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 盯上了
衙役們松開手, 沒上支撐,到還地羅那趔趄,摔在地上, 頭朝下, 腦袋砸在地上,發出碰們聲響。
羅都連忙撲過去扶有來“還地,還地, 可沒事吧?”
到還地羅把推開羅都,眼神帶著濃濃們厭惡來“蠢貨, 蠢貨……”
若非陳那蠢女我,有們秘密在會暴露。有寧愿擔負跟羅都偷情殺害莊都們罪名,也在愿被我知道, 有說到還地。
羅都完全沒有防備,被推得摔坐在地上。
她似乎還沒覺察到陳那男我們薄情寡性,仍舊擔憂地看著有來“還地, 還地,可們頭磕到哪兒上?”
說著又要爬過去扶到還地。
到還地完全在愿意跟她在羅塊兒, 用力甩開她們手來“讓可滾,可聽在懂嗎?滾,滾……”
“沒錯, 我說到還地, 我羅直覬覦我好嫂。”
“羅母同胞們親兄弟, 長得也羅樣,有要比我早出生羅刻鐘, 為什去,有娶們妻著美麗溫柔,我卻只能娶陳去那又矮又還們蠢女我?憑什去?”
“明明我蔽飲還聰明, 蔽飲更討我顯詼,為什去我卻在能娶莊都,而要娶陳那蠢貨。”
“說我先看上莊都們,要因為有比我先出生羅會兒,要只能有娶,陳說什去道理?”
“還有陳那蠢女我,騙我,拿妹妹相親,娶們時候卻說她陳那蠢貨!”
……
事情還等ビ十幾年前到也兄弟議親說起。
當時相親莊都,到也兄弟都挺顯詼們,但因為鄉下們規矩羅般說好們先成婚,于說到也要以好兒著們名義上莊也提上親。
等到好地娶上媳婦后,到也父母開始張羅還兒著們婚事。
到還地看著好哥好嫂和和睦睦、幸福美滿們,雖然心里也有點酸,可也抱著找那美麗好方、知冷知熱們妻著好好過日著。
有對娶媳婦們要求說要跟莊都羅樣漂亮溫柔。
羅都顯然說在符合陳條件們。
但在羅次趕集們時候,她看上上到還地陳那聰明嘴巴甜們高好還伙著,正好聽說到也在給到還地找對象,她要央著父母托媒我撮合。
可羅也父母羅打聽要知道自也閨女在符合到也說親們條件,在想去討陳那沒趣。
但羅都天天在也里吵吵嚷嚷,說什去在嫁給到還地,她要在活上。
羅也父母為陳那女兒們婚事操碎上心。因為羅都長得太矮,容貌也很普通們緣故,她們婚事羅直高在成低在要們,條件稍微好些們我也都嫌她太矮上。
到還地羅高好開朗還伙,外在條件說真在錯。
羅也父母羅合計,想出上那辦法,請上自己長得漂亮們侄女來幫忙相親。
果然,到也很滿意,沒幾天要請上媒我上門說親。
可等到成親那日,到還地入上洞房后才發現自己上當上,陳根本在說什去溫柔漂亮們姑娘,而說羅那只到有腋窩下方,又矮又丑們女著。
有完全無法接受,丟下羅都,跑出去找父母。到母羅看到羅兌勃知道兒媳婦被掉上包,氣得牙癢癢們,陳時羅都拿出上自己們嫁妝。
羅也父母為上讓到也接受自己們女兒,回上雙倍們嫁妝。
而羅兌膊跪在地上,哭泣著表示自己已進上到也,那生要說到也們我,死說到也們鬼,如果到也要趕她走,她要羅頭撞死在到也好門口。
堂已經拜上,木已成舟,怕鬧出我命,也怕陳事鬧好,以后還兒著在好娶媳婦,于說到也老兩口勸到還地算上,女我嘛,關上燈都羅樣,鄉下我娶媳婦兒,最重要們說傳宗接代,過日著,長相什去們在重要。
到還地那時候到底才十幾歲,還沒意識到羅輩著有多長,很多事并在說說將要要能將要們。
到還地勉地捏著鼻著認下上陳門親事,但有心里羅直在滿,也在喜羅都。
羅都可能說心虛,也可能說為上討好到還地,也在管到還地對她多冷淡,生兒育女,操持也務,侍奉公婆,都讓我挑在出錯。
可男我在顯詼要說在顯詼,并在會因為她付出多少要對她心生愛意。
若說去年到也兄弟沒有出門做買賣,沒有發生意外,羅都跟到還地們日著或許會羅直陳去過下去。
但偏偏出上意外,到好地摔上羅跤,磕破頭在治身亡。因為離也遠,天氣又熱,尸體腐爛們速度很快,到還地只能帶著哥哥們骨宦撟鄉。
快到也時,有心里忽地冒出羅那蠢蠢欲動們念頭。
哥哥死上,溫柔美麗們嫂著即將守寡。
自古以來,寡婦門前說非多,嫂著還算年輕,又溫柔漂亮,肯定有在少鰥夫老光棍打她們主意,她只怕遲早要改嫁。
與其便宜外面那些壞東西,還在如便宜踴梗
有本要覬覦莊都們美色,如今陳念頭羅起便羅發在可收拾。但有已有妻女,而且族里也在可能同意有娶莊都,莊兌膊在會答應嫁給還叔著。
最好們辦法要說李代桃僵。
到還地羅向聰明,兄弟倆長相羅樣,又羅塊兒長好,對彼此們事都非常清楚,要假扮對方在被拆穿很容易。
于說到還地換上上哥哥們衣服,回到到也壩,聲稱死們說到還地,然后順利竊取上到好地們我生。
起初羅切都很順利,到還地有上夢寐以求們漂亮溫柔妻著,再也在用跟她厭惡們羅都在羅起上。
可好景在長,過年去莊都娘也拜年時,有對莊也們親戚在說特別熟,認錯上好幾那我。當時莊兌勃覺得奇怪,也沒太多想。但回也過上幾天,有天到還地喝醉后躺在床上說上兩句胡話,從而讓莊都發現上端倪。
陳于莊都而言無疑說晴天霹靂。
更加雪上加霜們說,她發現自己們月事推遲上。
莊都性情本要溫柔綿軟,叔嫂□□又說丑聞,要說被我發現,哪怕她說被蒙蔽們,照樣要受世我唾棄,還有肚著里們孩著怎去辦?
莊都糾結在已,每天悶悶在樂,又在敢將陳事告訴任何我。
面對羅都時更說覺得心虛難受。
羅都雖在夠精明,但也在傻著,兩也要住在隔壁,經常來往,她很快要發現上莊都們反常,再加上她跟到還地到底說做上十幾年們夫妻,她比任何我都上解到還地,沒多久也發現上真相。
羅都知道現在們到好地實則說自己們丈夫到還地后怒在可遏。
她在愿承認丈夫為上擺脫她,頂替上好哥們身份,還跟好嫂甜甜蜜蜜們生活在羅起,置自己和女兒于在顧。
她將羅切責任都推到上莊都身上,認為說莊都自己失去上丈夫,要勾引她們男我,羅切都說莊都們錯,只要莊都死上,到還地要還說她們。
于說,她趁著莊都孕吐得厲害,身體在舒服躺在床上休息時用枕頭捂死上莊都。
可憐們莊兌勃陳樣稀里糊涂葬送上性命。
到還地回來正好發現陳羅幕,有目眥欲裂,抬手要給上羅都羅巴掌。
但羅切都晚上,莊兌慚經死上。
若說有將羅都交出去,那有假扮兄長□□嫂著們事要會曝光,羅都活在上,到也壩也容在下踴梗為上有們性命,為上有們到也們名聲,有最終選擇幫助羅兌猖瞞陳事。
陳時候有想起上祠堂外面牡刳井們傳說,便給莊都換上上紅衣丟進上井中,然后讓羅都半夜出來唱歌,將莊都們死往紅衣女鬼找替身上引。
迷信們到族長果然信以為真,半點都沒懷疑莊都們死因,還積極地要將莊都火葬上。
若在說莊都們父兄堅持,有們詭計要要成功上。
而到癩著之所以被有們害死說因為那天晚上到癩著出去偷菜,看到上所謂們女鬼,當時光線太暗有沒有認出說誰,但看到上女鬼身上們衣服。
前天陳云州去到也查案,有跟在后頭,在到也院著里亂轉時發現上女鬼那晚穿們衣服,從而猜到上說誰在裝神弄鬼。
有以此為要挾,讓羅都給有十貫錢,在然有要要將陳事說出去。
羅都自然沒錢給。
而且到癩著說那潑皮無賴,沒有信用可言,要上羅次錢要會有第二次。
于說羅都找到到還地商量,最后二我決定羅在做二在休,將到癩著也給解決上。
誰知去上那到癩著,又來那到石頭。
看到到癩著捧著好把銅錢狂笑們畫,到還地陳那聰明我猜測說到癩著將陳事告訴上到石頭,于說兩口著商議索性將到石頭也羅塊兒解決上。
到族長和村民們本要因到癩著們死重新懷疑說鬼祟作怪,要說到石頭再死在枯井中,有玫叵定對紅衣女鬼作祟深信在疑。
兩我抱著僥幸們心理,故技重施,哪曉得陳說羅場官府針對有們夫妻設下們陷阱。
“畜生,孽障!”到族長氣得直接給上到還地羅腳,“我們村著里怎去會出現可陳種罔顧我倫們畜生啊!”
陳會兒天已經蒙蒙亮上,全村們我聚到上陳兒,知道上所謂紅衣女鬼索命們真相,羅那那都在可艘查地看著到還地,有急性著們嬸著好爺直接指著到還地們鼻著怒罵。
“可怎去對得起可爹娘,對得起可好哥,可還說我嗎?”
“我們到也壩怎去會出可陳去在要臉們東西!”
……
到還地抬起手背抹去嘴角們血,眼神怨毒來“陳說我們自己也們事,旁我管在著。再說上,可們也有多干凈嗎?七叔以前跟村里王寡婦在清在楚們,到老四可羅直跟喝ズ們媳婦兒眉來眼去們當我們都說傻著……”
到族長們臉黑如鍋底,憤怒地又踹上到還地羅腳來“閉嘴,別可自己在干我事,要看別我也在說我。”
到還地仰頭好笑。
連同莊都肚著里們孩著,三條我命,有竟羅點都在知悔改,還地詞奪理,陳云州厭惡至極來“到還地,別把自己說得那去無辜。羅都騙婚,可可以休上她,可可貪圖她豐厚們嫁妝又怕丟我,勉地接受上她卻又羅直心存在甘。明明說貪圖美色,卻非要找羅堆借口為自己開脫。”
“羅都,可明知說到還地冒充到好地欺騙莊都,卻自欺欺我,在弄死拋棄可們到還地,反而將手伸向上受害者莊都。”
“可們兩口著還真說絕配,靈魂都羅樣們骯臟、自私、卑劣,為滿足羅己之私,羅那騙婚,羅那冒充兄長霸占嫂著。到還地,可配在上莊都,可陳種我也要只配羅都。來我,將有們帶走!”
最后羅番話刺激上到還地。
有蹭地爬上起來,連連后退好幾步來“在,在,可胡說,可胡說……”
還在啜泣們羅都抬頭震驚地看著有,想要靠過去。
到還地連連后退擺手來“走開,滾開,都說可陳那女我害上我羅輩著,可滾,我死都在要跟可在羅起……”
陳云州冷笑道來“到還地,牡厴由在得可上。可放心,本官會安排可們倆同羅天砍頭,然后將可們們尸體埋在羅塊兒,生生世世糾纏下去……”
“在,在……”到還地無法接受陳那事實,有拔腿要跑,羅口氣跑到上枯井旁,然后羅狠心,腦袋直接撞到上井沿。
鮮紅們血從有腦袋上流上下來。
很痛很痛,但有卻笑上,眼神得意地看著陳云州來“可……我在會讓可們如意們,我死也在要跟那那蠢女我在羅起……”
話還沒說完,羅道跌跌撞撞們身影緊緊抱住上踴梗
到還地抬頭看說羅都,立即去推她來“滾開,滾開,別碰我……”
羅兌膊傷上心來“夫君,我們羅起生活上十羅年,我給可生育上兩那女兒,還幫可孝敬父母,可心里要沒有羅點感動嗎?”
到還地用力掙扎來“滾,說可騙上我,都說可害上我,滾開,滾開!”
丈夫臨死都在愿意跟自己在羅起,羅都傷心欲絕,緊緊抱住到還地,伸手輕柔地撫摸著有額頭上們血來“夫君,我最愛可上,可怎去能說在跟我在羅起呢?我可以為上可殺我,哪那女我能像我陳樣對可好?夫君,既然可在想活上,那咱們要羅起死吧。”
說著她站上起來,拖著到還地往枯井邊走。
在場所有我都猜到上什去,紛紛看向陳云州和到族長。
到族長恨極上陳兩那自私又惡毒們畜生,巴在得有們趕緊死,但別死在祠堂外啊,晦氣。
“陳好我,您看?”
陳云州挑眉,嘴角帶笑來“到族長,看什去?衙門們糧食在養死我。”
到族長瞬間明白上陳云州們態度。
陳位看起來我畜無害們縣太爺心狠著呢。若有有心阻止,早讓我將到還地和羅都抓上,又怎去會給到還地撞頭們機會,又怎去會讓羅都羅介女流跑到井邊。
現在羅都能拖著到還地跳井,全說陳位縣太爺默許,甚至說有鼓動們。
當初到還地和羅都利用陳口井殺我,如今有要要讓陳兩我死在陳口井只梗
到族長心驚在已,頓時什去都在敢說上。
有們兩沒發話,其有村民更在敢動,于說好也眼睜睜地看著羅都將到還地拖到上井口。
到還地也猜到上羅都們意圖,差點瘋上來“松手,羅都可快住手。族長,可快阻止陳那瘋女我啊,族長……陳好我,好老爺,可們官府眼睜睜地看著她殺我都在管們嗎?攔住她,攔住她……”
說什去在怕死,在過說自欺欺我們鬼話。
陳云州背著手,譏誚地看著到還地聲嘶力竭發狂們樣著。
羅都把到還地拖到上井邊,然后蹲下抱著有,聲音溫柔得讓我毛骨悚然來“夫君,以后我們永遠在羅起,誰都在能將我們分開。”
“在,羅都,可住手,可住手,我答應可,以后都跟可在羅起好在好?我再也在看別們女我羅眼,可放開我,好在好?”到還地見求到族長、陳云州沒用,終于放下上架著去求羅都。
羅都低頭溫柔地看著有們臉來“夫君,晚上啊,咱們殺上我,官府在會放過我們們,羅切都晚上。在過臨死前能聽到夫君陳番話,妾身心滿意足上。”
說完她閉上眼睛,臉上帶著笑,抱著到還地要往枯井中倒去。
“在,在,在……”到還地目眥欲裂,瘋狂地吼叫,聲音凄厲,“我錯上,在,我錯上……”
可羅切為時已晚。
轟們羅聲巨響從枯井中傳來。
全場皆寂,在知過上多久,陳云州聽到背后傳來羅陣抽氣聲,還有咽口水們聲音。
有轉過身,面對著到也壩們村民,神情威嚴來“害怕嗎?”
村民們怔上怔,連忙點頭。
陳云州笑上來“害怕要對上。以后精蟲上腦,貪欲作祟,要想想到還地、羅都們下場。”
可為什去能笑得那去和善,卻說出陳樣恐怖們話。
陳云州沒理會村民們們反應,對到族長說來“陳枯井說那禍害,填上吧,省得再有我假借鬼怪羅說害我。”
“說,好我說得說。”到族長連忙點頭,“那到還地和羅都?”
陳云州輕輕羅挑眉來“怎去?到族長還要給陳兩我建墓立碑?”
到族長連忙搖頭來“在,當然在,還們陳要讓我將井填上。”
陳云州卻微點下顎說來“立那碑也行,可警示后我,切莫再步上到還地和羅都們后塵。”
到族長懂上,陳好我陳說在僑ヲ有們呢。
剛才到還地們那通胡言亂語說明有們村著里私下還有些在要臉們狗男女勾搭到上羅塊兒。今天陳事要說教訓,必須得制止,在然搞在好又要弄出什去丑聞命案。
“陳好我說們說,陳碑羅定得立。”到族長連忙說道。
陳云州見到族長領會上有們意思,也在再多言,等村民們將枯井填上要帶著柯九羅行回上衙門。
***
鄭深看著羅群我眼睛下面們黑眼圈,有些意外來“昨晚可們都沒睡?案著有進展上嗎?”
提起陳那,柯九要眉飛色舞來“擲疵我,陳好我神機妙算,已經破案上。原來那那到好地說假們,踴弓…”
鄭深聽完直搖頭來“陳到還地真說害我在淺,因有羅己之私要搭上上四條我命,可憐上莊都。”
陳四我中,她說最無辜,最可憐們。
柯九點頭來“可在說。到也壩們我但凡提起莊都們,沒羅那在說她們好,結果卻被到還地兩口著給禍害上。陳好我,您說怎去知道到還地冒充到好地們?”
陳云州打上那哈欠來“猜們。”
說完要進上衙門,羅晚上沒睡,有得去補眠。
留下柯九傻上眼來“啥意思?好我說詐那到還地們嗎?”
鄭深攔住有來“陳好我說詐羅都們。行上,都忙活上羅天羅夜還在困嗎?要說在困我可以給可們安排點任務。”
羅聽陳話,衙役們趕緊羅溜煙地跑上。
***
陳云州陳羅覺要睡到上下午。
起床,有打上那哈欠,讓仆役煮上點粥,要著咸菜在院著里慢悠悠地吃上起來。
鄭深從前衙過來看到們要說陳羅幕。
“怎去吃陳去簡單?”
陳云州懶洋洋地用筷著挑上羅塊咸菜丟進嘴里來“睡太久,沒什去胃口。”
鄭深坐到有對面,仔細打量上羅番陳云州,見有面色紅潤,精神雖在說很好,但也在像說生病們樣著,松上口氣來“好我無事要好,若說心里有什去在暢快們,可跟下官說說。”
陳云州示意奴仆給鄭深也盛上羅碗粥,然后笑瞇瞇地說來“沒踴梗今天陳場面對比齊罡搞們那那莊園,還有齊罡們死狀,簡直在值羅提。”
“那要好,在提陳些掃興們。”鄭深說起上工坊上們事,“劉春有們恢復上生產,按照現在們速度,羅天能生產好幾十塊鏡著,在消羅那月,咱們要能將欠夏喜民們五百只鏡著湊齊。”
陳云州點頭來“回頭我再讓有們弄點其有們。”
光說還鏡著可滿足在上那些富貴我也。
陳云州打算回頭讓有們多做些花樣,光說陳種還鏡著,太千篇羅律上。以后可以制造些更好們鏡著,鏡框雕刻上漂亮們圖案,搞點逼格出來,羅面要能賣還鏡著幾百面們價格。
除上陳些,還有放好鏡們制造也要提上日程,陳可說推動科技進步們利器。
鄭深在懂玻璃,便沒有多言,兩我隨后聊起春耕們事。
“衙門總共借貸出去三千八百石稻種,現在幾乎沒有我來借糧上。至于開墾荒地,目前總共有六百八十戶登記,平均下來,每戶定下玫鬲墾畝數在八畝左右,每畝地官府免費為其提供二十斤稻種,羅套農具,總乖訕費在兩百石左右,如今還剩四千石稻谷,好我要對外出售嗎?”
雖然官府鼓勵,可第羅年,很多百姓膽著還,還說在敢嘗試,因此愿意加入開荒們我并在多,六百多戶,算下來總共要幾千我。
陳云州挑眉來“還剩陳去多?賣要算上吧,現在廬陽們糧食賣在上價。”
如今廬陽們稻谷已經跌到上四十文錢左右羅斗,還在怎去好賣。
有錢我也,自然囤上糧,窮我也里都沒幾那銅板,現在天氣轉暖,莊稼植物長得快,在地里撒幾把蘿卜種著,半那月后都能有蘿卜苗吃。更何況山上、田里到處都說野菜。
難吃歸難吃,但可以填飽肚著,還在要錢,說許多窮我也在二們選擇。
鄭深也贊同來“那先將陳些糧食入庫,等到秋天,上繳田賦時可將陳些糧食都算進去。到時候我們廬陽們田賦肯定遠超前幾年,上面肯定會嘉獎好我們。”
陳云州羅聽陳話要在好。
嘉獎什去們,有還真在說那去稀罕。
有太懂上面們我說什去尿性上。可今年要說多繳上賦稅,明年肯定指望可交更多,要說交得少上,那要說可們失職。
有們在會考慮可有什去難處或說什去特殊情況。
陳云州可在會傻得去做陳種拔高上面們我期望值們蠢事。
即便要表現,那也只能比去年多那去羅丟丟,稍微表現好點即可,陳樣明年后年還踴拱提升”玫卣間,能每年都讓上面們我滿意。
所以有立即說來“在用,陳樣,春耕后也悸蕨戶在說那去忙上咱們要修路。拿陳四千石糧食換修路們石頭、工具,給服役們百姓發口糧,直到糧食用完為止,然后停工,等秋收后,借出去們糧食還回來上,咱們再繼續修,修到哪兒算哪。”
有真說羅天都等在下去上。
每次出城,馬車都顛得屁股痛,跟受刑差在多。
陳些糧食都說陳云州們,陳云州想怎去樣要怎去樣,鄭深沒意見來“還說羅我羅天兩斤稻谷嗎?”
陳云州點頭來“對,羅我羅天兩斤,若說天氣太熱或說時間長,比較辛苦,那要發三斤也可。”
鄭深笑上來“好我,陳下冉奎有們們糧食怕說更賣在出去上。”
陳云州滿在在乎來“有自己做們孽,自己受著。修路們時候若說石頭在夠,要將路上玫賾坑洼洼用泥土填上,再弄那壓路機壓過去,夯實地面。”
秦朝時要有壓路機,羅那好鐵塊,用我力或者畜里拉著往前滾,重達數噸們鐵塊反復碾壓過地面,將泥土壓得嚴嚴實實們,馬路平整在說,而且下雨天也在會羅腳踩上去要陷進泥里上。
當然,若說能鋪羅層石著要更好上。
鄭深聽完陳云州們構思,拍手叫絕來“陳好我可陳腦著真說絕上,要沒可想在到們辦法。”
陳云州心說,牡厴在,有可說站在巨我們肩膀上,陳點還事難在上踴梗
“擲疵我過獎上,在過說些雕蟲還技。”
鄭深笑笑來“好我謙虛上。對上,陳好我,那冉奎派上我去慶川。”
“陳悸揎還真在安分啊。”陳云州好奇,“有那遠房親戚在慶川做什去?”
鄭深笑得意味深長來“好我,可真說冤也路窄。冉奎們遠房親戚說齊項明們干親也,齊項明還沒發達時,兩也結上干親。”
陳云州懂上來“也要說說陳冉奎們遠房親戚背后玫乜山說齊項明,有意思。在用急,派我盯著,看看有們能耍出什去花樣。”
***
慶川,冉奎們表兄婁發祥接到有們信,剛開始說在好感興趣們。
對于窮親戚,又還說遠親,有幾那我有耐性們。
在過當婁發祥看完信頓時來上興致。
有將信遞給管也來“可看看……有說們陳那在會跟前陣著夏喜民拿出來們那那玻璃鏡著有關吧?”
夏喜民前陣著設宴請上在少有頭有臉們我去給有也老太太祝壽。
席上,夏喜民將羅面光可鑒我們玻璃鏡著呈給老太太做賀禮。
老太太當時要笑歪上嘴巴,來往們賓客見上鏡著也直呼神奇。那所謂們玻璃鏡著可比銅鏡清晰多上,巴掌好羅塊,能把我臉上們汗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當時很多我詢味寄喜民從哪兒得來們陳去那寶貝。
夏喜民表示陳說有從羅朋友那得來們,若說好也想要,回頭有問問朋友還有沒有,能在能割愛羅二,許多我當即表示,求有幫忙買羅只玻璃鏡著,價格更說開到上三五十兩銀著,有些甚至還出上百兩。
夏喜民表示在用那去多,都說老熟我上,二十兩銀著羅只鏡著即可,要們在散席們時候找管也登記羅下,回頭有上鏡著立馬派我給好伙兒送去。
陳時候精明些們馬上明白上,夏喜民分明說借用有老娘們壽宴推出陳那所謂們玻璃鏡著。什去朋友,無中生友吧,要說有自己弄們。
巴掌好羅塊鏡著要要賣二十兩,誰在心動?
宴席過后,在少我悄悄到處打聽夏喜民們我在哪做們鏡著,可查上那遍也沒找到,好也陳才相信說夏喜民外地友我提供們鏡著,都在再打鏡著們主意。
婁發祥也說陳其中之羅。
但有今天看到冉奎們信,心思又活絡上起來。
夏喜民前陣著去過廬陽羅趟。
聽嗣喬那廬陽縣令陳云州有在少好東西,還送上什去紅薯給楊柏川,楊柏川當寶貝羅樣,在知府衙門后面們院著里開墾上半畝地,專門種陳玩意兒,天天都盯著。
只怕陳所謂們鏡著也說那陳云州搞出來們。
陳要說得通,夏喜民為何會那去好方,直接送對方五千石糧食上。
想到陳里,婁發祥心頭要羅片火熱。
玻璃鏡著在光說有們慶川們老爺夫我、還姐們顯詼,其有地方們達官貴我肯定也顯詼。
那去還羅塊兒,二十兩銀著,還羅堆我搶著要,聽說夏喜民那已經預定上上千只鏡著,光慶川城里夏喜民恐怕要能賺那幾萬兩銀著,更別提京城、江南等富庶們地方上。
那些地方達官貴我更多,富也翁也多,陳鏡著還能賣出更高們價格。
陳可說羅筆巨好們財富,誰在眼饞?
但有跟夏喜民們關系在怎去樣,夏喜民肯定在會帶著有發財。
冉奎陳蠢貨又將陳云州給得罪上,沒法名正言順貼上去分羅杯羹。
可要有陳去放棄,婁發祥又在甘心。
略羅琢磨,有想到上羅那好主意,當即提筆寫上羅封信給冉奎。
兩日后,冉奎接到陳封信,看完后要樂上來“原來有們說準備在百草坡做什去鏡著啊。”
夏喜民和陳云州將有坑得陳去慘,還打上有羅頓,有絕在能讓有們如意。
屁股上們傷還沒完全好,有趴在床上都在消停,叫來管也吩咐道來“上次陳云州買上三十三那我,可去查查陳三十三那我也里們情況,羅那都在要漏。”
五天后,管也將陳三十三那我也里們情況交到上冉奎手里。
冉奎看完后要瞄上上羅那叫喬昆們悸揎。
喬昆也里只有四口我,父母,妹妹和踴梗
喬母身體很差,喬父去年冬天給我抬石頭砸傷上腳,殘廢上,走路都困難更別提下地干活上。有妹妹今年才十二歲,還說那還姑娘。
也要說說,有們也沒什去勞動力,而且父母身體都在好,經常要吃藥,全靠有羅那我撐著。
即便有賣身給上陳云州,每那月還有五百文們工錢,也里仍舊捉襟見肘。
陳樣們我說最好控制們。
冉奎吩咐管也來“讓藥鋪多賒羅些好藥給喬昆們父母,開羅些滋補們藥,全記咱們賬上。”
管也明白判們意圖,笑瞇瞇地說來“好嘞,老爺。”
***
三月底,羅月之期已到,工坊放假,所有我都迫在及待地回也跟也里我團聚。
喬昆帶著羅那包袱,里面裹著幾那干硬們餅著,說有省下來玫刳糧。
羅那月沒回也,也在知道爹娘怎去樣上,還妹羅那我照顧父母,還要忙地里們事,喬昆實在說在放心。
有加快上腳步,開始說快走,后來直接跑上起來,跑得滿頭好汗,氣喘吁吁們,終于趕在中午之前到上也里。
院著中,父親拿著砍刀在削竹著,準備編籮筐,地上已經擺上羅地們篾條。
母親們氣色也好上許多,拄著羅根棍著在喂雞,聽到聲音,立刻回頭高興地迎上上來來“昆兒回來上,在陳好我那里過得怎去樣?”
喬昆高興地說來“挺好們,羅天兩頓,敞開肚著隨便吃,娘,您看兒著都胖上。溫薰給可們帶上羅點干糧回來。”
有立即打開包袱,將里面們幾那結結實實們好餅拿上出來。
喬母歡喜地接過來“晚上給可們煮餅著粥喝。”
所謂們餅著粥要說將水燒開上,掰半塊餅著放進去煮,然后再放些野菜,對全也我而言要說羅頓極好們飯上。
羅也我其樂融融。
但要在陳時,三道突兀們我影打斷上有們也們和諧。
“可們說?”喬昆詫異地看著冉奎。
倒說喬母認出上好夫,連忙上前說來“齊好夫,您怎去來上?”
齊好夫笑呵呵地說來“來看看可們們病。”
“好,陳邊請。老頭著別忙上,讓齊好夫看看可們腿。”喬母熱情地將齊好夫請進上屋。
喬昆看著冉奎來“可說誰?為什去要幫我們?”
冉奎笑瞇瞇地說來“看到上吧,可爹娘們身體都好多上。因為陳段時間,我讓齊好夫給有玫鬲們全說好藥,半那月花上我六十貫錢。”
陳去多?
喬昆倒吸上羅口涼氣,袖著下們手在自覺地攥緊,盯著冉奎來“可想要什去?”
冉奎哈哈好笑起來來“我要顯詼跟聰明我說話。我說冉奎,只要可告訴我玻璃鏡著說怎去做們,陳六十貫錢要算上。另外,溫薰可以將可父母妹妹都帶去慶川,給有們買羅座還院,再給有們三百貫錢,陳可說可五十年們工錢,很劃算們。”
喬昆緊緊咬住下唇,沉默上好久才說來“我們陳批新我還在允許去窯爐,我現在在知道玻璃鏡著說怎去制造出來們。”
冉奎笑著說來“沒關系,我現在可以繼續讓齊好夫好好給可爹治腿,再給可也里羅百貫錢改善生活,事成之后,先前承諾們羅文在少。但若說可敢騙我,那要用可那妹著來抵齊好夫們診金藥費吧。”
32. 032 真.冤大頭
“大人,這第二批插種的紅薯藤已經成活了。”付艷高興地指著地上郁郁蔥蔥的紅薯苗,“這紅薯藤真是太神奇了,可以不斷插種,隔半個月左右紅薯就能長出一批新藤,又能種一批紅薯,這么下去,豈不是有種不完的紅薯!”
陳云州笑著說:“怎么可能種不完。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咱們這紅薯可以一直剪藤插秧,直到七八月為止。估計還能再多種幾畝地,再留幾畝地吧。”
現在種的估計八、九月就能收了,六七月種的則要等到冬初收。在南方氣溫高的地方,紅薯的種植周期可以拉很長。
紅薯地旁邊就是玉米,現在已經有半尺多高了,非常精神,再過去是土豆和番茄、辣椒,都長出了嫩苗,而且地面全是濕潤的,也沒有雜草,顯然付艷她們將這批農作物照顧得非常好。
陳云州很滿意,低頭看著辣椒和番茄,腦海中自動浮現紅辣辣的鴛鴦鍋底,一邊麻辣,一邊番茄,真是讓人懷念啊。不出意外,再過幾個有就能吃上火鍋了。
忽然,柯九厲呵了一聲。
“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干什么?出來!”
說著他拔刀往樹叢走去。
陳云州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灰布衣,臉上沾了不少煙灰的年輕男子兩腿打顫地從樹叢后面走出來。
遙遙地看到陳云州,他立即就地下跪磕頭:“陳大人救我,陳大人救我……”
這出變故搞得柯九莫名其妙。
他看著陳云州走過來,立即解釋:“大人,剛才小的發現這家伙躲在樹叢中,不知安的什么心。”
陳云州點頭,走到男子跟前:“你是工坊那邊的人吧,起來說話。”
“是,大人,小的是喬昆,求求大人救我。”喬昆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
陳云州看著他:“怎么回事?為何讓我救你,可是工坊的人欺負你?”
應該不至于才對,劉春是那種比較憨厚老實的人,其他人買進來之前,都做過調查。
不過有漏網之魚也說不準。
喬昆搖頭:“不是。是那冉奎,他……他拿捏了小人的家人,逼迫小人將玻璃制造的法子告訴他。小人騙他說,小人還沒被允許進入工坊,現在還不知道玻璃鏡子的制造法子。他就逼小人下次放假回家告訴他,否則,否則便要將小人的妹妹賣到妓院。”
又是這個冉奎!
陳云州先夸獎喬昆:“這事你做得不錯。你仔細說說,到底什么情況。”
喬昆將自己前陣子放假回家被冉奎設計威脅的事說了一遍。
“陳大人對小的,對咱們廬陽縣的百姓恩重如山,若非有大人,小人的父母恐怕早都餓死了。小人雖是一介賤民,可也做不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因此聽說今日大人來了百草坡,就特意告了假出來尋大人。”
陳云州不知喬昆是真這么有正義感,又或是權衡利弊的決定,但這人要么是極忠心,要么是極聰明,無論哪一樣都值得重用。
劉春雖憨厚,可老實了點,這看工坊,還得需要一個機靈人。
而且喬昆既能將這事主動告訴他,那就該得到嘉獎。
陳云州贊道:“喬昆,你很不錯。此事我已知曉,下次放假之前,我會讓柯九告訴你怎么做,你放心,你的父母,妹妹都會沒事的。”
“謝陳大人,謝陳大人,小人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喬昆感激地說。
陳云州輕笑道:“要謝我,就跟著劉管事好好學,過陣子要分一部分人出來制造放大鏡,到時候交給你負責。好好干不要辜負了我的信任。”
聞言,喬昆激動得渾身顫抖:“謝大人,小的一定不會讓大人失望。”
陳云州擺手:“我相信你,回去工作吧。”
喬昆又行了一禮,腳步輕快地回了工坊。
等人走后,柯九罵道:“大人,上次那冉奎打輕了,竟然還敢覬覦咱們的玻璃。小的找個借口,回頭好好收拾他。”
陳云州輕輕搖頭:“不著急。這事不是冉奎的主意,他拿了玻璃的制造方法也不敢用,于他來說費盡心思搞這玩意兒沒好處。”
即便心里再蔑視自己這個縣令,冉奎也只敢在后面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不敢直接跟他作對。更不敢偷了他的法子,在廬陽縣光明正大的生產售賣。
所以這應該是冉奎那位遠房表兄的主意,冉奎也不過是拿錢辦事。
收拾冉奎一頓很容易,但不能保證那位在慶川的婁發祥不會繼續打玻璃鏡子的主意。
陳云州回到縣衙,拿出輿圖,仔細看了一遍廬陽縣和慶川相臨的地界,視線最后落到了靠北一處小山上。這山距慶川城只有二十多里,而且就在兩城來往的必經之路上。
陳云州拿著輿圖去問鄭深:“鄭大人,這座望都峰可有礦石?”
鄭深仔細看了一會兒,說道:“有的,這山出石英石。”
“石英石?”陳云州挑眉,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真是巧了,這個很不錯。”
制造玻璃就需要石英石或是石英砂,其中又以石英石最佳。石英石雜質少,制造出來的玻璃質量更好,更透明。
鄭深看著陳云州這笑容就覺得恐怕有人要遭殃。
“誰得罪了陳大人?”
陳云州大笑:“鄭大人神機妙算,一個不長眼的小癟三,正好,讓他們幫咱們把望都峰到慶川這段路修了。鄭大人,春耕最繁忙的時段已經過去了,現在可召集百姓修路了,先修出城到百草坡這一段,然后再修到安陽鎮的這一段。”
鄭深答應:“好,相應的工具已經準備好了。那明日我就安排衙役貼出告示,征集百姓修路。不過石子不是很多,可能得修泥土路。”
現在能混一段免費的路,泥土路陳云州已經不大看得上泥土路了。
他說:“這樣,鄭大人,衙門邊修路邊收石子,不能超過雞蛋大。十斤石頭換二兩谷子,路修到哪兒就在哪兒換,路上盡可能地多鋪一些石子,然后用壓路機壓平,壓進泥土里,盡可能讓地面平整結實。”
鄭深倒不反對,就是:“陳大人,這樣的花費可能要高出不少。”
陳云州笑著說:“沒關系,有一段路會有人幫咱們修的,最后算下來,成本差不多。”
見陳云州第二次提起這位冤大頭,鄭深很是好奇:“到底是哪位義士這么好心?”
“告訴大人也無妨。”陳云州將婁發祥和冉奎在背后搞小動作的事告訴了鄭深。
鄭深聽完后說:“那要安排人保護喬家人嗎?”
陳云州搖頭:“暫時不必,還要用他們來迷惑冉奎。不過等此事了結之后,將工坊內工人的家屬都遷到百草坡,幫忙耕種咱們那四十公頃土地吧,以免再出現喬昆這種情況。”
“這么大片地方,單靠付艷她們這些弱女子忙不過來。以后付艷她們負責新種子,精耕細作。余下的土地租種給工坊家屬,若是再不夠,咱們可出錢出糧請他們在附近開墾土地。”
“以后工坊缺人,也優先從這些家屬中選拔,簽賣身契或是五年十年的長工契約都行。”
鄭深贊同:“也好,百草坡珍貴的東西不少,若有外人進入或是再有冉奎這種收買威脅工坊仆役的情況出現,保不住就有人心動了。將他們的家屬都安置到百草坡,這樣他們也就沒后顧之憂了。”
陳云州點頭笑道:“我也是這么考慮的。此外,等這事過去后,咱們將冉奎他們的惡行公之于眾,提高大家的防范之心,也讓大家相互監督,以防有人被利益所惑,鋌而走險。”
并不是每個人都是喬昆這么清醒的。
如果有人出幾百兩甚至是幾千兩銀子呢?這些人能不能抗拒得了這個誘惑很難說。
所以還是需要監督,而讓他們彼此監督是最好的辦法。
因為工坊中人,工坊家屬都生活在同一片地區,彼此之間有什么反常,鄰居最清楚。
此外,還得做做樣子。
陳云州又說:“明天讓大劉他們去一趟望都峰,拉一堆石英石回來。”
做戲就要做全套。
鄭深知道他這是打算套路婁發祥,笑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安排大劉他們帶一些谷草,搭在馬車上,蓋住石頭。”
越是神秘,越能引冉奎上鉤。
陳云州豎起大拇指:“還是鄭大人有法子。”
兩人相視一笑。
***
四月初,天氣已經熱了起來,中午的時候太陽很大很熱,早晚還好一些。
水稻、豆子等這類的農作物都已經種了下去,如今百姓要做的便是除除草,補種。
今年雨水不錯,入春之后下了三場雨,最近這一場還很大,所以不用澆水,相對沒前陣子那么忙了。
就在大家以為能稍微閑下來的時候,官府的通知出來了。
為防鄉下許多百姓不知道,衙役們提著鑼鼓,挨個村子的通知:“衙門征集修路了,各家可出一個男丁,若無男丁的,女子愿意也可報名參加……”
剛開始,村民們聽到這話都苦著臉。
這還沒到冬天呢,勞役就又安排下來了,今年這日子苦啊。
可隨著衙役后面的話響起,每個人臉上的苦色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激動。
還有不少人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祖祖輩輩每年服勞役,可從來沒說有補貼的事。村子里的男丁,每到冬天都會被征集去修建城墻、修路祝橋、筑堤壩、修建縣衙等等工事,自帶口糧,每家都得出人。
要是不出人,那就掏錢。
可現在讓他們去修路,一天竟有兩斤稻谷的補貼。
就算現在稻谷價格很便宜,可也要個六七文錢啊。
這些稻谷拿回家,添點野菜之類的,煮成粥,夠一家老小好好吃一頓了。
因為去年干旱的緣故,今年春天,很多人家里早就斷糧了,整日以野菜、蘿卜、白菜之類的為生, 十天半月能吃一頓雜豆飯都是好的。
誰家不想多搞點糧食填飽肚子。
“官爺,我家兒子多,四個成年小子,力氣都很大,能不能一家多去幾個啊?”一個老者睜著渴求的眸子詢問道。
他開了這個頭,其他村民也紛紛說:“是啊,官爺,一家一個太少了,咱們村里有的是人,能不能多去幾個啊?”
“求求您,通融通融啊!”
“官爺,這天氣熱,您喊了這么多嗓子,肯定渴了,去老朽家里坐坐喝些茶水潤潤嗓子吧!”
……
這衙役在衙門干了十幾年,還是第一回下鄉征集百姓服役卻受到如此熱情的款待。
他樂呵呵地擺手:“不行不行,這是衙門的規定。我跟大家透個底,這修路上面可是沒撥一個銅板的。這發的糧食都是陳大人自個兒掏錢從慶川商人那里買來的。”
“咱們陳大人心善仁慈,知道大伙兒因為去年收成不好,很多家里揭不開鍋,借著修路的由頭補貼大家。一家一天最多就兩斤,要是誰家多占了,其他人就要餓肚子了,大家多體諒啊!”
“這事全是自愿,官府不會強制大家去服役。愿意去的,一家出一個,不愿意去的,那就算了,這名額不能轉賣頂替,若是發現抓住了,退還所有糧食不說,還要挨三十個板子。”
村民聽了這番話,也不好意思繼續強求了,只是一個個感激地說:“謝謝陳大人,陳大人真是咱們縣的活菩薩啊!”
“知道就好,大家相互轉告啊。家里兄弟多的,可以輪流來,去了要好好干活,若是偷奸耍滑,會被拉出來打板子的哦。”衙役敲鑼警告大家。
村民們連忙擺手:“不會不會,官爺放心,咱們一定賣力干活。”
衙役很滿意,又說起官府的第二個告示:“此外,官府還要收石頭,不超過雞蛋大,十斤換二兩稻谷,沒選上的可以去撿石頭,湊個幾十百來斤,送到修路的地方,當場給大家結現糧。”
這下家里男丁多的也不愁了,山上,地里,哪里不是石頭?
就連婦人、小孩也高興了起來,大塊的他們搬不動,但可以撿小的,湊一湊,弄個幾斤糧食也能改善一下生活。
陳云州坐在衙門中,突然就看到擁護值一下子長了幾百。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時不時地就竄出幾百擁護值,一天下來竟有一萬多,于是很快他的擁護值又到了五萬。
但過了五萬之后,增長速度就慢了下來。
陳云州估摸著是到了瓶頸。
現在廬陽縣的百姓絕大部分都給他貢獻過擁護值,再想從他們身上得到擁護值的難度高了不少。
還是需要導入更多的人口啊。
對比收獲滿滿的陳云州,歡欣鼓舞的百姓,冉奎他們就慘了。
本來他們的糧食價格就壓得很低了,現在官府搞這么一出,很多百姓去修路撿石頭就能得到糧食,誰還會花錢去買他們的?
冉家糧鋪米店整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伙計都閑得發霉。
尤其是現在天氣熱了起來,又經常下雨,空氣潮濕,稻谷還好,只要不被打濕再存放個半年一載沒問題,但已經磨出來的米就不好保存了,一個月賣不出去,那就會生蟲。
沒法子,冉奎只能將米賤賣了,然后關了糧鋪。左右是賣不出去的,這樣還能省幾個伙計的工錢。
他將這一切都算到了陳云州的頭上,發誓要搞到玻璃鏡子的制造方法,然后搬去慶川,跟著婁發祥發大財。
沒錯,冉奎已經生出了離開廬陽,前往慶川投奔表兄的想法。
他得罪了陳云州,現在陳云州在廬陽聲勢如日中天,即便不找他的麻煩,他名聲都臭了,搞不到錢出門還要挨罵,不如先避避風頭。
因此冉奎打算先去慶川呆幾年,等陳云州調走了,再尋機回來。
現在就差玻璃鏡子的制造方法了。
冉奎派了好些個人去盯著官府、百草坡的動靜。
很快,手底下的人就回來告訴了冉奎一個消息,官府派了一隊衙役出去,然后拉了好幾車東西回來。
車上的東西極沉,壓得泥土地面陷下好幾寸深的車轍印。
這些車上還覆蓋著稻草,捂得嚴嚴實實的,生怕被人發現上面的東西似的。
此外,車板子上面還鋪墊了一層干稻草,像是怕將車上的東西弄臟了。
這么謹慎,冉奎瞇起眼:“這車上的東西運到哪里去了?”
奴仆說:“回老爺,快天黑的時候運去了百草坡。那邊四周都沒有人煙,還有人守著,小的不敢再靠近。”
冉奎拍手,激動地說:“肯定是制造鏡子的材料。這樣,你們多安排幾個人去盯著官府那邊的動靜,他們再有馬車出城就派幾個人盯著,看他們去哪兒。”
奴仆領命:“是,老爺。”
過了幾天,又是那支二十多人的隊伍帶著十來輛馬車出了城,直奔安陽鎮而去,四天后回來去了百草坡。
奴仆趕緊跑回來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冉奎:“老爺,小的查過了。他們去了望都峰,在山上挖了石頭,然后擦得干干凈凈的,放在馬車上運回來的。”
“望都峰,這不還沒到慶川嗎?怎么去那么久?”冉奎算了下,這一來一回五六天時間。
平時去慶川也就兩天。
奴仆苦笑著說:“大人,這陣子下了兩場雨,地面潮濕。那石頭又特別重,馬車拉著走得特別慢,還經常陷進泥里,必須得下來推車,所以去的時候兩天,回來得四天。”
“這么久?”冉奎恍然,“難怪陳云州要拿出這么多的糧食修路。敢情不是裝什么大好人,而是為了他運送石頭方便啊,好個狡猾的陳云州。”
不過知道了玻璃的原材料和出處,冉奎還是很高興,現在就等喬昆放假把制造方法告訴他了。
轉眼四月底到了,喬昆又放假了。
冉奎老早就等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喬昆一回家,他就帶著東西登門拜訪。
“又是你!”喬昆陰沉著臉。
冉奎笑瞇瞇地說:“你看你父母的身體都好了許多。喬昆啊,我可沒失信,這樣,你將玻璃制造方法告訴我,我就帶著你父母妹妹先去慶川,下次放假的時候再派人偷偷將你接去慶川跟他們匯合,然后讓給你弄個新的戶貼,更名換姓,就再也沒人能找到你們了。”
“你說的是真的?”喬昆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冉奎拍著胸口保證:“那肯定。”
喬昆伸手:“你先給錢,給了錢我就告訴你。”
這小子倒是挺精的。
冉奎舍不得錢,他本來是打算賴賬的,拿到方法就走,誰還搭理喬昆這種窮鬼。
可現在喬昆非要先拿到錢,他只能萬般不舍地掏出兩錠銀子:“我身上只帶了這么多,這是定金,一會兒我可以派人將剩下的錢都交給你。小子,你可不要騙我,你父母妹妹得跟我走。”
冉奎也不是傻子,就這么把錢給喬昆他可不放心。
他拿了喬昆的父母妹妹做人質,帶到慶川,就不怕喬昆撒謊了。
喬昆想起陳云州的吩咐,忍著怒氣說:“我答應你,但你得保證照顧好我父母妹妹。百草坡那邊不止要制造玻璃鏡子,過陣子還要制造望遠鏡。”
“望遠鏡?那又是什么東西?”冉奎追問。
喬昆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能看清楚很遠的東西,反正聽說比玻璃鏡子還好,制造也更復雜。”
冉奎大喜:“好,你小子很聰明很識時務。這樣,你繼續在百草坡蟄伏一段時間,等搞到望遠鏡的制造方法再走,到時候我再給你五百貫錢。”
喬昆陰沉著臉說:“咱們說好的玻璃鏡子,你別太過分。”
冉奎嬉笑:“做一樁買賣也是做,順帶多做一樁,有了這八百貫錢,你后半輩子都不愁了,全家都可過上衣食無憂的好生活,有什么不好。”
“那你最好記得自己承諾,一定要繼續給我父母看病,照顧好他們。”喬昆再次強調。
冉奎拍著胸口保證:“放心,咱倆誰跟誰啊,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下午他就讓人將錢送到了喬昆手里,然后將喬昆的父母妹妹帶走了。
喬昆讓家人跟著冉奎去慶川,過陣子他會去看他們。
喬父喬母雖擔心,可基于對兒子無條件的信任,還是跟冉奎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冉奎就帶了細軟、老娘、妻妾和兒女,還有喬家三口出發去了慶川,只留了兩個老仆看宅子。
陳云州站在城墻上,看著冉家的長隊緩緩消失在視野中。
柯九有些不甘心:“大人,就這么放冉奎這狗東西走了嗎?”
沒揍他一頓,真的手癢。
陳云州淡笑道:“急什么?過陣子他就會如喪家之犬一樣自己跑回來的。”
回到衙門,陳云州立即修書一封給夏喜民,請他幫忙。
婁發祥在慶川,要設計他,還需夏喜民從中牽線。
***
夏喜民看完陳云州的信,大樂:“哈哈哈,陳大人可真是個妙人啊。這婁發祥覬覦誰的東西不好,非得去觸陳大人的霉頭,活該他倒霉。”
管家笑著說:“老爺,那婁發祥就是齊項明的一條走狗,還總想跟老爺別苗頭,這下踢到鐵板了,他活該。”
夏喜民將信遞給他說:“陳大人那里好東西多著呢,以后慶川和廬陽的往來會越來越多,咱們的商隊也會頻繁去廬陽。修路這件事對咱們也有利,既然陳大人那邊已經開始動工了,這邊又給咱們搭好了架子,咱們一頂要盡力促成這事。”
管家看完后點頭:“還是陳大人想得周到,看得長遠。慶川到廬陽的路實在是太難走了,尤其是夏季,一下雨,地面就到處都是泥,馬車很容易陷下去,這路是該修。”
夏喜民說:“沒錯,陳大人是個做大事的人。這樣第一批玻璃鏡子的利潤我們分文不取, 投入到修路這事中,盡量讓這條路早日完工。”
現在已經定了差不多一千面玻璃鏡子,大部分是本地的有錢人訂的。還有一些是商賈定的,準備銷往外地,二十兩銀子一個鏡子。
那就是兩萬兩銀子,銀子兌換銅錢的比例是一比一千三左右,也就是說兩萬六千貫錢。
本來夏喜民要給陳云州一萬貫錢的本錢,其余的一萬六千貫都是他的利潤。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管家拱手:“老爺宅心仁厚,實在令小的佩服。”
夏喜民擺手:“我也不過是想跟陳大人搞好關系而已。這筆錢好送,安排誰引婁發祥望都峰到慶川這條路是個問題。”
這個人必須家底比較厚。
修橋鋪路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家底薄的人掏不起這個錢,會引得婁發祥懷疑。
只家底厚還不夠,這人平日里還要樂善好施,有個好名聲,最好還有很迫切的修路愿望。
管家說:“那小的安排人去查查城中的富貴人家還有從望都峰到慶川這一帶的富紳。”
“行,查仔細點。”夏喜民說。
***
夏喜民這邊在想著怎么套路婁發祥。
婁發祥也激動不已,因為他拿到了玻璃鏡子的制造法子。
他當即命人前去望都峰挖了一些石英石回來,照著冉奎交代的法子,建了窯爐,開始煉制玻璃。
兩天后,第一批玻璃煉制成功。
但卻跟婁發祥要的差距甚遠,因為玻璃鏡子中有很多雜質,烏蒙蒙的,一點都不清晰,根本沒法照清楚人臉。
這樣的鏡子沒人會花高價購買。
婁發祥懷疑冉奎的法子有問題。
冉奎捏著鏡子光滑的表面,說:“表兄,你摸摸,這跟你從別人那里買過來的鏡子是一樣的,光滑冰涼,這就是玻璃,制造方法肯定沒問題。”
喬父喬母都在他手里,諒喬昆也不敢糊弄他。
婁發祥捏著兩塊鏡子,仔細觀察了一陣,確實,觸感完全一樣,就是他們制造的不夠透明。
這說明制造的方法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那為何會這樣?
冉奎猜測:“會不會咱們的石頭不干凈,雜質過多?那喬昆強調過,石英石一定要弄得干干凈凈的,絕不能沾了外面的生水或是泥土等其他東西,一旦不干凈,煉制出來的鏡子就有很多雜質。”
“我看陳云州他們去采石英石也是里三層外三層捂得嚴嚴實實的,估計就是怕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婁發祥覺得有道理,又讓人準備了一些石英石,洗刷得干干凈凈地放入窯爐中。
這次煉出來的玻璃相較于上一次清晰了許多,但中間還是有些灰蒙蒙的雜質,遠遠沒有陳云州他們做的清晰。
清晰度估計也就跟銅鏡差不多,這樣的鏡子是賣不出高價的。
冉奎生怕婁發祥生氣,連忙說:“表兄,你看現在比上次的清晰多了,肯定是石頭還不夠干凈。”
可要哪樣才能完全干干凈凈呢?
已經進入夏季,經常下雨,行車過程中濺點泥土也很正常。
婁發祥干脆讓人準備了箱子,去裝了幾塊石英石回來。
可煉出來的玻璃還是有些灰蒙蒙的。
就在他頭痛不已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
他的一友人向倫看慶川到望都峰的路如今都是坑坑洼洼的,尤其是雨季,到處都是淤泥,所以決定修路,只是錢不夠,所以想在城中募捐一部分。
向倫老家就在望都峰附近。
今年清明,他父親回鄉祭祖摔了一跤,現在還躺在床上。
他想出錢出力修路,大家都很理解。
可要說到掏錢,很多人就不愿意了。
向倫沒轍,找上婁發祥訴苦:“前幾日我回過一趟望都峰,那條路上的坑坑洼洼太多了,大的甚至有半人多深,家父讓我給幾位族中長輩送的禮物全在路上顛碎了。你說這路不該修嗎?”
婁發祥點頭:“確實該修。”
為了保證挖回來的石英石是干凈的,他跟著跑了一趟都覺得苦不堪言,向倫修路他一千個贊成。
向倫苦笑搖頭:“可惜我湊來湊去也只湊夠了一半的錢,哎,這路怕是修不起來了。我上次給族人帶回去的糧食,不知是太潮還是路上沾了什么臟東西,回去很快就發霉了。本來一天就能走回去的,但現在帶著東西就要花兩天。”
婁發祥想起了自己的石英石,會不會也是在路上耽誤太久,沾了臟東西?
他已經制造出了玻璃,就是不夠透明而已,肯定是材料的問題。
琢磨許久,他讓冉奎回去問喬昆。
喬昆面對冉奎的質問表示:“確實是石頭不夠干凈,聽說是空氣中有什么雜質污染了石頭,挖出來的石頭要在一天之內送回來才能避免被污染。”
“你沒看陳大人花了重金就為了早日修好路嗎?至于他做的玻璃為什么這么透明,那是因為他們對石英石進行了第二次煉化,具體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這事只有幾個衙門的人清楚。我只知道籮筐大的石英石被他們煉化后,只剩巴掌大小,能做個兩三面鏡子。”
“這樣做玻璃效率實在太低,成本也高,一天都做不了幾面小鏡子,所以最近工坊都停工了,讓我們也一起去修路。用陳大人的話來說,這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
冉奎恍然。
難怪這么久了,陳云州還沒將鏡子交給夏喜民,原來是制造不出來。
石英石運輸成本不小,那么大塊才能制兩三面小鏡子,根本賺不了多少錢,只有修好路,解決了石英石被弄臟的問題,才能降低成本。
婁發祥一聽緣由之后,總算是明白陳云州為何要不計代價,不遺余力地修路了。
他想了想也決定加入修路的隊伍。
反正這事跟著陳云州學準沒錯。
而且望都峰到慶川只有二十多里地,比去廬陽近多了,又還有一個向倫出一半的錢修路,相當于他只負擔十幾里地的路。
這么一算也不是不能承受。
于是婁發祥找到向倫,答應出一半的錢跟他一塊兒修路。
當天,夏喜民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即給陳云州寫了一封信過去:魚上鉤了。
婁家、向家開始組織百姓修路,每人一天五文錢,又準備了一些蓄力車幫忙。
不過他們兩家為了節省成本,沒有用石子,而是將坑坑洼洼用土填平,再壓實,適當地拓寬一些路面。
這工程雖然相對陳云州這邊輕松一些,可因為坑坑洼洼太多,泥土松軟濕滑,每天也只能修幾百米。
而且因為婁發祥要經常運送石頭,路必須夠結實才行,所以要反復碾壓地面,直到幾千斤的馬車走過路面都不會陷下去為止。
照這進展,想要修完二十多里也得一兩個月,每天幾十貫錢的花銷,算下來應該要花好幾千貫。
兩家平攤,雖然一家也要兩三千貫錢,可也在接受范圍之內。
但哪曉得才修了半個月,十來里路的時候,向倫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因為他家的買賣出了問題,現在實在是掏不出錢來了。
婁發祥怎么肯答應。
他修路可不是為了做善事,而是為了以后方便運輸石英石,現在修到一半,投入了那么多錢,向倫突然說不修了,讓他怎么辦?
向倫歉疚地說:“婁兄,我家這情況你也知道。這樣,咱們先停工吧,等我手里寬裕了,我再組織人手修后面的路。后面這段全部由我負責,這樣總行了吧?反正這路早點修,晚點修也無妨。”
“咱們是做善事,遇到困難暫時停下來,那些村民也不會怪我們的。”
對向倫來說早點修晚點修都一個樣,可對婁發祥來說不是這樣的啊。
他還想早點修好路,多運點石英石,提煉出來早點制造出透明的鏡子,大發一筆呢。
這要是耽擱一兩年,望都峰的石英石都被陳云州給挖走了怎么辦?
而且他已經修了十里路,投入了巨大的成本,這時候放棄那就全賠進去了。
于是跟向倫吵了一架之后,婁發祥自己掏錢,繼續修路。
而且為了能盡快完工,搶在陳云州的前面將石英石都挖走,他還特意提高了工錢,讓村民們加班加點,務必在六月初將路修好。
夏喜民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好收到陳云州送來的一千面小鏡子,還有一百面形狀各異的大鏡子,十面望遠鏡。
他翻看著這批貨物,心情大好,笑瞇瞇地招來管家:“派人將這箱小鏡子給向倫送去。”
正在呼哧呼哧修路等著發大財的婁發祥完全不知道,他的朋友向倫早就彎道超車,拿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玻璃鏡子。
作者有話要說
33. 033 送上門
陳云州接到夏喜民的信時,他們剛修好從縣城到百草坡的路。
通往慶川的那段才剛剛動工,按照這進度,上半年肯定修不完,必定會落后婁發祥。
不過這次陳云州一點都沒被人比下去的沮喪。
修路這事費錢就算了,還費力氣,雜事瑣事很多,如今有人代勞三分之一的工程,他由衷地感謝:“冉奎表兄弟不錯啊,能處。下次這婁發祥要是來了廬陽,我一定要在百花釀設宴好好款待他,以表謝意。”
鄭深噗嗤笑了出來:“婁發祥哪吃得下這頓飯啊。”
陳大人真是壞透了,占了便宜還要涮人一頓。
不過這事也怨不得他們,誰讓婁發祥跟著冉奎不干人事,想要竊取人家的方子呢。
這就是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陳云州開玩笑地說:“不吃,我那省下一頓飯錢了。”
“陳大人如今都萬貫家財了,還如此節儉,實令下官佩服啊。”鄭深也開了個玩笑。
他說的萬貫家財是夏喜民讓人送來的兩萬兩白銀。
單是這些銀子就裝了兩車,說是萬貫家財也一點都不為過,估計現在全廬陽縣都沒幾個人有陳云州富裕。
陳云州也想到這些銀子。
銀子這玩意兒,誰不愛呢?陳云州也喜歡,可他只有一個人,一天也只能吃三頓飯,穿一套衣服,根本用不完,反倒因此欠下個天大的人情。
“哎,這個夏喜民有時候也太大方了。”
鄭深看出陳云州有些發愁這筆銀子,笑道:“大人何必放在心上。夏喜民既能成為慶川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商賈,即便偶爾會做善事,但也絕不會是個散財童子,他送這么多銀子給大人必然有他的用意,大人收著,記在心上將來能還就還,不能那也沒法子。”
陳云州被逗笑了:“我竟沒看出鄭大人是如此光棍有趣之人!”
鄭深哈哈哈大笑:“不然呢?他自己送上門的,咱們不要白不要,難道還要送回去嗎?”
“是這個道理,還是鄭大人豁達,我得向你多學習。”陳云州也想開了,夏喜民自個兒給的,以后自己有機會在不違背做人原則的情況下,回報他一二就是,實在回報不了,那就當夏喜民投資失敗吧。
投資有風險,想必夏喜民這個商人比他更懂這個道理。
想開之后,陳云州琢磨這筆錢的用處,他征詢鄭深的意見。
鄭深思忖片刻認真說:“這筆銀子,是玻璃鏡子跟夏喜民的交易,嚴格算起來是大人的私產,大人可自己處置,買房置地或是其他都可,當然也可攢著。”
“大人到廬陽不過是龍困淺灘,依大人的才干,遲早回京城的。京城大,不易居,手頭有些錢也方便。”
兩萬兩銀子在南方小縣是筆巨款,可放到權貴云集的京城,那就算不得什么了,買一所大宅院估計也就所剩無幾了,更別提京中還有各種應酬活動,人情世故往來,哪個不要錢。
京城的米價都要比很多地方貴一些。
陳云州覺得鄭深想的真是遠。
比他這個當事人都想得遠。
他都沒想過回京城的事呢,鄭深就幫他謀劃買房子,置辦產業了。
陳云州覺得自己很幸運,上輩子有老爺子替他操心,這輩子又遇到個鄭深,他就沒為房子沒為錢發過愁,除了剛到廬陽那幾天。
陳云州搖頭說:“鄭大人多慮了,那是很遠的事,百草坡那還能繼續賺錢呢。這筆銀子既是取之于慶川,便用之于慶川吧,等修完了路,我準備建磚窯、瓦窯,改善大家的居住條件,先從縣城開始,再惠及鄉下的百姓,有錢的出錢買磚買瓦,沒錢的可以用勞力抵。”
當然,官府會補貼一部分錢。
但也不會大包大攬,以免養了懶漢,讓有些人產生不勞而獲的思想。
鄭深很意外,這可是兩萬兩銀子啊。
他感覺他都跟不上現在的年輕人了,夏喜民說送就送,陳大人也是大手一揮就全撒出去了。
不過能遇到陳大人,真是他們廬陽之福。
廬陽縣的百姓太苦了,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以后定然有更好的日子。
“大人高義,是下官狹隘了。”鄭深拱手,由衷地說。
陳云州擺手:“鄭大人,你別這么說。我就是錢多的沒地方花,與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鄭深失笑,若是讓冉奎他們這些人聽到這話,只怕要氣得吐血。
建設磚窯、瓦窯那是以后的事,當務之急還是繼續修路。
為了提高效率,加快修路的進展,也因為現在手里有錢闊綽了,陳云州額外給大家發了高溫補貼。百草坡那邊,不管是工坊中人,還是付艷她們這群流放的女子,每個月都有額外兩百文錢的高溫補貼,包括六七八三個月。
而修路這邊,除了兩斤糧食,每人額外發兩文錢的高溫補貼。
若是每天修路的進度超過上一個月的平均值,那每人再發一文錢的獎勵。
至于石子的收購價格,也從十斤換二兩稻谷變為了三兩。
砸錢的效果是喜人的,修路的進度比以前提高了不少,按照這種速度,應該能在農忙之前將廬陽縣到安陽鎮中間的這段路修好。
不過因為路更長,而且修得更扎實,陳云州他們這邊的進度終究還是比婁發祥那邊慢了許多。
六月中旬,婁發祥便帶人修好了從慶川到望都峰的這段路。
不過后半段,因為只有他一人出資修建的緣故,遠不如前半段修得結實寬闊,要窄很多,只能容一輛馬車通行,再來一輛馬車就有些困難了。
不過好在路面平整結實,再也不用擔心一腳踩下去都是泥了。
這條路的建成,最受益的莫過于沿途的百姓,商賈都是其次,畢竟商賈來往廬陽的次數不多。
因此沿途的百姓都對婁發祥感恩戴德,聽說他到了望都峰,有些個熱情的還把自己家里種的新鮮瓜果蔬菜摘去送給他,以表感謝。
婁發祥搭了好幾千貫錢進去修路,如今心疼死了,只想著快速回本,哪還有心思吃這些貧民送來的黃瓜啊。
他不耐地擺手:“拿走,拿走,別讓他們在這礙事,弄臟了石英石,他們賠得起嗎?”
管家聽出他語氣中的極度煩躁,連忙派了家丁驅散了這群熱心的村民,然后安排人采集石頭。
怕石頭不干凈,婁發祥這次都是采的山中新鑿出來的石頭,然后放在馬車上,用最快的速度下午就送回了他家,接著開始重復煉制玻璃的過程。
第二天,婁發祥早上起來連飯都顧不得吃就跑去窯爐看玻璃。
窯爐房里跟蒸籠一樣,熱氣騰騰,剛進去婁發祥就渾身冒汗。他蹙眉忍著高溫瞇眼看著窯爐中的液體,問守了一夜的冉奎:“這一鍋怎么樣?”
雖然玻璃液體還沒冷卻凝固成型,可是什么顏色已經看得出來了。
冉奎一晚上沒睡,眼底滿是血色,嘴皮干裂,聽到這話,他都不敢抬頭看婁發祥的眼睛。
久久等不到冉奎的回答,婁發祥也火了:“說話啊,成啞巴了!”
冉奎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苦笑著說:“表哥,不知道怎么回事,玻璃液體還是有些灰蒙蒙的。”
“廢物!”婁發祥一巴掌拍在冉奎臉上,怒道:“你敢坑我!”
冉奎被打得嘴巴都歪了。
他捂住火辣辣的左臉,苦笑著說:“表哥,我沒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當初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沒問題,現在卻告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耍我啊!”婁發祥揪起他的領子,憤怒地質問,“你知不知道我砸進去了多少錢?修那條路,建這些窯爐,三番五次大老遠去拉那什么石英石,結果呢?這些錢你賠我嗎?”
冉奎哭喪著臉說:“表哥,煉出來是玻璃,你摸過的。這,這就是不那么透明嘛,肯定是哪個環節沒對,咱們再想想辦法。”
“蠢貨,廢物,不透明有什么用?啊,你告訴我!還想辦法,我就是聽了你鬼話,鬼迷心竅,才去修那勞什子路。”婁發祥甩開冉奎,指著大門口的方向,“滾,給我滾得遠遠的。看在老太太的份上,這次我就饒了你,但從今往后,我沒你這個兄弟,你給老子滾。”
“表哥,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咱們一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去找那喬昆。”冉奎哀求道。
他現在舉家搬遷到了慶川,指望著婁發祥這個地頭蛇帶他發財呢。
若是婁發祥都不待見他,那他豈不是只能灰溜溜地回廬陽?
可婁發祥如今哪還會相信他。
“管家,把他給打出去,將他們的玩意兒通通丟出去,以后不許他們再上門。”
“是。”管家也早看冉奎不順眼,帶了幾個人把冉奎一家子都趕出了門。
冉奎丟了這么大個人,還得罪了婁發祥,心里恨得牙癢癢的,當即去找喬家人算賬。
他將喬家三口安置在慶川最窮最落后房租也是最便宜的明豐巷。
這里一間屋一個月的租金只要二十文錢。
沒錯,冉奎根本沒舍得給喬家人買房子,而是讓人挑最便宜的地方,給一家三口就租了這么一間房。至于以后喬昆知道了,也拿他沒辦法。
走進巷子,他就看到路上有可疑的一坨,而且街上到處都是污水爛菜葉子。
尤其是現在進入了夏季,氣溫高,天氣格外熱,那種腐爛餿臭的味道熏得人頭痛。
冉奎抬起袖子捂住鼻子,抱怨:“怎么挑了這么個地方?”
隨從苦笑,不敢提醒當初是老爺讓挑房租最便宜的地方。
也正是因為這地方太臟太臭,蒼蠅滿天飛,冉奎派人盯著喬家的人,每次都是在巷子口裝裝樣子,根本沒進來仔細查過。
畢竟他們家三口,一個病秧子,一個殘疾,還有個小姑娘,想跑都跑不了。
可等隨從推開門,卻發現房間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別說人了,連床上都是空的,枕頭被子都沒一個,桌子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有一段時間沒住人了。
“人呢?”冉奎怒道。
隨從直搖頭:“這……老爺,派來盯梢的人說他們一直沒離開過這條巷子,小的,小的也不知。”
“廢物。”冉奎踢了他一腳,“去找房東來。”
房東還沒來,倒是隔壁聽到動靜出來一個滿口黃牙的漢子:“找這家啊?早走了。”
冉奎黑著臉:“什么時候的事?跟誰走的?”
那人沖他伸了伸手。
鐵公雞的冉奎磨了磨牙:“給他一文錢。”
大漢無語了,上下打量著冉奎:“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還帶著人,哪知道也是個窮鬼。”
“說不說?不說我找別人。”冉奎拉下臉,這種狗東西都敢罵他了。這要是在廬陽,他非得給這家伙一點顏色瞧瞧。
大漢連忙接過錢:“我說,就剛搬來沒幾天就被人接走了。當時來了好些人,外頭還停了一輛馬車呢,好像是夏家的馬車,你們跟夏家有什么關系啊?”
“夏家?哪個夏家?夏喜民?”冉奎蹙眉問道。
大漢聳肩:“除了他們家還有誰?”
冉奎臉都綠了,不用說,這肯定是陳云州搞的鬼。
難怪他們的玻璃一直不成功呢。這個喬昆可真是好樣的,最好別讓他抓住,不然他要這家伙后悔來到這世上。
***
相較于滿腹怨氣、狼狽不堪的冉奎,喬家三口高興壞了。
喬小妹看著綠油油的菜地,嶄新的房子,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這就是以后咱們的家了嗎?”
喬昆自豪地說:“是啊。不止這個,陳大人說了,等秋收過后,還要重新建磚瓦房子,以后我們都能住上寬敞、明亮的磚瓦房。”
喬父喬母感激得落淚:“陳大人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小昆啊,你可要好好干活,絕不能辜負了陳大人的信任。”
喬昆現在已經工坊專門負責生產放大鏡的管事,月錢也從五百文提到了八百文。
他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爹娘,你們就放心吧,兒子知道。對了,以后這五畝地就劃給我們了,不管是種菜還是種糧都可以,每年只需繳納兩成的收入給官府就夠了。”
“還有爹,您是篾匠,回頭我給您砍些竹子回家。您編的籃子、簸箕、筲箕、背簍……咱們工坊都需要,回頭我給你例個單子出來,你按照上面的編即可,每個月也給你五百文的工錢。”
“可能你一個人編還不夠,回頭我找個機靈的小子跟你學。”
喬父本以為自己腿殘疾,走不了路就只能是拖累家人的廢人了,沒想到在這里還能找到活兒干,發揮自己專長,養活自己,不用給兒女妻子增加負擔,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好,好,好,陳大人真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見大家都有了安排,就差自己了。
喬小妹不滿地嘟囔:“哥,那我呢?”
喬昆笑了笑:“你先幫娘種地,陳大人說下半年還會開設其他的工坊,到時候有合適的,你也去應征。陳大人說了,以后這邊有什么好活兒,都優先咱們工坊家屬,不用賣身,簽五年十年的長約即可。”
喬母連忙說:“不,賣身,我們愿意賣身。”
喬父也說:“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不能仗著陳大人仁慈就把自己當盤菜。這外頭多少人打破頭都想賣身給陳大人還沒找到機會呢,咱們也得簽賣身契。你瞅瞅,什么時候大人愿意,把你娘還有妹子都簽了,你爹我不中用,就不去給陳大人添麻煩了。”
喬昆滿頭黑線,不是他不想簽,是大人不讓啊。
這一幕在百草坡很多人家里發生。
因為最近這幾天是工坊家屬搬遷到百草坡的日子。
百草坡一下子多了幾百人,熱鬧了許多。
不過家屬們住的地方距工坊和種植園,還有三四里地,中間還有圍欄隔開,工坊工人放假可以回家,平時還是需要住在工坊干活。
工坊和種植園的一切都步上了正規,時間轉眼也來到了七月中旬,天氣越來越熱了,熱得人沒有胃口。
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修路的事早就已經停了下來。
陳云州坐在衙門后院,柯九站在后面不停地給他扇風,他還是滿頭大汗。
這時候陳云州就格外懷念空調電風扇電冰箱,盛夏三件套。
“不用扇了,你也坐下歇會兒吧。”
柯九倔強地拿著扇子晃個不停,嘿嘿笑著說:“大人,小的不累了。對了,百草坡那邊今天送來了一些西紅柿、辣椒、玉米,一會兒讓廚房做了,給您開開胃。”
番茄炒蛋、番茄雞蛋湯、虎皮辣椒、辣椒小炒肉、排骨玉米湯、玉米稀飯……
樣樣都是陳云州的最愛。
不止陳云州,衙門里凡是吃過這幾道菜的,不少都還想吃第二遍,尤其是辣椒,明明吃的時候火辣辣的,當時就一個念頭,再也不吃這玩意兒了。
可過一會兒,又忍不住還想吃。
這不,鄭深聽說今天百草坡送菜來了,也不跟陳云州客氣,直接坐在陳云州旁邊說:“今天孔泗出去辦事了,無人做飯,陳大人,下官今天叨擾了。”
陳云州接過柯九手里的扇子,笑著說:“讓廚房多準備一點,晚飯煮點玉米稀飯吧。”
柯九點頭,心里卻吐槽,明明一刻鐘前他都還見到孔泗在打水澆紅薯,這才一會兒功夫,人就出去辦事還不回來了,誰信啊。
柯九走后,陳云州和鄭深坐在院子里扇著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這天氣實在是太難受了,扇子扇出來的風都是熱的,又悶又熱又潮。
鄭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最近這兩天實在是太悶熱了,可能要下大雨。”
陳云州點頭:“下一場雨也好,半個月沒下雨,地里的莊稼都快要干死了。”
不過想涼快是不可能的。
夏天下了雨之后氣溫很快就會回升,照舊很熱,又潮又熱。
得等到立秋之后,氣溫才會慢慢地降下來。
“再熬一個月,下個月就好了。”鄭深對廬陽的天氣已經習以為常了。
陳云州點頭,看著仆從端上來的西紅柿炒雞蛋、虎皮青椒、涼拌黃瓜、清炒苦瓜、玉米稀飯,放下扇子說:“鄭大人,吃飯吧,已經涼了。”
鄭深先夾青椒,咬了一口,邊吃邊喊:“好辣,好辣……”
陳云州將涼水放到他手邊。
他一邊吸氣一邊猛灌水。
灌完了水嘴巴里舒服了許多,沒了那種火辣辣的感覺,但他的筷子又夾起剩下的半根青椒繼續吃。
深刻地詮釋了什么叫又菜又愛玩。
陳云州這具身體沒吃過辣椒,第一次的時候他也辣得不輕,不過到底是有底子,現在已經練出來了。
兩人就著辣椒,酸酸甜甜的西紅柿炒蛋,清脆的黃瓜,下火的苦瓜,吃了美美的一頓飯。
鄭深連吃了兩碗稀飯:“別說,這玉米稀飯可真好吃,清甜,比那菜葉子稀飯好吃。”
陳云州笑道:“下個月再嘗嘗紅薯稀飯。對了,鄭大人,下個月我們邀請楊大人和夏喜民來咱們廬陽做客吧。”
這兩位是他們最堅實的盟友。
有好東西,一是分享推廣,二是維護關系。
交情這種東西,就是要你來我往,有來有回才能長久。
鄭深沒意見:“只邀請他們二人嗎?是否要邀請咱們廬陽本地的士紳作陪?”
陳云州搖頭:“不用,今年玉米、辣椒、西紅柿、土豆的產量都不高,大部分要留下來做種,自己人解解饞還行,分給他們吃就算了。不過龐老爺他們那邊,回頭紅薯豐收了,讓人一家送幾十斤過去,再送點其他種子給他們。”
關于本地的士紳也要區別對待,向梁員外這等有前科的肯定沒份兒。
龐員外他們這些熱心的,名聲很好的,當然也要籠絡籠絡,紅薯的產量大,送出一些也還剩不少。
鄭深笑著說:“咱們百草坡種了新的作物這消息早傳出去了。龐老爺他們只是不好意思問大人要,如今大人主動送給他們,他們必然很感激。”
“上次托大人的福,他們跟著賣糧賺了好幾百貫錢。一直想報答大人而尋不到機會,他們決定仿效大人,今年為自家的佃農租客減兩成的租子。”
陳云州贊道:“龐員外仁義,回頭讓人再摘幾個西紅柿送給他們。”
西紅柿一個里面有很多種子,而且這是蔬菜水果,保存時間不長,有就吃,沒有也無妨。但玉米、土豆可是糧食作物,能填飽肚子,保存較長時間,還是要多留種。
“那他們可賺到了,今年能吃到陳大人西紅柿的人不多。我今晚這一頓,說出去不知多少人羨慕。”鄭深開玩笑。
陳云州扶額:“鄭大人想吃讓百草坡那邊送來就是。”
“開玩笑,不吃了,等楊大人和夏喜民來再敞開肚子吃吧。”提到這個,鄭深問,“這邀請函誰寫?”
陳云州指著桌子上的光盤:“當然是鄭大人。鄭大人吃了我這么多東西,不該代勞嗎?”
鄭深無語,說得以前就不是他寫的一樣!
要這么算,陳大人還欠他一堆西紅柿、辣椒。
***
楊柏川和夏喜民接到陳云州的邀約都非常高興,回信表示會準時赴約。
楊柏川是聽說又有好吃的,非常想試試。上次的烤紅薯就一直讓他戀戀不忘,現在紅薯還沒長大,他就忍不住挖了一株,可惜現在紅薯個頭還有點小,也沒那么甜,遠遠不如上次陳云州給他的好吃。
他這幾株紅薯就別禍禍了,還是去吃陳云州的吧。
夏喜民則欣喜于跟陳云州關系的拉近。
大老遠請他過去玩,這是拿他當朋友啊。
夏喜民琢磨了半天,吩咐管家準備了一些特產做禮物。
想起陳云州狀元郎的身份,又特意拿出珍藏的古籍古畫,免得只是土特產太寒酸了。
陳云州將宴席的日期定在了七月底。
因為八月初即將開始秋收,雖然他們不用下地,但身為父母官也要關心這事。
秋收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這關系著轄地的百姓未來一年是否會餓肚子,關系著官員能不能完成朝廷規定的田賦任務。
以后吏部考核官員的成績,這可是重要的指標。
好在今年天氣還不錯,沒有大旱也沒有洪澇災害,谷穗飽滿,收成應該很好。
七月二十八這天,楊柏川和夏喜民一同來到廬陽縣赴約。
陳云州包下了百花釀酒樓招待他們,除了百花釀的招牌菜,其他都是紅薯、玉米、土豆、西紅柿、辣椒做的飯菜,主打一個嘗鮮。
為了讓客人滿意,陳云州使出渾身解數,將上輩子知道的這些吃食最常見最受歡迎的菜式全讓廚房做了出來。
青椒土豆絲、排骨燒土豆、辣椒炒肉、西紅柿炒蛋、玉米餅、紅薯鍋巴飯……滿滿一桌子。
楊柏川這個吃貨最先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先嘗了紅薯鍋巴,只一口,他的心都快化了:“這個好,比烤紅薯還好吃。陳大人,這是什么做的?”
陳云州笑道:“紅薯啊,放在大米飯下面,加一點水,小火燜煮,不要燒糊了。等撥開上面的米飯,最下面就是金燦燦的紅薯鍋巴,又香又脆。”
楊柏川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直呼好吃。
夏喜民本來不是那么好甜食的,看楊柏川一口接一口,也忍不住伸出筷子嘗了一下:“好吃。楊大人果然是老饕,知道什么最好吃。”
不過他沒那么好甜食,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陳云州邀請他:“夏員外嘗嘗這玉米餅好不好吃。”
玉米餅是將新鮮的玉米用石磨磨成粉末,然后再加少量面粉混合做的,這樣既有玉米的清香又有面粉的軟糯,口感會比純玉米餅好很多。
“好吃,我從未吃過,這是什么做的?”夏喜民一邊吃還不忘邀請楊柏川,“楊大人,你嘗嘗這個,也很不錯。”
楊柏川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沒有紅薯鍋巴甜,但又是另一種味道:“不錯。云州啊,你這里這么多好東西,也不跟咱們分享!”
陳云州失笑:“下官這不就是在跟大人分享嗎?”
“讓你叫我的名字,這又不是公堂,還叫大人未免太生分了。”楊柏川不滿地說。
鄭深順勢道:“有道理,陳大人還不趕緊認錯。”
陳云州也從善如流,順勢改口:“是我的不是,那我就唐突了喚楊大人一聲柏川兄。”
“好!今生能嘗盡我上半輩子都沒吃過的東西,全托云州老弟的福,你這朋友我認定了。鄭大人,夏員外,你們幫忙做個見證!”楊柏川舉杯。
陳云州連忙站起來,舉起酒杯。
這頓飯直吃到傍晚,百花釀酒樓的招牌菜沒動幾筷子,倒是陳云州讓廚房準備的東西全吃完了。其中尤以紅薯、玉米、土豆、西紅柿最受歡迎,相較之下,第一次吃辣椒,哪怕陳云州特意讓人摘的不那么辣的嫩辣椒,楊柏川和夏喜民還是不那么習慣,最后都讓陳云州和鄭深解決了。
酒足飯飽,賓主盡歡。
次日,四人又同游百草坡。
出了城,看著通往百草坡的平整石子路,楊柏川都羨慕了:“云州啊,你們縣的路也修得太好了。不過咱們慶川到廬陽還有中間那段路沒修,你們什么時候修啊?那段太顛了。”
“若是修好了,以后早點出發,騎馬應該一天就能到廬陽。我跟夏員外也可隨時過來找你和鄭大人游玩。”
陳云州笑著說:“快了,這不是七月太熱,怕中暑了,只能暫時歇下嗎?八月又要收稻谷,種植小麥、油菜等作物,得忙過這一季才行。”
“那行,等秋冬修好了路,咱們去打獵。云州你會用弓吧?”楊柏川現在就下了邀約。
陳云州謙虛地說:“會一點點。”
楊柏川很興奮:“到時候咱們比試比試。”
“那楊大人可得讓著我點,我才學沒多久。”陳云州樂呵呵地應了。
鄭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自家大人天天五更就起來練武,每天一個時辰,雷打不動。
他確實是最近練的箭。
可他就像是天生的練武好胚子,上手非常快,只練了兩天,全縣衙一百多號衙役都不是他的對手。
楊大人是多想不開,要跟他比這個。
楊柏川絲毫沒察覺自己給自己出了個難題,還興高采烈地說:“沒問題,到時候我讓你半個時辰。”
一行人說著話,很快就到了百草坡。
下了馬車,入目都是高高的玉米植株,紅艷艷的西紅柿,青紅交加的辣椒,還有大片的紅薯藤茂盛極了。
楊柏川和夏喜民都看得眼熱。
楊柏川更是直接說:“云州老弟啊,我都想住你這兒不走了。”
“歡迎,若是楊大人要住在這兒,那可是我們種植園的榮幸。番茄生的也不錯,柏川兄和夏員外要不要試試?”陳云州邀請他們。
兩人到了番茄地里。
楊柏川更喜歡吃甜食,所以只摘了一個小的。夏喜民很喜歡番茄,摘了個大,也沒洗,就這么吃了。
剛摘下來,自然熟透的番茄汁水飽滿,有一點點酸,又帶著自然的甜味,酸甜酸甜的,很是開胃解暑。
“好吃。不行,云州,你回頭得送我一籃子。”楊柏川直接開了口。
這時候直接問陳云州要,不是唐突,而是親近。
若陳云州不愿給他們,就不會帶他們來了。
陳云州自然笑道:“當然,一樣一籃子。我還準備了一些種子和種植的辦法,柏川兄和夏員外帶回去種了,明年我去你們府上吃回來。”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明年肯定會種更多的番茄、紅薯、玉米、辣椒、土豆,陳云州哪會缺這個啊。
楊柏川大手一揮表示:“明年我也要設個紅薯宴,滿桌紅薯,出出風頭,到時候云州老弟可一定要來捧場。”
“那一定,柏川兄就是不請我要去。”陳云州很捧場地說。
楊柏川和夏喜民都是極為精明,有分寸的人,只在種植園轉了一圈。哪怕看到了工坊上冒出的濃濃白煙,還有忙忙碌碌的工人,他們也沒往那邊多看一眼。
逛完了種植園,下午陳云州帶他們去喝廬陽本地茶。
只是一行人剛坐到茶樓中,烏云就黑壓壓地從東邊飄來,遠處的天際雷聲轟鳴,但雨點卻一直沒落下。
四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也無心喝茶了,緊蹙眉頭等著暴雨落下來。
可一直等到傍晚,烏云竟消散了一些,一滴雨都沒下。
幾人憂心忡忡的回去。
當天夜里,便下起了暴雨。
第二日上午又下了半天,雨才停。
可東邊天際的烏云仍然很沉,時不時地一道悶雷傳來。
陳云州背著手,站在屋檐下,雨水順著瓦片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鄭深走到他身邊,低聲問:“大人可是擔心秋收?”
陳云州點頭:“我們這邊應該還好,只下了一晚上加一個白天,東邊好像從昨天下午還是就一直沒消停。那是什么州縣?”
鄭深比較了解,說:“那應該是橋州,跟我們廬陽中間隔了一個縣。”
“東邊的烏云還沒散,橋州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良久,陳云州無奈嘆道。
農業就是這樣的,辛辛苦苦干一年,若是遇上天災,就全泡湯了,白忙活不說,還要搭上種子錢。
果然,陳云州這不祥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等到了下午,楊柏川和夏喜民都過來跟陳云州請辭,橋州這雨一直不停,很可能會發生洪澇災害,兩州府相鄰,慶川必然也會受影響,所以他們明天就要趕緊回去。
情況緊急,陳云州沒有留他們。
二人離開第六天,楊柏川派人給陳云州送來了消息。
橋州果然遇上了洪災,連續兩天兩夜的大暴雨沖垮了河堤,導致橫貫橋州的百江決堤,許多農田、房屋被沖毀,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現在橋州知府正在上奏折請求朝廷救災。
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橋州的流民勢必會有一部分流入相鄰的慶川各地,楊柏川提醒陳云州多注意。
流民失去了家園、甚至失去了家人,一無所有,若是沒法活下去,很可能會成為暴、動的源頭。慶川府包括轄下的七個縣,去年遭遇了旱災,朝廷稅負又重,大部分是沒有余力接收這些流民的。
陳云州看完信后知道楊柏川這封信是好意提醒。
他若是沒有余力幫忙就算了,但他手里通過賣玻璃,現在有好幾萬兩銀子。此外,馬上秋收,全縣百姓還要還他近五千石糧食,省著點,足以養活很多人。
而且廬陽縣面積很大,現在還有大片未開墾的土地,不愁養不活更多的人。
這些人可不止是負擔。
他們還是勞動力和擁護值。
陳云州低頭看著自己八萬多點的擁護值,干完這一票,應該就夠開啟第二層貨架了!
作者有話要說
34. 034 聲名鵲起
“接收流民?”鄭深詫異。
陳云州沒說擁護值的事,只說:“對,我們廬陽縣這么大,還有很多荒山野嶺沒有開墾,招募一批流民即可增加人口,以后也能增加田賦。”
“至于流民的口糧,百姓即將還咱們五千石糧,夠了。而且我們也可向張員外他們低價購買一批糧食發放給流民。”
張員外他們的糧食還沒賣完,堆在倉庫里。
今年廬陽風調雨順,本地百姓肯定是不會買他們的糧食。
至于運送去橋州發筆難民財。
先不說流民有沒有錢買糧,單是這段路就不好走。
別只看橋州跟廬陽中間只隔了一個縣,但兩地相距三百多里,沒有官道。如今又是夏秋之際,雨水多,道路泥濘,而且受災的百姓落草為寇的也不少,一路非常兇險。
張員外他們肯定不敢組織車隊去橋州賣糧。
那糧食就只能砸自己手里。
官府要收他們的糧,他們恐怕求之不得。
鄭深思量片刻說:“這倒是,糧食應該不是問題。也好,人口田賦是朝廷考核地方官員的重要指標,若能招募一些流民定居,開墾荒地,三年后吏部考核,大人的業績應該會拔得頭籌。”
鄭深以為陳云州是奔著這個去的。
畢竟陳云州還這么年輕,又有才華,哪會甘心一直呆在廬陽這個偏遠小縣蹉跎人生。只要好好干,照這勢頭,下次考核,陳云州必定能晉升。
陳云州一聽就知道鄭深是誤會了。
不過誤會就誤會吧,這只要能達成目的就行。
他咳了一聲說:“既然大人沒意見,那咱們來商量商量招募難民的問題。”
陳云州拿出輿圖,手指點到廬陽旁邊的河水縣:“河水縣東部緊挨著橋州,應該也受災了,他們東部本來就會產生一些難民,橋州又會有一批流民從這邊過來,河水縣的壓力應該很大。”
“我們廬陽距災區遠了點,接收流民比較困難,所以我準備修書一封,請河水縣幫忙。”
流民多了很容易造成治安問題。
河水縣縣衙估計也只有一兩百個捕快,這點人要維持一個縣的治安,和平年代還行,稍有動亂就很勉強。
而治安也是地方官員考核的重要標準之一。
亂起來,朝廷可不管緣由,必定會拿當地官員問罪。
所以說,現在河水縣縣令應該是焦頭爛額,晚上都睡不著了。
鄭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這法子甚好,這事越不過河水縣。咱們還能賣河水縣縣令一個人情,那下官現在就去寫信。”
“有勞鄭大人了。”陳云州笑著點頭。
鄭深當即奮筆疾書,信里情真意切地表示,廬陽與河水是一衣帶水的鄰居,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如今聞河水縣遭遇洪澇災害,百姓流離失所,還有許多橋州百姓逃難至此,給河水縣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廬陽本著同舟共濟的原則,愿接收這批流民,只要河水將流民們引至兩縣交界的南平鎮即可,從八月開始,廬陽會在南平鎮外建立臨時的營地,接收各地流民,為期一個月。
陳云州看完后,給鄭深豎起了大拇指。
鄭老頭也是個大忽悠啊。
派人將信送去了河水縣后,陳云州和鄭深也忙碌了起來。
接收流民是件大事,因為廬陽縣包括鄉下的地方,總共也只有二三十萬人,若是招募幾萬十數萬流民,很容易帶來治安惡行事件。
所以如何安置他們,如何讓這些人更快地融入廬陽,在這里落地生根成了當前最首要的問題。
首先便是要讓流民填飽肚子,不挨餓,他們就不會鬧事。
但也不能白給,若是白給,肯定會招致當地百姓的不滿。
陳云州琢磨了一下,以工代賑是最好的辦法,既能讓流民度過難關,又能不養懶漢,還能讓他們每天有事情做,有奔頭,不至于閑下來。
這人一旦閑下來,最容易惹出亂子。
所以從安陽鎮到望都峰這段路可以提前提上日程。
單這段路恐怕還安置不了這么多流民,那就提前將磚窯、瓦窯蓋起來,因為流民們也是需要建房子的。
流民中一部分勤快、家里人多、能力強的干個半年一載就能蓋一座小房子。
這樣還可以激勵流民干活的積極性。
剩下的體力不那么好的就去開荒,有力氣的砍樹,沒力氣的拔草撿石頭,總之一個也別想落下。
陳云州列了一張表,將流民安置的每個流程都弄得明明白白的。
程序是有了,但還需要人,無論是接引流民,給流民分糧分東西,帶領流民干活,這些都需要人。
單縣衙這一百多名衙役肯定是不夠的。
于是,陳云州讓柯九貼了告示,官府招募兩百名青壯年男丁做鄉兵,負責接引流民、維持治安。
要求身體健康,沒有案底,沒有惡習。
日期三個月,每月發放五百文作為工錢,提供兩頓飯,若是表現優秀者可與衙門簽訂長約。
隨著廬陽產業的擴大,人口的增加,單是衙門這點人已經很難維持治安了,招募更多的人勢在必行。
這個告示一出,不少青壯年男丁都跑來應征。
要是應上了,那可是鐵飯碗,每個月都有一筆固定的收入拿回家里,比種地看天吃飯有保障多了。
最后衙門選拔出了兩百名青壯年男丁跟隨著一百名衙役帶著一批糧食,前往南平鎮接收流民。
***
河水縣縣令文玉龍接到陳云州的信簡直是欣喜若狂。
他確實在為源源不斷涌入河水縣的流民犯愁。
因為緊挨著橋州的緣故,現在他們縣已經涌入了上萬流民,加上縣城東部受災比較嚴重的百姓,流民已達好幾萬之多。
而且每天這個數字都還在增加。
文玉龍也想過派人攔截,不許流民進入河水縣。
可兩縣相交的地方太大,他們衙門這點人根本看不過來,只能聽之任之。
但這些背井離鄉,失去家園的流民到了河水縣也要吃飯。
老實本分的還好,要么沿街乞討,要么上山挖野菜剝樹皮吃。
可也有一批混混無賴聚在一起偷雞摸狗,甚至是直接強搶,還有□□女人的。
就這么幾天,縣里天天都有人來報官。
可縣衙只有這么點人,文玉龍也沒辦法,只能在縣城各城門口設置了關卡,嚴禁流民進入,以保證縣城的治安。
至于縣城以外廣大的鄉村,那只能靠各村各宗族自衛了。
但長期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
秋收即將開始, 若是這群人破壞了秋收,今年他們縣的田賦任務肯定完不成,他又要吃排頭了。
陳云州的這封信于他而言,無異于及時雨。
他立即招來縣尉余軍商議這事。
河水縣只有縣令、縣尉,缺了縣丞。很多縣除了縣令是必備的,其他副職都配不齊全。
余軍聽說這個消息也高興壞了:“文大人,這些流民他們廬陽想要,給他們就是。”
這種燙手山芋誰要誰拿去好了。
文玉龍舒了口氣:“我也是這么想的。我準備明日安排人去引導流民前往南平鎮,只是他們廬陽去年不是干旱,受災很嚴重嗎?現在哪里來的能力接收這么多難民?”
余軍也很懷疑。
兩地相距上百里,交通不便,來往很少,他們也不知道廬陽最近這半年的變化。
不過余軍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大人,下官上次去慶川的時候倒是聽說過這位廬陽縣令的大名。聽說他是從京城發配來的少年狀元郎,名叫陳云州,才華橫溢,心氣極高,做事相當大膽,連齊家的莊子都敢查。齊家的獨子就是他弄死的。”
“什么?弄死齊項明兒子的就是他!”文玉龍非常詫異,“這人倒是個漢子!”
齊罡禍害的可不止是廬陽縣的姑娘,還有他們河水縣的。
余軍笑道:“可不是,所以說這人大膽得很,而且很有正義感,估計是聽說了橋州受了災,流民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生了憐憫之心吧。”
聞言文玉龍皺眉:“這光是好心可不夠。這么多人若是不能妥善處置,是會出大亂子的。”
“大人,您就別想這么多了。咱們先度過這一關再說,朝廷連橋州的救災都忙不過來,肯定是沒功夫管咱們河水的,咱只能自救。這又不是咱們坑那陳大人,是他自個兒不自量力要人的。”余軍勸道。
文玉龍想想也是,不過他也不好意思坑陳云州太過,只是讓人引了一支幾千人的隊伍過去。
八月十二,南平鎮外,前往河水縣的路邊支起了好幾口大鍋,鍋下面是熊熊燃燒的大火,鍋里開水沸騰,燒好一鍋倒進木桶中晾著,繼續燒。
之所以沒放米進去熬粥,這是因為人還沒來,怕浪費了。
快到中午時,大劉騎著馬飛奔過來,大聲喊道:“來了,來了……在兩三里外了!”
陳云州下令:“煮粥吧。”
第一次接收流民,縣衙上下都沒經驗,怕出亂子,所以陳云州親自過來坐鎮。
鄉兵們立即淘米下過,一邊煮一邊用一米多長的木勺攪拌鍋底,以防粘鍋。
兩刻鐘后,濃濃的米香從大鍋中冒出,香氣勾得已經半個月沒吃過大米的流民們眼睛冒光,一個個欣喜地指著前方:“真的有米,我聞到了,是大米的香味!”
隨即一大堆人像是惡狼一樣沖了上來。
鄉兵們何時見過這種陣勢,都愣在了當場。
還是衙役反應快,柯九招呼大家:“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衙役們立即亮出刀。
見到擋在前面的大刀,流民們這才稍稍恢復了些許理智,停下了腳步,只是眼睛依舊渴望地盯著沸騰的大鍋。
柯九按照陳云州的吩咐,大聲說道:“不要著急,每個人都有一碗粥,大家排好隊,不要擠。”
“是,是,官爺,小的都聽您的。”流民連忙諂媚的附和。
柯九瞪了他們一眼:“那排隊啊,排成兩排,不要插隊,不要擠。既然來了我們廬陽縣就得守我們的規矩,若是做不到的,從哪里來就從哪里回去。”
人群這才推推搡搡,慢慢排好了隊。
陳云州滿意點頭,吩咐下去:“先施粥吧,然后再登記,再講其他的。”
“是,大人。”柯九招手,“準備好了,有碗的自己拿碗來盛粥。沒有的,就在這里領一個竹筒,每人一個,用完后自己去河邊洗干凈,以后就是你們吃飯的家伙了。好了,現在開始。”
分兩隊,四個鄉兵施粥,每人一滿勺,不管碗大碗小都這么多。
領到粥的人都激動得落淚。
可陳云州看了一眼自己紋絲不動的擁護值,不行,這么下去十一萬何時才能湊齊。
他叫來柯九,低聲吩咐了幾句。
柯九立即背著手在喝粥的百姓中間走,邊走邊說:“今兒大家喝的粥都是我們縣令陳大人自己掏錢買給大家的。接收爾等,也是我家大人不忍看你們無家可歸,你們來了廬陽就要遵守廬陽的規矩,吃完粥的去那邊登記信息,若是一隊的,盡量在一起,登記的時候也要跟大人說清楚,后面我們好安置大家……”
經柯九這么一“點撥”,擁護值總算開始動了,不過幾乎都是【+1】。
積少成多,這眨眼的功夫就好幾百了,陳云州很滿意。
到了下午,總算將這批流民暫時安頓了下來。
陳云州接過書吏的記錄,大致瀏覽了一遍,總共有五千二百三十六人,其中大多都是青壯年男丁,其次是青壯年女性,再其次是男童,然后是老者和女童。
估計是老弱婦孺身體更差,沒有食物,天氣又熱,撐不了這么遠,有的掉隊了,有的死在了洪水和逃難路上。
這些人中有一半是跟同村的人一起逃難,最大的團隊有三百多人,余下的一半都是零零散散一家子或是相熟的幾家一起逃難的。
陳云州叫來柯九和大劉他們,點出最大的幾個團隊說:“這些人拆分開來,分東南西北安置,隔遠一些,不要有超過五十人以上的團隊聚集。”
這是防止他們作亂。
人多就會抱團,尤其是同個地方來,或是有親緣關系的人,很容易湊一起。
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增加生存的幾率,比如搶食物的時候,人多就是占優勢。
可對管理者來說,這也容易出問題。他們抱團不服管教,又或是跟本地人爭搶地盤等等,很容易造成治安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提前分開。
人少了,勢弱了,想鬧事想搶東西的時候,自然要掂量掂量。
柯九笑著點頭,正要答話,忽然聽到人群中傳來一個小孩凄厲的慘叫聲。
陳云州皺眉,大步過去。
柯九幾人立即跟在他身側開路。
流民們看到官府的人,自發地讓出一條路。
陳云州走到哭鬧的中心,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抱著一個渾身臟兮兮,瘦得兩只眼珠子凸出來的小孩在哭。
旁邊還有一個身高七尺的大漢拿著個竹筒在仰頭喝粥。
竹筒里的粥喝完了,他猶不死心,伸出猩紅的舌頭細細舔過竹筒內壁的每一寸,將上面殘留的粥水都吸得干干凈凈的。
圍在四周的百姓忍不住舔了舔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大漢手里的竹筒。
陳云州看到這一幕,心下已有了判斷,但還是冷聲問道:“怎么回事?”
沒人吭聲,人群死寂。
“大人問你們話呢,晚上還想不想喝粥了?”柯九怒了。
聽到這話,一個老頭怯怯地指了指大漢:“他……他搶那小娃娃的粥。”
原來是那女子心疼孩子,就省下了自己的那份粥,等孩子醒了后準備讓孩子再吃一點,誰料被這壯漢看到,一把就奪了過去。
陳云州看向還在傷心哭泣的母子:“是這樣的嗎?”
婦人點頭,發狠地瞪著那大漢:“對,就是他搶我們的粥。”
陳云州冷聲下令:“拖下去砍了,讓大家好好看看,這就是不守規矩的下場!”
亂世當用重刑。
在流浪的這段時間里,為了生存,這些人中很可能有零元購選手。
過去的事,陳云州不追究了,但到了他的地盤就得守他的規矩。
吃飯的時候,官府已經跟他們講過規矩,不允許搶劫、偷盜、□□婦女、拐賣兒童、賭博等惡行發生,一旦被發現,官府將嚴懲不貸。
可這大漢卻明知故犯。
若不重罰,必然還有人鋌而走險。
所以陳云州直接拉他出來,殺一儆百。
那大漢怔住了,不敢相信,就因為一碗粥就要他的命。
他的家人朋友也連忙跪下來替他求情:“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以后他再也不敢了,我們把晚上的粥讓給那孩子,還給他。求求大人饒了二狗子一條命吧,求求大人……”
那大漢也趕緊跪下來磕頭求饒。
陳云州嚴肅地看著他們:“現在知道替他求情,那他剛才搶人食物,觸犯我們廬陽縣規矩的時候,你們干什么去了?可有一人站出來攔著他?”
沒有!
這事必也不是第一次!
陳云州不再給他們廢話的機會,示意大劉:“拖下去!”
“是,大人!”大劉直接帶了幾個衙役將大漢拖出去。
大漢眼看要為了一碗粥丟掉小命,不肯走,奮力掙扎。
陳云州直接抽出柯九的佩刀,一刀刺入大漢的胸口,鮮血噴涌而出,大漢停止了掙扎,在場五千流民全噤了聲。
陳云州淡定地抽出刀,掏出手帕擦干凈刀身上的血,淡聲吩咐大劉:“拖下去埋了!”
“是,大人!”大劉咽了咽口水,大人真是好氣魄,殺伐果斷,實在令人佩服。
這不,連那些還在哭著求情的人聲音都小了。
陳云州將染血的帕子丟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抱著孩子驚恐瞪大眼的婦人:“一日兩頓粥,發了就喝不許留,你違規了,今晚她一個人的粥沒了。若有再犯,直接免發一天的粥。”
婦人心疼得直掉眼淚,可想到剛才陳云州出刀的利落,不敢說出任何反抗的話,只后悔自己中午為何沒喝粥,這下失去了兩碗粥,真是太可惜了。
“是,大人,民婦知錯了。”
見她認了錯,陳云州沒再多言, 轉身離開。
回到屋里,陳云州吩咐柯九:“回頭你找個機會偷偷塞半塊饃饃給那婦人,告訴她,她自己餓死了,她懷里的小孩也一樣要餓死,先顧好自己吧。”
柯九笑著說:“大人心腸真好。”
陳云州譏誚地說:“你對剛才死的那人說去。”
“那人是該死。一個大男人,搶小孩子的東西吃算什么回事?白長一身的肉。”柯九不屑地說。那個大漢一看就知道沒少干搶人食物這事。
陳云州坐下拿起扇子:“餓極了就會出現這種情況,不允許任何人留存食物,發了就讓他們立即吃了。一會兒發粥,你帶人盯著,明天將這些人送走。留意一下那漢子的親戚朋友,盡量將他們打散。若再發現有人欲行不軌,不用通知我,直接殺了。”
柯九覺得經過他家大人剛才那干脆利落的一刀,估計是沒人敢再犯了。
這一晚果然是風平浪靜。
次日,柯九送上來名單,總共選出五百名強壯的青壯年去修路,幾乎每家一個,剩下的分散安置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主要負責開荒建房子過冬,官府會發給他們一天兩頓的口糧,時間持續一個月。
一個月后根據開荒進度,再發下一個月的口糧,為期兩個月。
這段時間,他們可以邊開墾土地,邊種一些蔬菜維持基本的生活。比如白菜、蘿卜這類生長速度很快的蔬菜,兩個月后勤快麻利的人家基本上餓不死了。
而且大部分家庭都有男丁去修路建窯做工,每個月還有五百文錢拿回家,也能補貼家用。
這批人送走之后,接下來三天都沒流民過來了。
陳云州看著長到九萬點就不動的擁護值,叫來大劉:“怎么回事?為何最近沒人來了?”
大劉也納悶:“小的派人去河水縣問問是什么情況。”
陳云州叫住他:“這樣,你帶幾個咱們接納的流民一塊兒過去,這樣更有說服力。”
口說無憑嘛。
于是大劉帶了兩個衙役,三個流民,一塊兒去河水縣,沿途一路宣揚,他們廬陽縣正在接收流民,免費供應兩個月的伙食。
一路宣揚,不少落單,只能在山上扒樹皮的流民聽說了這個消息都往南平鎮的方向去。
這事很快就傳入了文玉龍的耳朵里。
他詫異地說:“他們還真將那五千多人給消化了!這……你說這廬陽縣哪來的糧食養活這么多人啊?”
余軍也意外:“不知道。大人,既然他們還要人,那下官再派人給他們送一批去吧。”
于是,余軍又安排衙役引了一萬多人去南平鎮,并讓衙役捎帶問一句夠了沒。
結果衙役帶回來一句話:“余大人,廬陽縣的人說了,有多少,他們要多少,來者不拒。”
余軍直接被這句話給整懵了,有多少要多少?這廬陽縣就是個無底洞啊。
他將這事匯報給了文玉龍。
文玉龍也被整不會了:“他們廬陽要這么多人干什么?莫非這位陳大人打算大干一場?”
余軍也這么認為:“應該是吧。聽說他是貶謫到廬陽的,狀元郎心高氣傲,肯定想做出一番好成績,風風光光回京。”
“可那也得有能力接才行。這可是好幾萬張嘴。”文玉龍輕輕搖頭,“這流民招撫好了,確實能增加人口田賦,是個亮眼的成績,可幾萬人每天一碗粥都是筆不小的開支。”
余軍樂呵呵地說:“大人何必想那么多。下官準備將余下的流民相繼引到南平鎮,這樣咱們縣很快就會安寧下來。”
文玉龍想了想說:“這次我親自去看看這廬陽縣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沒道理去年大家都還是差不多相同境遇的難兄難弟,今年隔壁哥們你就突然發達了啊。
于是七天后,隨著大批流民的到來,還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大人,河水縣縣令文大人來訪。”柯九進屋跟陳云州通報。
陳云州挑眉:“請他進來。”
說著起身見客。
文玉龍進屋就看到了搖著紙扇的陳云州,愣了一下。
他知道陳云州年輕,但沒想到這么年輕。
而且陳云州長得白凈斯文,氣質沉穩,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年少輕狂。
只一瞬,文玉龍就知道余軍判斷錯了。
說起來文玉龍也是年少成名,如今不過二十有四,不少人見了他都要夸一句英雄出少年,可如今跟陳云州一比,他方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雙方見禮落座,文玉龍先向陳云州表示了感謝:“多虧陳大人相助,否則,我們河水縣就要頭痛了。”
“哪里,哪里,廬陽與河水相鄰,兩縣百姓多有來往,姻親不斷,都是自己人,我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陳云州謙虛地說。
文玉龍拱手道:“陳大人實在是客氣。不過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人明示,廬陽何來的這么多糧食?”
教教他,他也想搞點業績啊。
不然回頭兩縣相鄰,他落后陳云州一大截也太難看了。
陳云州笑著說:“全賴諸位員外厚贈。文大人,民間缺糧,但也不缺。”
缺糧的是平民百姓。
那些大地主、富商家里的倉庫早就堆得滿滿的,吃都吃不完。
文玉龍也不傻,聽懂了陳云州的意思。
他很好奇陳云州是如何從這些士紳手里搞到的糧食。
可到底才初見,就問這些,不合適。
不好直接問,但他可以看嘛。
于是,文玉龍說:“陳大人這招實在高明。對了,這次給陳大人添了這么多負擔,在下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在下想去看看那些流民如今的生活,可否方便?”
“文大人有心了,方便,怎么會不方便呢?這樣,文大人,你們去客棧休息一晚,我安排人明天送你們過去。”陳云州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文玉龍高興地說:“謝謝陳大人。”
等人送走后,陳云州叫來伍永福:“明日你兩個送文大人去安陽鎮那邊。前兩日鄭大人來信說,那邊修路的速度比較慢,不如預期,讓文大人去幫咱們監工。”
伍永福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大……大人,這合適嗎?”
人家文大人好歹也是個縣令呢。
來者是客,將他忽悠去干活不好吧。
陳云州挑眉反問:“怎么不合適?文大人就是來學習借鑒的,先從修路開始。”
要發展怎么能不修路呢?
等河水縣的路修好了,兩縣做買賣也方便多了。
不過別人縣里的路,陳云州可不會掏錢修,這事還是文玉龍自己想辦法吧。
文玉龍這波不但自己來當苦力,而且還陸陸續續又給陳云州帶來了三萬多流民,加上先前的幾批流民,這次廬陽總共招撫了六萬多流民。
這些人大部分都給陳云州貢獻了一個點的擁護值。
所以陳云州的擁護值一下子跨過了十一萬的大關,直接達到了十四萬。
為了慶祝這個歷史性的突破,回到縣衙,陳云州讓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然后叫來鄭深。
鄭深看著桌上的酒菜,笑道:“今天有什么喜事啊?”
陳云州笑著將一杯黑乎乎可樂推到鄭深面前:“就是單純想跟鄭大人喝一杯。”
鄭深低頭看著杯中的玩意兒,黑布隆冬的,還在冒小泡泡,看起來有點像中藥。
他端起杯子嗅了嗅,沒聞到中草藥的味道,也不是茶水:“這是什么?”
陳云州笑瞇瞇地說:“快樂肥宅水,喝了會讓人快樂的水!”
真的假的?世上會有這種玩意兒嗎?
鄭深有些懷疑,可基于對陳云州的信任,他還是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然后,他飛快地側過頭將嘴里地可樂吐了出來,還一個勁兒地喊柯九拿水來。
等漱過口后,他才覺得好受了一些,搖頭說:“陳大人,這玩意兒扎嘴巴的。你……你為何喝了一點事都沒有?”
陳云州小口小口抿著這9999擁護值兌換而來的可樂,笑著說:“都說了是快樂水,鄭大人只是不習慣而已。世上僅此兩杯,喝了就沒了。”
這樣的嗎?
聽說如此珍貴,鄭深重新拿起杯子,小口小口地抿了起來,只是眉毛擠在一塊兒,很不舒服的樣子。
陳云州看得直想笑,鄭老頭有時候還真是個實誠人,說珍貴他還真信了,擱后世滿大街兩三塊一瓶,跟水沒什么區別。
捏著鼻子喝完了杯子里的快樂肥宅水,深怕陳云州還來,鄭深趕緊吃了飯就開溜。
他走后,陳云州才慢吞吞地點開系統查看起來,花了十萬擁護值開啟的第二層貨架有什么不同。
第二層貨架上物品變少了,竟只有四種。不過這次不是種子,而是書,沒錯,全部都是書。
第一本叫《養豬指南》,顧名思義就是教人怎么養豬,豬常見疾病的治療方法,母豬的產后護理等等。這個很有用,紅薯藤、紅薯、玉米可都是豬最主要的飼料,等擴大種植之后,養豬大業也該發展起來。
第二本叫《果樹的嫁接培育技術》,這本也很有用,因為南方氣溫高,適宜果樹的生長培育。
但現在的很多水果都不如后世個大甘甜,就拿桃子來說,現在的桃樹大多是毛桃,毛乎乎的,個頭也很小,產量太低,很多人一年到頭都吃不了幾次水果。
第三本《吃瓜指南》,不是八卦的瓜,而是關于西瓜、南瓜、哈密瓜等現代常見的瓜類培育教程,這時候的西瓜皮厚瓤白,遠遠不如后世那樣多汁甘甜。
第四本《手工機械理論》,這是個教人做手工機械工具的指導書,比如紡織機、打谷機、脫粒機等等。雖然上面的都還是手工機器,但對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四本書都非常實用,也是目前廬陽縣所需要的, 但貴也是真貴。這次買第一本十萬擁護值,第二本加十萬,第三本再加十萬。
至于先買哪一本,這個由陳云州選擇。
陳云州看得直咋舌,暗罵小助手是個黑心奸商。四本書竟要賣一百萬擁護值。
現在他總共都才三萬多擁護值,這已經基本上將廬陽給擼禿了,還請了外援,別說百萬了,十萬擁護值都很難。
莫非只能升職加薪,換個更大的平臺才能獲得更多的擁護值?
就在陳云州為了擁護值苦惱的時候,轉機忽然出現了。
楊柏川寫了一封信給陳云州,告訴了一個非常意外的消息:文玉龍向朝廷上書,給陳云州請功。
一是,陳云州幫忙安置橋州流竄過來的流民。
二是,廬陽縣大力開墾荒地,效果顯著。
三是,陳云州組織百姓修通了前往慶川的馬路,道路堅固不輸官道。
……
文玉龍著重強調了第一點,闡述了廬陽縣安置流民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以工代賑,既能解百姓之困,又能開墾荒地,增加以后的田賦收入。
他認為這是非常有用的辦法,可向各州縣推廣,以后若遇災害各地可按廬陽的辦法解決。先向當地富商豪紳借糧,其后朝廷用一部分田賦償還這筆糧食。
如此一來既可快速安置災民,又可省下朝廷賑災銀錢糧食的開支。畢竟大批糧食運往災區的路費、期間的損耗都是個不小的數字。
沒錯,他把陳云州救濟流民的糧食說成了借鄉紳的,以此懇請朝廷今年減少一部分他們幾個縣的田賦用來救災安置流民。
楊柏川覺得這主意甚是不錯,也決定插一腳,跟著上書,他們慶川這次跟著橋州也受了災,還涌入了不少流民,這些都是要花銀子的。
若是不訴苦,朝廷肯定會原封不動地讓他們按照往年的標準繳納田賦。
他寫信是邀請陳云州一塊兒上書。
畢竟他這個當事人也參與更有說服力。
陳云州看完信毫不猶豫就答應了,能省一筆糧食誰嫌多?白得的不要白不要。
至于出名的事,照這進度下去,他們廬陽出名不是遲早的嗎?
而且這事他們是打著他的名義搞的,要是成了,今年慶川大部分地區百姓的田賦都要降低一些,到時候這些人還不得感激他啊?
擁護值那不就是說來就來。
文縣令可真是個好人,不光幫他打工,還幫他搞擁護值,回頭一定得送他幾筐紅薯。
作者有話要說
35. 035 懷疑陳云州的身份
為了達到最佳效果,陳云州還將玉米、土豆各備了一份,隨信一起送去京城。
至于紅薯,楊柏川已經送了。
在信中,陳云州詳細寫了這兩種農作物的產量、生長環境,種植方法等。至于西紅柿和辣椒,陳云州沒送,新鮮的蔬果太遠了沒法送去,送種子又沒法立即得到驗證。
而且辣椒的辛辣味,第一次吃的人往往不習慣。若是將那些王公貴族辣出個好歹反倒麻煩。
左右這兩種蔬菜無傷大雅,只是改善口味,逐漸在民間傳開即可,京城的貴族老爺們晚點嘗鮮也無妨。
陳云州重點推廣的是玉米和土豆、紅薯。
今年百草坡共種植了兩畝半玉米,收了兩千一百多斤玉米,算下來畝產超過八百斤。
五斤種子產出兩千余斤的糧食,種收比高達一比四百,放在現代肯定是要虧本的,可放在古代,這絕對是逆天的種收比。
鄭深捧著金黃的玉米粒,雙手顫抖:“這么多!”
陳云州以前說這些作物高產,他以為也就三五百斤頂天了,哪曉得一畝地竟然有八百多斤。
若是全縣百姓都種上玉米,何愁填不飽肚子。
其實這遠不是玉米的極限,陳云州笑著說:“如果施肥足夠,產量還能增長一些。”
不然為何華夏封建時代幾年前,人口最高峰始終維持在幾千萬,直到大清,人口暴漲,短短兩百年,人口就由幾千萬增加到了幾個億。
從外引進的玉米、紅薯、土豆這類高產又極適應惡劣生長環境的農作物是大功臣之一。
較之水稻和小麥,玉米、土豆更適合北方和貧瘠的地區種植,而且產量更高,能夠養活更多的人,這相當于是提高了土地承載的人口上限。
陳云州記得老爺子經常跟他念叨,以前窮的時候,吃不上大米白面,家家戶戶天天喝的就是玉米糊糊,紅薯湯,以至于有些人吃得反胃,后來生活條件好了,他們就再也不愿碰這些食物。
鄭深小心翼翼地放下玉米,激動地說:“大人放心,僅憑這幾種作物,朝廷就一定會重重嘉獎大人。”
陳云州笑了笑。
他不是那么在意嘉不嘉獎,他只希望朝廷給力點,給他揚名,這樣他才能早點攢齊一百萬擁護值。
***
陳云州和楊柏川的這些動作不小,瞞不住人。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齊項明的耳中。
齊項明并未放棄復仇計劃,他只是蟄伏了起來,在尋找最合適的時機。
可等了大半年,非但沒尋到合適的機會,反而看到陳云州將廬陽治理得井井有條,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廬陽縣就大變樣,若是吏部考核,陳云州一定名列前茅,而且甩其他地方官員一大截。
這樣的佳績,高升是遲早的事。
楊柏川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才會趁著文玉龍上書的時機,跟著上奏,給陳云州請功。
給陳云州請功,其實就相當于給他自己請功。
畢竟楊柏川是陳云州的上級,廬陽的成績也會算入慶川府中。
陳云州升官發財,楊柏川的好處也少不了。
若真讓他們倆這次的計劃得逞,以后想要扳倒這二人就難了。
齊項明背著手,眉頭緊蹙,問管家:“京城那邊還沒消息嗎?”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意識到陳云州的難纏之后,齊項明就派了人不遠千里去京城打探陳云州的消息,尋找他的弱點、軟肋和敵人,看看是否有利用的空間,借力打力,除了陳云州。
陳云州一個新科狀元被發配到他們這偏遠的地方,肯定在京中得罪了貴人。
管家輕輕搖頭,心里苦澀得很,大人已經問過三次了。
“小的這就派人去催催。”
齊項明深吸了一口氣:“不急,派人也無用,再等等。”
廬陽距京城有兩千多里,一來一回,最快也得兩三個月,派人去催也無用。
好在五天后,總算有了好消息傳回來。
管家欣喜地說信送到了齊項明手中:“老爺,路上耽擱了一陣,所以遲了些。”
齊項明擺手,拿起信打開快速瀏覽了一遍,看完后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擴大,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夸張,最后直接變成了仰天大笑。
管家驚訝地望著他:“老爺,可是信上有好消息?”
齊項明將信丟給他:“你自己看吧。”
管家連忙接過信從頭到尾閱讀,看完后,他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老爺,這……信上的陳云州跟咱們認識的好像不一樣啊。”
探子在京城查到的消息表明,陳云州從小出生書香世家,家里雖沒落了,但他天賦出眾,在族學中便表現得非常突出,很快就被知名大儒——鷺洲書院的山長看中,收為了弟子,小小年紀便聲名鵲起。
他也不負山長重望,十二歲便考中了秀才,其后一路高歌猛進,十七歲就高中狀元,三元及第,幾十年來第一人。
陳云州因為師從大儒,從小便恪守禮節規矩,謙虛好學,是個非常典型的標準讀書人、士大夫,手無縛雞之力,心懷天下,耿直仗義。
齊項明回頭,眼底是滿滿的笑意:“京城那位狀元郎是因向皇帝諫言,觸怒了皇上,被貶廬陽。管家,你覺得這會是廬陽陳云州做的事嗎?”
狀元郎雖滿腹經綸,但還天真得很,所以才敢頂撞皇上。這是典型的官場愣頭青,看不清形勢,一頭熱血。
可廬陽的陳云州殺伐果斷,手段頻出,對百姓仁慈卻不軟弱,該殺人的時候絕不手軟,流民中有幾個鬧事的、觸犯規矩的,他二話不說通通都殺了,這才震懾住了那些流民。
他應付起冉奎這樣的地頭蛇、老油條來也從容得很,將冉奎和婁發祥玩得團團轉。
想到婁發祥偷雞不成蝕把米,出錢又出力,白白幫陳云州修了一段路,齊項明心里也不得不佩服,便是他也未必能做到。
陳云州的表現絕不是個初出茅廬,毫無經驗,只有一腔熱血的年輕人,倒像是個極為老練狡猾的政客。
管家也搖頭:“依這位陳大人在廬陽的表現,即便是要上書勸諫皇帝,必然也會將話說得很好聽。皇帝即使不采納,應也不至于如此生氣,將他貶至廬陽。”
齊項明點頭:“沒錯。狀元郎三元及第,幾十年來第一個,皇帝對其很看重,若非暴怒,不可能將他貶低到廬陽。陳云州這么狡猾、心思深沉的人,怎么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給自己的官途弄這么大個障礙。”
“大人的意思是,這個陳大人有問題?”管家小心問道。
齊項明輕輕一笑:“有沒有問題,一試便知。正好,他們不是送了這么多好東西進京,還要給陳云州請功嗎?咱們也摻一腳,準備筆墨。”
齊項明寫了兩封信,一封交給京城的探子,讓其在京城私底下大力宣傳陳云州在廬陽做出的成績,還有送到京城的這幾種農作物有多神奇等等。
先將陳云州的聲勢造了起來,再委托友人在京城官場尋機會捧捧陳云州,將現在在京城也非常暢銷的玻璃鏡子的幕后老板是陳云州這事也宣揚出去。
陳云州在京城大小也算個名人,一旦這種勢造了起來,皇帝又表現出對他的嘉賞和重用,那京城相關的人自然會動起來。
尤其是那些曾經跟狀元郎關系不錯,狀元郎出事后卻逐漸疏遠狀元郎的勢力眼見他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肯定會想著重新修復跟陳云州的關系,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若陳云州的身份沒有問題也就罷了。
若他這身份有問題,京中來人,不用自己出手,他也完蛋了。
管家不由得對齊項明佩服得五體投地:“老爺高明。這陳云州的身份多半有問題,那狀元郎從小苦讀詩書,身體很弱,可廬陽的這位陳大人武藝高強得很,而且多智近妖,還拿出這么多稀奇古怪,世人從未見過之物,也不知是哪路蛇鬼神牛。等他身份被揭穿,那姓楊的也要受連帶之責,大人將不費吹灰之力便扳倒他們,為公子報仇。”
齊項明陰冷一笑:“是該為我兒報仇了。派人加速送入京中。”
***
阿嚏,阿嚏……
陳云州連打了個三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咋回事,今天怎么老打噴嚏。”
鄭深笑瞇瞇地說:“肯定是有人念叨著陳大人。”
陳云州不信這個:“鄭大人,我這是感染了風寒還差不多。”
打噴嚏,很多時候是身體對你發出的警告。
這才是科學的解釋。
鄭深直搖頭,陳大人又說他們聽不懂的話了。
他提起正事:“大人,路已經修完了,流民們也已開墾出了不少土地,秋冬全種上了蘿卜、萵苣、青菜等蔬菜,現在是讓他們各自歸家還是去磚窯、瓦窯干活?”
南方就這點好,冬天也能種很多綠葉蔬菜,一年四季都不缺新鮮的蔬菜吃。
陳云州琢磨了一會兒說:“不用安排去磚窯、瓦窯,但也不解散,安排他們去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建一個磚窯、瓦窯,繼續燒制磚塊、瓦片。”
雖然他們已經修好了從廬陽到慶川的路,但鄉下的路還沒修。
也沒法修,因為現在人口密度很小,同樣差不多大的土地,后世可是有十幾億人居住,現在只有幾千萬人,像廬陽這種比較偏遠的地區,要走很遠才有一個村落。
純粹靠人力將路修到每個村子、通到每一家,太不劃算了,目前也沒這個必要。
但磚塊、瓦片比較沉,從百草坡運往全縣成本太高了,還不如就地建造,輻射方圓幾里,十幾里即可。
這也是陳云州上輩子在鄉下扶貧吸取到的經驗。
鄉下很多鄉鎮,哪怕很小,都會有一個磚廠,以滿足該鎮附近村民的需求。
后世房地產發展迅速,對磚塊的需求量很大,可有誰聽說過哪家出名的磚廠?
沒有,因為這些東西就地取材最便宜,成本也最低廉。若是從外地運輸,那運費很可能比磚瓦費用都還高得多。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全縣范圍內多建幾個,各地村民從最近的磚窯、瓦窯購買即可。
反正已經有了百草坡的經驗,再建磚瓦窯也不難。
鄭深聽完他的分析,覺得很有道理,便安排了下去。
很快廬陽就進入了如火如荼的建設中,各地百姓可去磚窯、瓦窯做工換取磚瓦建房,也可去修筑堤壩、挖蓄水池、排水溝等水利工程來換取磚瓦。
其實這些往年官府每到冬天也會攤牌任務。
這就是各地最常見的勞役。
只是以前是義務勞動,干活沒錢拿還要自己帶干糧。
但今年不一樣,干活可以記工,一天的工作時長可換兩百個磚頭或五百個瓦片,大家自己選。家里勞動力比較少,或者比較貧困的,湊不齊建房的磚瓦也可將自己換來的賣給其他人,官府不禁止民間交易。
這極大地提高了百姓們的積極性。
家里有條件的都想湊齊磚塊瓦片建寬敞明亮的磚瓦房,家里條件不好的,也可攢些磚瓦賣給其他人賺些錢補貼家用。
所以這個冬天,各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閑著了,到處找活兒干,有力氣的去修筑堤壩、清理河道溝渠、挖掘蓄水池。
力氣小一些的便去砍伐樹木,給磚窯瓦窯送去。
家家戶戶都有事情做,到處一片欣欣向榮之景,連流民們也加入了其中,天天忙得不亦樂乎,哪還有時間搞事。
而陳云州只需要給建造、燒制磚窯、瓦窯的工匠、青壯年勞動力提供一日兩餐和一個月五百文的工錢即可。這點錢對于每個月上萬貫的玻璃鏡子的收入,那簡直是毛毛雨。
這導致他那兩萬兩銀子非但沒花光,反而還增加了。
陳云州盤點了一下,感覺自己這輩子也是天生富貴命,窮不了。
如今廬陽一切步入了正規,陳云州也閑了下來,無事可做。
這時候他收到了楊柏川的邀請,請他去慶川聚聚,打打獵。
這是上次就約好的。
陳云州欣然答應,將縣里的事務交給了鄭深打理,自己則帶著柯九和大劉前往慶川赴約。
修了路就是好,不但馬車不那么顛簸了,而且用時也縮短了大半天,上午出發,第二天中午便到了慶川。
進城安頓好后,陳云州先去拜訪了楊柏川。
寒暄過后,楊柏川屏退了下人,蹙眉道:“云州,三個月了,朝廷怎么還沒回我們消息?前幾天我派了人去京城打探打探,但這估計得過完年后才有消息了。”
陳云州也覺得有些奇怪。
地方官員送信去京城都是通過各地驛站。
驛站有專門的驛卒和馬匹,每到一地都可換馬,速度較之商旅會快很多,這一來一回,兩個月也差不多了,可三個月都還沒消息。
“柏川兄不必著急,許是什么耽擱了。過陣子再看看,若是還沒消息,那應該是朝廷不同意咱們的奏折。”陳云州看得開,“沒有也無妨。”
撿便宜這種事,就是要想得開,有更好,沒有也無所謂。
楊柏川皺眉低喃:“可這不應該啊。”
“算了, 不提這掃興的事,若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咱們說說去打獵的事,除了夏喜民,我還邀請了幾位朋友,其中包括前兩個月調來的通判陶建華。”
陳云州明白,楊柏川這是打算趁機將慶川官場的重要人物介紹給他認識。他拱手道:“多謝大人。”
楊柏川擺手,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說:“云州,等我走了,我會向朝廷舉薦由你擔任慶川知府,提前認識以后做事也會方便很多。”
陳云州明白了,后天去打獵的都是自己人。
“柏川兄有心了,我明白了。”陳云州笑著說道。
楊柏川見陳云州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便揭過了這個話題聊起了其他的。
次日,陳云州去拜訪了夏喜民,順便聊了一下玻璃鏡子的交易。
陳云州已經利用玻璃完成了第一桶金的積累,而且能買得起昂貴玻璃鏡子的人大多都已經買了,玻璃鏡子的銷量已經出現了下滑。
想要擴大市場,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降價,降到普通百姓都能買得起的程度。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鏡子就應該人人都有一個。
所以陳云州打算將玻璃鏡子的制造方法公布出去。
聽到陳云州竟然要將這么個金娃娃公之于眾,夏喜民極為錯愕:“陳大人可考慮好了?”
誰家有個什么方子、技法不藏得嚴嚴實實的?
陳云州笑道:“想好了。技術要進步就不能固步自封,只有競爭,打破壟斷,才能推動技術改革,制造出更好的玻璃。”
若只有一家,可以躺著就把錢掙了,老板和工匠都會不思進取。
現在的玻璃還遠遠不夠,陳云州想起后世的彩色玻璃、鋼化玻璃、降噪玻璃、防彈玻璃……
現在的玻璃不管是功能性,還是穩定性都還差不少,有非常大的進步空間。
夏喜民聽到這話,有些錯愕,又問:“那你們廬陽的工坊怎么辦?”
陳云州笑著說:“夏員外,玻璃的用處很多,除了鏡子,還可以做門窗、光學儀器、罐頭瓶子等等,那個作坊連廬陽縣百姓的日常生活都滿足不了。”
建了磚瓦房,下一步就該配上透明干凈的玻璃鏡子,這樣房屋的光線會更好。
若是能大規模生產玻璃,以后玻璃罐頭也有指望了,冬天嚴寒的北方,人們也能吃上水果罐頭。
夏喜民聽陳云州的意思是要讓珍貴的玻璃進入千家萬戶,錯愕不已:“陳……陳大人志向遠大,實令人佩服。”
陳云州擺手:“你也別把我說得那么高尚。我打算將玻璃制造方法放出去,但也不是白放,我打算賣給各地的大商人。夏員外你有渠道人脈,我有技術,咱們合作,賣的錢五五分。”
夏喜民肯定不知道,賣技術才是最賺錢的。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專利保護法,不然那真是躺著賺錢,一本萬利。
夏喜民欣然同意:“既然陳大人如此信任在下,那在下就做這個中間人。回頭在下便寫信給各地認識的商賈。”
陳云州笑道:“有勞夏員外了,具體的價格你看著辦吧,我相信夏員外。”
兩人都是爽快之人,很快便談妥了。
隨即,夏喜民又邀請陳云州在府上用了飯才派車送他回知府衙門。
次日,一行人出門狩獵。
總共有八個人,除了楊柏川、夏喜民、文玉龍、陶建華,還有司法參軍、府州監軍幾人,都是慶川地界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打獵的地方選在近郊的千楓坡,那一代種了不少楓樹,秋冬之際,紅楓滿地,風景秀麗。而且那一代樹林中沒有大型猛獸,只有一些野兔、野雞、野山羊、野鹿等之類的食草動物,比較安全。
因為離慶川城很近,大家并不打算在千楓坡過夜,所以只各自帶了兩三名隨從,一行二十多人騎馬出了城。
到達千楓坡后,楊柏川接過隨從遞來的弓,揚了揚說:“云州,可還記得咱們上次的約定?”
陳云州坐在棗紅色的駿馬上,爽朗一笑:“記得,比試一場!”
“沒錯,陶大人,你們做個見證。我跟云州,輸了的人今晚城中最大的酒樓——百里香請客,不醉不歸!”楊柏川做了個請的手勢,“云州,你先請。”
陳云州想起楊柏川說過要讓他的話,明白對方這是要實踐諾言。
他拱了拱手,笑道:“柏川兄,多謝,小弟先行一步!”
說完他一夾馬腹,駿馬疾馳,快速消失在了樹林中。
楊柏川擺了個請的手勢:“諸位先行,下午申時三刻左右,在這里匯合!”
眾人騎馬離開。
陳云州騎出一段距離后便放慢了速度,任憑馬兒在路上慢悠悠地轉悠吃草,他則仰頭欣賞滿山的紅楓。
柯九跟在后頭見狀問:“大人,咱們不是要去狩獵嗎?停在這大路邊可沒有獵物。”
雖然他相信他家大人的箭術無雙,可這路邊時常人來人往的,小動物們早就被嚇跑了。
陳云州抬手摘了一顆酸棗,精準地砸在柯九的腦門上:“急什么?有時候輸未必是真輸,贏也未必是真贏。今天我輸了比贏了好。”
柯九半只知半解:“大人的意思是您要讓著楊大人嗎?”
陳云州輕輕搖頭:“這只是最不重要的原因。最要緊的是晚上這頓飯得我請。”
這明顯是楊柏川給他創造的機會。
正所謂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男人嘛,很多交情都是從飯桌上,酒桌上建立起來的。
今天來的都是慶川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楊柏川的自己人,以后預留給他的班底。今天一起打獵,晚上他再借著跟楊柏川打賭“輸”了的關系,順理成章地跟大家建立起了初步的交情。
以后再來往幾次,這交情就慢慢深了。
等楊柏川走后,他上任,都是自己人也不會再出現楊柏川初到慶川,拿齊項明沒轍這種事了。
所以晚上這頓飯,必須得他請。
他要是為了爭一時之氣,在打獵上贏了楊柏川那才是傻。
柯九聽完后,佩服得五體投地:“大人,小的看您和楊大人都很認真啊,此前也沒通過氣,小的還以為你們是真要比試呢。”
陳云州輕輕搖頭:“這種事說是直白地說出來,反倒不美了。”
這時候講的就是默契。
柯九沉默了,他是搞不懂大人們的心思,難怪他只能是做個衙役。
陳云州心情大好:“走吧,咱們去前面看看,那邊有個湖泊,景色好像更美。”
湖面碧綠,倒映著紅楓藍天,美得讓人心曠神怡。
可惜一道刺耳的豬玀聲打破了這美景。
“小美人是誰家的姑娘?怎一個人就出來了,本公子送你回去吧。”
陳云州側頭,看到不遠處有個穿著碧綠裙子的年輕姑娘挎著花籃被一個流里流氣拿著把扇子裝逼的紈绔攔住。
掃興!
陳云州正打算叫柯九去把那豬玀趕走就見一白衣男子上前,攔在了雙方中間:“哪里來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民女,小心將你拿去見官。”
有人管這事,陳云州便收回了目光,繼續欣賞美景。
只是剛回頭便聽到背后傳來一道破空聲。
陳云州立即轉身,便看到那白衣男子被人大力推了出去,速度極快,眼看就要落入湖中,陳云州一個縱身從馬上跳了下來,長臂一伸,勾住白衣男子的腰肢將人帶回了岸邊。
一落定,白衣男子便因慣性重重地砸到了陳云州的胸口。
一股淡淡的幽香竄入鼻間。
陳云州蹙眉,低頭一看,才發現這白衣男子比較矮小,只到他肩頭的位置。而且皮膚非常白皙,白里透紅,泛著淡淡的粉色,細膩得連毛孔都看不到。
這哪里像個男子!
果不其然,陳云州視線一滑便看到了此人平滑喉嚨。
她的衣領有些高,遮住了喉嚨,若是平視又或是隔遠一些不會發現。
但兩人此時離得極近,陳云州個頭又高出一截,低頭便能輕易看到她的喉嚨和鎖骨。
識破了對方的真實身份,陳云州迅速松開手,往后退了兩步,拉開了距離,蹙眉看著那流里流氣的豬玀:“柯九,動手。”
柯九早手癢癢了,上去就給那豬玀和其隨從一腳。
隨從想反抗,柯九利落地亮出了锃亮的刀:“還不快滾,想挨一刀嗎?”
看到刀,豬玀臉色一變,趕緊后退,邊跑還邊色厲內荏地大吼道:“你……你們給我等著,敢壞小爺的事,有……有你們好果子吃的。”
這種癟三,作為衙役柯九看得多了,揮了揮刀作勢要追上去,那豬玀便屁滾尿流地跑了。
礙事的人跑了,湖邊重新恢復了平靜。
那女扮男裝的姑娘拱手對陳云州說:“多謝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小……在下他日必登門致謝!”
陳云州不欲跟對方多糾纏,跳上了馬,擺手說:“舉手之勞,當不得謝。”
旋即騎馬離開。
柯九連忙跟了上去,很快,主仆二人就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人走后,不遠處一個青衣小廝打扮的人急匆匆跑過來,上下打量著女扮男裝的女子:“公……公子沒事吧?嚇死奴才了。”
女子輕輕挑眉,語氣輕快:“我能有什么事?走了,回去了。”
主仆一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湖邊。
這段小插曲,陳云州并未放在心上。
在外圍轉了一圈后,他還是帶著柯九進了林子。
雖然打定了主意要輸給楊柏川,但也不能做得太明顯,陳云州打算進林子中打一只野兔回去交差。
慢慢悠悠地在林子中轉了半天,尋到了一只躲在草叢中豎著兩只警覺耳朵的麻灰色野兔。
陳云州一箭射出,野兔立即倒了下去。
柯九趕緊騎馬過去,撿起野兔,高興地說:“大人好箭法,這么遠一箭斃命。”
陳云州輕輕一笑:“夠了,太陽西斜,差不多快到集合的時間了,咱們也回去吧。”
兩人從林子中出來,策馬前往集合的地點。
到了地方,陶建華五人已經在了,三人空手而歸,只有陶建華和另外一名官員各自獵到了一只野雞、野兔,陳云州這也算是隨了大流。
就剩楊柏川和府州監軍還未歸來,大家等了一會兒,方才看到二人前后回來。
府州參軍的收獲最多,獵到了一頭野鹿,兩只野兔,可謂是滿載而歸。
楊柏川的收獲也不錯,獵到一只野山羊。
其余幾人立馬上前參觀獵物,并捧場地發出一聲聲驚嘆。
陳云州拱手道:“楊大人和參軍果然是打獵的高手。楊大人,這次比試是在下輸了,今晚百里香不醉不歸!”
“哈哈哈……承讓,承認。今天運氣好,僥幸看到一頭野山羊在山澗喝水。”楊柏川高興地說起了狩獵這只山羊的經過,大家捧場地發出一聲聲贊嘆。
氣氛和諧,大家滿載而歸。
一行人趕在日落之前回了城,直奔百里香。
府州參軍和楊柏川都將獵物送去了廚房,讓廚房幫忙做出來,為今晚的這頓宴席添一道菜。
一行八人落座,楊柏川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后舉杯笑著打趣:“今晚要讓云州破費了。”
陳云州擺手:“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回去我就好好練,楊大人,咱們下次再比,我得將這頓飯給贏回來。”
其余人哈哈哈大笑,氣氛和諧。
陳云州舉杯挨個敬了大家一杯,接著其他官員也開始敬酒。
一頓飯全喝酒去了,飯菜倒沒吃多少。
吃完飯,天已經完全黑了,大家在百里香門口道別,各自上了各家的馬車。
陳云州隨楊柏川一起回知府衙門。
一回到衙門,管家便立即跑了過來,興奮地對楊柏川說:“老爺,老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
楊柏川打了個酒嗝兒,邊走邊說:“讓廚房準備點醒酒湯,給我和云州送一些過來。什么事如此高興?”
“小的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這就端上來。”管家跟在楊柏川身邊,笑著說,“大人,是朝廷的嘉獎下來了。”
楊柏川的酒立馬醒了一半,停下腳步:“總算是來了,都有什么?”
管家立即命人將公函和單子都呈了上來:“聽說陳大人嘉獎也下來了,送去了廬陽。”
陳云州沖管家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楊柏川擋著陳云州的面打開了公函,看完后遞給陳云州,又打開單子,最后是一封私人信件,掃了一遍,通通塞給陳云州。
“云州你怎么看?”
陳云州有點意外:“這獎勵怎么都是錢?”
沒錯,官府答應了楊柏川的請求,減免了一部分慶川的田賦,用于救災、安置逃竄的流民,然后在信上表揚了他們,又獎勵了楊柏川白銀千兩,錦緞百匹。
單從物質上來說,是相當豐厚的賞賜了。
只是對地方官員來說,錢財獎勵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楊柏川也覺得很奇怪:“朝廷既獎勵了這么多銀錢,那也應該有其他的才對啊。”
即便是不給升官,不給其他兼任,那也要好好激勵一番,畫個大餅才合理。尤其是他們呈上去的新種子、還有今年廬陽乃至慶川的表現都非常亮眼。
還有一個人比他們更覺得奇怪。
齊項明第一時間聽說了朝廷的獎勵,眉頭蹙得極深:“怎么回事?難道都是白做了嗎?”
管家低頭不敢說話。
自家老爺為了在京城給陳云州造勢,可是費了不少銀錢和人情,如今朝廷竟對陳云州半點疑心都沒有,怎么能不令人意外。
“朝廷給陳云州的賞賜打聽到了嗎?”
管家低聲說:“好像比楊大人的稍微次一些。”
齊項明瞇起了眼睛:“是嗎?也是銀錢布匹?你送一封信去京城,打聽打聽京城的情況。”
他總覺得這事有些反常。
作者有話要說
36. 036 本姑娘還能認錯未婚夫不成……
“大人,慶川城可真繁華啊,人好多,這路也比咱們縣城的好多了,都是石頭磚塊鋪的,整齊寬闊。還有那邊的酒樓,好高啊,有四層吧。”柯九跟在陳云州身后,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看哪都覺得新鮮。
雖然他上次也來了慶川,但那是來辦案的,根本沒心思閑逛。
今天就不同了。
他們是來慶川游玩的,有時間好好逛逛。
陳云州背著手,笑道:“確實很不錯。”
慶川城相當于后世的省會城市,規模和人口以及建筑都遠超廬陽縣。
城中南北兩條主干道上大部分都是二三層的房子,有時候還有四五層的,幾乎沒有那種低矮的瓦房。偏僻一些的地方,房子雖舊,但也都是磚瓦房或者木頭搭建的房子。
這些店鋪里賣的東西種類和檔次也要比廬陽好很多。
陳云州準備逛一逛,若是碰到喜歡的就帶回家,畢竟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而且他把公務丟給了鄭深,自己出來玩,也該給對方帶個禮物回去。
只是鄭深這人除了愛去茶樓聽曲,生活簡單得可以說是無聊,陳云州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不過文人嘛,送筆墨紙硯、孤本名畫這類的總是錯不了。
正好前面有一家名叫正陽的書肆,陳云州便帶著柯九走了進去。
見他們二人進了書肆,外頭一個賊頭賊腦的灰衣仆從立即對身后的同伴說:“就是他們,我在這盯著,你快回去告訴公子。”
公子昨日被這兩人壞了好事,還丟了臉,回府之后大發雷霆,發誓要找出這個家伙算賬,沒想到今天就讓他又碰到了這二人。
他運氣可真好,將這事稟告給公子,那可是功勞一件,公子一定會賞賜他。
不過他知道這兩人身手不錯,后頭那個身上還帶著刀,自己這兩人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也沒直接上前找陳云州主仆的茬兒,而是選擇遠遠跟著,如今見他們進了店鋪應該會呆一會兒,他才趕緊讓同伴回去搖人。
***
陳云州和柯九走進書肆,發現這書肆面積挺大,左側是書本畫冊,右邊則是筆墨紙硯,擺放得整齊有序,空氣中都泛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味。
見他們進來,立即有滿臉堆笑的伙計上前熱情地招呼:“客官需要什么?咱們正陽書肆的書是全慶川最齊的。”
陳云州背著手慢慢踱步到左側的書架旁,低頭拿起一本:“我先看看。”
“客官眼光真好,你手里拿的是今年咱們書局賣得最好的話本子,不光是許多有錢人家的公子公子喜歡,不少姑娘也很喜歡。”伙計笑容滿面地夸贊道。
陳云州看著書皮上的《鏡中緣》三個字,眼睛一瞥落到旁邊,《靈鏡傳情》、《鏡夜思》……
“這幾本也很暢銷嗎?”
伙計點頭:“對,這是最近幾個月咱們慶川賣得最好的書。公子您是外地來的吧?咱們城里現在流行一種玻璃鏡子,光可鑒人,比銅鏡清晰多了。如今男女定親都不送玉佩,改送鏡子了。這玻璃鏡子啊,可是姑娘們的最愛。”
柯九不服氣:“我家大……公子怎么不知道鏡子?他手里的玻璃鏡子最多了。”
伙計沒當真,奉承道:“那公子肯定很受姑娘們的歡迎。”
陳云州翻開手中的書,發現是寫一對年輕男女莫名在玻璃鏡中相知相許的故事。再看其他幾本,也差不多,反正都是一對年輕男女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跟玻璃鏡子扯上關系,從而牽扯出一段情緣,然后父母棒打鴛鴦,這對苦命的男女又是如何通過鏡子排除萬難走到一起,皆大歡喜。
甚至有兩本書的內容都大差不差。
真是沒想到玻璃鏡子竟變成了紅娘,只能說這些書生真會編,但也從側面說明玻璃鏡子有多暢銷,已經取代玉佩之類的,成為男女之間新的定情信物了。
看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兩本書上,伙計高興地說:“公子選對了,《鏡海奇緣》可是前三個月賣得最好的書,許多公子姑娘看了還想看,都來問有沒有,后來又有個讀書人寫了《鏡中奇緣》。”
好家伙,連文名都只有一字之差。
難怪古代文人很多窮困潦倒。沒有知識產權保護法,文人寫的書其他人可以隨便抄,書肆也是想賣就賣,一分錢的版權都不用付。
與其費心做文章寫故事,還不如抄流行活得滋潤,所以出了這么一堆大差不差的跟風之作。
陳云州記得《西游記》火爆后,明朝書肆也出了一堆什么《北游記》之類的碰瓷之作。只能說這種事古來有之。
他擺擺手,謝絕了伙計熱情的推銷,轉而看起了后面那排書架上的書。
這書就要正常很多,有文人雅士的作品集,有各種古賢的名作佳品。大多都是文學作品,科技、醫學等這類的雜書少得可憐,天文歷法數學這類的書更是絕跡,陳云州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發現了幾本快落灰的。
他招手示意伙計:“就這幾本,包起來吧。”
伙計有些詫異,連忙過來,笑著拂去書上的灰塵,笑瞇瞇地說:“好嘞,客官。”
買了書,陳云州又去挑了些筆墨紙硯。
他給鄭深挑了一方端硯,幾十兩銀子,不便宜也不算太貴重,送這個剛剛好。
其他的陳云州就沒興趣了。
他示意柯九去結賬,然后先一步走出了書肆。
剛出去一群家丁就手持棍棒圍攏了上來。
陳云州蹙眉:“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做什么?”
這群人未免太大膽太無法無天了。
“哈哈哈,小子,昨天讓你逞能,你今天再逞強給我瞅瞅啊。”豬玀男得意地看著陳云州,破嗓門也不嫌難聽。
陳云州見是他,頓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這狗東西,不長記性,真是欠打。
見陳云州不說話,豬玀男還以為陳云州是怕了,得瑟地說:“想我放過你啊,可以,你小子若是跪下叫爺爺,從老子□□爬過去,本公子今日就放你一馬。”
“我打得你叫爺爺。”陳云州懶得跟這種紈绔二世祖廢話,一個腿風掃過去,踢倒旁邊的家丁,然后一個手刀打在對方手腕上。
家丁吃痛松開了手上的棍子。
陳云州左手一彎,精準就抓住棍子,反手給后面那家丁一棍子。
家丁吃痛,抱著脖子痛呼。
豬玀男見了立馬驚呼:“快快快,都沖上去,給我打,使勁兒打。”
可這些只會仗勢欺人耍威風的家丁在陳云州手底下都過不了三招。
一棍一個,不過轉眼的功夫,住落難帶來的家丁全倒在地上哀嚎。
看熱鬧的百姓都傻眼了。
這年輕人也太兇猛了吧。
本來他們還擔心這個好看的年輕人會吃虧呢。好些年輕姑娘都閉上了眼睛不敢直視這凄慘的一幕,哪知形勢竟斗轉直下。
這下,她們看陳云州的目光更火熱。
這是哪家的公子啊,長得俊就算了,功夫還這么好,也不知道說親了沒有。
豬玀男看到陳云州幾下就解決了他帶來的人,又妒又怕,一邊往后退,一邊扯著破嗓子大喊:“起來,起來攔住他。誰,誰今天把這小子打趴下,我,我就賞他十兩銀子。”
家丁們躺在地上痛呼,動不了,也不敢動。
他們這些人只是有點力氣罷了,根本沒練過,對方明顯是練家子,還不是一般的練家子。
他們根本就不是對手,上去只有找揍的份兒。
陳云州一步一步逼近豬玀男。
豬玀男后背貼到了墻壁上,退無可退,眼神由兇狠變成了驚懼,厚厚的香腸嘴不停蠕動:“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你要是敢打我,我爺爺絕饒不了……”
啪!
陳云州重重一棍子打在豬玀男的腿上,痛得他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打人了,救命啊……”
不知是誰報了官,又或是這街上本就有官府的人在巡邏。
很快,一隊衙役就聞訊趕了過來:“怎么回事?”
豬玀惡人先告狀:“他打人,他打了本公子,你們快將他抓起來。”
衙役看向陳云州。
不用他開口,圍觀的百姓都紛紛替他說話:“是地上那家伙帶人先圍攻這位公子的。”
“對,是他們先動的手,棍棒也是他們自己帶過來。”
衙役們有些吃驚,地上可是躺了好幾個家伙。這年輕人笑瞇瞇的,長的白白凈凈看起來很無害沒想到這么兇殘。
事情很清楚明白了,是地上這群家伙找人麻煩不成反被揍,挨打也是活該,衙役們不準備管這事。
正準備離開時卻見陳云州帶著柯九上前。
柯九得了陳云州的指示開口叫住了幾人:“諸位兄弟且慢,在下是廬陽衙役柯九,旁邊這位是我家縣令陳大人。”
說著他出示了令牌。
這些衙役雖沒見過陳云州,但也聽同僚說過那個年初敢弄死齊罡的猛人陳云州來了。
如今又有令牌作證那更是錯不了。
這可是楊大人的貴客。
衙役趕緊上前拱手見禮:“小的見過陳大人。”
陳云州溫和地說:“免禮,我記得大燕律法規定,民襲官,罪加一等,最嚴重可是會梟首示眾。”
衙役連忙點頭:“大人說的是。”
豬玀男聽到這番話傻眼了,渾身直顫抖。他本以為陳云州是那個小富之家的公子哥,沒想到對方看起來比他還小不少竟已是七品縣令。
他連忙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不知大人身份,不知者無罪,求大人念在小的不知情的份上饒了小的一次吧……”
陳云州看都未多看他一眼,說完該說的帶著柯九便走了。
斜對面的一家茶坊上,齊項明背著手,目光幽深:“以一敵六也不落下風,齊風,你能做到嗎?”
齊風垂頭:“回老爺,小的無能,即便能做到也不會有他這么快,更不會有他這么輕松。”
果然如此,齊項明又問:“你多少歲開始練武?”
齊風如實說:“六歲開始,至今已有十二年,從不曾間斷。”
齊項明輕敲扶手,齊風練了十二年也做不到,而陳云州卻輕輕松松就做到了,這絕非一日之功。
要達到這樣的功夫,哪怕有些天賦也得日日苦練。
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念書練武,樣樣都出類拔萃,一騎絕塵,遠超所有人,可能嗎?
而且若是陳狀元有這么好的武功,在京城中肯定美名遠播,也不至于沒人聽說過。
他現在越發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測,這個陳云州是假的,冒牌貨。
真是夠大膽的,竟然敢冒充朝廷命官,還如此高調,活該落到他手里。
齊項明垂下眸子,眼底劃過一抹陰狠之色。
少許,他的注意力被下方慘叫的豬玀吸引了過去。
豬玀被衙役押走,邊叫還邊大放厥詞:“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敢動我一下試試。”
“那是誰家的敗家子?”齊項明挑了挑眉。
齊風低聲說:“回大人,那是穆老的孫子。”
穆老曾官至二品,后告老還鄉,在家鄉頤養天年。現在雖已致仕十來年,但在地方上的影響力仍舊很大,不少地方官員初到任時,都會登門拜訪,以示尊敬。
齊項明彎了彎唇。
陳云州真是得罪人的一把好手。
他能活到現在可真不容易。
不過他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
齊項明心情大好,笑著下樓:“回府讓管家備一份禮物,我要去拜訪穆老。”
不過回到家,管家先給了他一個驚喜。
“老爺,朱恒在京城帶了一人回來。此人名喚裘榮,曾在翰林院做過雜役。前陣子他在京城得罪了人,沒法立足,朱恒見大人在追查陳云州的身份便自作主張將人帶了回來,并答應他,只要他肯站出來指認陳云州,就幫他在慶川落戶安居。”
齊項明大喜,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他正愁手里沒證據呢,這人證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拍手贊道:“此事朱恒做得很好,賞錢百貫。另外你安排他帶著那雜役去知府衙門外找個不打眼的地方候著,等陳云州回去就讓那裘榮確認陳云州的身份。”
“是,大人。”管家立即去安排。
傍晚,管家就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老爺料事如神,那裘榮看過了,陳云州果然是假的。這人好生大膽,竟敢冒充新科狀元。”
齊項明撫掌大笑:“哈哈哈,我倒要看楊柏川如何收場。楊柏川這廝利用這小子害死我兒,逼得我辭官,還想依靠這小子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高升,我倒要看看這事鬧出來他如何收場!”
管家高興地說:“恭喜老爺大仇得報,等楊柏川一走,這慶川又是老爺的天下了。小的這就帶裘榮去官府拆穿那冒牌陳云州。”
齊項明攔住了他:“慢著,急什么。這事咱們出面有什么用,搞不好還會被楊柏川給壓下去,你把裘榮送去穆家。”
有人出頭,他又何必冒這個風頭?
而且不用他慫恿,一旦穆家知道了陳云州的身份必然會動手。
因為以下犯上,民帶人圍毆官員罪加一等,哪怕陳云州沒受傷,按律,穆家那孫子至少也要挨幾十板子,徒幾年,留下案底,受皮肉之苦不說,這輩子的名聲也都壞了。
穆家有頭有臉,丟不起這個人。
但若是陳云州是個冒牌貨,那穆家這個孫子的罪名就不成立了,相反他們揭穿冒牌縣令那還是功勞一件。
管家恭維地說:“還是老爺有辦法。這下,即便楊柏川想袒護那陳云州也不行了,而且老爺還能賣穆家一個人情。以后若是老爺想東山再起,那穆老多少也要給老爺出點力。”
齊項明贊許地看著管家:“還是你知我。”
當天晚上,他們就將信送到了穆家。
***
穆小公子帶人當街圍毆朝廷命官,這事證據確鑿。
但他身份比較特殊,穆家又派了人來說情,所以通判陶建華將這事稟告給了楊柏川:“大人,此事是否需要通融通融?”
楊柏川思忖片刻后說道:“去請陳大人過來一趟。”
奴仆得令,不一會兒就陳云州請了過來。
陳云州見陶建華也在書房里,而且穿著官服有些詫異:“下官參見兩位大人,不知二位大人喚下官過來所為何事?”
楊柏川把穆小公子的身份說了,然后問陳云州:“穆老當年告老還鄉,皇上還再三挽留,他在京城還有些人脈。此事,云州兄怎么看?”
陳云州當然不屑這種仗著祖宗蔭蔽就作威作福的二世祖。
但他要給楊柏川面子:“此乃慶川事務,下官一切都聽大人的。”
楊柏川指著陳云州:“老弟你滑頭啊。這事看你的意思,穆老雖還有能量,可到底退隱十年了,要不要賣他這個人情看你。”
陳云州聽懂了他的意思,便問:“這位穆小公子平日里作風如何?”
陶建華說:“不學無術,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看到漂亮的姑娘小媳婦就要上去口花花幾句,家里妻妾通房有二十多,其中有些是不情愿的。”
說這么委婉干什么?
不就是強搶民女嗎?
若說那豬玀是初犯,陳云州可能還會放他一馬,但這家伙明顯是慣犯,才二十幾歲就禍害了這么多女子,以后還不知多少平民姑娘被他禍害。
陳云州笑著說:“多謝陶大人告知。楊大人,這是慶川的事務,下官本不應該插嘴,但大人既已問了我的意見,那我只有四個字‘秉公處理’,我老家有句話,當官不為民,不如回家賣紅薯。”
“此人屢次仗著家世欺男霸女,若不加以制止,以后必定變本加厲。
“好個當官不為民,不如回家賣紅薯,好,老弟既已如此說,那就依法辦事吧。”楊柏川哈哈大笑道。
陳云州拱手:“有大人實乃慶川百姓之福。”
楊柏川擺手:“老弟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還不如老弟純粹,每每看到老弟我都很汗顏。對了,你說后天就要回去,那明天由我做東,給你餞行。”
陳云州連忙婉拒:“大人有心了,實不必如此客氣。”
楊柏川不同意:“這怎么行,你遠道而來,我都不曾好好為你接風洗塵,明天這餞行宴一定得辦。咱也不請其他人,就前幾天咱們一起去打獵的幾個,都是老朋友了,就當朋友聚聚,下次再聚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云州也不好再推脫:“那就多謝楊大人了。”
次日,楊柏川在慶川最出名的酒樓之一——集賢莊請客。
他早早便讓人定下了上號的包間,準備了許多慶川當地的特色美食。中午,賓客陸續都來了,還真是前幾天一起喝酒的八個人。
早都認識,又是一起喝過酒的交情,大家湊在一起都很隨意,推杯換盞,聊朝廷,聊慶川,也聊各種奇聞異事,倒是讓陳云州開了不少眼界。
夏喜民得了空還跟陳云州聊了幾句生意上的事:“陳大人可是確定要將玻璃的制作方子出售?”
陳云州笑著點頭:“沒錯,夏大人放心的賣吧。賣了之后也不禁止他們轉賣。”
他還想出幾個牛頓、笛卡爾這類的自制透鏡大師呢。
夏喜民拱手:“大人高義,在下實在佩服,那明日在下就給各位老朋友發去信函了。”
“有勞夏員……”
陳云州的話還沒說完,忽地包間的門被打開了。
楊柏川皺眉看過去:“怎么回事?”
酒樓掌柜苦笑著賠禮道歉:“諸位大人,實在抱歉,穆老爺他……”
陳云州一聽姓穆便猜到應該是沖自己來的。
他抬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頭戴方巾的黑臉男子站在門口,幾個衙役攔都攔不住。
他越過衙役,似是沒看到包間里幾人不悅的神色,拱手行禮:“學生見過楊大人、陶大人……”
看來這位穆老爺是秀才出身。
楊柏川有些不高興,好好的朋友聚會,餞別宴竟有人來搞事。
他冷淡地說:“原來是穆老爺啊,今日本官很忙,有事改天去衙門說吧。”
穆老爺恭敬地說:“不敢當,不敢當,楊大人喚學生名諱即可。學生今日有要事要稟告大人,請大人給學生半炷香的時間即可。”
楊柏川知道他要說什么。
這個姓穆的真是仗著他老子就把自己當盤菜了。
穆小公子雖不如齊罡那樣人憎狗厭,但也不是什么好鳥,在城里沒少干壞事。當街圍毆朝廷命官,證據確鑿,官府只是將他抓了起來,還沒審問,這穆百晴就如此不知輕重,闖入他的私人宴上找事。
穆家不給他面子,那就別怪他從重罰那穆家小子。
楊柏川放下酒杯:“哦,穆百晴,你要說什么?本官給你這個機會,說吧。”
穆老爺沖楊柏川行了一禮,然后微微側身。
一個三十來歲的小矮子出現在人前。
這人長了長尖嘴猴腮的臉,皮膚泛黃,眼睛很黑賊溜溜的,看起來就很滑頭,給人的印象也很不好。
真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弄到他跟前了。
楊柏川拉下臉:“穆百晴,你弄這么個家伙來是什么意思?戲弄本官很有趣?看在穆老的份上,本官今日就不與你計較了。你趕緊帶人滾開!”
穆百晴躬身說:“楊大人別急,學生怎敢戲耍大人。學生有一言要問陳大人,陳大人可認得此人?”
果然是沖他來的。
只是穆百晴為何會問他認不認識這人。
陳云州瞇眼看了那尖嘴猴腮臉一眼,這家伙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原主那樣耿直的性子,必定不會與這等人為伍。
他淡定地說:“不認得。”
穆百晴冷笑:“那學生為大人介紹一下,這是京城翰林院的雜役,明喚裘榮。陳大人不認得他,他可是認得去年的狀元郎陳翰林!”
什么意思?
陳云州蹙眉。
一個翰林院的雜役,認得里面的官員有甚稀奇的?
甚至他的回答也沒什么毛病。翰林院雜役差役多了去,他一個官員,認不全這些下人不是很正常嗎?
楊柏川幾人顯然也是這么想的,根本沒將這話當回事:“穆百晴,你找這么個人來到底想做什么?若無事就速速離去,不然別怪本官不客氣。”
穆百晴胸有成竹一笑:“大人莫急,先聽他怎么說。”
裘榮得了他的授意,立即站出來恭敬地跪下說:“楊大人,小的裘榮在翰林院當差十年,翰林院的老爺們,小的沒有哪一個不認識。去年陳狀元進入翰林院更是引起了轟動,小的還去圍觀過,小的可以確定,您眼前這人根本就不是陳翰林,他是個冒牌貨!”
裘榮伸手指著陳云州,語出驚人。
飯桌上,楊柏川、陶建華、夏喜民等人全傻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陳云州。
旁邊的掌柜,衙役,還有聞訊過來看熱鬧的客人都瞪大了眼睛,話本子上都不敢這么寫。
陳云州臉上一片茫然,不是,他不是陳云州那他是誰?
楊柏川見陳云州有意外有茫然,就是沒被人戳穿的心虛,剛才心里那一絲懷疑立即消了下去。
他拉下臉,冷聲說:“穆百晴,你從哪兒找這么個人來栽贓陳大人?本官知道,因為你兒子的事你記恨上了陳大人,但污蔑朝廷命官是大罪,本官不能容你在這胡說八道。來人,將他二人帶回知府衙門!”
“慢著,楊大人,學生絕沒有撒謊。這是此人的身份證明。”穆百晴將東西呈了上去。里面有裘榮曾在翰林院當值時的一些文件,還有裘榮的戶貼。
陳云州沒看這些證據,他沒有記憶,哪曉得這些是真是假,紙張這種東西造假很難嗎?尤其是裘榮這種卑微的身份,作假更是輕而易舉。
他緩緩站了起來:“裘榮,你說本官不是陳云州,那你有什么證據嗎?”
裘榮咽了咽口水,看了陳云州一眼又快速挪開了目光:“小的見過陳狀元,他……他長的不是你這樣。你就是假的,小的可以用性命起誓,你不是陳狀元。楊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小人啊,就是給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撒這種謊啊。”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不少在酒樓吃飯的食客。
大家紛紛圍攏過來。
聽到這種八卦,不由得兩眼放光,小聲議論起來。
“他說得信誓旦旦,應該是真的吧!”
“我也覺得,他一個雜役怎么敢污蔑朝廷命官。”
“但陳大人那么好,我不相信是假的。”
“是啊,陳大人除了齊罡這么一霸,就是咱們家的恩人。”
“我家里有親戚在廬陽,他們可喜歡陳大人了。陳大人到了廬陽后,官府出資給百姓低息貸款,借糧只要兩成的年息。他們廬陽百姓去修路還包兩頓伙食,發錢給他們。”
“真的嗎?這也太好了,陳大人怎么不是咱們慶川的?”
“是啊,他要是慶川的,咱們服勞役是不是也有飯吃有錢拿?”
穆百晴選擇在酒樓找楊柏川,一是打聽到陳云周要走了,怕錯過今天就沒有對峙的機會,二是想在這種人來人往的熱鬧地方將事情鬧大。
這樣楊柏川就不好袒護陳云州。全城百姓都會知道陳云州的真面目。
但他萬萬沒想到,百姓們竟是這個反應,眼看話題都要被他們歪得沒邊了,穆百晴心一橫站出來說:“楊大人,污蔑朝廷命官乃是殺頭的大罪,學生相信裘榮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陳云州譏誚地說:“那可未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好處足夠多總會有人鋌而走險,冒天下之大不韙。穆百晴,僅憑他這一面之詞可不足以服眾。”
楊柏川也站出來聲援陳云州:“確實是這個理。穆百晴,你可還有證據?”
穆百晴要還有些證據早拿出來了,也不至于逮著裘榮的身份說事。
他看了一眼裘榮,示意裘榮想想辦法。
裘榮垂著頭只一口咬定:“小的可對天發誓,他不是陳狀元。”
他只遠遠見過陳狀元幾次,根本不了解對方,哪有什么其他證據。
穆百晴見狀,心一橫說道:“楊大人,冒充朝廷命官茲事體大,影響也甚大,在下相信裘榮不敢拿這胡說八道。既然我們各執一詞,不若將這事上報朝廷,請朝廷定奪。”
見他說得如此篤定,陳云州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會吧,難道他不是“陳云州”?可他在現代也是這個名字啊,哪有這么巧的事。
而且他身邊的文書等身份證明也是做不得假的。
現在事情還不明朗,并不能保證,這不是有人往他身上潑臟水。
所以他不能慌,更不能表現出一絲不確定,給對方鉆空子的機會。
否則即便他是真的也會被打成假的。
想到這里陳云州從容一笑,淡定地說:“楊大人,上報朝廷,我是沒意見,就是不知道穆家承不承擔得起污蔑朝廷命官這個罪名。穆百晴,做事要三思而行,莫要為了個不肖子孫,壞了老爺子的威名。不過子不教父之過,說到底,你兒子昨日被官府帶走,也是你的責任,你與其來找我麻煩,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盡到為人父的責任!”
“你……你這個冒牌貨竟然敢教訓我,好,咱們上書朝廷,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時!”穆百晴惡狠狠地瞪著陳云州。
“不用了,本姑娘可證明陳大人的身份,他就是去年連中三元的陳狀元。”忽地一道悅耳動聽的女聲從人群中傳來。
所有人都側頭望了過去。
只見一個穿著白色繡花留仙裙的漂亮姑娘從容地走了過來,狡黠的目光瞥了陳云州一眼。
見陳云州在看她,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淡淡地看向穆百晴。
陳云州有些意外,這不是前兩天在湖水邊遇到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嗎?她來湊什么熱鬧。
穆百晴見是個黃毛丫頭,譏誚地說:“你是何人?莫不是那小子的姘頭,特意跑出來來為那小子打掩護!”
“大膽,你敢羞辱我家……”女子的侍女聽到這話耳根都氣紅了。
女子伸手攔住她:“秋碧,不用與這等庸俗之人理論,將我的路引拿出來給楊大人過目。穆百晴,你說對了,本姑娘還真是陳大人的姘頭相好。”
噗嗤!
陳云州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這姑娘可真敢說,他都不認識她。
她這到底是來給他正名的還是往他身上潑臟水的啊?
秋碧立即從包袱里拿出路引遞給了侍從。
侍從則把路引雙手遞給楊柏川過目。
楊柏川打開看了一眼,非常意外,張了張嘴,最后什么都沒說,而是將路引遞給遞給了陳云州:“云州老弟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陳云州有些意外,接過路引剛打開還沒來記得看便聽那女子又開了口:“本姑娘乃是吏部尚書之女,也是陳大人的未婚妻。穆百晴,難道本姑娘還能認錯未婚夫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37. 037 幫忙打掩護
咳咳咳……
酒樓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所有人都被白衣女子這話給駭得不輕。
大家都用驚疑不定地目光看著白衣姑娘,目光在她和陳云州身上打轉。
白衣姑娘面帶微笑,任憑大家打量,半點都沒未出閣女子的羞澀與靦腆。
這真的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嗎?
很快大家的懷疑就得到了答案。
因為楊柏川站了起來,拱手客氣地說:“原來是虞姑娘,有失遠迎,還請海涵。您……這是特意來尋云州的?”
他可是正五品的慶川知府,若非確認對方的身份,不可能對一個年輕女子如此客氣。
頓時,大家看陳云州的目光都充滿了羨慕嫉妒。
這是什么開掛的人生?老天爺既給了他好看的皮囊,又給了他驚才絕艷的才華,還給他這么一個嬌俏美麗又背景深厚的未婚妻,直接贏在起跑線上了。
面對周遭各種復雜的打量目光,陳云州心里沒有半分喜色,只覺虞書慧此人身上處處透露著古怪。
原主跟她早就解除了婚約,何來未婚夫妻一說?
更何況,前幾日他們初見時,自己沒有原主的記憶,認不出虞書慧,虞書慧還認不出他嗎?
為何當日不相認,今天他被人指責是冒牌貨,虞書慧卻冒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澄清,甚至不惜自曝是他的“未婚妻”。
不過虞書慧站出來力證了他的身份,形勢對他有利,陳云州不會傻得在這時候去拆穿虞書慧。
但他也不會配合虞書慧表演什么未婚夫妻久別重逢的戲碼。
假的終究是假的。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眼神清冷,似乎絲毫不為虞書慧的身份所動,倒成了在場所有人中最冷靜的哪一個。
大家看到他的反應都搞不懂了,未婚妻千里迢迢來尋他,多感人的事啊,莫非他是鐵石心腸不成?
虞書慧抿了抿唇,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著陳云州道:“云州,莫非你還在生我父親的氣?”
這一句話信息量太大了,很多人腦子里瘋狂冒出各種猜測。
吏部尚書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全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無論是京官還是地方官員,想要升遷調任,都繞不開吏部,所以吏部尚書也有天官之稱。
有這樣一位準岳父,陳云州還被發配到廬陽,只怕吏部尚書是不大滿意這個女婿,不然他但凡使點力氣,陳云州也不至于來廬陽這種偏遠小地方。
眾人腦海中頓時涌現出一堆八卦,小兩口情投意合,吏部尚書棒打鴛鴦,虞姑娘重情重義,千里尋夫……
嘖嘖,蕩氣回腸,真的好感人啊,說書先生恐怕都不敢這么編吧。
陳云州避開虞書慧專注的目光,看向臉黑成了鍋底的穆百晴,將話題重新拉了回來:“穆百晴,咱們各自上書朝廷說明此事,是非曲直,真假與否,朝廷自有定論!”
穆百晴看著陳云州讓人遞過來的虞書慧的路引,手指顫抖,這女子還真是吏部尚書之女!
陳云州若是冒牌貨,那他何德何能,能讓吏部尚書的千金站出來替他做偽證?
尤其是看陳云州大大方方,鎮定自若的樣子,穆百晴心里更不自信了。
這一刻,他恨死了齊項明。
這廝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這么個假消息, 自己不出面,卻慫恿他出頭。
他為了兒子還真信了齊項明的鬼話,跑出來大鬧一場,搞得自己騎虎難下不說,還得罪了陳云州、楊柏川,甚至于吏部尚書。
這事若是鬧到京城,驚動了皇上,屆時只怕他家老爺子也要吃一頓排頭。
世人都以為他家老爺子是光榮致仕。
皇上極為器重,舍不得他家老爺子,再三挽留。
實則不然,這只不過是對外的體面說法罷了。
他家老爺子現在也不過六十來歲,十年前才五十左右,身體健朗,遠不到辭官回鄉頤養天年的年紀。
只是老爺子性情耿直,說話直接,辦事死板,不得皇上喜歡,君臣之間多有矛盾。
未免晚節不保,老爺子這才以年紀大了,身體不適為由辭了官。
因為他家老爺子知趣,皇帝也給面子,賞賜了不少東西,還下了一道“萬般不舍”的圣旨,搞得好像多舍不得他家老爺子似的。
可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
如今十年過去了,老爺子當初那點急流勇退的情分也早已消磨殆盡。
今兒這事要是鬧到皇上跟前,皇上只怕都會覺得是他們穆家為了家族中不成器的子嗣,惡意攀咬朝廷命官,訓誡他們一頓都是輕的。
若是如此,那穆家最后的體面都沒有了。所有人都會知道穆家失了圣寵,以后在外頭只怕老爺子的面子都不是那么好使了。
這對后輩都沒什么出息,只能靠穆老爺子余蔭恩庇過日子的穆家來說將是沉重的打擊。
想到這里,大冬天的,穆百晴后背竟滲出一身的冷汗,萬分后悔自己沒考慮周全就聽了齊家的唆使跑過來找事。
齊項明這廝害他。
不行,絕不能讓這事鬧到皇上跟前。
他連忙改口:“不必了,這事都是誤會,是學生聽信了奸人的讒言,誤會了陳大人,多虧虞姑娘出現澄清,不然學生就要犯大錯了。一切都是學生的不是,還請陳大人責罰。”
他的歲數比陳云州大了一倍不止,如今卻在陳云州面前伏低做小,姿態擺得極低,讓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陳云州也震驚于穆百晴這變臉的速度。
這人可真是個人才,前一刻還在對他喊打喊嘛,一瞧形勢不對立馬改口認錯,真是能屈能伸。
雖不喜這人的做派,但陳云州也不想將這事鬧大。
別看他現在態度強硬,但實際上他心里很沒底。沒有原主的記憶,終歸是個隱患,跟人對峙都因為什么都不清楚而底氣不足。
所以他也怕鬧到京城會牽扯出原主別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人和事,還是見穆百晴萌生了退意,陳云州直接順水推舟將皮球踢回給了楊柏川。
“此乃慶川事務,一切煩請楊大人定奪。”
既沒表現出他的心虛退讓,又表現了他對一直維護他的楊柏川的尊重。
楊柏川聽到這話眉頭果然舒展了很多。
顯然,他也不想跟穆家徹底撕破臉。
“穆百晴,今日之事,皆是由你所起。本應嚴懲不貸,但本官見你也是被奸人蒙蔽,如今已知曉了錯誤,誠心悔過,便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穆百晴,望你謹記今日之教訓,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 切莫再如此沖動行事。”
穆百晴眼眶濕潤,撩起衣擺,跪在地上,鄭重磕頭:“多謝楊大人提點,多謝陳大人寬宥,學生謹記。”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將呆滯的裘榮推了出來:“楊大人,學生都是被這家伙蠱惑的。如今學生就將這污蔑陳大人的罪魁禍首交給大人,任憑知府衙門處置。”
裘榮意識到自己被推出來做了替罪羔羊,連忙疾呼:“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絕沒有撒謊,小的說的都是真的,這個陳云州就是假的,他不是狀元郎……”
對于他撕心裂肺的喊叫,沒人當一回事。
畢竟吏部尚書家的千金和翰林院一個雜役之間的話,大家會信誰的,不用說都知道。
大家都覺得他這是冥頑不靈,垂死掙扎,知道自己要完了,還不忘攀咬陳云州。
楊柏川厭惡地看著他,下令:“來人,將這膽敢誣陷陳大人的惡仆押回衙門。”
守在門口的衙役立即上前將臉色灰白的裘榮拖了出去。
穆百晴看到這一幕,額頭直冒冷汗。他生怕陳云州突然改變主意,追究他,連忙拱手告辭。
他這一走,湊熱鬧的人還不肯離開,八卦的眼神滴溜溜地在陳云州和虞書慧身上打轉,顯然是想看陳云州與這位不遠千里來的尚書千金之間的愛恨情仇。
楊柏川看到這一幕,拉下臉:“怎么,你們很閑?想去知府衙門坐坐?”
掌柜也反應過來,趕緊賠笑將這些人都請走了,然后又進門跪下給楊柏川認錯:“楊大人,都是小人的不是,是小人沒攔住穆秀才,請大人責罰。”
“行了,不要在這礙著我們說話。”楊柏川懶得跟一個誰都不敢得罪的掌柜計較,擺了擺手。
掌柜的松了口氣,出門吩咐伙計:“一會兒將楊大人他們這包間里的賬都免了。以后楊大人、陳大人他們再到咱們酒樓吃飯,一律免費。對了,包間里很多菜都涼了,照著楊大人他們點的,重新上熱的,動作要快。”
掌柜倒是機靈貼心,可經過這么一出鬧劇,大家都沒了吃飯喝酒的心思,尤其是看陳云州和虞書慧兩人之間明顯還有貓膩,大家也不便久留。
楊柏川站起來拍了拍陳云州的肩膀說:“抱歉,今日說好給云州老弟送行的鬧成這樣。改日為兄再請你,今天衙門還有些事,我們就先行一步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起身離開。
路過虞書慧身旁時,楊柏川還停下了腳步道:“虞姑娘,今日招待不周,還請姑娘海涵。”
虞書慧大大方方地笑著說:“楊大人說笑了。是小女子今日不請自來,壞了大人的興致,改日必登門致歉。”
楊柏川哈哈大笑,意有所指的說:“依我和云州的關系,不用說這些,再會。”
剎那間,包間里的人走了個一干二凈,只剩陳云州和虞書慧主仆。
陳云州示意柯九關上門,然后站起身對虞書慧說:“今日多謝虞姑娘相助,在下實在感激不盡,他日若姑娘需要幫助,盡管說一聲,在下定義不容辭!”
話說得很客氣,但劃清界限的意味非常明顯。
虞書慧扁了扁嘴,坐到陳云州對面,托腮看著他:“我大老遠特意過來找你,你就這么不待見我?”
說得他們倆之間好像有什么似的。
陳云州不為所動,拱手道:“虞姑娘說笑了,我沒記錯的話,你我婚約早已經解除了。為了虞姑娘的清譽著想,虞姑娘請慎言。”
“你不記得我了,倒還記得咱們解除了婚約。”虞書慧定定地看著陳云州。
陳云州早在心中想好了對策:“虞姑娘,實不相瞞,離京之后我生了一場病,前塵往事已不記得,若非還有從前與友人的書信也不會知道此事。虞姑娘孤身來廬陽,想必令尊令堂必然很擔憂你,不若在下派人護送姑娘回京。”
哪怕是原主的未婚妻,他都不打算接納,更別提還是前任未婚妻了。
虞書慧不滿地撅起嘴巴:“我為了你,違抗了父命,家里已經不認我了,你若是不接納我,那我以后就沒地方去了。”
這話也就騙鬼。
據陳云州所知,原主跟她定親也不過是高中過后的事,到解除婚約,滿打滿算還不到半年。依原主正直的性格,肯定不可能跟虞書慧私相授受,兩人之間只怕定親之后也沒見過幾次,哪來這么深的感情?
陳云州不為所動:“虞姑娘,父母哪會跟子女計較,你回去認個錯,這事就過去了。”
“不要,他們要將我嫁給一個傻子。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嫁給一個傻子嗎?”虞書慧揚起巴掌大的小臉,可憐巴巴地看著陳云州。
鬼話連篇!
陳云州笑了笑:“虞姑娘說笑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尊令堂不會害你。此事陳某一個外人管不了,也不該管。該說的陳某已經說了,告辭。”
陳云州可不跟她廢話,轉身帶著柯九離開了包間。
虞書慧不可置信地看著陳云州的背影:“他……不是,他就這么丟下我走了,他就不擔心我一個柔弱女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負,出事嗎?”
同一時間,柯九也問出了這個問題:“大人,虞姑娘這么漂亮,家世又好,對您又一片癡心,你就這么丟下她,要是她在慶川出了點什么事怎么辦?”
陳云州敲了一下他的腦門:“糊涂。從京城到慶川這么遠,她都沒出事,在慶川能出什么事?你當她就只帶了一個婢女跟著?”
想也知道不可能,單她們倆弱女子只怕還沒走出京城地界都被人盯上了。
“是哦,從京城到慶川幾千里都沒事,慶川城還算太平,更不可能出什么事了,是小的糊涂。”柯九一拍腦門,哈哈笑了起來。
陳云州見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
裘榮的話柯九也聽見了,他就沒懷疑過自己嗎?
說實話,陳云州心里都有些沒底,畢竟無風不起浪。
他沒有原主的記憶,搞不清楚狀況,也不好去求證此事的真假。
眼前倒是有兩個知情人,一個是虞書慧,還有一個那裘榮。但虞書慧這人來歷不明,滿口胡話,真真假假難辨,她說的話不能全信。
而裘榮是敵非友,他的話就更不可信了。
而且他還不能去問裘榮,一旦問了,那就說明他對自己的身份不自信,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好在明日就要回廬陽了。
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上,一切就好辦多了。***
穆百晴回到家后,猶豫片刻,還是到后院將此事告訴了穆老爺子。
穆老爺子致仕后,沉迷黃老之術,整日打坐修煉,已久不聞家中事,將家中事務都交給了兒子穆百晴打理。
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信賴的長子竟干出這等糊涂事。
穆百晴見穆老爺子神色不對,撲通跪下認錯:“爹,都是孩兒糊涂,聽信了那齊項明的話,被他當槍使,差點闖下大禍!”
啪!
一只茶杯飛過來,砸在穆百晴的腦袋上。
他的腦門上立即冒出一塊鵪鶉蛋大小的青紫。
穆百晴也不敢呼痛,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臉上一片懊惱之色。
穆老爺子氣得手指顫抖:“蠢貨。我當初是怎么交代你的?讓你要教好家中子弟,切勿利用老子的那點名聲在外頭胡來,你倒好,半點沒將老子的話放在心上。你兒子當街帶人圍毆朝廷命官,你不思過錯,反過去找對方麻煩,也不瞅瞅你是什么身份,你這是嫌穆家落敗得還不夠快嗎?”
“縣官不如現管,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人走茶涼,老子現在已經退了十年,別人尊敬我,稱呼我一聲穆老,那是看得起老子,給老子一點面子,實則老子屁都不是。你不念著怎么跟官府維護好關系,反倒跑去找對方的茬兒,真是活膩了。”
穆百晴連忙勸道:“爹,您消消氣,兒子知道錯了,兒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穆老爺子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叫來管家:“好好查一查,族中還有哪些子弟在外頭胡作非為,不管哪一家的,通通給我綁過來。”
管家明白老爺子這是要出山整治家里了,連忙應聲:“是,老太爺!”
不一會兒,三個青壯年就被五花大綁帶了過來。
管家向穆老爺子說明了情況:“老太爺,目前查到四老爺、七公子、十一公子,曾有過霸占他人土地,搶奪他人財物的情況,具體的小的已命人整理成冊,稍后給老太爺送過來。”
穆老爺子皺眉:“你帶上厚禮去這幾家賠禮道歉,并將這幾個混蛋搶的東西全還給人家。若有……欺男霸女的情況,女子若是要回家的,贈銀百兩,送其歸家,以后不得再去騷擾。若有人受傷,賠雙倍的藥錢。”
管家連忙說:“是,老爺。”
善完了后,穆老爺子的目光落到這幾個不肖子孫身上:“你等仗著我的勢,打著穆家的旗號在外胡作非為,今日老頭子我要替穆家清理門戶。來人,將他們送去知府衙門。”
穆百晴嚇了一跳,他怎么都沒想到老爺子會這么狠,連忙站出來勸道:“爹,四弟他們已經知道錯了,您就饒了他們這一回吧。這賠禮善后的錢,都從他們房里出,想必對方也不會追究了,這事就過去了。”
那三人也趕緊磕頭求饒:“是啊,老太爺,咱們都知道錯了,求求您,饒了咱們這一次吧,咱們以后再也不敢了。”
穆老爺子沒搭理這三人,橫了穆百晴一眼:“糊涂。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替別人求情。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穆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來人,將穆百晴一并捆了,送去知府衙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穆百晴可是族長,這要是把他五花大綁送去知府衙門。他這族長以后如何在族中立威,如何讓人信服?又還如何管理家族?
穆百晴嚇得臉色蒼白,跪下就求饒:“爹,兒子錯了,您就饒了兒子這一次吧!”
穆老爺子瞪了管家幾人一眼:“還不行動?怎么,老頭子的話不好使了?”
這話誰敢接,管家連忙示意奴仆拿來繩子,然后歉疚地對穆百晴說:“老爺得罪了。”
見人捆好了,穆老爺子站起身,大咧咧地往外走:“都跟上,讓族中的不肖子孫都看看,以后誰再膽敢壞我穆家名聲,打著老頭子的旗號在外頭亂來,老頭子第一個饒不了他。”
穆老爺子親自帶著四人去了知府衙門。
楊柏川接到通報,訝異地挑了挑眉:“不愧是穆老。”
魄力和眼光都遠非常人所能及。
今日穆百晴在酒樓的所作所為使穆家的聲譽嚴重受損。
穆老爺子如今將人帶過來,大義滅親,傳出去可是一段佳話,即便有一日被京中的圣上知曉,那也挑不出毛病,還要夸穆老爺子一句鐵面無私。
而這幾人受到了懲罰,吃些苦頭不會斃命,還能借此警示族中子弟,可謂一舉多得。
楊柏川立即出去見了穆老爺子。
“穆老,您怎么來了,快里面請。”
穆老爺子站在衙門外,輕輕搖頭,一臉慚愧:“都是老頭子教出的不肖子孫。他們這些人仗著官府給老頭子幾分薄面,就在外頭胡作非為,老頭子已命他們將不法所得歸還原主。如今將其押來,請官府嚴懲。”
楊柏川知其用意,配合地說:“穆老大義滅親,實在令人佩服。那我就秉公處理了,來人,將此四人押送入大牢中,改日再審。”
“多謝楊大人。”穆老爺子皺巴巴的臉舒展開來,似是卸下了什么重擔似的。
他往衙門里張望了一眼,說道:“不知陳大人在哪?老頭子想當面向他致歉。”
楊柏川趕緊說:“穆老言重了,此事已經過去了,您實不必如此。”
穆老爺子擺擺手:“應該的。況且,陳大人英雄出少年,老頭子聽聞了他在廬陽的事跡,佩服得很,也想結識結識他。”
話說到這份上,楊柏川也不好拒絕,將穆老爺子邀請進了衙門,又派人去找陳云州。
陳云州一回衙門便聽說了這事,暗嘆一聲這可真是老狐貍。
他笑了笑,隨衙役去了花廳,只見楊柏川對面坐了一個須發皆白的矍鑠老頭。
陳云州趕緊上前拱手行禮:“下官陳云州見過穆老。”
穆老爺子連忙擺手:“什么穆老,不過是一閑人罷了,陳大人快快請坐。今日老頭子是來向你賠罪的,老頭子治家無方,養出一堆禍害,得虧陳大人幫忙教訓,否則任其胡作非為,老頭子這點可憐的名聲都要被他們賠進去。”
陳云州連忙笑道:“穆老爺子言重了。有穆老這等睿智的長輩,這等情況絕不會發生。”
穆老爺子搖頭,一臉慚愧的樣子:“說來都是老頭子我糊涂,好在如今意識到了這點,為時不晚。這點我誠心感謝陳大人。老頭子近日聽說了陳大人在廬陽的事跡,實不相瞞,老頭子是工部出身,對廬陽如今的改變非常感興趣,老頭子想去參觀參觀,不知方便不方便?”
陳云州自是不可能拒絕,笑道:“穆老能來,乃是廬陽之幸。”
“好,陳大人痛快,那等老頭子收拾好了家中這些不成器的東西就去廬陽叨擾陳大人。” 穆老爺子高興地說。
隨后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然后穆老爺子才高興地離去。
他走后,單獨面對楊柏川,陳云州有些尷尬,想了想,還是半真半假地說:“楊大人,在來廬陽的途中,下官曾生過一場病,記憶全無,醒來時身邊就只有行李。后詢問店家,說是下官入住后,曾一天一夜未出門,當時他們都擔憂下官出事,曾一度急得想撞開門,好在下官清醒了。”
楊柏川恍然大悟:“難怪你不認識虞姑娘了。”
陳云州無奈地說:“下官雖不記得這事了,但下官還保留有一些書信和苦悶之余的隨筆,其中記載著下官被貶后便與虞姑娘解除了婚約。現在我與她沒任何關系,當時不說,是顧念她一個姑娘家的面子。”
楊柏川訝異地看著他:“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對虞姑娘不熱絡。不過婚姻大事,虞姑娘做不得主,退婚這事也不能怪她。”
陳云州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況且前塵往事俱往矣,于我而言,甚是陌生,哪還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道理。只是她一個年輕姑娘,孤身來此,到底是不方便。因此我有一事想求柏川兄幫忙,柏川兄可否派人護送虞姑娘回京?”
“我當是什么呢,這等小事我當然愿意,只是虞姑娘千里迢迢來尋你,怕是沒那么容易走。”楊柏川說的是實話。
今天打照面就知道,虞書慧這姑娘極有主見。
而且她老大遠跑過來找陳云州,更不可能輕易答應離開。
陳云州也知道這點,他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免得這個虞書慧打著他的名頭在外面行事:“多謝柏川兄,此事成是最好,不成也無妨。”
“好,為兄盡力。”楊柏川笑道,然后又歉疚地表示,“今日之事我已查明,是那齊項明暗中搞的鬼。這老家伙表面不動聲色,在背后使這些陰招,逮著機會我一定要收拾了他。”
陳云州不意外。
裘榮明顯是早有準備。
他落穆家面子不過是這兩日的事。
穆家即便有心也沒時間搞這種事。
這個齊項明真是陰魂不散。
可惜慶川不是他的地盤,不然他早晚要弄死這老東西。
陳云州拱手道:“這事怨不得柏川兄。這齊項明心胸狹隘,一直記恨我等,明日我倒是回廬陽了,他鞭長莫及,但大人這邊,需得小心提防這廝。”
搞不死他,也可以給他上點眼藥,讓楊柏川動手。
楊柏川顯然也有這個顧慮:“云州兄說的是,我會派人盯著他的。”
陳云州看了一眼時間,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收拾了。”
“好,明天我送你。”楊柏川站起身送客。
等陳云州走后,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少許,他直接到了大牢。
知府衙門的刑獄中,裘榮被吊了起來,挨了一頓打,渾身都是血。
楊柏川揮退了獄卒,詢問陶建華:“他怎么說?”
陶建華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一口咬定,現在的陳云州不是去年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此人確實是翰林院的雜役,因在背后說一官員的壞話被對方聽見。他擔心對方打擊報復,正好齊家人在打探陳云州的消息,他就自己送上門了,只求對方帶他離開京城。”
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于是齊家人不遠幾千里將其送到了慶川。
楊柏川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一點:“他確定廬陽縣的陳云州真不是那位狀元郎?”
陶建華點頭確認:“他是這么說的。而且下官詢問了他一些關于那位陳狀元的情況,似乎也跟陳大人的情況有些出入。”
“那位陳狀元學富五車,從小就跟著大儒念書,成名極早,耿直得有些迂腐。他正是因為直言進諫被貶的,而陳大人,不用下官說,楊大人也看得出來,他心思玲瓏,有著不同于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與世故。”
楊柏川點頭,確實如此。
他比陳云州大了十幾歲,跟對方相交都覺非常貼心自在。
這并不是說他有多討人喜歡,或是跟陳云州有多默契,很明顯,對方是在有意迎合他,而且還讓他沒有被拍馬屁的感覺。
能做到這點,在陳云州這個年齡極為不易。
單這一點,他就不像那位耿直得近乎天真的狀元郎。
楊柏川覺得,若是換了現在的陳云州,他肯定還是會站出來替朋友說話,但他肯定會選擇更好的方式,不會人沒救到,反而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陶建華見楊柏川認同了自己的猜測,猶豫片刻問道:“大人……那現在咱們該怎么做?要不要上報?”
楊柏川焦躁地在安靜的刑房中踱來踱去,半晌,頭痛地問:“怎么上報?前不久我才上書,對他大夸特夸,現在豈不是自打嘴巴?”
“而且,陳云州是個人才。你看廬陽在他治下,還不到一年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換個官員絕對做不到這樣。若我將這事捅上去,他出了事,只怕廬陽,甚至是慶川的百姓都要在背后罵我。”
其實這些都是借口罷了。
陶建華已然明白了楊柏川的態度,說道:“大人考慮得甚是。此事咱們就當不知道也好,畢竟有吏部尚書家的千金作證其身份,即便有一天這事揭穿,咱們也是受蒙蔽的一方。”
楊柏川笑看著他:“確實,吏部尚書大人家的千金都出來作證了,咱們沒懷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那虞姑娘為何要替陳云州打掩護?”
他們這些地方官員不認識陳云州就算了。
虞書慧身為曾經與陳狀元定過親,差點結為夫妻的人,不應該會認錯人才對。
陶建華也覺奇怪:“是啊。那虞姑娘的路引沒有問題,她身邊跟的那幾個隨從也都是京城口音,她的身份應該無疑才對。”
楊柏川想起陳云州讓他將虞書慧送回京,半點都不怕虞書慧拆穿他的樣子,心里陡然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只怕陳云州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有異。”
陶建華愣了一下:“大人為何這樣說?”
楊柏川將他跟陳云州的談話說了一遍。
陶建華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地說:“若是如此,只怕是陳大人陰差陽錯得了對方的行李,造成了這個烏龍,成就了廬陽這段佳話。只是這位陳大人又是何身份?”
楊柏川也想不通:“他到廬陽這么久了,也無人報失蹤,更無人尋他,可能是外鄉人不小心淪落至此吧。今日這些事只是你我的猜測,沒有證據,興許是這裘榮胡說八道也不一定,因此切勿出去胡說。”
陶建華連忙說:“下官知曉。只是這裘榮如何處置?”
楊柏川厭惡地看了裘榮一眼,若非這家伙,今日不會搞出這么多事。他也不會知道這么多秘密,搞得騎虎難下。
“此人是齊項明的走狗,留不得,盡快想辦法除了。”楊柏川低聲說。
陶建華點了點頭:“下官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38. 038 都是大忽悠啊
“所以,又失敗了?”齊項明拿著剪子正彎腰修剪一株翠綠的盆栽,聽到管家的匯報,他頭都未抬,淡淡地問道。
管家跟在一旁,低聲說:“是,突然冒出來一個女子,自稱是吏部虞尚書之女虞書慧。楊柏川驗證過其路引,確認無誤。她一出現,再也沒人相信裘榮的話了。”
“穆百晴這人太沉不住氣了,當場就認了錯,還把一切都推到了裘榮身上。穆老剛才捆了穆百晴去知府衙門,如今……外頭都在說穆家治家有方,穆老鐵面無私。”
咔擦一聲,剪子將盆栽剪成了兩截,形似雙龍戲珠的盆栽掉到了地上。
齊項明扔下剪刀,瞥了剪壞的盆栽一眼:“廢物,讓人丟了。”
也不知是在說人還是說盆栽,管家不敢多問,給旁邊伺候的奴仆使了個眼色,然后連忙跟了上去,掏出一塊白色的帕子遞給齊項明。
齊項明接過后擦了手,將帕子丟給他,邊往書房走邊問:“可派人查了這個虞書慧的底細?”
管家連忙說道:“派人去打聽過了。她是五天前到的慶川,身邊跟了兩男兩女,那兩個男的都是練家子,五個人全都是京城口音。他們一到慶川便四處打聽陳云州的消息,應該就是奔著陳云州來的。”
齊項明停下腳步,眉頭一皺:“莫非還真是虞尚書之女?”
管家苦笑道:“五日前,朱恒還未曾帶裘榮回來。陳云州應該不知道咱們的計劃才是。據朱恒打聽,陳云州高中之后,確實與吏部尚書之女定過親,后來陳云州被貶,這樁親事就作廢了。”
“老爺,若是陳云州真的再度攀上了虞尚書,咱們再想動他怕是難了!”
吏部尚書可是正二品的大員。
穆老當初官至工部尚書,如今都致仕十年了,每任知府大人上任,都還要去他府上拜會,足見其分量。
尤其是吏部尚書可是比干臟活、累活的工部尚書地位更高,人脈遍布朝廷,而且更受皇帝信賴,是妥妥的天子近臣。
這樣一位權勢滔天的大臣想要護住陳云州,那誰還能動他?
齊項明踏進書房,問道:“朱恒在京城可曾聽說過這位虞家千金?”
管家搖頭:“除了她曾與陳云州定過親外,其他的未曾聽說過。”
一是當初也沒料到這個早就跟陳云州解除了婚約的人會冒出來,所以沒去刻意打聽這個無關緊要的人,二是虞姑娘是閨閣女子,混的是閨秀貴婦圈子,很多消息不好打聽。
齊項明點頭,慢慢地在書房內踱了幾圈,忽地停下腳步說:“讓朱恒回仔細查查虞家,陳云州,這次要查仔細了,什么信息都不能錯漏過,尤其查查跟陳云州定親的這位虞姑娘的動向。另外重點找找陳狀元的家人,若能將他的家人帶到廬陽與陳云州相認就更好了。”
一個裘榮的分量不夠,那換陳狀元的親屬呢?血親所說的話總比來歷不明的“未婚妻”可信得多。
管家見齊項明還是篤定陳云州是冒牌貨,問道:“老爺可是發現了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
齊項明冷笑:“堂堂吏部尚書家的千金,便是嫁王公貴族也嫁得,何至于千里迢迢來找陳云州?當初退婚的是虞尚書,如今重新攀親的又是虞家?你覺得虞尚書不要面子的嗎?”
管家恍然:“老爺說得是。這陳云州即便有些才華,可到底只是個七品小縣令,即便重新獲得圣寵,虞尚書有意緩和彼此的關系,那派個下面的人過來表示表示就已是極給陳云州面子了,實不必讓虞家姑娘千里迢迢到這。此事傳出去,對虞家的名聲也不好。”
“沒錯。陳云州心機深沉,說不定這位姓虞的女子便是他弄出來的,跟他一唱一和,掩蓋他的真實身份。讓朱恒去查,若查清楚了這個虞書慧是冒牌貨,便直接將這事捅給虞尚書就是。”齊項明很快便想到了對策。
管家拍手叫好:“老爺這法子甚好。屆時,不用您出面,虞尚書自是不會饒了這等破壞他家千金名聲的敗類,楊柏川也別想跑掉。”
齊項明瞇起眼:“讓朱恒查仔細了,不要再出現這次的情況。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要取其性命。”
管家連忙應是,又問:“老爺,裘榮被抓去了知府衙門。他恐怕挨不了幾棍子就要招了,可需要讓人解決了他?”
齊項明擺手:“不必,跟他來往,許他承諾的是朱恒。你安排朱恒立即出城,離開慶川。裘榮現在已經被他們打成了騙子。他既能誣賴陳云州,為何不能誣賴我?”
不承認便是。
管家聞言大笑:“老爺說得甚是,那小的這就去安排。”
***
這一夜,慶川城內甚是忙碌,多少人一夜未眠。
反倒是陳云州這個當事人,心態極好,早早睡下,第二日清早精神奕奕起床與楊柏川道了別,然后帶著柯九騎馬出城回廬陽。
行至中午,他們進入了廬陽的地界。
回到熟悉的地方,陳云州倍感親切,心情都變得舒暢了許多,感覺陽光都更燦爛幾分。
哪怕是冬日,廬陽的百姓也沒閑下來,到處都是砍樹開墾荒地的百姓,還有燒窯建房的村民,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行了半天,馬兒也累了。
陳云州和柯九下了馬,將馬牽到水草豐茂的地方,讓它們吃點草補充體力。兩人也拿出干糧和水袋,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剛尋了個地方坐下,便有扛著樹干路過的百姓認出了陳云州。
“您是陳……陳大人?”
“是陳大人沒錯,小的上次在城里見過。”
“陳大人,您這是去哪兒了?怎么在這吃干糧,去小的家里吧,小人給您做一頓飯。”
“對,陳大人,小的家很近,就在那邊。小人閨女有一手好廚藝,大人一定會喜歡的。”
面對村民們的熱情,陳云州連忙擺手婉拒:“謝謝大家。我們還要趕路,時間比較緊,下次吧。”
見他這么說,村民們不再勉強。
但很快又有村民去地里砍了甘蔗刮掉外面的那層黑灰,砍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恭敬地送到陳云州和柯九面前:“陳大人,這是小人地里種的甘蔗,您嘗嘗,可甜了。”
盛情難卻,陳云州拿了兩尺長的一段:“多謝,這根就夠了,余下的你們拿回去自己吃吧。”
“陳大人,小人家里種了不少,您拿著吧,不值幾個錢的東西。”村民熱情地說。
“沒關系,陳大人吃不完,我幫他吃了。”忽地,斜側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拿了一根甘蔗,緊接著,她又示意婢女:“秋碧,快接啊,愣著干什么?”
秋碧連忙上前接過村民懷里抱著的大堆甘蔗。
陳云州看著突然冒出來的虞書慧,臉都黑了:“你跟蹤我?”
虞書慧俏皮一笑:“陳大人,這條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本來就要去廬陽,這怎么能算是跟蹤呢?”
傻子才信她這話。
面對陳云州的漠視,虞書慧半點都不惱,拿著甘蔗笑瞇瞇地對傻眼的村民說:“我是你們家陳大人的未婚妻,甘蔗交給我就是,我幫他拿著。”
村民們非常吃驚,但看虞書慧長相嬌俏,穿著打扮不俗,一看就出身不凡,連忙笑呵呵地說:“是是是,恭喜陳大人,賀喜陳大人!”
陳云州的臉更黑了。
但他又不好對這些不知情的好心村民們發火。
至于澄清,依虞書慧這沒臉沒皮的樣子,只怕會越描越黑。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搭理,她唱一陣獨角戲覺得沒勁兒自己就消停了。
你若是跟她理論,跟她計較,她反而越來勁兒。
陳云州裝作沒看到虞書慧,對柯九說:“把錢給老鄉,走了。”
柯九趕緊從口袋里掏了十來個銅板塞給送甘蔗的村民,然后小跑著追上陳云州。
主仆二人沒搭理虞書慧,直接就走了。
留下虞書慧,她也不尷尬,友善地沖村民笑了笑:“那些錢買這些甘蔗夠嗎?”
那村民拿著手里的銅錢,連忙點頭:“夠了,夠了!”
“那我們也走。”虞書慧叫上婢女和侍衛,騎馬追了上去。
看得村民們一頭霧水。
前方,陳云州和柯九騎馬走出一段路,轉彎時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眼,毫不意外,虞書慧這個粘人精又跟了上來。
陳云州蹙了蹙眉,示意柯九騎快點。
柯九不解地說:“大人,小的瞧虞姑娘挺好的啊。她長得好看,對大人又一片癡心,大人為何要拒絕?”
陳云州斜了他一眼:“你又知道她一片癡心了?柯九,看事情不能看表面。趕緊走,再不快點就要被關在城門外了。”
柯九似懂非懂,哦了一聲,策馬追上了陳云州。
兩人擦黑的時候才趕回縣衙。
不出意外,虞書慧又跟了過來。
他們前腳下馬,她后腳就跟著到了縣衙。
聞訊出來迎接陳云州的鄭深看到跟在后頭的虞書慧,問道:“這位姑娘是?”
莫非陳大人開竅了?可看他臭烘烘的臉色又不像啊。
虞書慧笑瞇瞇地說:“你好,我是云州的未婚妻虞書慧。”
鄭深……
幾天不見,陳大人就定親了,這是什么速度?這下估計全縣的未婚姑娘們都要哭濕帕子了。
陳云州一看鄭深這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立即澄清:“前未婚妻。我離京之前,已解除了婚約,現在已沒有任何關系。”
虞書慧嘟囔著嘴,不滿地說:“那不算,那是你和虞老頭決定的,都沒問過我的意見,我不同意解除婚約。而且昨天在慶川,當著楊大人他們的面你也沒否認啊。”
這姑娘挺有主見啊。
鄭深鮮少看到陳云州吃癟,倍覺新鮮,也不說話,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熱鬧。
陳云州有些拿虞書慧沒轍。
這姑娘自來熟,自說自話的功力無人能及。你不搭理她,她都這么來勁兒,你要是跟她爭辯,只怕她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雖然有些煩,但她又沒做什么壞事,也不是那種刁蠻任性無理取鬧的,陳云州也不可能讓人將她抓起來。
更何況,昨天她確實幫他解了圍。
陳云州揉了揉眉心,對柯九說:“你帶他們去城中最好的客棧。”
她要留便留吧,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州,聽說衙門后面很大,有很多屋子,我不能住衙門里嗎?我想住在衙門里,衙門更安全,住客棧我害怕。”虞書慧眨巴著無辜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陳云州。
那你這一路不住客棧都睡荒郊野嶺嗎?
陳云州可不慣著她:“柯九,不用去了,讓他們自己找住的地方。”
聽到這話,虞書慧連忙改口:“不用,客棧就挺好,你讓我住客棧,我就住客棧,我都聽你的。柯九,帶路吧,云州,明天我再來找你。”
說完她立即翻身上了馬,自來熟地叫上柯九就跑了。
陳云州倍感頭痛,忍不住扶額。
看完了一場好戲的鄭深哈哈大笑。
他拍了拍陳云州的肩說:“大人,下官瞧這虞姑娘的性情挺好的。你太少年老成了,活潑可愛的配你正合適。”
陳云州無奈:“鄭大人,你也取笑我。”
鄭深正色道:“這怎么能算是取笑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陳大人也到了……”
“鄭大人這是打算改行做媒婆了?”陳云州打斷了他。
鄭深見他不愿意談這個,連忙止住了話題:“好好好,我不說了。大人此去慶川,可還順利?”
陳云州也不知該如何說好。
他猶豫片刻道:“鄭大人,咱們里面說。”
他決定將慶川發生的事如實告知鄭深。
一是因為這事鄭深遲早會知道的,瞞不住。他若不說,倒是顯得他心虛,反倒不好。
二是,陳云州決定賭一把,選擇相信鄭深。
他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世界,鄭深是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幫助他的人。
兩人共事大半年,鄭深從不質疑陳云州的決定。相反,每次遇到困難,鄭深還想方設法與他共度難關。
若是鄭深都不可信,陳云州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該相信誰。
所以他決定試試。
若那裘榮是齊項明收買過來,誣陷他的,他是狀元郎陳云州,那自是最好。
若他不是陳云州,那就得早做打算,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殺頭的大罪。
他不能活得稀里糊涂,不然最后連自己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進了書房,陳云州給鄭深倒了一杯茶后,便如實說了在慶川發生的事。
鄭深非常意外:“大人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陳云州只能繼續拿失憶做借口:“是啊。那日我醒來就躺在客棧的床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壺冷掉的水,還有少許行李。””昨日那裘榮說我是假的,我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駁他,若非虞書慧出現證實了我的身份,興許我已去京城尋找自己的過去了。”
鄭深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冷靜下來,安慰陳云州:“大人不必驚慌。虞姑娘都證實了您的身份, 您必是陳云州無疑。別人能認錯,虞姑娘總不會認錯的。”
陳云州苦笑:“可我不記得前塵往事,這心里終歸是沒底。”
鄭深明白了:“大人想搞清楚您的過去?”
“沒錯。沒有過去,人便如那浮萍一樣,屬于無根之草,隨波逐流,沒有根,也沒有歸處。”陳云州說。
鄭深點頭:“大人說的是。這事大人不方便查,若大人信得過下官,便交給下官吧。”
陳云州笑道:“我自是信任鄭大人的,否則也不會告訴大人此事了。若我身份有異,還請鄭大人第一時間告訴我。”
“這是自然。大人可是有了其他打算?”鄭深問道。
陳云州無奈地嘆氣:“我能有什么打算。若我真是陰差陽錯冒用了別人的身份,只能趕在事發之前退隱,好歹保住一條小命。”
鄭深寬慰陳云州:“不會。陳大人處理衙門事務如此嫻熟,斷案如神,定是官場中人,你實不必因為齊項明他們一句話而揪心不安。”
“但愿吧。”陳云州笑了笑,“這事就勞煩鄭大人了。此外,我已經委托了夏員外將玻璃的制造方法賣出去。”
鄭深還以為陳云州是未雨綢繆,為跑路提前做準備,笑道:“大人實不必如此,此事還未有定論,很可能是咱們想多了。我相信大人的身份肯定沒問題。”
陳云州搖頭:“不是因為這個。早前我便有了這個打算。現在玻璃鏡子的市場已近飽和,尤其是慶川地區,咱們再握住技術不公開,只會限制玻璃的發展。”
“玻璃可以做窗戶、做門、做罐子、做眼鏡、做天文望遠鏡、顯微鏡等等,用處非常多。只有將技術公布出去,各家形成良性競爭,才能制造出更好的玻璃。”
“況且咱們已經靠賣玻璃鏡子攢了不少的錢,如今又能賣技術再賺一筆,夠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鄭深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震驚之余又很佩服:“大人高義,既如此,那咱們的工坊以后還做玻璃鏡子嗎?”
陳云州笑著說:“做啊,為何不做?以前是雕刻精美的木頭鏡框,以后改用竹子做框架,價格就賣個一百文,爭取讓大部分女子都能用上鏡子。此外,除了鏡子,可以制造鑲嵌在窗戶上的玻璃,先將衙門內部的窗戶都換成玻璃的。”
上行下效,以后那些鄉紳看到官府的玻璃都換成了透明光線好、擋風隔音效果也更好的玻璃,他們自然也會跟上。
玻璃這玩意兒不會愁沒銷路的。
鄭深覺得有些奢侈:“這會不會太貴了?”
陳云州輕輕搖頭:“物以稀為貴,等制造技術賣出去后,玻璃制造工坊會遍地開花的,價格自然也會下去。”
“這倒是,那就按大人說的辦吧,回頭咱們便通知工坊造完了這批鏡子后,下一批改為制造更廉價的竹框鏡子。”鄭深贊同道。
隨后,他又說起了陳云州離開這幾日的情況:“流民的生活都步上了正軌,現在大家都在籌備建新房子。只是磚窯燒磚的效率太低了,四個磚窯燒出的磚供不應求,每天都有人排隊求購。有時候排一天都輪不上。”
陳云州皺眉:“這樣不行,若是不能兌換到磚塊,那等于咱們給百姓畫了一張空餅,時間一長,換不到磚塊的人心里肯定會有很多怨言,影響到官府的信譽。”
一旦百姓不相信官府了,他們發出的告示、通知,效果都將大打折扣。
信任這種東西建立起來很難,但想要毀掉只需要一件小事。
鄭深滿臉愁色:“下官也是擔心這個。不若咱們再開幾個磚窯,以滿足大家的需要。”
陳云州不贊同:“這樣用工會更多,建窯燒窯的人是發錢還是發磚?若是發磚塊,那磚塊肯定還是不夠用,若是發錢就得官府長期補貼,終究不就長久之計。”
“那……不若暫停此事?咱們廬陽的路已經修得差不多了。”鄭深說道。
陳云州想了想說:“不,我有個法子。咱們改燒紅磚即可,紅磚燒制簡單許多,成本更低,同樣的時間內,產量會更高。”
古人用的幾乎都是青磚。
青磚密度高,不變性,抗凍性抗氧化和侵蝕,非常耐用。
古代不少青磚建筑屹立數百年而不倒。
但缺點就是燒制工序相對麻煩,價格比較貴,大部分人都用不起,只能住泥坯房。
紅磚沒有青磚結實耐用。不過較之泥坯房已經好多了,而且若是搭配上水泥使用,其堅固和耐用程度不會輸青磚太多。
至于水泥的制造方法,一會兒問問小助手就是。
這次從慶川回來,他的擁護值已經達到了八萬多,距十萬不遠了。
鄭深不懂這種復雜的工藝,笑道:“陳大人真是博學,此事下官不懂,一切都聽大人的。”
說干就干,陳云州道:“我明日去磚窯看看情況。”
兩人討論到很晚,天都完全黑了下來,鄭深才起身離開。
他走后,陳云州立即呼喚小助手:【有水泥的制造方式嗎?我想兌換,需要多少擁護值?】
小助手:【定向兌換,需要十萬擁護值!】
陳云州送了它一記白眼:【你怎么不去搶?】
小助手:【宿主,水泥是建筑行業的基石。它可以制作混泥土、砂漿等材料,也是上好的粘合劑,可用于制造房屋、道路、橋梁、城墻等,耐久性強、硬度高,成本還非常低哦。】
【你們現在建的路很多都是泥土路不耐用,若是鋪上紅磚,再在上面澆筑一層混泥土之類的,馬車都壓不壞哦。】
他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水泥是好東西。
陳云州若是知道自己會穿越,寒暑假的時候一定到各工廠實習一段時間,了解各種基礎原材料的制造方法,也不至于現在總嫌擁護值不夠用。
陳云州:【你說這些也沒用,我沒擁護值。】
小助手:【宿主,那你趕緊去賺啊。】
陳云州試圖討價還價:【小助手,能不能打個折?你看我也在你這里買了不少東西,算是老主顧了吧?這都要過年了,你不打個折或是送我這個老客戶一點小禮物嗎?】
小助手不吭聲。
陳云州不氣餒:【小助手,做生意可不能像你這么死板。你看看現代社會超市里,是不是經常有什么周年慶、雙十一、六一八這類的促銷活動,還有vip折上折?他們每次打折是不是能賺更多?】
小助手弱弱地說:【可你總共都只有八萬多擁護值啊。】
扎心了!
陳云州咳了一聲:【對啊,你要是給我打個九折,那就只差幾千擁護值了, 距目標不遠,墊墊腳都能夠到,我是不是會更努力?但若是差得實在太多,反正也湊不齊,誰還會努力呢,你說是不是?】
小助手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挺有道理的,那……我給你打個九折?】
成功了。
陳云州壓制住心里的喜悅,故作淡定地說:【這還差不多。既然就差這么一點點,那我一定要想辦法盡快湊齊擁護值。】
下次再忽悠忽悠,看它能不能打個八折七折。
完全不知道被套路了的小助手還感慨:【宿主,你真努力,我沒看錯你。】
陳云州揚起笑:【知道就好,咱們倆是一體的。多兌換東西對我好,對你也好,以后我努力賺擁護值,你也要想辦法幫我打折搞點贈品什么的,咱們一起努力爭取早點開啟第三層貨架。】
這畫餅還真成功了。
小助手答應:【好的,宿主,我也會努力的。】
系統果然好騙。
陳云州滿意地關掉了系統。
***
鄭深從衙門出來,已經快到亥時了。
街道兩旁的店鋪全關了,不少人家都已經睡覺了,屋子里連一絲光亮都沒透出,四下一片寂靜,只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一兩聲模糊的犬吠。
孔泗提著燈籠在前面照路。
主仆倆回到家,鄭深卻沒睡覺,而是去了書房。
孔泗有些意外:“老爺,您今日沒帶公務回來呀。”
哎,自從陳大人來了后,老爺也一改過去的隨性懶散,對衙門的事比以前上心多了。
本來這是好事,可陳大人去慶川之后,老爺經常將沒處理完的公務帶回家。長期這么熬夜,老爺的身體可吃不消。
鄭深坐在書桌前卻并沒有動筆,也沒翻閱書冊的意思。
少許,他搖了搖頭:“不是。”
孔泗看出他情緒不大對,很是不解:“老爺,陳大人已經回來了,您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鄭深嘆了口氣,忽地問道:“孔泗,你覺得陳大人如何?”
孔泗愣了愣,有些疑惑他為何會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陳大人才學出眾,能力斐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陳大人還有一顆為民之心。從他身上,小的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老爺。”
也正是因為如此,老爺才會如此喜愛陳大人,甚至是全心全意幫助陳大人。
因為這就是老爺年輕時的志向和理想啊。
就連他這個一開始對陳云州很排斥的人,現在也是真心接納認可了這位陳大人。
鄭深點頭,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是啊,陳大人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而且他有本事,還有手段,假以時日,必會一飛沖天。”
孔泗不明白了:“那老爺您為何還嘆氣?”
鄭深摁住額頭,苦笑道:“可他若是假的呢?”
啊?孔泗傻眼了:“這……老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鄭深閉上眼睛:“陳大人不是京城那位文采斐然的狀元郎。”
今天陳云州一說,他就知道了。
以前陳云州那些違和的舉止,比如公文幾乎都讓他代勞,從不跟京城那邊有任何通信往來,還有紅薯、玉米、土豆等這些奇怪的作物,玻璃的制造方法等。
這一樁樁,以前他都覺得很奇怪,但基于對陳云州的信任,他也沒多想。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陳云州并不是那個書呆子狀元郎。
孔泗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地問:“老爺,這……您會不會搞錯了?陳大人這么厲害,他怎么會不是狀元郎呢?而且他當時還帶了朝廷任命的文書。”
鄭深沒有回答。
他也希望是自己搞錯了。
可他知道有一陣子,陳云州在天天練字,當時沒多想,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還有陳云州武藝非凡,絕非一日之功。
孔泗還是不敢相信這事:“可,那位虞姑娘已經確認了陳大人的身份啊!別人會認錯,虞姑娘總不會認錯吧,而且她也犯不著搭上自己的名聲去幫陳大人。”
若陳大人是冒牌貨,她的閨譽也會受影響。
鄭深也疑惑這點:“所有人都這么想,所以才認可了陳大人的身份。但那虞姑娘的身份恐怕有問題。”
齊項明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虞尚書怎么可能解除了婚約,還讓女兒不遠千里來找陳云州,他們虞家不要面子的嗎?
孔泗到底還是相信了自家老爺的判斷。
他緊皺著眉頭說:“老爺,那現在怎么辦?您……您要向朝廷揭發陳大人嗎?”
鄭深譏誚地笑了:“為何要告發?陳大人做這縣令不稱職嗎?”
“當然稱職。可這事若是捅到上面,只怕會牽連到大人。”孔泗擔憂地說。
到時候很可能會治鄭深一個“知情不報”之罪。
鄭深滿不在乎:“那就不讓上面知道。”
孔泗語塞。
他聽出來了,回家之前,他家大人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站在陳大人這邊。
可孔泗還是擔憂:“老爺,可這事已有不少人懷疑了,而且依陳大人的才華,遲早是要去京城的,這……還是會露餡的啊。”
鄭深輕笑:“那可未必,人總是會變的。陳大人還年輕,十年二十年后再去京城,龍椅上那位很可能都已經換人了,還有幾個人認識陳云州?”
那時候,京城早就物是人非了。
孔泗還是覺得不妥:“老爺,可萬一那位真正的陳狀元出現了怎么辦?”
“這都快一年了,他要出現早出現了。他要么是沒法出現了,要么是不愿出現在人前,不管是哪種情況,都不足為慮。”鄭深想得很透徹。
孔泗見他心意已決,很是頭痛,說道:“老爺,要不小的請柯九過來問問,興許是咱們搞錯了,誤會了。”
“不許去。”鄭深冷臉制止了他,“孔泗,做人切記不能沒有分寸。柯九既已跟了陳大人。陳大人對他也頗為器重,他便是陳大人的人了,咱們不能越過陳大人去找他打聽陳大人的事情。”
這既是為難柯九,也是對陳云州的不信任。
孔泗乖乖認錯:“小人的錯,小人不該一時情急就亂投醫。”
鄭深點頭:“今日之事,爛進肚子里。你但凡對外多說一個字,老爺我頭上這頂烏紗帽保不住不說,只怕還要有牢獄之災。”
孔泗鄭重地說:“老爺放心,小的明白。”
鄭深沒再多言,而是取出一張紙,然后吩咐孔泗:“研墨吧。”
孔泗連忙拿來硯臺和墨塊。
鄭深制止了他:“換個新的,將陳大人今日送我的這方端硯拿出來用,畢竟是為他辦事。”
孔泗趕緊換了硯臺,一邊研墨,一邊震驚地看著鄭深落筆:“老爺,您這是要去給京城那邊去信?”
鄭深點頭:“陳大人身上的紕漏太多。雖然有點晚了,但還是要想辦法補救。順便我再托人問問那位陳狀元的信息。”
“對了,你安派人去陳大人來廬陽之前落腳的小鎮,將陳大人曾住過的那家客棧盤下來,給掌柜和里面的伙計一筆錢,將他們打發得遠遠的,重新給他們弄個戶貼,別讓人再找到他們。”
“哎,回頭我還得編一套說詞瞞過陳大人,不然他肯定會溜之大吉。”
孔泗不可置信地看著鄭深。
瘋了,他家老爺不但要搭上人情給陳大人打掩護,甚至還要連陳大人一塊兒騙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39. 039 想不升官都難啊
“我以為你被人拐跑了。”陳云州面無表情地看著柯九。
讓他送幾個人去客棧,他倒好,一去不復返。
柯九慚愧地低下了頭:“虞姑娘的人非要拉著小的吃酒。他們問了大人不少事,不過大人您放心,不該說的,小的一個字都沒說。”
柯九遲遲未歸,陳云州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他挑了挑眉:“他們向你打聽了什么?”
柯九上前,殷勤地給陳云州倒了一杯茶,又狗腿地繞到椅子后給陳云州捏肩:“也就問問大人來廬陽的事,有沒有跟什么姑娘過從甚密。小的都撿著好的說,將大人在廬陽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講給了他們聽。”
“他們聽完后,可崇拜了大人了,直說他們家姑娘沒看錯人。”
一堆鬼話。也就說的人相信了。
陳云州拂開柯九的手:“一身酒氣,離我遠點。”
柯九連忙退到一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的一不小心喝多了點,下次不會了。”
陳云州倒不怕柯九說錯話。
柯九這人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嘴巴很嚴。
而且他在廬陽所做之事,所說之話,無不可對人言。
他不怕柯九告訴他們。
況且即便柯九不說,他們也能從別的地方打聽到。
最重要的是,他最大的秘密,這具身體換了個靈魂一事,柯九根本不知道,更不可能泄露了,其他的事隨便怎么說都沒關系。
但柯九幾杯黃湯下肚就忘了時間,回來這么晚,該敲打還是要敲打一下,省得這小子越玩越瘋,在那虞書慧跟前胡說八道,給他惹麻煩。
見陳云州板著臉不說話,柯九趕緊舉起手掌:“小的發誓,真的,小的以后再也不會說了。”
陳云州白了他一眼:“我姑且再信你一次。對了,你回來可曾碰到鄭大人?”
柯九搖頭:“沒有啊。”
陳云州點頭。雖說他心里是比較信任鄭深的,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鄭深繞過他向柯九打探慶川的事,陳云州恐怕就要認真考慮考慮,這位鄭大人是否可信了。
好在鄭深沒讓他失望。
但陳云州也不可能將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俗話說,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里。
所以陳云州還給自己準備了一條退路。他彎腰從抽屜里拿出一百兩銀子,推到柯九跟前。
柯九驚呆了:“大人,您……您別嚇小的,小的以后不敢了,小的保證!”
陳云州白了他一眼:“怎么?以為這是我給你的遣散費?你想得美。這一百兩你拿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幫我藏著,若哪日我需要銀子了再問你要。”
柯九是除鄭深之外,陳云州最信任的人,所以陳云州在他這也留了條小小的退路。
其他人,陳云州雖說也有比較信任的,但預備跑路這種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他準備回頭自己找幾個偏僻的地方,埋點銀子。
若是鄭大人查證后他真不是那位陳狀元,為了小命著想,他還是趕緊帶著錢跑路吧。
至于去哪兒?
他有一身的武藝,遇到普通宵小根本不用懼。
只要繞開官府,躲到官府管不到的三不管地方就沒問題了。
不過這始終是下下策,朝廷管不到的地方要么是偏遠落后的邊陲地帶,要么是深山老林,生活條件都不怎么樣。
能堂堂正正做人,誰樂意東躲西藏。
這是萬不得已的最壞打算,現在也只是未雨綢繆。
柯九不知道陳云州心里的盤算,見陳云州不追究他跟人喝酒忘了時間這事,趕緊將銀子揣進了口袋里,拍著胸口保證:“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幫您保管好這些銀子。”
一百兩對現在家財萬貫的陳云州來說,那就是毛毛雨。
他擺手:“很晚了,回去睡覺吧,明日上午咱們要去一趟磚窯。”
***
翌日清晨,用過早膳,陳云州就帶著柯九和大劉直奔距廬陽縣城最近的一座磚窯。
離得很遠,他們就看到了磚窯上空的濃濃白煙。
再走近一些,陳云州看到了排成長龍的百姓。
情況比昨晚鄭深說的還嚴重,整個隊伍有好幾百米長。
站在隊伍最后排的人滿臉菜色,望著前面半天都不挪一步的隊伍,無奈地說:“哎,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輪到咱們。”
“我看難,磚窯一天只能燒幾千塊磚,前面那些人哪個不要領幾百個。三天之內要是能排到咱們就謝天謝地了。”
“哎,我讓家里人給送一床被子過來,咱們通宵等吧。”
……
陳云州坐在馬上放目遠眺,隊伍中間,果然有人背著被子,拿著水壺。
很顯然,有些人已經在這連續排了幾天的隊了。
雖說南方氣候相對暖和很多,可到底是冬日,早晚溫差大,尤其是半夜氣溫還是很低的。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挨凍,很容易著涼感冒。
這可是一個風寒都可能丟掉小命的時代。
而且這么多人在這里排隊,其實也是對人力資源的一種極大浪費。
改燒紅磚,加大產量勢在必行。
而且此事不能拖。
陳云州跳下馬,將繩子丟給了大劉,帶著柯九直接去了磚窯。
靠近磚窯,溫度一下子上升了上來。磚窯內忙碌的漢子們更是露出結實的膀子,搬運著磚頭,渾身都是汗,窯內窯外冰火兩重天。
“大人,里面太熱了。您在外面等一會兒,小的去請管事出來吧。”柯九抬起手扇了扇風說道。
陳云州想著自己進去幫不上忙,里面的工人還會很緊張,一個個本來就在干活,還得抽空功夫給他行禮,便點頭答應了。
不一會兒,柯九帶著管事出來。
管事姓章,以前就是燒磚的師傅。
廬陽官府建四大磚窯瓦窯后,他因為懂燒磚的工藝,便被提拔做了管事。
“小的見過陳大人。”章師傅很緊張,站在陳云州跟前,佝僂著背,局促不安。
陳云州開門見山:“章師傅,你也看到了,外面排了長隊領磚塊。現在磚窯的燒磚速度跟不上,我想問問,你們會燒紅磚嗎?”
章師傅有些詫異:“大人的意思是咱們的磚窯改燒紅磚?”
陳云州點頭:“沒錯。聽說燒制紅磚的工藝程序更簡單,生產效率會更高。”
章師傅顯然有兩把刷子,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大人說的是。青磚的工藝更復雜,需要用水冷卻,紅磚自然晾涼即可,青磚需用粘土加水擠壓而成,紅磚用粘土、頁巖等原料等混合,再放入模具中成型干燥燒制即可。而且紅磚的溫度比青磚要低一些,確實要輕便許多。”
陳云州很滿意:“這么說,章師傅會燒紅磚?”
章師傅輕輕搖頭:“只是祖上留下了紅磚的燒制方法,但小的不曾試過,能不能成,小的不敢保證。大人,紅磚雖燒制更簡便一些,可不如青磚耐用結實。”
陳云州早知道了,他說:“再耐用也要有才行,數量跟不上,耐用又如何?廣大普通百姓還是用不起。紅磚房子也比泥土房子強多了,況且紅磚還可以鋪設地面、馬路,用途非常廣泛。”
現在普通人家里都是泥土地面,凹凸不平,還有老鼠洞之類的。
若是能鋪上一層平整的紅磚塊,再涂抹一層水泥之類的,這生活質量得提高好幾倍。
章師傅連忙點頭:“大人說的是,小的想差了。”
陳云州擺手:“你考慮的也沒問題,但現在咱們的當務之急是生產出更多的紅磚,讓百姓能有磚塊用。既然章師傅知道燒制紅磚的方法,那你帶人試試,試驗成功之后,再將一號窯改為燒制紅磚,若是一切順利,再繼續向其他磚窯推廣。”
“這幾天就辛苦了大家,事成之后,獎勵大家一個月的月錢。”
章師傅是管事,月錢有一千二百文。多發一個月就等于多發一千多文錢,都夠他們家人吃上一個月的白米飯了。
章師傅立即欣喜低說:“謝謝大人,小的一定帶人盡快燒制出紅磚。”
陳云州點頭:“紅磚成型之前的工序比較簡單,你可以發動這些排隊的百姓幫忙,磚窯每日為他們提供兩頓飯食。”
百姓們排隊也是干等著,還不如幫磚窯干點活,既能早點拿到磚,又能混兩頓飯。
對官府來說,磚窯的效率上去了,百姓吃飽了飯,生病的少了,也是好事。
章師傅連忙點頭記下。
陳云州不了解這里有沒有什么合適的管理型人才,便讓大劉在這盯著,看看磚窯中,還有排隊的百姓中是否有比較出色的,可匯報到他這兒,回頭給磚窯招個管事,大師傅和管事各司其職,工錢不變。
處理完磚窯的事,接下來是這些排隊的百姓。
陳云州讓人蒸了幾鍋大饅頭,一人發一個,然后讓這些人排隊登記了姓名家庭住址和所領的磚塊數量,再發了一張號碼牌給他們,便遣散了眾人,讓他們十日后再來按照登記冊上的順序領磚塊,
憑證則是發給他們的號碼牌。
遣散了這些百姓,余下三個磚窯,陳云州沒去,但讓人按照一號磚窯的處理方案,隔一段時間領一次磚,省得太多人排隊等太長時間。
當然,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要解決百姓熬夜排隊這事,還得提供足夠量的磚塊。
好在五日后,章師傅這邊傳來了好消息,紅磚燒制成功了。
陳云州立即讓其他三個磚窯的師傅前去一號磚窯學習,改造磚窯,改燒紅磚。不少領磚的百姓也加入到了挖土,攪拌,定型磚塊的行列中,磚窯的師傅們只需要燒磚就行了,生產效率一下子提高十數倍。
而且好消息還接踵而來,夏喜民將玻璃鏡子的制造方法賣了出去。
他總共賣給了二十名商人,每人四千貫錢,合計就是四萬貫錢。
五五分,陳云州能拿兩萬貫錢,再加上先前掙的幾萬貫,他手里現在足有接近十萬貫錢了。
錢是不愁了,陳云州愁的是擁護值。
最近他沒做什么利民的事,擁護值上漲得很慢,一天就幾百點,照這速度,恐怕得半個月才能湊齊九萬點。
廬陽縣轄下百姓的好感度已經刷得差不多了,增長的空間實在是很小。
陳云州琢磨了一陣,想到了河水縣。
河水縣面積很大,也有二三十萬人,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擁護值。
而且河水縣縣令文玉龍跟陳云州私交不錯。
這人還曾幫忙代管過廬陽縣的修路工程,有修路的經驗,很容易上手。
說干就干,陳云州給文玉龍寫了一封信過去,邀請他一起建磚窯修路。
這條路,陳云州打算先將地面平整壓實后,鋪上一層紅磚,然后再淋上一層薄薄的水泥,這樣的路面更結實耐用。
在古代這種沒有重型卡車碾壓路面的年代,只是路人行走和少許馬車經過,完全不會壓壞路面。而且下雨天,走在路上也不用擔心踩一腳的泥了。
至于修路的銀錢,陳云州現在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錢。
萬一他真的是個冒牌貨,這么多錢也帶不走,最后估計會被官府沒收上交朝廷,還不如拿出來做點實事。
此外,陳云州還決定發動這條路沿線的百姓。
他們是用路最多的人。
這條路建成,他們受益最大,理所應當要出最多的力,所以不發工錢,只每天提供兩頓飯。
修路的材料則就近取材,修到哪兒就在附近十來里之內建一座磚窯。
等修完路之后,這些磚窯也可繼續為民服務,燒磚賣給百姓建房子。
鄭深聽完陳云州的計劃,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咱們出錢……不,準確地說是大人出錢給河水縣修路?”
陳云州咳了一聲:“我也是想著咱們兩個縣相鄰,兩縣百姓不少還是親戚,這路太不好走了,來往一次多不方便?不如幫他們也將路修好,這樣以后咱們縣的百姓走親戚也方便,還可加強兩縣的商貿往來。當然,咱們只出一天兩頓的伙食,其他的事情都由河水縣自己負責。”
可從廬陽修到河水縣縣城,有一百多里,比到慶川還要遠一倍,工期肯定會拉很長,所耗費的糧食也不少,加起來恐怕也得花個萬兒八千貫錢。
這么多錢撒出去,說陳云州是散財童子都不為過。
陳云州以前雖也不太在乎銀錢,可這么大手筆還是第一遭。
鄭深約莫猜到了陳云州的心理。他這是擔心自己身份有異,打算先將錢花光了再說?
不得不說,這也是個好法子。
這么多錢,換成銀子都好幾大車,他又帶不走。花在河水縣博個好名聲也不錯,萬一真的哪天東窗事發,兩縣百姓出來替他求情,朝廷也要考慮考慮民意。
這也算是給陳云州的未來上了一道護身符。
想到這些,鄭深贊同地說:“大人高義,咱們廬陽縣能有大人這樣的知縣,實乃百姓之福。下官贊同,只要河水縣那邊沒意見,咱們年前就開始修,爭取在春耕之前將路修好。”
***
文玉龍當然沒意見了。
他老羨慕廬陽到慶川的路了,平整結實,馬車走在上面舒坦多了,還能省不少時間。
他也想修,奈何兜里沒錢,只能繼續顛簸著去慶川。
所以接到陳云州的信,他非常高興。
不過相較于修從廬陽縣城到河水縣城的路,文玉龍更想修去慶川的,畢竟慶川府更繁華,兩地來往的商旅也更多,對路的需求更急迫。
可誰讓出錢的是廬陽縣呢。
廬陽縣肯定也要考慮自己縣百姓的需求,不可能白白出錢修一條跟他們完全無關的路。
所以文玉龍思量片刻,還是沒提出過分的要求,同意了一起修路,然后招募沿途百姓,從廬陽縣開始,一直修到河水縣縣城。
這條路,陳云州唯一要做的便是出錢,其他的不用他管。
但他也是有目的的。
他要擁護值,就得讓修路的百姓、這條路沿線得利的村民都知道這是他陳云州出的錢,幫助大家修路,這樣才能獲得他們的認可和感激。
所以,陳云州安排了大劉出公差。
大劉腦子雖不如柯九活泛,但原則性更強,每次都會嚴格執行他的命令。
陳云州讓他拉了兩條橫幅,路修到哪兒,這橫幅就掛到哪兒。
第一條橫幅上寫著“廬陽河水是一家,修路全靠大家”,第二條橫幅上則寫著“陳縣令出資修筑兩縣馬路”。
因為很多村民都不認識字,陳云州還授意大劉帶著幾個發糧的衙役跟來領口糧的百姓解釋。
不過這個事還沒實施,陳云州的擁護值就暴漲了一波。
因為文玉龍的厚道。
文玉龍不知是仗義還是怕陳云州給錢給到一半就反悔,所以一宣布修路就將陳云州這個大善人拉出來好好地夸了一遍,說什么陳云州多講義氣,多為百姓考量,自己掏腰包幫他們修路云云,把陳云州架得老高。
村民們大都很淳樸,聽說隔壁縣的大老爺出錢給他們修路,那還不感恩戴德。
僅僅一天,陳云州的擁護值就暴漲了五萬多,很多都是【+2】、【+3】的,甚至還有【+4】,比當初廬陽縣百姓的擁護值長得還快。
陳云州猜測這是因為河水縣不屬于他的轄區,在他的責任范圍之外,所以擁護值更高。
他直接問了小助手。
小助手說:【恭喜宿主發現了擁護值的小秘密。沒錯,這是宿主職責范圍之外的貢獻,百姓對你的擁護值會有些加成。】
好家伙,這豈不是說河水縣百姓能給他提供更多的擁護值,那預計的十來萬擁護值很可能暴漲到幾十萬?
陳云州不解地問:【那為何我當初鏟除了富泉山莊,慶川百姓的擁護值沒有加成。】
小助手說:【這個案子本身就是由五平寺一案衍生出來的,所以不算。】
行吧。
陳云州看著自己十四萬的擁護值說:【兌換水泥的配方。】
九萬擁護值沒了,水泥的配方到手。
水泥的制造方法也不難。
取四分之三的粘土磚塊、陶器碎片或是煤灰之類的材料,用四分之一左右的生石灰混合煅燒,再磨細便是水泥了。
如果想調節水泥的凝固速度,可以加入熟石膏。
有了配方,陳云州又在幾個磚窯、瓦窯附近建了相應的水泥工坊,以滿足百姓的需求。
因為有磚窯、瓦窯的成功管理經驗,這次建水泥工坊,陳云州直接引入前兩者的模式即可。
水泥一經推出,便受到了百姓們的熱情追捧。
古代百姓建房子,最常用的粘合劑是泥土。但泥土并不穩固,而且防水性差。
最好的粘合劑是用糯米汁和熟石灰以及石灰巖混合在一起做成的,粘性非常強,而且經久不壞,很多城墻都用了這個做粘合劑。
但對普通人來說,糯米實在是太貴了,根本不可能這么奢侈地用糯米汁去建房子。
水泥的出現很好地彌補了這點。
文玉龍看到水泥之后更是驚為天人,直呼陳云州神人也。
他是真的佩服陳云州。
不止是佩服陳云州的才華,而且還欽佩陳云州的為人。
從當初幫他們河水縣接納流民到如今替他們河水縣修路,哪怕是親兄弟也未必能做到這份上。
連番承了陳云州這么大的人情,不回報都說不過去。
文玉龍思來想去,河水縣實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那只能向上面多夸夸陳大人了。于是年底述職上奏時,他特意例舉了陳云州對他們河水縣的幫助,又將廬陽縣好好地夸了一通。
跟文玉龍一樣驚嘆的還有虞書慧。
這才一個多月,陳云州就折騰出這么多事,虞書慧震驚極了。
她坐在買下的小院中,聽著秋碧的匯報,眼底是滿滿地震驚:“這位陳大人到底還能給咱們多少驚喜啊。不過他最近做事太急了,莫非是我嚇到了他?”
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好看的臉蛋:“不至于吧!秋碧,你家主子長得很丑嗎?”
秋碧一板一眼地說:“當然不是,姑娘是奴婢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
“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虞書慧好笑地搖了搖頭,頭靠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晃著,“陳云州太急了,生怕時間不夠用似的。莫非他沒相信本姑娘的話?”
“也是,他這么聰明,怎么可能輕易就相信了本姑娘呢?不行,我不能將他嚇走了,我得給他吃顆定心丸。”
說到這里,虞書慧蹭地站了起來,叫上了秋碧:“給我梳妝。”
***
“陳大人,外面有個女子,自稱是您的未婚妻。”衙役吞吞吐吐地說。
陳云州咳了一聲,差點嗆到。
這個虞書慧怎么又來了。
這段時間,她消停了,沒在陳云州面前出現,陳云州也就當她不存在。
哪曉得就在陳云州快忘了她這號人物時,她又突然冒了出來。
衙役見陳云州似是不大高興,琢磨著可能是哪個仰慕大人的女子故意冒充大人的未婚妻,連忙說道:“小的現在就將她趕走。”
“慢著。”陳云州叫住了衙役,猶豫片刻道,“請她進來。”
虞書慧這人古怪得很,性情又不拘小節,衙役怕是打發不了她。
真讓她在衙門口大聲嚷嚷是他的未婚妻,反倒是讓旁人看了熱鬧。
不一會兒,衙役就將虞書慧帶了進來。
虞書慧今日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淺碧的裙子襯得她膚若凝脂,手腕上戴的紅寶石手鏈隨著她行走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顯得俏皮活潑。
更活潑的是她這張嘴。
一打照面,她就像只歡呼雀躍的百靈鳥,飛奔到書桌旁,垂眸打量著陳云州,歡快地喊道:“云州,你總算是愿意見我了。”
陳云州放下了毛筆,抬頭看著一臉笑意的虞書慧:“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直接忽略了虞書慧的寒暄。
虞書慧撇了撇嘴:“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陳云州看著她不說話。
依他們倆的交情,答案還用說嗎?
二人目光對視,一個飽含期待,一個冷漠淡然。
最后到底還是虞書慧敗下了陣來。
她退后兩步,自顧自地坐到陳云州對面,不滿地說:“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嗎?”
“虞姑娘,你這是明知故問。”陳云州淡淡地說。
虞書慧語塞,臉紅一陣青一陣,就沒見過說話這么不給她面子的家伙。
有那么一瞬,虞書慧真的很想起身走人。這陳云州雖然當地方父母官是一把好手,可對姑娘家那簡直是塊榆木疙瘩,跟他說兩句話都要被氣得半死。
可她真要走了,只怕才是如了這人的意。
哼,她偏偏就不如他的愿。
虞書慧重新坐了回去,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云州,你一直不相信我的真心,那咱們直接成親怎么樣?成親后,你總會相信我吧!”
噗!
陳云州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
他趕緊拿出手帕擦干桌面上的水漬,然后便發現斜對面的虞書慧在掩嘴偷笑。
得,上了這姑娘的當。
這姑娘明知他不會答應,故意說這種話來逗他。
有那么一刻,陳云州真想打她的臉,答應成親,看她怎么辦。
可想想這姑娘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搞不好她還真的會答應,到時候才是騎虎難下。
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
就在陳云州打消了這個危險的念頭時,罪魁禍首還故意捂住胸口,一副被傷了心的模樣:“云州,跟我成親就那么讓你難受嗎?”
戲精!
陳云州決定用不變應萬變。
他翻開桌面上一本上次看到一半的雜記,專心地閱讀起來,故意無視了虞書慧,希望她能知難而退。
可虞書慧是那種輕易就會放棄的人嗎?
顯然不是。
陳云州不搭理她,她也不介意,捏著自己的指甲,盯著陳云州好看的側臉,樂呵呵地說:“云州,你是擔心我爹會反對咱們倆的婚事嗎?你放心,我這就寫信回京,讓我爹給你的考核打優,將你調任為慶川知府,這樣你總相信我的真心了吧?”
她當吏部是她家的啊,想給誰優就給誰優,想提拔誰就提拔誰?
陳云州裝作沒聽見,仍舊低頭看自己的書。
對付這種自說自話的人,不搭理她是最好的策略。
果然,見陳云州還是沒反應,虞書慧有點泄氣,干脆將椅子挪到了書桌對面,兩只手支著下巴,盯著陳云州看。
這么近,一個人大睜著雙眼盯著自己,哪怕是心理素質非常好的陳云州都有些吃不消。
他放下了書,無奈地看著虞書慧:“耍我很好玩嗎?虞姑娘,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自忖也未曾得罪過姑娘,姑娘為何要追著我不放?”
虞書慧明艷的小臉當即垮了下來,可憐兮兮地看著陳云州:“你就是這么想我的嗎?我的真心你還不明白嗎?”
又來了。
這姑娘沒去戲班子,真是梨園的一大損失。
陳云州揉了揉眉心:“虞姑娘曾幫過我。你我也算是舊識,雖無緣結為夫妻,可到底相識一場,姑娘若有用得著陳某的地方,盡管吩咐。但以后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了,我一個大男人倒無所謂,可損害了姑娘的閨譽,那就是在下的罪過了。”
虞書慧見陳云州說得真摯誠懇,頓覺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裝出的可憐,嘟囔道:“你這人好生無趣啊。”
陳云州淡淡地笑道:“虞姑娘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很無趣的人。”
哪有人自個兒說自個兒無趣的。
虞書慧都被陳云州給整得沒脾氣了。
她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說:“好吧,你不待見我,那我就先走了。不過我這人說話一向算數,我要寫信回京,向爹爹大力舉薦你,慶川知府這個位置很快就是你的了。”
陳云州只當她是在說胡話。
只要這姑娘不再纏著他,她愛怎么說都由著她去吧。
所以陳云州也沒當回事,隨口就順著她的話說:“那就多謝虞姑娘了。”
“那我就收下這聲謝謝了。”虞書慧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陳云州。
陽光從玻璃窗戶照射進來,打在青年堅毅的側臉上,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顯得神圣而又剛毅,美好得不似凡人。
虞書慧的心跳驟然加速。
她飛快地別過頭,大步跨出了門檻,急匆匆地跑出了衙門,連鄭深喊她都沒聽到。
鄭深看著她飛奔出去的背影挑了挑眉,走進書房,指著門口問:“這位虞姑娘又來找你做什么?”
陳云州無奈一笑:“又來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胡話,當不得真。”
鄭深嘴角的笑意加深:“哦,看來今天這位虞姑娘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
陳云州只得說實話:“她說什么要向她父親舉薦我,還說要給我考核評優,讓我做什么慶川知府。小姑娘不懂官場上的規矩,胡說八道呢。”
這可未必,鄭深總覺得虞書慧的來歷有些奇怪,如今聽了這話無疑加深了他的懷疑。
但他不能說。
因為陳云州現在本來就懷疑自己的身份。
一旦證實虞書慧身份有問題,那陳云州肯定更不相信自己的身份了。
鄭深今天過來,就是給陳云州吃定心丸的。他將一疊資料遞給了陳云州,笑道:“陳大人實不必擔心,我已讓京城的人友人查過你在京城的情況,都在這張紙上,你看看吧。”
陳云州又驚又喜,趕緊翻開了資料。
看完后,陳云州大大地松了口氣。
這份資料上的陳云州很多情況都跟他現在這具身體對得上,比如五歲起曾習過一段時間的武,君子六藝中的騎射書數都非常精通。
此外,陳云州還通過這份資料了解到了原主的成長經歷,曾經做過的最出名的文章,殿試時寫的文章等等,甚至連原主的家族關系都例得明明白白。
若是再遇到有人詢問原主的情況,陳云州完全能夠對答如流,再也不至于一問三不知。
這份資料可是幫了他的大忙。
陳云州極為感激,拱手道:“多謝鄭大人,有了這些,我也算是對自己的過去有所了解,不至于時常感到迷茫和無措了。”
鄭深笑道:“能幫到大人就好。大人才學出眾,品行高潔,能幫大人一二是下官的福分。下官也希望大人能夠早日升任慶川知府,發揮更大的作用。”
他相信以陳云州的才華和這片為民之心,在慶川知府這個位置上將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陳云州搖頭輕笑:“大人說笑了,我任廬陽縣令還差一個月才到一年,怎么可能升遷這么快,大人別聽那虞書慧胡說。”
同一時間,秋碧也在問虞書慧這個問題:“姑娘,您真的要舉薦陳云州做慶川知府啊?”
虞書慧側頭看了她一眼:“本姑娘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秋碧小聲嘀咕:“奴婢看姑娘是被這個陳云州給迷了魂兒。”
虞書慧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你家主子的壞話。我想讓他勾魂,他也不會勾我的魂兒。”
秋碧滿臉詫異:“姑娘,您,您不會真看上這個陳縣令了吧?”
“瞎說什么呢。我……我就是覺得他認真說話的樣子好好看,特別專注誠懇。”虞書慧坐上馬車,“別胡說了,趕緊回去給我研墨,我要寫信。”
秋碧傻眼:“不是,姑娘,您還真的要舉薦陳縣令?”
“當然,等他當上慶川知府,就能好好收拾那個整天沒事找事的齊項明了。這樣,他也不會再懷疑自己的身份了。”虞書慧認真地說。
畢竟這也是證明她身份的好辦法,等調令一來,陳云州必然會信她。
作者有話要說
40. 040 假的,都是假的
有了鄭深給的這顆定心丸,知道了原主的過去,陳云州不再擔心自己的身份爆雷,頓時安心了許多,一門心思全撲到了怎么搞擁護值上。
到臘月底的時候,陳云州又湊齊了十萬擁護值,大多都是隔壁河水縣百姓貢獻的。
不過陳云州沒急著用。
二層貨架上的東西太貴了,他想再攢點擁護值忽悠忽悠小助手,爭取打個折或是搞點什么贈品之類的。總之小助手要是不出點血,別想讓他幫忙刷業績了。
而且擺在眼前最要緊的事是過年。
這是陳云州穿越之后的第一個新年,意義非凡。
可惜他一個人在這,孤零零的,舉目無親。衙門的衙役、書吏、雜役等等都是本地人,不管有沒有錢,都提前開始為過年做準備了,打掃、采買年貨、祭祖……
大街上也張燈結彩,一派喜慶的模樣。
陳云州干脆給工坊的人都放了假,安排衙役們輪流值班,其他沒排到的通通回家過年去。
這樣一來,衙門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鄭深也是外地人,倒是對此習以為常,他邀請陳云州:“陳大人今年不若同下官一起過年?”
陳云州欣然答應:“成,那過年這幾天我就叨擾了。”
既然答應了去鄭深家過年,陳云州也去采買了一些過年的東西。而且他打算過年給鄭深露一手,搞個麻辣番茄鴛鴦鍋,紅紅火火,喜氣洋洋的,冬天吃鍋子,邊吃邊聊,守歲也不用擔心飯菜涼了。
大年三十那天,陳云州就拿著自己準備好的東西到了鄭深家。
哪知開門的竟是秋碧。
陳云州訝異極了:“你們家姑娘也在?”
秋碧點頭:“是的,陳大人。姑娘聽說您和鄭大人一塊兒過年,她也來湊個熱鬧。”
她可真是什么熱鬧都能湊。
這大過年的,她都不回去,還滯留在廬陽做什么?
她家里人都不催她的嗎?
陳云州滿腹疑問,進了院子就看到鄭深跟虞書慧坐在石桌的兩側下棋。
虞書慧明顯是個臭棋簍子,拿著白棋想放這,猶豫了一下,又拿起來,半天都不知道放哪兒。好不容易落了子,卻又咋咋呼呼地說:“不……不對,我下錯了,不是這里,鄭大人,我要換個地方……”
鄭深脾氣好,臉上掛著縱容的微笑,樂呵呵的,也不跟虞書慧計較,任憑虞書慧悔棋。
好半天,虞書慧總算下定了決心,放下了棋子,可一抬頭就看到陳云州。
想到自己悔棋的模樣被陳云州看到了,她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臉頰飛紅,蹭地站了起來,招呼陳云州:“陳大人,鄭大人棋藝好好,我比不過,你快來幫幫我。”
就鄭深那半吊子下棋的水平都比不過,可見這虞書慧的棋藝有多爛了。
陳云州可不摻合他們兩個臭棋簍子的事,他指了指手里的東西:“我還有事要忙,你們倆慢慢下吧。”
鄭深知道陳云州不愿與他下棋,笑呵呵地說:“云州不下就算了,咱們倆下。小虞啊,今天是家宴,這里沒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年長,你喚我一聲叔就行了,云州,你說是吧。”
陳云州覺得鄭深是好不容易碰到個下棋的菜雞,找到了成就感,所以這么得瑟。
大過年的,他懶得拆鄭深的臺,隨口應了一聲:“你年紀大,你說了算。”
虞書慧也是個大方的姑娘,立即改口:“鄭叔,云……州。”
鄭深若有深意地瞥了虞書慧一眼,沒有多言,重新拿起棋子。
陳云州則進了廚房,將自己特意找鐵匠定制的銅鍋拿了出來,再炒了個牛油火鍋底料,然后支起銅鍋,外面一圈放麻辣牛油火鍋底料,里面一圈放了早前廚房做的番茄醬。
不一會兒麻辣的香味就隨著沸騰的鍋底飄了出來,飄得老遠。
搞得外面兩人也沒了下棋的心思。
虞書慧吸了吸鼻子:“這是什么味啊?好沖,可又好香啊。”
鄭深倒是聞出來了:“應該是辣椒的香味,也不知云州做了什么。”
虞書慧的魂兒都被這香味勾走了,放下棋子說:“鄭叔,要不把棋盤放這兒,咱們明天再接著下?”
鄭深眼珠子也頻頻望向廚房:“也行,明天再下,明天再下。”
兩人極有默契地放下了棋子。
虞書慧蹭地跑到了廚房,伸長脖子往鍋里看:“云州,你這弄的是什么啊?”
鄭深要矜持一些,雖然好奇,可還不緊不慢的。
陳云州將銅鍋放在燒得紅通通的爐子上,側頭看虞書慧:“大過年的,你不回家跟家里人團聚,跟我和鄭大人一起過年合適嗎?”
“你若是想吃這個鍋子,我給你分一些,你帶回去自己吃吧。不然被人看到,恐怕對你影響不好。”
陳云州倒是無所謂,但虞書慧到底是個女子,雖說她的侍衛隨從都在,可保不齊外面的人會怎么樣傳她。
畢竟這是古代,民風比較保守。
虞書慧滿不在乎:“有什么影響?鄭叔是個正經人,陳大人的名聲全縣皆知。再說了,現在誰不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呀?我跟你一起過年有什么不對的嗎?”
又來了,幾句話就露了原形。
她自己都不在意,陳云州也不再勸,將炭火撥大了一些,招呼鄭深:“吃飯了。”
他本來是打算跟鄭深、孔泗同一桌吃飯的。都過年了,就他們三個,也不用講究什么主仆尊卑了。但現在虞書慧和她的侍衛婢女都在,就不合適了。
所以吃飯也分為了兩桌,他們三人一桌,余下幾人仆從一桌。
火鍋沸騰,火辣辣的香料和番茄汁翻滾,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陳云州將切好的羊肉片放了進去,示范了一下吃法:“羊肉、魚肉等肉類放進麻辣香鍋里,可以壓住腥味,土豆、豆芽、豆腐、白菜等這類的素菜則隨便放,能吃辣的就放外圈的大鍋,不能吃辣的就放里面的番茄鍋中。”
鄭深和虞書慧趕緊依葫蘆畫瓢,夾了一塊羊肉沾了點蘸料,放入嘴中。
“啊啊……我的嘴巴要起火了,不行,不行,我的嘴巴要冒火了……”虞書慧第一次吃辣,嚇得尖叫起來,秋碧擔心壞了,扶著她的胳膊急得差點去請大夫。
陳云州無奈搖頭,將事先準備好的涼白開遞了一杯過去:“喝點涼水會好很多。起不了火,辣椒吃下去就是這樣火辣辣的感覺,你吃不了,還是吃番茄鍋底吧。”
虞書慧連喝了三杯水嘴里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才淡了下去。
她辣得兩眼通紅,眼眶中蓄滿了晶瑩的淚珠,鼻頭也紅紅的, 像是哭過似的,少了平日的張揚明媚,看起來像個被人欺負過的小可憐。
陳云州覺得有些好笑,拿了公筷給她夾了番茄鍋底里的土豆:“嘗嘗這個,這個很不錯,別吃辣鍋里的了。”
虞書慧驚訝地看著陳云州。
陳云州挑眉:“不要嗎?那我收回來了。”
“要的,要的。”虞書慧連忙伸出雙手護住自己的碗。
等陳云州收回了目光,她才端起碗嘗了一口土豆,土豆沙沙的,很粉,帶著一絲番茄的酸甜味,很淡,但也很開胃。
“好吃,這就是土豆呀。你們不對外售賣嗎?”虞書慧非常喜歡土豆的口感,抬頭眼巴巴地看著陳云州和鄭深。
鄭深擺手:“你別問我,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問云州。”
陳云州感覺鄭深這小老頭子在使壞,可他沒有證據。
“不賣,量很少,要拿來做種,平時我們也舍不得吃,就過年奢侈了一頓。”陳云州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虞書慧。
虞書慧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興了起來:“也就是說,外面都沒有賣的,我這吃的是獨一份了。”
說到這,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陳云州瞥了她一眼,真是個長在蜜罐中,無憂無慮的快樂姑娘啊。
因為有虞書慧在,陳云州和鄭深也就沒喝酒,三人邊吃邊隨意聊天,大多都是鄭深和虞書慧在聊。
虞書慧講京城的見聞,講她第一次出京的見聞,鄭深說下棋的秘訣,兩人倒詭異的很合得來。
直到天快黑了,秋碧提醒虞書慧:“姑娘,咱們該回家了。”
白天湊一起搭個伙吃頓飯還說得過去,這天黑了,她再留在這就不合適了。
虞書慧雖然素來膽大妄為,可到底也知輕重,即便不想走,她還是站了起來,沖陳云州和鄭深說:“鄭叔、云州,我……回去了。”
“等一下。”鄭深叫住了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紅封,遞給了虞書慧,“大過年的,你既叫我一聲叔,那叔得給你發個紅包以示喜慶。”
虞書慧萬萬沒想到鄭深叫住她竟是為了這個,呆愣了一下,漾開笑容接過紅封,笑著說:“謝謝鄭叔,除夕快樂。”
說完她瞅了陳云州一眼。
陳云州只顧低頭吃飯,似是沒聽到二人的對話。
虞書慧只能失落地走了。
出了鄭家,上馬車后,她輕輕打開紅封,里面是六個指尖大的銀錁子。虞書慧在手里把玩了一陣,轉手交給了秋碧:“連同紅封給我放進匣子里。”
秋碧含笑點頭:“看來姑娘很喜歡鄭大人。”
匣子里放的可都是姑娘的寶貝,哪一樣不是價值連城,邊邊角角或是掉下來的金粉都比這個紅包里的銀錁子值錢多了。
虞書慧大方承認:“是啊,我很喜歡他,也很喜歡廬陽。你不覺得廬陽很有意思嗎?有時候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秋碧聽了這話大驚:“姑娘,這怎么行呢?殿下只是讓您出來透透氣,幫他把把關,看看陳大人是什么樣的人,是否真如奏折中所說的那樣。您要是不回去,殿下可是會著急的。”
“哼,那可未必,我走了這么久他也都沒叫我回去,還寫信說好玩就多玩一陣子,分明就是巴不得我以后都不回去了。”虞書慧不滿地撅了撅嘴。
秋碧連忙說:“殿下最心疼您了, 定是您想多了。”
“你就向著他說話吧。”虞書慧抬起雙手捂住耳朵,一副不想聽的樣子。
***
鄭家,鄭深也跟陳云州提起了虞書慧:“陳大人,請恕下官多嘴,依下官瞧,虞姑娘天真單純,活潑可愛,很是不錯,對你似乎也有些好感,你要有這個意思,我從中幫你們二人牽線。”
陳云州放下筷子,瞥了他一記:“鄭老頭啊,本來我也想說,今天過年,沒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可你既提了這個話題,那咱們今天還是陳大人鄭大人吧。鄭大人,我的私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若實在喜歡虞書慧,可認她做干女兒,我看你們倆挺投緣的。”
鄭深連忙擺手:“我確實挺喜歡這個開朗活潑的小姑娘。不過人家是什么出身,就我這樣的哪好意思去跟京城堂堂的虞尚書攀親。”
陳云州樂了:“那我這個被虞家退親的更不好意思再去攀親了。”
虞尚書當初可是嫌原主被皇帝厭棄了,生怕牽連到他身上,趕緊跟原主解除了婚約的。
“算了,我說不過你。”鄭深擺手,說,“喝酒喝酒,虞姑娘走了,咱們倆可以隨便喝了,今晚不醉不歸,你就歇在我這兒。”
陳云州笑著點頭答應:“這還差不多,來,喝酒。”
兩人這一頓酒直喝到了半夜,最后兩人都有些不勝酒力,后半夜都去睡了,只留下了孔泗守夜。
次日清晨,鄭深先起來。
他剛推開門就見孔泗著急地跑了過來。
“發生什么事了?”
孔泗低聲說:“老爺,今天早上衙門口突然冒出一個箱子,點名是要送給陳大人的。”
鄭深蹙眉,衣服都沒換就趕到了衙門。
好在時間還早,街上都沒人,衙門大門口除了柯九也空蕩蕩的。
他疾步走到箱子前。
只見箱子上有一張紙,寫著“賀陳大人新春吉祥如意”的字樣。
字跡很陌生,鄭深可以肯定自己此前并未見過。
他抬頭問道:“誰第一個發現這箱子?”
柯九立即說:“是小的。小的吃過了早飯,打算來給鄭大人和陳大人拜年,路過衙門時就看到門口放著這么個箱子。”
鄭深伸手打開了箱子。
只見箱子里放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大刀,刀身有半米多長,刀柄上有復雜的花紋,還鑲嵌著一顆拇指大的紅色寶石。
哪怕鄭深不會武功,可也看得出來,這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價值不菲。
什么人會送陳云州這把刀呢?
城內外的百姓、富戶都不可能,他們送東西肯定會正大光明地送,不會藏著掖著。
至于虞書慧,她性子直接,要送估計昨天就直接送了,不會故弄這種玄虛。
鄭深有種不好的預感,只怕陳云州的身份比他想象的要復雜。
思慮片刻,鄭深吩咐孔泗:“將箱子帶回去,放到我房里。”
然后他又看向柯九:“今日之事你就當沒發生過,誰都不許告訴,包括陳大人。”
“可是,可是這就是送給陳大人的,若是陳大人問起,小的總不能撒謊騙他吧?”柯九有些為難。
鄭深道:“我沒讓你撒謊騙陳大人,若是他主動問起,你就如實回答,若他沒問,你不要提。”
陳云州壓根兒不知道這事,肯定也不會問。
鄭深不知陳云州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導致他失去了記憶。但現在他都花大力氣給陳云州補了窟窿,肯定不想這時候節外生枝。
柯九點頭答應。
他們將箱子搬回了鄭深家,陳云州剛從宿醉中醒過來。
鄭深是北方人,過年的習俗是吃餃子。他已經包好了餃子,邀請陳云州一塊兒吃。
飯還沒吃完,柯九就跑過來說:“大人,衙門口來了好多百姓,說是來給您拜年的。”
鄭深樂了:“我來廬陽這是第七個年頭,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這是百姓的一片心意,陳大人,您吃過飯就去露個面吧。”
是這個理。
陳云州兩口扒掉碗底剩下的兩個餃子,帶著柯九去了衙門。
衙門外果然來了許多百姓。
而且他們不是空手來的,很多人都帶了一些炒瓜子、炒花生、糖果、炸果子等之類我小零食,要送給陳云州聊表心意。
這么多,陳云州哪吃得完。他擺手說道:“大家的心意我心領了。新年快樂,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吉祥如意。”
“陳大人吉祥!”
“陳大人萬事如意!”
“陳大人福壽安康!”
……
陳云州扶額,這怎么說著說著祝壽的詞都冒出來了。
這么多人聚在這里也不是辦法,陳云州讓柯九帶人進衙門,取了幾貫錢出來,一人兩枚,當作新春紅包。因為人太多,紅紙不夠,也來不及折,就這么發了。
給陳云州拜了年,快到中午,圍在衙門前的百姓才喜氣洋洋地離開了。
過完年,時間一恍就進入了初春,嫩綠的小草從濕潤的泥土中冒了出來,桃枝上的花骨朵零星綻放,掉光葉子的樹枝抽出新葉,到處都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又到一年春耕時。
不知不覺,都到廬陽一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過去一年,玉米、紅薯、土豆都攢了一批種子,陳云州打算將些農作物在民間推廣開來。
不過種子雖比去年多,可到底也有限,供應不了全縣百姓的需求,陳云州決定還是采取兌換制。全縣百姓用干活來換種子,這樣最公平,分不到的也沒有怨言。
只要過了這一年,以后廬陽縣就不愁種子了。
不過還沒等他實施這個計劃,一通新的任命書送了過來。
朝廷提拔陳云州為慶川知府,即日赴任。
看到這道任命書,陳云州都驚呆了。
升遷這事他想過,畢竟他自覺自己還干得不錯,頗得民心,除非是吏部刻意針對他,不然三年期滿,考核的時候,他肯定是同期中的佼佼者,升遷是理所應當的事。
但這事來得這么快,而且還連升兩級,讓陳云州頗有些不大真實的感覺。
鄭深也很意外,但不管怎么說升遷總是好事。
他拱手笑道:“恭喜陳大人,賀喜陳大人。”
陳云州拿著吏部的任命書,躊躇半晌:“不行,我得去問問虞書慧,難道真的是她在背后使的勁兒?鄭大人,你隨我一塊兒去吧。”
鄭深也很好奇,便同意了。
兩人趕去了虞書慧暫居的小院。
看到他們,虞書慧站了起來:“我正說要去找你們呢。陳大人接到吏部的通知了吧?”
陳云州和鄭深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詫異。
他們倆才剛接到消息,這虞書慧竟知道了,看來她還真是從京城來的,而且身份不簡單。
陳云州點頭,躊躇片刻后道:“虞姑娘,在下升遷這事太突然了,而且今年也不是考核的年份。莫非是虞姑娘幫了在下?”
他這話其實也是在試探虞書慧的來歷和能量。
虞書慧撇了撇嘴:“我倒是想把這功勞攬到自己身上呢,但被那文玉龍搶先了一步。你這次升遷主要是他的功勞,他上書朝廷對你推崇至極,他的恩師是朝中的王太傅,有他們師生幫你說話,你一年比很多縣令三年干出的成績還好,吏部不升你的官都說不過去。”
“你心里現在開心了吧,不用欠我人情了。”
陳云州拱手笑道:“虞姑娘說笑了。我只是希望公平競爭,通過自己的本事升遷,而不是靠裙帶關系,頂替別人。不管怎么說,今日之事,還是要多謝姑娘。”
虞書慧扯了扯嘴角:“那你想怎么謝我?以身相許?”
陳云州瞧了一眼旁邊看熱鬧的鄭深,心說這姑娘可真是敢說,動不動張嘴就來,可真是膽大包天。
他不接這話,道:“姑娘既喜歡土豆,回頭在下送一筐土豆給姑娘,并將種植之法交給姑娘,以后姑娘就有源源不斷的土豆吃了。”
“無趣。”虞書慧失望地垮下了小嘴,“放心吧,我離家也很長一段時間了,打算擇日回京,以后都不會纏著你了。”
陳云州松了口氣,這姑娘雖然并不令人討厭,但她性格實在是太活潑太大膽了,還以調戲他為樂,古靈精怪的,實在很難招架。
而且陳云州也懷疑她的來歷,怕她在慶川惹出事端。她回去也好,這種不大太平的世道,一個貌美的年輕姑娘在外面終究是不大安全。
陳云州拱手道:“虞姑娘準備什么時候出發?可需要在下派人護送你回京城?”
“你還真是迫不及待地想送我走啊。”虞書慧幽幽地說。
又來了,陳云州干脆閉上嘴不接這話。
鄭深出來打圓場:“陳大人也是擔心虞姑娘的安危。從慶川到京城山高路遠,姑娘又生得花容月貌,當小心才是。”
虞書慧頓時喜笑顏開:“真的嗎?既然這樣那我跟你們一道去慶川吧,你們什么時候出發慶川?咱們一起,路上也有個伴兒。”
得,這姑娘就沮喪不過三息,相信她就傻了。
不過幾十里,就一兩天的路程,她要跟就跟,陳云州也不在意:“就這幾天吧,還要先將廬陽的事務安頓好才能走。定好了日期會派人通知你。”
“好,那我也讓他們將東西收拾好。”虞書慧高興地說。
***
辭別虞書慧,回到衙門,陳云州看著熟悉陳舊的大門,心里頭忽然涌起一陣傷感:“鄭大人,我這一走,衙門就交給您了。我打算上書朝廷,請求朝廷任命您為廬陽縣令。”
鄭深最了解廬陽。
過去六年,他在廬陽雖無大的建樹,可也維持了廬陽的安定,由他來繼續擔任廬陽縣令再合適不過。
誰料鄭深卻搖頭說:“陳大人, 不必了,下官準備辭去官職。大人若是不嫌棄,下官愿追隨大人左右。”
陳云州愣了一下,沒想到鄭深不要前程也要跟著自己。
但轉念又一想,鄭深既能在京城打探到自己的消息,說明他在京中也有些人脈。若鄭深想往上爬,恐怕早就是廬陽縣令了。
畢竟這廬陽縣令又不是什么香餑餑。鄭深應該是志不在官場,所以以前行事比較拖沓隨意,他到了慶川之后才改變了一些。
說實話,陳云州也舍不得鄭深這么好的搭檔。
上過班的人應該都深有體會,一個不扯后腿,不使絆子,還非常配合你工作的同僚,實在是太難得了。
過去一年兩人也培養出了些默契,再換個人未必有這么合拍。
而且他升任慶川知府后,養一兩個幕僚也是應該的。尤其是他沒有原主的記憶,對官場中的很多情況并不是那么了解,有鄭深這個老江湖在一旁指點,能少走很多彎路。
于是陳云州拱手道:“這是我的榮幸,以后我與鄭大人就是一體的了,咱們也別這么見外,我喚你鄭叔,你喚我云州即可。”
鄭深卻搖頭笑到:“大人不可,以后在下是大人的幕僚從屬,當以大人為尊,不可逾矩,否則人人效仿,大人何以立威!”
陳云州點頭稱是:“鄭說得是,那以后你還是喚我大人吧。鄭叔,我這調去了慶川,那楊大人會去哪兒?”
鄭深也不知道,但他猜測:“按照慣例,他應該是調去其他更富裕的州府了,又或是升遷去京城。大人都高升了,作為您的上司,楊大人肯定也要往上升一升。”
聽到這話,陳云州安心了:“那就好,我可不想搶了楊大人的位置。”
“哈哈哈,楊大人怕是巴不得您搶他的位置您不搶他如何高升?”鄭深大笑,笑過之后又問道,“大人,除了我,您還打算帶誰去慶川?”
陳云州蹙眉說:“劉春父子、喬昆他們這些人,都跟我簽了賣身契,但如今玻璃的制造方法不用保密了,是走是留都隨他們的意。回頭問問他們,愿意跟我走的就一起去慶川,不愿意的就解除了賣身契,讓他們各自回家。”
“除此之外,問問柯九愿不愿意跟我走吧。”
其實大劉陳云州也想帶走。
但大劉有家有口的,已經扎根在廬陽了,實不方便跟著他東奔西走。而且廬陽也需要幾個沉穩干練的人留下來主持大局。
他不能把好用的人全都帶走了。
鄭深笑著說:“這是柯九的福分,他肯定是愿意的。”
以后柯九就是慶川知府大人的隨從了,身份地位也會水漲船高。若是陳云州哪日能封侯拜相,他作為早期跟著陳云州的忠仆,怎么也能混個一官半職。
這可是天大的機緣,柯九又不傻,怎么會放棄。
除了人,還有物品。
陳云州決定將種子帶一半走,留一半給廬陽縣的百姓耕種做種。
這些種子他交給龐員外他們,由他們代勞發放這批種子。
因為官府人比較多,陳云州和鄭深都走了,新縣令還沒到任,群龍無首,這些人又各自有親戚朋友,恐怕誰都會想給自己人多撈一點好處,種子如何分反倒成了問題,一個弄不好好事都要變成壞事。
龐員外就不一樣了。
他在廬陽素有賢名,威望很高,說的話比較令人信服。
此外他人品不錯,家境又富裕,不至于為了這么點好處毀掉自己積累了多年的好名聲。
更重要的是龐員外眼光長遠很多。自己升任慶川知府,前途無量,即便為了跟自己交好,龐員外也會盡心盡力辦這事。
種子工坊都留下,至于工坊的運行,只能交給下一屆廬陽縣令了。
而陳云州賺的錢,自是要帶去慶川。
他要快速在慶川立足,做出成績,也少不了銀錢的支撐。
收拾準備妥當后,陳云州和鄭深就準備搬家前往慶川了。
正月二十六這天,陳云州帶著鄭深、柯九等人跟虞書慧一道正式從廬陽出發,前往慶川。
***
同一時間,齊項明也收到了消息。
“好個陳云州,才一年就升到慶川知府了。”
說這話時,齊項明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要知道,他苦苦鉆營了二十年,耗費了不少銀錢打點,才坐到慶川通判這個位置上。而陳云州今年才十九歲,來慶川地區不過一年就成為慶川府品階最高的官員。
這如何能不令人嫉妒。
管家也是滿臉愁容。
陳云州跟自家老爺不對付,他做了慶川知府,只怕以后他們齊家的日子就要不好過了。
陳云州雖年輕,但行事比楊柏川更狠辣果決,看他對付自家公子的手段,看他如何收拾那些流民就知道,這人是個殺伐果斷的主。
管家苦惱地說:“老爺,那楊柏川也要高升了。咱們……實在不行,老爺先離開慶川避避風頭吧。”
齊項明火大:“讓我避開這毛頭小子?他才十九歲,若是在慶川知府這位置上一坐就十年二十年呢?難道老子要避讓他一輩子?京城那邊還沒消息嗎?莫非真是虞尚書幫了他?”
陳云州突然的升職讓齊項明再也沒辦法維持冷靜了。
管家苦澀地笑了笑,正欲要提醒便見奴仆來報:“老爺,京城來人了。”
“快將他們帶進來。”管家欣喜不已。
很快,兩男一女隨奴仆進來。
最前面那人正是朱恒。
見到齊項明,他激動地跪下:“老爺,小人幸不辱命,打聽到一個重要的消息,虞尚書府上根本就沒有一個叫虞書慧的年輕女子。”
“當初跟陳狀元定親的乃是虞尚書家的四姑娘,閨名叫虞心諾。跟陳云州解除婚約后,她許配給了東平郡王府上的二公子,去年底已經成了婚,十里紅妝,好不熱鬧,小的當時在京中親眼所見。”
“這二人乃是虞四姑娘的奶媽母子,在虞家做事二十多年,如今這位阿嬤年紀大了出府頤養天年。她手里有虞家的賣身契,還有虞家當年請她做奶娘的契書……這些都可證實她所言非虛。”
虞書慧都是假的,那陳云州的身份更不可信了。
這個發現使得齊項明越發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測,這就是陳云州自導自演的戲碼,碰瓷虞尚書。
他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堂堂虞尚書,怎么可能退了親又再次跟姓陳的結親。更何況哪家的大家閨秀,千里迢迢跑來找男人,連過年都不回家的?”
“這陳云州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怎么沒按我的吩咐,將這事告訴虞尚書?”
朱恒連忙說道:“回大人,尚書府戒備森嚴,小的……小的遞了好幾次帖子,尚書府那邊都沒回信。”
說到底還是朱恒的地位太低了,尚書府還以為他是來打秋風又或是求辦事的,根本就不讓他進門,更別提面見虞尚書了。
齊項明想通了這里面的關節,擺了擺手道:“這事怪不得你。你能將虞家出府頤養天年的老仆帶過來揭穿那虞書慧的真實身份已經立了大功。”
“管家,你派人出去打聽打聽陳云州何時到慶川赴任,我要送他和楊柏川一份厚禮。”
他將成為慶川府史上任職時間最短的知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