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kill or kiss
49%。
“啊呀!居然是小姐的戀人!”
婦人原本還在畏懼那高挑的金發(fā)青年, 聽到阮笙的話,眼神一下子變得崇敬起來,看著兩人, “多般配啊、多般配啊……能得到小姐的青睞, 先生您該是多么出類拔萃!”
阮笙微微側(cè)目看著羅蘭, 他依舊是沒什么表情, 頭頂粉色的愛心透明圓圈卻慢慢旋轉(zhuǎn), 淡淡的光芒散去。
……50%。
結(jié)果意外的好。
只是簡單的幾句話而已,羅蘭該是被人這樣畏懼、害怕多久了?只是這樣的兩句肯定。
不知道他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表情居然沒有那么難看了。
……
從那里離開后, 她和他一起上了馬車。
青年的神色陰晴不定,一會兒烏云密布, 一會兒冷如冰棱,一會兒若有所思。
冰涼的指尖,這時點(diǎn)上了他的額頭。
“……”
“在想些什么?”少女撐著下頜,歪著頭看他。
羅蘭把頭冷冷地別過去,“你又想干什么?”
“你好像很不耐煩……”
阮笙問,“是因為我而不知所措了嗎?”
羅蘭笑出聲來, 不屑地說:
“你未免太自信了些……你以為你這樣欺騙我之后, 我還會再相信你嗎?皇室的溫室里,我那樣向你許諾過,你不也是不屑一顧嗎?”
“境況不一樣了。”
阮笙搖搖頭,“那時我還是公女,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平民。現(xiàn)在他們都以為我死了,所以我才能安全至今……可我總是會被發(fā)現(xiàn)的,我的敵家不比你少,我需要依靠誰來確保我的安全。”
羅蘭:“我一個字也不會相信你了。”
“可是你是喜歡我的, 不是嗎?”
阮笙身體驀地前傾,她睜著一雙眼睛,抓住青年的手,把對方的手心按在自己的右眼上。
羅蘭感覺自己的手心癢癢的,他想抽回去,可是卻被少女緊緊地按住。
奇怪,她的力氣比從前要大了些。
掌心像是有一只翩飛的蝴蝶,輕輕翕動,一下一下,宛如羽毛落在他的心頭。
“羅蘭,你知道嗎?我也看不見了。”
阮笙的話石破天驚一般,“我不僅看不到顏色,甚至連人類的容貌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每個人的魔力……”
“在我眼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除了你。”
阮笙輕聲,“他們是黑色的,深藍(lán)色的……我見過的人里,只有你是純金色的,那樣耀目,如同太陽。我現(xiàn)在才能體會你的苦難,我不會原諒你,但是我想我能理解你,羅蘭。”
他咬著牙,抽回手,像是被火焰燙到了一般。
“……那又怎么樣……”
他說:“你看不見,又關(guān)我什么事?”
阮笙輕輕呼吸,然后慢慢坐直身體:
“我的眼睛治不好了,除非有人愿意換給我一對眼。所以,從今往后,對我來說,人群里你才是散發(fā)著光芒的那一個。人是有趨光性的動物,我也是。”
“哼,你從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你從前還想殺我。就像是這樣,掐我的脖子,”
阮笙平靜地逼近他,雙手捧住他的左手,按在自己的脖頸上,
“難道現(xiàn)在,你還會這么做嗎?”
羅蘭心跳一滯。
纖細(xì)的、脆弱的脖頸就這樣暴露在他的手掌之下,他能夠摸到那孱弱的血管和跳動的脈搏。她微微仰著頭,皮膚蒼白到幾乎透明,因為張力,青色的脈絡(luò)顯得那樣清晰。
這讓他的心里充滿了破壞欲。
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想說“當(dāng)然,我會毫不留情地掐斷你的脖子”,可是他說不出來,因為那與他的動作相悖。
他懷念這血管的溫度,以至于忍不住用指腹輕輕摩挲起來。看起來這樣柔軟、脆弱,卻也這樣堅韌到不可思議。
阮笙輕笑起來:“這么久沒見,你反而變得膽怯了。我該說無知者無畏,還是越靠近反而越情怯?”
羅蘭想撤回手,卻又貪戀,他半天才回道:
“你真是不怕死。”
“離開你,我就會死。”
少女立刻接上,她頭次露出這樣期期艾艾的神色,也是頭次在他的面前示弱。她從前倔強(qiáng)得像根木頭,寧折不屈,即使用迂回戰(zhàn)術(shù)也很少甩給他好臉色,更別提主動低頭。
羅蘭不得不承認(rèn),他被極大地取悅了。
他的心臟“咚”、“咚”、“咚”地一下一下跳動著,如同擂鼓。渾身的血液都朝著某個地方流去。
“玫瑰是孱弱的,玫瑰離開太陽就會死。”
少女的嘴唇嬌艷得像一朵玫瑰,而他就是她口中的“太陽”。
她捧著他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動脈上,仰頭垂眸看著他,“……被踐踏、被采擷、被揉碎……這難道會是太陽想看到的結(jié)局嗎?”
隨著她的話,一種奇異的感覺擊中了羅蘭的太陽穴。他感覺自己的心充盈起來,這樣未曾有過的感覺讓他甚至覺得自己是飄在半空中的,軟綿綿的,渾身都在膨脹。
他仗著少女什么也看不見,不加掩飾地用目光從她的臉頰上一寸寸拂過。那樣精致、美麗、充滿神秘魔力的臉頰,有時純潔得如同一片花瓣,有時又狡黠得像是漆黑的夜里匍匐前行的一條毒蛇……
他知道她壞得要命,此時此刻從她的嘴里說出來的,可能也就只有兩成真話。
可是他的視線就是挪不開,跟膠水一樣黏住了似的。
不一樣……
當(dāng)年,為什么會覺得她跟他的母親一樣呢?
她的養(yǎng)母是個好女人,或許不能說是稱職的母親,卻也絕對不是海洛茵這樣,滿嘴甜言蜜語的壞女人。
她的嘴就像潘多拉,她高興了,或者需要了,就盡說些好話引誘他,每個字都撞著他的心房。她不需要他、厭煩了他的時候,那嘴說出來的刻薄話猶如淬了毒——蜜毒。
“……你怎么敢……”
他輕聲的,像在夢囈。
“你不如說清楚,我敢什么?”
阮笙抿起嘴唇,“是像剛才那樣,還是現(xiàn)在這樣?”
她的唇吻著他的手指,潔白的牙齒輕輕咬著他的指尖,把手套微微扯下來一些,她繼而又抬頭,一雙眼睛清澈可憐得像是雨夜里渾身被淋濕的小動物。
“……羅蘭,還要繼續(xù)嗎?”
“……”
“不想嘗嘗嗎?這顆禁果。”
“……”
“不喜歡就算了——”
羅蘭的肩膀顫抖起來,他頭一次發(fā)怒,像這樣臉頰發(fā)紅地喘著氣,一字一頓地叫她的名字:
“海、洛、茵!!!”
少女看著他:“說吧,我在聽著呢。”
“你……你……”
他的嘴唇發(fā)抖著,
“不管是誰,都可以嗎?”
阮笙愣了一瞬間,有些發(fā)懵。
“可以……——你指什么?我不理解。”
“像這樣,”
羅蘭胸口起伏著,呼著熱氣,“親密接觸、引誘、不知廉恥……”
“……”
好像之前也對誰做過。
“在猶豫什么?猶豫該如何撒謊嗎?”
羅蘭笑出聲來,依舊憤怒著,睜著眼睛,好像要找到一個發(fā)泄口似的傾瀉出來,“不是我的話,也可以對嗎?反正不管是誰都好,赫爾曼、德萊特……甚至是伯爵家那兩個雙生子……只要能讓你依靠,不管是誰都可以,對嗎?”
“……”
“……哈,果然是被我說中了。”
羅蘭如同被扎了個小孔的氣球,就這樣慢慢地、渾身的勁兒卸下來,“海洛茵,既然這樣的話,趁我還沒動手,你立刻離開這里——”
“離開?離開這兒,我去哪里?”
少女打斷了他的話,“我沒有地方能去,羅蘭,你清楚的。我現(xiàn)在沒有姓氏了,或者說,即使有,我也回不去那個家。兩邊的家,無論是哪一個,我都回不去。沒有人能接納我,我就是卡在深淵邊緣的一只風(fēng)箏,我既下不去,也上不來……”
“現(xiàn)在連你,也要驅(qū)逐我了嗎?不是原本說好了,真到這一天,隨時歡迎我來找你的嗎?這才過了多久,半年也都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羅蘭的錯覺,他好像看到對面的少女眼角沁出水光。
她很快扯開他的手,低下頭,不再注視他,也不讓他看到她的臉。
這樣一來,羅蘭變得焦躁許多,他見到她的臉又討厭,見不到又心焦,無論怎樣,都像是在受著最嚴(yán)厲的酷刑。
“……可是,海洛茵,你是深深憎惡我的吧。”
在生命威脅下,被逼迫著說出了“我喜歡你”這樣的謊言。羅蘭一想到,假如是自己,對討厭的人說這種直白的話,或許都要忍不住吐出來,海洛茵卻說了,還說得如此真心實(shí)意,讓人看不出半分端倪,甚至也騙過了他。
“那不重要。”
“……那重要。”羅蘭喑啞地說。
“那不重要,在皇宮里你就告誡過我,無論我喜歡或者討厭,你都無所謂的,只要能得到我——不是這樣嗎?”
“……”
“——不是這樣。”
羅蘭終于低下了頭,第一次。
比昆特蘭城沉沒海底還要稀罕。
阮笙終于見到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光明神神殿尊貴的神使大人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現(xiàn)在,那對我來說重要了。”
他喃喃。
頭頂?shù)膼坌牟AЧ馊σ婚W一閃,數(shù)字跳動了一分多鐘也沒有停止。
車廂里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死寂一般,只能聽到車窗外原野上“呼呼——”“呼呼——”的風(fēng)聲和車轱轆緩慢前行,壓過泥土路的轱轆轱轆聲。
風(fēng)吹進(jìn)車窗,掀開窗簾。一絲陽光穿透進(jìn)來,照在青年略有些迷惘的臉龐上。
“我不明白……但是我心里有個聲音告訴我,那對我來說變得重要了。它的重量,或許從幾微克,變成了兩克,或者三克——”
阮笙低頭:“……但是人的心臟一共才多重?”
“……”
是啊。
“可是我們已經(jīng)訂婚了,不是嗎?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和機(jī)會……我會帶你體驗這種感覺。”
“即使你知道,我一直在把你當(dāng)做她人的替身?”
“是。”
羅蘭死死地盯著阮笙說這話時的雙眼,他不想放過任何一絲微妙的情緒,他認(rèn)為自己可以這樣看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
他不知道他試圖看穿的少女,是死神。
可是海洛茵的眼神這樣無懈可擊,他一絲破綻也找不出來。
“……”
“是心里沒底嗎?”
“……”
“那么,選擇一個吧。”
阮笙驀地站起身。她猛地推開車廂的門,原野上呼嘯的風(fēng)灌了進(jìn)來,直往他們的領(lǐng)口里鉆,冰冷刺骨。
羅蘭被她猝不及防的舉止嚇到,慌忙站起來,朝她伸手,“你……你要做什么!?別以為這樣威脅我,我就會……”
阮笙失笑:“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呼——”
“呼呼呼——”
風(fēng)聲像是風(fēng)箱一樣抽動著,把不知名的遠(yuǎn)方的香氣和冷氣送下,不知不覺,馬車已經(jīng)行駛整個下午了,他們早就離開了沃米卡,來到一片原野——開滿了星宵草的原野。
羅蘭怔怔地看著大片大片的星宵草,熟悉的香氣勾動了他深深刻在血脈里的回憶,讓他的血管跳動著,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液倒流,眼前只有淺黃色搖曳的星宵草平原,耳邊只剩下心臟跳動時劇烈的嗡鳴聲。
直到什么歌聲把他拽了回來。
少女的歌聲這樣靈動、清透,像是剛剛從水里打撈出來,也想是深林里夜的精靈演奏的十四行詩。
——啊,他想起來了。
那是那時在學(xué)校的音樂劇公演上,她唱的一支角色曲。
……
“荒蕪的夜晚,我在林間飄蕩;
無盡的噩夢,我被野獸追逐;
……
野玫瑰綻放在泥土中,
波紋太陽將我驅(qū)逐。
黎明到來之前,
我被你的歌聲喚醒;
朝陽出云之后,
死亡為我停駐。”
如果……
羅蘭心想,如果她是塞壬,會唱出引人墮落,扣人心弦的歌聲的話,那他一定就是船上無知又天真的水手。他第一次在一場局里面,感受到了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是輸家。
他自愿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歌聲走下船只,溺死在海里。
頭頂愛心的光標(biāo)依舊在閃爍著。
“海洛茵……”
他夢囈著說道。
少女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在荒原的風(fēng)中解開自己的斗篷帶子,黑色的大衣很快被風(fēng)吹走。
羅蘭睜大眼睛。
“是婚紗。”
少女逆著光,對他輕聲笑著,瞇著眼睛,如同懸崖邊一朵絢爛璀璨的盛放的花。
潔白的、款式優(yōu)雅古典的婚紗穿在她的身上,像是玫瑰被包裹在裝幀精致的包裝里,那樣的美麗,純潔。玫瑰色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像蝴蝶一樣展翅飛著,靈動又美妙。
她伸展開手臂,對他粲然一笑,往后倒去。
羅蘭瞳孔驟然縮小,伸手去抓她,抓了一個空,跟隨著她一起掉下馬車,朝著山坡下滾去。
忘記了是多久,或許五分鐘,或許十分鐘,兩個人才停下。停下的時候,身上已經(jīng)卷了厚厚的一層星宵草了。
“你瘋了!???”
羅蘭又氣又急,勃然大怒。
阮笙卻笑出聲來,她捧起一片星宵草,在他的頭頂潑灑下。
“漂亮嗎?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
羅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
是星宵草,還是……今天的她?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是被她嚇得不輕。
少女起身,伸手拍了拍他頭頂?shù)牟菪迹滩蛔∮职l(fā)笑:“你的樣子好狼狽——”
“夠了……”
“我說夠了,海洛茵!!!”
他撲上前,把她壓倒在草地上,雙目通紅,“我說過,讓你別在這樣的,對吧?”
他從來都預(yù)料不到她下一步會做的事情,也是因為這樣,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他總覺得,海洛茵像是一只蝴蝶,她振振翅膀,下一秒就要從他的身邊飛走。
“你還想說些什么嗎?”
“……”
“我問你,還有想要說的話嗎?”
“你在說什么,又或者是發(fā)什么瘋?”
“發(fā)瘋的是你才對。”
阮笙咧開唇角,平躺在一片星宵草的草叢中,像是平原上一支奇異的玫瑰。
玫瑰微笑著,玫瑰歌唱著,玫瑰親吻過他的面頰,玫瑰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引誘他的香氣。
“我受夠了,羅蘭,你知道嗎,為了說這些話,做這些事,我廢了多大的勁兒,下了多大的決心。我不過是想要讓你踐行你當(dāng)初許下的一個諾言而已……”
她躺在玫瑰色的長發(fā)里,也躺在炙熱滾燙的火焰中。
“行了,來二選一吧,羅蘭。”
她狠狠地扯過他的領(lǐng)帶,把他扯下來,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臉上。
“殺死我,或者親吻我。”
那青年怔愣了半晌。
“……我們都瘋了。”
半刻鐘之后,他用力地親吻下去,幾乎接近于撕咬。
頭頂閃爍的數(shù)字也終于停下。
——穩(wěn)穩(wěn)地靜止在60%。
……她終于踏入了他的領(lǐng)域之中。
*
清晨回去的時候,阮笙的嘴唇是紅腫的。她的婚紗裙擺凌亂,還破了好幾處,整個人卻精神的很,還輕快地哼著歌兒。
真不容易啊。
羅蘭的羈絆值太難刷了,她在雙眼看不到的情況之下完成這些事,應(yīng)對各種突發(fā)情況,說那些惡心的話,并且挺了過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敢置信。
回到家中以后,疲憊才后知后覺地涌上來。
不過值了。
只要羈絆值達(dá)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就不會繼續(xù)往下掉,也就是說,羅蘭的羈絆值以后只會增長,最差停滯,是不會有因為撞見她的一些其他什么場景就夸夸掉羈絆值的情況發(fā)生的。
她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坐在床頭走神,吃了幾個卡蘭送來的水果,翻著系統(tǒng)的羈絆值頁面。
【是否查看攻略對象羈絆值?】
【YES or NO】
【YES】
【正在加載中,請稍后……】
【加載成——】
【對不起,系統(tǒng)發(fā)生未知錯誤。】
阮笙的動作一頓。
她又點(diǎn)了幾下。
【對不起,系統(tǒng)發(fā)生未知錯誤。】
【對不起,系統(tǒng)發(fā)生未知錯誤。】
【對不起,系統(tǒng)發(fā)生未知錯誤。】
……
……發(fā)生了什么?
*
德萊特在椅子上獨(dú)自從半夜坐到天明。
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他的發(fā)尖甚至沾上了晶瑩剔透的露珠。
他一動也不動,像是一尊雕塑一樣。
在外人看來,他是在沉思,莊嚴(yán)又嚴(yán)肅。只有德萊特自己才知道,他只是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回放,一遍一遍咀嚼著驚喜、絕望和痛苦的滋味。
——海洛茵沒有死。
值夜班的他今天凌晨在巡邏的時候,遇到了神殿的馬車。
夜深人靜,無人的街頭,羅蘭從馬車上走下。金發(fā)的神使對著車門遞出手,讓德萊特實(shí)在忍不住,好奇車廂里的人到底是誰。
他知道,羅蘭喜歡他的妹妹——時至今日,他依舊在用“妹妹”這個稱呼。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有些獨(dú)一無二的、特別的意義。
他太想知道,究竟是誰,能讓羅蘭在短短幾個月之后,癡迷到背著神殿眾人、甚至是信仰的光明神,也要偷偷溜出來幽會。
那個少女把手遞到神使的掌心,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扶著車框,下了馬車。
她笑著踮起腳尖,把手背在背后,對神使說道:“那我要走了哦?”
“嗯。”
“你不覺得自己遺漏了什么事嗎?”
“……什么事?”
“真是讓人頭疼啊,羅蘭,看來從來都沒有人教過你,戀人之間應(yīng)該要做什么。”
“……”
“別傻站著了,我的告別吻呢?難道要讓女生放下矜持,主動來親吻你嗎?——我即使踮起腳尖,也只能吻到你的喉結(jié)。”
羅蘭不知道想到什么,喉頭滑動了幾下,他低下頭,按住阮笙的后腦勺,親吻下去,直到對方喘不過氣了才停止。
“……看來你不是想跟我短暫地告別,而是想謀殺我,跟我永久告別。”少女輕聲喘著氣,臉頰通紅,“我不推開你,是不是就要因為窒息而死了?”
她蹙眉譏誚地說:“可真是厭惡我,接吻的時候也不忘讓我死。”
羅蘭退開一步,他伸手碰了碰她耳邊的頭發(fā),想把它們捋到她的耳后,卻被她“啪”地一聲拍開。
……對不起。
羅蘭想這么說,卻沒說出口。
他頭頂?shù)?0%嗡嗡閃爍著,過了好半天停止之后,依舊還是60%。
阮笙一下子失去了興致,她說:“我有點(diǎn)困了,我想先回去。”
“什么時候能再見?”
“不知道,或許明天,或許后天……”
她打了個哈欠,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婚紗不能要了,下次我們?nèi)ゼs會的時候,干脆直接去挑婚紗吧?”
羅蘭:“好。”
阮笙又問:“你那邊沒問題吧?”
“他們不敢有什么問題。”
在提起神殿那群人的時候,他的神情才會發(fā)生一些比較大的變化,聲音也會波動一些,“不過一群雜碎而已。”
阮笙看著他的面龐。依舊是金發(fā),依舊冷峻,依舊扎著高挑的馬尾,只是——太不同了。
40%,和60%,是真的天壤之別。
或許,羅蘭在他的養(yǎng)母面前,就是這樣聽話。這時候的他,才更像是一朵高嶺之花,一朵——只允許被她采擷的高嶺之花,而不是從前那個陰晴不定的神經(jīng)病。
“那我走啦。”阮笙對他揮手。
羅蘭就站在原地,看著少女的背影離開。
德萊特也站在墻角的陰影里,看著少女和青年說說笑笑,親昵地接吻和調(diào)情,最后戀戀不舍地離開。
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的時候,他仿佛全身的力氣被一下子全部抽空。他忍不住靠著城墻,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撕裂般的疼痛。
他對著光一看,原來自己生生掐破了自己的手套和掌心,手掌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滲著鮮紅的血。
……
……
清晨有巡邏的騎士路過,看到了長椅上的德萊特,紛紛對他致敬行禮。
他不點(diǎn)頭也不示意,整個人露出一種極度的疲態(tài)。
他這才意識到了這個事實(shí)。
他的妹妹沒死,只是為了逃離他,為了逃離這個家,假死之后,選擇了自由。
她甚至喜歡上了她曾經(jīng)討厭又害怕的人,也許不是喜歡,也許是被脅迫的,又或者是為了自保而委身與他……
可是不管怎樣,她都從來沒有回來,找過他一次。
一次也沒有。
在她的心底,或許他已經(jīng)變成了那個不值得信任的對象了吧。
想到這一點(diǎn),德萊特的心就變得很痛,針扎似的痛。他很少露出疲態(tài),因此當(dāng)阿諾德找到他的時候被狠狠地嚇了一跳,甚至建議他請假回家休息一天。
德萊特拒絕了。
停止工作只會讓他更加的、更加的痛苦,只會讓他忍不住再一次去回想那個吻,她芬芳的雙唇——然而吻的對象并不是他。
他的心底除了苦澀和痛楚之外,還有一股并不知名的情緒涌動著。
“……阿諾德,假如你愛的人不愛你,那該怎么辦?”
阿諾德今天第二次被嚇了一跳。
他知道他的長官很喜歡自己的妹妹——一種幾乎于病態(tài)的喜歡,可是她已經(jīng)死了。如今的德萊特卻問出了這個問題,難道是真的喜歡上了別的女孩?是哪個女孩魅力這樣大,把海洛茵從他的心底徹底驅(qū)逐出去了?
阿諾德不敢問,只好低頭認(rèn)真回答:“屬下也不知道,屬下沒有愛過的人。”
“……”
“但是團(tuán)長您這樣優(yōu)秀的青年才俊,哪里會有女孩不愛您呢?說不定對方心底是愛您的,只是因為什么苦衷——”
“不是的。”
黑發(fā)的青年肩膀一下松下來,他垂下睫毛,頹廢地坐回了長椅上,氣質(zhì)宛若一個失去了一切的乞丐。
“沒有苦衷,她就是討厭我、深切地厭惡著我。”
“……”
“可是她卻喜歡上了一個對她并不好、甚至可以說威脅過她的人。”
阿諾德看著自己長官猶如一塊即將凋朽的枯木,于心不忍,捏著拳頭,
“團(tuán)長,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你也試試吧。”
“威脅她,強(qiáng)迫她,強(qiáng)取或者是豪奪,怎樣都好,順從您的心意。”
他說,“或許您的心上人就是因為您太過于隱忍,察覺不到您的愛意,才會轉(zhuǎn)而愛上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