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高專篇(9)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被六眼盯住其實是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會喚起生物本能性的恐懼——五條悟倒不是為了這一點才戴墨鏡遮住眼睛,但他確實是知道這一點的。
被人用超級傷心,超級喜歡的眼神盯著自己的眼睛看,對他來說倒是一款新鮮的體驗。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一招確實是很管用,就像很多咒術師一樣,六眼也是觀南鏡能力的克星,他完全無法理解這雙眼睛的構造,自然也不可能把它復現。
雖然剛剛還很崩潰,但觀南鏡迅速理解了其實無事發生:五條悟當然是沒死的,不僅沒死連皮都沒蹭破。既然他好好的,那些人質小孩當然也是好好的。他們倆還在這里空空曠曠的,說明樓也是好好的,并沒有塌陷……一切都好,他忽然就不懂自己剛剛在恐懼什麼。
他確實暫時忘記了剛剛差點靠著偷襲弄死他的,在旁邊被扭得像個麻花的咒靈。
隨著情緒平復,他的咒力也逐漸收歸正常。周圍狂躁扭曲,幾乎被他弄成畢加索拼貼畫般倒錯空間的房屋結構和各種物品也開始逐漸落回到位置,恢復原狀,上下幾層樓都在咔嚓咔嚓地悶響著重組,緩慢地恢復原裝。
除了落下許多灰塵,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觀南鏡努力忍住眼淚,在空氣中也像溺水似的恐懼,本能地環住救命稻草,比如學長的脖子,和他說對不起,被對方揪面團一樣揪了一下他的臉:
“真是的,別借著這種機會撒嬌啊!
不過盡管這麼抱怨著,他也沒非要把對方丟下去就是了,而是勉強學著夏油杰那股子對誰都像是泡妞一樣的妥帖勁頭拿出手帕來囫圇給他擦了擦臉。由于不常做這項工作,五條大少爺擦得力道十足,手法狂放,虎虎生威,把觀南鏡擦得差點沒從他手里掉出去。
懵逼得宛如一只忽然被人類強行按住洗臉的貓,可以配字“媽頭發扎得有點緊”。
五條悟忽然就被娛樂到,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把觀南鏡揪著坐了起來,拍了幾下后背幫他把血咳出去——確實咳出去了,一起離開的仿佛還有他的五臟六腑,誰讓對方手勁太大。
放緩了力氣,五條悟嘖一聲,戳戳他的額頭:
“嬌氣!”
觀南鏡感覺這里頭有批評的意思,低頭老實地嗚一聲,結果又被戳了一下腦殼:
“還撒嬌!”
我沒有嘛。
他困惑地摸了摸腦門,心里升騰起一點小小的“被冤枉了”的委屈,但只有一點點——精神恢復后,他好像陷入了一種沒法表達的極端疲倦中去,硬要說的話就是像被打了麻醉劑。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但沒過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識,像根軟綿綿的面條似的,在學長的懷里靠不住要滑下去,再次被一把揪住。
五條悟倒是完全不奇怪他這麼無知無覺地昏睡了,又檢查了一下,收拾好他,稍微炸了點玻璃和墻,用自己的咒力殘穢遮蓋住了觀南鏡的,把現場變成了還算自然的打斗后的狀態。確認看起來沒什麼異常后就他就掛時尚單品一樣掛著觀南鏡站了起來,看著這個作威作福的咒靈被揍得歪七扭八,好像已經快不行了的樣子,終于想起了被自己關在外面的好朋友。
哎呀,都快忘了哥們還沒進來呢……
他把結界解除了,帳的話,懶得跑出去讓輔助監督們撤下,于是直接自己敲碎了。醫院重新回到了雪亮的世界里,眾人惶恐不安地抬起頭,普通人只能看到五條悟趴在窗戶邊,在沖這邊瀟灑地揮手,懷里半扛半抱著一個人,顯然是“危機已解除,過來找人質”的意思。
還沒等輔助監督們反應過來,夏油杰就已經沖過去了。
“嗨杰,你來得也太慢了——”
五條悟從十三層的高樓一躍而下,瀟灑地踩著空氣,最后平穩地輕輕落地。他墨鏡已經又戴好了,此刻唇角勾起,語氣明快,充滿了陽光健走的味道:“已經搞定了。”
夏油杰蹙著眉頭,忘了問咒靈的事,第一時間就要去看觀南鏡:“他怎麼了?”
五條悟沒阻止他檢查,畢竟他都收拾好了,只依然勞神在在地扛著人,半真半假地說:“這不是很明顯嗎?亂用咒力,用完了就困了,往前輩身上一賴就睡成小豬……哎,真是好粘人啊,煩惱!
“太久了?是太快了才對吧!毕挠徒茌p輕松開觀南鏡的頭,蹙著眉頭:“一般來說,你沒那麼擅長應對這種室內任務才對。”
帳消失后,發現大樓完好無損的一瞬間,夏油杰就感到了不對勁。如果說五條悟最后施放的結界是為了抵擋咒靈或是他自己咒術力量的沖擊,那麼現場怎麼會保留得如此完整呢?
他本能地疑心是觀南鏡出了什麼事,可現在小學弟穩定健康和呼吸和五條悟輕松的狀態都不似作偽,讓他又有點拿不準。
五條悟暫時不打算和他講觀南鏡又有點控制不住咒力的情況,若無其事地說:“你對我很強這件事有什麼誤解?”
夏油杰還想繼續問,卻被好友伸來的手打斷了——對方把一朵小雛菊丟進了他懷里,花太輕,在空中亂飄,隨時會被風吹走,他本能地伸手小心地去空握,聽到對方說:
“學弟給你的——把咒靈變成花送給你,這孩子真有夠肉麻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吸收了,不能的話你也別怪他,誰讓他笨呢!
再望過去時,五條悟已經帶著觀南鏡極限跳上正在發動的醫療車了。他從車門中探出頭和他揮手,銀發在風中飄散,大聲說:
“我先回去見硝子,不然她該發飆了——拜拜,杰,學校見”
“喂,悟!”夏油杰一個頭比兩個大,恨不得也跳上車跟過去。但他已經被好幾個人圍住了,他們熟稔地懇求他代替任性妄為,干完就跑的五條悟來做下初步的任務報告,這個事太重大了,不能回去后再慢吞吞打報告說明情況,可他們連五條悟帶的那個高專新生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
輔助監督們面對年輕咒術師們的方法多到離奇,夏油杰深信自己如果不做的話立刻就能有兩三個叔叔哭著跪下來抱住他的大腿(…)
為了避免這種既折損他人尊嚴,也污染他心靈的事發生,他不得不就范了。
真是沒辦法啊,還是不要告訴杰了。輕微晃動的醫療車上,五條悟坐在簡易病床邊的軟條凳上,看著觀南鏡蒼白的臉。他想著,類似于咒力暴走這種險情,他可以做到完全不怪觀南鏡,是因為他是個很偏心的人,而且自信自己能處理,所以無所謂。
可對于別人來說,這絕對是可以把觀南鏡弄走去判無期監禁或死刑的事——短短兩個星期里咒力暴亂兩次,前一次殺掉了十幾個實力參差的詛咒師,后一次差點在任務中移平一棟醫院大樓讓咒術界位居高層的那些爛橘子似的老頭看了,不得嚇破膽。
觀南鏡沒有壞心思,只是單純活得不太容易,所以即使他很危險,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他也愿意包庇他,倒不是出于多麼深厚的憐愛或,只是因為覺得可以。但是杰就不一樣了。咒術師和普通人,杰是一定會站在普通人那一邊的吧?而觀南鏡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就有點太難處理了,無惡意的有害依然是有害,暫時沒引爆的炸彈依然是炸彈,而杰一向最不喜歡影響大義的偏私。
如果知道觀南鏡的危險性,他還會把他當成無害的被保護對象,依然真情實感地希望他好好活著嗎?
如果知道是他在故意遮掩對方的危險性呢?杰又會怎麼選擇?
其實,不知道答案,才更應該直接問出口才對。但在這件事情上,五條悟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想要先回避這種沖突。
不過這件事……是完全瞞不住硝子的。所以五條悟就把自己的心路歷程和對方直說了。
趴在桌子上,頗像一只在百無聊賴撒嬌的貓。
“想好多啊,五條!
硝子眼下青黑,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找出了聽診器整理好戴上。對方帶著觀南鏡出門時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鳥語花香陽光明媚的春日早晨,出門后就遇到亂七八糟的事情,急速地在東京和京都中間趕了個來回,連帶著她也一直沒休息等到現在:
“你想和夏油怎麼樣都好,你們自己處理。”
這就是會保密的意思了。五條悟有點愉悅地拆開了一個大大的圓形彩虹棒棒糖,暫且補充一點點糖分。吃之前盡管感覺它長得好像那個扭曲咒靈,但他還是樂呵呵地一口吞了。見硝子查看觀南鏡的情況后莫名緊鎖著眉頭,遲遲不說話,他才有點困惑地含著棒棒糖模模糊糊地問:
“怎麼了?”
“他不能再咒力失控了,五條。”硝子拿掉聽診器,又去看之前寫的記錄:“如果再這麼發展下去,不等到別人來殺他,他自己就要支撐不住了!
“大腦受到損傷了嗎?”五條悟問:“還是精神錯亂!
“都不是,是心臟。因為是一個不斷循環的過程,所以用反轉術式完全治療不了!
硝子輕輕地幫觀南鏡把散亂在臉上的頭發撥到耳后去,隔空把手按在他的心臟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表情:
“咒力本該是從肚臍眼的位置生發出來,流轉全身的,不是嗎?可鏡的咒力是從心臟里泵出的,就和血液一樣。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負擔太重的話——”
“哈?……真的假的!蔽鍡l悟凝固住。
硝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別說得好像你看不見一樣!
“我還真看不見。”
五條悟靠著墻,臉陷入了陰影中。整個安靜的房間中,硝子只能聽到觀南鏡淺淺的呼吸,和同級難得沒有輕佻上翹,所以顯得異常冷清的聲音:“其實,六眼看不透他的身體……我能看到的,只是他在使用的咒力,身體內是的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一大團,像霧似的,和每個咒術師都不一樣!
“……”她輕輕嘆了口氣:“那你還做監管人,這不是失格嗎——上頭信任你和夏油一起,能完全壓制住‘混沌體’,所以才允許他能在你們身邊半自由活動的!
“六眼都看不透的話,不就是給他宣判死刑了嗎?”五條悟不以為然:“我只是看不清,不是贏不了他,有多大影響?只是那些老不死膽子太小罷了。”
他如此冷靜和從容,從一開始就假裝自己能夠全然地看透和控制觀南鏡,維持著六眼無所不能的印象,硝子知道原因確實只有這一個,那就是如果六眼也管不了混沌體的話,觀南鏡面臨的下場就只有板上釘釘的淩遲處死這一個了。而且他不會被干脆利落地殺掉的,有了名正言順的死刑,他們不會浪費這麼寶貴的“材料”。
他們會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頭,掏出他的心肺肝臟,把他完全肢解了做成各種咒具咒物,甚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有了正當的理由和把人不當人看的權勢,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干起詛咒師們想干的勾當。
五條悟的問話打斷了她糟糕的聯想:“現在,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杰嗎?”
“……飲水機好像沒關緊,滴滴答答的,你聽到了嗎,五條?”
硝子像是沒聽到問題似的,又或者已經回答了:“去看一下!
接著她就繼續拿起道具去聽觀南鏡的心跳了。燈光下她神態自若,眼神安定,睫毛一絲不顫,但眼下淺淺的灰痣靈動得可愛。五條悟看著她,稍微放松了一點,微微露出了一個笑,繼續含住糖,甜甜蜜蜜,含含糊糊地說:
“愛你哦,硝子!
“滾啊,別惡心我!
他們倆又說了一會兒斗嘴的話才散開,讓觀南鏡在屋里安靜休息。而當夏油杰終于擺脫了異常難纏瑣碎的行政工作回到高專時,夜幕已經完全落下了。
繁星點點,月亮正好是個半圓。
進了高專后,夏油杰可操縱的咒靈就屬于未登記咒力了,會觸發警報,于是他老老實實地從山下往上爬。春一日日深了,昨天落了點雨,寂靜叢林的香氣中,許多竹筍冒頭了,長得飛快,已經可以想象出它們夏秋兩季時蔥蘢的模樣。
他覺得觀南鏡該醒了,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見面。白日在京都那一會兒,他是滿腔的焦急和迫切,糊涂到連五條悟的話都不信,還非要自己親手去摸摸觀南鏡的臉和呼吸——可事實上,五條悟再不靠譜,也不至于在大是大非上騙他啊。
對方說觀南鏡沒事就是沒事,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在煩憂些什麼。
他頭腦紛亂地走著,衣料摩挲間有淡淡的沙沙聲。皎潔的月照得路亮堂堂,石階表面粗糙,雨水完沒還全干掉,此時折射著萬萬千千華光,像撒了一路的碎鉆。他告訴自己:你不用再去看學弟了,他沒事就行,讓他好好休息。他又告訴自己:萬一他會想見你呢?
舌根下,雛菊清爽的苦香仿佛又喚起來。月光灑滿了路,灑滿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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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高專篇(10)
盡管路上糾結著耽誤了一會兒,但夏油杰進門的時間卻是剛剛好:觀南鏡恰好醒了沒多久,剛坐起來,乖巧又孤獨地坐在床邊看著自己胸口連接的小小圓片,像是被簡單又無害的心率監測儀封印了似的。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扭過頭來看,因為睡覺而稍微亂了點的黑發比平時似乎更蓬松了些,讓他在暖黃落地燈的照耀下,像一只落在屋內的,羽毛松軟的小鳥。
“前輩,你回來啦!庇^南鏡展顏沖他笑,紅痣漂亮得很,高高興興,像是他們不是五六天沒見面,而是昨晚還在一起說話似的。
夏油杰莫名其妙糾結的心又莫名其妙地被抹平了,也笑了起來,溫柔地說了聲:是的,我回來啦。他先脫了外套掛在門口,挽起白襯衫的袖子,露出肌肉漂亮的小臂,感覺利索舒服了許多,才走了過來,在觀南鏡面前半蹲下——細心地先保存記錄,關停機器,再捏住線,完全不冒犯的,也盡量不讓他被扯到皮子,替他輕輕摘掉從兩個紐扣縫隙中放進衣服里的貼片。
觀南鏡在他的頭頂小小地松了口氣,發出幸福和感激的喟嘆,聽得夏油杰忍不住又笑了,抬起眼睛看他:“下次直接把它們拽掉就好了,沒關系的。才醒?要喝水嗎?”
見觀南鏡垂在床邊的腳背瑩白,看著挺冷的,他就拍了拍他的腿示意坐回去:“不用下來,我幫你拿吧!
明明是為了方便下地才想要拿掉這個小圓片,結果他反而又被趕回了被子里。觀南鏡捧著熱水慢慢地喝了一會兒,感覺頭上熱出一點汗。他剛扭頭想找東西來擦,就有柔軟的手帕蹭到臉上,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夏油杰出聲解釋:“我只是想遞給你……算了。”
他索性直接幫觀南鏡按了一圈額頭,還用手指幫他梳理了一下頭發。氛圍太像是家長帶孩子了,觀南鏡極其乖巧地任打理,斷片一會兒才想起來問關心的事:
“前輩,這周好像很忙,一直在外面……睡得還好嗎?”
“應該是我先問你才對,這周過得怎麼樣,開心嗎?”
夏油杰缺省的回答其實是觀南鏡會覺得沒那麼快樂——畢竟他被限制著人身自由,就好像從一座山里被關進另一座山,一個籠子挪到另一個籠子。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罕見的,簡直有點興奮地點了點頭:“開心!”
教室,上課,筆記本,筆,作業,各式各樣的書,學長,學姐,同級,宿舍……一切都太完整完美了,可以說是實現了他心中對校園的所有幻想。外出做任務也在他心里被類比成了社團活動。雖然五條悟和夏油杰這周任務過重沒時間陪他,但他還是和同級的七海還有灰原一起上了兩次課的,關系拉近了很多。
“還有,院子外面的梨樹真是非常美麗,我每天都可以看它……”
“真好。”夏油杰隨口說:“下次帶你爬樹,在那上面躺著挺不錯。”
“啊。”觀南鏡有點驚訝:“……可以嗎?”
會不會太麻煩前輩了,感覺對方不是會喜歡這種幼稚玩鬧的人。
其實說出口,夏油杰就有點后悔了——大家又不是光屁股小孩,帶學弟爬樹是什麼猴子一樣的行為,一點b格都沒有(…)但觀南鏡的神情寫滿向往,眼睛清澈又明亮,他不由得又吞回了話頭,只是眨了眨眼睛,托著下巴前傾身子,把臉湊過來和他對視,玩笑道:
“怎麼了?我不像是會爬樹的人嗎?”
“嗯!庇^南鏡笑著點了點頭:“我對前輩一點都不了解,所以每知道一點,都感覺很開心!
開心嗎?
那種胸口像是抹布一樣被抓來抓去的感覺忽然又出現了,夏油杰強迫自己無視它的存在,卻又好像還是忍不住什麼似的,兜兜轉轉,裝作自然地和觀南鏡說起那天晚上的事:“上次那個香爐一直放在我那兒,都快忘了,明天還給你吧。”
“為什麼?”觀南鏡困惑地看著他,這一會兒他們臉離得有點近了,夏油杰能看到他纖長的睫毛在眼尾拉出的過于精巧的弧線,嘴唇好像也稍微抿起來了一點點,唇瓣擠壓的弧線,寫著小小的委屈和小小的可憐:“前輩……不喜歡嗎?”
“……怎麼會。”
夏油杰有點節節敗退。
今晚探望他的人還挺多的,夏油杰離開后,剛從大阪回來的灰原和七海聽說他又雙叒叕在病房后也來望了一眼,灰原很興奮地給他帶了伴手禮,是一款咸味點心(除了五條學長不喜歡以外大家都給了它好評!),漫畫書(剛發售我就買到了!限定版!養病無聊的話就看看吧!),又和他分享了一些在大阪的趣事。結果一扭頭發現七海建人滿臉別扭地雙手抱在胸口站門口不進來,他哈哈哈地笑了出來,和觀南鏡揶揄道:
“觀南同學,娜娜米只是嫌自己身上血味重,所以不想進來。他想太多了,以至于有點像那種古板男人,有沒有?”
被戳破了心事還被嘲笑的七海建人惱怒地喊了一聲:“喂!”
“我不叫喂,我叫灰原雄……”
灰原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談病到此結束,他們倆很快就在走廊上打鬧起來了。觀南鏡越發深化了自己錯誤的認知:如果兩個人是很好的朋友,就應該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隨時斗毆。
晚上的時間是非?鞓返模蠹逸喠骺赐晁螅踝佑衷谏弦拱嗲按蛑穪硭@兒轉了一圈,摸亂了夏油杰給他整理順的頭發,又給他喝了點糖水,面不改色地告訴他這是神奇藥水,喝了明早就會完全康復。這是整整入學以來他第二次比較齊全地見到了同學們,除了冥冥學姐和歌姬學姐:他們倆作為經驗豐富的三年級生,已經沒有什麼課業了,也不;貋恚偸窃谕。
但也許是歡樂的時光太歡樂,大家都走完,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地躺在床榻上時,往常的平靜感消失了,回憶和痛苦灼燒的知覺又鋪天蓋地地翻涌回來,讓他縮在被子中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還是把燈打開吧。
觀南鏡從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爬出來開燈,然后差點尖叫出聲——燈一亮,他的房門忽然毫無征兆地就被拉開了,墻面上投射出了一個極其高大可怕的人影,頭發像刺猬一般危險……嗯?
穿著豪華睡衣,頭發亂飛,抱著枕頭,扛著被子的五條悟出現在了他的房門口,咚地一聲甩上門,打了個巨大的哈欠:“我就知道你該睡不著了!
說著,他就非常自然地走到床邊,把被子枕頭往他的床上一丟,踢掉拖鞋就擠了上來:“往往旁邊去去,我要睡一米二這樣的寬度,剩下的六十給你應該夠了。”
觀南鏡完全懵了。
五條悟卻效率超高,已然躺好,一翻身摸了摸觀南鏡冰涼的額頭,評價為“果然嚇到了啊”。這一會兒他好像還挺精神的,不像是大半夜忽然來給學弟陪睡覺,而是dk串宿舍趴同學床上玩似的,一下子被床頭柜上的漫畫書吸引了視線,拿起來速翻了一遍,笑話起了灰原都在給他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哈?好崩潰,這都是什麼幼兒讀物啊,你喜歡這個肌肉爆表的外星人嗎?英雄主義,鋤強扶弱的正論,一心想和普通人合家歡,得到他們喜愛和認可的熱血超人——如果真的有這種能力,他才不會是個土老帽害羞青年,也不會這麼沉迷于拯救和自己種族都不一樣的生物,這是作為人類的yy吧。他不變成獨/裁統治家,一個可怕的暴力神就不錯了。老天,漏洞百出的故事。”
如果是硝子在這里,一定會吐槽他一邊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一邊劇透吐槽真是笑死個人,但觀南鏡只是看著天花板,手掌乖乖地搭在胸前,真和他認真聊起了漫畫劇情:
“畢竟是普通人畫的漫畫,所以普通人的英雄一定得是愛人類的,對吧?他只是有非凡的力量,但有一顆和常人一樣的心。如果做不到這些,就變成‘反派’的。畢竟不打算憐愛弱者的強者,哪怕只是隨心所欲地活著,都太容易把弱者害死了。”
“剛睡醒就在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的腦子受得了嗎?”五條悟一邊趴著翻書,一邊伸出手來戳了戳他的額頭:“明明就是剛走入社會的小嬰兒,別把自己當哲學家了!
“我只是在想,我明明是人類,也長著人的眼睛,鼻子,嘴巴,手和腳,但是對于普通人來說完全可以算外星人,怪物,變異人——名字無所謂,但反正是異類!庇^南鏡并沒有在自怨自艾,而是真的感到困惑:“對于普通人來說……咒術師和詛咒師,真的有本質上的區別嗎?”
都是“非同類”罷了,只不過一個會幫他們,一個會害他們。英雄與敵人,感激與怨恨,愛與惡,就像是一塊分不清兩端的圓。
在高專的時間雖然還很短,但觀南鏡已經認識到了這里的每個人都是“英雄” ——他們是為了保護弱者而拼死戰斗的,就像那兩個用生命保護了四個孩子的京都高專的學生一樣。
覺悟,觀南鏡想到了開學第一課時夜蛾告訴他的話。他想,大家成為咒術師的覺悟,是為了成為超級英雄,成為聽到呼喚時就會出現的超人嗎?
五條悟難得沒有嫌煩或打哈哈開奇怪玩笑糊弄過去,而是帶了點認真教育他,捏住他的臉,捏成小鴨子狀:“不用把自己代入普通人,因為我們生來就不是,這是客觀存在的現實。很多時候,把他們當成會露出笑臉的花,會齜牙咧嘴的樹就夠了!
“前輩!庇^南鏡被他捏著,含含糊糊地說:“你以前也想過這件事嗎?”
“我的話,沒有呢。”五條悟坦然地說:“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已經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雖然是一個物種,但其實又不是一個物種。這是根深蒂固的先天概念!
“這樣啊!庇^南鏡立刻理解了。
這份反過來的理解反而讓五條悟不解了。他眨巴著眼睛:
“啊,鏡雖然糊涂,但脾氣還真是蠻好的。竟然沒說我太沒同理心,是個混蛋什麼的……”
“前輩肯定不覺得我能理解你,因為對于你來說,我也太弱小了。但我想我確實理解了,這樣對你來說會不會是一種冒犯?自顧自說這些話,真是抱歉!
被捏成小鴨子,觀南鏡也還是嘟嘟噥噥地繼續講:
“就和有人天生愛作惡一樣,也有前輩這樣的人天生樂于行善。所以前輩做‘英雄’,是不需要理由和認同的,不是因為被教了正論,不是因為憐愛弱者,更不是因為想要得到他們的需要和認同。只是因為能做,所以就做了。真是非常了不起……”
五條悟不知不覺把手停下了,看著近在咫尺的綠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種主人也許都不自知的,源自未知天賦的洞察:“但是這樣的話,會有點寂寞吧!
“雖然我很弱小,還麻煩,總是惹前輩生氣——”
讓他頭疼飼養的脆弱植物伸出小葉片搭到了他的手心上,蒼白的指尖在燈光下變得瑩瑩的,和柔軟的臉頰一樣。
半透的玉。
“但我可以靠近你一點嗎,前輩?如果你愿意的話。”
“什麼啊,真不得了。”五條悟都沒注意到自己的眼鏡是什麼時候滑落下去的,對著觀南鏡喃喃自語:“這是什麼報恩環節嗎!
觀南鏡剛想問這是什麼意思,就被忽然湊近的五條悟打斷了。對方撐在他上方,幾乎是鼻尖貼著他的鼻尖,墨鏡早滑到最低點了,露出后面璀璨蒼藍,過度專注以至于顯得高遠無情的美麗眼睛。
觀南鏡倒是沒被這個距離嚇到,依然放松地躺著,一動不動,眼神和呼吸一絲不亂,只是單純疑惑:“怎麼了,前輩?”
“笨蛋小鏡,不解風情。”五條悟一翻身躺在他旁邊,手里嘩啦嘩啦地揮動著手里的漫畫書:“你沒看到書里嗎,這些話可是女主角被救了后才能熱淚盈眶地和超人講然后熱辣打啵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我表白啊!
表白?
觀南鏡翻身側過來,不解地問:“這些話……我要變成女孩子才能講嗎?”
“啊!是啊——”五條悟也翻身面向他,隨手甩開漫畫書蓋在兩人的臉上,光線只能從書底的縫隙中漏進來,聲音被放大,滿臉認真地睜眼說胡話,反正觀南鏡又不可能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時候變女孩:“對嘛,這種‘接收愛意’的環節果然是收到漂亮女孩的話才算工作福利,你——”
雖然不懂為什麼非要女孩才對,但反正觀南鏡又不在乎這個,在五條悟的注視中幾乎是轉瞬間就變成了漂亮的小女孩鏡,快到他都沒捕捉清咒力流轉的方向。他的頭發瞬間長了,溫柔蜿蜒地搭在兩人中間,隨著呼吸微微動著,更明顯地散發著洗完澡后的馨香。變女孩的鏡體型也會變小,一下子不再是像和他面對面對峙,而是近乎蜷在他懷里。五條悟瞳孔緊縮了一瞬,僵硬著沒有動,看著變得更圓,更柔軟的眼睛綠眼睛在溫柔地盯著自己看,說出的話就和貼在他臉上的露易絲冒出的對話框差不多。
不,比漫畫女主角的臺詞煽情多了。
“對前輩來說,我和一朵花,一棵樹,一只小貓小狗,和世界上任何別的生命也并沒什麼太大的分別,拯救我也不是因為需要我的感恩。可就算明明知道自己對前輩來說無關緊要,前輩對我來說,依然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非常特別的存在,是我的超人,我非常感謝你。所以我想要靠近你,想要讓你不再寂寞。可以嗎?”
觀南鏡認真說完,還情不自禁地點點頭自我肯定了一下。坦蕩到極點的樣子顯然完全不像剛說了一大堆怎麼聽怎麼像戀愛告白的純情學弟,而是小孩子看完浮夸電視劇后掰著手指頭和他爹牙牙學語說“我愛你,強壯美麗的男人”。
突出一個感情十分真摯,表達完全錯誤。
說完了,見五條悟沒有反應,他又解釋了一下:“但我不能和你‘熱拉打!,前輩,因為我不會。我可以變回去了嗎?”
“……糟糕透了……你這孩子……真是糟糕透了哇……別在這些用語輕浮的成人讀物里亂學戀愛詞匯啊,到底誰給你的漫畫書,灰原嗎?我要狠狠揍他一頓,我說真的……”五條悟瞪著眼睛,過了半天才把書扯了下去,在刺眼的燈光中用力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他崩潰地扯住被子把臉埋了進去:“變回去變回去,變好沒?你要是讓我一伸手碰到女生的胸你就死定了我告訴你!——”
“好了好了!庇^南鏡趕緊說。
他不懂五條悟怎麼又忽然生氣了似的,從被子里出來后就背對著他一動不動,是因為剛剛被捂到很難受嗎?耳朵都紅了。對方沒有回應他的話,但是也沒有丟掉他走開。
不懂是什麼意思,但已經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觀南鏡感到了安心,無所謂五條悟是什麼樣的反饋,繼續帶著倦怠乖乖躺著,直到睡意再次襲來。
奇怪,感覺心臟跳得好沉……但是太困了,沒法細想……他快睜不開眼睛了,無意識地呢喃著問:“前輩,我們可以關燈嗎?”
沒要他爬起來去動手,兩秒后燈光啪地一聲熄滅了,要是讓咒術師們知道五條悟這麼咒力澎湃的家夥用手術刀級別的精妙咒力壓縮和控制只是為了不下床就能關燈這麼奢侈的行為,估計會流下羨慕嫉妒恨的熱淚。
原本這樣的無邊黑夜,對于觀南鏡來該是漫長孤苦的修行路。為了克制恐怖的幻想或回憶,他只能強行保持清醒,但現在因為身邊有五條悟在,他暫時不用害怕任何人和任何事,包括他自己。
觀南鏡像是沉進了溫柔的海水,失去意識前模糊感覺有人把他摟進懷里。他感受到了對方肌肉的力度,鼻尖沒入淡淡木質香,仿佛沒入森林。
剛說完就睡得像冬眠了一樣沉,什麼理解我啊,不要寂寞啊,嚇死人的大話,其實不就是在撒嬌嗎——應該就是在撒嬌吧?仔細想一下,他表達的無非是“我想要和前輩做朋友”,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講得這麼,這麼山盟海誓,情真意切,明天就要抓人領證似的!
在漆黑一片里,五條悟反而能把觀南鏡的臉看得更清晰了,睫毛微微顫抖產生的迷你氣流,都顯目得像一場刮在北美的颶風。這讓他沒忍住伸出手來把指尖放到了纖長濃密的睫毛下,被這種仿佛小刷子輕輕撲到的感覺搞得一下子就縮了回去,臉龐皺成了一大團。
咦,好惡心,脊椎通電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趕緊把觀南鏡放開了,嫌棄地在被子上擦了兩下手,一翻身扯起自己的被子蓋住腦袋,決心立刻睡覺。但過了兩分鐘后,他又嘩啦一下翻了回來,理直氣壯地摟住了學弟:
架胳膊高度正好,不抱白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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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章加起來正好一萬出頭,寫累了啊啊啊,希望媽咪們看得開心(緊張。明天見啦媽咪們,愛你們,啾咪啾咪
第23章 高專篇(11)
觀南鏡在天微微亮時被生物鐘喚醒,呆呆地對著眼前出現的挺翹鼻梁和濃密纖長的白睫毛反應了半天,才想了起來這是前輩,好吃的(劃掉),好看的。
昨晚前輩好心跑來陪他,原來真的沒走啊。
他真好。
觀南鏡心中升騰起純潔又溫柔的感激來。
雖然來的時候五條悟很霸道,抱著他自己的被子把觀南鏡擠得好懸沒掉下去,但真睡了一晚后他反而規矩體面得像個貴公子似的,很端正地側躺在另外半邊,銀發柔軟地鋪散在枕頭上,只伸出一只手來搭在觀南鏡的肩膀上。
他的呼吸很均勻,吐息中仿佛帶著淡淡的香氣,手臂也是溫熱的,睡衣袖子蓋到手腕前,露出來的皮膚光滑發燙,貼在觀南鏡的肩膀上。比起昏睡前的狀態,這一會兒香味變得更清晰了,雪松和檀香味混合在一起,還有別的復雜而陌生的寡淡香料氣味,微妙而綿延不絕地懶散鋪開在他手臂和床榻的狹小空間中,仿佛浸透了他的每一根發絲。
宛如在凜冽冬夜被裝進了一個溫度怡人的壁爐里,木頭在他旁邊無聲燃燒。
五條悟的懷抱是一款更適合觀南鏡寶寶體質的香爐,他不困倦了,卻依然疲乏,像是真的被裝填進火中,噼啪噼啪地烤酥了骨頭。天只是剛蒙蒙亮,屋內依然很暗,觀南鏡乖乖地一動不動,不想吵醒五條悟,讓他再多睡一會兒才好,于是在心里念了早課的經,念完后無事可做,便開始數五條悟額頭前落了多少根頭發,數著數著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夏油杰。
不知道前輩睡得好不好呢?
夏油杰眼下依然帶著淡青,在黑暗中按掉忘記關閉的鬧鐘,嗚一聲后疲倦地用胳膊蓋住自己的眼睛。室內寂靜,只有檀香氤氳。咒術師普遍體溫偏高,雖然春天的清晨溫度還很低,在山峰上的高專尤其是,但他還是踹掉了大半邊被子,得虧床夠大才沒有掉下去。
他還很累,可昨晚到現在的睡眠已經是這麼多天中最充足的一次了,被弄醒后他就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好不容易醞釀了一會兒睡意,卻在屋外的鳥鳴聲中徹底破功,到底爬了起來。
窗邊木架上擺著小香爐,還沒燃盡,他披散著黑發,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把蓋子掀開來看了看里頭,又小心地蓋了回去,把窗簾拉開。
外頭精美空幽,除了鳥鳴無聲可聞,夏油杰站在鏡子前扎頭發,洗臉,漱口,張開嘴巴轉動著檢查自己的口腔——這是他吞食咒靈的某種后遺癥,總疑心自己的喉嚨有沒有在腐爛。他分不清是咒靈球還是他自己的肉正在散發可怕的氣味。
看一百次也是沒有,沒有一百次也還是會再看。
不過這次算是看遲了的,他昨晚完全忘了這件事——畢竟吃下去的不再是那麼惡心的東西,而是干凈又漂亮的小花。
就算是讓一百個醫生來看也會說他的口腔和咽喉健康得不能更健康,于是夏油杰合上了嘴巴,因為不舒服的動作,眼角帶著點懨懨的紅。他脫掉睡衣,今天暫時還沒任務通知,于是拿出了私服,沒什麼精心修飾的欲望,就扯了件寬大的棉質白t,黑色燈籠褲,材質和款式比制服要精致些,右邊口袋掛一條銀鏈。
衣柜門關上,放在旁邊架子上是的整整齊齊的好多個禮盒——他一路上亂七八糟帶著的伴手禮,沒隨身拿著,拜托輔助監督直接放房間里的。
五條悟那家夥只管吃和買,還有指揮他給誰誰誰帶哪哪款,根本不管別的事,突出一個當慣了小少爺的脾氣,仗著夏油杰會善后——夏油杰也確實不能不妥帖,此刻便沒忍住嘆了口氣。他把東西按每個人一份分好,但到最后卻多了個不一樣的小盒子。
不是擺在架子上,是他自己從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來的。
棕色的硬皮質外殼,黑絲絨的墊子,打開后里面是一條月形吊墜項鏈,有特殊的暗扣設計,可以打開放一張指甲蓋大小的迷你照片。白金的材質,設計得很用心,在細微的光線中也有變化無窮的粼粼細閃,像拈了一條小小的銀河在手上。
漂亮是漂亮,但太精巧了,并不是他日常會喜歡的配飾風格。夏油杰遲疑著把它握在手心,微涼的金屬在指縫間滑動,世界上最美麗的流沙溫柔落下,最后月亮小小的彎角抵住了他柔軟的皮肉。
他在檀香中頭抵著墻閉上了眼睛。
昨天坐在那兒半天,都在說什麼廢話啊……
到頭來, “為什麼送我月亮”問不出口, “我也送你月亮”更是完全做不到。
主打一個莫名其妙的煩惱和糾結。
如果換成是五條悟的話,肯定會說“我隨口一說學弟就送我,那他肯定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啊,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難道我不配收到月亮嗎”,然后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繼續嘻嘻哈哈,但是夏油杰做不到。如果換成是五條悟的話,也可以一彎腰抬起墨鏡,隔著柜臺指著長得很笨蛋的可愛點心說哈哈哈和學弟一模一樣然后買下來要送,但是夏油杰也做不到。
觀南鏡對他單純又無來由的“愛”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放,不想要推開,接得是感動的,卻也為難。想要回應,又怕回應得不夠恰當。
說到底是他覺得萬事都該有有條有理,有原因有末尾,安全又穩固,喜愛也一樣。人與人的喜歡,份量應該相當。他習慣和樂意多給予別人柔情和關照,是他的慷慨,更是為著一種可以兜底關系的從容;別人反過來要愛他,他反而感到無所適從,因為他并不認為自己是脆弱或任性的,總是需要被心疼或偏愛的存在。
夏油杰認為自己應當對著花,點心,香爐,月亮和依賴的眼睛一笑而過,笑話小孩子的天真,把小學弟擺回普通的親切但不親密的位置上……他上次也試著這麼做了,可他的情感卻似乎并不這樣想。
我不需要這種愛……嗎?
他的手指在墻面上徒勞無功地滑行,本能地想要握住什麼,卻不小心在指甲邊緣中刮進了一點淡淡的墻灰,猛烈地,難為情地蜷縮回來,努力摩挲著,想把這種感覺消抹掉。
還是送吧?想半天真是不像樣……萬一有人問就說是買伴手禮時候看到,隨手買完又不喜歡了,浪費了怪可惜,覺得只有學弟能戴就送給學弟了,沒什麼意思,這樣不就行了嗎?
他到底還是找到一個輕描淡寫的理由,成功說服了自己,心腸頓時輕快起來,輕快到簡直有點雀躍。
觀南鏡發呆久了,不知不覺靠著五條悟的手又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已經是被吵醒——他呆呆地撐著胳膊抬了一點起來,稀里糊涂地看著夏油杰正黑著臉揪住五條悟的衣領,把這麼個快長到一米九的超巨大長條白毛貓(…)就這麼粗暴地要丟到地上去,而對方還在負隅頑抗,扯住被他壓在身下的被子。
他睡懵了,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怎麼了呢?前輩因為前輩和他一起睡覺生氣了嗎?為什麼?
家入硝子好像是和他一起來的,此時正站在門口叼著煙,發出幸災樂禍的聲音:“啊,五條,你真是好差勁的前輩,怎麼跑來搶學弟的病床睡——”
五條悟頑強地扯住觀南鏡的被子,硬是沒被拽下去。連著多日沒覺睡,好不容易香噴噴呼了一晚,現在連被攻擊了也沒太大的反應,眼皮都不想睜開,邊打哈欠邊嘟噥著說:“我可是好心……你看看,你們把學弟給吵醒了吧?好不容易遇到假期,你們才是不體貼的前輩……”
觀南鏡這會兒是徹底醒了,揉了揉眼睛慌里慌張地發現這不是做夢,他還沒經歷過一睜眼有三個人在旁邊的窘境,頓時都不知道自己該干嘛:“我……”
“真是太離譜了,悟,你腦子里都在想什麼啊——”夏油杰截斷了他的話頭,宛如正義使者一般把五條悟徹底摘了下去,臉色確實不太好,不知道是無奈還是什麼:“不像樣。”
硝子笑意十足地復讀:“不像樣哎”
“都說了是好心了,你們哪來這麼多規矩!蔽鍡l悟哈欠連天地勉強站在地上,捂著眼睛摸眼鏡:“學弟被嚇得晚上睡不著,所以我才來陪他啊!陪他總不能在床頭坐一晚吧,這個床這麼大,分我一半又怎麼了呢,鏡又不是女孩子!
“什麼時候變這麼體貼了,你騙誰。”
“不是,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麼形象啊?最近老說這種話,我真的要生氣了。我怎麼就不能關心學弟了呢,我怎麼就不是好心的前輩了。杰你干嘛這麼小心眼,吃醋怪我平時不夠關心你啊——”
“哈?誰要吃你的醋?”
“那你在發什麼脾氣。我和學弟相親相愛有什麼錯,你趕緊給我們撒花鼓掌,夸我做得好。”
夏油杰:“……”
從昨晚到現在,十二小時內,觀南鏡已經是第二次目睹走廊斗毆了:……
硝子的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一會兒給五條悟加油,一會兒替夏油杰助威,一會兒威脅他倆敢砸消防栓就告老師,看得樂不可支,煙抽完了才進來,和觀南鏡說:“厲害……好久沒看到他們打成這樣了。”
觀南鏡正在抓緊換衣服,穿襪子都快穿不明白了,又內疚又迷茫:“對不起……”
和已經習慣了五條悟還有夏油杰三天兩頭吵架斗毆的高年級生不一樣,觀南鏡對此完全沒有概念,也分不清他們親密玩笑中到底幾分是真不滿,幾分是隨意的火氣。更糟糕是他的根本沒懂他們在為了什麼吵架。但反正和他有點關系,這就夠讓他不安了。
“別覺得抱歉啊,真成笨蛋了。”硝子水蔥一樣的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互相發火和出拳頭是關系好的人的特權,你敢和我打架,打完還默認我們會重歸于好嗎?不能吧?所以不要替那兩個混蛋操心了,他們很快就會和好的。”
她翻看了一下觀南鏡的心率記錄,抱怨起夏油杰和五條悟都好沒責任心,把儀器隨隨便便就關了,真不知道兩混蛋在互相嫌棄什麼。轉頭看到觀南鏡已經換好了衣服拉開了簾,在穿室內鞋,便和他說:“換出門的鞋子哦!
“?”觀南鏡困惑地抬頭。
家入硝子撐著桌子笑了起來,點了點自己:“今天我們三個一起帶你出去——五分鐘前剛收到的消息,冥學姐還有歌姬學姐出個任務,已經三天了還卡在里面,好像是遇到麻煩了。以防萬一,我們要去看看情況!
說著,她往外面喊了一聲:“好了沒,你們倆?都快去換制服,學姐們還在等著我們呢——”
外面轟隆了兩聲,已經在彼此的漂亮臉蛋上弄出青紫來的兩個人怒氣沖天地一起踹門進來了,十分惱怒地瞪了彼此一眼。觀南鏡無措地站了起來,像個目睹兩個家長監護人吵架,所以壓根不知道該往哪邊去的小孩子一樣本能地謹慎著,一動都不敢動。五條悟氣哼哼地抱著手臂靠門站,和硝子控訴夏油杰如何新學了卑鄙的柔道(…),被硝子吐槽說你不開無下限和人打架我一律默認為在玩。
而被控訴對象則是抿著嘴唇沖觀南鏡走了過來。
“禮物我給你放在門口了,記得拿進去,有兩款要放冰箱,保質期還有三天,要盡快吃!
觀南鏡緊張地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還沒來得及說謝謝,就被對方寬大的手掌忽然圈攏在了懷里,夏油杰從手心里轉出盒子,指尖挑開,項鏈立刻在陽光中璀璨連連地閃耀起來,纏繞在他手指上,接著晃蕩到了觀南鏡的鎖骨上,微涼妥帖地安放住。
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溫熱的手掌在他脖頸后撩起發尾,輕柔地把項鏈扣好。
“好了。”
夏油杰在另外兩人的注視中若無其事,依然只是看著觀南鏡,就著扣項鏈的姿勢摸了摸他的腦殼:“喜歡的話,記得多戴,不喜歡就丟掉吧!
他才不是會送人貼身首飾的類型。五條悟震驚地發出“你他爹在演什麼”的聲音:“別告訴你是‘買完才發現不合適’‘放著怪可惜’,順便送的!
“不是啊,是特意給鏡買的,想送給他!毕挠徒艿氖种高繞著觀南鏡的發尾,滿臉鎮定地說:“不過原因就不說了,這是我們的秘密。悟,你不要吃醋,要撒花鼓掌!
硝子已經笑到在舉手機錄像了。她打算等今天撈出學姐們后,一起開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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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毫無關聯,但是在寫杰哥的心理活動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個爛梗,就是“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的那種古早雞湯,一下子忍不住笑出聲了。這里他盡全力找理由其實不是真為了說服別人(因為并沒有人真的問了),而是在說服自己,就是那種理性和感性沖突的時候,理性顯得很外來,像是一種大他者,用第三視角的評判眼光來提問題,媽咪們應該能get到這種感覺!每個人都有過這種時刻的。不過無所謂了,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還不是被刺激到了就a了上去hhh
碎碎念就到這里啦!感謝媽咪們來看靜靜,希望喜歡!nina愛你們親親(啾咪啾咪)
第24章 高專篇(12)
冥冥和庵歌姬去的地方是一處山頂豪宅。這里從前住著當地一戶企業家的家庭,一夫一妻兩個孩子,非常標準的幸福之家,但在他們破產并帶著孩子們一同自殺后,這里就成了當地有名的兇宅。
已經有三四個所謂的冒險博主在這里頭離奇失蹤了,終于引起了警方的重視,慎重起見直接讓“專業人士”來介入了。
去的時候四座車就夠了,硝子坐在副駕駛位上悠閑地搭著腿,五條悟觀南鏡和夏油杰擠后面。盡管車型算是豪華寬敞的,但因為左右兩個腿太長了,坐姿又都很不收斂,兩個人翹兩個方向的二郎腿,鏡面對稱一樣,得虧觀南鏡喜歡坐得端端正正,也不覺得拘束,否則有他難受的。
四個人一起聽輔助監督大概說了情況,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聽起來很普通啊,最多是個二級咒靈吧……學姐們怎麼會停在里面的。”
最近經歷了過多這種事,五條悟的第一反應就是:“窗的判斷又出問題了嗎?”
“不是,兩位咒術師應該還是安全的。”這次送他們的輔助監督是個年輕的女孩,說話朝氣十足:“那所宅邸有個很明顯的特征,里面的人還沒有‘消失’的話,外面人是進不去的。所以雖然到今天為止,留守的輔助監督忍不住上報情況了,但他檢查后確認過了,門打不開,她們還在里面。”
“真的是被困住了啊!毕踝哟蛄藗哈欠:“好擔心歌姬前輩,希望她還好”
“是啊,畢竟歌姬那麼弱!蔽鍡l悟有點惡劣地托著下巴笑:“可別是她拖了冥小姐的后腿。”
“你好混球啊,五條。在她面前不準這麼講……”
“啊,硝子偏心,比起同級怎麼更偏愛前輩呢,傷心了QAQ”
“演技好差啊你!
……
他們倆熱熱鬧鬧地斗嘴,觀南鏡安靜地聽,又不知不覺走神了,偏頭望向窗外。春日越發深,學姐們被困的地點在南邊一點的地方,不知是這點距離的影響,還是天氣實在太好了,外面似乎比高專內要明亮和熱鬧許多,樹木繁茂,田野是綠油油的一片,在電線桿下顯得很漂亮。他的臉在陽光中被照得半透明,真的很像細膩的羊脂玉,眼睛倒是沒那麼綠了,摻雜了一點金棕的感覺,虹膜的花紋好復雜。
項鏈他表達了喜愛,當然也就戴著沒拿下來。此時透過穿得齊整的制服領,在觀南鏡偏轉脖頸時能偶爾看到一點鏈子,細碎精巧的流光,很配他。
夏油杰手撐在窗戶上,不知不覺就看了他一會兒,直到被來自另一雙冰藍色眼睛投來的含著笑意的視線逮捕,他才驚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盯著學弟看了太久,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眼神。輔助監督正在好奇地和他們搭話:
“為什麼要來這麼多人呢?硝子同學出門已經很難得了,還帶了新學弟——觀南同學,是叫觀南同學,對吧?是很擔心前輩們嗎?”
她感慨道:“青春真好,大家感情好深厚啊”
“才不是!毕踝又钢约赫f:“我是真的很擔心歌姬前輩,不過后面那兩個——”
“白送的任務,白送的任務接了這個就不用做別的了。”五條悟熱情舉雙手。
夏油杰狐貍一樣瞇起眼睛,也笑得很開心:“累了一周了,能出門玩一圈也不錯呢!
觀南鏡則是很安靜,顯然并沒有多想:“前輩們讓我跟著,我就一起來了……”
啊,我在亂感動什麼。輔助監督的青春情懷淡淡地來,也淡淡地走了,感覺甚至有點哭笑不得:她早就知道咒術師們大多都是問題兒童,問題青年,問題中年和問題老頭老太,卻又還是沒能真的習慣這一點。
同樣還沒有真正習慣這一點的還有今年剛升入三年級的庵歌姬。盡管外部世界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天了,但實際上在她的視角里,她和冥冥才剛進入這間古怪的屋子不到兩小時。咒靈顯然在這里施放了某種類似結界的東西,把她們倆關在其中。空間像是成為了一個無窮循環的走廊,無論往哪里走都會回到原點。因為術式大部分情況下只能用來輔助,所以她在過去的兩年中也不怎麼出外勤,現在和鎮定,強大又無感情的同級在一起,緊張的反而是她。
冥小姐,正是因為太強和太成熟了,以及專一又強烈地熱愛著金錢,視錢以外的東西都為糞土,所以顯得有點冷漠啊。她在心里沮喪不安地想: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廢物?她會在心里嫌棄我,覺得我麻煩或丟人嗎?
不行,我可以不強大,但死也不能拖后腿。
抱著這種強烈的信念,她努力忘記恐懼,投入到對事件的分析和解決中來,力圖發揮價值,絕不讓自己表現得像是需要人額外關照的笨蛋。然而就在他們倆快找到門路前,這個結界忽然從外面被擊碎了。
冥冥敏捷而優雅地立刻跳著躲了出去,而庵歌姬被塌陷的房屋砸了個正著!
銀發墨鏡帥哥從天而降,嘻嘻哈哈地踩住了她面前的石板。她還沒來得及徹底爬出來,夏油杰粗暴地叫了個能遁地的一級咒靈從土壤中鉆了出來,穿透房屋把關住了她們的咒靈嘎嘣脆地一口吞了。
巨大的動靜
“五條!夏油!——”
她頂著滿頭滿腦的石子沙子爬了出來,憤怒的喊聲撕破天空:
“有你們這麼救人的嗎!!!!!——”
一群人里,冥冥是她害怕的同級,五條和夏油是兩個混球后輩,只有一左一右乖巧地從五條悟背后冒出腦袋來的家入硝子和觀南鏡是兩個小天使。
“硝子!鏡!”她瞬間變了臉,從“將要暴走吃人”的女魔頭前輩變回了漂亮的巫女服大家小姐,淚眼汪汪地沖著他們張開了臂膀:“你們也來了?真是太好了嗚嗚嗚嗚,來給前輩抱抱……”
“什麼嘛,歌姬真是偏心啊!蔽鍡l悟搭著夏油杰的肩膀,故意拿話擠兌她:“明明是我們十萬火急地跑來救你啊,你一點都不感激,只去看那兩個摸魚的——”
“都說了,給我叫前輩!無禮混球!”
庵歌姬接過觀南鏡變給她的手帕擦臉,擦到一半又破防了,搖著觀南鏡的肩膀讓他弄個刀給自己,她要砍了五條悟。
“歌姬這麼弱,別砍了你自己的腳——”
在硝子的懷抱里,庵歌姬才強忍著沒被真氣哭了。事情算是成了,他們解決咒靈是純秒殺,辦事的時間還沒有上山花的久。冥冥是絕對不會把自己寶貴的時間多花一秒在工作上的——別人得花錢來買才行,于是確認了一下咒靈已被祓除,便招呼他們離開。但她一抬頭望著晴朗的天空,才忽然想起來什麼:
“你們剛剛放帳嗎?”
正像一只漂亮大蟑螂一樣在歌姬面前左右橫跳做鬼臉哄她不要再哭了的五條悟頓住了:……
他的額頭開始瘋狂冒出汗珠。
但一道天籟之音解救了他,觀南鏡溫柔的聲音落了進來:“放了哦,剛剛才撤掉的。我看前輩沒放,就補了一個!
他很乖地說:“和輔助監督現學的!
“鏡!——”五條悟滿臉感動地沖他撲過來:“前輩的寶貝!——”
他被四只手同時扯住了:“停手啊,變態!”
任務完成得比預料中快很多,確實拉扯出了大把空閑時間來,他們回到東京時才剛到十一點,如果不是像昨天那樣遇到緊急征召的話,應該最起碼到晚上為止都有空閑時間了。
又正好遇到周六,這可真是——好得不得了!
五條悟的腦袋上都快冒出可具象化的小花了,回學校是不可能回學校的,他一把子摟住觀南鏡,興高采烈地要求:“變成女孩子變成女孩子,我們今天一定要把好吃的十七家店全轉一遍——”
硝子扒拉住了他另一邊胳膊晃,變成了蠟筆小硝臉:“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她已經三個月沒下山了,這次好不容易借著“防止同門出事得不到緊急救助”的理由跑出來,暫時又沒傷患找她,她完全不想就這麼回去。
夏油杰滿臉無奈地站在他們身后嘆氣:“你們真是……我問一下灰原他們今天有沒有任務,沒有的話應該也回來了,先一起吃個午飯,下午再逛逛吧——你們中午想吃什麼?”
“麥當勞!”
“壽喜鍋!”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喊了完全不相干的東西,然后“哈?”一聲,互相抨擊起了對方的品味。
“好不容易到市里一趟,吃什麼快餐啊!”
“就是山上根本沒有才要吃啊!而且我現在好餓!”
“不要不要,麥當勞在哪里都吃得到,我要吃那家有清酒的壽喜鍋——”
“大中午的吃什麼壽喜鍋啊!而且硝子你怎麼回事,天天抽煙喝酒,仗著自己會反轉術式就過這種荒廢無度的大人生活!”
“我哪有天天喝!你自己不會喝酒就詆毀別人,過分!”
“硝子竟然說我過分……啊啊啊……”
他們倆也開始空氣貓貓拳。觀南鏡略微意識到了可能問題也許大概是有那麼一點點出在五條悟身上,如果是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話,絕對不會在老師眼皮底下,還有市中心的人行橫道前鬧出這種動靜來。但對前輩認真的喜愛蒙蔽了他的雙眼,他雖然看到了,卻還是覺得五條悟非?蓯。
怎麼都好,吵架也好,打貓貓拳也好,撒嬌也好,五條悟好像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會呼吸就能讓他看了覺得很歡喜。正這麼想著,眼睛就被一雙手蓋了一下,夏油杰今天聞起來比觀南鏡還觀南鏡,檀香味從袖口里幽幽冒了出來,觀南鏡恍惚了一下,差點以為是穿著袈裟的僧人在靠近他,接著才反應過來是夏油杰。
“怎麼老盯著悟看?”夏油杰放下手掌,微笑著和他說:“他哪里不對嗎?”
觀南鏡搖了搖頭,乖巧問他:“電話打完嗎?”
“嗯,他們現在就過來,直接去吃飯的地方和我們匯合。灰原挺開心的,七海嘛……感覺是休息日不愛出門的性格,不過灰原會把他帶來的。”
觀南鏡確實已經在手機上收到了來自灰原熱情洋溢的短信,在關心他昨晚有沒有休息好,傾訴馬上就要見面好開心,還熱烈地講拜托他轉告夏油杰很感謝他,他超喜歡他巴拉巴拉……
太長了,轉述不清。觀南鏡舉起手機給夏油杰看:“灰原同學很喜歡前輩……”
“不是喜歡啦。”夏油杰哭笑不得,其實沒怎麼看得進去短信內容,但這個姿勢觀南鏡離他很近,舉起手像是在索要擁抱一樣。
真親近啊,第一次。
帶著說不清的心理,他故意沒去接手機,而是依然雙手插在口袋里,假裝很認真地微微側過頭來看,然而短信里寫了什麼一個字也記不住,只記住了觀南鏡的手指扣在金屬邊緣會被壓成淡粉色。
“是喜歡呀!
觀南鏡不解。
他們最后到底是去吃了壽喜鍋,因為等到灰原和七海來時一邊倒地否決了吃快餐的主意。但說實在的,對于胃口大如牛的青春期咒術師來說,煩惱吃什麼實在是沒意義的爭論——誰說中午只能吃一頓飯了?
觀南鏡實在是飽得不行,震撼地看著大家剛吃完這一頓,轉頭不撐了,又熱熱鬧鬧地走進了麥當勞。吃壽喜鍋的時候另外四個人大概一人喂了他一碗東西:夏油杰點了店里特色的一款籠屜蕎麥面,拿到手就挑了一半給他;硝子給他撈了一碗牛肉拌生雞蛋(不然全被五條那個笨蛋吃了);笨蛋一邊嚷嚷著硝子你又偏心一邊把自己的和果子分了一半給觀南鏡;灰原雄則是幫他裝了米飯,放上吸滿了湯汁的各式蔬菜,像個關照弟妹的大哥哥一樣很熱心地督促他不要挑食,除了肉以外蔬菜和主食也要吃,不然會餓。
根本參與不進來這種投喂活動,不懂他們怎麼忽然就這麼熟,熟到感覺完全沒界限感的七海建人:……
沒動筷子就已經吃撐了的觀南鏡:……
他們倆在熱氣騰騰的桌面上,目光不期而遇,像兩個逃竄的可憐蛋,反而在這一刻讀懂了對方的狼狽。但現在,就連他無比短暫的心靈盟友七海建人都把他給拋棄了,也一同走進了麥當勞里認真地選起了吃什麼甜點,觀南鏡真是欲哭無淚。
他們是各點各的份,五條悟搭著他的肩膀,張口就是:“漢堡每種拿兩個,小食拼盤要三個……鏡,那個新口味的麥旋風你吃不吃?吃的話我就買四個!
觀南鏡差點沒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啊!”等漫長的發票打印出來的功夫,五條悟輕輕捏著他的臉,扭頭和坐在后面的家入硝子抱怨:“他都不愛吃東西,怎麼長身體?”
“飯量本來就得慢慢增加啊!毕踝诱换以推吆酶觳睬猛龋鹑缡颤N黑道女魔頭:“不可能一下子變成大胃王的!
雖然比起剛來高專的那副尸體樣(…)觀南鏡現在肯定是好了很多的,但他看起來真的越發像是有著什麼隱疾,不是從審美上,而是從生物意義上讓人感覺他太脆弱。昨天晚上才真的搞懂他的出什麼問題后,五條悟就意識到了對方的身體恐怕能維持住現在的狀態都算不錯了——咒力一邊強化身體一邊攻擊心臟,兩者互相矛盾著,能在一定階段達成平衡,否則觀南鏡早就因為咒力的沖擊而死亡了。
打破平衡的就是每一次咒力暴動,應該是會對他的身體……準確來說是心臟,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都這麼蔫吧了,還不好好吃飯。五條悟莫名煩躁起來,像是一個看著不爭氣小花,恨不得能一天澆三遍水施五次肥的園丁,又偏偏不能這麼干,只連聲嘆氣:“氣死我了,你這小壞蛋。”
忽然從笨蛋嚴重升級,變成了壞蛋的觀南鏡:?
就因為沒有陪著前輩吃冰淇淋嗎?他遲疑著用手按在肚子上,思考能不能忍忍再吃點,但下一秒就被按住腦殼摸了摸,五條悟總是漫不經心的聲音中,仿佛難得帶著點認真的意思:
“你要多吃點,長結實點,懂不懂?”
不過很快,他就自己打破了這點氣氛,勾起唇角,拉下墨鏡,彎腰興奮地嚇唬小孩:“快點長到二十斤我才能把你吃了呀!”
“悟,你有完沒完了——”夏油杰用正方形的小餐巾紙團了個小球砸過來:“點個餐要點到什麼時候啊?”
紙團沒能成功砸到他,在極其靠近的時候彈開了。五條悟沖著他比了個中指,在觀南鏡看清楚前又換成了比愛心。
前輩們關系真好。
觀南鏡第不知道多少次這麼感慨。
五條悟一個人吃了八個漢堡,還打包了幾個帶走,預防他晚上餓了沒有高熱量夜宵可以吃。大夥都匪夷所思他的胃到底是什麼黑洞做的,但他自己振振有詞,說剛剛那一頓只能算是止住了餓,再吃完這一頓才是真的飽了。他們六個人一起熙熙攘攘地走過,吃多了嫌太陽熱,找了個花架子下又躲陽光買水喝,過于引人注目,又被當成了是什麼偶像團體或電視劇拍攝現場。
但漂亮青少年團體其實完全沒感受到路人眼光,腦子里只有一件事:
打電動!
游戲廳,全世界最美妙的地方,游戲廳!
夏油杰在開手機查新聞,看最近有哪些新發售的游戲是他想買的。五條悟在和灰原雄激烈地討論拳皇里哪個角色是最好用的,硝子在愜意地點煙,這還是她大半天以來的第一根……觀南鏡靠坐在欄桿上認真地看小螞蟻搬家,有一滴甜飲料落在了地上,對螞蟻們來說好像就是一大片寶藏,所以它們在勤勞地挪動。
看著看著,螞蟻們被陰影籠罩了。他抬起頭,看到一小罐咖啡奶,七海建人習慣性地蹙著眉頭,屬于混血兒的金發寡淡又冷硬,但眼睛意外是很溫暖的黃綠色,和觀南鏡有點冰冷與模糊的瞳色不一樣,他的眼睛像某種混入了金線的樹木。
“要喝熱飲嗎?那些家夥全買了冷的!彼谋砬榭雌饋碛悬c別扭,像是不耐煩似的。
觀南鏡卻微微笑,從他的手里接過溫度適宜的罐子:“謝謝你,七海同學!
“你們倆還在說敬語嗎?真有夠離譜的!蔽鍡l悟豎著耳朵,忙中抽空吐槽:“話說你們倆姓氏發音好像啊,七海是nanami,觀南是minami……”
“但是‘七!艹R, ‘觀南’完全不是!毕踝油铝丝跓煟驗橛淇於劢遣[起,淚痣生動無比,她在陽光下真像一只懶洋洋的,橙色的美麗貓咪,笑著看向他們,難得問了點敏感問題:“鏡,你是和誰姓的,爸爸還是媽媽?”
“都沒有哎,我的姓……是寺廟主持取的,名也是!
想到上個月還跪在挑柴念經,現在卻靠在欄桿,背后車水馬龍,觀南鏡自己都愣了愣,感覺新生活變化得太快了,一切像是做夢一樣。他眨了眨眼睛才又清醒過來,有點抱歉地看向家入硝子:
“意思有點奇怪,前輩不會感興趣的!
夏油杰抬起了頭,看著明明臉色很正常的觀南鏡,卻還是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感覺這不是個好話題。萬幸硝子也不是什麼八卦愛好者,稍微驚訝了一下他確實是被憑空捏了個姓氏出來后,反而感覺一切都合理了,點點頭笑道:“真不錯哎……僧人取的姓名,感覺天生就氣運很足一樣,好多人家不還會特意去寺廟里求名字嗎?”
觀南鏡微笑,請高僧取名確實是很多愛子情切的父母會做的事,但他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一直到大概五六歲前,觀南鏡都是沒有名字的,他在寺廟中的代稱是“喂。”。他日日聽經書,過耳不忘,看著墻上的經文對照背誦,便認識了許多字。他伺候主持穿衣,供飯,跪在廊下打著盹聽他講經,但他不準拜佛,也不準入佛堂。
直到一個清晨。
《地藏經》云,人之所思也是業力,業力甚大,能敵須彌,能深巨海,能障圣道。地藏菩薩觀南閻浮提眾生,認為他們“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
主持講了一通經文,說:“你本是孽胎禍根,所以替你取姓觀南,是要你時刻記住,你的所思所想,皆為業障。必得清心寡念,從善抑惡。”
佛堂明鏡高懸,倒懸著趴俯在蒲團上的小男孩,主持又說:“菩提心者,則為凈鏡,顯現一切諸法門故。*人之心性,貴如明鏡,你卻是最善惡不解,最糊涂。替你取名為鏡,是要你時時自檢,不忘清明!
觀南鏡,多麼陌生的名字,很長一段時間來說,還不如“喂”更親切些。而且在這姓名中傾注的也不是護佑與慈愛,而是深深的憂心和戒律。
名字是最短的咒。
主持從來都是不喜歡他的,但觀南鏡想,為了護他而死的那天,主持一定沒有詛咒他。因為最長也最短的詛咒,他早在那個寂靜無聲的早晨,就烙印在他的一生中了。
他垂下睫毛,任誰來看,神情也是無懈可擊:“前輩說得對!
夏油杰覺得自己想多了,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觀南鏡也玩得很專注很開心——他和五條悟用兩臺背靠背街機打對戰時他站在中間都快看不過來了,一會兒到左邊望望,一會兒又到右邊看看,看得他發笑,三番兩次走神差點翻車,把他背后的灰原急得一跳三尺高,差點沒把七海建人胳膊給抓青。
硝子站在五條悟后面,那邊有墻靠著,比較舒服。見夏油杰不幸落于下風,她非常英勇地拔煙相助:“夏油,你不要怕,我來幫你!”
一邊說著,一邊就作勢要用手去撓五條悟的脖子,把對方急得大喊硝子你不能這樣!……
一群人的笑聲幾乎要掀翻天花板,搞得老板都探頭探腦往這里看,不懂是哪款游戲這麼吃香,玩得熱火朝天的——一看是一群穿著一樣制服的高中生就明白了,不是游戲多特別,而是小孩子們聚在一起就是吃空氣也快活。
青春啊,他在心里嘆了口氣。
在游戲廳里玩到天昏地暗跑出來后,他們又去影像店買了一點錄像帶和唱片,本來還想一起開包廂看一場電影,但光是看什麼他們就吵了十幾分鐘,然后又因為互相攻擊審美打了十幾分鐘,再然后就饑腸轆轆了。
“還是先吃飯吧!
大夥再次達成了一致,重新勾肩搭背好在了一起。
這一會兒是真餓了,于是只想吃肉,于是去吃烤肉。五條悟的飯量這一次沒有震撼到同伴們,但震撼到了不幸的老板(…)她不得不提前兩小時掛了“已歇業”的牌子,以防今天備好的肉不夠那個餓死鬼投胎一樣銀發小夥子和他的大胃王同學們吃(…)她催著后廚把肉快點接著擺盤,汗流浹背地偷偷看那頭桌子上的戰況,頭一回做生意做得這麼狼狽,祈禱他們不要再點下一輪。
看了半天,全都很能吃,里面也就一個長得好文靜的男孩子不知道是飯量不大還是不愛吃,吃相文雅又克制,仿佛視滋啦滋啦的肉香為不存在,在這種是個人都會食指大動的環境里依然表情很平淡,仿佛放進嘴里是的小蔥拌豆腐。他坐在最右邊,左邊是餓死鬼(不是)(劃掉)白毛,白毛的左邊是黑發丸子頭男生。
黑毛一直在越過白毛給他夾肉,白毛一直伸筷子半路把肉搶走,沒多久兩個人就打了起來,然后一起被坐在對面的棕發女孩子揍了,一起變成了蠟筆小新臉,氣鼓鼓地頂著包,這才不鬧了。
店主隱隱約約聽到那個白毛在嚷嚷:“硝子你怎麼能和老頭學這種蠻橫的拳頭!”
女孩子的聲音就不太清楚了,但反正她說完后,坐她左右的兩個男生都笑了,笑聲可爽朗,就連吃相端莊的小男孩也笑瞇了眼睛,不得不捂住嘴來克制。白毛好像更氣了,喝了一點酒就耍無賴一樣抱住他晃,約莫是抱怨他不和自己站在一邊。
對方脾氣也是真好,真就側過臉來不知道說些什麼,但一看就是在哄他,因為他把自己的小碗拈了起來,輕輕推到白毛面前去。這一口肉是小事情,態度是大事。店里精挑細選的燈光是暖得正正好,不發黃,只照得人臉如玉,是仿照古燈籠效果的。都說燈下看美人,看男孩好像也一樣,瑩瑩潤潤的一張臉,一雙眼,溫柔得好像一張畫鋪在她店里頭了。
店主這才發現這個端莊弟嘴唇正下有一點紅痣,她剛剛還以為是不小心沾到辣椒面了呢。
哎呦,好會長的小孩子。
白毛摘了墨鏡,竟然也漂亮得驚為天人,店主再次大受震撼,她上一次見到這麼能吃的還是相撲選手,貳佰二十斤,這白毛怎麼渾身腱子肉不帶肥的!基因突變吧!但他雖然能吃,卻很不能喝酒的樣子,剛喝那麼點,立刻就上臉了。紅暈從眼尾染到耳根,更顯得白毛生著芙蓉花一樣的俊臉,可惜沒形象,勾著人家端莊弟的脖子在那兒貼著臉看,半天不松手。
哎呦, dk們真是,又不是情侶,也不知道說什麼悄悄話能這麼膩歪,半垂的睫毛晃得像銀翅蝶,淺藍的眼珠子都快化成薄荷糖漿了。白毛要是個女孩,現在肯定在親親那小紅痣,咬嘴唇熱吻了,可惜他不是,他是個好高好大好能吃的飯桶男生……
店主吐槽得忘情,已經徹底忘記了自己監視這桌子人飯量的初衷,看漂亮dk貼貼宛如在看電視劇,根本停不下來。她發現黑毛也是很漂亮的,但此刻就好像有點黯然神傷。其實他眼睛細長,壓根看不清什麼眸光流轉的動靜,但店主反正按照自己的喜好這麼給他安排了。
她想,這黑毛和白毛關系一定很好,比各自和端莊弟的關系都要好,不然進來的時候不會貼著坐。但是關系再好,黑毛給端莊弟夾肉,白毛一撒嬌,端莊弟就全棧給他去,這也有點子古怪。
她認真暢想都市dk三角友情大戲,剛開了個頭,劇情就被端莊弟給整沒了——對方之前要了冰茶,她還不知道是干嘛的,現在才發現原來是在等蕎麥面熟。他把面挑出來,在冰茶水里鎮了鎮再撈出,又妥帖地撿了應該是黑毛愛吃的東西擺了滿滿一碗,也遞給他去了。
糟了,白毛剛贏又輸。他是鬧了,人家才哄,黑毛還隔著一個人坐在那兒,端莊弟就替他早早想著了,這不是高下立判嗎?
這三個人到底是個什麼關系啊?到底誰和誰更好?
要不是后廚叫她,她能趴在這兒津津有味地看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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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經這里的翻譯其實版本有點多,也有的是“舉止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至于市面上流傳比較多的那句“我觀南閻浮提眾生,舉心動念無不是罪”,又好像是被修改過的流傳版,并不是原文。nina只是隨便找的參考材料,完全不了解這方面,而且佛教流派太多,經書也太多了,小說亂寫,肯定是不正宗不準確的,希望媽咪們不要看得太當真啊啊啊啊啊, nina標注也只是為了標注來源,不是在做科普,沒有那種能力……
*這一句是《華嚴經》里的。
今天nina這邊下大雪了,坐在窗邊看了一天,不用出門,在暖氣里開燈,打字,喝熱牛奶,吃薯片,很安靜,真的好幸福……因為很幸福所以日常好像也很容易就寫長了hhh,沒有重要的故事所以沒拆開,下章開始繼續做任務啦,這章就停留在這里吧。希望媽咪們能看得開心,能和nina說說話的話就更好嚕(戳手手)媽咪,寄一片斯德哥爾摩的雪花給你,愛來自nina。
第25章 高專篇(13)
喝醉酒的五條悟一開始挺難搞的,后來就變乖了,趴在觀南鏡身上,頭窩在他頸窩里睡得香甜,沒一會兒后又被夏油杰扒了下去,躺在他們背后,沙發墊子還不夠長,他的小腿肚子往后都搭在外面,嚇得這一條信道都沒別的顧客敢路過。
沒了他后飯桌氛圍反而越發溫馨快活了(…)剩下四個人教觀南鏡玩了咒術師版本的劃酒拳,但其實酒也沒那麼好喝,最起碼對于沒有太多愁苦的dk們來說,暫時還喝不出興味來,被清酒辣得直閉眼,各嘗了一點就丟開了。
所以他們劃酒拳賭的是飲料。用的詞也和普通人不一樣,要說“一結印,二麻麻,三噠噠,四念咒,五出刀,六啦啦,七巧巧,八條龍,九在杯杯里,滿天咒靈雨” *
觀南鏡注意到了夏油杰肉要放涼了吃,蕎麥面愛吃過冷水的,就連飲品也要喝冰酸梅湯。
前輩好像不喜歡燙的東西。他默默記下了。
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猜拳最厲害的竟然是灰原,他贏了桌子上每一個對手;而感覺上應該很聰明毓秀的觀南鏡真玩起這個來反而是十足的笨蛋一個,輸了個底朝天。
最后贏他的夏油杰都沒忍心叫他繼續喝水,環著他的肩膀按住了他的手,替他干了一杯。大夥也是這時候才發現義務教育缺失帶來的嚴重問題:觀南鏡的算數水平連稀爛都算不上,稀爛好歹也是有這麼個東西在的,而他的腦子里好像根本沒有數學概念,連乘除是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這里有六個蘋果,我們每個人可以分到幾個?”
“一個!
“這就是除法啊!
觀南鏡很驚訝:“是嗎?好神奇!
“啊啊啊啊啊怎麼會這樣!被以人@訝,抱著腦殼,有點難過:“太過分了,為什麼不讓小孩子正常上學啊——”
觀南鏡具體的身世,他和七海是不清楚的,只以為是寺廟中的人觀念守舊,不讓他下山去受教育。觀南鏡也不便解釋,便順著他的話點點頭,煞有其事地說:“因為下山去太遠啦,來回要六七個小時,很不方便,所以就算了!
夏油杰摸了摸他的頭發,跟著幫腔:“是的,連我和悟上去都花了好大功夫!
“真不容易啊……”灰原沮喪地趴了一會兒,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前傾身子看著觀南鏡,溫柔地鼓勵他:“不過沒關系哦,從現在開始學也來得及的。”
盡管很無知,但觀南鏡并沒有什麼羞恥的感覺,這也是因為他對于“高中生應該掌握多少知識”這種常識根本沒概念。所以他壓根沒懂灰原為什麼這麼小心翼翼的,只是高高興興地點了點頭說嗯。
他會好好學習的。
灰原雄微笑起來,隔著桌子也有點想摸摸他的頭,但夏油杰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忘記拿下去了,還是搭在觀南鏡的肩膀上,他想了想就算了,只是熱心地提起新主意:“等你熟悉咒術師的這些常識后,就會開始上文化課了,有什麼不懂的不用擔心,盡管來問我和娜娜米就好了!
七海建人默默吐槽:“我看到你的入學單了,中考時候你數學不是差點沒及格嗎?”
“哎?”灰原雄臉紅了,羞澀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別戳穿我嘛……”
七海建人剛遲疑著想說有什麼不懂的問他就好了——因為家長都從事金融業的關系,從小耳濡目染,數學這一塊他還是有點自信的——家入硝子就已經插話進來,給觀南鏡安排得明明白白:
“數學和物理的話,五條才是最擅長的。他纏著你吃甜點的縫隙里,稍微問問他就行了。然后日本語和歷史不會的話——”
夏油杰放在觀南鏡肩膀上的手抬了起來,蹭了蹭他的臉頰。因為眼睛長又魅,微笑時他的臉就不再有那種端莊感了,一下子好像狐貍:“隨時問我就好哦!
“生物和化學都來找我,大部分時候我都在醫務室,門口沒有亮紅燈就是自由時間。這兩個笨蛋就別指望了,他們連小學生都可以搞定的河蚌都解剖不明白!
硝子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不幸的記憶,額頭上青筋都崩進來了,捏緊了拳頭。
看她這副表情,夏油杰都不敢大聲說話了:“因為它會沖人吐口水啊……”
“都說了那不是口水,笨蛋夏油!笨蛋五條!”
還躺在兩人背后的五條悟在夢中感覺被人罵了,發出迷糊的咕嚕聲,夏油杰則是非常迅速和果斷地選擇了舉手投降。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屏氣凝神,又非常自覺地開始給敢于對著兩位學長大噴笨蛋的硝子牌可愛魔頭(…)捶肩膀,終于又給她捶消氣了。
“總之,你不用太擔心文化課就是了,鏡!彼偨Y道:“反正掛科也無所謂的,繼續在高專念不就行了。好多咒術師畢業了也沒看出有多大變化,還是以高專為根據地活動的。”
能不掛科還是不要掛了吧?畢不了業什麼的,聽起來好愁云慘淡啊……觀南鏡點點頭,認真道:“謝謝前輩,我會加油的——啊。”
他被奇怪的觸感嚇了一跳,一低頭發現是五條悟好像快醒了,正在亂動,環住了他的腰,頭發蹭得亂七八糟,可能是想蹭到他的腿上來趴著睡,這樣比較確實會舒服點。觀南鏡剛想幫他調整姿勢,夏油杰就借著這個對方躺著的脆弱姿勢給了他一拳:“都醒了還演什麼呢,快坐起來。”
五條悟像個炸毛的大貓一樣憤怒地彈了起來!
對面三個人哄笑。告別了小手帕抹淚的老板后(可算是在吃空店鋪前走了!),他們又逛了幾個觀景臺來散步消食,最后才匆匆去趕去山下的末班車。通過檢票口跑到通往下面站臺的樓梯口時,就已經聽到了電車呼嘯到來的動靜。跑得最快的五條悟和灰原雄已經游刃有余地沖完樓梯,跳下最后一級臺階了,觀南鏡最慢,才剛開始下,此時有點著急地在昏暗的燈光中往下掉——
有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他的。
聲控燈剛好熄滅了一瞬,車輛進站,夜風大作,轉瞬即逝的旋轉探照燈的光線照亮了夏油杰年輕的眉眼。扎了一天頭發,他的丸子頭又有點散了,劉海在額前紛飛,紫色的眼睛好像流轉著光華的寶石。他沖觀南鏡微微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只是一用力把他扯了下來,半夾半抱著,幾秒也沖到了下面。
七海建人聽到觀南鏡腳步落后,原本在糾結著要不要回頭看下的,但夏油杰折返了上去,他反而不能回頭,于是沖刺著下去,站在即將關閉的車門口才回頭看了下,那兩人果然也沖了過來,在吹哨的最后關頭驚險過關,踏上了車輛。
觀南鏡氣喘吁吁,幾乎是剛坐下,電車就發動了。
灰原七海和硝子也在嫌累,只有五條悟和夏油杰氣都不帶喘一下的,懶得坐,倆酷哥瀟灑站在車上。五條悟一只手拉著吊環,另一只手從褲子口袋里抽了出來,彎腰笑話觀南鏡:
“要是沒有杰帶的話,是不是就跑不上來了?”
觀南鏡喘勻了氣,難為情地說了實話:“……我差點造了個滑滑梯……”
至于被看到怎麼辦,他當時急得都顧不上了。觀南鏡有點羞恥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卻被哈哈笑著的五條悟撥開了手指。
他的臉被前輩揪了揪:“喊我一下不就好了,笨。”
五條悟不想承認自己一直在等觀南鏡向他求助,可對方就是吃力地在后面跑著,呼吸聲聽得怪可憐,還是不愿意開口。夏油杰雙手抱胸,腿交疊,靠著光滑的扶手桿,懶洋洋地吐槽他:“惡趣味。”
銀發少年直起身來,扭頭,靈活得好像根漂亮麻花,沖他比了個鬼臉。
在電車里不敢太吵鬧,回山上的路上他們唱了一路的歌。因為年齡相同,之前又都接受過普通人的通識教育,他們有太多共同的歌曲可以一起唱。從最老土但也最應景的《櫻花》和《富士山》開始唱,再嘻嘻哈哈地搞笑著唱《鯉魚旗》,一度笑到停不下來;再唱優美的青春歌曲,然后是流行音樂,最后一起唱到這幾年國民度最高的曲目《世界上唯一的花》。
觀南鏡無法融入他們,他唯一熟練掌握的,有詞還有音律的東西就只有《大悲咒》。別說唱《富士山》了,他連真的富士山是什麼樣都沒見過:……
非常罕見的是,五條悟也沒法融入他們,因為他和觀南鏡一樣,在高中前根本沒上過學:……
不要說本來就是后天才發現咒術師天賦的夏油杰,硝子和灰原,七海了,哪怕算上高年級的冥冥和歌姬,前者在家道中落前念的是私立貴族女子院校,后者也從小就在上古典女子私塾,跟著大師和一些同齡女孩學習……只有他,只有他是真的只接受了家庭教育,完全沒有進入過校園!
觀南鏡還好,五條悟直接就鬧了:“我都不會唱!不喜歡這些歌,不喜歡!”
“怪誰啊,大少爺。”夏油杰笑得停不下來:“誰讓你是家里的‘金蛋蛋’,根本不愿意和‘庶民’一起上學……”
“住嘴啊你這混蛋!”
剛認識時無心泄露的黑歷史現在被好友這麼講出來,五條悟難得有點真爆炸。
他們倆又追逐打鬧,搞得剩下的人笑得停不下來,灰原雄笑得捂著肚子,都岔氣了。青春年少熱鬧的聲響驚擾飛鳥無數,籠罩在高專下,環著山腰的樹木已經抽出了無數花骨朵,點點花骨朵墜落地面,如同撒了一地柔軟的星星。
櫻花季確實馬上就要到了。
這是觀南鏡一生中走過最幸福的山路。
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他的生活基本穩定了下來。上課,學習,做作業,讀書,有學長帶就出門轉一圈,做做任務;沒學長帶就老老實實去找硝子給她幫忙打打下手(他可以幫忙制造一些應急的東西),或者和同級的灰原還有七海一起看書,玩紙牌,在走廊里煮茶喝,踩雨玩。
只要來得及,夏油杰就會把咒靈球帶給他,等變成了花再吞下。第一次給他吃小雛菊,其實是當時觀南鏡咒力已經見了底,變不出更復雜的東西來——如果可以的話,他會選擇做個銅鑼燒給他吃,因為它和咒靈球都是圓的(…)第二次又變了小雛菊,是不想讓五條悟聯想到這是要吃的,畢竟他并不知道朋友其實一直在忍受著可怕氣味吞咽骯臟的咒靈。觀南鏡能理解夏油杰想要隱瞞的心情,自然得替他打掩護。
第三次的時候,他就說了:“變成食物會更好吧,前輩想吃什麼?”
黑發學長卻是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花就很好!
觀南鏡窗外的梨花開得時間異常久,在四月底的一天,夏油杰兌現了當時隨口一說的話,教他爬了樹。說是教,其實爬樹這種dna里有的動作,只要力氣夠的話實在是沒有上不來的道理,偏偏觀南鏡力氣確實不夠,樹年歲大,長得太高,于是夏油杰叫了個咒靈,直接把他拉了上來。
因為枝干被晃動,梨樹在他們四周下了一場巨大的花瓣雪。觀南鏡仰起頭,明媚的陽光點得他面白無暇,柔軟的黑發垂落,眸光粼粼,幾乎看呆了,要不是夏油杰扶著他,他差點就掉下去。
“真美麗啊……”
觀南鏡喃喃道。梨樹大概是聽到了,便落了一片花瓣在他仰起的嘴唇間,親吻他的痣。他呆呆地抿住了花瓣,嘴唇在這片柔軟潔白的襯托下,顯現出了一種溫柔的粉紅。
夏油杰松散地坐在樹干上,腿彎起,手腕松散地搭在膝蓋上,看了他一會兒,到底沒忍住伸手替他摘掉了花瓣,但卻沒丟掉,無意識地手腕翻轉,握在了自己手心。
脆弱至極的小小花瓣,一點光滑柔嫩的觸感,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但還是握著。
“是的,真美麗啊!
他附和道。
五條悟和觀南鏡見面的主題就只有吃吃吃。他想吃的甜食,觀南鏡會提前變成女孩子打電話或是陪著他去買好,并額外多買許多放冰箱存著,按日期整理,預備他什麼時候回來都有存糧。原本是直接買好放五條悟自己房間的冰箱里的,可對方吃點心也要人陪,索性就直接放觀南鏡這邊了。
白毛前輩坐在他的椅子上吃,趴在他床上吃,躺在他的地毯上吃,拿他當抱枕靠來靠去的時候吃吃吃,并不斷發表“這個不舒服” “這個也不舒服” “毯子用這種風格不好看” “怎麼墻上沒電視啊” “這個香不行,為什麼要用高專貨,我家里有從白馬寺里直接求的”這類感言,于是一天天不由自主地就買了許多家具填在觀南鏡的屋里。
夏油杰有一天被邀請著進來玩,滿懷謹慎和認真地推門時,以為自己他爹的誤入異次元空間了,又進了五條悟的房間(……)
“真什麼情況?”他環顧四周,感覺額頭又開始跳了:“他干嘛連被子枕頭都要在你這里放一套,他要來住嗎?”
觀南鏡不以為意,隨口說道:“只有過一次,半夜來吃點心,吃完困了就窩在沙發里睡著了,前輩好可憐的……然后就放了一套床品在這邊,預備用!
“悟可憐?這是我三年來聽過最好笑的話。別被那張臉騙了,他故意的!毕挠徒苤眹@氣:“都說了不要這麼慣著他……那他如果真來了你睡哪兒?”
床鋪并不大,觀南鏡乖巧地說:“我不用很大地方的,往墻邊擠擠也沒關系。實在睡不下的話,還是我睡沙發更好吧?”
“當然不是啊!”夏油杰扶住額頭。但過了一會兒后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點了點自己:“如果他來搶你床的話,鏡就去和我睡好了,我床很大,別說兩個人了,三個人都睡得下!
“啊……”觀南鏡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借用前輩的床,是可以的嗎?感覺會打擾到前輩!
“沒事哦。”夏油杰面不改色地說謊:“我睡眠質量很好的!
“那我可以今晚就和前輩一起睡覺嗎?”觀南鏡眼睛都亮了,充滿了希冀:“我好喜歡前輩,想要和前輩躺在一起,睡覺時候也挨著!
夏油杰:……
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但在這一刻,夏油杰年輕聰慧的大腦確實停擺了。
于是當晚五條悟吃飽睡足了跑去找他打游戲時,忽然就發現了好友的床分成了兩半,右邊放著他熟悉的一套被子和枕頭,連香味都還那麼清晰,仿佛是剛從原屋里抱過來沒多久的。而被子主人正盤腿坐在地毯上,安靜乖巧地靠著夏油杰的手臂,低頭認真聽他講怎麼操作手柄。
這什麼情況啊!
五條悟的心情比那種每天哈哈哈哈哈泡女人,結果某日一推門看到自己的倆老婆正翻云覆雨的狗屎皇帝還震驚。
“你們干嘛?”他墨鏡都要掉了,指著被子問,毛都快炸起來了:“你們要同居嗎?!”
“沒有啊,前輩!庇^南鏡才發現他來了,笑著伸出手想把他拉過來一起坐:“只是今天晚上玩一天,前輩人好好,竟然同意了……”
五條悟和夏油杰的已經習慣了從他的無限定稱謂中分辨出哪個前輩是在喊自己,此時目光對上,都在彼此眼睛里讀出了話。
夏油杰:想到哪里去了?下流!
五條悟:他竟然還要謝謝你?你到底在學弟面前裝的是什麼形象啊?無恥!
觀南鏡難得沒讀出空氣,他全身心體會著“去同學家玩,還可以留宿”的沉浸式體驗,高興得不得了,小貓咪一樣靠著夏油杰,說什麼都好——平時是乖,但這會兒卻是乖到甜了。夏油杰也是,明明平時在他面前很暴力的,還經常自閉,動不動就打人,或者坐地上抱著腳打游戲聽歌看漫畫不理他,現在卻一副溫柔知心哥哥的樣子,輕聲細語,沉穩可靠,魅力逼人。
連怪劉海仿佛都在散發著非常好的氣質。
不是,哥們你誰啊?
他們倆這樣,搞得五條悟本來還只是有點驚訝的,這會兒卻是真牙酸了。
“你們倆欺負我!”五條悟委屈地鉆到他們中間,把他們隔離開:“我這麼大一個人在這里,你們把我當空氣!
他不存在的眼淚都要擠出來了,可憐巴巴地看著觀南鏡:“我好傷心……”
這話九成九是表演給觀南鏡的,剩下零點一是用來惡心夏油杰的。果然小學弟立刻就倒戈了:“對不起,前輩,都是我不好。那你坐中間,我們陪你一起玩!
夏油杰也果然立刻被煩到,舉起拳頭捶他:“你在演什麼啊——”
五條悟一邊還手一邊往觀南鏡后面躲,嘴里還嚷嚷個不停:“鏡,你看杰,你看他,你不要被他騙了,他真的好兇一個男的,還天天打我……”
夏油杰到底是沒能成功溫柔沉穩下去,而五條悟的綠茶功也到了極限,再裝下去惡心到的是自己,于是他們迫不及待地一邊說垃圾話一邊打了起來,這何嘗不是一種貓咪和狐貍互相磨爪子的日常。觀南鏡已習以為常,完全沒有擔憂和愧疚的感覺了,反而感覺這麼幼稚有活力的前輩才讓他感覺更安心和親切(…)
他依然乖乖地坐在原地,撿起了游戲機繼續玩。夏油杰在帶他玩新發售的星之卡比,因為這個最簡單,而且可以兩個人一起玩,他擔心觀南鏡完全玩不動的話,自己還可以帶。但小學弟畢竟是青少年,倒也沒有那麼笨蛋,熟悉了按鍵和一些連招操作后,他很快就操縱著卡比一路吃吃吃吃吃吃,下了很多關。
其實觀南鏡并沒有體會到什麼特別的樂趣,但手柄上好像一直殘存著夏油杰的手掌溫度似的,握起來很舒服,他也就一直沒放下。卡比張開嘴巴認真亂吃時,他忽然覺得好像對著點心暴風吸入的五條悟,于是沒忍住笑了出來,操縱它轉圈,心里想著要是卡比可以戴小墨鏡或眼罩就好了,那會好可愛。
“你在笑什麼,鏡?”打得眼睛各青了一塊的兩個人同時扒著玻璃門探頭,異口同聲地問。
“啊……”他愣了一下,完全不敢講自己在胡思亂想悟之卡比這種東西,捂住嘴巴甕聲甕氣地心虛道:“是,是秘密!
“哈?”五條悟和夏油杰不打了,因為他們立刻找到了新共識來著:
“不許和前輩有秘密!”
這一天玩得還是很開心的,硝子下晚班后也溜來和他們一起玩一會兒,但最終觀南鏡也沒能在前輩屋里過夜,因為五條悟躺在床中間說要麼他抱被子一起來,要麼今晚三個人都別想睡了:……
三個人一起睡?天哪!
還有這種好/壞事?
觀南鏡是眼都亮了的,夏油杰是臉都黑了的。
最后無法達成共識他們的還是老老實實各回各屋了——前半夜確實是這樣。觀南鏡在寂靜的山林寺廟中住慣了,素來淺眠,一點動靜就會醒,大概淩晨兩三點的時候他感覺床榻在窸窸窣窣,只花兩三秒就勉強睜開了眼,然后就發現一大只五條悟正躡手躡腳地爬上來:……
銀發和璀璨的眼睛,都在碎銀般的月光中,閃閃發亮。
“哎?”對方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醒了,爬的動作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勾起了嘴角,懶洋洋地趴到了他旁邊,撲進他放在這兒的,松軟的枕頭里。他完全沒有被床主人發現的驚嚇,反而捏住了他的臉,用低低的氣聲抱怨著,尾音像是勾起來了一樣:
“怎麼還是醒了呀——虧我特意沒開門,躡手躡腳爬窗戶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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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a也不會猜拳,所以在網上亂找的,原版是“一點點,二麻麻,三咔咔,四喜財,五魁手,六啦啦,七巧巧,八匹馬,九在杯杯里,滿天毛毛雨”。咒術師們改編的版本挺活潑的吧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這兩天不知道怎麼了,寫日常寫得根本停不下來,昨天就說要進任務的今天還沒做,氣得nina半夜一點睡不著在寫更新,今天必須雙更,必須寫到出外勤了!無盡夏,不要再給我下藥了!nina是一個正直的作者!她要寫咒術師大戰邪惡咒靈!而不是純情學長火辣辣!(打起字來就發瘋了!忘情了!中間忘了,結尾忘了,但總之nina是一個很好的安塞腰鼓!)(感覺好像哪里背誦錯了)(算了不細想了)
因為有時差嘛, nina忘記v后三天上夾子,剛剛一開晉江嚇了一大跳。我說老師這不對吧,這不是我們家靜靜吧,是誰的數據錯亂到他這里來了,他不是這種會忽然漲這麼多收藏的爆款小孩啊(真的)然后才想起來是上夾子了,雖然排名很低但畢竟是夾子,收藏siusiu漲了,于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糊涂蟲, nina是糊涂蟲!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入v時候就是挑了最近的時間,才意識到是周五上夾,都是快樂的事情hhh我們慶祝一下好了,到明天為止本章評論都有紅包包媽咪們一定要和nina多說說話哦,說什麼都可以,靜靜沒人愛沒關系,我們不管他, nina有媽咪愛就好(厚顏無恥哈哈哈哈哈)總之親親媽咪們!晚上九點放第二更
第26章 高專篇(14)
半夜床上多了個五條悟,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應該都是個恐怖片,只有觀南鏡感覺像是做美夢了(……)上一次和前輩一起蓋被聊天睡覺的經歷實在是過于美好,之后也在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中看到了,普通人從小都有一個好朋友一起蓋著被子面對面聊天拉鈎鈎許諾要當一輩子好朋友的。
這份童年經歷觀南鏡是彌補不了,但他想,小時候都沒能擁有的事,長大了卻還能得到,還有人愿意讓他得到,這不反而是種命運的恩賜嗎?
五條悟拉上被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做夢夢到你沒能和杰一起玩,半夜偷偷哭呢,所以老子大發慈悲來賠償你——反正都是‘前輩’,我代替他陪你,對你來說根本沒區別吧?”
夜半偷哭也不存在,他真是昏頭了才會這麼擔心。對方明明就睡得噴香,像小豬一樣,和那次剛跟他說了半天“表白”就睡死過去時一樣香。
嘴上說得那麼好聽,天天也皮卡皮卡地看著他們倆,但其實離了他們也過得美著呢。天天和硝子玩,和灰原玩,和七海玩,怕是把他們倆都忘干凈了吧!
怎麼還不如剛來的時候。那時候觀南鏡一周沒見他,還眼巴巴地盯著看要撲過來的,小狗勾似的眼神,現在好像已經完全不在乎了一樣。
澆水的人多了,花就對他不緊著了。
這麼說著,他好像還起了點怨念似的,一翻身準確捏住了觀南鏡的耳垂,輕輕揪了揪,小聲念道:“小沒良心的。”
觀南鏡不懂自己怎麼又變成沒良心的了。五條悟的手讓他有點癢,本能地竟想去咬,生生克制住了。咬人是壞習慣,他沒有這種習慣,是牙莫名在癢。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舌頭被刮痛了,這才想到這一側的口腔肉最近也被咬到了好幾次。
觀南鏡納悶地感覺最近最近它怎麼好像變尖了,原以為是錯覺,但現在舔起來越發覺得不是。
五條悟沒聽到回復,不滿地又扯了扯:“說你壞話呢,笨蛋!
“前輩。”觀南鏡無視了他的惡言惡語,有點憂心地求助:“我確實是忽然變成咒術師,不是什麼狼人,吸血鬼,對吧……”
“啊?”五條悟都懵了:“這什麼屁話,你又看什麼奇怪電影了?”
搞清原委后他笑得停不下來,又打了個哈欠,決心在睡前做點好事,于是撐著胳膊趴了起來,撐在觀南鏡臉旁邊,懶洋洋地說:“張嘴!
咒術師的眼神好,黑暗里也看得清,何況今天月亮比燈泡還亮。他用食指抵在小學弟上顎上,撐開看了眼,就發現確實是長牙了:
“咒術師一般都是五六歲咒力覺醒的時候遇到這問題的,你真是……”
他抽出手指,直接放他臉上蹭了下,刮掉一點微不可感的水漬:“你現在應該懂鋼是什麼了吧?用鋼做個指套給我,我幫你磨了——指套,套在手指尖上的,中間有個小小的開口,防止手指拔不出來——好,就是這樣!
這一次他用左手輕輕按住了觀南鏡的下頜來固定位置。他的手就和臉一樣,生得實在是漂亮,骨肉勻亭,指節修長。本甲修的是橢圓形,現在雖然稍微長了點出來沒來得及剪,但依然弧度完美,搭在學弟柔軟的面皮上,微微戳了一點痕跡,像淺淺的月牙。
“張嘴。”他垂著長長的睫毛,瞳色比月色冷,但依然華彩萬千,說了第二次。
聲音越發低,簡直快要把聲帶壓扁。
觀南鏡乖乖地“啊——”,卻還是不夠,又被捏著往上仰起頭,張開到牙關都有點酸了,才正正好。五條悟用右手大拇指帶著指套替他手指彎掛住柔軟的唇瓣,像是扯開了他的嘴一樣。磨牙的過程算不上疼,就是細微的咯吱咯吱聲讓人特別不舒服,牙齒仿佛酸酸的,脊椎也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這顆牙長得太尖了,剛剛就舔了兩下,舌尖就被刮破了,滲出一條細細的血珠。這麼少的血,香甜味本該不明顯的,但在離得這麼近的情況下,對于五條悟來說還是像曾經只聞過一兩次的,魂牽夢繞的絕世美味點心就放在鼻尖,撲面而來引誘他去吃一樣。可他當然是不能吃的,不僅不能吃,舔都不能舔,屏氣一會兒后反而更沒幫助,反而加重了呼吸。
他沉默地磨磨磨磨磨,大少爺哪干過這事,小時候都是他懶洋洋張開嘴,溫柔又美麗的女傭耐心地用糖哄著他,再輕再小心不過地替他磨牙,生怕稍微扯痛他一點就會被責罰。小時候的他臉皮也這麼嫩嗎?嘴唇也這麼軟嗎?眼睛也是這麼水汪汪的嗎?臉也紅了嗎?也是這麼乖地發抖著也一直忍耐嗎?
該死,他小時候肯定不是這樣。磨牙才不是這麼糟糕的事,是學弟這張隨便做什麼都像是被人怎麼怎麼欺負了似的臉太過分。
明明確信自己沒用力才對,他還是忍不住松開了手,讓觀南鏡緩緩,有點煩躁地撐坐起來,背過身深呼吸,給自己找點新鮮空氣:“我弄疼你嗎?”
“沒有……”一直張著嘴,好不容易能閉上吞咽回口水,觀南鏡也睡意全無了,看著他在月光中強壯漂亮的背脊肌,跟著爬了起來:“可能只是躺著難受……坐起來就好了!
盡管眼角和顴骨都還紅著,還有點小小的咳嗽,但他像是生怕惹五條悟生氣了,可憐巴巴的,濕潤的綠眼睛不安地看著他,等不及恢復舒適,就又很自覺地張開了嘴:“啊——”
……煩死了。
五條悟抿起嘴角,這一次反而忍不住用了點力氣,左手按住他的脖頸和后腦勺,讓他一動也不能動,右手大拇指再抵到虎牙尖,換個角度繼續果斷地磨了起來。這一會兒觀南鏡好歹不用被口水嗆著了,可被磨牙的感覺依然很難受,他不舒服,頭又轉不了,無意識地抬起手放在了五條悟的胳膊肘上,試圖阻攔他又不敢用力,于是變得像是在亂摸似的。
和磨牙的頻率一樣。
他爹的,怎麼這麼難,侍女的活真不是人干的。從出生到現在,他祓除的特級咒靈一共39只,沒有一個能讓他作為咒術師這麼狼狽,額頭都滲了一層細汗出來,控制著學弟脖頸的手心也在發燙,好像有時候會碰到細細的鏈子,想起來是夏油杰送給他的那一條,怎麼連睡覺都要戴著,煩人。合不上嘴是的觀南鏡,喉嚨仿佛在干涸灼燒的卻是他,這是什麼道理?要不是在六眼注視中完全沒可能,他都要覺得自己中了什麼奇怪的咒術了。
“嗚……”觀南鏡眼睛里水汽越掛越多,都快變成淚落下了,看著他滿是祈求地發出一點聲音。
哎呦,這什麼動靜!五條悟狼狽地丟開他,都有點惱了:“又怎麼了?”
“我,咳,我覺得已經磨好了,前輩!庇^南鏡小聲說,又卷起舌頭舔了舔,這次確信道:“真的好了!
不適感飛快褪去,牙齒舔起來十分安心的快樂越發升騰。沒想到問題這麼簡單就解決了,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又舔了好幾下來檢查,像某種笨蛋小動物,還掛著水汽的雙眼高高興興,晶晶亮亮看向了五條悟,滿是崇拜和依賴:“謝謝前輩——”
五條悟反而是大感崩潰!讓觀南鏡收回指套,都扯著被子胡亂躺下了,他才意識到指關節上還掛著一點濕潤的口水,夾雜著漱口水的殘留的香氣和血液的甜味,在他的臉側微弱彌漫,他握緊拳頭,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也感覺擦不干。
而且頭腦也越發清醒,莫名睡意全無。
他實在是受不了,到底跳下床去嘩啦嘩啦地放水洗了手,洗了三遍才勉強感覺那種被嘴唇貼著的發麻感消失了,又回到床榻上來。觀南鏡閉著眼睛,還在呆呆地,慢慢地舔牙齒,模模糊糊地和他說:“前輩……我嘴里有鐵銹味,好像你的手指頭還在一樣……”
“你別舔不就沒有了嗎!!!”五條悟面紅耳赤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睡覺,現在就睡覺。再聽你說話我是小狗!
他屏氣凝神等了一會兒,確認可怕的魔頭好像已經消停,才極其極其緩慢地松開了手——然而迎接他的只有觀南鏡均勻的呼吸聲。對方顯然已經美美睡著了,神態安寧,只有一只手偷偷摸摸越了界,很小心地牽著他這邊的被子。
……
所以他剛剛舔牙那麼慢,單純是因為快睡著了。
再他爹把你的話當真,老子真的是狗!!!!!
五條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沒過多久就也失去了意識,又一翻身拿學弟架胳膊了。
“不要拿鏡當架子啊,你站直了能怎麼樣嘛,非要讓人家撐著你。”明媚的清晨,硝子卻頂著大大的黑眼圈打著哈欠,顯然又是一夜未睡:“從那天一起玩過后,又好久沒湊到一起了……最近怎麼樣?不是在問你,五條,閉上你的嘴。也不是問你,夏油,不用張開嘴唇了。鏡說。”
“挺好的,那天前輩給我磨了牙,到現在都沒重新長出來,應該是徹底好了!庇^南鏡溫柔地說:“因為和前輩們一起做了一些任務,數量夠了,我的一級咒術師證件下來了……不過,還是不能自由活動。”
“但是范圍放寬了,現在變成只要和我們倆是一個活動區就可以外出——自由時間限制是八小時這樣!
夏油杰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充滿了鼓勵的意思:
“還是有在好轉的吧?”
“這樣啊,真不錯——那鏡不就有可能和灰原還有七海一起出外勤了!毕踝酉袷窍氲绞颤N似的,笑了起來:“真的可以哦,你們今天的任務是去目黑區,不是嗎?七海他們也是。鏡不如就和同級一起出門吧,好不容易有這種機會的,我幫你和班主任說一下,讓他幫你調名單——”
觀南鏡是真的有點激動了:“真的嗎?!太好了——”
“哎哎哎???”五條悟和夏油杰卻傻眼了:“不行吧?按照慣例,還是應該和我們在一起啊。”
“按慣例就是應該和同級在一起啊,你們倆個不也是一起做任務,才慢慢熟起來的。之前是特殊情況鏡才必須跟著你們,現在不是放寬了嗎?好不容易有這種機會,不要這麼任性地霸占學弟,人家也有自己的同級啊!
家入硝子已經飛速打完短信發出去了:“再說了,普通一級任務根本不用三個一級咒術師。”
“誰是煩任務啊,是不放心他好不好!蔽鍡l悟抱怨著,輕輕揪住了觀南鏡的臉:“為什麼非要和同級一起啊,平時在學校里玩玩還不夠嗎?出門時候老老實實待在我旁邊才對,你跑開了,要是一不小心死了怎麼辦?你怎麼把你自己賠給我?賠不的你知道吧……”
夏油杰沒說話。他之前是對觀南鏡過度呵護那類型,被五條悟嘲笑了最起碼一個月是雞媽媽。但現在五條悟小心上了,他反而不忍心看小學弟露出這麼失落的神情。
“去就去嘛,多大點事,就在一個區,還有灰原和七海在,他們只是調查個二級任務,哪怕出什麼事,我們也立刻就能過去。”
他碰了碰好友的肩膀:
“悟,你自己說過的,別忘了鏡和我們評級是一樣的——別看扁了他啊!
“……我沒有!
五條悟有點煩悶和生氣地抿住了嘴唇,自己也不懂自己的占有欲從何而來。他有點委屈地看向觀南鏡,等著對方和往常一樣來主動滿足他的心愿,乖乖地和他說如果前輩不放心的話那我就不去了。然而觀南鏡根本都沒在看他們,甚至很像是已經忘了他們還在這兒沒走呢,正趴在硝子那兒看夜蛾的回復,然后和她一起驚呼和撒花!
“同級,同級,同級行”硝子舉手手。
“灰原,灰原,娜娜米”觀南鏡也舉手手。
兩個人歡天喜地地轉了兩圈。
五條悟:……
夏油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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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夏想象中的:孩子依依不舍地離他們去了,回來后哭哭啼啼,表示果然還是想和前輩們在一起。
現實:孩子歡天喜地連夜收拾包裹就玩去了,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毫無留戀哈哈哈哈哈哈
5這里態度的變化不知道咪們有沒有注意到,其實寫了半天磨牙感覺都沒最后這里好嗑。一開始是杰過度保護, 5帶著他高風險玩想給他多點自由的,現在卻恰好反過來了, 5恨不得把人天天攥手心,杰卻見不得鏡不開心……反正就很好喜歡啊啊啊, nina嗑點好jb怪(扭來扭去)
本章也是評論都有紅包包!希望媽咪們看得開心嘿嘿嘿嘿嘿,祝周末愉快哦,我們明天見(劈叉比一個大大的愛心)
第27章 高專篇(15)
“五條那個混蛋前輩……煩死了!币呀浐陀^南鏡還有灰原雄一起站在目黑區一座還算寬敞的橋梁上開始調查時,七海建人依舊在被手機提示音打擾,煩不勝煩地看了一眼短信后吐槽:“到底有多少叮囑的話要講啊,又不直接和觀南同學說……”
因為長得很像模特的緣故,他在大街上總是會被人亂認。此時情況也差不多,又有jk們好奇地往他們三個這兒張望,但是和眉頭能夾死蒼蠅的七海建人稍微對了下視線后就嚇得一激靈,選擇哄笑著逃跑了。
“對不起。”剛剛在仔細辨別咒力殘穢的觀南鏡滿臉抱歉地從口袋里掏手機:“一定是我沒及時回復……”
灰原雄輕輕按住了他的手,明亮的大眼睛充滿笑意:“別擔心,不是你的問題。我也收到了好幾條夏油前輩的短信,他們應該就是單純擔心你,又不好意思直接聯系,所以才這樣的。”
“啊,怎麼會!庇^南鏡又是驚訝,又是困惑,于是申請了暫停兩分鐘:“我來打個電話,好嗎?”
在五條悟的無能狂怒“鏡你怎麼可以和野男人(劃掉)同學去玩了就開始不聽前輩的話”,和夏油杰的傷心囑咐“如果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立刻求助哦”中,觀南鏡語氣很鎮定地嗯嗯了幾聲便掛掉了電話,轉過身來和兩位同級微笑著說:“好了。”
春風里,他柔軟的額發被撩動,素白的臉清澈的眼,顯得很溫柔,可是這麼溫柔的他剛剛卻在電話里和那兩個魔頭坦坦蕩蕩地說:“前輩,我暫時沒時間理你們,等我任務做完再見面。你們也要好好工作……”
灰原和七海莫名就有點肅然起敬。
他們這次接到的任務稍微有點特殊,要從調查開始做起。雖然說大部分時候,他們辦事的流程是兇案發生—— “窗”們完成前瞻工作——撰寫情報和評級——直接調撥咒術師來解決,但也有些情況下是需要咒術師來調查的,這種情況就是:死者們并不是在同一地點被謀害的。
大部分咒靈都會本能地停留在誕生的地方,有人誤入了或者被勾引到附近了,才會被殺死。但是也有一些情況是,人類在不知道什麼時間和什麼地點,被詛咒了又不自知,而后在未來的某天,在滿足了某種發動條件后,忽然被奪去生命。
他們這次要處理的事件和這種情況有點像,又有些不一樣。
三人手里一人一份,捏著相同的材料,里面是四個溺水而死的男性的圖片。死法一模一樣,在過去的一年中,他們都是在某個深夜普通地路過了這里,趴著抽了會兒煙,然后就自主跳河身亡了。
是的,跳河自殺而亡,沒有任何受到外力攻擊或者被咒靈吃掉身體部分的情況,而且死亡人數很少,間隔時間長,又很像是普通的輕生/不慎落水,這也是為什麼都過了一年了,當受害人超過三個時,這件事情才終于引起警方的重視。他們意識到了這其實是非自然死亡,于是將案件移交給了高專。
“這是什麼季度殺人咒靈嗎?”灰原雄托著下巴,圓眼睛眨巴眨巴,腦洞打開:“每三個月完成一次KPI?”
“不是,死亡月份沒有準確地間隔三個月,完全是無序的……”他的話不著調,七海建人卻是認真地附和著想了一下,然后又搖了搖頭:“難道咒靈不在橋梁這兒,他們是在別的地方受到詛咒,然后來這里赴死嗎?”
觀南鏡也搖了搖頭:“能夠發動這種遠距離詛咒的咒靈,恐怕不會只是和平地讓人自殺吧。”
案件暫時評定為二級是有緣故的,四級咒靈沒有直接殺人的能力,三級咒靈發動不了這種“條件式”的古怪詛咒,一級和特級咒靈又顯然沒有這麼閑得無聊,所以才會勘定為二級。
但咒靈就是咒靈,是非常危險的存在。它們是怨恨,嫉妒,憤怒和恐懼的凝固體,是人類所思所想凝結而成的業障化身,死者看起來只自殺而亡,實際上死亡時發生了什麼,誰能替代他們去說呢?
觀南鏡把目光移向了奔騰的河流。春天深了,梅雨季將至,這一陣算是小汛期,水線明顯漲高了一截。他若有所思地問:“會不會是……在水里呢?”
七海建人也看向河流,顯然是沉默著贊同了他的懷疑;以垡呀洖t灑地脫掉了上衣,露出緊緊包裹著寬肩窄腰的白襯衣。他的制服設計是短款加不扣扣子,就是為了方便隨時能脫衣服干架:“那我直接跳下去看看吧?!”
“別啊!——”
另外兩個人大驚失色,一同扯住了他。
就算要跳,也得等到死者們死亡的時間再跳了,現在最起碼用肉眼看是看不到什麼咒力痕跡的,跳里面也是白白受凍。白天剩余的時間里,他們還是繼續調查死者情況更為合適,如果能找到哪怕一個共同點的話,事情也會簡單很多……
“哈?真,真的嗎?”但就算是這樣,他們和第三位死者的妻子進行交談時,還是感覺這個共同點太炸裂了:“您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其實,已經是警方調查過后了,因為太丟人了,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再跑去告訴人家。和你們這些孩子講逝者這樣的話,我也覺得難以忍受,但是,但是……”眼泡腫著,看起來有些憔悴的中年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又掉了下來:
“但是我的丈夫他,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懷疑過一兩次他在外面會不會是有情人,但他對我很冷漠的同時,也從來不和別的女人來往,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身體又沒有隱疾,所以我想,也許他只是冷淡吧,世界上也是有這樣的人的,冷淡也比出軌好,我們可以慢慢相處,可誰知道……”
她又啜泣起來,聲音像是被抓傷的貓一樣,含在嗓子里嗚咽:“我真是不想活了……”
七海建人已經尷尬得頭皮都發麻了,比起這個,他甚至愿意現在就出門去砍咒靈。觀南鏡默默地把手帕背在身后打濕了,灰原雄接了過去,遞送給她,安慰道:“您不要這麼想。現在這樣,其實比您先生在世時就發現這件事更好一點,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那樣的話,我還可以打他,罵他,報復他,在他公司貼大字報,去起訴那個沒有廉恥的男人……可現在這樣,所有人,包括你們,肯定都覺得我不愿意放過一個亡故的枕邊人實在是太偏激了,可我真的很恨他,哪怕他死了我也怨恨……難道人死了,生前做過的一切忽然就一筆勾銷了嗎?憑什麼,憑什麼……”
觀南鏡靜靜聽著,他以為灰原雄會說類似于“選擇寬恕其實是為了夫人自己好”這樣的話,筆記,咒術師的一生,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在和普通人的怨懟為敵。但對方側著腰雙手顫抖的婦人捧手帕,眼神溫柔,說著的卻是:
“當然可以怨恨啦,夫人,這種情況下,毫無芥蒂才是難以做到的吧。這個世界上,不只是您的丈夫應該得到諒解,夫人也該得到體諒啊,就讓我們來理解您吧……你真是辛苦了,愿意信任我們,告訴我們這些事也非常了不起。您說著是在怨恨,實際上卻可能拯救很多無辜之人的生命呢,我們真的很感激您!
他俯下身去,非常恭敬地行了個禮。反倒是哭得快打嗝的女性手足無措了,忙不疊地來扶他:“哎呀,你,你這孩子,別這樣……”
好厲害啊,灰原同學。觀南鏡想。
“所以這就是那個男……嗯,男‘小三’的名字和照片。”七海建人頭疼地舉著照片,來來回回地仔細看:“完全沒有更多信息了,警方那邊怎麼講?”
“姓名是假的,相貌還在比對,因為這個照片有點模糊。”觀南鏡掛了電話,和他同步情況。
刺啦一聲打開了一罐可樂,灰原雄往后靠在路邊公共長椅的椅背上,愜意地嘆了口氣:“我在想……”
他剛開了個頭,就忽然意識到他自己和七海建人一個雙手架在腿上彎腰看文檔,一個翹二郎腿,站著的觀南鏡好像沒座位了,于是立刻把腿放了下來,往旁邊挪了挪,笑著拍拍中間的位置:“觀南同學!坐這里坐這里。”
七海建人沉默著往旁邊挪了挪,于是觀南鏡坐到了他倆中間,立刻像是被夾進了兩個暖爐中似的,大腿沒貼到都能感覺到熱氣。和五條悟還有夏油杰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發現了這件事,咒術師的體溫都偏高,活力四射的dk的體溫也偏高,雙重偏高疊加起來就是他一開始總懷疑是別人在發燒,不然他們怎麼都這麼燙,后來變成了懷疑自己在發燒,不然為什麼他老覺得自己冷。
灰原雄給他遞熱飲料,順手幫他拉開了易拉罐的扣環,然后才繼續說自己想講的話:
“我在想,現在第三個也是了,那麼四個受害者,三個已婚,一個剛訂婚,全部都是男同性戀裝直男,會不會是……”
“不,咒靈是無差別殺戮,分不清誰是誰,根本不會準確報復!逼吆=ㄈ隧怃J利,眉心緊蹙,沉著嗓音說:“一年里從橋上走過的騙婚男同肯定也不止他們四個,為什麼只有他們跳河了——”
“只是我們覺得他們不認識,覺得他們的人生毫無交集,但實際上不一樣是這樣,不是嗎?”觀南鏡想到,他們的聚會方式還挺隱蔽的,警察在搜查后都并沒有發現,如果不是三號受害者自己有錄像的習慣,和他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也不知道。如果是時間間隔比較久遠的聚會,現在根本查不到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總不可能毫無線索大海撈針地查找過往幾年的監控,來一天天檢查這些受害者的日常吧。
而且,剛剛對照著去年的汛期表檢查了一下后,他發現死亡日期都在汛期內。
是水位足的半夜才會跑出來的咒靈。
他又起身,打電話給負責與他們對接的警察:“請問,橋下這條河流,在第一個受害者死亡前,有汛期夜晚意外溺亡的案例嗎?”
一會兒一個要求的,剛剛的照片還沒找明白呢,警察頭都大了。如果不是這種案件是空降,上頭慎之又慎讓無條件配合,他才不想和高中生一起辦什麼案——瘋了吧?弄什麼小孩子來和他們過家家呢?他翻動著計算機不耐煩地快速篩查:“汛期溺亡是很常見的,你說的這個時間跨度太寬泛了,而且河流分叉很多,在哪里被撈起來并不意味著就是在哪里淹死的……啊!”
他不由自主地驚叫起來,忘記了還在打電話,完全愣住了——鼠標光標在計算機屏幕上微微顫動,落在一個死亡報告上。死者因為泡發了,外表已無法辨認,但他確實不是“從哪里飄過來的”,因為被發現時,已經是水位下落的時刻,他終于飄出了一個碩大的鼓囊的頭,把路過的目擊者嚇了個半死匆忙報案,還以為河里出現了什麼怪物。
拖出來后大家才發現他是被橋梁下的鋼筋卡住了腿,還有很多掙扎的痕跡。推測是活活站在這里,被上漲的河水淹死的。
因為無人認領,和浩如煙海的失蹤名單也對不上,所以死者身份直接存疑。
而在掃描上載的紙質口供里,目擊證人那一欄,赫然是受害人二號未婚妻的簽名。
名字很常見,但字跡他是不會認錯的。因為最近在跟這個案件,每個受害人和他們家屬的字跡他都快看爛了,絕對不會認錯。再去比對了一下社保號,發現果然就是一個人。
“該死……”他喃喃道:“這些第一目擊者遲早要按罪犯的規格一樣拍照,按指紋,進文件!
“那個未婚妻有不在場證明,前一天一直在醫院值班。當天是她未婚夫讓她去橋對面的一個餐廳見面,她才路過的,怎麼看都是受害者二號的錯吧。事發當晚前后的錄像也在調,但愿能靠著這個發現更多信息。但反正今晚我們是一定要下河去看看了,可以確定應該是和這個死者脫不了關系……”
“所以那個男小三是被害死了嗎?”
“還沒有確定尸體就是他啊。而且,就算是他的話,也有可能只是幫忙拔也拔不出腿,河水淹到自己,不得已丟下他先逃跑了!
“那應該當時立刻就報警或者求助消防才對啊。”
“萬一他們是在河里……進行性行為呢?”
七海建人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灰原雄也有點難為情,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我不是刻意要往這方面想的,但他們平時的生活根本沒有交集,如果不是干這種事的話……為什麼要和陌生男人見面呢……”
“為什麼在進行性行為就不去救他了?”觀南鏡卻是很平靜地不解著:“因為不能被發現嗎?”
“……當然呀,別說他們是騙婚男在偷情,就算是正常情侶,在公共野外做這種事,也無法承受被人發現的風險的……警察一問你們做什麼跑到河里去了?你說我們深夜在這里扶著鋼筋游泳?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臉爆紅了,捂著腦袋像是想把這可怕的東西趕出去。七海建人也耳根通紅,冷著聲音說:“別再講了!”
觀南鏡理解了,但也沒理解。他覺得夜里人類躲在水中偷摸交配沒有任何刺激的地方。人類生命短暫又脆弱,為性羞恥和沉迷都是無意義的,美艷皮囊轉瞬即逝,歡愉虛假,無論是為了這個去羞恥遮掩,還是為了這個去害人性命,都是他不能懂的。
但反正他們夜里蹲守在了橋梁上,過了淩晨一點半依然無事發生,并沒有什麼神秘力量把他們拖入水中,于是商定由觀南鏡守在橋梁上隨機應變,以防有什麼在水中發動的特殊術式,他可以從上面搭救他們,灰原和七海則是跳下去看情況。
沒想到他的任務會拖了一天沒做完,搞定了自己那邊后,已經吃了三頓宵夜的五條悟和夏油杰最終有點無法忍受地給他來了電話問情況。觀南鏡想了想到底還是接了起來,不然他怕五條悟來炸大橋。抱著橋梁扶手,黑發被晚風吹動,他一邊盯著在水里仔細排查的灰原和七海,一邊溫柔地說:“沒事的,快要搞定了!
“你不懂喊我的嗎?讓老子看一眼,什麼看不明白?”五條悟不爽地講:“都快兩點了你還不睡覺,在橋上吹冷風,你以為自己身體很好啊,你氣死我算了!”
啊,好像是真的生氣了。這也是理所應當的,雖然評級一樣,但和五條悟比,他也只能算是沒用的家夥。觀南鏡有點低落地道歉:“對不起,前輩……”
夏油杰的聲音插了進來:“不用管他,鏡。你沒事就好。早點回來哦,我給你帶了熱熱的悉尼湯,很好喝。”
“哈?就你這家夥會裝好人是吧?剛剛還差點跑出門是的誰啊?!”
“你才是……”
那頭又吵了起來,像是把他給忘了,觀南鏡垂著眼睛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到底是掛掉了電話。水里的灰原像是注意到他的動作,抬起頭喊:“有什麼情況嗎?——”
觀南鏡回應:“沒有——一切都好——”
然而就在他這麼喊出的下一秒,異變陡生!!!
灰原和七海建人的腳下,忽然產生了一個咒力旋渦,用普通人的眼睛去看,依然是普通再普通不過的河面,但咒術師們都大驚失色起來:
倒不是因為這個巨能躲的咒靈終于顯形了,而是因為,這竟然是個強制發動的極簡易領域!
這不可能啊!!!咒力氣息明明就很微弱!!!
他們在這一刻都懂了為什麼這個咒靈不吃人。在咒術中,最重要也最內核的概念就是平衡。它發動咒力的效果就只有“把人吸到自己身邊”這一個。于是在這樣極致的條件下,它構造了一個狹小而必中的領域。
殺死那些人的真的是水,而他只負責把他們——死死地拖入水中!
“觀南同學!”水里的兩人已經被拽下去了,灰原雄溺水前咕嚕踉蹌著發出喊聲:“拽住橋,拽住橋!!!”
晚風大作,監控中的畫面平靜無波,為了方便他們行事,橋附近的攝像頭是被暫時屏蔽出公共網絡的,只有協同的警察能看見。他們緊張地捏著手,發現可怕的事情又出現了——就和之前調到的所有監控一樣,原本只是正常無比地趴在欄桿上的人,忽然就開始不由自主地往趴欄桿,跨過安全局域,往河里去。更糟糕是的原本在河中的那一步,兩步,三步……
嗯?
一顆石子滾落進河流里。在最后時刻,觀南鏡在橋梁的邊緣停住了腳。
天太暗了,監控里看不清,但他確實已經長出了長發,個子矮了一點,小小的手被袖扣遮住大半:
領域的必中效果忽然消失了。
果然啊,條件還有‘男性’。真的蠻苛刻的,所以才沒死很多人。
變成了女孩子的觀南鏡解開外套,脫下鞋子和襪子,感覺有點長的褲子也礙事,于是也脫了下去,只穿著白襯衫和內褲,光著兩條雪白漂亮的腿,在寒風中打了個大大的顫抖:幸好上衣長,幸好內褲有彈力,不然連屁股都蓋不住了。不過也無所謂了,跳到水里去穿了比不穿還難受。
要不是感覺大家見不得不穿上衣的女性身體,他能把白襯衫也脫了。
他不確定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在水中的情況如何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沒有任何遲疑,手里幻化出一柄無外殼,就只是閃爍著咒力的尖刀,從橋梁上一躍而下!
————————
今天稍微遲了一點,對不起哦媽咪們,在這四十分鐘里是不是已經想nina了(自戀狂!)今天還是想加更啊啊啊啊啊啊,白襯衫都寫了,跳河都寫了,能不寫娜娜米抱著濕漉漉的美少女靜靜子上岸嗎?不能不寫,不能不寫(翻滾)(蠕動)(發瘋)
但因為nina現在是中午,所以要吃飯玩玩再回來寫,寫完可能就是國內的半夜了,所以媽咪們不要等了hhhhh,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啾咪啾咪今天nina也愛媽咪們,和nina說話哦,媽咪們要和nina說話哦!(跳來跳去)
第28章 高專篇(16)
七海建人一度覺得自己要溺亡了。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利用地形來殺害目標的,如此柔弱,但偏偏手段又是如此奏效的咒靈;以鄣男g式是召喚式神,但只有三個能用的——說得殘忍點,他完全就是個夏油杰的劣替。七海建人很佩服對方只因此更崇拜學長,從來沒有自慚形穢過的心性,但心性再好也改變不了對方三個咒靈在這種情況下應該都用不了的事實。
事實也確實如此。三個式神都被叫了出來,一只拈角羊,一只小浣熊,一條眼鏡蛇,沒有一個能解決這種情況的,一同胡亂撞了一會兒便煙消云散了。
而且因為入水時候還忙著喊話,這會兒灰原雄的狀態極其不好,仿佛已經快閉不住氣了,又大又圓的眼睛麻木地睜著。在烏黑的仿佛月光都穿不透的水域里,讓七海建人感到脊柱一陣發涼。
除非有相關術式,不然沒有咒術師會選擇在水中作戰。他們是人又不是魚,像這個咒靈一樣,只是困住他們的話,不用傷害他們,他們也遲早會窒息而亡。
觀南鏡的情況如何是不知道的,但既然是必中的領域,想來對方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如果落水前沒有反應過來的話,他那糟糕的體質,掉下來只會比他們倆更差勁。
即使已經憋氣了很久,他依然很冷靜,在水中游動著,從后背上的包具中抽出砍刀,動用咒力劈砍四周,試圖找到出去的辦法。
也正是因為很冷靜,他的心才會越發下沉,在缺氧中,極其不甘痛苦地跳動著。
看不到,如果咒靈本體也在這狹小的垂直領域中的話,他理應能在發動術式時看見它才對?吹剿谋倔w,看到它的弱點,看到但是看不到。
他只能徒勞地,像是困獸一般,做最后一搏,狠狠地擊打著咒力構成的牢籠。
要死了嗎?這就是末尾嗎?人生的末尾?他的虎口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裂開了,血液順著無情流淌的河水流走,咒力狂亂地充盈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可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擊碎它。
咒術師工作就是狗屎中的狗屎,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個高一年紀的學生,如果沒有選擇干這種事,而是去讀普通的學校的話,根本不會遇到這種情況……不,別想了,不要抱怨,不要詛咒別人,要當咒術師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任何人的錯……
他的大腦逐漸發出嗡嗡嗡的警報聲,手顫抖著,不知道還有沒有握住刀。但就在他幾乎要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有裂紋從他的刀下寸寸崩開,像是黑暗中綻放的花朵。有一股大的水流沖了過來,桎梏著他們的力量忽然消失了。被水沖刷過來的還有一個雪膚黑發的女孩子……女孩子???
觀南鏡一度覺得自己要溺亡了。
咒靈,確實是非常弱小,就和看起來一樣,像個旋渦似的,圍繞在領域四周,維持它的運轉。觀南鏡都沒有發動術式,只是用咒力就狠狠地貫穿了它,它連嘴都沒有,慘叫也無,在黑夜嘩啦啦的水聲中,扭曲著試圖躲,卻躲不開,于是流沙般消散,被這麼被祓除了。
力量的碾壓就到了這種地步,不比普通人抓住一只蟲子并殺死它更復雜。觀南鏡會被評價為一級咒術師,是因為一級咒靈是他能穩定輕松解決的,和一級有著云泥之別的二級咒靈在他面前脆弱得像是紙糊出來的一樣。
咒靈是和想象中一樣好處理的,河水卻比預想中可怕多了。
觀南鏡是在山里長大的,當然沒有湖也沒有河,連瀑布都沒有,和水打交道的地方就只有淺淺的小溪流。進入高專后,情況也沒什麼變化,高專雖然修了室內游泳館,但大家都毫無興趣,所以他也沒去過。他之所以敢從橋上就這麼悍然跳下來,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屏氣一分鐘應該是綽綽有余的,一分鐘足夠他殺掉咒靈再把兩個同級撈上去了。
然而,落水,在水中失去控制快要橫著浮起來,以及被冰冷的液體浸泡過整個身體的感覺都是前所未有的,其可怕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于是在瞄準著咒靈跳下,快準狠地一刀秒了它后,觀南鏡雖然記得要屏氣,卻還是本能地使用了鼻子,而后悲慘地嗆水了。
在水里嗆了一次,基本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他勉勉強強地做了個救生圈,用力拽著它,卻根本浮不上去——他剛剛在咒靈體內爆炸的咒力四溢開,卷動著河流嘩啦啦翻滾了一下,抽水馬桶的漩渦般瘋狂攪動,反過來把他自己在水中又晃得天旋地轉!
沒用的救生圈滑不溜秋地離他而去。
我應該做救生衣的,但是我不會。如果前輩知道我是因為不會做救生衣才被淹死了,他會不會被氣壞了?
在劇烈的窒息感中,他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七海和灰原怎麼樣了,他們上去了嘛?
然而就在他開始走馬燈前,他感覺自己忽然撞到了什麼東西,像一根被木棍攔住的海帶一樣飄在了水里。觀南鏡本能地伸手抓,感覺摸到了一點衣服的褶皺,但還是差點沒抓住,因為水的力量是這麼足,他的力氣卻那麼小。但萬幸是的這麼掛了一下的角度,他在水流沖擊中轉了個半圈,正好腿彎,勉強勾住了這個在狂亂水流中依然不動如山的東西。
再然后,他就被帶著往左邊猛游,僅僅十來秒,頭忽然就離開了水,重新回到了空氣中。
重見天日時,他才意識到了這個東西不是東西,是七海建人。
對方帶著他和灰原一起上來了,正在努力抓住還在這一塊打轉的救生圈,把灰原雄套進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甚至沒意識到他們剛剛游動的方向不是左而是上,也反應不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只顧著趴在同級的臂彎中,生物意義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吐出大口的水。盡管耳膜轟鳴,大概也是進水被淹了聽覺功能失常,但他還是聽到了七海建人劇烈的喘息和心跳聲,身邊人的體內像是發生了一場大地震。
他咳不動了,驟然咳了半天,仿佛又陷入新的窒息狀態,他甚至眼前一陣發黑,忽然什麼都看不見。而且太冷了,春天的夜晚,河里還是太冷了,及時他們現在是在離岸邊比較近的方位,七海建人個子也很高,水依然能沒到他的腰腹以上……大概是腎上腺素褪去,這種冰冷的感覺忽然異常清晰起來,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制服襯衫,被水打濕后全黏在身上,長長的黑發也是,只有少數掛在了七海建人的肩膀上,剩下的都掛在后背,甚至有一些從領口滑進,貼在了胸口上——頭發和衣服全都吸滿了水,極其冰冷地貼著皮膚,在淩晨的大風刮時,無情地吸走他所有熱量。
他渾身發抖,連牙冠都在打戰,本能地往七海建人的懷里瑟縮著。在這種時候,對方的體溫忽然變得非!浅:谩
他是好了,七海建人蠻崩潰的。
灰原也正趴在那兒沉沉地吐水,但看起來比觀南鏡還正常點,他都不懂對方怎麼做到這麼一小會兒功夫就脆弱得像是已經要被凍死一樣縮在他懷里的了,嗆點水應該還不至于這麼,這麼……在大口吸入一點氧氣后,七海建人的呼吸就已經克制了起來,好讓缺氧的身體慢慢過渡正常。天地蒼蒼,河水滾滾而過,明明危機已經過去了,他卻陷入了另一種窒息——
他幾乎是一動都不敢動,朝下看一眼都不敢。
觀南鏡還是女孩子的狀態,沒變回男生。
白襯衫濕透后和沒穿有什麼區別?他們倆上身都只穿了制服襯衫,現在都是半透明的。
而且沒穿制服褲。
其實想想也知道他上身的襯衫里應該也沒有里衣,但是七海建人不敢想,也不敢去感覺,他現在恨不得自己從脖子到小腿中間的知覺都切斷。
而且,而且,雪白光滑柔軟的一雙腿正掛在他腰上,緊緊絞著,求生欲顯然是一大半都用在這上頭了。黑發也是差不多的姿態,有好多繞在他的肩膀上和胳膊上,散發著又冷又幽的香氣,仿佛是一些固體香料,在水中泡開了味道似的。
七海建人根本都不知道手該往哪里放,他現在張開十指用力按在觀南鏡的后背上半部,用力抵住肩胛骨,這個唯一一個沒那麼冒犯的部位,才勉強維持住了他的姿勢。可因為對方太滑了,而且他又很害怕這個姿勢會粗暴地扯到他的頭發,所以隨著觀南鏡環著他胳膊的手腕逐漸脫力時,他越發感覺對方要掉下去,硬是在這麼冷的情況下急得額頭冒了汗。
“醒醒,觀南同學!”他渾身緊繃,托著美貌同期的手臂肌肉全繃,胸肌和腹肌也是,試圖躲避對方緊緊貼在他胸口的感覺,還要去分神看顧灰原雄,整個人不是一般的狼狽:“醒醒……喂!”
事與愿違,對方像是陷入了短暫的休克或昏迷,完全脫了力,整個往下墜去。河水奔騰不停息,現在正是高位,讓他掉下去還得了,七海建人一個著急,本能地去撈,然后就按在了對方的柔軟的大腿根部,把他整個人從屁股下面端了起來:……
哪怕觀南鏡不是女孩子的樣子,他現在也有點恨不得去死了。
明明看起來根本就沒有肉,怎麼……
他臉上火燒火燎,但好歹這個姿勢確實能把人摟穩,甚至一只胳膊托著就夠了——觀南鏡本來就輕,現在體型又更小了點,抱在胳膊里像是抱了個大型娃娃。剛剛還在祈禱灰原快點醒過來的他現在完全變了個態度,開始祈禱灰原不要醒太快,不然他真的會沒法解釋這個場面。而且感覺灰原雄會把“哈哈哈鏡變成了女孩子救了我們,然后娜娜米把他從河里抱回來的”這種事當成什麼任務趣聞講給全世界聽。
雖然并不是什麼大事,但七海建人不想要這種丟臉的事被別人知道。他莫名覺得學長們會生氣,學姐們會笑話他,因為他們都是性格多少有點惡劣的人……可他根本不想要事情變成這樣的,他就只是,只是想把同伴們都好好帶回去而已啊!!!
“糟透了……什麼狗屎工作……”
他金發濕漉漉地全部撩到了耳后,露出鋒利精致的眉眼,左手托著觀南鏡,右手扯住灰原雄,在河流中跋涉。結實的大腿被裹在濕透的制服褲中,顯露出緊繃的肌肉曲線,微微顫抖著。他發抖倒不是寒冷,而是呼吸怎麼平復也平復不了,心臟怎麼勸慰也慢不下去,肌肉怎麼放松也只是加倍緊繃,還有觀南鏡赤裸的腳沒支點地亂晃,動不動踩到他的大腿面上,或是貼著腹肌亂打。
他不得已把對方往上抬點。
又抬了點。
快到岸邊時,幾乎都快變成把人抗在肩上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來觀南鏡沒穿褲子,上衣也長不到哪里去,這麼翻在他肩膀上是絕對不行的,于是他不得不暫時松開帶著灰原的救生圈,騰出手來給觀南鏡調整位置。這一回他不得不看著對方了,不然亂摸豈不是更可怕,剛剛的教訓讓他不敢再托大。
這一看反而把各種火氣都看沒了。
觀南鏡臉色慘白地縮著,把臉埋在他肩膀里,一點點風過來就發抖,露在外面的所有皮膚都凍成了無血色凝脂一樣的質感,在月光和河水的點點波光中像是能被穿透。黑發,半透明的皮膚,黑發,無力的脖頸,黑發,半透明的上衣,黑發,小小的胸脯,黑發,無力的手,蜷縮在一起的雙腿,無力的腳,沾上了一點河沙的臉。
整個人仿佛一張被打濕了的水墨畫,最有顏色的地方竟然是鎖骨上掛著的細細的一截項鏈,在月下流光溢彩,淚一樣晶瑩的光。
……我怎麼能在那兒亂想的。
真是糟透了。
我是白癡嗎?
他抿住了嘴唇,想了一下,甚至解開了襯衫的扣子脫掉上衣,把觀南鏡裹進來一點,畢竟他的襯衫已經在風里干了許多,能多加一點衣服總是好的。因為是人流量極少的時間,今夜他們行動并沒有放帳,是有警員和輔助監督在協助的,他預計很快就能等到人了,于是裹好觀南鏡后又去把灰原雄拽了回來,終于拽著兩人一起上了岸。
他卸力地往岸邊一坐,手里還抱著觀南鏡,把他團得更緊了點,感覺身上該死的褲子鞋子簡直有千斤沉。他先檢查了一會兒觀南鏡的呼吸,確認他應該沒有被堵塞窒息的問題,又去看還是麻麻木木的灰原雄,幫對方拍一會兒胸背——灰原雄哇地又吐了出來,稍微清醒了一點。
感情他剛冒頭那會兒沒吐完。
其實他才是三個人里狀況最糟糕的,但這都醒得比觀南鏡快,后者的身體素質實在是太糟糕了,在普通人里也得算是先天不足的。七海建人真不懂發生了什麼,臨行前家入硝子也沒和他說什麼,只是讓他們注意別讓觀南鏡過度使用咒力,僅此而已。他原本還覺得兩位學長的擔憂是在大驚小怪,現在才意識到他們可能才是真的明白發生了什麼。
“結束了嗎?yue——”灰原雄艱難地問,聲音像是被砂紙刮過一樣。
“結束了!逼吆=ㄈ溯p聲說。
“對不起,娜娜米!被以蹮o力地趴在地上,泥土弄臟了他的臉,他身后是漫長游蕩的河流,重新恢復了安寧,撒著碎鉆一樣的光,這些光也在他清澈的瞳仁中起起伏伏。
眼淚是人類的潮汐嗎。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又完蛋一次。”
“……是觀南同學殺了這個咒靈。”七海建人低聲說:“那你又欠我一次,也欠他一次,你要還回來。但是,別忘了——我也欠過你很多次,被你拯救的人,都欠你很多次,所以別說這種話了。人活著,本來就是會互相虧欠的。”
在被觀南鏡掛掉了電話后,五條悟和夏油杰每隔五分鐘就給他們三人都打一通電話,第一次沒人接時,他們就著“要不要現在去看看”大打出手again。
第二次還是沒人接時,他們偃旗息鼓,暫時和解,緊急出門了。坐在出租車里聽第三通電話的忙音時,他們直接黑著臉下了車,然后趁著四下無人,在黑夜中喚出了“鷹”,直接飛進了漆黑的天幕里。
“都十幾分鐘了,他要是淹死了怎麼辦?那地方有河,我就說他不能去,你說能!”五條悟生氣地大喊:“他根本不會游泳,等我們到了,人都泡發了!”
“鏡不是那麼沒用的孩子!”夏油杰也喊:“你以為我就不擔心?但是你不能這樣,悟,你不能——”
“我為什麼不能?”
五條悟憤怒的聲音幾乎要把風割裂:“他本來就是我的!如果不是我要管他,他早就死掉了——”
“……所以你救他就是為了這個嗎?你想要他完全沒有自己的世界,什麼都不懂,什麼事情都繞著你打轉,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嗎?悟,人又不是寵物!”
夏油杰急促呼吸著和他議論,這是話說得最重的一回,兩人都被狠狠地炸到說不上話來。他遠遠從天上看到橋梁四周警車和救護車的燈閃成了一片,頓時感覺心臟發涼,差點沒不管不顧地就就麼飛過去,但他好歹理智還在線,借著夜色掩蓋,落到了周圍一棟廢氣樓房的屋頂,這種地方一般沒有監控。
兩人一同默契而迅速地翻下樓,往那邊跑。他們今晚第一次一直沉默無言,快跑到的時候,五條悟忽然問他:“可是,如果他就是只有待在我身邊才能活下去呢?如果他就是這麼脆弱,真的一不小心就會死掉,該怎麼辦呢?”
如果世界廣大但無比兇險,只有五條悟不靠譜的羽翼下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觀南鏡該怎麼辦呢?
夏油杰不知道觀南鏡咒力和心臟的問題,只覺得五條悟是在出于強者的傲慢,盡管是一種懷著愛的傲慢在強行犟嘴。他嘆口氣,選擇了先退讓一步:
“我們回頭再說,好嗎?先看一下鏡的情況——”
但是現場和他們的想象中,都有點……不太一樣。
“前輩!——”
觀南鏡驚訝地跳了起來,忘記自己還是光腳,踩在了柏油路面上:“你們怎麼來了!”
情況就是觀南鏡挺好的,但又有點不好。這個不好主要指的是他又變不回去了。
警方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到底在河里三下五除二干了什麼就忽然解決麻煩了,將信將疑的,擔心他們不會是什麼騙子組織,勾結警察廳在全國上下跳大神吃空餉的吧。但他們并不敢表露出來——高專這邊派來結案交接的輔助監督不是一般的氣派,享受著警長給點的煙,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聽得對方大半夜在這兒滿臉賠笑,點頭哈腰,感恩他們幫忙解決了疑難雜癥,并小心翼翼地搭關系,詢問有沒有門路幫他的什麼二大爺家的小侄女看看……
但觀南鏡忽然變女孩這事真是解釋不清,讓普通人去產生“咒術師們可男可女是妖怪”這種想象就糟糕了,幸好他作為男孩時第二性征并不明顯,變成女孩時第二性征也不明顯,只是頭發長點,骨架小了一圈。頭發好解釋,個頭的話直接坐下就不明顯了。
本來就多裹了一層七海建人的衣服,又第一時間被蓋了毯子,沒人發現太大的異常。
他在被醫生清理鼻腔口腔的過程中就醒了過來,雖然還很疼,但人好歹不昏迷了,也終于暫時脫離了對水的恐懼,只是還不愿意喝水。正裹著警察給的毯子,發呆等灰原和七海檢查完,就發現人群中冒出了兩個熟悉的高挑身影,非常囂張狂亂地無視警察拉的帶子翻了過來。
正享受著呢,剛美美吐了一口煙的輔助監督一撇到這兩顆在人群中明顯冒出來一截的頭,還以為自己他爹的大半夜做噩夢了:……
擦了擦眼,發現竟然真的是五條悟和夏油杰。
大哥,兩位,不,大爺,我給你們叫大爺了還不行嗎?
他有點崩潰了:這兩大爺白天不是好不容易事把他們送走了嗎,怎麼還在這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萬幸,兩祖宗不是來找他的,也不是來鬧事的,直奔著那頭同學就去了,看來就是單純探后輩來了。輔助監督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氣,于是也不管,只揮手示意周圍人給他們放行。
“那不是白天,西頭那邊,處理那個化工廠的——?”警長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不敢趕人,而是第一時間小心著問。輔助監督狠狠地又吸了一口煙:“是,就是他們倆。別看長得小,是業內專家。可你這事兒不可能請到他們的,沒必要。而且太貴了,人家不是做私活的級別!
警長心里打著鼓,到底饞,還是沒忍住好奇:“我就問個數,叫我心里頭知道,以后有個底也是好的。”
輔助監督笑了笑,伸出兩個手指頭。
“兩千萬?”警長吸了口氣。
“兩千萬?”輔助監督抬抬眼皮,響亮地冷哼了一聲,手里又圈了個零,意思是叫他加上。
警長這下是真說不出話了。
請這二位出動一下就是兩個億?這,這砍的勞什子鬼怪啊,殺的是財神爺他親爹娘吧!
兩殺神正站在觀南鏡面前呢,心虛地看他有點低落地晃著蒼白光裸的腳問:“前輩,是不是覺得我不行……”
“沒有!蔽鍡l悟張口否認。
“絕對沒有!毕挠徒芤卜裾J。
“哈哈,怎麼可能呢?我們倆對你的能力完全信任!蔽鍡l悟猛搖腦袋,仿佛聽到了多麼可笑的事。
“是的,我們只是出來買夜宵吃,順便看看你們完事沒。悟這家夥,一晚上想吃五頓飯,干脆叫五飯悟算了,哈哈——嗷,你再踩我一下試試?”
觀南鏡看了他們一會兒,徹底泄氣了:“別騙我了。”
五條悟確實是演不下去了,蹲下來惡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臉,但意識到這是女孩鏡后,又下意識地松了力氣:“你還好意思生氣上了?我沒擔心錯嗎?”
觀南鏡還不了嘴,又莫名不高興——換成任何一個人說他弱,他都不會不高興,唯獨五條悟講出來,他感覺異常難過——于是暗搓搓把臉鼓了起來,試圖用這種方式讓他的手指滑下去。
今天真的是自打認識以來,他在五條悟旁邊最叛逆的一次。
五條悟都快被他氣笑了:“你是青蛙啊?”
觀南鏡作勢要去咬他的手指,大不了再被按著磨牙,牙磨禿算了,但五條悟已經被夏油杰給扯了開來:“悟,回去再說!
“……怎麼又變不回去了?”他脫掉自己的外套,給觀南鏡蓋到了腿上:“褲子鞋子呢?手機也打不通!
“變不回去……不知道為什麼,前輩再教我一次(五:你怎麼又和上次不一樣了,這次沒有照著硝子變嗎?)。衣服都扔橋上了,輔助監督說會直接幫我送賓館里去……”
觀南鏡說著,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他是個作息很固定的早睡早起的小孩,需要夜里趕路的任務五條悟和夏油杰也不帶他,所以這還是很久以來他第一次這麼熬大夜,一提到賓館,就困了起來:
“前輩不困嗎?該回去休息了!
“確實該休息了,”夏油杰蹲在他面前,也笑著碰了碰他的臉,但比起好友要溫柔太多:“所以我們來接你啊。”
五條悟又開始牙酸了。
七海建人多照看了一會兒灰原雄,確認他沒事后又幫他回復一點家人和朋友的短信——他才知道灰原雄的家其實就在目黑區,他今天本來說可能有機會回家的,可家里人等他到這深更半夜也沒消息,早打了好多電話來,七海建人僵硬著解釋了,卻沒想到那頭只是一疊喜極而泣的哭聲,灰原雄的母親在那頭哽咽著,感恩戴德地同他連聲道謝。
她才能確認孩子沒回來只是公務耽誤了,不是出事了。
咒術師的家人總是這樣,一開始求著回家,求團圓,到最后只是求平安。
掛掉電話后七海建人站在醫療車外靠了一會兒,終于能平復呼吸后才走回光線里去看觀南鏡,誰知道剛剛還坐著人的地方,現在只剩了一塊還殘存著一點香氣的毯子。
“人呢?”他驟然緊張起來,眉頭緊蹙,捏著拳頭到處找。
“放輕松,小朋友。這麼多人看著,還能被偷了不成?”輔助監督沖他嚷嚷:“他自由活動的時間本來也快到了,正好五條和夏油來,就讓他們領走了。”
“我是不是應該走了!弊谀吧馁e館房間里,觀南鏡又打了個哈欠。他剛洗完澡,被夏油杰撈著吹了頭發,現在夏油杰去洗澡了,沒了支撐物,他小心又可憐地趴在床邊邊上,不想弄亂床單,直不起腰也睜不開眼:“我困,前輩……”
“走?你去哪里啊,今晚就在這兒睡,明早反正要一起回去的。”五條悟穿著寬松的棉質闊腿褲,光著上半身喝了會兒水,等頭發完全晾干后,才往身上套了個棉質的黑色貼身背心。在外面過夜的時候他不愛帶睡衣。平時看起來他是非常纖細高挑的男模特身材,不知情的人看了會以為他身高一米九剛過一百斤。這會兒脫了飄逸的襯衣外套,又穿緊身的衣服,才能看到他相當嚇人的背闊肌,胸肌,腹肌……
不是瘦,而是體脂率太漂亮罷了。
觀南鏡這麼側在這兒模模糊糊看著他,都感覺自己在看非常標致的人體肌肉說明圖,比生物書上的有美感得多,也強健得多。
肌肉說明圖走了過來,蹲下,把他撥著坐起來:“你和誰睡?這張床是杰的,那張才是我的!
“我的”,他加重了音節,簡直是在明示觀南鏡該如何選擇。
小學弟卻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刻同意,而是像就這麼要在他手里睡著了,昏昏沉沉地仰著頭靠著他的胳膊,好像一根沒有反應的蔫吧小草。五條悟慢慢咬住牙根,眼神沉了下來,按住他的脖頸,不讓他有躲避的機會:
“鏡,你今天到底在和我鬧什麼脾氣?”
空氣寂靜,只有浴室中隱約傳來的嘩啦啦的水聲。
觀南鏡不裝了,老老實實垂著頭,垂著睫毛,垂著長長的蓬松的黑發,垂著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臉,看得五條悟感覺一陣陣惱怒從腹部伴隨著咒力一同生發出來,在他的體內流轉。
“怎麼,”他因為常年習武而帶著繭子的大拇指刮在觀南鏡細嫩脆弱的皮子上,很輕易地就刮出一點紅痕:“這就討厭我了?你堅持的時間好短。”
“不是的。”小學弟倔強地掀起眼皮來,小聲說:“我喜歡前輩。”
“那還和我犟嘴,還非要和別人一起做任務,還掛我電話,還自己一個人跳到水里去,弄成這副樣子,嗓子都啞了,你自己聽不出來嗎?變成女孩子,又又又變不回去——”
五條悟都懶得糾正他對“喜歡”一詞的錯誤用法了,食指無意識地繞上了他的長發,帶給觀南鏡一點非常輕微的拉扯的痛:“你就是這麼喜歡老子的?”
他沒戴墨鏡,但并不是因為要睡覺了,而是因為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盯著觀南鏡看看,看看能不能搞懂對方的頭腦里到底在想什麼東西:
“你就是這麼……兌現諾言的嗎?”
【可就算明明知道自己對前輩來說無關緊要,前輩對我來說,依然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非常特別的存在,是我的超人,我非常感謝你。所以我想要靠近你,想要讓你不再寂寞?梢詥?】這種肉麻得讓人腳趾摳地的話,明明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不是嗎?他們倆一起躺在漫畫書下,頂著超人和露易絲相擁的彩頁,眼睛看著眼睛,那麼認真地說著的。
怎麼老是說過就像忘記了一樣啊?那只有他在當真的話,不是很傻屌嗎?
你這混蛋,是連六眼都能騙過去還是怎麼的?
觀南鏡抿住嘴唇,今天一直在偷偷冒出的,那種無比難過的感覺又出現了。他不曾認真信佛,可聽得多了,自然會懂想要心寧無物,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牽掛,不能欲求,與這個世界隔河而站,不被占有也不去占有,人才不會為自身的痛苦而痛苦?酥聘星閼T了,他對這種情感非常陌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情緒,于是沒忍住哭了起來,伸手摟住五條悟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頸窩里。
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滑過,五條悟整個都繃,聲音還冷著,手卻怎麼也推不開他:“說話,別仗著現在還是女孩就和我撒嬌——”
“我喜歡前輩的!庇^南鏡聲音悶悶地說:“可是我對前輩來說太沒用了……我知道前輩不在意這個,但我就是想要讓前輩也可以依賴我,而不是總讓前輩照顧我!
五條悟:?
“你有什麼毛病!彼降讻]忍住,摸了摸觀南鏡的頭發。夏油杰很會打理,把他的頭發吹得又柔又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讓我依賴,你在立不切實際的心愿!
“前輩就是可以讓前輩依賴的!庇^南鏡小聲說。
“你他爹的,你要笑死我啊,到頭來是在吃杰的醋嗎?光說出來我都受不了,你怎麼想的!蔽鍡l悟真感覺他是個傻子:“我是信賴他,也不是依賴,你不要搞錯了!
觀南鏡拉開了一點距離,眼圈紅紅的,看著他說:“可我還是想要做讓前輩也可以依賴的人。”
“你現在的行為只是在讓你變成我更不放心的人!
五條悟的眼睛毫無陰霾,就像他的強大一樣,仿佛是沒有死角的。
仿佛。
“我不需要有人讓我依賴,這是你一廂情愿的念頭。我想要是你的能聽話,待在我身邊,保護好你自己,不要隨隨便便就死了——”
“為什麼呢?”觀南鏡問他:“我活著,對前輩來說很重要嗎?”
五條悟愣了一下,蹙起眉頭:“每個人能正;钪鴮ξ襾碚f都算是某種‘重要’——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會漠視別人的生死嗎?”
“會!庇^南鏡毫無障礙地肯定道:“人遲早要死的,我自己也一樣。我不愿意去死,只是因為我有不恰當的眷戀,是這種東西把每一個人留在人間,僅此而已。”
“那我死了你也不會難過嘍?”
“會難過。”
“你不是在自相矛盾嗎?”
“因為我喜歡前輩,所以我不在乎別人是死是活,但想要保護前輩。前輩不喜歡我,所以愛護我的生命,只是和愛護每個人一樣!庇^南鏡低低地說:“前輩……就是我不恰當的眷戀!
當然,他還眷戀硝子,眷戀學校,眷戀七海和灰原,眷戀歌姬和冥冥學姐,眷戀夜蛾老師,眷戀幾乎高專的一切,這就沒必要展開講了,他覺得五條悟能懂的。
“我知道你不想要這個,所以才難過。因為難過,所以在鬧脾氣!
“對不起,是我太幼稚了!
浴室的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五條悟心亂如麻,握著觀南鏡的手腕,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回嘴,扭身去胡亂地沖那頭喊:“你先別出來!繼續洗,繼續洗!”
有門被打開的動靜,夏油杰的聲音在熱騰的空氣中仿佛更懶散了:“你說什麼?”
“我讓你繼續洗!——”五條悟喊。
“我本來就沒洗完啊,我在給頭發打泡,不是你叫我嗎?瘋子。”
門砰的一聲又被撞上了,水聲重新響起來,然而剛剛還面對面的兩人卻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五條悟這會兒不在看觀南鏡的眼睛了,而是在看對方放在腿上的手。依然是纖細漂亮的,但比平時好像更小了,很可憐。
他看觀南鏡的時候總是覺得他可憐,這種憐不是愛,他自己也明白。
但他需不需要觀南鏡的愛,他卻不明白。
他覺得自己不需要,他相信自己不需要,他確認自己不需要,可是他卻抬起了頭,和對方說:“我沒有不允許你……喜歡我!
“你只是不能用這種方式!彼掠^南鏡的臉,和他抵住額頭,閉上眼睛低聲說:“你說我是你的超人,那就要學會在危險時候喊我。我分不清你是真的行還是硬逞強,這會讓我很不安。”
“喜歡我,就不要讓我不安!
“證明給我看,鏡。”
夏油杰推門出來時,不出意外地發現外面大燈已經關了,只剩下床頭燈,也不出意外地發現觀南鏡蹭了五條悟的床,縮在單獨的小被子里,被五條悟從被子外整個圈住——現在天暖了,五條悟蓋被子就沒那麼老實了,不可能完全裹上的,只在腰往下搭著,露出寬而漂亮的后背朝著他。
兩個人呼嚕呼嚕睡得已香,只在頭頂被照出小小的光暈來。
他從脖子上扯下聽筒狀的咒靈隨意弄掉,沒心情吹頭發了,就直接這麼冰冷而潮濕地躺在了枕頭上,發尾滴下的水弄濕了他的后背。
五條悟是真的專心啊,連他在一墻之隔召喚了一個咒靈都沒發現。
明天也許會偏頭痛,也許不會。
也許會忘了觀南鏡的話,也許不會。
也許會還感到胸口有種針微微刺入的感覺,也許不會。
他翻身,許久沒睡著,微微坐起來,借著小夜燈的亮去看觀南鏡的脖子,看到了自己送的項鏈還好好掛著,因為主人躺著而從領口滑落出來,柔軟又明亮。他想,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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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這月亮是單送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兄弟們都有的()
*鏡這里說的話對5夏兩個人是一樣的心情,他在5這里表現得更明顯只是因為夏還有點能讓他照顧的空間, 5沒有,所以他和5別扭了一集。但其實他對他們倆都是一樣的。這也是nina寫他一定要用前輩這一個詞喊兩個人的原因hhh,他對他們倆是真的無差(從劇情設計和人物設置上來說都是),但聽者總是會自動當成話是在對當下正面對面的自己說,另一個也默認不是對自己講的,這是沒辦法的事(說你呢頭發都不吹就睡覺的酷哥)(捂嘴淚眼汪汪)
媽咪們這次真的不是nina想騙人,本來真嘟打算加更個三四千字,寫到橋男篇結束就結束的,誰知道一寫起來根本停不下來,沒有斷開章節的地方,一直就寫到現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雖然有點累但真的寫爽了!很幸福!還有很多東西想寫,這一章節依然算是加更(雖然對媽咪們來說已經是周日早上了嗚嗚嗚嗚真的對不起),晚上九點nina還是會正常更新的!(如果寫得快就還是晚六點放出),非常感謝媽咪們來看nina!
火熱的吻送給媽咪(旋轉跳躍退場)
第29章 高專篇(17)
五月開始,就入初夏了。
最早發生變化是的硝子——她非常痛快地換了新面料,褲襪也時穿時不穿了。夏日制服裙脫離了秋冬款那種轉都甩不起來的厚重西裝感,變得非常輕盈。每次下課后看著她輕快地跳出教室,頭發也飛起來,像一只雀躍的小鹿,五條悟和夏油杰就發出一聲摻雜著喜愛和羨慕的:“啊”
“鏡真是早早就看透了這個世界!蔽鍡l悟懶洋洋地趴在書桌上,任由窗戶外進來的陽光烘烤他,仿佛在烤一塊棉花糖:“他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問男生能不能穿制服裙了!
夏油杰外套早脫了,襯衣也要解開兩個扣子,袖子全挽起來,全身縮在陰影里,拿著個書卷起來扇風。就這樣他也還是被熱得蔫吧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作為附和。
“你最近怎麼回事啊,杰!蔽鍡l悟還是趴著,聲音很平靜:“去年還沒這麼怕熱的。”
空氣很安靜,可能也被陽光烤化了,才不傳聲。
和沉寂的二年級教室完全不同,樓下的一年級室內正熱鬧。上個月他們一起處理的那個橋男事件今天終于出了最終調查結果,雖然說兇殺案和咒靈并不一定有直接關系,但因為這個事太狗血了,灰原嘴上說著反正咒靈都祓除了,往事如何也無所謂,然而拿到了卷宗后卻沖進教室看得比誰都歡快:……
“鏡,鏡——看上次的那個事情終于查清楚了——”他興奮得像個小旋風。
跟在他后面的七海建人感覺腦門一跳:“哈?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換名字的?”
“娜娜米?這個星期都沒見面,你們好忙!庇^南鏡溫柔地說:“歡迎回來!
七海建人:“……嗯!
“哈???所以死者竟然不是那個男小三!!!”
“男小三其實也不是男小三,只是男伎,所以才用假名。后來賺夠了錢還上債務,就回老家生活去了,和這件事根本沒關系!
“但死者也是個男伎,是嗎?”
“是。警方也是調查后才發現,那個橋下面因為地方寬敞,隱蔽,可以走一處防汛信道進入避開監控,而且水漲上來就把痕跡全沖走了,又符合一些人尋求刺激的想法,竟然是一處固定的交易地點……”
“哇!這些糟糕大人!離奇啊!”
“所有四個死者當天其實也不是在抽煙,而是在幫忙望風,他們都是這樣,比如五個人參加交易,就留一個在上面盯著情況——那些在下面胡搞的人反而逃過一劫了。但因為交易全是匿名的,也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在下面干什麼,所以即使目睹了同伴死去,他們也只假裝無事發生!
“我大受震撼……”
“這些大人真的可以被叫做大人嗎,真是臭狗屎。”
觀南鏡托著下巴在心里笑。
雖然剛開始還很嫌棄的樣子,但討論起來明明就和灰原同學一樣認真啊娜娜米。
他很喜歡和同學待在一起的時間,這還是他們這周第一次能湊齊三個人一起上課,馬上這倆人又接到任務,明天預計依然得外出,三個人在課上忙著說話玩,氣得夜蛾朝他們丟粉筆頭。不過最近他倒不像剛來高專時那麼寂寞了,因為他……
在加練!在補課!
5月已經到了,離六月底的期末考試還遠嗎?不遠了!得虧高專文化課相對抓得不緊,只看期末能不能合格通過,學期中的作業和考試都盡量減少,好降低學生的壓力。但就算是這樣,對觀南鏡來說也是絕對的補天了。
最近他每天的時間被塞得滿滿的,甚至不怎麼和五條悟還有夏油杰出門了,而是忙著學習和訓練。體術課是忍無可忍的五條悟強行他增加的,他和夏油杰輪流給他上,誰時間多誰就多上一點,偶爾還會付費給冥冥請她做客座教授(…)但是冥冥揍人太狠了,上課才五分鐘五條悟就尖叫著喊了停。
“怎麼?這就舍不得了?難怪這孩子會長進得這麼慢!壁ぺ炑诺厮ο伦约旱霓p子,懶洋洋道:“提前說清楚,就算現在停止授課,我也不會退還一分錢哦。”
“誰舍不得了啊,我沒有!”五條悟嚷嚷。
但三分鐘后他又尖叫了起來:“那里還是別打了吧?別了吧?鏡你也是,你疼了怎麼不叫啊?!”
“我沒有很痛啊前輩……”觀南鏡從地上爬起來,迷茫地摸著腦殼。
考慮到五條悟這個畫風,就不難想象為什麼觀南鏡大部分的進步都是夏油杰教出來的了。不光體術課是這樣,文化課也是如此。五條悟和硝子在教書育人方面各有各的爛,前者講物理知識是這樣的:“你知道雞蛋吧,鏡,原子就是雞蛋”,后者講生物知識是這樣的:“這張圖是人體主要的血管分布,看一眼,記住,你就學會了。”
硝子還給他開了“反轉術式特訓小課堂”,但其實也只是每次說一樣的抽象引導“這里siusiu,那里jiujiu”,然后就讓他自己練。
倒是很有耐心,五條悟和夏油杰她都已經不耐煩講了,只有觀南鏡來了,她還是會每次都講一遍。
觀南鏡不懂為什麼她好像很期待自己能學會(…)在硝子的教學中他已經越發懷疑自己真的是個大笨蛋(…)
只有夏油杰的畫風無比正常,說正常都有點貶低了他,觀南鏡是直接拿他和正兒八經的·真老師夜蛾正道做比對的,每次比對的結果都是:“前輩好適合做老師啊!
“我嗎?”正盤腿坐在涼席地墊上,一邊吹電風扇一邊看趴著的觀南鏡寫題目的夏油杰愣了愣,只覺得對方是在慣?渌,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想象不出我當老師的樣子呢!
他們現在正待在夏油杰屋子的落地窗前。夏日來了,窗外綠意也濃了,芭蕉竹影瀟瀟,人造的小溪流潺潺穿行。今天是陰天,悶熱,但日光黯淡些,像是人造的光,直直地穿過兩扇落地窗,在屋里投入兩個長方形的白框。
他們一個坐一個趴,正好被分割在兩個框內。
“就是現在這樣啊!庇^南鏡抬頭看他:“是超級好的樣子!
“也沒有可能,我對別的人,不會像對你一樣耐心呢!毕挠徒茌p輕用書敲了敲他的腦殼:“專心!
“文言文好難哦!庇^南鏡喜歡學習是真的,為學習感到苦惱也是真的:“這個地方我不懂……”
他爬坐了起來,貼到夏油杰身邊指給他看。其實觀南鏡沒有靠很近,不像五條悟經常是伸手就摟肩膀,在夏天總是讓夏油杰很恐懼,仿佛三伏天被體溫很高的貓跳上了脖頸環繞一樣。但就算沒有離很近,他還是能特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淡淡的體溫。
明明他們現在用是的一樣的香,夏油杰卻覺得還是不一樣的。他在屋里點上檀香,會覺得這種清苦的味道讓周圍降溫了。觀南鏡的身上冒出的香氣,卻總讓他覺得溫熱。
他不自在,但決意忍耐。不過他沒忍多久,觀南鏡就先發現他不太舒服了:
“是太熱了嗎,前輩?你流了一點點汗!
電風扇已經開了,還是熱的話就沒辦法了,他打算起身去開空調,然后就被夏油杰握住了手腕。
“不用……”
手心是真的很燙,而且難得不干燥,沒摸到水漬,但就是有種潮濕感,相比之下觀南鏡的皮膚就滑涼得像玉。過于明顯的觸感讓他們兩個人都愣了下,夏油杰觸電般松開手,斂目道:
“不用開空調!
他其實也不喜歡被冷風吹著的感覺,開風扇都嫌煩。
偏生又怕熱。
夏日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年里最壞的季節。
觀南鏡跪坐回來:“前輩最近吃的東西也變少了,也是因為不舒服吧?好辛苦。頭發這樣披著是不是也會熱?”
會熱,夏油杰只是懶得扎,休息日還要把頭皮綁得緊緊的也是一種痛苦體驗,留過長頭發的人都會懂那種“媽頭發扎得有點緊” “媽頭發沒扎緊我辮子散了”的矛盾痛苦。他剛想說不管了,觀南鏡就已經湊近了點,溫柔問他:
“我可以幫前輩梳頭發嗎?”
真是。
又搞砸了。
為什麼不拒絕。
安靜地垂著肩膀,低著頭坐著,夏油杰看著他們倆的影子落在一個框內,交疊在一起,在涼墊上微微晃動。涼墊是用某種草做的,大概是用了一些特殊的拋光工藝,編織得又細密,沒有陷入陰影的部分,反射著非常微弱細密的光,好像一條被鋪平的河。
觀南鏡在動的纖細手指的投影,像是某種優美的蝴蝶,或小雀。
明知道不應該答應的。扎辮子,太親密了,被悟知道的話,他會生氣嗎……順著觀南鏡梳頭發的動作,夏油杰微微向后仰了仰頭,眉眼微闔,喉結滾動:不,哪怕他不會生氣,我也不該答應的。
說“嫉妒”的話,還不至于。說“退讓”的話,也有點矯情。說“尷尬”的話,當然也沒到這個地步。但這確實是大半個月以來他和觀南鏡第一次又親密溫馨地待在一起,做些和訓練還有學習無關的事情。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麼。他當然沒誤會五條悟和觀南鏡在談戀愛或是什麼別的……但就只是……
介意,無法準確描述和解決的介意。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像是在沒事找事,不想要因為自己無由頭的壞情緒來讓別人不停地問“你怎麼了” “你想要什麼” “你還好嗎”……于是就只是回避,回避他們倆,也回避自己的內心。
可是學弟好像總是能看出他不夠好的,在他面前,夏油杰總覺得自己的外殼變透明了。殼子還在,但觀南鏡是真看不見,他只能看見真實的他在想什麼。
夏油杰分不清自己想不想要這樣,分不清他想被看見的到底是哪一面。
微涼的手指輕輕放在他的眉頭上撫了撫,觀南鏡替他束發的動作停住了,只是把厚厚的發絲握在自己手里:“我弄疼你嗎,前輩?”
“……嗯!毕挠徒艿吐曊f:“稍微……有點難過。”
他的頭發看起來柔順,實際上發絲又粗又韌,在光下的某些角度看簡直像是黑色的銅絲,光滑是很光滑,但力道十足,厚得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下擺冰冷,鋪開來是異常華美厚實的一匹綢緞。五條悟的頭發就完全相反,看起來好像喜歡亂翹很毛糙,實際上卻細軟又q彈,只是驚人的發亮在支撐他的蓬松腦袋。
知道他們倆頭發不一樣,聽夏油杰這麼低低地小聲撒嬌,觀南鏡不疑有他,只當自己還是手不夠輕,于是動作更溫柔了些,和他道歉:
“對不起,這樣好些了嗎?”
現在這樣嗎?在一個方框內,親密無間地依靠著,被溫柔照顧,確實讓他很開心?伤X得自己的開心是錯誤的。于是他想要否認這種快樂,可心跡又太明了,錯誤的理由卻只是模糊地存在著。即使有了“理性更要緊”的加碼,美好的感覺卻還是勝利了,他放任自己像一只被精心打理毛發的狐貍一樣懶洋洋地瞇著眼睛,靠在人類懷里:
“嗯,下次還這麼梳!
飼養員好像也很開心的樣子,輕輕笑著用臉貼了貼他的發頂:“前輩,我們今晚一起吃蕎麥面好不好?歌姬前輩給了我綠茶,冰起來很好喝。”
“晚上……悟可能也回來了。不用找他嗎?”
“不用,物理和數學現在是娜娜米在給我補了!庇^南鏡和他說:“前輩和前輩晚上有事嗎?”
夏油杰坐起來,摸了摸自己被梳好的舒服又整齊的丸子頭,沖他wink一下了:“我們把窗簾拉起來,燈也關掉,假裝我們不在,盡量不要讓悟發現——來和他玩躲貓貓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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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昨天評論超級多!nina好驚喜!nina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小女孩!我愛媽咪們!28章和本章都會從評論里抽五個媽咪發紅包包!嘿嘿嘿嘿嘿嘿我愛媽咪們,我愛,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啄木鳥)靜靜也舉起來給媽咪們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
第30章 高專篇(18)
觀南鏡沒玩過躲貓貓。
他對這個名字也產生了誤解,還以為因為五條悟的外號是貓貓,所以才要叫躲貓貓,他不懂前輩什麼時候多了這種可愛代稱。夏油杰解釋后他才明白了,他們要做是的小老鼠,所有會來抓他們的人都是貓貓。
被找到的話,游戲就失敗了。
本來要和五條悟玩這種游戲,應該會非常困難才對:對方的那雙眼睛可比貓咪眼好用多了。
但是誰讓他很信任夏油杰。
帶著觀南鏡一起躲在衣柜里,夏油杰懶洋洋地給五條悟發了個短信,說帶孩子下山玩了,勿念。他知道六眼雖然能根據咒力殘留來模擬空間,類似于一款咒力版紅外掃描儀,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能穿透物理層。所以躲進的物理夾層越多,也就越不容易被看見。
如果他走進屋子里來的話,一定是會發現他們的。
但五條悟畢竟不是那麼沒禮貌的人,夏油杰是懂他的——他平時所謂的“沒禮貌”都創建在雙方愿打愿挨,無關痛癢的事情上,真正可能把人弄生氣的舉動,或是無必要的好奇行為,他是不會做的。
對方也確實和他想象的一樣,在房門外停留一會兒后,遲疑著推開了他的房門——沒有鎖,正是因為沒有鎖,五條悟反而是掃了一眼就立刻哐當一下把門關上了,然后在門外啪嗒啪嗒地打字罵了他一通“等等我能死啊你個混蛋,最近不是都很萎靡嗎怎麼我就遲回來半天你就好了”等話,最后消了氣,總結為“給我帶蛋糕123456回來”。
真抱歉啊,帶蛋糕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夏油杰遺憾地想,在這句話里感受到了那麼一點歉意,覺得自己蠻過分的,不應該忽然想做這種事——但他一抬頭看見觀南鏡抱著腿坐在衣柜里,卻仿佛像是在看什麼金碧輝煌的皇宮一樣又乖又興奮的神情,不由得又笑了:
“在看什麼?”
他輕聲問。
“我們可以說話了嗎?”
觀南鏡謹慎地用超級超級小的氣聲說。
“可以哦!毕挠徒茌p輕說:“現在開始,我們也能出去了,但是不可以發出很大聲音,因為悟就在隔壁。”
在屋內正;顒拥荒馨l出聲音的挑戰,其實夏油杰是很熟悉的,就是小時候父母睡了他熬夜的事嘛。說是小時候都不準確,從上小學沒多久后到初中畢業,他一直是這樣的,直到進入高專才有了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
和現在有點乖張和不良的樣子不同,夏油杰自從跟著父母搬家離開了小縣城,在東京生活后,初中時就變成了標準的優等生現充。初中入學時代表新生發言,第一天競選班委,第一次體育課就被老師按著推薦校園熱門社團,用自己一直參加是的文學社,需要靠作文來參加競賽為由婉拒,但依然是打籃球或踢足球時每個男生都渴望邀請到的最佳隊員。
每門課的老師都很喜歡他,男老師拍著他的肩膀說夏油同學這次的社會實踐活動你來帶同學們一起做,送他英國帶回來的鋼筆;女老師說夏油同學你來辦公室幫忙裝東西,然后一起笑著問他以前的情況,夸他一點都不像小地方來的,打趣他有沒有女朋友。
開學兩星期就和班花搞曖昧,兩個月后談上了,直到第二學年才分手,理由是女友感覺他也沒多喜歡她, KTV里坐裝頭暈了大腿上都還是紳士地扶著她的后背,也不親嘴,好不容易親到一下,夏油杰心臟都不跳。
也不boki。
知道他不是養胃,那就是根本不喜歡。這太叫人挫敗,挫敗到有點恐懼,以為是自己不行。
霓虹的初中女生在戀愛里都是大偵探,不會錯放犯罪分子。夏油杰理所當然地接受分手,文質彬彬地拿她當擋箭牌拒絕一年級長得最漂亮的學妹的告白,于是校園中流傳著他是溫柔情圣的動人故事,夏油杰樂得解脫,此后再也不用談戀愛,問就是眉眼惆悵,仿佛有白月光。
可白月光找他復合,他又不愿意,只是不拂去面子地拉扯著。
月光是真的是假的,他自己最明白。他也不懂人們為什麼總拿月來指代美好和唯一的人與物。月亮只是看起來很溫柔,好像情意綿綿地只掛在你自己的窗口,可實際上不是所有人共享一個月亮嗎?如果溫度是愛的話,月亮是沒有愛的,月亮只是在模仿太陽的愛,一個折射品,一道中轉站。
他并不喜歡月亮,月亮和他太像。
在看起來陽光明媚到能拿去拍理想孩子紀錄片的生活外,他的一切是光怪陸離,混亂脫軌的,沒有人可以和他討論他腦子里出現的東西。他在路上和同學面色開朗地說笑時,捕捉著無處不在的咒靈的身影,心知肚明自己是全世界最大的瘋子——轉學也是這個原因,在家鄉,因為他小時候還不知遮掩,總是問朋友他們能不能看到咒靈,有沒有奇怪的蟲子爬進他們的嘴里,他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精神分裂病患者,連帶著爹媽也過不下去。
他在夜晚父母替他熄燈后悄悄打開臺燈,吐出咒靈把它們捏在手里驚恐地注視,然后再干嘔著塞回去——在進入高專學習前,他并不能熟練控制自己對咒靈的吸收和返還過程。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甚至幻想只要用力吐掉它們就會消失了,可現實是吐一百次他就得吞一百次才能讓它們回到他的身體里,讓這些真的混合著他嘔吐物的臟東西。
他裹在被子里玩電動,一個晚上就能通關一部大作,然后感到無聊,在淩晨三四點疲倦睡去。他又開始看番劇,最討厭的是eva,一遍一遍點開的卻還是eva,在碇真嗣的各種抽泣和哭喊中感到厭惡,又感到奇妙的平衡——原來青少年那無人在意,人人踩踏的痛苦是可以被這麼呈現在屏幕上的,只要男主角是個救世主。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就和大部分觀眾一樣在厭惡這個“沒用”的男主角,后來才發現自己只是和大部分觀眾一樣在恐懼他,恐懼自己像他,恐懼自己其實就是他,恐懼自己還不如他。
極少數的情況下,他會透過廉價老式公寓樓質量不太好的墻,聽到隔壁父母短暫又貧乏的x生活,只有這種時候他會選擇睡去——閉上眼睛,戴上耳機聲音開到最大,用被子蒙住頭把自己死死裹住,于是分不清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因為缺氧短暫窒息,但反正目的達成,他昏迷過去,他逃避成功。
不想和女朋友左愛才是正常的吧?一想到就是因為這種貧乏又丑陋的事情,他才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受苦,夏油杰就覺得人類的生理本能很諷刺。他總是在晨勃時咬住T恤下擺,把手探下去,直到腹肌發抖繃緊,然后轉身用被子蒙住臉。最開始他還會掉兩滴眼淚,后來就只是死氣沉沉地躺著,大腦是一片白茫茫的霧靄,假裝剛剛無事發生。
進入高專,到底是一種求,還是一種逃,而是二者兼有?他分不清。但他唯一可以確定是的,這里比以前好太多了,比貧乏的,無趣的,經常冒出丑陋和痛苦的普通人類社會好太多了,咒術師們用常人的眼光來看全是瘋子,夏油杰反而終于感到一種欣然自洽。
比如五條悟,比他能想象中離經叛道的同齡人都還要更怪,就連另一個同級的女孩硝子最開始都是那麼冷漠野蠻,還會抽煙,絕不會用星星眼看著他,談些類似于夏油君以前交往過幾個女朋友這樣的話。夏油杰忽然完全沒有偽裝和融入主流社會的壓力了,他在這里可以真的處到朋友,真的被老師關愛,真的向善,甚至可以生發出一點點真正的理想,真正的期盼和真正的愛與溫柔來。
但是觀南鏡又是另一回事,夏油杰還沒有搞懂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他是另一回事。
此刻他熟門熟路地踩到地毯上,毛絨絨最消音,不小心碰落什麼也不會立刻暴露,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觀南鏡坐下。
本來還不想吃東西的,一旦有了特定的挑戰,就變得想吃了。夏油杰輕手輕腳地從冰箱里拿了雪媚娘出來,依然是抹茶味,這是他唯一能接受的,幸好觀南鏡和他口味像,又倒了一點咖啡奶。在黑暗中,觀南鏡戴上夏油杰給他的備用耳機,和他一起看動畫片,主角是個叫碇真嗣的初中男生,一上來任務就是開巨型戰斗機器。
eva雖然經典,但很多人會不喜歡,特別是初看的時候。所以夏油杰一邊聽已經熟悉到能背出來的臺詞,一邊扭過頭看被光照得明明滅滅的觀南鏡的側臉,打算看看他的反應,不喜歡就立刻換。但觀南鏡看得很認真,認真到水都忘記喝了,也仿佛忘記了他還坐在旁邊,抱著膝蓋看得異常入神,可是沒過兩集就看哭了。
他還記得他們在玩躲貓貓,剛吸了一口氣,啜音還沒發出,便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是夏油杰始料未及的事,他愣了一會兒,有點無措地環住他的肩膀,摘下耳機,拿手帕來替他擦臉。屏幕投射出的光影里,他們像是環抱在一起囈語。夏油杰輕輕問:“對不起,這種題材看了太難受了嗎?”
“真嗣同學,好可憐。”
觀南鏡傷心得很平靜,夏油杰感覺他剛剛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喜歡他?”
“嗯!
“……是嗎?我倒是很討厭他!
討厭碇真嗣這件事,從他十年前第一次打開電視機停在《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大字上時,就再沒有變過。他也從來不說自己喜歡eva,他無數次打開它,只是像從另一種角度,翻看自己的傷痕。
“為什麼?”觀南鏡貼著他的臉,一邊擦眼淚一邊問。
“他很軟弱。”夏油杰呢喃。
“他還小,本來也不用堅強!庇^南鏡抬眼看他。
夏油杰笑了,垂目和他注視:“你只比他大一歲!
別說比他還大一歲了,就算他現在比碇真嗣還要小,難道他就不可以喜歡和同情他嗎?
“而且……等你真的了解他,你可能就會改變主意了。”夏油杰抵著他的頭輕輕說,像是在下某種箴言或定論。
觀南鏡不理解。但夏油杰已經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開始帶他打游戲換換心情。這一次他們玩的不是星之卡比了,是馬里奧賽車和超級馬里奧64DS。
夏油杰的游戲機非常全,光是現在最熱門的來自任天堂的NDS他就有五六個,之前亂七八糟的各種版本的Game Boy他也一個不少,全都是兩份,一個用來收藏,一個用來偶爾想玩的時候玩。
05年,也就是去年才發售的馬里奧賽車聽說是第一款可以聯網的賽車游戲,他們先是在本地1v1跑了一會兒,然后就連上了網開始和別的玩家一起跑。因為游戲里會出現的奇葩道具與搞笑情況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害怕會不小心發出聲音,就把頭蒙進了被子里玩,因為缺氧和在缺氧的情況下憋笑,趴在自己的胳膊上,一起紅著臉發抖。
觀南鏡玩得不好不壞,但運氣實在是一般般,動不動就被誤傷,還遇到作弊器玩家從他身邊火箭般路過,最后沖圈的時候離倒數第二都有點距離了。看著那個小小的縮略圖,他禮貌地沮喪了一下,準備下一把再來……然而剛剛還排在第一名的,代表夏油杰的小點卻不動了,一路掉隊,出現在了他的屏幕里,正慢慢轉圈。
觀南鏡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邊的他,對方垂著睫毛,卻依然只看著屏幕,微笑著說:“來接你啦,走吧!
他本能地有點感動,按著手柄跟上,卻也終于感覺到了是哪里不對勁——夏油杰好像在只要自己還能忍受的情況下,都會優先照顧別人,考慮別人的心情,就連玩游戲也要這樣。只有情緒明顯非常低落,或者精疲力竭的時刻,他才會有點遮掩不住,顯得沒什麼力氣似的,稍微會接受一點點他人的幫助。
但也只要一點點。
比如只是被扎了個頭發,就又恢復成了“我要多照顧你”的狀態。
“前輩……”
“嗯?”
“你開心嗎?”
“……當然啦,怎麼忽然問這個?”
夏油杰掐住按鈕,游戲機的屏幕暗了下去。他們趴在被子里,只有掀開透氣的一點點小口里透進來一絲淡淡的光,照亮了他滑落在臉上的劉海,眼睛被遮住了一點:
“你玩累了嗎?這麼躲躲藏藏的確實有點太拘束了,我……”
觀南鏡湊過來抱住了他,也截斷了他的話。夏油杰不合時宜地想到五條悟經常會用兼顧炫耀與不耐煩的語氣抱怨觀南鏡如何如何喜歡同他撒嬌。他以為這種“撒嬌”是向對方特供的禮物,但此刻觀南鏡也送給他了。
盡管是在躲貓貓游戲里,在被子下,在這麼狹小昏暗的角落和無聲的時刻。
仿佛他真的是老鼠,在從貓咪那兒偷走他最喜歡的奶酪。
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忽然填充滿了他的心臟。
“怎麼啦?”他摸著觀南鏡的頭發,輕聲問:“怎麼啦!
“前輩騙我,你明明就不開心!
夏油杰愣了一下,無奈笑著,氣流讓觀南鏡頭頂的發絲微微震動:“我沒有呀!
這種各持己見的話是聊不下去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套娃無窮盡。觀南鏡還沒能繼續說,夏油杰就捂住了他的嘴:“噓——”
隔壁的五條悟好像又跑來敲了敲門:“杰,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你回來了嗎?”
好倒霉,好像是窗外起風了,有什麼東西撞在窗戶上,從五條悟的屋里聽應該確實像這屋的動靜。
他們倆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都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天氣本來就熱起來了,到了晚上稍微好點,可現在他們捂在被子里,又貼在一起,實在是想不燙都難。夏油杰就不用說了,就連一向體溫低的觀南鏡都感覺自己后背在冒汗。躲貓貓好難啊!他閉緊了眼睛,感覺所有聲音都放大了:門外小小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聲音,身邊夏油杰的呼吸和心跳聲……
極其清晰的開門聲。
五條悟今天第二次推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窗戶上的樹枝。他立刻明白是聽錯了,愣了下后閉上眼睛揉了揉腦殼,感覺自己今天真是好奇怪,第六感怎麼老失靈啊?肯定是被那兩個家夥丟在這兒沒人陪,又沒飯吃給氣的……
于是又關上了門。
觀南鏡和夏油杰同時松了口氣,感恩床是被墻擋住的,然后又一起無聲笑了起來。躲貓貓的樂趣在哪兒他算是體會到了,精髓就是差點被抓,但是又沒被抓到的劫后余生感。觀南鏡怕夏油杰太熱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試圖先爬起來再說,可是卻被對方一把拉了回去。
“要小心……”夏油杰貼著他的耳朵說:“萬一悟還在外面吹風呢?”
觀南鏡不疑有他,很乖地又進入了躲避狀態,埋起腦袋乖乖躲好。他這麼好騙,叫夏油杰都有點不忍心了,又裝模作樣了兩分鐘后便爬了起來,兩個人又再次躲進了衣柜里。
“熱嗎,前輩?”觀南鏡小聲問他,試圖用手扇點風:“對不起,我不該靠著你的。”
夏油杰確實是熱的,可是和觀南鏡靠在一起時的熱并不讓他煩躁,現在這種熱量源抽開了,又熱又冷的感覺才是最難受的,他甚至想要在初夏的天氣中打寒戰,只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我沒有不開心,鏡!彼鋈痪驼f道:“其實說起來,這是我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里的心愿——有個人和我一起玩躲貓貓,打游戲,看電視……雖然后來就忘記了,但實現了這個愿望也挺不錯的。”
觀南鏡愣了一下,笑了起來:“真的嗎?前輩,那太好了!
很純粹的為了他的快樂而快樂著。
生了他這麼一個孩子后,父母先是經濟上拮據著,后是在發現他“有精神病”后,心理上壓抑痛苦,社會壓力特別大,日子都快過不下去,當然也不會生第二個孩子來賭博。
萬一又生了個小瘋子該怎麼辦呢?又不能遺棄,養起來又是巨大的痛苦。更關鍵的是,那樣就真的得坐實他們倆攜帶“瘋病”基因了。
躲在衣柜里,聽他們在外面的爭吵時,夏油杰經常會想象如果自己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那樣家里就是2v2,而不是2嫌棄1,如果他有哪怕一個朋友,他就不是野孩子,他有和這個世界對抗的力氣。長大后他自然理解了這是沒必要的,也不切實際的悲哀幻想,可在他覺得自己不在意的時候,偏偏又真的出現了一個人,會認真地和他一起藏在衣柜里,躲避著也許并不存在,或者說并不再重要的無形的恐懼與悲哀。
于是靠坐在角落,小時候過于大和黑暗的衣柜已經變得狹小起來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從來都沒有釋懷,也沒有遺忘。
這到底是命運的仁慈,還是殘忍呢?
他看著觀南鏡,對方正無知無覺地仰頭蹭他的某件衣服,像是沒體會過這種材料似的,很好奇地多貼了兩下,可愛得讓他感到心慌,擔心他又只是一個逼真到破碎時會讓他格外苦痛的夢境。
“鏡,可以過來嗎?”他沖著觀南鏡伸出手,手掌朝上,盡可能克制地邀約:“我們坐到一起吧!
擁抱,很像是他們被壓在虹龍那座山下時的擁抱,沒那時候那麼狼狽和逼仄,但反而比當時更親密些。夏油杰又去看觀南鏡的手心,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也許是當時的記憶太清晰,他仿佛還是覺得傷口沒有長好。指尖從學弟的手心滑到手腕上,輕輕摩挲著握住,他到底問了最近自己最在意的事:
“鏡,你給悟也做過月亮嗎?”
“嗯?”觀南鏡甚至反應了一下,才從這麼無厘頭的話里找到原委。盡管不懂夏油杰為什麼問這個,但他還是誠實地說了:“沒有啊,為什麼要給前輩做?”
五條悟的屋里又不是看不見真月亮。
“這樣啊!毕挠徒芟袷侵粏柫藗無關緊要的事,忽然又毫無緣由地開啟了新話題:“東海道新干線的主要站點,你會背了嗎?”
猛然被考,觀南鏡緊張地繃緊了腦殼:“起點是東京,終點是新大阪……”
就知道他中間的記不清,夏油杰環著他的肩膀,指尖點了點他的掌心:“東京!
下滑一點:“品川!
再下滑一點:“新橫濱。”
到掌根:“小田原……”
新干線越畫越長,擁抱似乎也越來越緊密了,觀南鏡感覺學長幾乎是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可能是教得太專心。他也沒有多想,主要是他快記不住地名了:……
最后一直滑到他手肘上面一點,指尖都探進了袖子里,才到了終點:“新大阪!
“記住了嗎?地理考試一般都會考哦!
夏油杰的手垂了下來,非常自然地又摟住了他的腰。觀南鏡完全無知覺,他正在嚴陣以待地復習:“東京,品川,小田原……”
“不,是新橫濱!
觀南鏡感覺到一只手掌輕輕按到了他的后背上,隔著襯衣,沿著豎脊肌中間輕微的凹陷和脊椎的起伏,往下滑動,在某些節點停留住,像是在引導他回想:“下一個才是小田原。再下一站……”
襯衣細微的聲響莫名震耳欲聾,發燙的指尖下,仿佛能一寸寸摸清漂亮后背的每一處微妙的凹陷和緊致的皮膚?諝夥路鹱冋吵砹,夏油杰的心跳微微加速:他很確信如果現在是前女友和他一起坐在這里,被他這麼拿教書的名義摸后背,估計早撲上來啃八百回。然而觀南鏡卻仿佛連癢都不怎麼癢似的,越背注意力越集中,等他看著小學弟忽閃的眼睛發愣時,對方反而倒過來催促起他來:“前輩,到下一站了,手往下嘛,往下——”
他掰著手指頭,數得正認真呢,都沒意識到自己正咬住嘴唇,難得把唇瓣弄成了和他的痣一樣鮮紅漂亮的顏色,根本無視了圈著他的高大漂亮前輩發燙的胸膛與曖/昧過界的觸碰,只全心全意為了無聊的車站名發愁。
夏油杰忽然觸電般松開了手,不懂自己在做什麼,在渴望什麼,在幻想什麼。他不敢懂。
我好臟……
他們還沒來得及繼續,宛如驚天巨響一樣的動靜忽然在寂靜的室內響起,觀南鏡和夏油杰都是一抖,同時抬頭,顧不得那麼多了,打開柜門一看,才發現他們有多糊涂——剛剛進來時候忘記把手機一起拿上了!
被關了靜音后,它不管是在被子里或者地板上,本來都不該這麼致命的,但偏偏正待在木頭桌面上,豪爽地高頻震動著,并在他們的注視中,已經搶救不及時地翻滾掉落到了木地板上去,砸出驚天動地的聲響來。
夏油杰心道完蛋,他玩太high了,忘了再發兩條短信裝模作樣,八成是五條悟在打電話找他。
怕什麼來什麼,門外第三次響起聲音:“杰,你是不是回來啊?我怎麼好像聽到手機的聲音了啊?我真的聽到手機的聲音了!你在洗澡嗎?還是換衣服?我能進來了嗎?我進來啦!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怪嚇人的,你被自己養的咒靈吃啦——”
隨著他忍無可忍砰砰踹門的一個大動作,剛從窗戶逃跑到一半,頭發衣服都亂七八糟的觀南鏡尷尬地抬腿抬到一半,尬在了原地:……
正在幫忙的夏油杰:……
五條悟:……
五條悟甚至把墨鏡拿了下來,蒼藍色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顯然根本沒出門過的他們看了兩眼,然后又戴了回去,仿佛cpu有點過載了。
他的指尖因為震驚而在微微發抖。
“這什麼情況?”
觀南鏡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乖巧而英勇地小聲回答:“玩躲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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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章都是最喜歡的一章,根本寫不夠,要不是天殺的小組作業侵害了我幸福的生活,我天天寫寫寫寫到字數爆炸(升天。不知道媽咪們周一過得怎麼樣呢?心情還好嗎?nina今天炸年糕被油蹦到額頭了,我太笨蛋了,我不知道年糕不可以大火炸時間過長,不然會爆炸,我還在那兒美美夸贊自己是小天才呢,哼著小歌顛著鍋,美美拍照欣賞杰作,然后就哇哇大哭了。不過情況很輕,都沒有泡,只是紅了兩塊,冷水沖了一會兒后紅得更明顯了,于是我哇哇哭覺得要破相了——含淚吃炸年糕,實在是太好吃了,含淚吃——想起來要破相了,吃不下了,哭——太好吃了,還是先含淚吃——就這麼循環完后,又悲慘地擦竈臺,收拾著收拾著再去照鏡子發現已經要看不出來了(……)甚至還沒來得及拍照大呼小叫四處索要關愛,我的傷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快愈合了,不,準確來說皮膚就沒裂開過,只是恢復了正常的顏色……說這麼多小品就是為了告訴媽咪們不要大火炸年糕(但媽咪們應該都都知道吧!)(只有nina是笨蛋!)(躺下)(蓋上笨蛋被)(閉眼)
總之明天見媽咪們,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前十個評論有紅包包!(來自笨蛋但真的很愛媽咪們的n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