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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陸斯則相處久了, 盛清歌能明顯感受到自己臉皮變厚。
但是也只變厚了一點點。
“心甘情愿?”陸斯則距離她靠近幾分,把她剛剛的話抓重點、輕聲重復了一遍。
一些記憶頓時浮上腦海。
緊扣在一起的手、在他禁錮之下的戰栗。
盛清歌垂眸,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目光從他高挺鼻梁向下、在掠過唇角時不受控制地停頓了下, 之后又欲蓋彌彰般偏開臉。
陸斯則無聲地笑了, 低頭吻住她嘴角,又把她從椅子上抱起。
面對面的姿勢, 她雙腿不得不纏繞上他腰身。
唇相貼著, 她整個人都懸空,只能緊緊摟住他脖頸。強烈的荷爾蒙撥動無形的弦, 盛清歌心跳加速, 睜眼就看見陽光已經將兩人身影投射到書房白墻之上、落下的影子讓人羞赧至極。
對于盛清歌來說,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漸進。
陸斯則感受到女生的心不在焉, 便拉開距離看著她,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很喜歡。”
“現在依然可以。”
“想嗎?”
他的語氣在正經, 仿佛是在說, 今天天氣不錯, 他很喜歡。
對比之下,盛清歌覺得自己的厚臉皮造詣依然有待加強。
她搖搖頭:“白日宣那個不太好,還是先把照片解決了吧。”
陸斯則又吻她耳朵, “真的不想?”
拿出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又看了看窗外格外明媚的陽光, 盛清歌才狠心道:“晚上再說。”
男人輕笑:“好, 聽你的。”
頓了下, 又補充:“晚上再說。”
“……”
他把女生放到沙發上,倒了兩杯溫水。
半杯水的時間就平復下來, 就說回正題,“這幾年有做互聯網起家的公司,他們的AI技術比陸氏先進,我聯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出具證明照片是合成的報告。”
盛清歌心里吐槽這男人自制力簡直駭人,心思才慢慢安定下去。
上次在公司開會時員工還提到過一家這幾年新興起卻勢頭很猛的科技公司,老板是位白手起家的程序員大佬。
不過她不能在公司打聽。
這幾個月董事會一直在觀望她的表現,老盛對她的態度也很微妙。
于是盛清歌把這位老板的信息告訴陸斯則,讓他托人去問。
不出半個小時,陸斯則將對方微信推過來。
盛清歌還以為這位程序員大佬兼白手起家董事長是位三十出頭的精英人士,沒想到頭像是一只很可愛的小橘貓。
發送好友申請,對方很快就通過,兩條消息接連傳過來。
【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您好,我是阡陌科技的林陌。】
……
和大佬交流的過程出奇順利。
大佬也是出乎意料的年輕,只比盛清歌大一歲。
一頓飯的時間,盛清歌幾乎和對方聊成好姐妹。
天色暗下來時,大佬的男朋友來接她回家,兩人才揮揮手告別。
目送林陌上車離開,盛清歌轉身回到餐廳,坐回到還沒收拾的餐位上。
西餐廳響起悠揚的鋼琴音,女生侃侃而談又專業親和的模樣在盛清歌腦海里揮之不去。
幾分惆悵幾分羞愧,感慨自己真的蹉跎了好多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陸斯則走進餐廳,看見的就是盛清歌捧著杯熱可可、側臉看向落地窗外城市夜景、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樣。
“事情不順利嗎?”陸斯則在她旁邊坐下。
盛清歌抿抿唇,放下杯子,語氣有些落寞:“很順利,照片都是合成的。江臨之所以知道我身上有胎記,是因為之前和他一起去游泳過。”
“他應該只是想賭一把,或者是拖延時間。”
陸斯則溫和地笑笑,“你不用和我解釋這個。”
盛清歌嘆氣,扭頭看向光風霽月的男人,語氣疑惑:“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啊?”明明優秀的女生那么多。
她記得之前他母親說要介紹一個白手起家的女生給他,最后卻因為對方有男朋友作罷。
應該就是剛剛的女孩子吧。
明媚陽光,又靈動又沉穩,性格也好相處不擰巴。
不像她,性格敏感又目標不明確,這個年紀一事無成。
所以,她真的要就這樣渾渾噩噩、在不知道是否喜歡接手公司的情況下按部就班地跟進一個又一個項目嗎?
她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一件、她想要做一輩子的事情?
陸斯則看著女生的表情,大概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他揉揉她發絲,也沒說什么恭維的話,只闡述事實:“談戀愛不是招聘職工,我也不是HR。”
“我想和你結婚,是因為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
盛清歌知道他是在哄她,而她也始終能感受到他的愛意。
至于其他的,她繼續努力就好。
長長嘆了聲氣,她調侃道:“也是最喜歡的?”
沒掉進女生設的陷阱里。
陸斯則笑了,說:“是唯一喜歡的。”
……
網上風評調轉向來比天氣降溫還快。
在盛清歌官宣離婚二十四小時之后,一個老牌營銷號爆料出江臨出軌當天酒店內部錄像。
最石錘的是,有一個個子高的記者、利用酒店走廊一個裝飾鏡反射成像、錄到了盛清歌和江臨隔著半開酒店房門視線對峙的畫面!
鏡頭里的江臨一身酒店睡袍,桀驁的眉眼陰云密布,盯著盛清歌的神情復雜又心虛。
更何況畫面中還出現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身影。
評論區直接炸了。
【我從未想過的偷拍手法】
【這個狗仔有點東西】
【有些縮頭烏龜沒想到吧,關鍵時刻躲在老婆身后,結果被鏡子出賣了!】
【臥槽臥槽那這是什么情況啊!盛清歌和陸鳴舟交好,陸鳴舟帶著親哥去酒店給盛清歌解圍,然后反倒給這兩個人牽線了?】
【就說你在那種情況下,被烏泱泱記者圍著,一下被一個大帥哥攬到懷里護著離開,你能不心動?】
【等等,難道現在重點不應該是江臨艸粉嗎?】
江臨粉絲自然不認,【說不定就是盛清歌和江臨鬧別扭了,有些營銷號別炒了】
【就是啊,拿個不知道幾百年前的偷拍視頻出來移花接木,你當網友傻逼呢?】
行,不止不承認,還陰陽怪氣地綁架網友。
言外之意就是,誰相信誰傻逼,純純捂嘴行為。
但是這屆網友可不吃小學生玩孤立這一套,陰陽怪氣只會當場轉化成成功的激將法。
叛逆的吃瓜群眾紛紛下場,很快就扒出爆料視頻的營銷號屬于陸氏集團旗下某娛樂公司,并智商在線地整理出一條完整邏輯鏈。
陸氏旗下的營銷號,沒有老板首肯、敢發盛清歌的瓜?自然不敢!
江臨出軌已經板上釘釘,除了部分粉絲執迷不悟,大多理智粉持有因為愛過所以不傷害的態度、優雅退出瓜田。
接下來吃瓜群眾要一探究竟的就是江臨是否有睡粉了。
出軌是道德問題,睡粉就是更嚴重的道德問題。
而且,萬一還有更嚴重的情節呢?
有人興奮了。
江臨在圈內當了好多年斷層頂流,如果他倒了,可以說是一鯨落萬物生。
各家偶像都坐不住了,也不知有多少公司在這場風波中推波助瀾,生怕事情被翻頁。
一周時間過去,新年如期而至,大家依然沒能證明江臨睡粉。
江臨方對出軌事件也沒做出任何回應,粉絲也沒再見到他上線微博,似乎是準備冷處理到底。
不過只要他沒觸碰紅線,沉淀幾年再帶著新歌出現——才華自帶濾鏡,粉絲照樣買單。
無非是無法恢復他人氣巔峰的狀態。
因此,雖然網上有些聲音說盛清歌做的太絕,以一己之力毀掉江臨苦心經營那么久的事業,但是盛清歌依然覺得自己沒做錯。
換句話說,如果他那天沒有在會議室強吻她,后來又用那些假照片想蒙混過關也好、想拖延時間也罷,兩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只能說,這段婚姻,從最開始就不應該發生。
除夕夜,李菱女士被陸鳴舟攛掇著去陸家過年。
李菱婉拒:“等清歌他們兩個結婚了,有的是機會一起過新年。”
陸鳴舟撒嬌賣萌:“李阿姨李阿姨!你要是不去我們家過年,那我帶著我爸媽來你家可以不?你看咱反正遲早都是一家人,對不對?”否則他哥肯定會在除夕夜拋棄他,跑到盛家這邊和盛清歌一起過新年。
李菱:“……”
于是這個新年,陸家二老登門拜訪,年夜飯變成雙方父母見面,訂婚日期初步定在五月。
也是在除夕這一天,盛清歌收到了來自山里的一封信,是上次她救下來的小女孩寫的,說她已經回到高中上學,上學期還考了班級第一名。
這讓盛清歌想起了年后的工作打算。
前兩天開會提到山區公益項目在明年一開春就要開始投入建設,這也是盛清歌證明自己的一次機會。
老盛和李菱女士都快要退休了,這么大的公司最終還是要交到她手上。
李菱的意思是,年后再回公司,讓她直接升任公司副總。前期小組項目練手已經足夠了。
可是盛清歌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年假結束前兩天,盛清歌飯后和陸斯則提到這件事情。
聊起公司事情時,男人剛從浴室出來。
盛清歌靠坐在床頭哀嚎:“怎么辦啊,我會不會搞砸?”她一條一年前還在娛樂圈當流量小花的咸魚,竟然明天就要坐上盛氏集團副總的位置了?
陸斯則笑了笑,在床邊坐下,“沒關系,陸鳴舟剛接手公司時候也搞砸過。”
盛清歌頓時哽住:“你這安慰人的方式有些別致。”
陸斯則謙遜道:“或者你也可以和陸鳴舟一樣,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給我打電話,到時候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雖然我不常年在公司,但是經驗還是有一些的。畢竟比你大了兩歲。”
聽見他拿年齡說事兒,盛清歌喉嚨突然發澀,心里翻涌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仿佛酒和醋被一起打翻,混在一起的味道讓人無所適從。
但是她也知道,陸斯則是故意的。
他在用這些話向她表明,他不在乎過去,她也不用刻意不去提及。
他總是這樣,提前考慮到她所有擔憂,然后用最溫和的方式一一解決。
男人剛剛洗過澡,眉眼深邃精致。深灰色絲質睡衣稱得他本就白皙的膚色更為冷白,在臥室水晶吊燈光線下顯得矜貴清冷。
尤其是那只手,露出一截骨感手腕,修長手指骨節分明。
盛清歌心思微動,往他的方向湊了湊,在他嘴角上輕輕吻了吻。
陸斯則喉結滾動了下,唇角彎起,抬手覆上她后腦勺,另一只手握住她肩膀。
深沉的眸光在她面上緩慢描摹。
女生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還維系著手掌撐在床面的姿勢。
看向他的眼神很緊張,又隱隱有些期待。
陸斯則笑了笑,把這個吻加深。
再見
盛清歌想起新年之前, 她故意撩他的話。
其實兩人并沒有交往多久,但是有些事情似乎不能只能用時間來衡量。
就像此刻,盛清歌很清楚地意識到、她想要他。
直直注視著他的目光就是在盛清歌的回答,陸斯則俯身, 輕吻落在她眉心。
……
第二天一早, 盛清歌被枕頭旁邊的手機吵醒。
微信提示音叮咚叮咚響個不停。
身上的疲憊感還未消退,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 在米色地板上留下斑駁光影。
盛清歌想翻身去摸枕邊手機, 才發現自己被人抱著,翻身失敗。
一些關于昨晚的記憶、后知后覺涌入腦海。
“……”
盛清歌忽然有些無法面對他。
手臂緩緩放下, 她閉上眼睛, 想裝作無事發生。就這樣靜靜地躺了一會兒。
盛清歌不禁慢慢睜眼、扭頭偷看他,卻正好和他含笑溫和的眸光撞在一起。
“再睡一會兒嗎?”聲音喑啞, 帶著剛睡醒的饜足。
男人剛睡醒,黑發有些凌亂,發梢掃在眉毛上。
他膚色冷白, 眉眼深邃、睫毛又長又密, 妥妥的濃顏系。那雙眼睛在沒有鏡片遮擋時更顯溫柔深情。
還記得當初第一次和他在面館吃面, 店里的白色光線打在他臉上,男人眼睫低垂神色溫和。
盛清歌心里就只有一個想法。
他長得真好看。
盛清歌是個24k純顏狗,清晨放大的美顏暴擊讓她把微信消息都忘了。
陸斯則也配合著, 淺笑著看女生對著他犯花癡。
他喜歡見到她因為他而走神,無論是在什么時候。
對視幾秒鐘, 盛清歌才回過神來, 想起手機有消息。
也不知道是誰發的。
她收回視線, 翻身拿過手機,發現是陳楠的消息。
兩人在工作和學習上不存在任何交集, 聊天記錄也大多不正經。
對面大概是忙完一個階段的實驗了,想起來八卦感情問題:【你和陸斯則咋樣了?】
盛清歌不禁回頭看了陸斯則一眼,解釋道,“是陳楠的消息。”
雖然知道他不會偷看她的手機屏幕,也難免有些不自在。
陸斯則了然,拿過床頭睡袍穿上,同時說:“早餐想吃什么?我下樓去做。”
盛清歌想了想:“雜醬面吧。”
“好。”
等他走出房間,盛清歌先用視線找了一圈自己的睡裙,最后在陸斯則的枕頭旁邊找到。
先把睡裙穿上,她才去衣帽間換了一套家居服,然后一邊洗漱一邊給陳楠發消息。
語音轉文字。
盛清歌:【再有兩個月就訂婚啦!】
陳楠:【恭喜恭喜】
【以及,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盛清歌嘆了聲氣,還是沒忍住和她分享說:【昨晚,差一點點就拿下了】語氣頗為遺憾。
陳楠:【此話怎講啊?!】
盛清歌一言難盡地說:【你們學醫的真的太偉大了】
話題跳躍太快,陳楠有點懵:【你怎么突然夸我?】
盛清歌回復:【改天和你聊細節】
【我下樓吃飯了,吃完飯去醫院看病去】
陳楠:【?】
【不是吧,這么刺激?】
盛清歌看著那行消息,簡直哭笑不得:【怎么這破路也能開?】
陳楠:【嗐,秋名山車神,無法低調】
【話說回來,你身體沒事吧?發炎了還是感冒了再或者是跌打損傷?】
盛清歌:“……”
刷完牙,簡單洗了把臉,踩著拖鞋慢慢往樓下走。
剛走到餐廳就聞到了炸醬面的香味。
她給陳楠發消息:【懷疑乳腺結節應該掛什么科室呀?】
手機安靜了十幾秒。
盛清歌在餐廳坐下,看見聊天對話框彈出一條接著一條的消息。
【乳腺外科,普通外科,內分泌科都能查,婦科也行】
【不過這東西你怎么不問陸斯則啊】
【你不用擔心,現代人壓力大,結節還挺普遍的】
【話說回來,你是怎么發現的?自己檢查了?】
盛清歌就眼睜睜看著陳楠在手機另一端頭腦風暴,一步一步逼近正確答案。
不能不說,某些人在某方面的確天賦異稟。
聊天對話框彈出新的消息:【我好像知道你為什么說,昨晚就差一點點了】
【哈哈哈哈哈哈媽耶你的生活怎么這么多姿多彩?然后陸斯則就因為這個停下來了?】
盛清歌回憶起昨晚的場景,到現在依然有些尷尬。
她舉著手機打字,偷瞄廚房一眼。
陸斯則已經走過來,把面碗放到她手邊。
盛清歌對他淺笑了下,然后繼續回消息。
或者說,是終于找到了把尷尬情緒宣泄情緒的機會。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多尷尬】
陳楠都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畫面感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啊,早發現早治療嘛】
……
還沒出正月,醫院人也不少。
在停車場找了一會兒才看到一個空車位。剛調頭準備倒車,卻被另一輛保時捷捷足先登,直接車頭朝里開了進去。
這是打算開走時再倒車。
車位而已,換一個就是。
兩人卻同時認出那輛車是江臨的。
此時,江臨也踩下剎車,車頭剛開進停車位一半,車尾擋住本就不寬闊的過道。
雙方都透過防偷窺膜看向對方,最后是陸斯則按下喇叭,江臨才緩過神來停車入位。
再找到的停車位更往里面,盛清歌下車時,看見江臨直奔住院部。
他帽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從頭到腳都換了一身風格,連走路姿勢都做了偽裝。
如果不是看見他的車,盛清歌根本認不出來。
盛清歌不禁往住院部看了眼。
曲蔓在這里住院?
曲蔓的事情她暫時顧不上,因為她還在為陸斯則說的結節提心吊膽。
前面只有三個人,很快就叫到盛清歌的號。
門診醫生是位和藹的中年人,“怎么了?”
盛清歌說:“乳腺好像有結節。”
醫生一邊讓實習生敲病歷一邊問:“按著疼嗎?”
“按著是有些疼。”
“自己摸得到嗎?”
“……”盛清歌下意識想抬頭看陸斯則,又硬生生壓制住了這份下意識。
醫生也沒等她措辭,手指操作鼠標同時說:“先去拍個片子看看。”
……
好在虛驚一場,拿了些口服藥,醫生說一個月之后復查。
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接近十二點,陸斯則問她想不想在外面吃。
盛清歌低頭回了兩條工作群消息,說:“好啊,聽說附近開了家不錯的西餐廳。”
“嗯。”
在停車場,又遇到江臨。
這次他身邊多了個女生,同樣包裹嚴實,但是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此時和盛清歌的目光撞在一起。
自從和陸斯則公開了關系,盛清歌出門也不再喬裝,兩人就算是被拍到也沒什么關系。
四人都停下腳步,這時身側傳來喇叭聲,站在路中間的曲蔓才回過神來、卻往盛清歌方向來。
江臨原本也沒拉著她,此時更是來不及阻攔。
他往后倒退,一輛黑色大眾就從他面前開過去。
盛清歌平靜地看著曲蔓過來。
曲蔓戴著口罩,露出的眼睛下方有一圈烏青。看起來狀態并不好。
她笑起來有些苦,但是依然在努力地笑:“清歌,看見你和陸先生現在這樣好,我真的為你高興。”看見盛清歌再遇良人,她也就沒那么內疚了。
盛清歌不太明顯地皺了皺眉,聲音沒什么情緒,仿佛只是在和陌生人對話那樣,禮貌又疏離。
“謝謝。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曲蔓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樣,語氣平靜地說:“江臨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出國留學。”
之前她不收江臨的錢,認為那樣太沒骨氣。
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再看見江臨,從前的那些悸動和熱情都不再出現半分。
再后來,江臨提出用金錢補償,她便心里沒有半分波瀾的答應了。
盛清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帶著幾分客套,溫聲說:“挺好的。”
曲蔓抿抿唇,還是決定說出來她最想對盛清歌說的話:“抱歉啊,我不能出來給你作證。”
她不能說他睡粉,否則江臨就不會給她出國的錢了。
說完才反應過來,她這話說的,好像是在暗示盛清歌出錢讓她出面作證一樣。
想到這里,曲蔓語速又快起來,慌忙解釋:“清歌我不是那個意思。”
盛清歌依然是客套地點點頭,“我知道。如果沒什么事情,我想我們以后不會再有交集了。”無論是這位昔日情同姐妹的好朋友,還是她愛慕過一整個青春的少年。
說完,她抬頭對陸斯則淺淺地笑了笑:“我們走吧。”
陸斯則說好。
等車子駛上馬路,陸斯則點開導航問她:“你說的西餐廳叫什么?我搜索一下。”
盛清歌后背靠在車椅上,視線盯著前面那輛貼著哆啦A夢貼紙的面包車。
她聲音很平地說:“我想回家吃,我想吃你做的小龍蝦,好不好?”
“好,那我們先去買菜。”
接下來的路上,盛清歌一直沉默。
陸斯則等紅燈的時候牽過她的手,“心情不好了?”
盛清歌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原來保持溫和平淡的模樣真是一個很有效的保護自己的方法。”任憑對方是什么樣的情緒,在說什么樣的內容,她都能夠把自己封閉起來,讓對方覺得她毫不在意。
甚至那一瞬間她也騙過了自己,好像真的忘記大學那幾年和她熬夜追星的一幕幕。
友誼破碎的傷心一點都不亞于失戀。
那天在天臺伏在桌面上抑制不住地哭,也不只是因為江臨。
陸斯則愣了愣。
然后他聽見女生輕聲說:“但是這個面具戴起來好累。”
“陸斯則,你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吧。”
玫瑰
車子轉彎, 行駛進入園區。
板油馬路兩側的梧桐樹高聳繁茂,正午陽光照射下來,在地面留下斑駁樹影。
車子平穩行駛在馬路上,車內一時間光影錯落。
開車的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動了動, 顯然沒想到女生會那樣說。
她情緒那么失落, 竟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心疼他么?
陸斯則看了她一眼,兩人視線對上一瞬間, 盛清歌就把目光錯開。
她并不是一個擅長把情緒展現在表面的人, 此時有些不好意思。
身體往后靠,手里不住地把玩手機。
女生長長的睫毛低垂, 把話題扯開:“對了, 家里牙膏好像沒有了,一會兒在超市你提醒我一下。”
陸斯則笑, “行,你也提醒我買一樣東西。”
盛清歌哦了一聲:“什么東西?”
陸斯則淡聲說:“昨天拆開的那盒型號不太合適。”
“……”
頓了下,他又淡淡補充:“今晚用。”
……
盛清歌覺得陸斯則這個人是有些惡趣味在身上的。
明知道她緊張, 還故意明晃晃地把他晚上的打算告訴她, 害得她一下午都沒辦法很自然地面對他。
兩人晚上在家里煮的火鍋, 銅鍋熱氣騰騰,盛清歌負責點菜和吃,陸斯則把涮的恰到好處的菜和肉夾進她面前的白瓷盤里。
她吃了很多, 他還沒吃什么。
盛清歌咬著筷子,抬眼問:“你不餓嗎?”
陸斯則面色從容:“你先吃, 多吃一些。”
盛清歌拿筷子的手都一頓, 思緒又開始跑偏。
她盯著男人的嘴角, 幾秒種后果然發現他在彎唇偷笑。
盛清歌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她應該扳回一局。
“我今晚想出去玩。”她故意說。
陸斯則看她, 似乎并不意外:“想去哪里玩?”
盛清歌怔住。
她以為他會反對的,或者說改天再去。
可此刻男人的語氣讓人覺得,如果她現在真的說出一個地點,對方真的會安排這項行程。
因為是臨時起意扯出來的話題,所以盛清歌一時也說不出附近有什么可以在晚上體驗的娛樂項目。
她剛想說還是在家里吧,就聽見陸斯則提起一個地方:“上次去的小鎮還想再去看看么?看星星應該不錯。”
提起看星星,盛清歌有些心動。
川杭發展迅速,生活節奏快,夜生活也豐富,滿市都是霓虹燈。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澄澈的夜空、以及像銀色絲綢一般的星河了。
她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說:“到那里估計就快九點了……”
陸斯則說:“明天是休息日,我們可以晚上再回來。”
盛清歌猶豫了幾秒鐘,點點頭。
……
吃晚飯,廚房留給保姆打掃,兩人出發。
陸斯則這次訂的房間是三層別墅,別墅天臺上架著一個天文望遠鏡。
白天是個大晴天,晚上萬里無云,繁星滿天。
春天的夜晚,略帶清涼的風是柔和的,吹在面上也不覺得冷。
盛清歌在天臺玩了一個小時,拍了不少照片,這時陸斯則上來,喊她下樓喝牛奶。
落地窗前鋪著厚厚的毛毯,光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
盛清歌站在落地窗前,雙手握著玻璃杯。
窗外是小鎮夜景,沿路有幾點星燈點綴,幽靜玻璃天花板,在室內也不耽誤看星空。
她低頭喝了幾口牛奶,抿抿唇,看向站在她身側的男人:“你是不是之前就發現這里很適合看星星了?”
陸斯則視線從她嘴唇上移開,輕嗯一聲,“上次訂房間時工作人員介紹的。”
盛清歌有些渴了,牛奶喝的很快,玻璃杯沒多久就空了。
陸斯則從她手里拿過杯子,“廚房還有加熱的,我去給你拿?”
“我想去洗個澡,該睡覺了。”她轉身走去床邊打開行李箱。
只住一晚,箱子里東西很少,只有兩人換洗的貼身衣物,分別裝在兩個收納袋里,在18寸的行李箱中也顯得寬裕。
而在兩個收納袋旁邊,靜靜躺著一盒剛剛在超市買的、陸斯則說會合適的型號。
回憶起昨晚,上次兩人隨手買的他好像是用不了。
“……”
就當作沒看見,她默不作聲將箱子合上,拿著衣服去浴室。
盛清歌在浴室里墨跡了很久才出來。
因為想著方便一些,她自己把頭發吹干了。
踩著拖鞋走到浴室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后推開門。
卻愣住。
只見,主臥的燈被調暗,昏黃光線讓整間屋子都變柔和。
浴室門口鋪了一塊潔白的長毛絨墊子,自這塊墊子起,鮮紅的玫瑰花瓣鋪灑開,形成一條通往梳妝臺的路。
早就在電視劇里見過的俗氣場景此刻被搬到面前,盛清歌深深感慨,紅玫瑰是有實力成為俗氣代表的,畢竟它永不過時。
咚咚咚的心跳聲愈發清晰,順著這條路,拖鞋在花瓣上踏過,幾片花瓣沾在鞋底上,覆到腳面上、濃艷的紅色和冷白骨感的腳腕形成醒目的反差。
穿過衣帽間,她才看見陸斯則。
深V領深灰色睡袍,黑發微微凌亂而顯得生動,深邃的眉眼間黑白分明。
他摘掉了眼鏡,走到她面前,視線落在女生蓬松的發絲上,眼尾慢慢彎起幾分弧度。
仿佛自己剛剛的心思被看穿了,盛清歌臉有些紅,強壯淡定地抬頭問他:“我猜的不對嗎?”
中午和晚上都是他在暗示,行李箱里的東西是故意讓她看見的,玫瑰花瓣葉顯然是蓄謀已久。
陸斯則給她留了許多個拒絕他的機會,直到確認、才會在此刻站在她面前。
陸斯則笑了笑,反問:“所以,我猜的也是正確的嗎?”
盛清歌反應了一秒鐘,聽懂了他是指什么。
無非是,她剛剛特意提前吹干了頭發。
臉頰更熱幾分,盛清歌張了張嘴,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陸斯則這時把她打橫抱起,邁著長腿往床邊穩步走去,時而低頭觀察女生的表情。
后背貼在柔軟被子上,隨后陰影落下籠罩住她,盛清歌還是難免緊張起來。
陸斯則低頭吻了吻她眼睛,“害怕嗎?”
盛清歌猶豫片刻,誠實地說:“如果沒有昨晚,我應該不會像現在這么慌。”
女生說這話時很認真,仿佛是憋了很久不吐不快。
昨晚停下一方面是擔心她身體,另一方面是擔心她今早去醫院會沒有力氣。
但是即便如此,盛清歌依然被折騰的腰酸背痛,難免心有余悸擔心起來。
陸斯則被她的樣子可愛到,低笑出聲:“那我溫柔些,你放松,好不好?”
不及盛清歌回答,他低頭吻住她嘴角。
落地窗前,皎潔月光落了半室。
男人向來言出必行,在這種事情上也沒破例。
只是這個過程太過漫長。
地板上的方光移了些位置的時候,盛清歌緊緊摟住他,有眼淚從她眼尾慢慢滑落。
“放松,寶貝。”陸斯則喉間發出一聲悶/哼,將人抱的更牢,低頭輕吻她眼尾淚痕。
酸脹//感比疼痛更磨人,盛清歌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時找不到放松的訣竅。
陸斯則雖然有理論知識,但是這方面也是頭一遭。
他一邊安撫盛清歌的情緒一邊探索,等女生適應了,他也找到適合兩人的方式。
像是有什么封印被解開了、溢出能夠使時間延長的魔法咒語,讓這個夜晚變得格外漫長。
和陸斯則認識越久,盛清歌越發現,對方骨子里是比較喜歡尋求刺激的,尤其是在這些大多由本能支配的行為上。
她不能否認自己很享受這個過程,但體能也不足以支撐她更換兩個場景。
陸斯則卻仿佛不知疲憊,沐浴短暫休息之后又將她托起、仰頭和她接吻。
看似兩人位置調換,他卻依然是引導者。
浴室橙色光線在此刻更顯旖旎,而后又響起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音。
盛清歌很想阻止他,卻明顯來不及,只能緊緊摟住他脖頸。
男人故意控制,磨得她鼻子都發酸。
指甲用力,抓出點血跡。
她聲音都帶了些哭腔:“你平時看起來……沒有這么……”
陸斯則安撫般在她耳邊輕吻,低沉嗓音啞了幾分,“像平時一樣,你會覺得沒什么意思。”
陸斯則安撫地吻吻她發頂,就著這個姿勢抱她回臥室。
每走一步,盛清歌就喊他一聲,像是在控訴。雖然這控訴的確沒什么威懾力。
陸斯則牽起嘴角,沒有說話。
后背重新接觸到柔軟被子,盛清歌終于松了一口氣。
陸斯則這時才在她耳邊低笑:“你剛剛那樣喊我,我都要舍不得走回來了。”
“……”
她頓時臉熱,抿抿唇不說話。
陸斯則抓過她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按住,嗓音溫潤地哄道:“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最后一次,今晚就讓你好好睡覺。”
盛清歌猶豫了下,說,“你慢一些。”嘴硬地不叫他名字。
“好。”陸斯則笑著看女生倔強的模樣,有些粗粒的指腹在她唇邊輕輕摩挲片刻,隨后捧著她的臉、再次低頭吻上。
陸斯則在接吻時喜歡循序漸進,無論兩人接吻了多少次,開篇總是和初吻那次一樣、從輕吻嘴角開始。
偏偏盛清歌最吃這套,每次都在不知不覺中就把所有思緒都交給他,直到更為侵占感官的事情發生。
他嘴上說好,力氣卻沒小多少,沒幾下就讓盛清歌忍不住喊他:“陸、陸斯則……”
男人這才停下,把她往上抱了抱,伸手拿過一個枕頭。
嗓音溫潤含笑,“終于肯叫我了,真乖。”
盛清歌睜開眼是想說他兩句,結果看見的是男人向來氣定神閑的深邃眉眼間多了幾分恣意愉悅。
那一刻,她仿佛見到的是一個從未經歷過綁架、本該在十七歲時就意氣風發的陸斯則。
那應該會是一個看起來很穩重的少年,卻會偶爾暗戳戳地捉弄人,然后一本正經地詢問對方發生了什么。
她忽然鼻子發酸,一滴眼淚從眼尾滑落。
這滴眼淚卻讓陸斯則緊張了。
他有分寸,即使讓盛清歌有些累,也會是荷爾蒙快感更勝一籌。
他用指腹把那滴眼淚擦掉,把人抱緊一些,柔聲道歉:“是不是太累了?”
盛清歌搖搖頭:“沒有。”
“真的沒事嗎?”他擔憂地問。
盛清歌笑了笑,“真的沒事啊,我就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男人看著她,目光溫柔,“什么事情?”
盛清歌想了想,說:“一會兒再告訴你。”
她眼尾還濕潤著,陸斯則就低頭吻她眼尾,動作也變溫柔。
緩慢,也更折磨了。
呼吸聲越來越重,兩人擁抱也越來越緊。
然后,陸斯則聽見她說:“你要是沒有經歷那些就好了。”
“這樣我十幾歲時候遇到的,就是你。”
陸斯則怔了怔,低聲問:“那樣的話,你當時會不會喜歡我?”
盛清歌說:“會的。”
“我會很喜歡你,畢業聽家里的安排,和你結婚。”
……
第一朵迎春花綻放的時候,鶴水鄉的希望小學竣工,邀請盛清歌去剪彩。
收到邀請時,盛清歌正在配合婚紗設計師量尺寸。
明明連婚都沒訂,某人卻連婚紗設計師都聯系好了。
設計師非常忙,早上飛機剛落地,天一黑就又要飛回歐洲。
短發小姐姐工作起來動作干脆利落,卻一點不耽誤她說話。她調侃:“沒想到當初在學校跑個步都會被塞情書的陸斯則,追人也得追這么多年啊。”
盛清歌有些驚訝:“你們認識啊?”
設計師挑眉:“對啊,當初我老公出車禍,救護車還沒趕到,陸醫生路過幫了不少忙。用咱這邊的話說就是,和閻王爺拔河,僵持到救護車趕到,這才能把人救回來。”
盛清歌點點頭,設計師繼續說:“我們當時很感謝他,就想拿錢感謝,因為聽他說自己是從便利店下班恰好路過。”
陸斯則就站在兩人身邊不遠處,也加入到談話當中,溫聲說:“舉手之勞而已。”
設計師笑笑,然后看盛清歌,抬了抬下巴:“對,當時也是這幅樣子,不收錢。”
“然后你猜怎么著?”
盛清歌好奇地看她,“怎么了?”
短發女人挑眉,“他不收錢,我們就說改天來家里做客,他也來了。”
“我家客廳展示了一件婚紗,是我從入行以來最滿意的作品。他進來之后直接就盯住了我那件非賣品,后來在婚紗前站了很久。”
設計師就問他,有女朋友嗎?
有些社恐的男生回答,沒有。
設計師挑挑眉,說那他盯著看什么。
說到這里,設計師一頓。
盛清歌看了陸斯則一眼,然后追問:“他怎么回答的啊?”
設計師淺笑:“他說,他喜歡一個女生,那個女生穿上那件婚紗一定很好看。”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把婚紗買下來。”
盛清歌笑:“那姐姐你有把那件非賣品賣給他嗎?”
設計師搖搖頭,“我說他眼光真好,然后婉拒了。”
盛清歌還有點惋惜,剛想開口問問,有沒有機會讓她穿一下婚紗。
設計師卻已經開始低頭整理數據,“但是我昨天發給你的設計圖里,就是有那件婚紗的。”
盛清歌微怔,腦海里莫名浮現了她最后選中的那一件。
然后她聽見設計師語氣有點感慨地說:“而且你選中的,就是陸斯則當年盯著看了很久的那一件。”
……
這算是正式開工之前一件比較有趣的事情。
在去往鶴水鄉的路上,盛清歌還講給小白和軟萌小助理聽。
小白直呼虐狗了,還看著外面的四月艷陽天說了句:“清歌姐你這秀恩愛的時間選在中午就剛剛好。”
盛清歌靠坐在車椅上,往駕駛位看一眼,“這怎么說?”
小白慢悠悠地講在網上看的段子:“因為早晚都會有報應,但中午沒事。”
坐在副駕駛的小助理打他一下:“說什么呢!”出門最忌諱說不吉利的!
小白這才反應過來,他就是領導夾菜他轉桌那一掛的。
好在盛清歌脾氣好又不拘小節,不然早就把他開除了。
因為慌亂,眼神都有點飄忽。
盛清歌不在意地笑笑:“沒關系,畢竟童言無忌。”然后就舒舒服服地靠在陸斯則肩頭,仰起臉和男人相視一笑。
小白:“……”
噎了一下,他真心實意地憨厚笑起來:“謝謝清歌姐。”
越野車在崎嶇山路上緩慢行駛。
春日的陽光明媚和煦,幽綠山澗有桃樹綻放開粉色花瓣。
盛清歌抬手想指給陸斯則看,車子卻突然劇烈一顛簸,她額頭直接撞到車窗上。
陸斯則扶住她,同時放在車座上的紙袋卻掉落在地,五顏六色的紙張灑出來。
那是一些宣傳科普單,有關如何判斷和預防心肌梗死的科學常識。
男人有些抱歉地揉了揉她磕碰到的額頭,語氣帶幾分歉意:“如果不是我想去學校宣傳這些,你也不用提前一天就和我過來。”
剪彩時間是明早,陸斯則想今天下午去學校進行科普宣傳。
盛清歌抬眼看見他眉心微蹙,頓時笑笑,小聲說:“現在知道心疼了,昨晚也沒見你收斂多少。”
陸斯則垂眸看她,聲音也低:“但是你昨晚說,你很喜歡。”
車子里放著音樂,前排聽不見他們這樣小聲的對話。
盛清歌臉頰發熱,心虛地往前面看了一眼,好在那兩人也在聊著什么,根本沒注意。
她輕咳兩聲:“白日宣那個什么不太好,請你管住自己的思想。”
車子這時平穩下來,陸斯則彎腰把散落一地的宣傳單拾起整理好,重新放回袋子里。
又往身側女生方向偏了下,淡聲說:“我帶了,晚上可以。”
“……”
陳楠說得對,男人就沒有純情的。
盛清歌終于深有體會。
坍塌
坐車是件累人的事情, 盛清歌上床沒多久就哈欠連天。
陸斯則洗漱完回到房間,看見女生手機已經放在枕邊,屏幕還亮著。
她側躺、身體蜷縮著,似乎是睡著了。
他抬手關燈, 這時盛清歌伸了個懶腰, 語氣有些慵懶:“你回來了。”
“要開燈嗎?”男人站在原地沒動,“我以為你睡了。”
“不用, ”盛清歌睜眼, 看見月光透過薄薄的白色窗簾照到水泥地面上,在地面留下光斑。
她心跳忽然有點快, 心慌的睡不著覺。
明明已經很困了。
等陸斯則躺下, 把她抱在懷里,盛清歌不安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去。
沒過多久, 意識沉下去,她很小聲地說:“我好像離不開你了。”
“你不在,我都要失眠了。”
陸斯則淺笑, 手掌在她后背輕撫, 聲音很溫柔:“我不會離開你。”
……
對于誠實的人來說, “一語成讖”這四個字大概是最好的祝福。
夜半,盛清歌是被陸斯則喊醒的。
眼睛還沒睜開就被男人拉下床,屋子里漆黑一片, 只有他手里手機屏幕發著微弱光線。
“地震了,清歌。”隨著攬著她往外走的動作, 陸斯則聲音格外冷靜地說。
盛清歌瞬間清醒, 而后打起精神讓自己盡可能冷靜。
兩人動作都很快, 盛清歌來不及拿手機,就貼著墻角往樓梯口跑, 路過時留意哪里可以作為暫時避難的位置。
兩人就那樣相互攙扶著,手機手電筒打開,在安靜走廊里照出光柱。
搖晃在變得越來越劇烈。
剛走到樓梯口,整棟樓開始傾斜。
人類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又無力了。
災難當頭,連對自己身體的掌控能力都被剝奪。
地面在傾斜,身體不受控制,腳步止不住地往靠窗一側滑。
“來不及了。”她聽見陸斯則說了一句,而后她被他牢牢按在在懷里,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她往側后方、避開窗戶。
他后背撞在墻壁上,疼的悶哼一聲,手臂卻依然死死護住她的頭,帶著她蹲下、重心下移。
轟隆一聲巨響。
整棟樓變成一片廢墟,兩人隨著磚石泥沙一起,被埋在廢墟之下。
……
身上很疼,刺骨的疼,疼的不敢動。
盛清歌意識漸漸清醒過來,視野漆黑一片。空氣中是泥沙磚石的味道,灰塵嗆的她咳嗽。
只是咳嗽帶起的動作幅度,她發頂就頂到了一塊磚石。
盛清歌只能把頭更低一些,臉都埋到陸斯則脖頸間,壓抑著輕咳幾聲。
“抱歉啊,我、咳咳……灰塵太大我忍不住。”盛清歌默認陸斯則也醒了,畢竟這男人身體素質比她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四周卻安靜的近乎死寂,沒有人回應她的話。
像是誤入什么恐怖境地一樣,心臟驟然懸起來。
她看不見陸斯則,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他護在懷里,剛剛傾倒下來時他緊緊抱著她,這才讓兩人沒有分開。
而他在她身下,給她當了肉墊……
想到這里,盛清歌慌了,“陸斯則你還好嗎?陸斯則!”
兩只手發抖的順著男人衣料摸,慢慢往上,最后摸到他耳朵、臉頰、鼻梁,然后顫抖著下移。
盛清歌屏住呼吸,用手指在他鼻息下探了探。
溫熱的呼吸撲灑在她手指上。
有呼吸的,有呼吸。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忽然想哭,喉嚨發澀。
又想到現在哭會弄濕他的衣服,兩人不知道要被埋在這里多久,他穿著濕衣服會更不舒服。
于是硬生生把眼眶里的眼淚止住,吸吸鼻子調整情緒。
盛清歌抿抿唇,側過臉、面龐貼在他身前。
聽見心臟在咚咚咚的一下一下跳動。
她剛剛是真的慌了,一時之間像電視劇里一樣去試探氣息。
明明心跳更明顯。
廢墟將二人與外面隔絕成兩個世界。
盛清歌只覺得這深夜安靜的可怕,并不知道廢墟之外一行人都要瘋了。
尤其是拉著小助理半夜偷偷去鎮子大排檔喝酒,因此陰差陽錯沒有住在宿舍的小白。
天亮了,救援隊趕到村子里,已經持續四個小時的救援工作。
地震發生在深夜,村子里的房屋幾乎全都坍塌,搜救人員帶著搜救犬在一戶一戶在廢墟下搜救村民。
村民多是平房,有的逃出來了,沒逃出來的也相對容易搜救,有傷無亡,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小白聽見旁邊有人這樣感慨,整個人都要炸了:“我家清歌姐和她未婚夫還沒找到,什么幸不幸的!”
小助理拉住他:“算了算了,你有這力氣還是去找找人吧。”
得到允許可以在相對安全的位置活動后,小白開始扯著嗓子喊:“清歌姐!盛清歌!”
抬頭,他看見不遠處也有個找人的中年男人。身材粗壯,皮膚偏黑,臉上的橫肉讓人看起來就犯怵。
是上次強迫女兒嫁人的那個村民。
……
廢墟下,分不清外面是白晝還是黑夜。
手機摔壞了,無法開機。
盛清歌貼在陸斯則身上躺著,唯一的心安來自他的心跳。
她沒再喊他,想著多睡一會兒,大概能省些力氣。
安靜的環境里,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響起溫潤又帶著幾分焦急的聲音:“清歌。”
盛清歌聲音帶了點哭腔:“你終于醒了。”
陸斯則手掌還覆在她背部。
忍著小腿傳來的麻木感和腦后劇烈的疼痛,輕輕拍拍她后背,溫聲安撫道:“別怕。你醒了大概多久了,能判斷出來嗎?”
盛清歌不知道他腿被壓住了,只點點頭:“估計有兩小時了。”
陸斯則沉沉出了口氣,盡力讓自己語氣平靜:“地震時候是兩點四十三,那現在外面天已經亮了。”
“搜救隊應該到了。”
陸斯則左手護住盛清歌頭部,右手試探著去觸碰二人上方,卻只能碰到冰冷的石板。
多虧了這塊石板,兩人才能有這一方空間。
也是因為這塊石板,才讓他們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
盛清歌能感受到他的動作,輕聲問:“我能敲這塊石板嗎?”
如果扯著嗓子喊,也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沒水沒糧,體能是最重要的。
陸斯則力道很輕地從指腹觸碰的位置出發、向石板四周試探。
手指打彎、試探地敲了兩下。
“聲音太小,外面如果在搜救,不太容易聽到這個音量。”陸斯則頭暈目眩,沒忍住皺了下眉。
“那我喊一喊。”盛清歌深吸一口氣,開始喊救命。
“嗯。”陸斯則閉了下眼睛,默不作聲地把右手覆上左手手腕脈搏。
半晌,他睜眼,這時盛清歌也喊累了。
陸斯則問她:“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身上有些疼,應該是撞到哪里了。”
“頭部呢?有沒有頭暈惡心的感覺?”
盛清歌說沒有。
他剛剛把她護的很好。
“你呢?你有沒有事?”
她試探著去摸他耳朵,又順著耳朵往后、穿過頭發、指腹碰到一片粘稠。
盛清歌指尖頓住,聲線有些打顫:“你流血了。”
陸斯則緩緩呼出一口氣,說:“別擔心。”
“我只是沒有力氣喊救命了。”
盛清歌心急如焚,喊救命的聲音也更大,連續喊了一小時之后,她嗓子變得嘶啞了。
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她試探地摸上陸斯則的臉,“你怎么樣了?”
陸斯則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仿佛被加了幾斤重量,只能勉強撐開一個縫隙。
他沉重地呼吸著,說起話來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盛清歌。”
盛清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腦袋往下一些,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你能不能做到,也忘了我?”
一片寂靜中,男人的聲音更顯氣息奄奄。
眼眶瞬間變熱,眼淚將視野占滿。
“不能,陸斯則你別嚇我,我不經嚇的。”她聲音很輕,像是壓抑著什么情緒,慌亂地去摸他的臉。
只有帶有溫度的觸感能暫時驅散、可能會失去他的恐慌。
陸斯則緊緊皺眉,腦后的刺痛在和他的理智做對抗。
他很累很累,仿佛長途跋涉的旅人,行走在看不見盡頭的漫漫沙漠中,頭頂烈日炎炎,腳下步履維艱。
只有女生哭著的聲音在他耳畔,在那些他想解脫的時刻,把他從無窮深淵中生拉硬拽出來。
“你不可以死,你不能死,”豆大的眼淚噼里啪啦往下砸,盛清歌哭著說,“你昨天還答應我,不會和我分開。”
“陸斯則,你不能騙我,我好不容易才敢重新相信的。”
“你不能死,我真的離不開你了。”
陸斯則動了動嘴唇,喉嚨像是被什么勒著,不受他自己控制,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盛清歌指腹摸到他深邃的眉眼間,男人長而密的睫毛在她指腹掃過,癢癢的。她哽咽著說:“陸斯則,我們生一個像小曦一樣可愛的小女孩,好不好?”
“你不在我自己沒辦法生的……你別死,你和我說說話好嗎,你不要不理我……”
她開始不停地和他說話,同時心里自責,為什么有些話在平時從來都羞于說出口。
她明明那么那么喜歡他,為什么很少告訴他。
沒得到他的回應,盛清歌泣不成聲“陸斯則,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我想和你結婚……”
她摸到他嘴角漸漸彎起淺淺的弧度,一如他平日溫柔待她的樣子。
“行……那我好好活著。”他說。
……
與此同時,小白和中年男人在廢墟前碰上。
對方眉頭緊皺,仿佛不記得上一次的恩怨,打招呼般隨意說:“那頭兒沒找到人,估計在這邊。”
然后就繼續低頭找人,從小白身邊邁過去。
小白看了眼中年男人過來的方向。
按照方位來看,那邊應該是樓梯口。
而盛清歌和陸斯則的寢室在走廊盡頭,距離樓梯口很遠。
他收回視線,還是按照概率最大的方位開始、和搜救人員一起找人。
縫隙
除了幾戶住著二層小樓的人家, 村民人數大致核對完成,重傷者的被救護車拉走、不嚴重的就地由醫療團隊診治。
四層宿舍樓位于食堂和教學樓之間,三大片廢墟連在一起,搜救難度加大。
搜救人員牽著搜救犬拿著探測器、在廢墟上逐一掃描過, 生怕錯過任何求救信號。
這時上空傳來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
所有人都愣了下, 只有小白跑過去,下一秒看見陸鳴舟從直升機跳下來。
他今早起得晚, 得到消息也晚, 睡衣外面套一件外套、踩著運動鞋就出來了。大步走到小白面前,眉頭緊蹙:“我哥呢?”
小白嘆了聲氣:“清歌姐和陸醫生昨晚住在寢室樓里, 寢室樓塌了。”
“他們被埋在下面了。”
“操, ”陸鳴舟閉了下眼睛,沒忍住咒罵一聲。
手里手機響起, 是老陸詢問這邊的情況。
陸鳴舟接起電話放在耳邊,“爸。”
老陸問:“清歌和你哥怎么樣了?”
陸鳴舟抹了把臉,轉身瞇著眼看了看那片廢墟, 聲音壓低:“正在找, 爸您別著急, 也先別告訴媽和李阿姨。”
掛斷電話,陸鳴舟打開直升機的門,小九一躍就跳下來。
他牽著狗就要往廢墟去。
村長急忙上來攔住:“陸總不行啊陸總, 那邊危險!”
盛清歌和陸斯則已經被埋了,萬一這位祖宗再出事兒, 他是真不知道該怎么交代了!
陸鳴舟嘴角緊繃:“救援人手不足, 我再不專業也能聽見聲音。”
“我哥和盛總都是冷靜的人, 他們昨晚肯定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了。”他像是在勸村長,更像是在勸自己, “對,他們兩個都那么聰明,肯定知道躲在哪里,也肯定反應夠快。”
“說不定都跑下樓了,但是……”但是四樓太高了,來不及跑出來。
就怕是跑到三樓或者二樓,正趕上大樓傾塌,那才是最棘手的情況。
從震感明顯到整棟樓坍塌,不過才十幾秒……
因為宿舍樓只有三個寢室住了人,三個寢室都是在遠離樓梯口的方向,所以搜救也從南側開始。
兩名支教老師已經被救出來一名,救出來時人已經暈過去,身上的格子襯衫都被鮮血染透。
陸鳴舟皺著眉頭看那邊搶救畫面,心里更慌了,立刻牽著小九往北方走,他想賭一次。
沒人能預料到寢室樓會不會坍塌,更無法料到會在多久之后坍塌,但是第一反應肯定是逃離。
只要反應及時,足夠跑去樓梯口,但是可能來不及下樓。
陸斯則睡眠淺,也一定知道地震應該往哪里躲。
搜救現場應保持安靜,所有搜救犬都低著頭竭力嗅著人類的味道。
小九往四周瞧了瞧,這時似乎看明白發生了什么,毛茸茸的尾巴耷拉下去,耳朵也輕輕抿著。充滿智慧的眼睛看向陸鳴舟,漆黑眼球一瞬不瞬盯著他看。
那眼神看得陸鳴舟心里一揪。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牽著小九往前去。
小白腳步放輕走過來,好意提醒:“陸總,那邊剛才有人去了,說是沒聲音。”
陸鳴舟瞇著眼睛瞧了瞧,不信:“可能是他沒聽到。”
他牽著狗一路走過去,狗爪在礫石塊上走來走去。
毛茸茸的腦袋低垂,靈敏的鼻子到處嗅。直到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它腦袋更低下去一些,鼻子更用力嗅了嗅,然后吐著舌頭扭頭往陸鳴舟方向瞧。
陸鳴舟立刻喊人:“快來人幫忙!”
……
在喊了幾遍救命之后,盛清歌餓的肚子叫了兩聲。
她吞了吞口水,想緩解干澀的喉嚨。
可惜用處并不大。
是沒人過來、還是有人過來搜查時剛好趕上她中途休息沒聲音?
盛清歌想,總不會運氣那么不好吧。
或許只是埋的太深了。
她沒力氣了,喉嚨因為干澀而刺痛。
長長呼出一口氣,她再次艱難地吞吞口水,然后就趴下,側臉貼在陸斯則身前。
周圍很安靜,視野漆黑一片,唯一能讓人稍微安心的、是男人依舊在跳動的心跳。
盛清歌累了,很平靜地想,或許他們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李菱女士會很傷心,老盛會后悔為什么沒要二胎。
陸家二老大概會沉悶很久,但是他們還有陸鳴舟。
可是李菱女士只有她了。
身體極度疲憊,求生本能讓大腦沒有停歇。
過去的二十幾年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閃過,時光列車在朝相反的方向行駛,從和陸斯則相遇、到一年前逃婚、再到長達十年的心酸暗戀、以及自小開始的循規蹈矩。
一些快樂的時光竟然是在幼兒園。
久遠記憶在此刻變得清晰,一個五顏六色、顏色格外鮮活的畫面在眼前徐徐展開,背景是幼兒園,她記起她當時和陸鳴舟同班。
堂堂陸總五歲時是個矮個子慫包,被人欺負了只知道哭。
這個世界或許遵循著什么莫名其妙的守恒定律,就像能量守恒那樣。
在陸鳴舟是個慫包的時候,盛清歌是個戰斗力爆表的。
那是個夏天,幼兒園里綠草如茵,操場上的紅色滑滑梯醒目得晃眼。
小盛清歌正在教室座位一勺一勺挖著西瓜吃,還沒見到陸鳴舟的人、就先聽到了他的哭聲。
她咬著勺子,嘴角有沒來得及擦干凈的西瓜汁。
“又怎么了?”小盛清歌很像個大姐大。
小陸鳴舟吸吸鼻子,臉哭得通紅:“有人欺負我……”
“在哪欺負的?”
“校、校門口。”小慫包鼻涕眼淚一起流,說起話來抽抽搭搭。
小盛清歌當即把勺子往桌面一拍,抬起小胳膊用袖子擦了把嘴,然后彎腰拎起座位旁的玩具鐵鍬、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教室,直奔校門口。
熠熠陽光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拎著把粉色塑料鐵鍬,看見距離她五步遠處站著個小男孩,比她高一頭,背朝她的方向。
身上穿著附近實驗小學的校服。
小女孩抬起頭,不服氣地抿抿唇。
她最看不慣以大欺小這種惡劣行徑!
小鐵鍬往地面一杵、她氣勢洶洶:“喂!就是你欺負陸鳴舟啊!”
小男孩剛要轉頭,這時一路狂奔過來的陸鳴舟拉過盛清歌,壓低聲音:“找錯人了!那是我哥!”
小孩子遇到尷尬,第一反應就是跑。
作為幼兒園的闖禍大王,盛清歌逃跑經驗一流,當機立斷撒丫子就跑,連粉色塑料鍬都不要了。
后來的小盛清歌跑回教室,掐著腰喘粗氣依舊不忘挽尊,美其名曰,這叫壁虎斷尾、是戰術!
記憶中的燦爛校園和眼前的漆黑與廢墟對比鮮明。
這竟然是她二十五年人生里,難得擁有的鮮活記憶。
盛清歌笑了笑,恍然發覺,她竟然那么早就和陸斯則見過了。
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男人的呼吸聲在逐漸變弱,盛清歌隔一段時間就喊他一聲。
陸斯則吃力地打起精神回應她:“我在。”
他手掌覆到她后背上,只是這樣微小的動作也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做到。
盛清歌忍著喉嚨的刺痛,小聲說:“你還記不記得幼兒園那次,我以為你欺負陸鳴舟。”
陸斯則眉眼舒展開,笑了笑。
他緩慢回答:“嗯,記得,你當時似乎想用粉色的鍬打我。”
盛清歌驚訝:“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兩人認識這么久,他竟然從來沒提過。
“鍬放在老宅我的臥室里,原本是想等你來我家時、給你看……然后再和你說。”
可惜,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安靜了一會兒,盛清歌還是不敢不和他說話,擔心他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陸斯則。”
“我剛剛回憶我過去的二十幾年,好像也沒什么記憶。”
“記憶中更少有高興的事情。”
盛清歌喃喃道:“第一段很開心的時光,是在幼兒園,仗著新手保護期,做了很多淘氣的事情。”
“第二次很開心,是大學參加設計大賽,拿了一等獎。那時候我覺得,自己不是一事無成。”也不是依附父母才能得到別人的夸獎。
“第三次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輕聲說著,感受男人掌心在她后背按壓的力道變大,仿佛在壓抑什么情緒。
她吸吸鼻子:“謝謝你啊,陸斯則。”
“如果真的有下輩子……”她被自己的話尬到,又覺得在這種生死關頭,沒什么是比許諾來生更有誠意的了。
陸斯則慢慢抬手,覆到她后腦勺,然后壓著、輕吻上女生額頭。
停頓了幾秒鐘,姿態充滿虔誠和眷戀不舍。
陸斯則緩緩松開她,聲音很低,緩慢而清晰:“慕尼黑的新天鵝堡很美,科隆的現代藝術博物館我猜你會喜歡。”
“我大學太過忙碌,有時會遺憾很多地方明明不算遠,卻還沒來得及去過。”
“老宅、我的臥室,抽屜里有一本空相冊。”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把它填滿。”
搜救隊一定能找到他們,問題在于陸斯則的身體撐不了多久。
盛清歌被保護的身上幾乎沒有傷口,只要她存好體力,一定能等來醫護人員。
他在擔心自己等不到救援,最終還是食言。
即使不愿意面對,盛清歌此刻也不能不接受這個事實。她忍著眼淚,點頭說好。
然后,陸斯則接過她之前沒說完的話,聲音越來越小:“如果有下輩子,也該輪到、我和你青梅竹馬了。”
搭在她后背的手忽然松了力道、從她身側滑落,落到砂礫上、有灰塵被拍起。
仿佛被暗了暫停鍵,這一秒格外漫長。黑暗化作實體,像掙脫不掉的蠶絲、似有若無地、在她視野里飄著不規則的形狀。
她怔愣著,見到眼前出現漂浮物,卻意識不到那是她自己的幻覺。
幻覺使人頭暈目眩,盛清歌慢慢低下頭、把臉埋到他懷里,掉進深淵一般的無力感在她全身四肢蔓延。
胸腔像是被海水填滿,喉嚨像是被緊緊勒著,讓她喘不過氣,情緒也翻涌著、心底卻是不相匹配的平靜。
她緊緊閉著眼睛,面部肌肉都要抽搐。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最簡單的念頭、最簡短的話語。
來個人好不好啊。
再沒有人來,她真的要失去陸斯則了。
她抬起胳膊,試探著摸到石板,恨不得賭一把、用盡全身力氣把它往上頂、看看石板之上究竟是多深的廢墟。
理智卻讓她停下動作,換而用指彎輕輕在石板上輕敲。敲著敲著,力氣被注入情緒。
她眼眶發熱,哭得發干的眼睛有些痛。
她絕望地垂下手,心道她真的沒有陸斯則想的堅強。
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把那個相冊填滿。
可是她不能放棄,也必須有勇氣。
哪怕陸斯則真的不在了,她也必須帶著他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于是盛清歌用嘶啞到聽不出原本音色的嗓子,繼續喊救命。
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有一縷光亮沿著被撬開的縫隙照過來。
她聽見陸鳴舟的聲音,聽見小九汪汪叫的聲音,聽見醫護人員焦急地說她身上有血。
她很迫切地說了一句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隨后就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