沒那麼華麗的簡約帝政風白裙,胸下束著綠綢帶,和他眼睛的顏色很像,這正是他會收到這件禮物的原因。此時美貌jk含著棒棒糖站在雨里安靜地披散長發,像一個迷蒙的夢境。
從橋男那一次開始,他變女孩就變不成硝子樣了,所以衣服鞋子的尺碼也不一樣。再說了,三天兩頭借學姐的衣服也不是個事。
但這些都只是表面理由,深層原因可能單純就是歌姬熱愛玩真人洋娃娃,硝子熱愛歌姬。
而五條悟也不是真的懶得給夏油杰送傘——觀南鏡合攏手機蓋,把傘往后靠了靠,露出素白的臉來:“店長說知道我們快排到了,給我們預留著,接完前輩再回來拿就好了。”
本來都快爬到電線桿上去的煩躁銀發dk立刻恢復了青春活力和同伴愛,秒速回到了原地,又變成了正常人,含住棒棒糖,眼神清澈,無辜又乖巧:“還在等什麼?我們快去拯救杰吧!不然他要被水給泡發了。”
觀南鏡笑了起來。
這一陣雨真的很大,而且頭頂綿延大片烏云,幾乎看不到邊際。雨點太密,被風吹動時從樓房邊緣亂動,仿佛一片無聲蒸騰的白霧。露在地面上的地鐵站口擠滿了收著傘正在抖水的人,通風口的熱空氣吹不動ol們的包臀裙,大叔們汗流浹背地看表,擦著頭毛稀疏的額頭,小孩子被擠得不安,哇哇哇地趴在父母肩上哭。
而觀南鏡和五條悟舉著傘,在大雨中安然行進,從混亂的全世界路過。
最近的體能訓練還是有點效果的,他們這會兒上橋了,有點小爬坡。在風和雨中,他走得很安穩,被濺到許多冰涼涼的雨點也沒有打寒戰,如果放之前的話可能已經開始發抖了。
不過盡管如此,五條悟還是把外套脫下來,勒令他穿上:
“我可不是擔心你,是擔心萬一你又發燒,硝子要打我。”
高大的學長往后退了兩步,舉著傘,昂貴的絲綢襯衣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小小的藍寶石袖扣在這麼昏暗的天色中依然流光溢彩,不過主人完全不欣賞它的美麗和價值,五條悟只是出門時隨手一穿,還嫌這兩顆石頭礙事。他在橋上背對著他走路,咧著嘴,露出一點小尖牙,滿臉壞笑:“好狡猾啊,鏡,怎麼能靠著變女孩子來獲取學姐們的愛。”
觀南鏡卻是困惑地發現了他在耍什麼花招:“前輩?你在偷偷開無下限嗎?……不用這麼擔心的,我真的沒有很冷。”
五條悟做得已經很隱蔽了,可雨水從他的傘柄,背后過來的弧度還是不對,仔細看就會發現它們像是沿著某種邊緣繞開了。
他像是在當一個人形擋牌一樣。
“開一下怎麼了嘛!雨這麼大,周圍只有車,偷偷開也不會被發現的!”他理直氣壯地嚷嚷了兩聲,才想起來哪句話才是重點,又強調道:“而且誰在擔心鏡這種笨蛋啊,我是外套脫了自己怕冷——”
觀南鏡眨巴著眼睛,忽然伸出手來摸了一下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腕:“明明就很暖和!”
“啊!你這孩子,現在怎麼這麼不好騙啊?不管了,凍發燒了,老子肯定是已經凍發燒了!——”
他們又開始在路上亂跑,你躲我抓,笑聲穿透厚重的雨簾,在奔騰的河流與車輛上方回蕩。
夏油杰和他們求助完后,就近找了個天橋下的行人樓梯躲雨,翻開mp3,插上耳機,戴進耳朵,聽了半天,卻一句詞都沒聽清。耳廓內外的聲音都嘈雜,他反而覺得世界寂靜無聲,像坐在一個空心蛋里。穿堂而過的風把他的劉海撩起來,頭發綁得很結實,所以紋絲不動,只是從皮筋外炸出的一點碎發在風中亂晃。
他想了一會兒,卻伸出手來把丸子頭拆掉了。
黑發墨般揮灑,在脖頸后冰涼地貼住,但很快就溫熱起來。夏油杰用手撐著臉側,一眨不眨地看左側的路。
應該從這邊過來。
寂靜,好寂靜的世界,連心跳聲都聽不清。最后兩級水泥臺階被雨水弄得灰濘一片,自行車的輪胎滾過,在路面上壓出一條細細的印,很快又被雨水沖刷不見。無聲踩踏地面的柯基犬的白色小腳經過,后面是一雙不緊不慢的黑色運動鞋。一只灰色的蜻蜓也飛進來躲雨,在夏油杰的視線中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他腦后……
吵鬧,好吵鬧的世界,音樂震得耳膜痛,嘩啦啦的雨水像天空在演奏的爆裂鼓點。砰,砰,砰,心跳的聲音比奧本海默第一次成功引爆原子彈那天的動靜還大。
一雙小皮鞋踩在了柏油路上,很清脆的一聲啪嗒,濺起一點點水花。柔軟白襪有一圈簡易波浪形波紋,像是在纖細腳踝處開了一朵小小的柔軟的花。裙子垂在小腿中間,是剛剛在跑嗎?皮膚變成粉紅色了,綠色的綢帶,和路邊鮮妍的植物一樣的顏色,和眼睛一樣的顏色。
明亮的,帶著笑意的眼睛。
嫣紅的嘴唇,嫣紅的痣。
奇怪,雨天,泥土的芳香好強烈。
“前輩!”觀南鏡笑著宣告勝利:“我先找到啦!”
“明明是老子先看到的,是你作弊偷跑。”五條悟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現身了,彎腰站過來,收傘,雨水從他的傘四周旋轉而出,像舞女飛旋的裙擺。甩干后,他才往這邊遞:
“這把給你,杰。”
這一會兒,他反而完全不數落他沒帶傘了。
觀南鏡正跑到夏油杰背后蹲下:“等一下,前輩頭發散了,幫你梳起來吧?”
夏油杰嗯了一聲:“不小心勾到哪里,就散開了。”
“哈?”五條悟挑了挑眉頭:“他自己隨手一團的事,要你干嘛,而且你……”
然后他就看到觀南鏡甚至熟稔地從裙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精巧的疏尺小木梳(…)
“你他爹的,你最好告訴我那是你自己梳頭發用的。”
觀南鏡不懂他在炸毛什麼,一邊溫柔地收攏夏油杰厚厚的頭發,一邊隨口回答:“不……這是前輩專用的小梳子……啊。”
他被從側面沖上臺階來的五條悟握住了手腕,略微被嚇到,抬眼皮關切地看他:“怎麼了,前輩?”
五條悟抿著嘴,倒是忽然松開了手,露出了陽光開朗的笑,點著太陽穴甜蜜蜜地撒嬌:“那給我也梳梳!”
“你那兩根雜毛有什麼好打理的啊。”夏油杰笑著拍了拍他的大腿,示意他拉開點:“好了,別吃醋,只是幫忙扎頭發而已啊。”
“‘扎頭發而已’?”五條悟抱著胳膊,哼了一聲:“你怎麼不讓我幫你啊。”
“因為悟太粗魯了,還大少爺脾氣。”夏油杰心平氣和地說著氣死人的話:“被你梳頭發的話我禿了怎麼辦……”
“!你想死嗎?!”
兩個人又開始激烈貓貓拳互毆。觀南鏡已經能做到完全無視他們的戰火了,咬著小皮筋,細致又熟稔地幫夏油杰把頭發束好了。考慮到他剛剛說丸子頭容易勾到,想想萬一打傘時候又掛到傘柄上就不好了,弄亂了麻煩是小事,關鍵是會痛啊,觀南鏡就幫他扎了高馬尾后,又編了三股辮。
這麼優雅地垂下來,倒是比平時更有種古典感。很配他的黑發,配他戴著耳擴的耳垂。
“前輩真漂亮。”盡管知道皮囊都是轉瞬即逝的東西,他還是衷心感慨道。
五條悟按著夏油杰的臉,指著自己問:“莫名其妙地夸他又是怎麼回事啊!你們倆最近真的好奇怪,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且你對著這張臉都沒有說過什麼贊美之詞哎!!!近視嗎,你是近視嗎笨蛋?”
他的睫毛都快戳到觀南鏡臉上來了:“給你一次好好看看的機會。”
“你這種頂著白刺猬發型的人懂什麼審美……”夏油杰被按著臉,也還是頑強地按到了他的臉上。
觀南鏡帶著兩個一臉蠻橫(…)的保鏢狀不良回到蛋糕店時,周圍人都情不自禁地稍微讓開了一點信道(…)店主已經和他非常熟悉了,眼里自帶八十層濾鏡,慈愛地握著他的手說:“哎呀,我們靜子還是這麼漂亮,最近身體有變好嗎?……”
夏油杰還是第一次陪他們一起來,壓低聲音問:“靜子是誰?”
“鏡啊。”五條悟笑了出來,聲音愉快地卷在舌尖上:“白刺猬取的名字。怎麼,漂亮前輩都沒聽學弟說過嗎?”
“你審美是真的爛,悟,取這種老奶奶名……”
“怎麼叫老奶奶名,是大和撫子感的名字才對。”五條悟懶散地用手撐在桌面上:“這是我小時候給我未來的女兒想的名字。不過我長大才懂了我其實完全不想要小孩,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有了,就給學弟用吧。”
夏油杰滿臉驚悚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不要突然說這麼恐怖的話好不好!你小時候怎麼會想什麼生女兒的事啊,好惡心……”
“不想才奇怪吧?”五條悟愣了一下:“我出生時候,堂兄弟們好多都成家了。每一輩能用的字是有限制的,不早點把好名字占住的話,就全被他們用掉了——”
“普通人才沒有這種事,聽你這種封建家族故事真是瘆得慌。”
“哈?你們小時候真的不給自己以后的小孩想名字?!騙人……”
觀南鏡拿好蛋糕了,外面雨水大,索性今天就在店里吃。說是三個一起吃,實際上觀南鏡和夏油杰一起分一個苦咖啡味的都還嫌膩,半天挖不到底,五條悟一個人連干了三個都還不滿足,又把勺子卡到了他們倆中間挖走一大塊,含含糊糊地說:
“你們倆是在吃蛋糕還是調情,手放這里碰來碰去,到現在一半都沒吃掉。”
夏油杰的手難以察覺地輕輕一抖,觀南鏡則是含著勺子,含含糊糊地和他解釋:“我就是吃得慢嘛……”
“你就是吃得慢嘛……”五條悟學他說話的那種慢吞吞的節奏,湊過來摸他的頭發笑話他:“變成女孩子后更明顯了——我就說你平時老是在撒嬌吧!”
“沒有。”
“有。”
“沒有。”
“有。”
……
夏油杰挖了一勺蛋糕,放進唇舌間。松軟綿密,香氣馥郁,近乎入口即化,他卻好像什麼都沒嘗到,舌尖和心尖一樣發麻,味如嚼蠟。旁邊五條悟把人逗著急了,觀南鏡假裝要拿小叉子叉他,他也很配合地笑著仰身來躲,靠在他肩膀上。
好大一只,火熱的生命力,無暇的快樂,簡單又純潔的心。
五條悟和他是不一樣的。
明明不喜歡蛋糕,卻又岔了一塊放進嘴里,任憑苦澀彌漫開。
他們真的是難得偷到這麼小半天周末時間,回高專的路上五條悟和夏油杰就又都收到了任務通知——觀南鏡沒有。正是因為他正式升級成一級咒術師了,他們三個再總是一起出門反而是一種浪費,現在往往是在隨機組合,五條悟帶他,或者夏油杰帶他,另一個就去出單人任務。
評級是準特級的任務,就往往還是讓兩個二年級生一起,觀南鏡去不去隨意。
“任務還在東京內……無所謂了,不在一起你也不算犯法。”五條悟揉了揉他的腦殼:“先回去吧。”
觀南鏡有點想和他們一起去,又知道他們并不需要他,帶他是可有可無的,此時是“可無”的狀態——于是只有點低落地嗯了一聲,從五條悟那兒接過大包小包的東西,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打算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前輩,衣服……”
“給你穿我還能要回來嗎?笨死了。”五條悟氣鼓鼓地說:“你能不能拿得動這些啊!”
“當然能拿動。”觀南鏡糊里糊涂的:“怎麼會拿不動啊。”
“好了,不想分開也不要鬧脾氣。”夏油杰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快點結束的話,一兩點也就回來了。”
“鏡很混蛋的,他每天晚上十點就睡著了——你把門給我留著,我晚上要去吃泡芙。”
“好的。”
“你怎麼不問我要不要一起睡啊?你怎麼不問?”
“好了,悟,到站了到站了,這里就出去——我們走啦,鏡,路上小心,早點休息——”
“所以到底要不要留被子……”
“要!/不要!”
……
列車開走了,兩個學長勾肩搭背,打打鬧鬧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看臺后。觀南鏡安靜地被裹在大大的外套中,抱著香氣撲鼻的點心,看窗外天色漸晚,綠意漸濃,仿佛駛入熱帶叢林。在高專山下的站臺上跳下來,這邊雨水倒是已經停了,露出紫藍色美麗的天幕,已墜上繁星。他正打算開始爬山,一轉身卻正撞上下來的灰原和七海。
兩人應該是剛回來做了緊急醫療就又急著下山,衣服上的血點子都還在。
“哎?”灰原本能地幫他接東西,每一次看他變女孩,他都會忍不住臉紅。此時摸著腦殼驚訝又羞澀地問:“鏡……現在可以自由活動嗎?”
想到五條悟和夏油杰還在東京,也可以這麼算,于是他點了點頭。
“那一起去我家玩吧!!!”灰原雄眼睛都亮了:“就兩站路,很近的。我父母搬家到這邊來了,為了多陪陪我……對不起,好像太自說自話了,可,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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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寫得有點久所以稍微遲了一點對不起媽咪們(撒嬌)(抱住)(打滾)作為補償nina明早九點會加更一章的!所以明天是早九點晚九點兩章哈哈哈,希望能哄好媽咪們(扭來扭去)這章評論抽十個媽咪發紅包包!愛媽咪們,啾咪,我們明天見(啵)
第32章 高專篇(20)
去同學家做客,對于觀南鏡來說還是頭一回。這不是動畫片和電影里才會有的事情嗎?原來也會發生在咒術師的身上?
家庭,父母,兄弟姐妹,放滿個人物品的房間,一起吃飯……這都是什麼樣的?……他太好奇了,也很緊張,于是緊繃到簡直有點僵硬,都沒注意到今天面對他時也格外拘束,連看都沒怎麼看他的七海建人的異狀。灰原雄一個人帶著兩個漂亮但是拘束到快變成小木棍一樣的同級,也莫名焦慮起來,出站時差點沒走錯路,整個人站在十字路口快把手搖成螺旋槳了:
“啊啊啊啊,請不要太擔心,我家里人都很好相處的!我剛剛也和他們說過了,他們都非常非常歡迎你們。真的,我發誓!——”
確實是挺好相處的,觀南鏡想。
也確實是非常歡迎,七海建人想。
但會不會有點過頭了?!他們一起大震撼。
“天啊!歐尼醬的同班同學竟然是超級美少女,還有混血兒大帥哥——”
“騙人的吧,騙人的吧!別堵在玄關這兒啊讓我看看——啊啊啊啊啊啊啊!騙人的吧!”
“姐姐,我可以摸你一下嗎?你是真的嗎?啊啊啊啊,她是真的!她是真的!”
“天啊你們三個,別這麼對客人呀嗚嗚嗚嗚,媽媽太丟人了,對不起,對不起!”
“真是,真是失禮了!請快進來……”
當門才剛打開,就被小彩條撒了一頭一臉,被三個女孩子尖叫著撲在身上環住腰,然后看著一個美婦人慌里慌張地抓掉一個又上來一個,另一個長得清瘦的中年男人在旁邊扶額頭后,觀南鏡已經有點cpu過載了。
他甚至忘記自己想好的開場白是非常正式而長的一串“我是觀南靜子,是灰原同學的同窗,忽然來訪真是打擾了,這是給您帶的禮信,請不要嫌棄”,先被懵懵懂懂地拉去和式桌邊跪坐下,記了一串灰原雄妹妹的名字。老大剛上初一,叫葵,老二十來歲,叫玲奈,老三大概六歲,叫美咲。名字都很可愛,和她們活潑的小臉一樣。
“太好吃了!靜子姐姐是仙女!”
剛講了一下名字,立刻就被喊靜子了。
禮物也直接拆開就吃了,一塊蛋糕傳遞下去,每個人都挖了一小口,然后和他表達了由衷的贊美和感謝。最后才轉回到最大的女孩葵那里,她認認真真地舉著勺子認真地和兩個妹妹分了一下。
坐在觀南鏡旁邊的七海建人被灰原雄的爸爸拉著問家常,對方說話幽默又隨和,他卻緊張到差點連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背出來了。屋子并不大,灰原雄手忙腳亂地去泡了茶,一人一份全擺上,才束手束腳地在觀南鏡身邊隔著點空位坐下。這麼兵荒馬亂的場面顯然也是他沒料到的,也坐了下來,臉通紅地和兩位同級道歉:
“對不起,新搬的這個房子有點小,其實我也才是第一次回家……”
“大哥,你在臉紅什麼呀。”年紀和他最接近的葵滿臉促狹地笑話他。
“大哥,生活會越來越好的,我們能離你近一點都非常開心,你不要難過。”第二的玲奈安慰他。
“大哥,你為什麼不敢看靜子姐姐,你害羞嗎?”
年紀最小的美咲一邊挖蛋糕,一邊奶聲奶氣地純真問他。
眾人哄笑一片,就連一直板著上身,仿佛不是來做客而是來面試的七海建人都露出了一點笑意。觀南鏡有點難過于自己其實是個假女孩(…),他第一次意識到男女差別還是挺大的,他不該用假面目示人,都怪剛剛實在沒時間回高專換裙子,灰原雄又是毫不介意的性格,七海也沉默著幫他圓謊,這才就這麼來了。他本來就端莊,這麼微微低頭,看起來很像是害羞了,于是他被坐在她對面的葵輕輕握住了手腕,親昵地晃了晃:“靜子姐,你不要看我們大哥現在這副丑樣子,他在剪妹妹頭之前可是很帥的。校草,校草級別。”
灰原雄差點沒把嘴里的茶吐出來,紅著臉哀求妹妹:“小葵!別亂說了,我求求你了——”
“啊呀,不是他妹妹亂吹牛哦。”媽媽正端著和果子跪坐下來,聞言也溫柔地笑了起來,灰原雄和灰原葵都遺傳了她的眼睛,又大,又圓,又明亮:“我去給你們拿照片來看,那孩子以前長得不能說帥得像明星,但從小到大也是漂亮出名的……”
爸爸興致勃勃地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初二的相冊放在新地方了……”
灰原雄已靈魂升天,恨不得現在就鉆到桌底去。
妹妹們像一群興奮的小雀一樣,高高興興地問他們高專的生活,問咒術師的日常都是什麼樣的。葵尤其滿臉放光:“其實我也能看見……”
灰原雄難得打斷她:“都說了不行嘛。”
“哥哥太狡猾了!”葵沮喪地嘟起嘴巴,以為是被他看不起了:“自己去念這麼厲害的學校,才上高中就掙大錢幫家里忙,還有這麼漂亮的同學,卻不讓我也去!”
“狡猾哥哥”也不辯解,只是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都是我不好,但是不行啦。葵就安心做初中女孩,升入普通高中開開心心的不好嗎?你不是說你們高中部的制服很漂亮?不用操心家用,不是有我呢嘛。”
被戳中真正的心事還是照顧家里,而不是別的什麼,灰原葵有點羞惱,瞪了他一眼示意別再說了,又來看觀南鏡,混合著擔憂和崇拜問道:“靜子姐姐也在做工作嗎?真是辛苦了……”
倒不是她覺得女生做不了咒術師,不然她也不會那麼想進入高專了,她只是單純感覺觀南鏡看起來像是身體不太好——和一左一右又高又大肌肉結實的強壯男生相比, “她”顯得越發弱不禁風。
“我的情況稍微特別一點,所以出任務的時間少很多。”觀南鏡溫柔地笑了笑:“不用擔心,謝謝你,葵。”
“哇喔……”
大家都還是第一次見這種站著也漂亮,坐著也漂亮,說話也漂亮,微笑時眼睛的弧度也漂亮的姐姐,都發出了莫名崇拜的聲音。灰原雄看著三個妹妹眼睛皮卡皮卡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姐姐可是比兩個哥哥都更厲害,你們還是多操心操心我吧——”
但下一秒他就僵硬住了。
捧著一大堆相冊,感覺是把他從小到大的照片全獻寶一樣抱出來的父母已激動現身,滿面紅光:“想著,果然還是讓朋友們都多了解解你才好吧!”
“才不好啊!!!”灰原雄大崩潰。
觀南鏡和七海建人在一家人熱心的指導和灰原雄嗚嗚嗚嗚的背景音伴奏中一起看他的相冊,不可避免地離得稍微近了點。七海建人剛放松一點,就又在不經意間就擦過他鼻尖的發絲下僵硬住。
說實在話,他真的很想要忘記那天河里的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除了他以外也沒人記得,連觀南鏡本人都毫無記憶,對他一如往常,可他還是感覺特別尷尬。尷尬到焦灼,焦灼到只是一不小心靠近一點,其實明明距離還是很正常的,他就仿佛從鼻子到胸腔都燒了起來,連呼吸都是一種忽如其來的刑罰。
于是他屏住呼吸,可是香味卻更加浸入身體,仿佛他又回到了河流中,觀南鏡雪白的胳膊環繞住他的脖頸,濕漉漉的臉和發貼在他的皮膚上。他應當忘懷,他應當釋懷,可是他偏偏忘不掉,每一次無法克制的被動喚起,都在把他不斷帶回那個時刻,漫長到仿佛永遠走不到岸邊。
我好沒出息。
他內里驚濤駭浪,面上卻還是沉穩的dk一枚,燈光下眉眼深邃,金色睫毛長又密,臉頰清瘦凹陷的線條顯得他的顴骨和下頜骨都特別漂亮,宛如畫報模特。葵多看了他幾眼,略微憂心了一下哥哥這種傻白甜和這種氣質混血男在一起會不會被襯托得更傻大哈了。
完全沒感覺到身邊人心不在焉的觀南鏡正在認真看照片,這種仿佛細細翻閱他人人生的感覺讓他非常驚訝——太不可思議了,人的一生竟然有如此多細膩又鮮活的瞬間嗎?
翻看相冊的感覺和翻看回憶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照片太鮮艷與清晰了,就連常看這些相冊的灰原一家人,都又熱熱鬧鬧地發現了很多遺忘的細節和趣事,指著照片角落一個掉在地上的鍋可以想起那一整天的天氣和廚房里發生的雞飛魚滾的往事。
仿佛在發現人生的彩蛋。
說起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誰的相冊。
不知道前輩們有沒有呢?硝子前輩小時候得多可愛啊,歌姬和冥冥兩位學姐也是,一定都是超級漂亮的大眼睛小女孩……前輩的話……他的思緒立刻打結了,實在是沒法透過五條悟和夏油杰現在已經相當接近成人的相貌想象出他們叼奶嘴的時候。
灰原雄倒是從小到大都長得差不多,圓眼睛,尖下巴,燦爛的笑,確實漂亮得像個女孩。葵在一旁開玩笑說爸媽不公平,把最漂亮的一張臉生給了家里唯一一個男生,惹得他們連聲道歉,說都是爸媽第一次生孩子不懂事,應該省著點用不要這麼努力的……大夥全笑瘋了。翻到后面,相冊就混亂了起來——每個孩子都有自己專屬的相冊,他們又有太多照片是合照,于是就混在了一起,需要一一翻閱。
七海建人驚訝地發現葵還真不是帶著妹妹濾鏡在吹牛:灰原雄初中時候真的很帥。
那時候他還不是現在的發型,梳是的很自然的偏分,柔軟的黑發帶著自然卷,搭在額頭前,眼神和笑意都清澈,穿的也不是現在這種短上衣無扣制服——高挑的個子被包裹在挺拔的西裝制服中,怎麼看怎麼像是第二天就會被星探選走去當“弟弟系愛豆”出道的樣子。仿佛讀了他的心一樣,灰原雄還真提了起來:
“其實那個時候差點就去當練習生了,但高專也發了錄取書,夜蛾先生來家里拜訪了,所以……”
七海建人差點沒把嘴里的茶噴出來。
觀南鏡不知道“練習生”是什麼,對明星也沒有概念,于是隨口問道:“更喜歡高專嗎?”
“我的長相,我是明白的,也就是鄰居會夸夸漂亮的水平,去吃偶像的飯還是太難了……”灰原雄爽朗地笑道:“進高專的話,先不管收入的事情,確實是能踏踏實實幫助到很多人的,不是嗎?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很感激。”
和還不太懂事的妹妹們不一樣,葵已經開始能理解哥哥的情感和理想。她手托著下巴,看著他驕傲又幸福地笑著說:“哥哥真的是心腸特別好的人,就連最糟糕的家夥他都能和他們做朋友——他會剪這個頭發也是因為班上有個男生剪妹妹頭后被欺辱了,他就換了一樣的發型來支持他……”
觀南鏡看著她的眼睛,這是一雙閃閃發亮的,無暇的,孩子的眼睛。
“雖然剛剛一直在開大哥的玩笑,但我真的非常崇拜他,也最喜歡他——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晚飯后,葵拉著觀南鏡在陽臺上吹風看星星,說女生悄悄話:“他一直都是我的英雄,是很多人的英雄,比如那個妹妹頭男同學的英雄,現在做了‘咒術師’(雖然他一直回避,大概是覺得這個稱呼有點中二,但我知道哦)……雖然很辛苦,但他有真的拯救更多人的生命,真的成為‘英雄’了,對嗎?”
觀南鏡點頭說嗯。
葵一邊笑著,一邊眼睛里蒙上了一層淚,她問:“靜子姐姐,像我這樣只是能看到那些東西,但沒什麼辦法的人,是不可能和你們一樣的,對嗎?”
“不是的。”觀南鏡俯身,用手帕替她輕輕擦掉眼淚:“葵有和哥哥一樣的勇氣與想要幫助別人的心,就和他是一樣的。就像你自己說的,在成為咒術師前,他也是很多人的英雄,不是嗎?”
“我想要幫哥哥的忙……”葵傷心地小聲啜泣起來。
“你幸福就好了,幸福地上學,不用為家里擔心,幸福地直升本部高中,穿漂亮的制服……這些事,只有葵才能做到啊。”觀南鏡輕聲說:“幫他實現心愿吧。”
回學校的晚班車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車輛轟隆轟隆地按壓鐵軌,再次離開山腳下的居民區,逐漸駛入漆黑的深處。灰原仿佛被浸泡在愛里,整個人都更光亮了一般,和他們說了好多感謝的話:“看見我有這麼好的朋友,大家都開心壞了。真是辛苦鏡了,多虧你幫我把傷口蓋了起來,還有今天一直扮女孩子,他們讓你困擾了吧,對不起對不起。娜娜米也是,我爸真的超級愛聊天,你一直陪著他也太有耐心了!總之超級感謝你們——”
“我們應該謝謝你才是。”
他們說了一會兒話,七海建人才想起來問他:“不是已經初中畢業嗎?發型可以換回去的。”
他有點別扭地小聲補充了一句:“那樣確實很不錯……”
灰原雄笑著摸了摸耳朵前的發絲,卻是搖了搖頭:“換回去當然是可以的啊,只是我每次一照鏡子,就會想到那時候的那種‘無論如何我要幫他’的勇氣感,為了記住這種感覺,我就一直沒有換。到現在為止其實已經看習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海建人頓時感覺自己快被純潔美麗的心靈刺瞎雙眼了:……
觀南鏡抱著比去時更沉的包裹——灰原媽媽給他裝了很多自制的和果子——若有所思地問:“你完全不接受妹妹做相關工作嗎?其實她可以做‘窗’,沒有那麼危險,但能滿足她的心愿。”
灰原雄的眼神里透露出溫柔的神色來:“那孩子纏著你問了吧?真是對不起……但我確實已經想好了,無論如何不能實現她的理想。在這件事情上,我真的很自私,但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咒術師的工作。”七海輕聲說。
“我會喜歡現在的工作,正是因為只要我做了,別人就不必去做,不用去面對這些困難,不用被咒靈傷害。妹妹不必,媽媽不必,你們不必,很多人都不必——只要我多做一點,大家都會得到幸福,每次想到這件事,我就會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感激。”
他有點害羞,扒拉著自己的頭發:
“對不起,明明我很弱,之前也全靠著七海和鏡來救我,卻在說這樣的大話……”
他們三個人并排坐著,臉在對面的玻璃里模糊地晃動著,三張年輕的臉。觀南鏡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灰原臉色頓時爆炸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鏡鏡鏡鏡鏡同學,怎怎怎麼麼忽然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不是大話,灰原同學。”觀南鏡輕聲講:“知行合一,你很了不起。”
他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七海的,無視了對方瞬間的僵硬和躲避。瑩白的小小的手掌,牽住了兩只大許多的,還帶著傷痕的手:“我們一起加油吧。”
車輛到站了。
任務比想象中麻煩,五條悟和夏油杰回到高專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夏油杰眼都快睜不開了,不過他平時也經常瞇眼睛,倒是顯得好像還行:“快睡去,你別騷擾鏡啊。”
“我才沒那個精神。”五條悟不耐煩地講:“困死了好吧!睡去了,十點再叫我。”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到時候起不來小心我燒你屋……”
他們倆罵罵咧咧地進了房間,砰地一聲同時甩上房門。
然而僅僅幾分鐘后,確認夏油杰那屋燈關了,已換上睡衣的五條悟就偷溜出門了。
時間還早,五點不到,觀南鏡還在睡。他確實留了門,屋內安寧,檀香燒完了,于是香氣也顯得冷,五條悟無聲打著哈欠,走到香爐邊又點上了一折,才去開冰箱。昨天下午他們一起買的蛋糕少了幾個,卻多出了許多很樸素飽滿的手作和果子。
哪里來的?
不會是鏡做了給我吃的吧……
他為這個可能性愣住了,非常輕和緩慢地拿了一個出來,放進嘴里咬開。老實說第一口根本沒嘗出是什麼味道,只嘗出自己的心跳聲。第二口開始就甜得讓他感覺溫暖了,雖然這明明就是冷制的。
哎呀,做了多久才做好的?肯定很費功夫吧,笨蛋就是笨蛋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喜歡我,吃力不討好,手作點心干嘛呢?其實買成品不就好了嘛——他一口接一口,吃得太開心了,忘記合上冰箱門,滴滴滴的提示音把觀南鏡喚醒了。
“前輩?”
他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小聲問:“你回來啦?”
“我回來了哦。”
帶著甜點的香氣,五條悟在昏暗中于床邊,摸了摸他的頭發。觀南鏡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捏了捏指尖:“前輩,我可以和你許愿嗎?”
“嗯?”
果然,特意做點心是有原因的吧!什麼嘛,有話不好意思說出口,做了點心才扭捏著問,也太可愛了。五條悟的心臟又加速跳起來,不知道觀南鏡這麼曲折地,這麼罕見地向他提出訴求是想要什麼。
他摩拳擦掌準備摘星星摘月亮,面上卻只是仿佛酷而不在意地“嗯?”一聲。
“你一定要幸福,好嗎?一直都很幸福。”觀南鏡輕輕說:“這是只有前輩才能做到的事。”
————————
*繼無盡夏后又發現了新彩蛋, “靜子”這個名字的發音竟然是sizuko,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并不)。好暈的,之前找名字時想找和杰還有悟發音近似的(他們倆的名字芥見下下設計的時候故意弄成了對照的,姓氏都是g**o,名都是s***ru, nina就也想找個格式統一的),找半天,音節好拼,沒有喜歡的漢字,最后還是按原計劃取了鏡。誰知道隨手開玩笑取的靜子竟然發音還挺接近的,雖然末尾子的音是ko不是ru稍微差了點,但ko更可愛嘛,也很巧合了。命運欠nina的主角名忽然還了回來,真好, nina又在為了奇怪的事開心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然后,上章忘備注是的,一般來說,從大概1912-1960這個范圍內(也有說是到1980年左右),靜子都是常見女姓名,一起主流的還有“正子” “文子” “和子”這些,所以杰才吐槽說是“老奶奶名” hhh。
但從5的角度來看顯然時代影響沒那麼大,靜子是很典雅的好名字,所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搶一下。大概前因后果就是這樣,碎碎念太多了!止住(給嘴巴拉拉鏈)晚上九點見哦媽咪們啾咪愛你們(啵啵啵啵啵)
第33章 高專篇(21)
夏油杰發現五條悟最近怪怪的。
這種怪是很細微的,并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一點反常的行為:比如有時候會忽然發呆,有時候會忽然盯著他自己的手指看,有時候會趴在大橋上在車輛往來的轟鳴中看日落,眼神安靜又溫柔,仿佛忽然從天天打打殺殺的暴力狂變成了什麼柔弱美麗的文藝青少年。
再比如他們現在正坐在回程的地鐵上,光是夏油杰記得的,可以去他喜歡的甜品店的站點,就已經過去五六個了,但五條悟完全沒有跳車去購買的意思,只是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仰起頭看車頂垂下的把手,在行進過程中均勻地晃動。
他對五條悟的感知,要比五條悟對他的感知,清晰得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倒不是他們的友情特別失衡什麼的,而是五條悟不是會把敏銳的觀察往猜測別人的心情和想法上去用的那種類型。六眼讓他對世界的洞察已經夠深入了,他不想再同樣深入他人的心靈,那并不是什麼友好的體驗。
夏油杰也完全能理解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性格,畢竟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中會不小心泄露一點信息,就好像手指縫里漏出兩滴沙子,但他依然只用幾面就想象出了五條悟小時候的狀態:一定是異常的眾星捧月。
被捧著長大的人是不會去仔細觀察和揣摩他人心情的,在他的世界里,這種行為沒準甚至是一種冒犯。五條悟不想冒犯夏油杰,于是從不過度地去凝視他。
夏油杰也沒有天天琢磨他的心情,他只是天生敏感,又在經年累月的成長中主動或被動地讀著空氣,所以在這方面幾乎是有種無法關閉的洞察。更何況五條悟在他面前雖然有點遮掩,可也不多。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哪怕看到別人好像有點問題,但只要對方不主動求助,他也不會強行介入幫忙;換到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樣,即使他表達出了困惑,可只要沒有向外表達,就是他暫時并不需要也并不想要幫助的意思。
介于同窗友誼和“萬一呢” “萬一他遇到什麼真的難以啟齒的事情呢”的責任心,夏油杰還是主動邁出了一步:“有什麼煩心事嗎,悟?”
但就和他預想中一樣,五條悟有什麼事自然會說,不說就是不想說——對方只是打了個哈欠,自在地說:“是有點事,算不上煩心吧,我只是在想……想好再告訴你。”
真的不該問的,早知道會是這種答案不是嗎?顯得好像我不懂他一樣,沒意思。
夏油杰偏開頭,視線被座位左邊一個小嬰兒吸引了,它有著一雙生機盎然的綠眼睛。其實和觀南鏡的眼睛顏色有點出入,但夏油杰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也許對方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于是微笑起來。孩子媽媽卻立刻滿臉嫌棄警惕瞪了他一樣,轉過身去,用后背把孩子擋住。
他還帶著笑的嘴角尷尬在原處,慢慢垂落下去,像一個悲傷的括號。
五條悟還是在看把手,輕盈晃動的扶手,地鐵偶爾會穿到路面上一段,于是有燦爛的陽光照耀到塑料殼子上,光芒晶瑩躍動著,短暫折射著絢麗的顏色,仿佛它們是水晶制品。
鏡在干嘛呢?會不會正在想我呢。
真叫人為難。
“終于考完數學了……”觀南鏡正在醫務室里給硝子幫忙,順便由她來給他的生物課的復習進度來做做檢查。這一會兒他雖然累,但精神上顯然放松了很多,絮絮叨叨地說著考前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晚上差點沒睡著,但結果數學題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夏日越發深了,觀南鏡說道自己窗外的梨樹的葉子變成了深綠色,而且有蟬開始叫。
“再過半個月,它們就會吵死你的。”硝子一邊整理藥劑,一邊搭話。
“沒事,讓它們叫吧。”觀南鏡寬容地說:“畢竟是一年里最熱的時間,別的日子,也并不值得它們這麼熱情高漲啊。”
硝子叼著煙笑了,聲音懶洋洋的:“你和五條像一點,喜歡夏天。夏油那家夥就受罪得不行。”
“前輩確實很怕熱,也不愛吃東西。”
“雖然他確實怕,但在你面前也有點表演成分啦。你別費勁巴拉得恨不得去喂他,你越擔心他越裝模作樣的。”
“沒有裝模作樣,前輩是真的不舒服。”
“都一學期了,你怎麼還沒發現他們倆的本質。”
“本質是什麼?”
“缺愛的問題兒童。”
“才不是這樣呢,硝子前輩。前輩都很溫柔,很有愛心,也有很多人愛他們。”
“哈哈,鏡真會開玩笑。”
……
他們聊了很久,又說到許多關于暑假的事。咒術師是沒有寒暑假的,只有一個理論上有七天,實際上也不一定能放滿的年假。+畢竟這兩個假期屬于一年中氣候最惡劣的時間,超高溫和超低溫帶來的現實問題,和現實問題讓人心生出的痛苦怨懟,會讓咒靈異常活躍。所以這段時間盡管沒課,卻只會和之前一樣辛苦。
“我想能幫上忙……”觀南鏡很自然地說。
硝子瞥了一眼他站在窗前逆光背影,仿佛像透視一樣一眼看到了他辛苦跳動的心臟,卻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只是講:“你現在和他們一起出勤的時間也不少了。”
“我不能和七海和灰原他們一起嗎?”觀南鏡小聲問,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管控令能更寬松點。其實,最近他的長進還挺大的——咒術逆轉,五條悟琢磨了好幾年還沒成功的東西,他已經開始偶爾能做到了。雖然這也是因為他的術式很簡單,完全不如無下限術式那麼精巧與復雜,但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在變強了。
和五條還有夏油一起出門固然好,但他們倆能分別帶他的機會比較少,兩人一起的時候多。既然都有他們倆了,觀南鏡雖然進步很大,但依然是沒必要的添頭,只有時間寬松的任務會帶他一起玩玩,稍微累一點的事他就被兩人一同拒絕了。前輩也就算了,除了累一點,皮都不會被蹭破,強得讓人安心。七海和灰原搞出一身傷狼狽不堪卻是常有的事了,但觀南鏡卻不能和他們一起出勤,完全幫不上忙。
“這話可別讓他倆聽到了。”硝子笑得瞇起了眼睛,淚痣鮮活又美麗地像是小小的花一樣綻放在她的臉上:“缺愛兒童嫉妒心一般比較強。”
“都說了前輩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鏡這麼一本正經說笑話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硝子前輩才是在開玩笑吧……本來就是嘛,前輩們不缺愛,也不缺我。傍晚時分他們回來了,夏油杰去洗澡換衣服,五條悟直接癱在了他新買的巴塞羅那椅上一邊舒服地嘆氣一邊吃千層蜂蜜蛋糕——新家具幾乎全都直接放觀南鏡這兒了。觀南鏡捧著臉看他吃東西,難得感到了一點小小的惆悵。他感覺,自己也沒有那麼弱,夏油杰不讓他做累的工作,可能是出于一種習慣性的過度關愛他人,五條悟卻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剛來的時候,對方還無所顧忌地帶他進山呢。
我的身體……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但硝子前輩瞞著我,前輩也在瞞著我呢?
我是很麻煩的病人嗎?
啊,果然在盯著我看。
吃蛋糕的五條悟難得在走神:他就知道觀南鏡肯定很想他,但沒想到會想得這麼直白,甚至什麼都不干,就在這兒呆呆地看他。
喜愛如海浪,強烈到讓他完全無法忽視。
五條悟簡直想跑到咒術師內部論壇上去發一篇貼問問“學弟太愛我了怎麼辦”。
按照常理來說,他不應該為這種問題發愁的,畢竟眾所周知,喜歡他的人不是一般的多。雖然他們往往會在接近他后被嚇跑,或者粉轉路人,路人轉黑,到處講他是多麼討厭和可惡……但這不妨礙不管是在東京普通的街頭,還是咒術師內部的世界里,他都是個很搶手的家夥!從生下來開始,每年過年的時候來說媒的人都能踏破門檻!
夏油杰其實比他女人緣更好這件事被他選擇性無視了。
但觀南鏡的情況顯然和這些都不一樣。
他也說不清是哪里不一樣,可就是……不一樣。
五條悟翹著腿,頭扭過來看學弟柔軟的臉,柔軟的眼,又感覺自己的牙癢癢的,仿佛想撲上去咬一口,用力叼住學弟臉頰肉,吸果凍一樣吸起來。
把他當棉花糖一樣扯扯吃了。
舉在手里,像玩扭扭糖一樣扯來扯去,繞成小麻花,再松開,然后舔兩口。
他從來沒對什麼人產生過這麼充滿食欲的幻想,這太恐怖了,難道就因為學弟的血是香噴噴的嗎?可他最近也沒聞過他血的味道,不知道這份用壓咬住磨來磨去的欲望從何而來,難道該磨牙的竟是他自己。
觀南鏡是人,是他好不容易養得活泛了一點的麻煩精,才不是手里的點心。
恐嚇說把對方養胖二十斤就吃了,那是亂開玩笑,怎麼腦子卻仿佛當真了。
聰明好使的大腦從來沒犯過這種錯,五條悟真的很不解。
觀南鏡見他忽然不吃,又看著自己,便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像是在問他怎麼了。
五條悟煩惱地扭開臉,不看他,只望向窗外,被夕陽照亮臉龐,正是夏油杰最近一直在吐槽的“感覺忽然變成了文藝青年”的憂郁美貌臉蛋。要是讓對方知道五條悟在露出這副表情時其實滿腦袋都是“我太想抱住學弟啃啃啃啃啃啃了怎麼辦”,他估計能當場給他一拳。
怎麼又不開心了呢?前輩真的好像貓一樣,好難養啊。很有鏟屎官心態的觀南鏡以為是他手里的這個蛋糕他不喜歡,于是去冰箱里又每個口味都拿了一款出來,放在他面前給他挑:
“是都不喜歡嗎?要不要試試這個?是新口味……”
五條悟的視線從五彩斑斕的蛋糕上移動到了觀南鏡的臉上。
現在最想嗷嗚一口咬住是你的,怎麼辦?
他難得有點生發出絕望來,打算馬上去找硝子問問看自己是不是感染什麼奇怪病毒了,忽然在十六歲芳齡,得了什麼食人癥一類的怪病。
夏油杰掛著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來時,五條悟已經走開了,畢竟他看病的心很急切——這讓他有點意外。觀南鏡也有點沮喪的樣子,正在桌子上重新整理和擺放蛋糕,像檢查飯量的飼養員一樣憂心忡忡地告訴他“前輩比平時少吃了三分之二!”
臉上的表情仿佛寫著“他已經一分鐘沒吃飯了,我好擔心他餓死了”。
那飯桶,少吃三分之二也吃了五塊蛋糕了,有什麼好緊張的。夏油杰心生無奈,走了過來幫他一起裝好,手背不小心擦到觀南鏡冰冷的手,觸電般縮了回去,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你屋里空調是不是開太低了?”
不能出外勤已經很幫不上忙了,現在連做后勤都做不好!
觀南鏡真有點萎靡了,都忘了自己其實一開始想要和他們講自己數學可能考得還不錯的事情的,低落地說:“太冷了嗎?我擔心前輩嫌熱的,那我現在……”
“不,也不是……”立刻察覺到他的情緒,夏油杰反而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最后到底還是極其小心地虛虛環繞了他一下,摸了摸他的頭發:“不用為了我開這麼低的,我擔心你會著涼。”
觀南鏡卻是非常自然地把這個空虛的擁抱變成了結實的,認真地把手環在了對方的背上。
“我只是想要前輩能好受點。”
說起來,已經三天沒見面了……
考試也快考完了,無論如何,下次出門帶上我吧,帶上我吧……
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盡管夏油杰是看起來更反對他外出的那一個,但如果請求的話,沒準反而是和對方說更有用。要做這種真·撒嬌的事,他有點不好意思,把頭輕輕抵在對方鎖骨下,不敢抬頭看,只是輕聲說:“前輩……這次的咒靈球呢?”
他決定曲折點開口,先問點正事鋪墊一下。
夏油杰呼吸都快不暢了:“……太遠了,來不及拿回來,所以我直接吃掉了。”
觀南鏡仰起頭看他,眉眼流露出關切與心疼:“好辛苦,不要再這麼辛苦了,前輩……”
下次把我帶著吧!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忽然被對方捧住臉。
夏油杰的大拇指輕輕刮過他下巴上的痣,微微戰栗著,神色在陰影中晦澀不明,低頭微微湊近——然后猛然頓住了。
瞳孔微微顫動,仿佛驚醒于自己在做什麼。
“這里沾了一根悟的頭發。”他聲音繃得有點緊,指尖拈了什麼,直接丟了下去,觀南鏡沒看到。只聽頭頂夏油杰聲音溫柔地笑:“他怎麼像掉毛貓似的……” *
觀南鏡實在忍不住了,晃了晃他的胳膊懇求:“下次出門帶我一起吧,前輩,好嗎?我想和你一起——”
其實觀南鏡腦子里想的是他們三個一起出門,夏油杰能和他一同投贊成票,但對方理解的卻是他在懇求和他做雙人任務,把五條悟丟走去喝西北風。
好殘酷啊,這不是背叛朋友,背叛他們的穩定搭檔嗎?
但因為這個月五條悟已背叛他三次,而且觀南鏡在晃他的胳膊,晃他的胳膊哎……不答應的話好可惡啊……所以夏油杰遲疑了零點幾秒后便無奈地笑了一下,應允下來:“好啊,暑假前會稍微寬泛一點時間,我正好有想要去找的咒靈……到時候,陪我去吧。”
手指依然自然地搭在觀南鏡的脖頸后面,玉一樣精雕細琢的手指,放在黑色的綢緞上。
“就我們倆。”
他帶著私心輕輕加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語調輕飄飄,舌尖卻仿佛含上了一萬塊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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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清高,你不起,你給自己解圍,造謠老子是掉毛貓(楚楚可憐emoji)
今天也寫得很開心!(心滿意足)媽咪們明天見啦,今天更的兩章也是每章評論里抽五個媽咪發紅包包!nina以后就不天天說了,反正就默認每天抽一共十個媽咪獻愛心這樣,我愛媽咪,我愛媽咪!(扭動)(扭動)(扭動到媽咪腳下)(繞住!)
第34章 高專篇(22)
五條悟像是給第一天出門上學的小孩裝書包一樣替觀南鏡裝好了包,還一個個數著檢查一遍,和他講哪個哪個咒具是做什麼的,哪個哪個藥可以應急止血,包扎……
看得夏油杰身上雞皮疙瘩又起來了:“他又不是一個人出門!”
我又不是死人。
五條悟不理他,他也是第一次替人打點這些東西,交代完后才感覺安心了許多,揪了揪觀南鏡的臉和他叮囑如果夏油杰欺負他了一定要馬上給他打電話,他坐飛機去拯救他。
“平時在欺負鏡的到底是誰啊!”夏油杰無語凝噎,言盡于此,摟住觀南鏡的脖子把人帶走,在五條悟面前殘忍地飛速揮手告別,嘩啦一下迅猛地拉上了門:“我們走了,拜拜——”
觀南鏡高高興興的聲音也從門外傳來:“再見,前輩——回來時候我給你帶伴手禮——”
五條悟對著門,本能地也擺了擺手,然后才垂了下去。
屋里一下子變得特別安靜,安靜得讓他忽然覺得沒勁,往后啪嗒一下倒在自己的沙發上,感覺不舒服,一下子彈起來,然后才想起來這個是舊的,新的正放在觀南鏡屋里呢。
明明前兩天還一起擠在那個沙發里打游戲的。當時五條悟抱怨觀南鏡好像長高了還變重了,貼身上熱熱熱!現在卻感覺冷。
室內寂靜無聲,窗外連蟬都還沒上班,陪伴他的只有勻速吐氣的空調。冷感徐徐而降,讓他不由自主地把外套又裹上了,奇怪地生出一種氣惱來:
虧他最近對觀南鏡還挺不好意思的,糾結那麼多!
實際上根本就不應該操心這個沒良心的小混球,下次想咬他的時候直接咬!啃個牙印在臉上!暴風吸入!暴風吸入!
他無能狂怒地在沙發上揮胳膊揮腿,差點沒把自己弄翻下去。
夏油杰申請了特殊任務活動時間,所以他們此行的目標不是去祓除已經被發現的咒靈,而是查找可能存在,可能正在危害社會也可能沒有的咒靈:假想咒靈。
“假想咒靈就是引起人們大范圍恐慌,或者傳說歷史久遠,大家深信不疑的存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半個妖怪,或鬼神。”
去的車上,夏油杰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展開手里的紙質地圖和他細細地解釋:
“在咒術全盛的平安京時代,那些傳說中的妖魔可能大多都是真實存在的——這種存在又進一步加重了民眾的恐懼,讓它們變得更加真實和強大。”
假想咒靈和民眾間存在著一個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是先有了可怖的妖怪后人類才在口口相傳;還是先有了人類的集體想象,從清晰恐懼中誕生的巨大咒力才真的堆積成了咒靈呢?
探究這種哲學話題也許是沒意義的,因為他們無法從宇宙大爆炸時期開始研究,研究出咒力這種無法被物理手段觀測的能量到底從何而來。夏油杰也沒有說太多,簡單帶過后就給觀南鏡講了他們這次要去找的假想咒靈:
裂口女。
手里打印的紙張上出現了簡練的素描畫,仿佛是某種犯人肖像——但這又絕不可能是犯人肖像,因為畫面上的女子嘴角像是被刀劃開了一樣,一直裂到耳根后面去,不是一般的怪異恐怖。1979年的那個春夏學期, “裂口女”的恐怖傳言風靡了日本所有中小學校園,讓家長和孩子們陷入了集體恐慌,最嚴重的幾個地區甚至一度被迫全面停課,把整個縣上下翻了一遍,找個底朝天。
整個縣范圍內都停課,這是什麼樣的社會影響力可想而知。
但當然是什麼都找不到的,不光是普通人找不到,咒術師們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咒靈。
夏油杰翻到了當時高專的任務匯報,在重點搜查了流言源頭的福島縣郡山市,神奈川縣平冢市等地后,順路祓除了總記83只咒靈,從四級到二級都有,但沒有一只造成的傷害能和傳言中的“裂口女”匹配——按照描述,這種咒靈應當是個出現在校園門口游蕩的長發女子,臉戴上口罩,手持剪刀,遇到落單的小孩子便問他:“我漂亮嗎?”
回答說不漂亮的話,她就用剪刀貫穿他的心臟。
回答說漂亮的話,她就摘下口罩,露出可怖的嘴巴,大笑著說:“那我來讓你變得和我一樣漂亮吧!”,然后用剪刀剪開孩子的嘴巴。
“因為傳言非常準確固定,不存在一百八十種版本,所以誕生的假想咒靈也應該是完全符合人們幻想的才對。裂口女,應該是個能發動問答型強制領域的咒靈,這也是我為什麼想要找她——強制領域還是很罕見的,無論是咒術師還是咒靈,先天有這類術式就有,沒有就是沒有,直到學會領域展開為止。”
“我想,快三十年前沒找到,只是因為那時候流言剛爆發,還不足以誕生這麼強力的最起碼是一級的咒靈。但現在裂口女的傳言已經熱門了這麼多年,幾乎人盡皆知,而且前兩年又風聲鶴唳地鬧了一回,最近還頻繁地上探訪地區靈異類的綜藝節目,我就想著要不要試著找找看……從源頭地開始找,所以我們先去岐阜縣家茂郡八百津町……”
是點了特殊技能的,所以要收集,用來彌補召喚物戰力和技能中的短板。
觀南鏡認真聽,往腦子里記,抬眼看夏油杰近在咫尺的認真的側臉。暑假馬上要開始了,天氣已達盛夏,即使是冷氣開足的車廂內,也還是有種悶感,空氣也不新鮮。夏油杰曬黑了一點點,冷白皮變成了蜂蜜色。整個六月以來他瘦了好幾斤,下頜骨這兒都看出消減來,得虧他骨相好,才不會有仿佛掛不住肉的凹陷。其實他并不喜歡吸收咒靈,觀南鏡是最明白的——不光是吞咽過程極其為難,身體里仿佛多了一些臟東西的感覺也很惡心。外出同住的時間里,他有一次半夜醒來,發現對方正捂著肚子皺眉發抖,像是墜落在無法醒來的夢魘中。
如果說平時做任務時候順便吸收了是盡職盡責,那現在好不容易得了幾天空閑,還要在即將到來的酷熱加班季前自己出門辛苦查找討厭的東西,就近乎有點自我虐待了。
吸收咒靈是為了增強實力,增強實力是為了打敗和吸收更多的咒靈,從而可以保護普通人。
好像是永無止境的痛苦,永無止境的道路。什麼時候才算是夠強大夠完美呢?畢竟他吸收咒靈是沒有上限的,所以好像再多吃一個也沒關系,沒關系……
一刻也不停息,即使已經很累了,狀態不佳,也不允許自己懈怠。
他好像就是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身體和心情,也是需要關心和保護的。
“啊,怎麼了?”夏油杰剛剛說得太專心,這才注意到觀南鏡在看他,不由得笑了起來,道歉道:“太枯燥了,沒事的,我們先不說了,到那兒再講也來得及……”
勸說他別去了,直接回去歇著吧當然也是不太可能的,于是觀南鏡假裝自己確實是嫌無聊了,興致高漲地說:“嗯!我們現在玩游戲好不好?到那邊的話,可以先去吃好吃的嗎?我好像看過美食節目說,那里有什麼飛飛紅蕪菁和甜魚湯……”
夏油杰低聲笑了起來,把手里的材料放到一邊去,有點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發:“不是‘飛飛’,是‘飛騨紅蕪菁’。確實是那邊的特色菜,涼涼的,很美味哦。好好好,落地就先帶你去吃——果然是最近都沒出門,在山里太煩了吧?難得看你想吃什麼。是我不好,應該早點帶你出來轉轉的。”
“前輩沒有不好。”
“有。”
“沒有。”
“有。”
觀南鏡都笑了,伸手假裝要撓他癢癢:“我現在手里沒有蛋糕叉……”
夏油杰哈哈哈哈地笑著仰倒在金屬護欄上躲避,車正好忽然減速,慣性帶得觀南鏡往前一撲撞到了他。后背被抵得疼了一下,要是換五條悟在這兒絕對已經大呼小叫讓觀南鏡割地賠款了,夏油杰卻忍住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只是把對方扶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好好好,我投降——”
“對不起,我弄疼你嗎,前輩?”
“當然沒有啊,怎麼會,我很結實的……”
他們確實沒有再去看裂口女的事,而是做起了簡單的旅游攻略,還從臨近的站臺拿到了岐阜縣的導覽冊,認真地思考要吃什麼,去找咒靈的路上可以順便去哪里玩。從車站出來,外面就曬得要命了,熱浪席卷而來,幾乎要叫人喘不上氣。觀南鏡做了兩個冰袋給夏油杰放衣服里,他自己倒是還好,平時過于蒼白的臉在夏日反而被陽光照出一點氣色來。
這種太陽下,感覺就算是烈鬼也得慘叫著被烤化了。
他們先打車去手冊上推薦的飯店吃了地方特色菜。雖然在車上時候只是為了分散對方注意力才隨口提的,但真的吃起來時觀南鏡意外發現確實有種新鮮又特別的口味,大概是因為這里畢竟算小高原,植物和牛肉的口味都變了,甜魚湯也比想象中好吃。他難得想起來手機是可以拍照的,拍了一下給五條悟發了過去,和他說魚湯是甜的。
“這是什麼黑暗料理?只有甜品應該是甜的,魚湯不可以。杰什麼品味,帶你吃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五條悟秒回了,但感覺語氣莫名氣鼓鼓的:“我絕對不會喜歡的。”
“我喜歡甜魚湯,以后和前輩一起吃。”觀南鏡打字慢,遲到的信息在他的抱怨后才落下。
五條悟:……
好一陣后,觀南鏡才又遲緩緩地來了一條信息:“對不起QAQ”
五條悟:……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恨不得能通過捏碎手機來達到撤回信息的效果。
吃完了觀南鏡揉著眼睛乖乖地和夏油杰說困,對方也就沒按原計劃在大下午出門,而是帶他去打算排查的學校附近找個看起來還行的賓館先開房睡覺。暑假到了,前臺一副熟得不行的樣子,叼著煙麻溜地說:“安全*按盒收費,不要開多余的。”
夏油杰差點沒臉都燒起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哦哦,雙床房……不好意思,客人,是我看錯了……”前臺連聲道歉后又換了囑咐:“雙床不要拼到一起,一動的話中間會裂開,萬一掉下去卡住手腳的話我們是不負責賠償的……”
觀南鏡還在不解地拉著夏油杰的袖子問:“安全*是什麼?”
————————
杰:高專沒有開生理衛生知識課的事為什麼報應到了我的頭上(…)
評論抽十個媽咪發紅包包!啾咪啾咪!明天早上九點這樣加更一章!希望媽咪們看得開心,啾咪啾咪(捧住臉親親親親親親)
第35章 高專篇(23)
第一次裝傻當做沒聽見把問題糊弄過去后,觀南鏡在安靜溫馨的電梯里又高高興興地問了他一遍安全*是什麼時,夏油杰真有點想死了。
電梯墻壁像是某種不皺巴的錫箔紙,把他們包裹在其中。而小學弟翡翠一樣純潔無瑕的綠眼睛就是功率開到最大的烤箱熱管,正在無情地把夏油杰烘烤至熊熊灼燒,然后回歸人類生命的本質——一塊烏漆嘛黑的碳。
他甚至第一次期望起了此時五條悟在他們旁邊,這樣他可以偷笑著說“鏡快去問悟”,然后只用和炸毛的好友打架就行了,最多被抓破手,比正面回答這種x知識問題要好一萬倍。但他不能,身邊完全沒有人能替他救場,而他根本沒辦法和觀南鏡直說:“你不用知道這種事。”
不行,那樣顯得像是很古板,或者在避諱什麼似的,而且觀南鏡會覺得自己被“拒絕”了,露出那種很可憐的懨懨不樂的神情,乖乖縮進被子里自閉。養孩子不是這麼養的,絕對不行。
可是,正面回答的話,又該怎麼說呢?想要講清楚安全*是什麼,就得講是做什麼用的,為什麼要用,是怎麼用的,怎麼展開,怎麼套,怎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徹底崩潰,徹底崩潰。
那樣不會顯得他像是在語言x騷擾學弟一樣嗎?
不講的話,這孩子都這麼大了還不知道這種事情,不也是不行的嗎?
講得不好的話,不是在避諱沒必要避諱的東西,會被人恥笑是x羞恥嗎?
真的沒必要避諱嗎?雖然他已經長到這麼大了,但又不是正常孩子,心智很不成熟的,教他用安全*做什麼啊……也許再過幾年他自己知道會比較好呢?……他會不會被x話題嚇到,覺得這是很可怕的事……覺得我是很可怕的人……然后事情變得特別尷尬……
不,但壞人永遠不會嫌孩子太小,更何況鏡確實也沒那麼小,是不是還是應該講一下。
但是,哪有壞人啊?他明明就整天待在高專里,出門也有他們陪著。
萬一單純就是他自己,也會想到這類事呢?畢竟到年紀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夏油杰的思維阻滯一下了。
觀南鏡的問題還沒徹底落到地面上,仿佛還在狹小空間中有溫柔殘存的尾音,夏油杰的腦子里卻已經從宇宙大爆炸到人類毀滅都過了一遍。最后他仿佛毫無遲鈍,根本沒有想那麼多似的,很成熟可靠,自然優雅地在錫箔紙的反光面中點點頭,仿佛漫不經心地說:
“是個有點敏感的問題呢,不過鏡想知道的話,我等下到房間里就給你講——但可能會有點害羞,有的人聽了,也會覺得不舒服。只要有一點不想聽的感覺,立刻告訴我就好了,好嗎?”
“啊……好,好的。”
觀南鏡其實只是單純好奇為什麼前臺的叼煙小哥和夏油杰好像都很知道安全*是個什麼東西,以為這是什麼他又不知道的生活必需品,但沒想到這事情好像還挺復雜,要坐到屋里才會講。
而且,怎麼還會害羞和不舒服呢?
夏油杰在走廊里走得很慢,宛如奔赴刑場。他當下最強烈的心愿又變成了拐角盡頭立刻出現了一只面目可憎的咒靈,然后他追上對方狠狠祓除,在這種險情下觀南鏡絕對會忘記掉這個話頭,把它拋之腦后。可現實卻是他們的房間就在電梯的斜對面,觀南鏡認認真真地把卡滑進把手上的凹槽里,聽到“滴”的一聲后充滿幸福地“哇”一聲,然后就推門進去了。
因為五條悟和夏油杰對于出遠門的任務都不是很喜歡帶他,外出時自然也很少住賓館,所以他對這種神奇的“賓館開門”游戲暫時還沒有玩膩。
對于撲到異常松軟的床上,仿佛玩蹦蹦床一樣的游戲,也沒有玩膩。
就連洗手的時候發現是感應水龍頭,所以要伸手放下面,等它滋滋滋快出水后就縮回來,又伸手的游戲……都沒有玩膩!
夏油杰趁他洗手洗臉,先坐在床邊,小心謹慎地偷偷拉開床頭柜第一層抽屜,不出意外看到了疊放得整整齊齊的一盒安全*,從小到大各種尺碼應有盡有,他像是看到了一堆會污染觀南鏡純潔心靈的劇毒品一樣充滿嫌惡地擰緊了眉頭,死死抿住嘴角。
就在這時,不知道怎麼的,他忽然靈機一動,急速召出了一只咒靈,無聲無息地,把它們都吞了下去!
咒靈是不能消化人類以外的東西的,所以只能立刻送到窗外去吐掉。
就說這個屋里忘放了,所以沒法和你講了,畢竟有實物更好解釋嘛。下次遇到再說好不好?
他連臺詞與語氣都在一瞬間準備好了。剛還在玩水的觀南鏡本能察覺到了浴室外出現的咒靈氣息,急急忙忙探頭,手里已經捏了印:“前輩,你感覺到了嗎?……”
“什麼?”夏油杰一邊在窗邊拉窗簾,一邊滿臉溫柔地問:“咒力殘穢嗎?是有一點呢,但不像是有咒靈在這里產生的樣子,不用擔心。”
咒靈已經一邊無聲yue著,一邊蔫蔫地借著窗簾的遮擋,又回到了他的身體里。
觀南鏡再仔細打量房間,確實沒有任何異常,于是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應該是我弄錯了。”
夏油杰剛要笑起來,就看到觀南鏡滿臉開心地舉起了手里的小盒子,乖乖地同他講:“前輩,我在紙巾盒上發現的,這個就是安全*對嗎,外包裝是這麼寫的。好神奇,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竟然是能吃的東西嗎?還有味道,這個是……啊,是草莓的!感覺是前輩會喜歡的味道——”
“我才,才不會喜歡這東西——”夏油杰有點崩潰,甚至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觀南鏡不是在說他。
觀南鏡愣了一下:“我說的不是前輩,是前輩……”
顯然是在講五條悟。
夏油杰現在是真的打算去死了。
多簡單的事啊,打開窗戶跳下去算了,他兼具理性冷靜和神志不清地想。
但觀南鏡一向很敏感,已經模糊猜到了這個物品和話題其實讓夏油杰很為難,于是放下了手里的安全*,想了想甚至開了個抽屜把它塞進去,走過去和對方道歉了:
“對不起,前輩,我是不是又問了很奇怪的事情?不用擔心我,麻煩的話,可以直接拒絕的——”
他其實和夏油杰在一起的時候不像和五條悟一起時那麼容易有身體接觸,畢竟五條悟偶爾連硝子都撲,單純喜歡和別人距離過近,夏油杰卻完全不一樣。但這一會兒為了切實地讓對方感到放心,他還是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著看他說:
“真的沒關系。不會因為前輩不告訴我安……那東西是什麼,就鬧脾氣的。”
觀南鏡是真無所謂,畢竟五條悟還天天揪著他說他是笨蛋呢,他已免疫。夏油杰抿著嘴,也低聲道歉:“是我反應太過度,不知道怎麼和鏡開口……”
小學弟溫柔帶笑,水霧彌漫的綠眼睛仿佛在說:沒關系呀。
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總是在互相道歉,簡直是他和五條悟相處模式的完全反面。在友誼里,他通過展露在別人面前無法展露的攻擊性來釋放安全感和創建親密,畢竟五條悟武力和心力承受能力都很強,條條框框也少。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夏油杰見過的心靈最純粹和直白的人。
所以也不像常人那樣,輕易地就會給他帶來許多痛苦,而那些痛苦他也無法通過一拳頭返還回去。
觀南鏡的話……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總是在道歉,卻沒有小心翼翼地疲累著,仿佛越來越親密了。幾乎每個轉瞬情緒都被捕捉到,其實明明應該是件讓會讓人感覺太坦露,太不安的事,可他卻完全拒絕不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
“所以,為了實現之前說的保護功能,使用的時候要取出來,展開,套上……你看,其實延展性很好,所以不會存在因為尺碼小沒法戴的問題,如果有人找這種借口,他一定是在說謊。”
和小學弟趴在床上一起拆安全套什麼的……原本對方平和又專心,仿佛和待在硝子的醫務室里觀察細菌無差的純學習狀態,讓他說得還挺流暢,挺成熟的,一副態度科學又健康,還兼具溫柔的好老師樣。誰來看都要給他的x教育課打一百分。但當觀南鏡忽然伸出手來,貼著他的手指也把指尖蛄蛹進了安全*里,好奇地勾著指尖試試這東西神奇的彈性時,他的后背卻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熱起來。
近乎有種灼燒的,針刺的,不劇烈但綿密的癢。
仿佛正在吹拂他的不是空調的徐徐冷氣,而是外頭被陽光曬得滾燙的熱浪。
他借著脫外套,抽出手,坐起身來,脫掉夏季制服外套,輕輕扔到對面的沙發上,還覺得背脊緊繃食指和中指還在發燙發麻。他手肘搭著膝蓋坐在床上,明明完全沒回頭,卻還是能感覺到觀南鏡正在專心致志地看安全*,衣服和被子摩擦,輕微的窸窣聲。也許是他正轉動著手腕換角度看,又或許是試著把指尖往里面蛄蛹更多,又或許是在試圖頂著張力撐開,綠眼睛透過變薄的殼打量自己的手指……
視線里他的腳也在不自覺地晃,干凈柔軟的白棉襪包裹下,腳指頭一會兒蜷縮一會兒張開,顯然很開心。
天真無邪的孩子樣。
就算知道了是做什麼用的,也毫無波動,毫無羞澀,毫無在意,其實也只是在把它當成和水龍頭沒什麼區別的玩具罷了。
明明該高興和松一口氣,卻莫名一點都不開心,仿佛他恐懼又期待的反應并不是這個,但怎麼會呢?夏油杰垂下睫毛,美麗的眼睛像氤氳著霧。這麼靜靜地平復了一會兒呼吸后,他終于感覺心神安寧了,可以重新恢復正常,于是又轉過身,打算重新趴回來繼續教——
結果就看到觀南鏡正偷偷把安全*放嘴里,可認真地探出舌尖舔了兩口,還試圖再張開點嘴巴往里放用牙齒去磨磨看。
弄得他套著*的指尖上沾上了小小的濕漉漉的水漬,隨著動作閃過細細碎碎的水光。
剛忍不住好奇心,想趁著前輩沒注意,嘗嘗它是不是真的有草莓味就被抓了個正著的觀南鏡:……
剛調整好情緒的夏油杰:……
觀南鏡知道這東西不是用來吃的,這會兒是真羞恥了,感覺自己像那種管不住牙到處亂啃的小嬰兒一樣無序,前輩肯定無語壞了。他連爬都不敢爬起來了,就這麼趴在這兒,硬著頭皮小聲說:“不好吃,草莓味很怪,我下次不會再舔了。”
“……你啊,真的什麼都不懂。”夏油杰俯身,右手撐在他的臉旁,左手完全從外包住他的手掌,食指和中指輕輕一扯,就把安全*給沒收了,用力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去。
觀南鏡被帶得翻了過來,變成了后仰,用手肘撐在床上,然后就被熱熱的大手輕輕拍了拍臉:
“這是很糟糕的動作,你還小,絕對不能這樣。下次不準這麼做了——和x相關的東西,都不可以放進嘴里舔,尤其不可以在別人面前這樣。不然要被打屁股。”
不給放進嘴里舔,那為什麼要做成草莓味?但觀南鏡莫名察覺到夏油杰這一會兒的話是不容置喙的,于是沒頂嘴,只是用力點頭,突出一個聽話。他這麼后撐著抬頭看他,黑發全往后垂落,顯得臉更小,眼睛更大了,乖巧到像是一只偶爾犯了錯,于是在主人面前可憐巴巴的小貓。可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是單純在緊張。
夏油杰忽然就感覺自己特別狼狽,強繃著鎮定的外殼,起身跳下床去:
“你先睡覺吧,鏡,我洗個澡。”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匆匆鉆進浴室,觀南鏡才感覺事情過去了,前輩好像只是短暫地生氣了那麼一小下,于是重新復活,麻溜地爬回到自己的床上,裹進被子里,打算開始午睡。睡前看了一下短信,發現有五條悟發來的未讀信息,問他吃完飯都干嘛了。
一般來說,對方絕不是這種會頻繁來消息問穿沒穿衣,吃沒吃飯的類型,就算很閑的話也不會。于是觀南鏡疑惑地一字一字認真拼讀,打字問:
“前輩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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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靜靜莫名其妙就很戰神,薄紗兩學長(…)但他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搞懂(…)只能說x教育缺失的嚴重問題害了wuli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章就寫到這里啦!媽咪們晚上見,一起去找裂口女(什麼)本章評論抽五個紅包包媽咪們和nina說話please,我愛你們我愛你們(手動星星眼)評論是比地雷,比營養液都更好的東西!(手動星星眼)媽咪們說的每一句話nina都愛看!所以請和我說話吧說話吧說話吧(打滾)
第36章 高專篇(24)
因為并不確定夜晚會不會在這附近停留,所以他們下午開是的鐘點房。退房的時候,保潔告知的是所有安全*都空了這種模糊不清的話語,前臺看著本來還有點疲倦似的,上去幾小時就變得神采奕奕的綠眼睛小孩和他旁邊本來很精神,現在卻滿臉萎靡一直在打哈欠的高個子男生,不由得有點肅然起敬。
現在的年輕人!天哪!
這戰績放在哪一年都是非常炸裂的。
“悟不知道在發什麼癲,發短信和我說他也想過來。”
“前輩嗎?奇怪,他怎麼都沒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開玩笑呢。”
“肯定是開玩笑的吧。”
連對話也很炸裂,兩個人搞完還不夠,還有第三個男的要拍馬趕到,感覺又是什麼混亂的三角關系。
幸好這兩人長得都不像是窮人家的小孩,身上不知道哪個學校的制服看起來就很貴,背著的包全閃著真皮金錢的光澤,刷卡刷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賬單看也不看就走了,想必用*時也是一樣瀟灑。自動旋轉門啟動,他們很快便消失在了濃郁如番茄醬的日落光芒中。
觀南鏡和夏油杰踩的時間很準——下午五點到七點在本地文化中被認為是“逢魔時”,也就是一天中陽氣最弱,妖魔鬼怪最容易橫行的時刻,和這個時間段一樣危險的還有子夜一點到三點。到底是確實先有妖怪愛在這時間出現引起了人類的恐懼,還是人類先有對日落黃昏和黑暗大地的恐懼,而后催生了咒靈們都在這個時間踴躍活動,就又不得為知了。
他們決定圍繞傳言重災區的幾個學校,從黃昏到午夜,挨個排查。咒術師們祓除咒靈的速度不好說,查找咒靈卻是非常快速的——畢竟這是連手無縛雞之力的“窗”們都可以干的工作,足以證明在能看見咒靈的人眼里,這些古怪丑陋又恐怖的東西是多麼明顯。
不過這是對于普通咒術師而言。
夏油杰和觀南鏡的話……一邊走一邊順路祓除,一點阻礙都沒有,幾乎不會浪費時間。
觀南鏡還是第一次來校園類地區,雖然從剛開始上課時就知道了,校園和醫院一樣,是產生咒靈的重災區,但因為沒有過校園生活的經驗,他那時并不懂為什麼:讀書寫字的事,怎麼會和生老病死一樣產生那麼多恐懼和怨恨呢。現在已經完成了一學期課業后,他就更不理解了,因為他覺得學校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上學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普通人的學校,和咒術師的不一樣嗎?
他們現在正走著的第五所學校是一所公立初中,這一所如果還沒結果的話,天也快亮了,他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先休息算了。其實在二十多年前高專的內部報告中,是寫明了懷疑裂口女傳聞與這所學校那年的一場自殺案有關的。但全國上下兇殺案多了去了,除非不巧遇到死去的人是未被發覺的咒術師,不然根本不會變成詛咒,于是懷疑也被擱置了。
夏油杰的眼神掃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教室值日牌,有點陳舊的鞋柜(有幾個柜門上被畫滿了擦不掉的斑駁涂鴉),門背后的框子里放著的已經生銹的陳年雨傘,感覺哪怕他不是咒術師,都能感受到青少年經年不散的敏感,糾結,哀怨,嫉妒,壓力,孤獨,迷惘和痛苦。
像厚得化不開的怪味糖漿一樣,粘稠地填滿了整個空間,讓人自動開始呼吸不暢快。
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話,我也許也會……詛咒很多人吧。
夏油杰想。
觀南鏡在他身邊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上蠕動的宛如章魚觸手般的東西上忽然睜開了一只流膿的眼睛,膿液往下滴濺,他抬起指尖,上面有一個殷紅的小點,是他自己穿破的——他的血液不光是咒術師們聞起來很香,咒靈們聞起來更是,只要放一點點就是釣魚法寶。
隨著他的咒力涌動,一個順發就把對方給弄死了,夏油杰漫不經心地雙手結印,咒靈球卻落入了觀南鏡的掌心,變成了一朵小花。
他順手放進口袋里,里面已經郁郁蔥蔥地攢了一大把,幾乎快要裝不住,要滑落出去。要是不知道這些花是什麼東西,旁人看到一個素凈的漂亮dk外套口袋里放著一把鮮鮮嫩嫩的小花,肯定感覺他可愛死了,才不會想到他兜里的花們確實是可愛“死”了。這一所學校又快轉完了,裂口女依然不見蹤影,三級和四級咒靈掃蕩掉一大把。觀南鏡忍不住問夏油杰:“普通人的學校……讀起來不開心嗎?”
“也有開心的事情,但更多是不開心哦。”夏油杰一邊走,一邊回答。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長長的走廊里仿佛彌漫著霧氣一樣,把月光都弄得模糊——是濃厚的咒力,來自學生們濃厚的咒力,在這里翻滾不停息。
“只是,不開心的人并不允許被表達出來,他們可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痛苦,在傷害他人,或是忍耐他人的傷害……在我們這個社會里,想要融入集體的話,其實是很不容易的。一小部分人覺得這件事特別容易,就會指責做不到的人都是廢物,或者孤僻,然后施以霸淩。”
夏油杰回過頭來看觀南鏡,瞇起眼睛微笑:“不過鏡不用怕,高專是不一樣的。咒術師非常稀少,命運也切實地聯結在一起,和普通人與普通人那種孱弱又扭曲的關系,是截然不同的。”
孱弱又扭曲嗎,為什麼呢?
觀南鏡聽出了話音中淡淡的厭惡和悲觀,于是沒有繼續問,而是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夏油杰笑了起來,輕輕地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溫柔地說:“像是鏡喜歡手牽手這種事情,放在普通的初高中里,就不會被允許。除非你是個漂亮女孩,我們是男女朋友……”
他話音還沒落,剛剛在兩人注視中明明都毫無異常的走廊盡頭,卻忽然緩緩走出了,一個低著頭的白衣女孩。
像是剛從什麼東西里爬出來似的,有種詭異的濕漉漉感,雙手握著一個比她腿還長的巨大剪刀。指尖還滴著紫色的粘液,正在蒸騰。
咒靈的“血”。
她長長的黑發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額頭。
腳步聲帶著奇怪的遲鈍感,噠,咚,噠,咚,噠,咚,仿佛她是在拖著自己的腿,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踏行似的。
隨著她的行進,有某種黑藍色的咒力從上下左右的墻壁裹挾而來,在他們身后包了個圓。
窗戶,墻壁,地板……都消失了。
夏油杰完全動不了,維持著左手放在褲子口袋里,右手握著觀南鏡的姿勢,卻依然挺閑適的,甚至有心情調侃兩句:“哎呀,鏡真是我的福星呢,這家夥還是太饞吧,所以跑出來了,不然應該還躲得好好的,換我自己來的話就沒有這種好運了。話說它的出場方式好老土啊,現在的恐怖片都不流行這麼嚇人了,三十年前的怪談果然已經落后時代了啊,還沒有在校門口出現攔住路人可怕呢——”
“前輩不能動吧?我還可以,領域強制發動的對象只有一個人啊,它明顯還沒長成熟呢,不然也不會躲在別的咒靈的肚子里了,而且也搞錯該對誰動手了——想吃我的話,怎麼反而在抓前輩呢?它好像只擅長1v1.”觀南鏡好奇地打量四周:“不過,誕生起就能使用這麼像模像樣的領域的咒靈,還長著人樣,真神奇啊。”
原來這就是假想咒靈。
“我們來得巧了,讓它再發育發育,吃兩個人,鬧出大新聞,可能就要長成準特級了,甚至更進一步呢。”夏油杰溫柔地問:“你沒問題嗎,鏡?我也用不了咒力了。”
雖然他感覺對方應該只能發動一次攻擊,還不是必中——在那個瞬間躲開就夠了。
他手癢了,說起來也是很久沒打拳了。
但觀南鏡并沒有讓他動手的意愿,難得派上用場,他比夏油杰還開心,積極地說:“交給我吧,前輩!”
裂口女像是個程序僵硬又遲緩的npc一樣,完全無視他們在聊什麼,只自顧自緩慢拖行。終于走位完畢,才觸發了程序似的,開啟問話:
“我——漂亮嗎?”
她抬起頭來,慘白的一張臉上,幾乎看不見眼睛,只能看到一張嘴角兩邊都被剪到耳廓下緣,幾乎要掉下去的猩紅流血的嘴巴!
這色號其實前兩年還挺受女生歡迎的。夏油杰開小差想。但領域的必中效果正在讓他不由自主地張開嘴,他隨口謅了個禮貌的答案:“非常美麗哦,女士。”
“哈!哈!哈!”裂口女發出一頓一頓的笑聲,舉起雙手,剪刀咔咔咔地張開,快得只能看見殘影,急速撲了過來:“和我!一樣!漂亮吧!”
它的速度快得出乎了兩人的意料,眼睛都沒眨的情況下,依然幾乎是立刻就閃現在了眼前,剪刀銳利的寒芒非常恐怖,被捅一下感覺頭蓋骨都能輕易碎裂,勁風刮起了兩人的黑發!
然而被刀尖正對的夏油杰依然不動如山,眼睛里甚至還含著點笑意,觀南鏡左手乖乖被他握著,右手結印已成。
裂口女剛要割開夏油杰的咽喉,卻就著沖刺的姿勢,撞上了——和它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相同的剪刀同時劃開了兩個裂口女的軀體,虛空中并不存在的鏡面仿佛在碎裂,一同扭曲波動的還有“夏油杰”和“觀南鏡”的軀殼。真·裂口女還是比觀南鏡捏出來的這個要強力些,于是掙扎著又遞送出血跡斑駁的剪刀,然而迎接它的根本不是人類芬芳柔軟的軀殼,而是堅硬的,漆黑的地面!
它撲通一聲,向下砸落在地板上,暈頭轉向,而他周圍的空間卻依然在變化挪動,石頭安靜地飛舞重組,走廊消失了,變換成一個又深又長又小的直筒空間,多余的都在向上飛去,在那盡頭,才站著真正的夏油杰和觀南鏡。
裂口女發出凄厲的嚎叫,像是憤怒,也像是恐懼,更像是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觀南鏡的變戲法就已經完成了。從踏出來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被翻轉著臉朝下,以為自己看到是的平直的走廊,實際上站在盡頭等待它的,不過是兩個倒懸的虛影。
夏油杰和他真正的身體,被觀南鏡用術式逆轉, “藏”。
雖然在這個領域內,問答效果還是強制發動了就是了。但,因為目光向下的緣故,它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看見的“被固定對象”是假的啊。
剪錯對象了。
有點錯付。
“有強制發動攻擊的領域,但還是分不清對象嗎?”觀南鏡若有所思地翻轉著自己的手腕,看著月光下血珠從他的指縫間滑落——他剛剛捏他和夏油杰的假身時多放了一點血。
不知道是逆轉的術式起效果了,把他們完全藏好了,還是順轉的術式加入血液后變得太真實,完全騙過了咒靈。也許是二者同時具備吧。
咒術師的成長并不是單調的直線型。入學已經快四個月,前三個月里觀南鏡都還只是逐漸熟悉著他的身體,術式和咒力,能按部就班地進行一些操作,這一個月里,卻忽然熟練度大大上升,手段異常豐富起來。
也許是因為一直在對戰一級以上的咒靈,和強大對手進行實戰,能得到的經驗也更豐富。
“能動了。”夏油杰沒注意他的碎碎念,而是舒了口氣,繞了繞胳膊,又掰掰頭,活動活動手腕,背對著他一躍而下,仿佛完全不恐懼豎直坑底還有一個正破破爛爛舉著大剪刀的瘋狂咒靈,臉上綻放出笑容:“我馬上就回來,鏡。”
觀南鏡一邊從五條悟給他裝的包里拿出醫療用品給自己的小傷口簡單處理一下,一邊隨口說道:“前輩,不要把拳頭打破了哦,我會很擔心——”
“不會的”夏油杰已經落地了,和他溫柔的語調幾乎同時到來的,還有他洶涌的拳頭破空而出的聲音:“只是太久沒練手了,稍微復習一下。”
裂口女連慘叫都叫不出了,拳頭太密,打得它連聲音都喊不出來。觀南鏡探頭看了一下戰況,驚訝地感慨:“它還挺結實的!”
“所以說機會難得嘛。”夏油杰一記肘擊把對方的腦袋按在墻上狠撞了一下,被巨大的力量破裂的石塊下一秒就在觀南鏡的咒力中恢復了原貌。他一個俯身,在極其狹小的空間中迅猛如雷電地躲過裂口女憤怒而來的咔咔剪刀,就這個往下躲避的姿勢正好擒住了對方的手腕,雙手反絞,咒力涌動,從剪刀開始,裂口女慘叫著一寸寸碎裂了。
被祓除了,純體術,純咒力。
四十秒都不到。
“K。O。”觀南鏡模仿拳皇游戲的配音喊道,但因為他的聲音太柔和了,沒有那種感覺,聽起來只讓人覺得有點可愛。學弟的笑聲從上面傳來,同時改變的還有夏油杰身邊的石頭,他被托著回到了走廊,看著它們在觀南鏡的咒力中漂浮著回到原地,又組裝回了原來靜謐的,有點陳舊的校園走廊。
仿佛他從來沒在這棟樓里掏出一個洞。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一樣。
“班主任愛死你了,鏡。”夏油杰筋骨活動開了,舒舒服服,懶洋洋地嘆了口氣:“戰損費降低太多了啊。”
觀南鏡也收拾好了,把東西一樣一樣放回包里,像背書包一樣乖乖背起來,好像他們不是深更半夜在這里大戰恐怖咒靈,而是普普通通的dkx2,正要結伴回家。
月光下他的眼睛柔軟又明亮,看著夏油杰開起了玩笑:“社團活動終于結束啦!啊,是前輩!真巧啊,能遇見真美好,我們好像同路呢,一起回家吧。”
背在身后的手舉,是一大束蓬松又可愛,散發著清香的小雛菊,甚至捆了一根漂亮的淺紫色絲帶,就和夏油杰眼睛的顏色一樣。觀南鏡像模像樣地繼續編劇情:“這是我今天剛摘的,送給您做禮物好了,請擺放進家里,不要偷偷吃掉。”
夏油杰笑了起來:“已經這麼多了嗎?這些學校里真是……這麼一大把確實很難下口啊!”
吃一朵清香苦澀的小花是清清嘴,吃一把子感覺是變成馬在路邊亂扯草木啃呢。
但觀南鏡問他要不要變成食物的時候,他卻還是搖了搖頭,把花接到手里來了。
“謝謝禮物,鏡。”他笑著把花舉到臉前,擋住了大半張臉:“能收到你送的花,我真的很開心。”
“前輩,今天放學后我們該做什麼呢?回去要玩游戲機嗎?還是去吃新開的甜品店?”
“直接睡覺才對吧!”
“哪有高中生下午五點就回家睡覺的QAQ”
“你是美國高中生嗎?所以現在才下午五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輩,要假裝現在真的是下午五點嘛!重來重來……”
小雛菊的花語是暗戀,這孩子也不知道。
在校園走廊里穿著制服送小雛菊,簡直是純愛電影里才會有的場景吧……不過,當然不是這種深更半夜,而是應該在粉紫色的黃昏中。
但粉紫色的黃昏屬于太多真正幸福和無暇的人了,清冷的夜晚,卻是只給他一個的。
奇怪,這生活真像美夢啊,夏油杰想。
他完全舍不得吃掉,把花束握在手心中,笑著跑了兩步追上觀南鏡,抓住了偷跑的學弟,然后就沒有松開。他們一起手牽手,走進如水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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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俺們5正在殺來的路上(是的他真的來了)(搞不清是不是真的想見誰,那就立刻去見)(這就是5的人生哲學)(不懂半夜貓貓殺來舔人兩口確認心意的永別了)(沒有永別)(舔媽咪)(舔舔舔舔舔舔)
今天nina吸到貓了啊啊啊啊啊!是一只毛厚厚的大白貓!因為是博曼所以眼睛是藍的!完全是太太們喜歡貓塑時候畫的那種5吧,完全是5(神志不清)性格超級好,給摸給親,就是喜歡和人打拳(雖然沒有出爪子),我的手被它打得邦邦響hhhhhhh但總之是很幸福的!今天因為看貓更新遲到了真是好對不起媽咪們嗚嗚,評論都有紅包包!祝媽咪們周末愉快,我們明天見!(抱住媽咪們也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
第37章 高專篇(25)
“哎?”
雖然下午睡了很久,但不常熬夜的觀南鏡在興奮勁過去后就困得不行了——今夜也實在熬得太遲,已經通宵,到了酒店夏油杰讓他先洗澡,洗到一半就透過浴室的窗戶曬到了今天的第一縷太陽。
天亮了。
他遲鈍地眨眨眼睛,腦子已成一團漿糊,決意要立刻睡覺。然而當他出來的時候,套房客廳的沙發上卻多了一個張開雙手搭在沙發靠背上,頭往后仰著,翹著腿休息的銀發高挑男子。
從寬大落地窗中透進來的陽光照亮了他的發絲,像是為他打了一盞小小的,橘色的燈。
高專制服都沒換,褲子緊緊地包裹在身上,大腿的肌肉線條緊繃著,看起來就有種剛下戰場不久的殺伐氣。
顯然是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跑過來了。
因為已經找到裂口女,他們沒必要像下午那麼就近遷就,就在住豪華酒店的頂樓套房——本質是一個兩室一廳還帶露天游泳池的兩白平的小平層公寓,一棟樓大概有兩三套這樣。
所以客廳很大,奢華又溫馨。
但是,再溫馨也不至于長出一只五條悟來吧!!!
觀南鏡以為是自己產生幻覺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然而對方還是在那兒,正隨著他的聲音懶洋洋地“嗯?”著,像是也困著呢,伸出漂亮的,寬大的手掌按住了他自己的額頭,柔軟的銀發從他的指縫間漏出,然后又被無所謂地捋亂。
也就長得這麼漂亮的一個人,才能這麼無所謂地擺弄他的頭發,卻還是很漂亮。
小學弟終于回想起了傍晚時夏油杰提過的那一句短信,才想到原來對方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倒騰著跑過來了。但是晚上沒有車次才對,怎麼來的呢,打了長途出租車嗎?
他都忘記問夏油杰去哪里了,只知道呆呆地看著他。五條悟在這兒pose擺了半天等學弟過來拉手手摟摟抱抱問他呢,怎麼對方卻愣愣地站在那兒!于是他有點不高興地坐了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沖著觀南鏡伸出手:
“過來啊,才出門一天就認不得我是誰了嗎?”
還沒消散的憤懣和小小的酸勁讓他拖長了聲音輕罵:“小沒良心。”
觀南鏡稀里糊涂地哦了一聲,走過來坐在他旁邊,立刻變成了對方的抱枕,用來放手放腦袋。要不是觀南鏡不夠大,五條悟能把腿也架上來。不過觀南鏡倒是很習慣這一點了,所以老老實實地任由對方壓著,甚至反過來摸了摸他的后背,結實的肌肉感……
還是感覺很不真實:
“真的是前輩啊……”
“不然呢?還能是咒靈變的嗎?”五條悟拉開點距離,但也沒拉開很多,觀南鏡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熱度。帶著疲倦的六眼被遮在墨鏡后,正半垂著看他:“那你現在早被吃了一百遍了。”
沒等觀南鏡回答,他就捏住了他的臉:“你這什麼表情啊?看到我都不驚喜嗎?笨蛋小鏡,氣死我算了。”
“驚喜的,就是反應不過來了……”觀南鏡還是感覺很震撼:“前輩怎麼會來的?”
終于問了!五條悟稍微滿意了一點:“不是你問我……是不是在想你嗎?”
他重新趴到觀南鏡肩膀上,臉埋著蹭了蹭,嘟噥道:“所以我跑來確認一下啊。”
觀南鏡的腦子中莫名冒出了“撒嬌”這個詞。雖然這個念頭有點大逆不道,而且日常被“誣陷”在撒嬌的他已經失去了對這個詞語本義的正確判斷力,但他還是覺得此時此刻五條悟好像在撒嬌。
前輩,真可愛啊。好大一只,好壞的脾氣,但是好可愛。
“可愛”是什麼感覺,他其實也沒完全搞懂,但是內心中就是自然地浮出了這個詞語,就像小火咕嘟咕嘟燒煮上浮的芋圓一樣柔軟而香甜地冒出腦袋。所以他偷偷摸了摸五條悟的后背,平時他不太敢這麼做來著,輕聲喊他:“前輩。”
五條悟從鼻腔里嗯了一聲。
觀南鏡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于是就只是講:“我沒想到前輩會過來,真的好開心。”
“騙子。”五條悟在他耳廓后哼了一聲:“明明都認不得我了。”
觀南鏡哭笑不得:“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再敢頂嘴我就咬你。”五條悟揪了揪他后腦勺上的頭毛,感覺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氣,莫名其妙的沖動,莫名其妙的在結束單人任務后往反方向跑過來,浪費近千公里的路途……好像就是為了這麼樸素地,與日常毫無區別地揪住學弟似的。
什麼嘛,才不是呢。
“確認完了,我才沒有想你。”他松開了懷抱,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我只是很普通地多和鏡說了兩句話,是鏡自己太想要我在想你了,才會追著我這種問題。”
觀南鏡不懂只是發了一條短信怎麼就變成追著問了,要知道他甚至都快忘了這事(…)但五條悟這麼說了,他也就毫無反抗地接受了,嗯嗯著點頭表達了認可。按照平時的話,五條悟就應該高興起來才對,但現在對方卻又莫名不滿意了:
“你怎麼就點頭了?你是不是都沒有仔細思考——你對這個問題都不嚴肅。”
五條悟可是很嚴肅的,嚴肅地又來揪住了他的臉。
終于明白是哪里不對勁了。觀南鏡終于遲鈍地意識到,問題原來出在,他下午隨便問的問題不夠嚴肅。在那個當下,他只是單純地問了句話,沒等到回復就睡著了。但在五條悟的視角里,這仿佛是什麼非常正式的心靈拷問(…)所以對方才要連夜趕到這邊來和他說清楚。
觀南鏡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對不起,前輩,我……”
然而此時門正好響了,夏油杰拎著一些打包盒正進來,第一時間還沒看見五條悟,低著頭換鞋子:“洗完了嗎,鏡?我在想你會不會餓,畢竟已經天亮了……呃。”
他一抬頭,看見五條悟正毫無形狀地坐在沙發上,手里掐著小學弟:……
夏油杰的反應速度顯然就比觀南鏡快多了,他把手里的食物放下,頭發也扯下披散在肩上,打著哈欠,幾乎有點嘖嘖稱奇:“不是吧,悟,發什麼瘋呢?”
五條悟手里揪著觀南鏡,岔開腿又往后靠在了沙發上:“怎麼了?不是和你說過嗎。”
“我指望你今天晚上才能到了,誰知道你連夜來啊。”夏油杰走過來,去撥他的手:“放放,給鏡先吃飯。”
“不要,話完沒說還呢。”
夏油杰挑起眉頭,雙手環抱在胸前露出微笑,一副“行啊,說吧,讓我也聽聽”的架勢。
五條悟不講了:“你去洗澡。”
“哎?”夏油杰豎起左手放在耳邊,露出納悶的神情:“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呢。”
在他們熟悉的快拌嘴的氛圍中,觀南鏡熟悉地隱身,這種熟悉的感覺害他非常安心,快要睜不開眼(…)然后他就被兩個人一起晃醒了。他們倒是沒有慘無人道到讓他別睡了逼問他是先聊天還是先吃早飯,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他們在問他和誰一起睡覺。五條悟和夏油杰是不愿意躺一個套間一張床上的,觀南鏡精神恍惚,說自己就這麼睡沙發上就好了。
“不行。”兩學長異口同聲。
這要讓他怎麼辦嘛!
為難兩個大字明晃晃地寫在了觀南鏡的臉上。到底是夏油杰先退了一步,嘆氣說算了,你們一人一間,我睡沙發就是了。
“干嘛要弄成這麼可憐的樣子啊?”五條悟反對:“我和鏡一起,杰自己睡就是了。”
“說到底你干嘛一定要和學弟擠一起啊,明明抱怨過說不喜歡的。”
“不是告訴你了嗎,還有話要講。”五條悟滿臉無辜:“偶爾也體諒我一下呀。”
……我天天都在體諒你好不好!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氣什麼,但看觀南鏡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頭一點一點的樣子,他又實在不忍心再扯皮下去,于是強行平心靜氣,扭頭走開了:“讓他睡醒再問。”
“我知道啊,我也很困了——”五條悟在金燦燦的陽光中沖他揮手:“晚安,杰!做個好夢”
初升的陽光太刺眼了,這酒店什麼破爛設計,夏油杰在金色的水流下閉著眼睛,手掌按在光滑的墻面上,沉沉地嘆了口氣。與此同時另一邊卻是一邊曬太陽一邊睡著了。
太困的時候也就無所謂有光線照眼睛了,反而會感覺這種暖融融的感覺很舒服。觀南鏡被夾進房間里時勉強清醒了一下試圖找備用的被子,但是下一刻五條悟就把他塞進了床上現有的被子里。
“這麼大的兩個人也夠蓋了。”對方哈欠連天,語氣自然地甩了鞋襪也鉆進來,很禮貌地占了床的另一半:“睡吧。”
很禮貌是不可能的。
也就禮貌了那麼幾十秒,五條悟就一個翻身,又一個翻身,翻到了觀南鏡這半邊來,不出意外地發現對方已又雙叒叕美美睡死,即使是旁邊多了個人,也只是稍微動了動眼球,就又沉入睡眠了。睫毛安靜地垂在瑩白的臉上,睡的時候手總是縮在臉旁邊,好像小爪子。
“笨蛋。”
他用氣音罵,摸了摸觀南鏡的頭發,手指滑落到他被陽光照亮的稚嫩臉龐上,湊過來在臉側輕輕咬了一口。
真的有非常淺淺的牙印出現在了觀南鏡的臉上,仿佛他是一塊奶油夾心的麻薯。五條悟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把他的頭摟緊在胳膊里,根本不管人家會不會被他捂死。
硝子對于出去的時候還是兩個人,回來后變成三個這件事已經懶得發表評論了,近日來她工作越發繁忙,煙也抽得越發厲害,夏油杰甚至開始隨身攜帶打火機,防止硝子點不上火感到煩躁。不過因為抽煙總是被歌姬教訓,硝子最近倒是克制了一點,只是叼著煙卷,但并不點上。這一會兒她好不容易穩定住了一個重傷咒術師的情況,偷溜出來和同學們見面,沒骨頭似的趴在桌子上看觀南鏡在耐心地分特產。
因為世界歪了九十度,感覺普通的事情也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她的臉被冰冷而光滑的木頭擠出了一個可愛的弧度。每一次蠟筆小硝出現,都能讓五條悟笑得半死,此刻又圍著她嚷嚷著要拍照,結果被硝子一擊致命揪住了頭發,連聲喊起了投降。
“娜娜米一個,前輩一個。灰原一個,前輩一個。硝子前輩一個,前輩一個。前輩一個,前輩一個……”
硝子吐槽:“五條你是什麼飯桶啊,為什麼所有東西你都有一份。”
“因為本來就是我找到推薦去買的啊!”五條悟還被她揪著呢,索性也學著硝子一模一樣的姿勢臉貼著桌面趴了下來,理直氣壯地嚷嚷:“多吃一點有什麼錯。”
夏油杰在幫觀南鏡一起整理和打包,每個人的口味偏好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所以屬于他們的東西也不一樣。他們把每個人的禮物放到單獨的袋子里,并在上面做個標記。灰原雄的那袋也多一點,對方完全不挑食,吃什麼都很香,而且觀南鏡希望他能帶一點回家里去和家人一起吃。五條悟一邊看一邊又笑了:“杰,歪過來看你的劉海好好笑,像晃來晃去的帶子……”
對他這種幼稚的發言,夏油杰只是翻了個白眼。硝子其實也get到了五條悟在笑什麼,但她不愿意跟著對方一起幼稚地笑話人家的發型,于是只繼續趴著。夏日的光真的好長啊,從窗戶外進來,穿過夏油杰和觀南鏡的黑發,又落到她和五條悟放在桌子上的手腕上,像一條金色的手環。硝子偷偷拿自己的手和五條悟的比了比,對方明明是往那邊趴的,卻顯然還是看到了,小聲笑:“硝子的手比鏡的還小。”
“你這破墨鏡有什麼用。”硝子罵道:“這不是什麼都沒擋住嗎?”
她坐了起來,從五條悟的臉上拿下墨鏡來自己戴著試試,發現這玩意其實比普通墨鏡要黑很多,客觀來說就是她戴上后感覺自己是盲人(…)這麼個玩意也擋不住五條悟能看到她在他腦袋后面干了什麼,她忽然就原諒了,重新把墨鏡戴回對方臉上。五條悟仰著頭乖乖地任由她操作,懶洋洋地說:“所以說我才辛苦啊,大家要對我好一點硝子不可以兇我,杰也是,鏡快變成漂亮學妹來安慰你可憐的前輩”
硝子毫不留情地往他的耳朵上又揪了一把,進行正義的懲罰:“別當這種變態。”
觀南鏡好脾氣地接過躲過來喊痛的五條悟,甚至真的看了看他的耳垂檢查,才確認道:“沒事哦,前輩,連皮膚都沒紅呢。”
“真的嗎?硝子明明就好用力……”
“我還可以更用力一點呢。”硝子吐掉煙卷,冷笑著卷起袖子:“你要試試嗎?”
“不要啊!你都開始當醫護人員了!不可以再打人了!”
他們在屋里里你追我趕,從入學到現在,觀南鏡還是第一次看到家入硝子這麼活潑有元氣的樣子,和平時滿臉疲倦地叼著煙的樣子截然不同。他們東西快整理完了,夏油杰手里的最后一個是給冥冥學姐的,觀南鏡手里的最后一個卻恰好是給夏油杰的。他在余光中瞥見小學弟轉著手腕偷偷往里頭放了一束小花,這次不是雛菊,也不是咒靈球,不由得沒忍住從眼睛里流出一點笑意來,故意湊過來逗他:
“哎呀,這袋是我的嗎?我買了什麼來著,都有點不記得了……”
觀南鏡一把捂住袋子口,有點心虛地眨了眨眼睛,看著他說:“前輩回去就看到了嘛。”
“現在就看一下不可以嗎?”夏油杰故作驚訝。
“我應該說可以……”觀南鏡仿佛垂下了并不存在的耳朵:“但是不可以……”
夏油杰投降了:“好好,我會回去再打開的。”
另一邊的戰場也分出了勝負,硝子愉悅地哼著小曲,拎著俘虜五條悟把他丟到了夏油杰旁邊,收攏了一下禮物打算幫觀南鏡一起去分發,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和他們說道:“對了,班主任好像有事找你們,現在快過去吧。”
“哈?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早點說啊!”
“誰讓你們回來得這麼晚上,我忘記了啊。”硝子伸了個懶腰,安排到:“鏡和我一起去送伴手禮,你們倆過去吧。”
“任務的話,正好讓他一起去聽唄,暑假到了,這孩子又沒事,和我們一起出門就是了。”
硝子搖了搖頭:“不行哦,老頭子特意說了——不能帶學弟去。”
觀南鏡愣愣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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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們今天過得怎麼樣?nina要被冷死了啊啊啊啊,更崩潰是的需要在大雪里出門買菜(翻出一二三四條衣服穿上)希望媽咪們能看得開心!前十條評論有紅包包,我們明天見(抱住啾咪)
第38章 高專篇(26)
從班主任那兒離開的那個平常黃昏中的夏油杰在懶洋洋地揉自己的后脖頸,怎麼也想不到他能去拆觀南鏡的禮物時,已經是快一周后了。
依然是黃昏,蟬鳴響得像是宿舍四面八方降著驚雷。他穿著殘破而血跡斑駁的衣服沉默地坐在床邊輕輕撐開袋子去看里面,手腕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外套上能找到七八處刀口,然而皮膚卻光滑緊致,一點傷口的痕跡都找不到。
五條悟看起來比他還糟糕,制服外套的暗金紐扣掉了,根本扣不上,露出里面破破爛爛,幾乎被血浸透到看不出顏色的白襯衫。他的脖子上也全是斑駁血痕,嘴角邊血漬已經凝固到黯淡了,但他的眼睛卻仿佛前所未有地明亮著,在黃昏的背光中,亮到幾乎是夏日里的幽冥火焰,讓人感到恐懼。
神子。
看到這樣一雙眼睛時,五條本家屋內,廊下,庭院里推多米諾骨牌一樣烏泱泱地跪下了一大片人,趴俯著贊美,流下恐懼與感恩的淚,低低的聲音起起伏伏地傳遞著,像某種祈禱現場。
六眼。
神子。
六眼。
夏油杰冰冷顫抖的指尖下方,是已經在高溫中酸臭流水的點心,在他們中間漂浮著也已經腐爛發黑的,殘破的鳶尾。
美麗的紫色在污濁中消亡,這不是觀南鏡咒力捏造的贗品,是真正的鮮花,真正的禮物。
“什麼叫‘污染星漿體’?啊,真是應該殺光那些東西的。”五條悟不知道怎麼了,聲音有種莫名的無感情:“學弟,我的,到底在哪?”
“都到這種時候了,不要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夏油杰合上袋子,痛苦地咬住了嘴唇,瞳仁緊縮著:“我們現在要想是的怎麼把鏡保釋出來,不是‘殺光所有人’,難道你要把天元大人,把高層,把校長,把馬上就要繼任下一任校長的班主任,都一起殺死嗎?”
“為什麼不可以?”
五條悟的神情淡漠,毫無動搖,異常亮,以至于有種透明感的藍眸一眨不眨地與夏油杰對望:“我能做到,現在就能做到。”
他甚至說的不是“我們”。
夏油杰的胸腔劇烈起伏一下了,想要強迫自己冷靜,卻怎麼也冷靜不了。
觀南鏡感覺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夢,噩夢。
噩夢中他一次次被電擊心臟,痛苦地彈起來,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被困在噩夢中就是這樣的感覺,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就和寺廟里忽然傳出慘叫聲的夜晚一模一樣。
鮮血,又是鮮血。咒力,又是咒力。
死魚一樣的眼睛。
年輕女孩發帶后,崩碎的太陽穴。
腸子。
腦漿。
斷掉的手。
寬闊后背上,捅出的刀尖。
被劃開的腦子。
有個女人俯身模模糊糊地微笑著,沾滿鮮血的手撫摸他的臉:“沒事了……”
有事的。
前輩……不要……
不要死掉……
鳶尾,死魚眼,不不不……
他想要從噩夢中醒來,卻還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一動也動不了。
“天,它也會哭?哭得好慘啊。”正在給他纏咒符的咒術師看他無聲無息地流了滿臉淚,愣了愣,但并沒什麼憐憫地調侃道:“這東西,是不是也預感到了自己前途未卜啊想想也對,就連豬在被拖出圈的時候也是會掉眼淚的。” *
這個野蠻的笑話把另一個人逗得開懷:“哈哈哈,不要在夢里尿褲子嘍那它萬一把這椅子,這地板,上好的木頭給淹壞了,算誰的?”
“放心吧,嚇不成那樣,剛保住命就拖過來的,脫水還差不多——賴不上我們。”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這什麼世道,混沌體也算個人了,還取名字,還念書,弄得長這麼大了還沒宰,這不是笑話嗎?現在耽誤了天元大人同化這樣天大的事,夜蛾正道還要保它的命?他也不先看看保不保得住自己!”
“哎,說到這個,到底還是天元大人沒發話呢。我看到那星漿體不是還沒死嗎?在那兒坐著摸腦殼,芝麻大點的傷都沒有,怎麼就不要她了。”
“你懂什麼,混沌體殺了是香,活的時候卻是最腌臜不過的,絕對不能讓天元大人和星漿體碰到。那個星漿體不知道怎麼回事,混了它的咒力在腦子里也就算了,甚至嘴里還沾到血了,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
“這可憐孩子,本來是一生里最光榮的一天,現在全被毀了。沒能和天元大人同化成功,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誰知道?但愿今天就會有個新的生出來,應該還不太誤事。不然……哎呦,為了天元大人去死,到底也算是沒辜負她從小到大,這麼好的命……”
他們閑聊著,手上活倒是也麻溜,熟稔至極,一刻沒停。面色慘白,嘴角帶血的觀南鏡綿軟得像是一團面條,被他們利索地捆得嚴嚴實實,手腕腳踝很快就被極緊的紅繩勒出淤青,骨頭扭曲地向后翻折。要不是他們倆怕他流血麻煩勉強高抬貴手了一下,現在他肯定已經被絞破皮了。這是一個狹小卻又廣大的室內空間,層層疊疊的咒符和咒具還有不斷由咒術師來加持的法陣,一起維系著天元親自設計的復雜結界,讓這里確保能困住所有咒術師,上千年來,從未有失——只要他們被帶來時是漫長昏迷的。
絕佳的危險犯關押審訊場所,或死刑執行地。
這樣的房間全國上下也就兩所,京都一所,高專一所。死在這里的人倒是海了去了,辦事的倆咒術師都懶得細想:反正他們的術式特點決定了他們只負責運送和固定這一part,上頭想抓誰,最后有沒有殺掉抓來的人,和他們沒關系。
捆好觀南鏡后,他們又念起了極其漫長的咒術詞。一般來說,咒術師進步的階梯上,絞盡腦汁訓練的無非是如何更精簡咒詞,精簡結印,加速術式發動的過程,從而獲得更強的實戰能力——每一次更快一些,都有可能在決斗中一招致勝殺了敵人。但他們倆的咒詞卻極其冗長,毫無省略,甚至可能在刻意延長。兩個人結著印,閉上眼,聲音一高一低,晦澀繁復的話語在屋里頭響了半天,咒力蜂蜜般流入四面八方的結界中,仿佛在按照某種隱形的齒輪一般精密轉動著。
他們不像咒術師,反而更像是念完了一整部經的倆和尚。
和尚a忽然笑道:“我才想起來,綁它脖子的這根繩,就是搓了一個混沌體的筋在里頭,才這麼結實的呢。不知道等下次來,能不能再多一條,那我們以后可又省事多了。”
“哎呦,這種好東西能輪到這兒用?肯定遭御三家搶光了呀,你想得美……”和尚b酸他。
他們一起出門去了,像踏出了廟堂。而觀南鏡在無日無月的漫天束縛中沉沉地垂著頭,嘴角又溢出了鮮血,仿佛在受著神罰。
四天前的傍晚,他還很正常地跪坐在木制回廊上整理谷物呢。和硝子一起發完伴手禮不久,七海正好就回來了,他和灰原難得分到了兩個簡單點的單人任務,后者終于有時間回到家里一趟,發短信告訴他們說回來時候要一起帶上媽媽給他們做的紅豆餅。
七海建人和觀南鏡單獨相處的時間其實很少,沒了灰原在兩人中間嘰嘰喳喳,他們說了兩句話便安靜下來。他生著一張男模臉,局促表現出來的便往往是冷淡。觀南鏡和他溫柔地打了招呼后便繼續手里的事,并沒指望要一同做什麼。夏天到了,小鳥們吃蟲子都吃得膘肥體壯,不再哀哀切切地時常在廊下跳,可是他每天還是換一點食物在這里,防止他們沒飯吃。他屋子那頭院中梨樹上的蟬鳴聲越發響亮,連平日里最清亮的鳥鳴聲都壓了下去,于是七海建人走過來,他也沒能第一時間發現。
直到對方已經在他身邊要坐下,他才恍然察覺,扭過臉來笑,把手里的一小堆豆子撒進他手心。
窸窸窣窣滑落,在另一個人的掌心,仿佛堆堆變小了。
七海建人默不作聲地接過,默不作聲地挑了起來。他比觀南鏡高大許多,光下的投影也更大。他們坐著的影子斜著拉長在身后的墻面上,像一大一小并肩而坐的兩只玩具熊。墻上又飛入了長長的翅膀,連小山雀在這樣的時分也有偉岸的身影。有一只很熟稔地落在了觀南鏡的胳膊上,小腳扣住他的手腕,俯身去吃他手心中的瓜子仁。
“好狡猾,看到最喜歡吃的就下來了。”觀南鏡輕輕用小拇指順了順它腦殼上的毛:“變挑食呢。”
小鳥嘰一聲,仿佛在應和他的話。高專的每一個夕陽都是美的,因為這一片天是天元的天,污濁的空氣屬于是臟東西,會繞開這里,于是四季都清明高遠。陽光是橘紅的,照在觀南鏡的鼻尖和唇瓣上,從里面流淌出輕柔的哄小鳥的聲音,唇下的痣好像被染成了桃紅。
七海建人又垂下頭。
有時看人也需要勇氣,此時他連勇氣也不敢有。
“那兩個混蛋不在嗎?”他找了個話題分散注意力,問五條悟和夏油杰總是對的,因為那兩人總是不會有什麼事。問別的咒術師就不同了,總容易聽到壞消息。觀南鏡把理好的小谷子們按類別配比例:“是一起回來的,但他們有特殊任務,被叫走了。”
“可能是要升特級了。”七海建人想起流言:“升級的評價任務是不能有旁人幫忙的。”
潛臺詞仿佛是在安慰他別難過。觀南鏡又笑了,知道自己在旁人心里真的是粘著前輩們不能獨立行走,倒也不惱,順著他的話接了這番好意:“那我就感覺好多了。”
七海建人只嗯了一聲,喂小鳥的動作卻越發慷慨起來。
到這里打住,一切都還是溫馨又正常的,異變發生在晚上八點,灰原剛從山下要回來,用手機拍了個模糊的天空給他看,說里面有一碗大米飯。觀南鏡正在專心致志地貼著照片試圖看到對方描述的云朵,房門就忽然被敲響了,打開后發現竟然是夜蛾正道。
他完全愣住了,畢竟對方還從來沒有跑到學生宿舍找過人。他一邊和老師問好,一邊不知道是該歡迎對方進屋還是穿衣服穿鞋——對方顯然是有事要找他的樣子。萬幸夜蛾正道不是那種會磨磨唧唧說廢話的類型,開門見山地和他講了情況:
“三天后是天元大人同化的日子,鏡,為了保證一切順利,我需要把你保護起來——和我走吧,不用帶東西,什麼都有,我會幫你和同學解釋情況的。這幾天稍微受點罪,不能和外面聯系了。”
天元是誰,他是懂的。天元要同化,他也是懂的。可是天元同化和他有關,他是不懂的。
他匆匆忙忙地跟著好像很急迫的夜蛾正道出了門,心里還在惦記著鳥沒人喂,早知道該多放兩天糧在鳥食籠中的。然后他就被帶到了一個貼滿符紙和紅色長繩的奇怪房間中,感覺見到了此生最多的鵝黃與朱砂。夜蛾正道同他說,這里的相對時間流動得極其緩慢,與外界并不同,所以他不會困,不會餓,不會需要上廁所,非常安全。
“只是你會感覺到時間在走……要待整整三天,是會有點壓抑。要不是不能帶外物進來,我好歹會給你兩本書,現在這樣真是抱歉了。”盡管是師長,他還是無比鄭重地和觀南鏡正式道歉:“但無論如何,請忍耐住,好嗎?”
“我不會亂跑的。”觀南鏡呆呆應承,還是什麼都不懂,只是對老師交付著信任。
他想跑也跑不了,夜蛾正道倒不擔心這個,關押落下后,這里就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牢籠,里面出不去,外面沒有權限的人也是絕對進不來的。此時此刻,也只有監牢才是觀南鏡最好的保命鎖,就像帶著游客降落進深海去看大白鯊的鐵籠子。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提醒道:“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人來的話,特別是試圖傷害你——盡管反抗就好,不要讓任何人拿到你的血。”
老師,對不起,我沒做到。
在椅子上沒日沒夜地做了不知道多久,徹底失去了時間概念是種古怪的感覺,精神已極度疲倦,身體卻還是很新鮮精神。察覺到有人進來時他反應遲了一拍,也是因為防備心不夠,手里印剛結到一半,就被不知道一條形狀古怪的長長咒具捆住了脖子,直接釣了起來!!!
他的心臟忽然劇烈跳動著,劇烈到像是有一百把刀插入進來攪動,痛得他想要呼喊,卻發不出聲音。但莫名其妙來襲的攻擊者并沒有像夜蛾正道提醒的那樣來放他的血,對方仿佛真的只是為了把他抓出去,在把他“提”出了這個房間時,立刻就收了手里的東西。
觀南鏡趴在地上保護住心口和肚子,發現他們竟然像是進到了什麼結界內部,錯綜復雜的宮殿呈圓形環繞,在正中間是一顆巨大的樹。
“對不起對不起。”抓了他的竟然是個年輕的女孩,感覺是那種剛成年不久就進高專工作的底層員工,可能也是這個原因,他才完全沒見過她。
她一疊聲地與他說著抱歉,懇切的眼睛盯著他,仿佛帶著水汽:“弄疼你嗎?我不想這樣的,是它太短了……情況緊急,請允許我先說正事——其實,是夜蛾先生讓我來找你的。”
觀南鏡摸著脖子,剛在氧氣中恢復了一點的神志就又混亂了:“老師人呢?”
“被絆住了。”她眼里含淚地說:“有敵人進入高專了,他要來殺你,連剛剛那里也不安全了,所以夜蛾先生讓我來偷偷帶你先走。”
始終沒有放下戒備,觀南鏡控制咒力,輕輕涌動在皮膚表層作為抵御手段,生怕對方忽然出刀:“我想先見他。”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這女孩抹起眼淚來,可愛又可憐的樣子:“我現在朝后退,退十米,好嗎?我不會靠近你的,我手里也沒有東西了,只有這根……這根繩子。我真的是來幫你的,你現在只需要走到那個樹下,注入咒力進去,就又能安全了——那是天元大人親設的最結實的結界。”
她眼淚朦朧地說:“我得走了,我得去外面守著,幫你看看情況。你快去吧,快去吧,不然敵人就要來了。” *
觀南鏡不想要聽從她的話,往那什麼樹里注入咒力,但能借這個機會拉開和對方的距離還是再好不過了。緊張,迷惘和復雜的陰謀讓他的心砰砰直跳,他面對著這個陌生又奇怪的女孩往后退著,腳步越來越快,直到已經拉開了絕對不是瞬間攻擊能達到的距離,他才背過身向著下方跑去。聽到身后仿佛有動靜時,他猛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女孩竟在神色復雜地沖他揮手,好像在說再見。
她背后的那個長廊好像有風進來,吹起了她額前的劉海,露出一道看不見兩端的,線都還沒拆的縫合疤。
————————
*它不是錯別字哈,就是這兩角色對話時候對鏡都沒用男他,而是用的它。這兩個角色的對話是大部分咒術師的真實想法,真實的咒術社會是爛得多的,和普通人的社會沒太大區別。
*其實是“你快去壞事吧”,不然真·星漿體就要來了。這邊設置是天元開了個門等著星漿體進來,鏡人進不去,但碰到了就會污染到她。不要問我為什麼會污染,就是個設置,和星漿體能同化的設置正好反過來的設置hhh。
但雖然最后天元確實同化失敗了,劇情不是按羂安排這樣走的啦,主要是他沒料到甚爾有點太bug了hhh下一章,救活!回來吧,我的理子!我最無辜的小女孩(跳大神)(跳跳跳)
寫到這章想到其實寫到咒術師社會也沒那麼好(有人的地方都一樣,人性是有很多幽暗和惡意的,咒術師的惡意只是不產生咒靈,不是不存在)想起來之前看到了芥見下下以前的采訪,說他對杰的設置其實本來大概是“在對人性丑惡的厭惡和恐懼中心靈失衡”這麼個意思(不是原話,我記不清了),但擔心讀者接受不了這種純粹“厭人/恐人”的設置,擔心讀者覺得夏太極端,才加入了咒術師和普通人的沖突,在他的痛苦里加入了類種族矛盾的議題。
其實從故事性上來說,把他的內核痛苦與理想理解成種族矛盾和種族清洗,確實更好更強烈。但真正回想起夏27年的人生,想到他點點滴滴的煎熬,又會覺得這種絕對歸因是又一種殘忍,好像把他抽象化了,好像他的痛苦是一時走了極端和岔路,是可解決的,但我認為也許他的人生抉擇可能被改變,他的痛苦卻是不可解決不可調和的。這個痛苦就是對人性和人類本身失望的人,如何在人類社會里能不痛苦地存活——都不是開心地活著,就只是不痛苦。連這個都是沒法做到的。厭惡人,恐懼人,為人性的狹隘,愚昧,丑陋,惡毒和殘忍感到極度悲哀,自己卻也是個人,不得不活在人類社會里,這種矛盾才是真的不可調和且貫穿了他整個生命的。后來的種族議題是在這種底座上蓋起來的具體情況。
不管現在如何崩,當時芥見下下大概還沒瘋,給杰的人物線很完整。是從劇烈的深刻的痛苦里,誕生了一個這麼美麗的角色。用他的苦難與絕望,寫的其實是他的愛和渴望,一個非常純粹和理想主義的靈魂在這個丑陋世界里被碾碎的事,用玉來喻他是很對的。所以無論如何他的痛苦也不該被簡化,簡化他的痛苦,固然是在憐愛他,但好像也是在看輕他(?)(只是今天忽然產生的奇怪念頭)(之前并沒有想得這麼多)(本來還想寫樂呵dk的青春劇場來著)(但dk也是人啊,十六七歲已經思想很深刻了,不能把人家當剛開始長腦子的小孩子)(這不是nina在給自己寫刀找借口)(絕不是)(心虛冒汗)(擦腦殼)總之和媽咪們貼貼!明天見
第39章 高專篇(27)
觀南鏡在還沒跑到樹下面時,就先聽到了又有人從另一個方向的長走廊要出來,于是警惕地先躲了起來。
因為這是一個環形結構的空間,所以可以進來的黑洞洞的門也不止一個,一整圈無數個環繞在空間的腹部,仿佛無數只黑洞洞的眼睛。觀南鏡現在在下方,所以是看不見上面的情況的,只能緊急躲進了曲折回廊中的一間房屋里,抓著木頭翻到了橫梁上,抱緊胳膊,盡可能地蜷縮起來。
他屏氣凝神,不敢動一點,手里印捏著,死死不敢放開。透過頭頂的木制屋頂和瓦礫沉悶的傳音,他能聽到上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在往下進入宮殿群落前便停住了。
模模糊糊是兩個人。
根本不知道來人的情況,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麼奇怪的結界內,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限制,更關鍵的是他還記著夜蛾正道的叮囑,生怕打起來自己被人取了血拿去壞什麼事,所以緊緊蜷縮著一動也不敢動。但很快他就怔愣住了:透過一層層空氣,木頭,磚片逐漸傳遞進來的,分明是夏油杰的聲音。
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普通世界里,想要錄下一個人的聲音只有錄音機這一種科技手段,但在咒術界就無窮無盡了。有的人的術式就是可以還原聲音,有的人的術式是可以制造幻覺……有太多方法可以去偽造。不過雖然距離遠,但因為空間很寬闊,兩人清亮的說話聲毫無遮擋,所以觀南鏡聽清了內容。
理子……和他一起來的女孩子的名字嗎?
薨星宮,那棵樹的后面,竟然就是薨星宮嗎?天元所在的地方?
那這個女孩子肯定就是所謂的星漿體了。
今天竟然就是同化的日子,而且他還比星漿體早一步被塞到了這里!
觀南鏡心中冰涼一片。夜蛾正道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護什麼信息,顧慮重重地與他打著啞謎,幾乎什麼關鍵點都不愿意講,大概是覺得,但對方交代得很清楚了:就是因為天元大人要同化這件大事,要把他臨時關起來。
如果他是不會壞事的人,有什麼好隔離的呢?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靜脈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清晰可見,在微不可覺地顫抖。他越發確信不知道怎麼把他弄到這里來的那個陌生女孩特別不對勁。已知,五條悟和夏油杰的任務應該就是護送星漿體了,這個事他被隱瞞在外。接著,他被帶到了一個奇怪的牢固房間中關起來,要等到天元同化完才應該被放出來才對。可現在同化完沒還成,他卻被人抓到了這里,而且對方還騙他去摸那棵樹——今天限定開啟的,薨星宮的入口。
因為和同學們的待遇并不相同,其實從自己平日要接受的名為保護,實為高強度管制的規矩,以及偶爾知道他身份的輔助監督立刻大變的眼神態度中,觀南鏡早就模模糊糊地猜測到他的特殊體質,不光害得他被詛咒師們懸賞追殺,在主流的咒術師世界里,可能也屬于很麻煩或是很…… “低賤”的情況。
他本能地不喜歡用混沌體來指代自己,內心深處否認這個詞在很多人心里才是他的標簽,仿佛超市里橙子上貼著的orange。
橙子就是橙子,所有橙子都是orange,誰會給某個橙子再取個名字叫觀南鏡呢。
觀南鏡緊繃著縮成一團,毫不懷疑如果今天是他害得天元同化失敗了,他將必死無疑。但是幸好現在事情還沒有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躲在這里等到“理子”進去,薨星宮關閉,他是不是就可以離開呢?
然而念頭剛轉到這里,他就聽到夏油杰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像是在木中流淌的水珠,溫柔又潮濕地滴落在他額頭上:
“但是,不想去的話,就回家吧,理子。”
站在臺上俯望著那中心高大到不可思議的樹木,俯望自己的命運和整個人生終點的天內理子,與正藏在橫梁上的觀南鏡都愣了一下。
夏油杰不緊不慢地講起了他和五條悟的打算,仿佛不是在說什麼打算忤逆咒術界頂點的,本質是造反的計劃,而是在和人討論晚上吃什麼一樣安定與自信。
毫無遲疑地打算庇護和負擔一條沉甸甸的生命,哪怕他們也就才認識三天而已。
他有他認定的公理和正義,勝過繁茂大樹后那個素未謀面的蒼白巨人千千萬。
夏油杰不愛抽象的人,也不要更偉大的利益,他要現在就握住面前無辜女孩的手,帶她逃走,逃離不公正又殘酷的囚籠。
自打做咒術師以來,夏油杰吃了很多身體上的苦頭。在普通人的社會中,再怎麼為難也不至于三天兩頭出入尸體堆和可怕的咒靈作戰,不用苦練格斗,不用在“強或是死”之間不斷地被命運篩選,不用強迫自己吃下那麼多咒靈。但他從來沒有為這種痛苦后悔過,他從來都是只想要再更強大一點,強大到最起碼能夠用自己的雙手,從這個糟糕透頂的淤泥般的世界中拽出一些窒息的人。
正是因為弱小過,他才明白,絕境里的人是多麼需要面前出現一只手。他沒有遇到,是這個世界不好。但命運垂青,現在是他成為了可以去伸手的人。
他是一定要這麼做的。
啊……果然,是真的前輩吧。
冒牌貨,是永遠也不能和真的夏油杰一樣的。就連現在已經非常擅長以假亂真的觀南鏡也做不到。他可以捏出夏油杰的外殼,捏出靈動柔軟的眼和寬大的手掌,但捏不住他的靈魂。對方的溫柔,深刻和豐富,是世界上最逼真的幻境也還原不的。
觀南鏡慢慢松開了捏印的手指,垂下睫毛,抱住自己的膝蓋,極其疲倦地在心中出了一口氣。現在這樣也好,那他就再等到前輩帶著那個叫“理子”的女孩離開,然后他再找辦法出去就好了……
只要不碰到那棵樹,也不要碰到“理子”,應該就沒事吧?
看樣子夏油杰的任務是已經要失敗了,觀南鏡不想給他添加額外的麻煩,只安靜地把臉埋進膝蓋中聽聲音。那個小女孩果然不想要同化了。雖然確實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死亡,可作為天元的一部分活下去,和作為初中生女孩在外面上學,和朋友一起活著,怎麼能是同一種活著呢。
雖然這幾天都過得稀里糊涂的,而且所有人所有事好像都把他隔絕在外,但觀南鏡還是在大概搞懂發生了什麼后感到放松和安心下來。高專內畢竟還是非常安全的,而且現在夏油杰也在這里,雖然有個古怪的工作人員,但她一個人也不可能在這里做多大的壞事。只要等會兒出去就……
“砰!!!”
他的思緒在這瞬間變成一片空白了。
子彈破空而出,帶著尖銳的嘯音,而后清晰可聞它穿透皮肉時那種可怕的動靜。第二聲砰響起,要沉重得多,卻又好像也綿軟得多。
是一個不太重的人倒地的聲音。
丁零當啷,丁零當啷,彈殼在地上彈跳,仿佛在暗合開木倉人愉悅的心情。
“前輩!!!!!”
觀南鏡瞳孔緊縮,在夏油杰痛呼出聲時,也不管不顧地用咒力擊碎了屋頂,驚叫著翻身而出!!!
一個極其精壯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一張嘴角帶著疤的年輕,英俊的笑臉。寬大而骨節分明的右手悠閑地晃動著手里的黑色的木倉支,緊身的黑色體術服緊緊包裹著上半身,下面穿著寬松的褲子,強壯的肌肉仿佛起伏的山巒。
因為咒力強化的緣故,咒術師們哪怕不精于習武,也大多強壯結實。但眼前這個人流露出的
他知道自己要面對夏油杰這樣馬上就會升為特級的top級咒術師,另一只手卻只是閑適地插在褲子口袋里。
抬抬眼發現下方屋檐上多站了一個人,光感覺來說就不弱,他也只是挑了挑眉頭。
夏油杰的注意力同時被三方牽動,地面上被一槍擊殺的天內理子,五條悟沒有阻攔住的敵人,還有忽然冒出的觀南鏡,這實在是太超格了。盡管驚愕,震撼和痛苦海嘯般立刻沖垮了他,但無數次極限應對危機的戰斗本能還是讓他背后已經張開了召喚咒靈的咒力旋渦:
“鏡!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里,但不要過來,立刻出去求助——”
“‘鏡’?啊呀,我就說怎麼長得這麼眼熟。”
黑衣男子在夏油杰巨大咒力的壓迫下,甚至悠閑自在地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后對著遠處小小的觀南鏡看了一眼,立刻笑了起來: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啊,三千萬的活干成了,還有一個億倒粘貼門。”
出去?
他滿臉“你在說什麼夢話”的表情,一邊收起手機一邊笑著看向夏油杰:“向誰求助?”
他滿懷著惡意,愉快地盯著面前強大咒術師顫抖的瞳孔:“你又不笨,應該知道的:我能出現在這里,當然是因為五條悟已經死了。”
在下一刻,寒涼的刀尖已經穿透了沖他狂奔而去的虹龍和別的咒靈——這條無堅不摧的咒靈被他劃開的樣子仿佛并不比一塊豆腐更結實——以千軍難當之勢,從夏油杰背上的外套上刺了出來。
他的動作太快了。夏油杰知道自己這種召喚系咒術師的弱點是體術,所以從來沒有疏于訓練,一刻也不停地努力著……但面前這個根本沒有咒力的男人,卻快到仿佛閃電,在他根本無法防御的時刻,就已經,已經近在咫尺——
他極限反應,竭力伸出手臂去擋,卻只是被利刃切菜般輕而易舉地連帶著手肘一同穿透。
鮮血像花灑一樣噴濺滿地,躺在地上已了無聲息的天內理子淺藍的制服裙被血浸透,先是變成了一種臟污的紫色,最后連紫也褪去,于是只剩了黑。
“什麼嘛,反應還不錯,不過還是太慢了。本來還想和你,和你的咒靈玩玩的,現在還是算了。畢竟一個億就在眼前,實在是不能停滯不前。”男人俯身附在已向后踉蹌夏油杰耳邊,低低笑到:“下次打架的時候別為身后人分心了——你真是傲慢得可笑啊,咒術師!”
“說到底,不過是受了父母的恩惠,投了個好胎罷了,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嗎?”
他像是踹野狗一樣踩住夏油杰的胸膛用力一踩,借著作用力,利索地一把將刀抽了出來!然后往他的頭上充滿不屑地踹了一腳!
現在只剩一個了。他甩了甩咒具上的血,懶洋洋地沖著觀南鏡喊道:“喂,小子,你很值錢,不想受罪的話——就自己主動過來吧。我可不想浪費你的血在這里啊,隨便一點就能賣出天價的。”
假的。
觀南鏡一動也動不了,不是因為他嚇呆了,而是因為他的雙手從被那個年輕女孩拽著脖子提到這里開始,就一直在不受控制地發抖,現在劇烈到了根本沒法結印的地步。有一種平時絕對不會在他心里出現的巨大憤怒,忽然無法克制地從因為劇痛而抽搐的心臟中洶涌而出。
“假的!!!”
他憤怒地喊著,全心全意,發自整個靈魂地……絕不要接受眼前的現實。
五條悟并不知道薨星宮外發生了什麼事。
說實在話,在死亡的極致恐懼與威脅中,終于爆發了潛能領悟反轉術式把自己被砍穿的脖子,胸腹給修好后,他整個人又昏沉又超脫,晃蕩著胳膊快到幾乎是飄一樣走在街上時,活像是個剛從喪尸片場跑出來的群演,把路人嚇得不輕。
可是他的內心卻一片安寧,安寧到甚至有種平和的喜悅,仿佛有一百個和尚在他耳邊敲木魚頌咒,唱往生極樂。
極樂你個頭,老子沒死,老子活了。
而且老子現在要去殺了那個差點殺了老子的家夥。
他心平氣和地直奔目的地,明明他不該知道那個家夥在哪兒,卻還是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的大腦前所未有地不斷刷新著,處理六眼傳遞來的海量信息。五條悟已經快和這雙眼睛相處了十六年了,卻還是第一次感到與它如此融洽,真正做到了力隨心轉,他想到什麼,好像就能知道什麼,做到什麼,再也沒有滯澀地處理過程。
他不需要思考,他只需要想要。
好像和觀南鏡掛在他胳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就從空氣里扯出了一塊毯子給自己裹住的效果差不多。他當時還不懂這孩子是怎麼在不清醒時這麼準確地使用咒力的,現在卻無需理解,就理解了。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此時此刻,出現在腦子里的學弟就和世間萬物一樣,無比自然而鮮活,細節清楚到像是1080p的視頻升級成了4k慢鏡頭環繞拍攝,讓他感覺很安寧。然而當他終于找到了伏黑甚爾時,對方卻只是狼狽地捂著胸口的傷,看到他“死而復生”,淡淡震驚了一會兒后,便又露出了那副滿不在乎的笑容:
“殺了現在的我當然是很容易的,但如果沒人管的話,那個混沌體好像也快死了,你也無所謂嗎?”
“他聽到你死了,一下子就崩潰了,真好笑——”伏黑甚爾笑著,咳出了一口血,但手上卻是速度毫無衰減地纏繞起了特級咒具游云:“關系很好?可你要連他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五條悟看著他身上的血漬:他自己的固然很多,但大片大片,是來自觀南鏡的。
干涸后像是變成了某種蠟制的香料,浸透了這個無咒力,所以也無知覺的男人的衣服。
他一秒鐘也沒法耽誤,掉頭就走!
崩潰,觀南鏡確實是很崩潰的。剛剛發生的一切,超過了伏黑甚爾能理解的一切——領域展開這種事,他當然是知道的,但即使身經百戰如他,宰殺過無數咒術師,也不曾進入過任何一個人的領域中。當世最強的幾個咒術師不過是唯一的特級九十九由基和即將升認特級的五條悟與夏油杰,但九十九常年流浪海外,并不在國內活動;五條悟和夏油杰,強則強矣,卻剛成為他的手下敗將,如果能用得出領域展開的話,這兩人怎麼也不會任由他捅穿了他們的喉嚨和內臟,不是嗎?
當世真的有人能夠參破關于領域展開這種玄而又玄的,咒術頂峰操作的奧秘嗎?也許藏在結界里的天元是會的,但對方顯然是不會這麼沖出來,雙掌掌心相對,手指展開如蓮,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原來沒咒力也能看到啊,還挺奇葩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觀南鏡第一次試著展開,他的領域看起來很小,但優點是確實合攏了,是個貨真價實的封閉成品。這是一個盆景一樣的領域,他們踩在水面上,卻沒有落下去,巨大的菩提樹盤根錯節,水上長著一棵,水下也長著一顆。在伏黑甚爾仰起頭看著無光的枝蔓盤繞的頂端和四壁,握緊了手里的刀刃,想著有沒有可能直接靠著蠻力和手中的特級咒具打破這里出去。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不太想一換一的,大不了觀南鏡的生意不做了,回去還是有三千萬可拿,就因為樸素的掙錢欲他就要害得自己把命交代在這里嗎?不至于吧,命運想要懲罰他小小的貪婪也應該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觀南鏡第一時間并沒有攻擊他,而是俯下身去,捏住天內理子和夏油杰的嘴,劃開手指滴了血進去。然后把他們……推進了水里。
伏黑甚爾眼睜睜看著天內理子在他的眼皮底下死而復生了——傷口愈合,人也逐漸有了呼吸。不,應該說也不是死而復生。很難描述,但他感覺到了,準確來說是仿佛這個小范圍內發生的鐵一樣的“真實”,被觀南鏡修改了。
他腦子里仿佛多出了一個聲音:你沒有殺害他們。
不,我殺了。一個死了,一個重傷。
那個聲音更加透徹地支配了他的認知,就好像“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粗暴地變成了一種基于新·客觀事實的強有力的發言:你沒有。
這他爹什麼耍賴皮的咒術。
領域內他是如來佛祖啊?說什麼是真的什麼就是真的?
出去后效果還能維持住嗎?
伏黑甚爾還沒思考清楚,下一秒就忽然瞳孔緊縮,被觀南鏡踩住了腦殼——不是他沒反應過來,而是他的速度和力量……被對方也否定了。
連這種東西也能說是假的嗎?
這個領域的無賴程度好像還在上升。
但是要維持這麼個東西,踩著他的混沌體顯然也異常吃力。伏黑甚爾知道領域展開需要耗費大量咒力,但他也知道耗費咒力不是耗費生命,應該讓領域的主人秒天秒地秒神仙,而不是這麼吃力地嘴巴,鼻孔和耳朵都在往外冒血。
是靠著壽命去交換咒術效果的束縛嗎?
觀南鏡都奪過他手中的天逆鉾顫抖著高高舉起了,他卻笑出了聲,仿佛發自內心地覺得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很可樂:
“你都把我變成這樣了,還要顫顫巍巍舉刀殺人?侮辱嗎?像剛剛直接在我腦子里說;你自殺了!——這樣,你不行嗎?你做不到嗎?你是弱還是蠢,這個領域快破了吧,在那之前沒殺掉我的話……我一定會好好關照你的,小子。”
他偏了偏頭,狼一樣的眼睛盯住觀南鏡:“讓你試試什麼叫真的被踩著宰。”
觀南鏡沒理會他的言語,又嗆了一口血出來,滴落在伏黑甚爾的身上:“你,砍了前輩哪里?”
“哈?”伏黑甚爾剛想嘲諷這是什麼弱智報仇劇情,就發現自己的嘴在不受控制地說實話:“五條悟的話,脖子,穿了一刀;胸口,七刀。夏油杰,胸口一刀……唔!!!”
他話音剛落,觀南鏡就毫不留情地用刀鋒穿透了他的咽喉。
但他最后沒死。
領域確實破碎了,但破碎前他卻被對方按進水中嗆醒,脖子上的致命傷緩慢愈合了。在瀕死邊緣逛了一圈,以為自己正在回光返照的伏黑甚爾連眼神都清澈許多,呆呆地聽揪著他頭發的觀南鏡說:
“前輩沒死,所以我放過你。現在,咳,咳……一報,還一報,扯平了。”
“逃吧。”觀南鏡縮在了地上,和他身邊兩個面頰已經恢復了紅潤,感覺很快就會蘇醒過來的人不一樣,感覺馬上就要斷氣了,呢喃道:“敢殺理子,咳,和我的話,你也會死……”
他的臉完全砸到地上去了,被血污弄得臟亂一片。
他爹的,哪來的瘋子。
伏黑甚爾跪在地上大口喘氣,指尖按在自己的喉嚨上,感覺氣管被割斷的那種可怕感覺仿佛還在,讓他忍不住摸了又摸。
盡管一個億就這麼奢侈地昏死在了他面前,隨便切個手指頭帶走可能都能掙個百來萬。
但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觀南鏡,到底什麼都沒做,就離開了這里。
看到真的沒死的五條悟飛速遠去的背影,好像也沒那麼驚訝了。
“一報還一報……”他忽然嗤笑起來:“弱者才會信這種鬼話。”
哪怕他死了,也只是一條命,怎麼會還得完手里的累累血痕呢?反過來,傷害過他的那些人,一生衣冠楚楚,錦衣玉食,尸位素餐,死后會辦一場七天七夜的盛大葬禮,他們什麼時候得到報應了呢?
“這是末法時代,法輪破敗。”伏黑甚爾在夕陽中滑落在路邊的椅子上,無視路人驚恐的眼神就這麼血跡斑斑地躺了下去,呢喃著告訴自己:“才沒有因果,也沒有報應。”
“嘭——”
掛著“明鏡高懸”四字匾額的舊式樸素堂屋里,對觀南鏡的審判正式開始。
時間緊急,御三家里只有禪院家來了家主弟弟,此時坐上首,正靜靜垂著眼。和他并肩而坐的是上一任高專校長,她還沒來得及卸職交接完畢,接班人夜蛾正道就出了事,此時自然還得坐話事人。
加茂家還是在京都活動得更多,五條家得到了召令是的五條悟的三叔公,老頭子在堂屋里不動如山地喝茶,硬是等到了五條悟的電話來,知道了這祖宗的意思,才氣定神閑地兩腿一伸,哎哎叫著裝病,硬是沒來。
兩側坐陪審的固定咒術師,九成九還是來自三家內的子弟和豢養的門客,干這份工作純為了投票時鉗制另兩家,不叫自己吃虧,只這兩年才塞了一個非咒術師家庭出身的進來湊數——他的咒術是能在三小時內不停歇地自動速記,也就只有在這種場合里才能排得上用場。
下首才坐著“被告”與證人,還有不倫不類的公訴咒術師。
公訴咒術師,是咒術界高層的一張會走路的嘴。
“混沌體惡意勾結叛徒,逃竄緊閉,潛入結界,污染星漿體,阻礙天元大人的同化——罪大惡極,理應死刑。
夜蛾正道,半年前就包庇這種孽胎,非要保舉他入學高專受監管,后又申請過一次放寬管控范圍;天元大人同化,按多位長老意思,理應將混沌體遷移出東京壓禁,又是夜蛾正道一力保舉,硬要留在東京高專內,才釀下今日大禍。理應暫緩升任校長一事,革職查辦,嚴查他有沒有也和叛徒勾結!”
他慷慨激昂地先開了口,吐沫星子都快飛到天內理子臉上去了,弄得她又驚恐又著急,一邊躲吐沫一邊急得都快站起來了,顧不上這里是什麼流程,磕磕絆絆地大聲解釋起來:“不對,他是救了我,是那個黑衣男——”
“死刑?”跪坐在下首第一個的五條悟還在用手帕擦指縫里的血跡,此時滿臉冷漠地開口:“天天一張嘴就是建議死刑,這麼愛殺人,你怎麼自己不去死試試。”
“悟!”夏油杰低聲斥他,但自己的眉心也早擰成了一團,指尖用力掐在掌心,早掐出血來了,他卻沒有知覺似的。
玩笑一樣的審訊。
正主連帶來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剛在外面終于抓到了見面的機會,硝子緊急告訴他們,說她剛給觀南鏡保住命,他們就把他拖走了。
“但是他情況還很不好。不管結果怎麼樣,先讓人出來治療,不要鎖在那間屋里。”
急得眼里都快掛上淚。
為什麼要在這里忍受這些,我想要見他,我要見我的學弟啊。要替他療傷,要告訴他沒事了,要哄他不要怕,要陪著他……我不要在這里,聽這些顛倒黑白的鬼話。
不是這樣的,不管是鏡,還是夜蛾先生,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
禪院家是在回避他們家中出逃的“叛徒” “廢物”禪院甚爾破壞了天元同化這樣的大事,覺得萬分丟臉,所以才把責任都往夜蛾正道頭上推嗎?加茂家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殺掉觀南鏡,所以一直在強調應該死刑嗎?五條家反對,當然不是,只是因為他們在眼巴巴地看五條悟的態度行事,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希望能靠著出彩發言討好他……
夏油杰逐漸分不清人聲了,分不清這些仁義禮智信和公正道德大義的討論,到底和外頭嘶啞震天響的蟬鳴有什麼區別。他感覺世界嘈雜一片,這些人全在自說自話,能把表演持續上幾個小時,幾天幾夜乃至幾個星期。可這些養尊處優的權力擁有者,沒有一個在意有個才15歲的孩子重傷著,被他們關在死刑犯才會待的房間里,也許正在流血和哭泣。
他忽然克制不住胃部的痙攣,在屋里,在昂貴的,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木地板上,無法自控地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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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虐完了虐完了,下張就被樓懷里哄哄養病哈!(心虛)(超級心虛地擦額頭)(寫大綱時候沒感覺這麼虐待靜靜啊)(怎麼寫出來成這樣了)(好可憐啊我的小寶)(良心大大地痛)
nina也哄哄媽咪們!這一段虐完又要幸福好久了,再遭殃早著呢,媽咪們不用擔心(怎麼感覺這麼蒼白)(對不起)但總之媽咪們不要太難過啊啊啊,愛你們啾咪啾咪明天見
第40章 高專篇(28)
鬧得不可開交的審判僵持到后半夜,五條悟已經動手掀翻半片屋頂了,也還是沒能達成一致意見,反而有要打起來的架勢:全賴最關鍵的“叛徒”,那個被掏空了腦子,尸體丟在高專結界外的年輕咒術師已經涼得不能再涼了,從事發到被找到,總共三小時不到的時間,她的腦殼里甚至已經爬進去了不少蟲子在啃食殘余的血肉。
現場甚至連咒力殘穢都沒找到,蹊蹺得仿佛是她自己逃到這兒,然后硬生生掏出了自己的腦子似的——怎麼可能呢?她身上根本沒有找到被詛咒的痕跡。
這孩子出身非咒術師家庭,年齡又小,實在沒有勢力背景可言。她的母親大概在做超市收銀員一類的工作,袖套和工牌都來不及摘就滿面倉皇地來了,到現在還趴在太平間抱著女兒小小的手凄厲嚎哭呢。問她知不知道女兒有沒有結識什麼人,她自然是什麼也不知道。
這個年輕的咒術師到底是和誰勾結了,還是被誰脅迫了,隨著這招殺人封口的絕殺徹底成了死局,根本查不清。她身上的事查不清,觀南鏡到底有沒有和她勾結謀逆,當然也說不清。觀南鏡的事說不清,一直算是他擔保人的夜蛾正道的清白,自然更不可能說得清。
沒有證據可抓,自然就只能是猜立場,翻舊賬。可是咒術師們的舊賬是可以隨便翻的嗎?隨便一懷疑都是多少條人命的大事。屋里雞飛狗跳,再加上有幾個學生在這里口無遮攔(話語意義上的和生理意義上的),亂得像年糕在爆炸的熱油鍋。
事情越發大,深夜了,千紙鶴卻一張張飛出窗戶,飛向御三家,飛向長老們的隨從。眼見著天亮后怕不是要演變成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會審,澆滅油鍋的傾盆大雨才終于從天而降了。
“星漿體已生。”
“事結。”
隨著連續四條密令從天元大人那兒發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再爭執了,捧著小茶杯不說話,一時間屋內只能聽到極輕的抿水聲。
既然新星漿體生了,事就結了,意思當然是事只有星漿體這一樣事,什麼叛徒,什麼混沌體,什麼校長換個人選,天元根本不允許他們裁決。
從頭到尾,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星漿體同化這一樣,可他們坐在這兒已從混沌體該不該殺吵到了“夜蛾正道我草你馬”,全然忘了起罪的名頭是什麼。
天無二日,咒術界只有一個太陽,那就是天元。這些事在她那兒都沒擺上臺面,就一起“結”了,那也只能是……一錘定音,且當沒發生過。
漫長的喝茶后又重新響起了輕輕的說話聲,禪院家的長老率先在侍從的攙扶下離席而去。他走后,說話聲才正常起來。眾人交頭接耳議論著該下班休息了,撕破的臉皮又被他們若無其事地撿起來,縫縫補補粘貼繼續用了。夜蛾正道累極,他旁邊的天內理子都早趴在蒲團里睡著了,不比一只小貓大多少,看得他不由得給她蓋了一件外套,著人送她回家,然后匆匆起身去問——
“你別操心了,五條和夏油早拿了手信去了,這會兒肯定早把人弄出去。”
前任校長打著哈欠擺擺手,困難地拖著壓麻了的腿變起身邊抱怨:“他屋頂都掀了,為得不就是這個?我再不讓他去,他要把我老婆子擰成麻花嘍!這孩子也是過狂了點,但你不要太教訓他了——他家大業大,以后又遲早輪到他做主,你不一樣。”
她垂下渾濁的眼皮:“你到這位上不容易。”
“慢點,老師。”夜蛾正道扶著她,低聲說:“這是兩碼事,我做他一天老師,就總要管他一天的。”
“你不如多關心關心那個會咒靈操術的,剛剛都擱這兒吐了。哎,這個改管,你又沒管。不該管的,五條也是,混沌體也是,你偏插手。”老校長沉沉嘆氣:“有些學生不是你想管就該管的,瞧瞧你給自己弄出多少苦頭來,我就不該簽字同意……”
雖然嘴上這麼抱怨著,但一直有問“那個小東西怎麼樣了”的不也是老師嘛!
夜蛾正道辯解:“夏油是個懂事的孩子,和五條不一樣,不讓人操心的……”
“你錯了……”
被他們數落的四個人正待在一起,準確來說是三個人待在一起,另一個昏迷在他們旁邊。家入硝子從來不在活的病人旁邊抽煙,癱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中看計算機屏幕,鼠標點得咔咔響。夏油杰難得沒看出她的煩躁,只是心事重重地束著垂著肩去替床上的小學弟擦臉。
可實際上早沒什麼好擦的。淚也好血也好,早都擦完了,只剩下觀南鏡血色全無的一張臉。
好不容易養點血肉來,仿佛一朝又被放光了。
五條悟看了半天,猛然按住了他的手腕,驚得夏油杰猛地一怵,蒼白的臉下意識轉過來,撞進好友今夜好像格外像冰山色的眼眸中:
“怎麼了?”
“別擦了,再弄都破皮了。”五條悟垂下睫毛,扯走他手里被指溫硬焐熱了一塊的濕巾,丟進垃圾桶里:“‘怎麼了’,這句話該問你才對吧。”
硝子的聲音從他們中穿過去,打斷了一下:“你們誰回一下灰原的消息,他和七海急壞了,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我沒手接。”
五條悟垂著眼,胳膊耷下去從旁邊柜子上按住自己的手機拽過來。夏油杰還是呆呆地垂下睫毛看著觀南鏡,手指在微微顫動。這一會兒沒有濕紙巾,他的手指卻還是想要放上去。
想要,但是沒有。畢竟大家都在這里呢。
“五條。”硝子又問:“你還不戴墨鏡嗎?不難受?”
“不難受。”五條悟平淡地說,臉部皮膚和眼睛一樣,都仿佛在閃閃發光,好得不能再好的狀態,和昨天白日他被伏黑甚爾捅了一刀時那種疲倦樣完全不同。
明明他已經四天沒睡了,看之前身上糟糕的血跡更是受了致命傷才對。
夏油杰根本搞不懂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五條悟也沒有說。他也以為天內理子死了,就在他眼面前,子彈穿過太陽穴,一擊致命,但從水中再次爬出來后,對方已經揉著頭發那麼鮮活地坐在那里了。
是鏡的咒術,他像是被沉在深潭底時感受到自己完全被對方的咒力包圍了,從嘴里滑落進冰冷劇痛的胸腹中的,是對方極其溫暖香甜的血液。但是,什麼樣的咒術可以起死回生呢?這實在是太……
他也沒有告訴五條悟。
心知肚明的異常和心知肚明對方正在自己面前隱瞞異常的事實,讓沉默在他們中間蔓延。硝子在那邊嘩啦一聲推開鍵盤,鼠標和堆得亂七八糟的圖片,手肘撐在桌子上捂住了臉,喘息兩聲后平復了呼吸:“我也沒法瞞你們了——鏡的情況很糟糕。”
觀南鏡醒來時是已經是好幾天后的黃昏。睡太久了,他的腦子仿佛是一片靜止的白,什麼都沒有,只看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光發著呆,不知道過了多久,思緒,感受和記憶,才像是慢吞吞地從水下浮出來似的,他才恍然他是頭朝上在躺著,他看到的東西是陽光,他是觀南鏡……這是哪兒,我為什麼在這兒?
“怎麼會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呀……”
盡管醒了有一陣了,驚動得好多人兵荒馬亂地來看他,七嘴八舌地說了他的情況,但觀南鏡還是滿臉迷茫。病房里擺滿了東西,床頭邊的抽拉小車一共四層,還不夠灰原放的:他爸媽特意煲的雞湯和做的許多好消化的甜食,他妹妹們給“靜子”姐姐寫的慰問信與禮物,最下面又沉甸甸地堆著他送給觀南鏡用來消遣時間的玩具,書籍,游戲機,在書里偷偷夾了一束小型向日葵,葵花籽清香的味道一直在往上冒。
七海給他帶了里面自帶的咒力用完前都能自主活動的玩具:一只木頭小鳥。此時此刻小鳥正蜷在窗沿上打盹呢,圓圓的木頭腦袋一頓一頓地往下落。
觀南鏡還很虛弱,像只病懨懨的小貓一樣雙手搭在五條悟的臂彎里,歪著腦袋,慢吞吞地看他手機屏幕上的日期,不得不做出了最匪夷所思的猜想:
“夜蛾先生把我打昏了十天嗎?好厲害……”
對方那能在五條悟頭上打出包的拳頭果然不是蓋的,他滿臉寫著肅然起敬,一看就是腦回路又奇妙走岔。
夏油杰替他倒熱水的手頓了頓,意識到觀南鏡是把那三天的所有事都忘記了——遺忘好像是他過度使用咒力的某種后遺癥。
但即使是他挪動了整座山峰,差點死亡的那天,他也不過只忘了一天的事。
他垂下眼睛,細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勺子準確地轉動著,把沉在底下的藥攪開,然后他又倒了一大勺蜂蜜進來。藥粉本來就沒什麼顏色,現在更是完全看不出了。
五條悟低聲笑他,卻沒像平時那樣彈額頭揪臉揉頭發,只是用小拇指極輕極克制地刮了刮他的耳尖:“又笨。”
“不笨。”觀南鏡眼里裹著笑意,輕輕和他還嘴,但喉嚨卻毫無征兆地不舒服了起來,他克制不住一陣刺痛,猛地咳嗽著,慌忙地往床邊俯身要咳痰。香甜的氣味在室內猛然炸開,觀南鏡自己聞不見,全然不知道他咳出了一大口血:他幾乎是剛俯下身,五條悟就一只手用力捂住了他的眼睛,急速扯過垃圾桶來供他吐了進去。
什麼痰這麼滑這麼多呀……唔……我是得禽流感嗎……
前輩為什麼不讓我看?是太惡心了嗎。
咳不出不惡心的痰,好抱歉!
他被捂著眼睛任由五條悟幫他擦嘴角,雖然本來四肢就軟得像棉花似的,頭也昏沉,沒反抗的力氣。等到重獲光明時,對方已經側身背對著他,提起了黑色的垃圾袋:“我去丟一下。”
“麻煩前輩了。”觀南鏡說著,最后的字卻差點發不出聲,不懂怎麼會像是被砂紙刮過了一樣疼。他呆呆地看夏油杰端著杯子走過來,被對方溫柔地托住腦袋扶了點起來,勉強坐好,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熱乎又香甜的蜂蜜水舉了過來:
“太久沒吃東西了,硝子說一下子進食是不行的。稍微喝點甜的吧,不然嘴里會苦。”
我真的沒事嗎?
到底發生什麼了呢……
觀南鏡想問,可他喉嚨痛,腦子又暈,夏油杰撫摸他臉頰的手又好溫柔,溫度正好的蜂蜜水滑下去的感覺像是這只手在一路按到他的肚子一樣,觀南鏡又忘記問了,只是喝完水后又昏昏沉沉地往下滑,在對方溫柔的拍背哄中不知不覺就又躺回了被子里。
不管是到高專前,還是到高專后,這不是他第一次生病,但卻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哄著他。
他仿佛都感覺自己變嬌氣了,小聲嗚了兩下,閉眼把自己埋進對方的味道和溫度里,舍不得松開。
在電視劇里看到的媽媽哄孩子的鏡頭莫名出現在了觀南鏡的腦子里,指尖不由得眷戀地把夏油杰的手攥得更緊了點,像握住世界上唯一一顆糖的小孩。
“我晚上不走了,鏡需要人照看。”夏油杰輕輕拍他的后背,也不回頭,輕聲和早已回來,只一直站在門口抱著胳膊看的五條悟說:“早點回去休息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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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整整半年了,只要有三人兩床問題or三人一床問題靜靜一直是和5睡的,這是杰哥第一次主動一點(。)心里疼就是不一樣(不是)
最近太忙了啊啊啊啊,小組作業做得我陰暗爬行!reading讀得我生不如死!今天本來有好多想寫的東西可是也沒時間寫了,只能明天再寫, nina心里就好難過嗚嗚嗚,感覺我的時間都被上學偷走了,以后也會被上班偷走的,而且我被上學偷時間就是為了以后能找到一個工作被它繼續偷,一點都不開心!我美麗的生命全被正事耽誤了!(胡言亂語)(翻來滾去)(發瘋)(滾到媽咪們腳下)(很擔心媽咪們因為nina更新得少就跑走不看了)(GUCCI著抱住大腿)(咪們我們明天還會再見面的對嗎)(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評論都有紅包包!愛來自只想要和媽咪們在一起但被可惡的作業殘忍地從母親們的懷抱中抓走的萎靡n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