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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021 黑吃黑

    走出送葬隊伍的視線, 大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柯九搓著兩只胳膊,回頭瞅了一眼,嘟囔:“大人, 那姓齊的眼神怪嚇人的,聽他說話我更是雞皮疙瘩都起了。他肯定是把齊罡的死怪到我們頭上了, 這人好生不講道理, 明明是他沒管束好齊罡, 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陳云州淺淺笑道:“理是這個理,但這世上有些人就不是講道理的!

    人已經死了, 梁子也已經結下了,如今說這些都無用。

    陳云州提醒柯九他們:“路上小心些,咱們加快腳程,爭取今天趕到安陽鎮!

    剛才齊項明那個眼神讓他很不舒服,陳云州心里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得盡早返回廬陽, 離慶川遠遠,不然等齊項明騰出手來, 絕對會找他算前天的賬。

    柯九高聲應道:“好嘞。弟兄們, 快點, 爭取今晚在安陽落腳, 明天中午前就能回到家了!

    劉春用力一甩馬鞭,馬兒噠噠噠地跑了起來, 帶得車子震個不停, 起初還在大家接受的范圍內, 等離開官道后,車子震蕩的幅度更大,東倒西歪的, 沒一會兒,大家都受不了了:“劉叔慢點,慢點……”

    劉春放慢了速度,回頭問道:“這樣行不行……”

    陳云州看著臉色煞白,快把早上吃的東西吐出來的幾人,點頭說:“就這樣吧。”

    不止柯九他們受不了,他其實也很難受,胃里翻江倒海,屁股都被顛痛了,幾次他都差點吐了,若不是不想在這群手下面前失了威嚴,他早喊停了。

    這路實在是太破了,到處都坑坑洼洼的,得虧是沒下雨,若是遇到雨天,恐怕車輪都要陷進泥里,他們這些人全得下來推車。

    哎,廬陽真是太偏,太落后了,連條去慶川的官道都沒有。這簡直比他畢業下鄉扶貧的那個地方都還破還窮,人家雖然在大山里,沒有村村通水泥路,可去鎮上、縣里都是瀝青路,平平整整的。

    不行,以后一定要想辦法修一條結實寬闊的路,不然一想到出門坐馬車的滋味,他心里就難受。

    車速放緩后,雖然還是顛,但在能接受的范圍內。

    趕了半天路,中午,他們停下來稍作休息,吃了點東西,一刻鐘后繼續趕路。

    上路沒多久,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柯九探頭:“劉叔,咋回事?咋停了呢?”

    劉春指著前面說:“九爺,前面一棵樹倒在路中間,擋住了咱們的去路,沒法過了。”

    聞言,車里的人都下來過去看情況。

    陳云州走到近前,發現這棵兩三個人才能環抱的大樹是被人用斧頭砍斷的,斷口非常新,樹枝上剛冒出來的嫩芽還脆生生的,估計也就這一兩天被砍倒的。

    他們來的時候,這條路上都還暢通無阻。

    柯九氣得直罵人:“哪個混蛋這么壞心眼,要小爺知道他是誰,非得扒了他一層皮!

    發完了脾氣還是得想辦法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這棵樹太大了,而且只是被砍倒了,枝椏都還在樹上。

    如果他們這一行人想通過,就先得將樹枝給砍斷了,然后再把沉重的樹干挪開?伤麄冎挥羞@么幾個人,又沒帶斧頭,用刀砍,只怕是把刀都砍出豁口了,樹枝都還沒砍斷。

    既沒法將這障礙挪開,只能另想他法了,陳云州回頭問身邊的劉春:“劉叔,這附近還有路嗎?”

    劉春點頭,指著西南方向:“有的,小人有次送人來過一次,倒回去,在先前有片洋槐樹的那里,往西邊拐,那邊沿著河邊還有一條路,比這里還窄一些,但也能走,就是要繞一陣子,今晚恐怕是不能到安陽了!

    不能也沒法子,繞路總比在這里跟這棵樹死扛強。

    陳云州當機立斷:“那就換一條路!

    “好嘞!眲⒋喝ⅠR車掉頭,眾人重新回到車上,折返回去,然后換到了西邊的一條路走。

    那條路果然如劉春所說,窄多了,僅容一輛馬車通行,但凡對面來個人,來個車都得小心翼翼避讓,或是找相對寬敞一點的地方錯開。

    這條路一邊是郁郁蔥蔥的小山,一邊則是清澈的小河。

    河面有三四丈寬,因為現在是枯水季節,水流非常平緩、安靜,還露出大片的河床,河床上躺著許多奇形怪狀的鵝卵石。

    陳云州掀起簾子看了一會兒,有山有水,春暖花開,河岸邊長滿了嫩綠的小草,其中點綴著五顏六色的小花,美得像一幅畫卷。

    這自然風光倒是不錯,擱現代肯定是小長假、周邊游的熱門地方,一到假期就一大堆人扎堆。

    可惜現在卻無人問津,讓陳云州一個人大飽眼福。

    心情大好時,馬車又停了下來,緊接著傳來劉春悶悶不樂的聲音:“大人,前面路上有個大坑,車子沒法過。”

    陳云州下車,只見正前方路上被人挖了一個快一人高的大坑,坑里的泥土很濕潤,顯然也是剛挖的。

    一次可以說是偶然,但第二次絕不可能,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峙率怯腥嗽谧柚顾麄兓貜]陽,陳云州第一個便想到了齊項明。

    在城外分別時,齊項明那雙浸滿血絲的通紅眸子浮現在他面前。

    他臉色微沉,只看了一眼便下了決定:“棄車,咱們走回去!

    因為路太難走的緣故,馬車也就比人步行快那么一點點。他們這一行幾人都是青壯年,沒有老弱婦孺,走路也就比坐馬車慢那么一點點。

    “可大人,車上的糧食怎么辦?”柯九指著第二輛車問道。

    第二輛車上馱了近千斤重的糧食,還有幾匹布,這是陳云州的俸祿。大燕官員的俸祿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銀錢,還有一部分則是實物。陳云州一年的俸祿有六十貫錢,此外還有八石大米,六匹布料。

    以往都是縣令花錢雇人去府衙申領,這次陳云州順路就帶回去了。

    哪曉得路上會遇到這種事。

    對于現在窮得叮當響的廬陽縣來說,這些東西可不少,丟了陳云州自也是心疼,畢竟是他一年的工資。但身外之物哪有小命重要,關鍵時候,該舍就得舍。

    “不用管了,把錢馱在馬背上。”陳云州示意柯九,“會水嗎?牽著馬從河邊走,繞過這個大坑。”

    柯九連忙點頭:“會的。”

    他和劉春立即解下了繩子,扔掉馬車,牽著馬下了水,其余幾人則從土炕中翻過去,繼續往前。

    好在前面道路又恢復了正常,但陳云州不敢掉以輕心,若非現在距慶川城有二三十里遠,他鐵定第一時間回慶川,請楊柏川派人送他回去。

    他低聲叮囑大家:“后面的路可能不大太平,大家將武器放在順手的地方,抓緊時間趕路,若是遇到合適的村落,咱們就在村子里住一晚!

    村里人多,而且村子大多都是一個姓的本家,極為團結。即便是有人針對他們,也不敢在比較大的村子里動手。

    “是,大人!笨戮艙年愒浦萆眢w吃不消,說,“大人,還有一匹馬空著,您坐馬上吧,小的牽著走!

    陳云州搖頭:“不用,我現在還挺得住,讓劉叔坐吧!

    他沒有逞強,走了小半個時辰,他感覺還相當好,氣不喘,腰不疼,反觀劉春喘氣如牛,額頭上都是汗水,就連大劉他們幾個衙役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陳云州有些意外這具身體的素質。

    沒想到原主一個書生不但腦子好,而且身體也這么強。哎,就是命不大好,可惜了。

    柯九攙扶著劉春上了馬,一行人繼續趕路,走了大約一個時辰,臨近傍晚,太陽西沉,霞光萬丈,端是美麗,但大家都沒欣賞這美麗風景的心情,因為他們還沒找到適合落腳的地方。

    途中倒是遇到過三個村子,但都很小,而且分散,真遇到事,別說幫忙,恐怕還得他們去救人,所以陳云州只能放棄,繼續上路。

    這一走就快到天黑了,還沒找到合適的地方,但他們不得不停下來。

    因為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晚上可能會有野獸出沒,而且天黑也不好辨認道路,容易發生意外,還是找個地方落腳,等天亮后再行動比較好。

    陳云州示意大家停下。

    “大人,今晚就在此……”柯九停下腳步跟陳云州說話,頭一扭,無意中瞥到林子中有一人,他頓時大驚,“什么人?”

    大家立即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只見樹林后面冒出一個身高六尺,長相偏瘦,一雙眼睛賊溜溜轉動的青年。他臉上堆著笑,舉起手里的砍刀:“我……是附近的村民,在那邊砍柴,這么晚了,幾位客人這是要去哪兒。俊

    柯九上下瞅了他一眼:“路過。既是砍柴,你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做什么?”

    那人說道:“我在砍柴,聽到說話聲還以為是土匪出沒,就過來看看?腿,咱們荒嶺山這一帶很多土匪,你們可得小心點,尤其是這天快黑了,趕緊找個地方落腳吧。要是你們沒有去處,可以去我家暫歇一晚。”

    聽起來好像沒什么問題,柯九看陳云州。

    陳云州瞇了瞇眼,嘴角勾著笑,笑容燦爛,很好說話的樣子:“那就多謝這位大哥了。但咱們不能白住,柯九,給住宿錢。”

    柯九收到信號,一邊作勢從口袋里掏銅板,一邊走到那青年前面:“咱們也不白住你家,這是住宿費……”

    “費”字剛落,柯九就拔出了刀往那青年脖子上架去。

    可那青年的反應也不慢,上身往后一仰,躲開刀鋒,揮起砍刀擋住柯九的攻擊,扯開嗓門大喊:“動手!”

    剎那間,原本安安靜靜的林子里突然冒出三四十號手持武器的土匪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么多人,陳云州心里一沉,冷靜地說:“柯九,回來!”

    一擊不中,柯九提著刀后退數步,回到陳云州身邊,戒備地打量著這些土匪。

    那青年也退回到林子邊緣,吹了一聲口哨:“哎呀,現在的人都太精了,不好騙啊。本來想不見血的,這下沒法子了。”

    陳云州審視地打量著這些人,衡量一番說:“只要你們放我們走,我們可以將馬和錢都給你們。”

    青年很好說話的樣子:“好啊,那就這么說定了,把馬趕過來吧。”

    “不行,你得先讓我家大人走!笨戮挪淮饝,手握住刀說,“兩匹馬和我留下,讓其他的人先走!

    陳云州沒有反對,這時候不是講什么義氣要死一起死的時候,能跑一個是一個。正好,他也可以看看這些土匪的態度。

    青年笑瞇瞇地往前幾步,很好說話的樣子:“可以!”

    “他騙我們的,動手吧,一會兒想辦法沖出去,大家往不同的方向跑,能跑一個是一個,不要去管其他人!标愒浦莸吐曊f道。

    這青年在說話麻痹他們,實則他那些手下已經悄悄在縮小包圍圈。

    柯九抿了抿唇,壓低聲音說:“大人,您先走,咱們掩護你!”

    “對,大人,您一定要逃出去。”大劉也說。

    陳云州無奈一笑:“來不及了,大劉,把錢袋子砍破,將錢灑出去,然后跑!”

    大劉立即拔刀一把刺破了錢袋子,然后舉起破損的錢袋子往半空中一拋:“這是六十貫錢,誰撿到就是誰的!”

    嘩啦啦,銅錢宛如天女散花一般,從天而降,有些甩得遠的,還砸中了土匪的鼻子。

    土匪懵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就在這時,陳云州低喊了一聲:“跑!”

    然后拔腿往林中跑去,柯九、大劉幾個下意識地緊緊跟著他。

    那六尺青年最先反應過來,暴喝一聲:“追,他們要跑!”

    “誰他娘的再去撿錢,老子敲破他的頭。錢又不會跑,急什么?自家兄弟都信不過嗎?”

    土匪們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將撿到的錢塞進口袋里,拔腿朝陳云州他們追去。

    這些土匪常年在這一帶生活,對地形非常熟悉加上常年在山林中生活,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追上了陳云州他們。

    這時天已經開始黑了,光線不那么亮了?戮磐O履_步,提刀往后沖:“大人,你快跑!

    陳云州很想跑,就像他先前說的那樣,不要做無畏的犧牲,能跑一個是一個。但人有時候感情總是大于理智,聽到大劉也停下了腳步,跟著柯九一起轉身迎敵,只為給他留一條活路時,陳云州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算了,他一個人,人生地不熟,也沒野外生活的經驗,在這山林里肯定也逃不掉,遲早會被土匪抓住的,還不如大家一塊兒,說不定能殺出一條血路。

    陳云州抄起地上的一根棍子,轉身沖了回去。

    柯九幾個已經跟那些土匪打在了一起。

    他們奮勇不畏生死,氣勢很猛,但土匪數量太多了,他們根本招架不過來。

    眼看鋒利的刀刃就要落到柯九的脖子上,陳云州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速度,他一個疾步沖上前,推開柯九,提起棍子擋過去。

    棍子卡擦一聲斷了,陳云州丟掉棍子,頭一偏,躲開土匪砍來的這刀,同時右手疾如閃電,握住土匪拿刀的手,用力一折,只聽咔擦一聲,土匪的手馬上松了,刀往地下墜。

    陳云州腳尖一點,撞在刀把上,直接將刀踢到半空中,然后右手一伸,牢牢地抓住刀柄,橫刀揮向那土匪的頭。

    只聽一聲慘叫,那土匪腦袋一滾,人轟地一聲倒下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太快了,大家都沒看清陳云州的動作,就看到土匪直挺挺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柯九連同土匪都懵了,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看著狀似最弱的陳云州。

    別說他們,連陳云州都很懵逼。他只是想救人,然后身體好像比腦子反應還快,有自己的思維?吹酵练藨K叫著倒在他面前,他腦子里發懵,握住刀的手輕顫,若非理智控制,他可能已經將這把染血的刀丟在地上了。

    “大人,原來你會功夫啊,你太厲害了!”柯九驚喜的聲音拉回了陳云州紛亂的思緒。

    也讓土匪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青年冷哼一聲:“都給我上,殺,殺陳云州,殺那個小白臉!”

    土匪們立即集火攻擊陳云州,烏泱泱地全往陳云州這邊沖。

    陳云州顧不得第一次殺人的震驚和恐慌、害怕,舉起刀正要迎上去這時,空氣中傳來“噗噗噗”的破空聲,緊接著,數支利箭從林子中射來,好幾名土匪中箭倒地。

    青年大駭,怒道:“什么人?躲在林子里裝神弄鬼?”

    噗噗噗……

    又是幾道利箭飛來,數名土匪慘叫倒下。

    柯九驚喜地看著這一幕:“大人,有救了,有救了……”

    陳云州沒那么樂觀,他們這些人根基淺,又沒什么關系,誰會來救他們?

    不過不管對方是敵是友,暫時來看,都不算壞事。若他們不出現,自己幾人只怕要跟土匪死拼了。

    青年見一眨眼的功夫又死了好幾個兄弟,立即下令:“都躲到樹后!”

    可太晚了,又或是對方的射箭功夫太過高明,只聽刷刷的聲響,又是幾道飛箭襲來,轉眼的功夫,青年帶來的人已經倒了一半。

    土匪們徹底慌了,圍在青年身邊,驚恐地說:“二當家,怎么辦?”

    “慌什么!一群藏頭藏尾的鼠輩,連面都不敢露,有什么可怕的?走,去找出這些家伙,通通殺掉!”青年怒喝。

    但這話還沒說完,又好幾個人倒下。

    昏暗的光纖、影影綽綽的樹木,似乎都擋不住對方神乎奇跡的箭術。

    青年面上也露出了懼色,聲音嘶啞:“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我是東風寨的二當家,咱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閣下實在不必趕盡殺絕吧。若你們是謀財,那林子外面的兩匹馬,還有六十貫錢都是你們的!

    林子中傳來一道嬉笑聲,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黃鶴臨,你當我們是你們東風寨啊。我們青云寨早就立了規矩,這荒嶺山一帶,只許劫財不許傷人性命,今日你們破壞了規矩,就要付得起這代價。”

    這話端是不客氣。

    但青年,也就是黃鶴臨非但不敢怪罪,反而拱手,語氣討好:“原來是青云寨的兄弟們啊,今天事出有因,請……啊……”

    啪!

    一支羽箭,直接沒入了他的心臟,黃鶴臨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沒想到自己竟就這么死了。

    余下的幾名土匪失了主心骨,慌了,拔腿就跑,可他們再快也快不過弓箭,只幾息間,又是幾道破空聲響起,幾個土匪全倒下了。

    林子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但陳云州不敢放松。雖說對方救了他們的命,可對方是敵是友,會不會是第二個黃鶴臨誰清楚呢?他給柯九幾個使了眼色,示意大家都躲到粗壯的大樹后面。

    少許,那道年輕的男聲帶著興奮的語氣說:“行了,他們都死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陳云州哪敢出去啊。他提起刀擋在胸前,謹慎地開口:“青云寨的弟兄們,感謝救命之恩。林子外的兩匹馬和六十貫銅錢權做答謝,希望諸位英雄笑納!

    “可以!币坏莱练厚重的男音傳出,緊接著林子中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其中還夾雜著先前那年輕人不甘的聲音“林叔,你不要拽我,你讓我再呆一會兒嘛……”

    聲音逐漸遠去,直到聽不見。

    但陳云州幾人仍舊不敢動,怕對方耍詐,來個回馬槍。

    又等了好一會兒,站得他們腿都發麻了,仍舊沒見人回來,柯九說:“大人,他們應該是走了吧。”

    陳云州也是這么想的:“估計是。對了,青云寨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東風寨的土匪這么怕他們?”

    柯九幾人也不是很清楚。

    還是劉春走南闖北,送了不少人,聽過一些傳聞:“他們好像是生活在荒嶺山中的土匪,神出鬼沒,非常神秘。一直聽說這群土匪只求財,不殺人,沒想到是真的!

    “對了,小的曾還聽說他們在荒嶺山中開了荒種地,好像自己種植糧食,所以沒那么缺錢吧。”

    陳云州恍然,這不就是山民嘛。

    所謂山民便是躲在大山中生活,不受朝廷控制的百姓。這些人遠離城市,有什么需要會拿山上的東西下山換。他們不聽朝廷的召喚,也不交稅、服役,自然也享受不到山下相對便捷的生活,平坦更肥沃的土地。

    不少朝廷也曾想過將他們收編。

    畢竟在封建時代,人口意味著生產力,意味著財產,意味著有人交稅服役。

    但大山深處地形復雜,大軍不好挺進,而且后勤補給也很難跟上,嘗試攻打過幾次失敗后,朝廷只能放棄,而是想辦法鼓勵山民下山定居,可惜收效甚微。

    這個青云寨半匪半民,躲在大山深處,難怪朝廷也拿他們沒轍。

    不過這些土匪說只求財就真的放過了他們,還挺有原則的。

    只是想到自己一年的俸祿就這么沒了,陳云州心里都在滴血。不行,他得找補點回來。

    “柯九,刀應該挺值錢的吧?”

    冷不妨被問道這個,柯九愣了一下說道:“是的,大人,一把普通的大刀得兩三貫錢!

    陳云州指著倒在地上的土匪說:“咱們不能空著手回去,去把這些土匪的刀都收起來。”

    幾十個土匪,怎么也有幾十把刀吧,回頭也能賣個幾十貫錢,減少一點他的損失。

    只是讓陳云州失望的是,柯九幾個找了一圈,大部分的刀都開始卷邊了,賣不出好價格。刀又重,他們又沒馬車,還有好幾十里路,不方便全部攜帶,只能挑些好的帶著。

    最后選出來八把刀,算下來也就二十來貫錢,真是虧大了。

    忽地,大劉驚呼:“大人,這里有個裝死的,剛才我的腳差點踩到他的臉,他腦袋挪了一下。”

    說著,他把地上那土匪揪了起來,押到了陳云州面前。

    這是一個又瘦又矮,膽子還非常小的土匪。

    看到陳云州,他渾身顫抖,張嘴就求饒:“大人,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小的,小的也是聽命行事……”

    陳云州正愁沒活口了解東風寨的情況,如今就有機會了。

    他問道:“東風寨還有多少人?幾個當家?”

    東風寨的人明顯是齊項明的狗腿子,他都沒自我介紹過,剛才那二當家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既已結了仇,自然是要知道對方的老巢,回頭帶人殺回來,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那土匪已經被嚇破了膽,問什么就說什么。

    “回大人,總共四十二個人,大當家和二當家是父子。今天二當家帶了三十八個人下山,確保任務萬無一失,如今那三十七個弟……土匪都死在這兒了。大人,求求您,饒了小的吧,小的知錯了,小的也是沒法子,被他們擄上山的,小的若是不跟著他們干,他們就要殺了小的!”

    陳云州才沒聽他這堆怎么被“逼良為娼”的廢話,真不想當土匪,這下山干活的時候尋個機會跑了唄,又沒人一直盯著他,剛才他裝死不裝得挺像的嗎?

    陳云州關注的重點在東風寨只剩四個土匪了。

    這么點人,那不是明顯給他準備的回血包嗎?

    陳云州用刀背頂著這家伙的下巴:“站起來,帶我們去東風寨,你好好帶路,老老實實跟我們說清楚東風寨的情況,若一切屬實,我就饒你一命。你若不老實,仔細你的小命!”

    ☆、22.022 無恥啊無恥

    “大哥走了!蓖级阍诹肿永, 眼巴巴地望著陳云州一行人離開的方向,就跟沒人要的小狗似的,語氣低落, 再也沒先前的得意。

    林叔見不得他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大男人娘兮兮的作什么?我看少主倒是變得沉穩了許多, 哪像你這個皮猴, 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跟我回去好好訓練!

    童良不肯走:“林叔,大哥要去找東風寨的麻煩, 萬一被東風寨那個陰險狡詐的老頭子坑了怎么辦?你讓我帶幾個兄弟跟在大哥后面保護他唄。我發誓, 等大哥下山,我就老老實實回去, 絕不在外面逗留。”

    可惜林叔不吃他這套:“少主功夫比你好多了。你去只會添亂,壞了少主的好事, 趕緊跟我回山上去!

    童良不甘心, 他都快一個月沒見到過大哥了, 這次好不容易見到大哥, 都沒說上兩句話就要回去。

    “林叔, 我保證,除非大哥遇到危險, 不然我絕不會現身,好不好,你就讓我去嘛!

    林叔不理他的死纏爛打,喊了兩個人:“阿東, 阿南,將童良捆了,走!”

    “良哥,得罪了!卑|和阿南動作嫻熟地將童良雙手給綁了起來, 一瞧就沒少做這事。

    見扛不住林叔,童良扯著嗓子喊道:“馬,錢,還有我的錢,那可是大哥留給我的馬和錢!

    林叔實在受不了他的聒噪:“把他嘴巴堵上,將錢和馬一起帶回山上。還有地上那堆少主放棄的破刀一塊兒撿回山上,送到黑瞎子那,讓他融了!

    鐵這種東西朝廷管控得很嚴格,想要弄到大批量的不容易,這二十多把卷了邊的刀回爐重造,精煉一番也能繼續用。

    ***

    陳云州完全不知道他走后青云寨的人又跑回去打掃了一遍戰場,一個銅板都沒放過,搜刮得干干凈凈的,跟他有得一拼。

    雖說要去搗了東風寨的老巢,可這天實在是太黑了,而且他們這幾個人今天又是趕路又是打架的,雖然沒受什么傷,可也累得不輕。

    所以離開危險的林子后,他們找了個地方吃點東西順便休息一會兒,養精蓄銳。

    他們尋的地方不錯,位于山腳下,一側矗立著一塊丈余高的大石頭,跟山體形成了一個夾角,正好擋住兩側來的風,保暖還能防范野獸,萬一遇到意外,也只用應付一面的情況,相對輕松很多。

    幾個人各自忙活,大劉將那土匪捆了起來,丟在角落,柯九帶著人在附近撿干柴,劉春生火。

    不一會兒,溫暖的火光燒了起來,大家坐在火堆前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

    這會兒大家又想起了陳云州那驚艷的一刀。

    “大人,你腳將刀踢上來接著是怎么弄的來著?教教我們吧,這招好帥啊!笨戮琶爸切茄郏瑑裳鄯殴狻W會了這招他就是他們那條街最亮的崽。

    大劉等幾個衙役也眼巴巴地看了過來。

    陳云州有苦難言。他也不知道,他也很懵好不好?剛才那行為只是條件反射,現在危險解除,他連刀怎么握都不知道,更別提耍那等高難度的動作了。

    可這又不能說實話。

    陳云州故意板著臉:“怎么?還嫌今晚不夠刺激,還要來一回?行啊,你扮剛才那個土匪,刀沒長眼睛戳到你可別怪我。”

    柯九想起那土匪被砍掉的腦袋,連忙搖頭:“不了,不了,小人說笑的,說笑的。對了,東風寨離這多遠來著?小子,問你呢?”

    被拉出來的土匪連忙說:“七八里左右!

    柯九裝模作樣地跟大劉他們討論明天早上什么時候出發偷襲,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陳云州松了口氣,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兩只手上虎口和掌心跟手指連接的地方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子。以前他以為這是原主長期習字而形成的,現在想來恐怕不是。

    哪有人練字掌心邊緣的位置會有繭子,這更像是長年累月握武器所致。他又想起假慧心右手上的繭子,跟他的位置一模一樣,而假慧心也經常練武。

    看來原主不光是文采斐然,而且還武藝高強。年紀輕輕,文武雙全,這簡直是開掛的人生啊,真是太可惜了。

    為了驗證自己心里的想法,陳云州伸出手對柯九說:“咱們來掰手腕!

    柯九很感興趣,抬起袖子就旁邊突起的小石頭擦干凈:“大人,就這兒,咱們試試!”

    兩人將手肘壓在小石頭上,等劉春喊“開始”,柯九連忙使勁兒,但他的手卻像是被一座沉重的大山壓著,只眨眼的功夫,手臂就不受控制地被掰了下去。

    大劉驚嘆不已:“大人好生厲害!小的試試。”

    柯九早就猜過自己可能不是陳云州的對手,但沒想到會敗得那么快,他有些挫敗,趕緊起身把位置讓給大劉。

    大劉上去的結局也一樣。

    陳云州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的手掰倒了。

    余下幾個衙役也紛紛上前湊熱鬧,毫無例外全都敗了。

    柯九兩眼放光,驚嘆不已:“大人,您手勁兒好大啊,怎么做到的?”

    陳云州打哈哈:“當然是長期鍛煉的。”

    看來他這具身體不但武功高強,臂力也驚人,若下次再遇到周家那種烏合之眾,完全不用避讓,他一個人能干翻好幾個。

    陳云州非常高興,武功可是保命的好技能,尤其是處于古代這種不大太平的時代。而且哪個男人沒有過武俠夢呢?現在這一切都實現了。

    只是他總不能每次都在生死關頭靠肌肉記憶條件反射行動,一沒危險他就什么都不會了。這太被動了,而且也不穩當,等回了廬陽,他得好生練習,爭取早日學會武功。

    武功這具身體有很好的基礎,還有肌肉記憶,完全可以通過練習將潛能逼出來。可惜文采是裝在腦子里的,沒有記憶就沒法借用。

    吃了干糧,又聊了幾句,大家都累了,于是安排好輪流守夜的次序后,不守夜的人都坐在火堆上打起了盹兒。

    山腳下比較冷,偶爾還有夜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嘩的聲響,所以大家都睡得并不安穩。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天還沒亮,他們就弄了個火把朝東風寨出發。

    這是陳云州的意思。

    昨天黃鶴臨出來殺他,卻一夜未歸,只怕老寨主已經察覺到了什么。

    天亮后,這老頭必然會行動起來,要么去找他的寶貝兒子,要么給齊項明送信。

    所以必須得趕在天亮之前抵達東風寨,出其不意,干掉老寨主。

    根據土匪的指引,幾人沿著山腳往西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面一條彎彎繞繞的羊腸小道沿階而上。清風寨就在這山上,好在寨子在半山腰,爬了兩刻鐘左右就到了。

    這時候東邊天際已經出現了魚肚白。

    陳云州示意柯九熄滅了火把,然后示意武力值最弱的劉春:“把他帶到那棵樹后面躲著,如果天亮了,我們還沒出來,你就把他殺了然后自己下山回縣衙報信,讓鄭大人帶人過來救我們!

    其實這話陳云州是說給土匪聽的,以防這家伙沒說實話,有什么陷阱在等著他們。

    說完,他看著土匪:“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土匪哭喪著一張臉,拼命搖頭:“沒有,大人,小的把知道的都說了,真的,您一定要信我!

    陳云州示意柯九:“堵上他的嘴。以免他待會兒亂喊亂叫,破壞了咱們的計劃!

    “是!笨戮攀炀毜煤,隨地拔了兩把不知道有沒有毒的野草塞進土匪嘴巴里,然后將他提溜到大樹后面,又給了劉春一把刀,“劉叔,千萬別心軟,若遇情況不對,就弄死他。”

    劉春沒殺過人,心里有點打鼓,但也知道這是你死我活的時候,絕不能手軟。他鄭重點頭:“九爺放心,我知道輕重的!

    安排好他們,陳云州帶著柯九幾個借著夜色的掩護潛入了山寨。

    東風寨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寨子,山寨前后兩排房子,都是用木頭搭建的,一排有八間屋。兩排房子外面還用木頭圍了一圈,算是防護。

    可能是黃鶴臨把人都帶走了的緣故,東風寨門口旁搭的那座一人多高做瞭望用的小木屋里只有一個人守著,而且那人還在打盹,從半開的窗戶,陳云州他們看到他撐著下巴坐在窗前,腦袋一點一點的。

    多好的位置啊,可惜他們手里沒有弓,不然一箭爆頭,輕輕松松都能解決了他。

    陳云州示意柯九和大劉爬上木柵欄,然后他踢了一下地上的石頭,石頭滾動發出咕嚕的聲響,驚醒了打瞌睡的守衛,他探出腦袋往下瞧:“什么東西……啊……”

    大劉和柯九同時出手,直取他面門,將人給挑了下來,一刀解決了。

    沒有了守衛,柯九和大劉迅速爬上木柵欄,翻進去,從里面打開了山寨的大門。

    這時候,山寨里余下的三個人也聽到了聲音,趕緊跑了出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結實壯碩的中年人,他一雙虎目赤紅,顯然是一晚上沒睡。

    “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擅自闖入我們山寨?”

    對于他的質問,陳云州覺得很好笑:“這個啊,向你借點東西!

    老寨主緊蹙著眉頭,看對方有七人之多,自己這方只有三個,差距懸殊,便強忍著怒意問道:“什么東西?”

    陳云州舉起刀砍了過去:“你的命!”

    對于要他的命的人,他絕不會手軟。雖然昨天第一次殺了人之后,晚上做了一夜的噩夢,但陳云州還是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大刀。

    老寨主嚇了一跳,勃然大怒:“小子,誰殺誰還不一定呢。老子殺人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在地上爬。”

    他果然有兩下子,竟擋住了陳云州的這一刀。

    陳云州也不急,他現在不熟悉這具身體自帶的武藝,但肌肉的記憶始終是存在的,只要多用就會越來越熟練。這不,昨天之前他連大刀都沒摸過,如今耍起來虎虎生風。

    柯九幾人也沖了上來,跟余下兩名土匪打了起來。

    六人對兩個,很快便把這兩名土匪解決了,然后他們迅速圍攏過來幫陳云州。

    七個打一個,哪怕老寨主武藝不錯,實戰經驗豐富,也很快就落了下風,他一面舉刀格擋,一面冷聲質問:“閣下是誰?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你為何要對我東風寨趕盡殺絕?”

    “你們要是求財,我可以給你們,只要你們放過我。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何必趕盡殺絕呢?”

    陳云州冷笑,故意說道:“誰說咱們沒仇的?昨晚我殺了你兒子,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今天不是你死就我我亡。”

    “什么?”老寨主憤怒地吼道,“你,你就是陳云州,你不是個讀書人嗎?你怎么會功夫?”

    就這么一慌神的功夫,他肚子上就挨了一刀。

    老寨主吃痛,身體再不如先前那般靈活,躲閃不及,又挨了數刀,最后一刀沒入他的胸口,他無力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鮮血順著他的胸口腹部往外流,可他仍舊強撐著一口氣問:“你們……你們說的都是真的?鶴臨他……”

    “黃鶴臨和他帶去的那三十多個人都死了。你們殺人之時就該有這個覺悟,殺人者人衡殺之!标愒浦堇淅涞卣f道。

    再次見血,他心里雖然還是很不舒服,但沒有了昨晚那種恐慌驚懼。他殺的都是罪大惡極該殺之人,他殺這些人既是身為地方父母官職責所在,也是為了自衛,沒什么好愧疚的。

    他一點都不為老寨主、齊項明的這片拳拳愛子之心所動容。

    誰不是別人的兒子女兒,誰沒有父母呢?

    既然齊項明和老寨主這么疼愛自己的孩子就應該想到,別人的父母也同樣疼愛自己的兒女。他們殺害別人、欺辱別人孩子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有這一天。

    借用現代的一句話,你不教育你的孩子,社會會幫你教育,到時候就晚了。

    聽說兒子和山寨里的兄弟都死了,老寨主兩眼失去了光澤,眼皮一耷,落下了最后一口氣。

    陳云州輕嘆一聲,吩咐柯九:“去把劉春他們帶進來,問問那小子這山寨中有沒有密室。大劉,你帶著人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搜,值錢的東西都不要放過,全部打包帶回去!

    “是!贝髣е鴰讉兄弟從左往右,一次搜索起來,只是第一排是大通鋪,一間屋住幾個土匪,里面只搜出了兩塊指頭大的碎銀子,還有一只銀手鐲,幾個銅板,什么都沒有了。

    后面一排房子,收獲就豐富多了。

    第一個房間,大劉他們就搜出了一只青色的平安扣,后續又搜到了塊半個拳頭大的金佛,還有兩個碎銀子,小半匣子銅錢。

    除了這些,房屋后面還有個倉庫,倉庫里裝了一半的糧食,都是還沒脫殼的稻谷,估計有幾千斤。陳云州笑了,果然是馬無夜草不肥,還是黑吃黑這種無本生意來錢最快,這些就補足了他昨天丟掉的俸祿。

    但光這些還不夠,他問土匪:“哪一間是寨主和二當家的房間?他們房間里有沒有密室?”

    土匪指著一左一右兩間房:“左邊是大當家的,右邊是二當家的。有沒有密室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沒進過兩位當家的房間。”

    陳云州提著刀進去仔細搜了一遍。

    雖然是土匪頭子,但在幾百米的山上,很多東西不好弄上來,所以房子里相對比較簡陋,擺放的東西一目了然。

    陳云州掃了一眼,提著刀敲敲打打,看看有沒有什么中空的地方。

    父子倆都是土匪,在這經營了不短的時間,又跟齊項明勾搭上了,就那點錢,他總感覺還是少了。

    挨個敲,等敲到靠墻的那張木桌時,陳云州的眼睛瞇了起來。

    初看,桌子沒什么問題,仔細看,就會發現桌子往西側靠墻的那只腿微微傾斜,弧度非常小,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

    陳云州伸手抓住那條桌腿提了一下,沉甸甸的。

    果然這里面藏著東西。

    老寨主老奸巨猾啊,將東西大大方方藏在這么明顯的地方,若非刻意尋找,誰會注意到呢?

    陳云州用刀砍斷了桌子腿,里面頓時滾出一堆黃的、白的,晃得人眼花。除了這些黃白之外,還有幾封揉得皺巴巴的信。

    大劉都看懵了:“這老家伙可真會藏。好多錢,他們這些年到底搶了多少人?”

    陳云州抬了抬下巴:“找個匣子裝起來,送回縣衙充公。能找到這些東西,你們七人功不可沒,每人賞五兩銀子!

    大劉幾人聽了都樂不可支,這可是差不多能頂他們一年的薪俸了。自從陳大人來了之后,他們這小日子可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幾人連忙把東西收了起來。

    陳云州把信展開,一一閱讀,看完之后不由笑了。

    果然,齊項明的人寫信給東風寨,讓他們在路上想法子除了自己。

    為此,齊項明的人還送了一百兩銀子作為定金提前交給了老寨主。也就是說,今兒個發的這堆橫財中有一筆是齊項明貢獻的,想想心里就舒坦。

    陳云州收起了信,走出房間,召來幾人安排道:“我們一會兒就下山回去,估計天黑之前能到廬陽,明日便可派人過來拉走糧食,但得留幾個人守在這里,大劉,柯九,你二人誰留下?”

    兩人都舉手:“我,大人,小人留下!

    陳云州仔細打量了兩人一番:“大劉留下吧,他看起來更沉穩老練,柯九你太跳脫了又年輕,很容易被人識破。”

    大劉嘿嘿笑。

    陳云州又單獨囑咐他:“你帶四個兄弟留在這,明天晚上咱們的人就會到。這兩天小心點,把這四具尸體處理了,血跡清理干凈,然后換上寨子中人的衣服。若是齊項明再派人來,你就跟他說已經辦好了,大當家和二當家怕官府找麻煩已經去山里躲了起來,讓他們趕緊付尾款。若是他們只來了一兩個人不經打又不肯給錢,你就威脅他們要去府衙門找楊大人告他們的狀,能弄多少是多少,記住了嗎?靈活一點,看情況應變,首先保證你們五個人的安全!

    大劉猛點頭:“大人,您放心吧,小的明白,能弄錢就弄,要是人多弄不過,咱就跑。”

    誰知陳云州又說:“不錯。要是搞到了錢,對方好拿捏,你們也可將他們拿下,人贓俱獲,回頭我派人來,將他們押送去慶川,交給楊大人處理!

    大劉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陳云州見他傻愣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搞懂嗎?”

    大劉回過神,用佩服的眼神看著陳云州:“懂了,寸草不生,一定要榨干他們最后一絲價值!

    見他已經領會了搞錢搞人的精髓,陳云州也不再多言,帶著柯九、劉春和那名土匪踏著晨光返回廬陽縣。

    接下來一路非常順利,而且到了安陽鎮之后他們還雇了一輛車,后半程頓時輕松了不少,速度也快了起來,天黑之前就抵達了縣衙。

    接到他們回來的消息,鄭深連忙迎了出來,見陳云州全須全尾的,很是欣慰:“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們去了這么久一直沒消息,王捕頭都打算明天帶人出去找你們了……誒,大劉他們呢?怎么就你們三個人回來了?還有這家伙是誰?”

    陳云州笑道:“讓鄭大人擔心了,他們有另外的安排,咱們進衙門里說。”

    兩人進了書房,泡上茶,鄭深問道:“找到那假慧心了嗎?”

    陳云州點頭,從頭說起。

    聽完后,鄭深臉色鐵青:“這個齊罡簡直無法無天。齊項明管不好兒子,坐視他兒子欺辱百姓,他哪來的臉找你的麻煩,真不是個東西……”

    “鄭大人莫氣,我這不好好的嗎?我都想好了,明天把派人去東風寨,讓人把老寨主的尸體送給齊項明!标愒浦萏统瞿欠庑,“就算不能搞死齊項明,也要斷掉他一臂,惡心惡心他。”

    鄭深接過看完后說:“也行,楊大人是站咱們這邊的,有了這封信,還有老寨主的尸體,這可是實打實的證據。楊大人肯定會想辦法剮他一層皮下來!

    “那這事就麻煩鄭大人了。”陳云州的字還沒練好,怕露餡,他是盡量能不寫字就堅決不寫,尤其是這種篇幅比較長的,更是都委托給了鄭深。

    鄭深接下了這個差事:“好,陳大人這一路辛苦了,您放心去休息吧,余下的下官來。”

    “等一下!标愒浦葜钢膸X山的方向,“對了,鄭大人,剿匪算我們地方上的成績吧?”

    鄭深點頭:“當然算!

    陳云州樂呵呵地說:“那鄭大人別忘了代我寫封信給楊大人,向朝廷稟明此事。咱們廬陽縣剿滅了一支四十多人長期為害一方的土匪,這可是個大功勞,你一定要寫清楚,寫仔細點,最好寫寫咱們的衙役是多么的驍勇奮戰,為了除掉這土匪花了多少力氣,還有幾個受了不輕的傷等等!

    鄭深……

    每次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深刻了解這位狀元郎,對方又會刷新他的認知。

    這四十幾個土匪,其中三十六個都是青云寨的人殺的,真正被陳云州他們殺死的只有五個,還有一個撿漏回來關在縣衙的大牢中,結果他把功勞全攬自個兒身上了。

    陳云州可一點都不覺得心虛。

    他早就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光干活,不會嚎,別人只會把你當老黃牛使。

    況且,青云寨又沒法出來領這個功。要是把他們報上去,哪怕他們是為民除害,上面的人也會忌憚他們,別說獎勵,搞不好還會派兵去剿滅他們。

    陳云州干不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所以這個功勞只能算在廬陽縣衙的頭上。

    左右是要算的,當然是能撈一筆是一筆了,縣里這么窮,不撈點錢怎么搞發展?

    而且他身上的功勞越多,得了上面的賞識,這齊項明想要弄死他也得掂量掂量。

    見鄭深不說話,陳云州眨了眨眼:“怎么,鄭大人莫非是覺得這事不妥?”

    鄭深深吸一口氣:“沒有,還是陳大人思慮周詳,下官這就去寫,一定按大人所說如實向上面稟告咱們在剿除東風寨這些土匪中付出的種種艱辛!

    陳云州沖他會心一笑:“鄭大人說得極是,縣衙的諸位兄弟辛苦了,你再給他們也請請功!

    有賞就賺到,沒賞也不虧。

    鄭深……

    ☆、23.023 這也太費兒子了

    次日, 王捕頭帶了四十多名衙役,十來輛車,拿著鄭深替陳云州寫的三封信出發了。

    他們奉行雁過拔毛的原則, 將東風寨上凡是有用的東西都通通打包帶走了。

    第二天傍晚回來, 十輛車上都堆成了小山,除了糧食外, 被子衣物、鍋碗瓢盆等也通通都打包帶走了。

    王捕頭有些不好意思,跟陳云州告狀:“大人,小人本不想收這些破銅爛鐵的, 都是大劉, 非說不能浪費,讓小的都帶回來。”

    陳云州看著這些雖然舊, 甚至還打著補丁的被子、衣服,非常滿意:“不錯啊,大劉將咱們縣衙勤儉持家的優良作風發揚光大了。這些東西都很有用, 先放在縣衙的倉庫里,回頭我有其他安排!

    楊柏川不是要把那四十多個受害的姑娘送到他這兒來嗎?

    這些人估計除了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什么都沒有,到了廬陽,一應生活用具都要重新置辦。正好,這些東西給她們用,可以節省一筆不小的開支。

    而且這些姑娘都是以流放的名義送過來的,若是全部都給她們置辦新的花錢不說,還容易惹人眼紅, 這些舊的東西就很好。土匪的衣服都比較寬大耐磨,回頭改一改,能穿的就穿, 不能穿的還是可以拿來做鞋底,就沒有浪費的。

    還是大劉深得他的心啊。

    王捕頭見陳云州非但沒生氣,反而很高興,有些納悶,這不咋會說話的大劉怎么得了大人的心呢?

    他搞不懂,趕緊換了個話題:“大人,前天你們走后沒多久,慶川那邊就派了人來詢問任務。大劉騙他們說完成了,兩個當家去山里躲風頭了,那群人才走,臨時還交代讓寨主黃巖回頭去老地方拿錢。大劉沒敢問他們要,因為他們帶了十幾個人過來,全都是練家子。他讓小的轉告您,他沒完成任務,回來任憑大人處罰。”

    陳云州失笑,這大劉還真是一板一眼的。

    他擺手說:“弟兄們的安全最重要,錢能騙……到最好,不能也無妨!

    王捕頭撓了撓頭:“小的也是這么勸他的。大人宅心仁厚,寬厚待人,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

    陳云州笑著點頭:“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改日得了空,我請大家吃飯!

    辭別了王捕頭,陳云州背著手,哼著小曲兒美滋滋地回了縣衙,如今就等楊柏川的消息了,希望楊大人給力點?上Я耍疵庹旋R項明的眼,他不能親自去慶川看熱鬧。

    ***

    “老爺,成了,成了!”齊虎歡天喜地跑回來。

    齊項明正在寫字,聞言手一抖,筆尖重重落在潔白的紙上留下一團漆黑的墨漬。但齊項明無暇顧及,他丟掉筆激動地站了起來,抓住齊虎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陳云州死了嗎?”

    齊虎滿面笑容,點頭:“沒錯,小人剛接到消息,他被黃巖父子弄死了。”

    齊項明興奮地在書房里走來走去,臉上的笑容擋都擋不住:“罡兒,看到了嗎?為父幫你報仇了,為父送那姓陳的小子下去陪你了。你放心,剩下的那些人,為父也會一個個都不會放過,你好生看著為父是怎么一個個弄死他們的。”

    他的笑容癲狂到了極點,看起來恐怖又陰森。若是陳云州在這,就會發現這他這表情跟齊罡如出一轍,父子倆都是瘋子。

    過了許久,齊項明亢奮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了下來,回頭贊許地看著齊虎:“這事你辦得不錯,我要好好賞你。”

    齊虎連忙說:“小人這條命都是老爺救的,老爺待小人如同再造父母,小人不要老爺的獎賞,只要能跟在老爺身邊伺候小的就心滿意足了。另外,小的還有一事要稟告,黃巖那廝帶著他兒子躲進了山里,山寨中只留了幾個小嘍啰,我們的人就沒動手!

    齊項明臉上的笑容微淡:“那個老小子倒是奸猾,越是如此越不能留他,得想辦法除了他父子,然后再一把火將那東風寨給燒了,以絕后患!

    陳云州到底是朝廷命官。他的死朝廷一定會追究的,尤其是楊柏川,必定會抓著這件事不放,只有黃巖父子死了,這事才查無可查,最終淪為一樁懸案,才能不了了之。

    齊虎連忙說:“小的已經派人在山下盯著,一旦有他父子的消息,立即動手。此外,小人還給他留了一條消息,余下的尾款得他本人來取,為了這筆錢,黃巖一定會現身的!

    尾款可是足有五百兩銀子,這么大一筆錢,黃巖不可能放棄。哪怕知道會有風險,他還是會抱著僥幸的心理出現。

    齊項明目露贊許:“很不錯,這些事交給你,我最是放心不過。齊虎,你跟了我多少年?”

    齊虎說:“十八年,小的自十三歲開始便跟著老爺。”

    齊項明有些唏噓:“這么多年了啊,你陪在我身邊的時間比罡子還長。你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替我辦事,盡心盡力,我非常滿意,你想要什么?”

    齊虎還是那句話:“謝老爺賞識,小的這輩子能陪伴在老爺身邊就很知足了!

    “這怎么行,有功就要賞,有錯便要罰。罡兒去了,老爺我膝下空虛,齊虎,你自幼入了齊家,跟了我的姓,可愿做我的義子,以后繼承我的衣缽,替我養老送終?”齊項明含笑看著他,眼神篤定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個誘惑。

    事實也確實如此,齊虎欣喜若狂,撲通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愿意,小人愿意,謝謝老爺,小的以后一定好好替老爺辦事,絕不辜負老爺的栽培!

    齊項明彎腰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還叫老爺?以后要改口了!

    齊虎咧嘴笑著站起來,激動地看著齊項明,張了張嘴,大聲喊道:“義父,孩兒見過義父。”

    齊項明大笑:“好好好,我齊項明又有兒子了,還是這樣一個能干忠心的兒子,這可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事,管家?”

    守在門外的管家連忙進來,羨慕地看了齊虎一眼,拱手說:“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齊項明心情大好:“通知府里所有人,以后齊虎是府中的少爺了,讓他搬去四通院,再安排幾個伶俐的伺候!

    管家連忙說道:“是,小的這就去安排。”

    不一會兒,闔府上下都知道了齊虎魚躍龍門,成為了府上的主子。

    若非齊罡的頭七還沒過,管家都要在府中張燈結彩慶祝一番。

    這件喜事稍稍沖淡了這幾日府上凝重的氣氛。

    但沒多久管家又接到一個新的消息,連忙跑去稟告:“老爺,知府衙門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楊大人有急事要找您。小的派人去打聽了,說就小半個時辰前,有一隊衙役抬著一具尸體去了衙門,帶頭的好像是前幾日跟在那陳知縣身邊的人,其余的都是生面孔。”

    齊項明闔齊虎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齊虎高興地說:“義父,那定然是陳云州的尸體。廬陽縣衙的人帶著他的尸體到楊柏川面前告狀了,估計楊柏川找義父是興師問罪的,義父若是不想去,稱病不去就是!

    “去,為何不去?這等喜事我怎能不去?”齊項明樂呵呵地說,“我要去看看楊柏川那張難看的臉,我要讓他知道與我齊項明為敵的下場!”

    即便楊柏川懷疑他又如何?證據呢?

    沒有證據,楊柏川也奈何不了他。

    齊虎捧場地說:“義父高見,說不定那楊柏川已經嚇得瑟縮發抖,懇請義父放他一馬呢!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官場上哪個不是人精?

    楊柏川心里再氣也犯不著為了一個陳云州跟他翻臉。

    齊項明理了理身上華貴的紫色袍子,將袖口撣平,微笑著說:“走,齊虎,隨為父走一趟。”

    “好嘞!饼R虎吩咐下面的人備車。

    這一對新鮮出爐的父子心情大好地去了知府衙門。

    一進衙門,齊項明便看到楊柏川眉頭緊鎖的樣子,看到他,楊柏川的眉心直接皺成了個“川”字,似乎是更頭痛了。

    齊項明有些得意,現在就開始頭痛了,這才哪到哪兒?

    楊柏川到了慶川,他也沒為難過對方,本以為大家能相安無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誰知楊柏川如此不做人,竟趁著他出城的時候派人弄死了他的兒子。

    這筆帳他遲早要跟楊柏川算。

    齊項明眼底閃過一抹陰狠,面上卻客氣有禮:“下官見過楊大人,不知楊大人喚下官過來所謂何事?下官觀大人面色不大好,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楊柏川皺眉看了齊項明一眼,嚅了嚅唇,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這副表現落入齊項明眼中,越發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他心里暢快,面上卻是一副為楊柏川分憂解難的模樣:“楊大人,你我共事一場,有事但說無妨!

    楊柏川輕嘆了一聲:“齊大人隨我來!

    他將齊項明領到了衙門一側的殮房,這是衙門暫時放尸體的地方。

    齊項明站在門口便看到里面放置著一具用白布蓋著的尸體。雖然春天氣溫比較低,但尸體上還是隱隱散發出一股很難聞的味道,顯然,這具尸體的主人應該已經死了有三四日了,剛好跟陳云州返回廬陽的時間對得上。

    難怪楊柏川一副臉色難看的樣子。

    齊項明心里興奮,面上卻虛偽地說:“楊大人節哀順變。陳大人這命不好啊,本來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卻被發配到咱們這荒僻的地方,如今又不幸遭此橫禍,實在是天妒英才!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躺的是他的至親。

    楊柏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齊大人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齊項明腦子里一片亢奮,沒聽出楊柏川的詫異,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下官知道大人傷心,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沒什么坎兒是過不去的。對了,今日我收了個干兒子,還沒介紹給大人認識呢,齊虎,過來!

    齊虎配合地走近,拱手行禮:“小人見過楊大人!

    楊柏川只覺好笑,還是給面子地說了一句:“恭喜齊大人。”

    “謝謝,謝謝。”齊項明目光重新落到尸體上,“仵作怎么還沒過來驗尸?”

    說著,他走到尸體旁,屏住呼吸,捻起白布的一角提起,準備好好欣賞欣賞陳云州的慘狀,只是白布掀起,下面躺著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齊項明宛如被人從頭頂潑了一盆冷水,不可置信地說:“這人是誰?陳云州呢?”

    齊虎也是一臉驚愕,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再睜開,地上躺的仍是一具面生的尸體,他訥訥的,簡直不敢看齊項明的眼睛。

    楊柏川將父子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走過去反問:“齊大人為何會覺得躺在這里的是陳大人?”

    齊項明語塞,頓了片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誤會了,連忙改口說:“不是陳大人就好。誤會,誤會,臨出門的時候下官聽管家說看到陳大人的隨從抬著一具尸體到府衙,神情有些不對,所以我才誤會了。”

    楊柏川語氣陡然凌厲了幾分:“也不算是誤會,有人想要陳大人的命,可惜陳大人命硬,躲過一劫,這就是刺殺陳大人的兇手!

    齊項明頓時明白了地上之人的身份。

    黃巖那不成器的東西,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齊虎,不是說已經完成了任務,黃巖父子躲進了山里?

    齊虎愧疚地垂下了頭。

    齊項明收回目光,大義凜然地說:“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謀殺朝廷命官,一定要嚴查,絕不能姑息!

    楊柏川看著齊項明:“齊大人也這么覺得嗎?”

    齊項明昂著下巴:“當然,公然謀殺朝廷命官,致我們官府的威嚴于何地?這種事一定要嚴查到底。”

    楊柏川點頭,輕輕一揮手,候在外面的薛捕頭立即帶人上來,扣住了齊虎。

    齊虎眼神慌亂,奮力掙扎:“你們要干什么?放開我,義父救我,義父救我……”

    齊項明怒目瞪向楊柏川:“楊大人,你這是何意?”

    楊柏川一揮手,很快幾個衙役就帶了兩個男人上來:“這二人名喚周昌,周群,齊虎應該很熟悉才對。這兩人前天去東風寨,說是奉齊虎之命,去詢問東風寨刺殺陳大人的進展,當時在山寨中的乃是廬陽縣的衙役,此乃人證,另外,這里還有一封以齊虎名義寫給黃巖的信,齊大人怎么說?”

    楊柏川將證據都擺在了齊項明面前。

    齊項明看著眼前的白紙黑字,還有大劉、周家兄弟,腦子快速轉動,須臾,他板起臉,冷喝道:“齊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陳大人動手,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了?我知道,你與罡兒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可罡兒的死跟陳大人沒有關系,全是他咎由自取,你怎如此糊涂?”

    齊虎目瞪口呆,希冀的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

    聽到后面,他已經明白了,齊項明這是要棄卒保帥,將一切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現在官府已經追查到他頭上,他逃不了了,老爺這么做也是沒辦法。

    齊虎沒有過多的猶豫,撲通跪在地上,閉上眼睛攬下了所有的罪名:“老爺,沒錯,這一切都是小人做的,小人要為公子報仇。老爺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沒有老爺便沒有小人,老爺只公子這么一個獨子,便是有千般的不是,那陳云州也不該將他殺了?上,小人手里人手有限,只請得起山上不入流的土匪動手,讓陳云州那廝逃過了一劫!

    “此生既已無法為公子報仇,小人還有何面目茍活于世!

    說到這里,他忽地竄了起來,一頭撞到了殮房中的柱子上,氣絕身亡。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楊柏川瞇了瞇眼,冷哼一聲:“真是便宜他了!

    齊項明的臉色也相當不好看,自責地說:“都是下官的錯,下官馭下不嚴,家門不幸,出了這種事。下官實在有愧,回去便寫折子向朝廷告罪,辭去慶川通判一職。”

    楊柏川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過來,齊項明這是以退為進,裝模作樣而已,哪舍得真辭官啊。

    但話已出口,辭不辭可由不得他了。

    楊柏川瞥了他一眼,假意應付道:“此事與齊大人無關,齊大人何必攬到自己身上。幕后主使既已伏誅,此事便作罷吧。”

    嘴上是這么說,但楊柏川回到書房便連夜將這幾日審訊出來的證據,齊罡犯下的罪孽,還有今日齊虎派人刺殺朝廷命官一案整理出來,遞到上面。

    一同遞上去的還有一封聲情并茂的信,信中楊柏川表示,慶川通判齊項明,教子不嚴,十日內兩子接連犯事,罄竹難書,齊項明羞愧不已,無顏面見慶川父老,已決意辭去慶川通判一職,請朝廷批準。

    他不是要辭官嗎?自己就幫他一把。

    為了讓朝廷盡快批準齊項明辭官,楊柏川還給京城的好友去了一封信讓他幫忙促成此事。

    等齊項明沒了官職傍身,他再慢慢查他的老底。

    齊項明完全不知道他隨口一句敷衍的話竟被楊柏川當了真,而且還在背后使勁兒促成這事。

    他板著臉出了府衙,回到家,管家立即迎了上來,見齊項明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又只有他一人,很是詫異:“老爺,發生了何事?齊虎公子呢?”

    齊項明一腳踹在大門上,氣沖沖地邊往里走邊說:“讓下面的人最近消停點,別再給我惹事,否則誰要是再惹事,我絕饒不了他。”

    管家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連忙應是。

    齊項明閉上眼睛,沉默少許又說:“安排人去府衙給齊虎收尸,賬房支一百兩銀子,將他厚葬了!

    管家震驚得嘴巴大張,連連應是,心里惋惜不已,齊虎終究是沒富貴命啊。

    ***

    陳云州是四天后知道這事的。

    楊柏川雷厲風行,很快就判了那些受害的女子流放。薛劍帶人押送他們到廬陽,便將最近慶川城里發生的事說了,還給陳云州捎帶了一封楊柏川的信。

    陳云州一目十行掃過,不由拍案叫絕:“楊大人可真是個好人啊,齊項明要辭官,他就義無反顧地幫忙!

    薛劍說:“可不是。陳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在查齊罡的案子時發現了不少疑點,齊罡的福泉莊園表面上是供他取樂的,但其實也接待了不少慶川本地豪紳官員,我家大人懷疑這背后有齊項明的授意。他們父子利用這些女人拉攏了本地不少士紳進而形成一張嚴密的關系網。他們這些人擰成一股繩,楊大人也要受到掣肘!

    陳云州明白,擱哪個時代都一樣,地方上總有人抱團,楊柏川作為外來人員,還分攤妨礙了他們的利益,只能徐徐圖之,分個擊破。

    “楊大人辛苦了!

    這就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的感覺嗎?還真不賴。

    這事的主戰場在慶川,對他們廬陽影響不大,陳云州能做的就是管理好廬陽,不要給楊柏川拖后腿即可。

    他更感興趣的是齊虎的事:“齊項明上午收他做義子,他下午就死了?這也未免太巧太快了吧!

    薛劍也覺好笑:“說不是呢,街上的百姓都傳瘋了,說齊虎沒福,潑天的富貴砸到他身上,他都無福消受,也有說齊項明克子的。”

    陳云州哈哈大笑:“齊項明這不是克子,他這是費兒子,命里注定沒兒子,還是別折騰了。要是再弄個兒子出來,哪天又死了就好笑了!

    開過玩笑,陳云州讓柯九帶人去接收了這批流放過來的女子。

    按照朝廷規定,流放的罪犯到了地方一般要先服勞役,可這些姑娘一個個瘦骨嶙峋,風一刮就會倒的樣子,只能先將她們安置下來,將養一陣身體再說。

    陳云州跟鄭深商量后,將她們暫時安頓在縣衙所屬的那四十傾土地旁邊。以前租種的農民在地邊搭建有窩棚,現在天氣轉暖,窩棚雖簡陋但也不會感冒。

    查看這四十四名女子名單時陳云州找到了馬小云,但廬陽縣失蹤的其他十二名女子卻杳無音訊。

    陳云州詢問了馬小云,馬小云也不清楚,陳云州心里隱約有了答案。

    一名在富泉山莊呆過三年名叫付艷的女子站出來說:“陳大人,她們應該都不在了,莊園里經常會死人,跟我前后差不多進去的姑娘都不見了。若非大人救我們脫離了苦海,小女子怕是也撐不下去了。”

    其他姑娘無聲垂淚。

    陳云州嘆了口氣:“你們就在此安頓下來吧,這些地給你們中,官府會給你們部分糧食,至于以后具體怎么安置你們,容我和鄭大人再想想!

    “謝陳大人!惫媚飩冞B忙福身道謝。

    陳云州回去后心情還有點不好,現在想來就讓齊罡那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在書房里坐了一會兒,柯九叫他出去吃飯。

    今天的晚飯不錯,有萵筍肉片、紅燒魚、白菜豆腐湯、還有一盤綠油油的蔬菜。

    陳云州看著有些眼熟,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嘴里一嘗,心里頓時有種相當不好的預感:“這是什么?”

    柯九見他臉色不對,忙說:“就……就是鄭大人當寶貝疙瘩一樣種在院子里的那個紅薯啊,您上次不是說紅薯葉炒菜也挺好吃的嗎?鄭大人見您今天從外面回來心情似乎不大好,就摘了葉子讓廚房炒了,給您添了一道菜。”

    炒了,添一道菜……

    鄭深這個敗家子,他的一千擁護值,烤紅薯,紅薯粉條,地瓜干……全沒了!

    ☆、24.024 給縣太爺來個下馬威

    不行, 怎么能只有他一個人心疼呢!

    陳云州放下筷子,示意柯九:“把飯菜都打包,再給我弄一壇酒來, 我今晚要跟鄭大人喝個痛快!”

    柯九連忙找出食盒, 將飯菜放了進去,一手拎著食盒, 一手抱著酒壇子,跟在陳云州身后去了鄭家。

    鄭深家位于縣衙西側幾百米遠的一處小巷子里。

    他家不大,就是一進的院子, 里面住了他和孔泗二人, 冷冷清清的。

    孔泗打開門看到是陳云州有些意外:“小人見過陳大人, 陳大人里面請!”

    陳云州大剌剌走進去,發現院子西北的角落里種著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銀杏,樹下擺放著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

    陳云州往那凳子上一坐, 示意柯九將飯菜擺上,然后對孔泗說:“你家老爺呢?今晚我來找他喝酒,不醉不歸!”

    孔泗搞不明白他這鬧的是哪一出,陪笑道:“陳大人稍等, 老爺在書房,小的這就去請他。”

    陳云州點頭。

    等他走后, 陳云州也將柯九一塊兒趕走了:“時候不早了, 你也回去吧!

    柯九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陳云州今天心情不大好,可他又不敢違背陳云州的命令, 只得憂心忡忡地離開。

    柯九走后,陳云州拿起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淺嘗了一口,味道……還是說不上來。

    什么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古人都是大騙子。

    鄭深過來就看到陳云州抿著酒撇嘴。

    他笑坐到對面,又讓柯九在桌上安置了一根燭臺。

    “陳大人要找我喝酒,怎不早說?”鄭深看著桌上的菜,揮手讓孔泗去再做兩道。

    陳云州放下酒杯,制止了他:“夠了。大人,你嘗嘗這道炒紅薯葉好不好吃!

    鄭深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涼掉的紅薯葉,拿起筷子夾了放在嘴里嘗了一口:“還不錯,比很多野菜好吃多了。陳大人說得沒錯,紅薯葉確實是道不錯的菜。”

    陳云州重重點頭:“確實不錯,鄭大人知道你剛才吃的那一口栽種下去能長出多少個紅薯嗎?至少也有兩三個,多則七八個不等!

    鄭深怔住了,這才恍然明白陳云州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過不用陳云州問罪,他心里也心疼了起來。要長這么多紅薯,得夠個五口之家省著點吃一天了,可今天這片紅薯葉子卻只夠他塞牙縫。

    也就是說,他們這一頓吃去了未來幾百斤紅薯。

    痛心!

    鄭深雖然很肉痛,可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他舉起酒杯:“下官的錯,下官自罰三杯。”

    “鄭老頭,你別想一個人將我的好酒喝光了!标愒浦菽闷鹁茐咏o自己也倒了一杯。

    鄭深愣了片刻,趕緊附和:“是,這倒是老頭子的不是了,咱們今晚喝個痛快。”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一邊說著不著五六的話,一邊喝酒,桌上的菜倒是沒動多少。

    及至夜深,一壇酒已經被兩人喝光了。

    陳云州猶不滿意:“哎,這酒跟水一樣,都沒什么酒味。難怪武松能十八碗不過崗,這種清湯寡水的酒我也行。鄭大人,你家有酒嗎?咱們繼續喝!

    鄭深咳了一聲,示意孔泗:“去把我珍藏的那壇梅子酒拿過來!

    孔泗有些猶豫,低聲說:“老爺,您今晚已經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身體吃不消!

    鄭深擺手:“無妨,偶爾一次,要喝就得盡興!

    孔泗拗不過他,只得憂心忡忡地去把酒壇子抱了出來。

    又是小半壇子酒下去,陳云州終于撐不住,喝高了,趴在桌上。

    鄭深的狀態要好很多。

    孔泗擔憂地看著他:“老爺,您沒事吧?”

    鄭深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無妨,這酒大多都是陳大人喝的,我喝得少。夜已深,今晚就讓陳大人歇在東廂房吧,你把他背進去!

    孔泗蹲下身,鄭深幫忙,兩人合力將陳云州背進了客房。

    期間門陳云州睜開眼愣愣地看了兩人一下,隨即又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等將他安置好,已是一刻鐘后的事了,孔泗累出了一身的汗,嘟囔道:“真沒想到這陳大人還是個酒鬼!

    鄭深彎腰替陳云州蓋上被子,輕嘆道:“他哪是好酒這一口啊。每次喝酒時,眉頭都皺得緊巴巴的,他這是心里難受。”

    孔泗愕然,實在不明白:“既是覺得難喝,那為何還要喝,這不是更難受?”

    鄭深笑笑沒多說,背著手緩步走出客房,站在門口仰望著天空中皎潔的明月,許久感嘆了一口:“若人世間門都若這月光般潔白無瑕該多好。”

    孔泗聽不懂,愣了會兒提醒:“大人,已經很晚了,外頭冷,您該回去休息了!

    鄭深收回目光,往自己房間門里走去,并提醒孔泗:“晚上注意點陳大人那邊。”

    “小的明白!笨足魧⑧嵣钏突亓宋。

    次日清晨,陳云州從陌生的床上醒來,睜開眼看著米白的老式蚊帳愣愣出神,有那么一瞬,他以為自己又穿越了。

    不過當他看到擺放在床頭干凈的衣服時,昨晚的記憶回籠了,原來這是鄭深家啊。

    鄭老頭人還怪好呢,不但收留了他一夜,還給他準備了干凈的衣服。

    他昨晚沒吐鄭老頭一身吧?

    陳云州坐起來,翕了翕鼻子,嗅了嗅,身上的酒味很淡,應該沒有失儀。可能是這酒度數太低的緣故,他精神極好,頭也不痛,完全沒有現代宿醉醒來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陳云州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時,門開了,孔泗端著一個盤子進來:“陳大人,您醒了,這解酒的蜂蜜水,您喝一點會舒服很多。”

    “好,放下吧。”陳云州點頭。

    孔泗將碗放下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陳云州一個人了。

    陳云州并沒有第一時間門起床。

    昨晚折騰了鄭老頭一晚上,那股心疼勁已經過去了。

    不就一盤紅薯葉嗎?他換就是,上次在慶川給楊柏川兌了五斤紅薯,他還剩好幾千擁護值呢,留著又不能生兒子,漲利息,都花了吧。

    陳云州打開了系統,一下子被里面的擁護值給驚到了,一萬四千五百擁護值,比他上次看的多了近一萬點。

    陳云州瞬間門滿血復活,什么叫千金散去還復來?這就是了。

    這么多擁護值兌換什么好呢?

    全兌換紅薯好像有點可惜了。系統的紅薯死貴死貴的,等他種下之后,剪一根藤就能種出好幾顆紅薯,犯不著去換摳門系統的。

    要么兌換點玉米種子?煮玉米棒子,烤玉米,玉米排骨湯,玉米粥……都挺好吃的。

    心動歸心動,可陳云州的眼珠子最后還是落到了“抽獎”兩個字上。

    他屏住了呼吸,呼喚小助手:【我要抽獎!

    小助手立馬鉆了出來:【好嘞,抽獎成功,獎勵已經發放至宿主手中。】

    陳云州低頭就看到手上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五個字“玻璃燒制法”,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一萬擁護值就換這個?

    陳云州感覺自己就是個冤大頭,古人又不是不會制造玻璃,像歐洲那些幾百年前的教堂,不少窗戶上都鑲嵌著大塊大塊的玻璃,就連華夏出土的文物中也有玻璃制品。

    不過換都換了,這么貴總不能丟了。

    陳云州低頭研究起這張玻璃制造的說明。

    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張紙的價值。因為種種原因古代華夏的玻璃都是不透明的,實用性差,僅限少部分貴族使用,還多是做裝飾或是珍奇把玩,沒什么實用價值。

    而這張紙講的是透明玻璃的制造方法。

    透明玻璃的價值不可估量,絕不僅僅只是玻璃窗擋風透明,光線好那么簡單。透明玻璃能制造望遠鏡、顯微鏡、放大鏡等等,這些都是現代科學的基礎工具,實驗室里的各種科研用具也都少不了玻璃。

    歐洲文藝復興,科學技術突飛猛進跟玻璃分不開,正是有了玻璃制造的放大鏡、顯微鏡、望遠鏡等物品,放大了人類的視覺,讓人類能夠觀察、進入到更微觀、更遙遠的世界,從而讓細菌學、生物學、天文學、地質學、病理學等學科都取得了重大突破。

    笛卡爾、牛頓等中世紀科學家都是自己動手做透鏡的磨鏡大師。

    如果說這些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遙遠的話,玻璃還有個作用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那就是制造鏡子。

    古人用的都是銅鏡。

    銅可是能用來鑄造錢幣的,可想而知那么大一面銅鏡有多昂貴,別說普通人家了,就是小地主家的女兒也用不起

    貴就算了,銅鏡的清晰度也不行,只能照出個大概,但玻璃鏡子就不一樣了,巴掌大的一小塊就能解決古代女性照鏡子難的問題,而且清晰度極高,將臉上的毛孔都能照得清晰可見。

    陳云州記得自己上學那會兒,不少女生都隨身攜帶著一面小鏡子,巴掌大,一般是圓形,鑲嵌在木制或是金屬、塑料的盒子中,精美小巧易攜帶。

    哪個姑娘不愛美,這可是個巨大的商機。

    他們衙門不是窮得叮當響嗎?這不機會就來了,只要做出透明的鏡子,就不愁沒市場。等掙了錢,他還可以制造許多放大鏡、望遠鏡拿出去賣,眼睛不好使的人這下有福音了。

    還有那些科學愛好者,也可用放大鏡、望遠鏡好好鉆研鉆研,說不定他們能早點發現地球是圍繞著太陽轉的,從而提前開啟這個時代的工業革命。

    不過用玻璃制造鏡子,陳云州也不會。

    他詢問小助手。

    小助手高冷地表示:【一萬擁護值!

    陳云州無語了:【小助手,你個周扒皮,開價也太狠了吧。】

    小助手:【宿主,知識是無價的!

    陳云州一想也是,從玻璃到鏡子,這中間門有無數的能工巧匠不斷試錯,改良,,耗費幾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門才制造出了玻璃鏡子。而他現在只需一萬擁護值就能少走幾十年的彎路,這么看,這個擁護值也花得值。

    陳云州小心翼翼將紙折疊起來,放在口袋里,穿上衣服,美滋滋地推開門。

    院子里,鄭深正彎腰蹲在墻角給花花草草澆水,聞聲回頭,見陳云州春風滿面地出來,隨即放下了水桶和木瓢,笑著說:“今日沐休,陳大人怎么不多歇會兒?”

    陳云州笑道:“已經休息好了,昨晚叨擾了鄭大人,實在是慚愧,請鄭大人見諒。”

    鄭深好脾氣:“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足魷蕚淞艘恍┣逯嘈〔耍惔笕巳舨幌訔壘土粼诤嵊昧松旁僮摺!

    陳云州謝過鄭深,洗漱后,跟鄭深一道坐到了桌子旁。

    鄭深還真不是客氣的說辭,桌上兩碗青菜粥,配了一碟咸菜,兩只咸鴨蛋,還有一碟腌的蘿卜,其他就沒了。

    確實是粗茶淡飯,不過孔泗手藝不錯,陳云州吃得很開心。

    吃過飯,陽光正好,春暖花開,鄭深邀請陳云州去踏青,同時也可了解廬陽本地的風土人情,百姓生活。

    陳云州欣然同意。

    劉春駕車,柯九、孔泗隨行。

    馬車很快駛出城,道路兩邊都長滿了綠油油的野草,鮮花點綴其中,宛如一張碧綠的毛毯,田地里不少農民正在翻地,很是熱鬧。

    到了鄉下,遇到路窄或是上坡、坑洞的地方,馬車就沒法通行了。

    于是陳云州和鄭深下了馬車,讓劉春在馬車上等著,他們步行去村子里走走。

    看到是異鄉人,很多百姓都露出警惕的目光,也有扎著羊角辮的小孩子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鄭深蹲下身,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分給了這幾個小孩。

    小孩得了糖,那嘴也跟抹了蜜一樣“伯伯、伯伯”的叫個不停,問鄭深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鄭深都一一回答。

    陳云州有些意外,他只知道鄭深脾氣好,但沒想到這人對孩子也這么有耐心。

    揉了揉小孩的頭,鄭深站起身,指著村子給陳云州介紹:“這是咱們縣比較大的一個村子,叫南平莊,有兩千多人,算是咱們廬陽本地比較富裕的村子!

    話音剛落,前方就傳來哇哇哇的哭泣聲。

    陳云州和鄭深好奇地走近,發現好些人圍攏在那。人群中央是一個用花布包著頭發、嘴唇很薄,看起來精明干練的婦人,她面前站了二三十個孩子,年齡在六七歲到十來歲不等,大部分是女孩子,只有幾個男孩。

    嚎啕大哭的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

    她長得非?蓯,小臉圓鼓鼓的,兩只眼睛透明清澈,像是被水浸潤過的黑葡萄。

    小姑娘哇哇大哭,旁邊一個渾身打滿補丁的消瘦婦人抱著她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輕輕拍她的背:“小草以后要乖乖的,聽話啊,娘……娘以后會去看你的。”

    陳云州蹙眉:“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鄭深看出了門道:“應該是人牙子來買孩子。”

    買孩子……

    陳云州心理極度不適,這擱他上輩子看到,高低要撥個110,但在古代這是合法的。

    而且有時候也是沒辦法,看那婦人瘦骨嶙峋、滿身補丁的樣子,這孩子跟著她搞不好也得餓死,被賣給大戶人家為奴可能還有一條活路。

    那小女孩死死抱著婦人的脖子不肯松手:“娘,娘,別賣了小草好不好?小草可以少吃點的,小草以后一天就吃一頓,就吃一頓……”

    婦人顯然也舍不得女兒,回頭看丈夫。

    又黑又矮的青年男人抹了抹眼睛,拉起婦人:“別說傻話了,不賣了小草,我們連種子都沒有,地都沒法種,吃什么?全家都等著餓死嗎?”

    婦人攥著丈夫的手:“咱們找冉老爺借,找他借,現在春天了,山上很多野菜,挖回來煮成糊糊也餓不死!

    丈夫甩開女人:“你個瘋婆娘,那冉……那錢也是能借的,你不想活了?”

    陳云州很好奇,問旁邊一名老者:“冉老爺的錢為何借不得?”

    老者看陳云州二人雖穿得不是多華麗,但衣服整潔沒有一絲褶皺,也沒打補丁,身邊還跟著兩名隨從,氣質也不俗,一瞧就是有些身份的人,便低聲說:“借那冉老爺的錢,每個月十分利,利滾利,若不是被逼得要餓死了,誰都不會輕易去借他的錢!

    月利十分,還是復利,陳云州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那一年下來,利息高達百分之兩百多,借一百塊,一年后就得還三百多,現代高利貸看了都要落淚。

    狠,太狠了。

    難怪那男人寧可賣女兒也不敢借,這一旦借了那就是個無底洞,根本還不清。除非哪天他走大運得了一筆橫財,不然全家都要搭進去。

    陳云州詫異地問鄭深:“官府就不管嗎?”

    鄭深非常意外陳云州怎么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有時候他總覺得陳云州身上有一種與他們這些人格格不入的氣質。

    “官府怎么管?這是雙方自愿的事。若是官府限制,這些有錢人不愿借錢,那百姓怎么辦?活活餓死嗎?”鄭深看著陳云州那副難以置信地樣子,嘆道,“這冉老爺的利息雖高,但也不是最高的,還有年息百分之幾百的,這些富人的借貸利息都不低。”

    老者苦笑著說:“這位先生說得是,隔壁莊子的陳老爺收取百分之三百的利息,不到一年也按一年計算。若不是窮得實在沒法子,誰會去借他們的錢,那可是要活活被扒下一層皮的?涩F在春耕在即,若沒種子一年都沒收成,實在沒法子的還是只能借。”

    陳云州……

    這簡直是丟他們陳家的臉。

    一個二個太無法無天了。

    見陳云州臉色難看,鄭深跟他解釋:“往年舉債春耕的沒這么多。這不是去年干旱,地里的莊稼收獲很少,家家戶戶都沒什么余糧,也沒能存下種子。”

    陳云州把鄭深拉到一邊說:“鄭大人,咱們官府借種子給百姓如何?”

    要擱以前,陳云州也沒辦法,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但東風寨不是給他們回了一波血嗎?

    拉回來的糧食、銀錢不少,完全能辦成這事。

    這樣一來,不但能讓“冉老爺”這等周扒皮的高利貸生意做不下去,讓百姓用少量的代價獲得種子,而且還可以獲取大量的擁護值。

    陳云州正在愁怎么能夠快速獲得大量擁護值呢,這機會就來了。

    他有預感,這個政策一出,他的玻璃制鏡子的方法妥妥的穩了。

    鄭深想起衙門的那些收獲,笑著說:“這些都是陳大人弄回來,陳大人愿意,我沒意見。”

    這種剿匪所獲,都歸衙門所有,通常都是留一部分做衙門的開支,剩下的大家分了,陳云州作為縣令,這些銀錢糧食又都是他弄回來的,按照慣例他要分大頭。

    得了鄭深同意,陳云州走入人群,直接跳到那人牙子旁邊的桌子上,拍手道:“大家聽我一言。”

    “這誰啊?”人群騷動起來。

    “不認識,好俊的哥兒,也不知道說親了沒有!

    “行了吧,瞧人家那穿著打扮氣度,也不是咱鄉下人能攀得起的!

    ……

    柯九聽到這些村民越說越離譜,趕緊撥開人群,站到陳云州旁邊,拔出了別在腰間門的大刀揮了揮,人群立馬安靜下來,就連那人牙子也趕緊后退幾步,害怕地看著柯九:“這位小哥,你這是做什么?老婆子我做的這買賣都是大家你情我愿,這可怪不得我啊!

    柯九厲聲喝斥:“閉嘴,這是我們縣衙的大老爺,F在大老爺有話要說,大家安靜點!

    不少人聽到這話都嚇了一跳,趕緊跪下:“見過大老爺!

    陳云州抬手:“大家都起來。今天我在這里宣布一件事,經過我和縣丞鄭大人的商議,衙門會籌措資金,為百姓提供種子,秋收之后借貸的百姓連本帶息償還。利息定在百分之二十以內,具體的通知,大家等衙門的告示!

    這個消息頓時在人群中引起了轟動。

    不少百姓難以置信地問道:“大老爺,真的嗎?咱們都能借嗎?”

    百分之二十,對比周遭動輒年息百分之幾百,那簡直就跟不要利息沒多大差別了,這讓百姓們如何能不激動。

    要是能借到這樣便宜的種子,他們又怎么會賣兒賣女呢?

    陳云州微笑著說:“當然是真的,詳細的規定三日后出,大家到時候去城門口看告示即可。也請大家相互轉告,通知其余村子。”

    要干就干大的。

    這事牽扯的怎么也有幾萬,甚至是十幾萬人。

    這里面但凡有一半的人給他擁護值,他還至于兌換個紅薯都扣扣嗖嗖的嗎?

    再次從陳云州口中得到了確認的答案,這些百姓不約而同地跪下磕頭:“謝謝青天大老爺,謝謝青天大老爺……”

    這里面有七八十歲的耄耋老人,也有三歲稚子,一個個都心懷感激,虔誠至極。

    搞得陳云州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揮了揮手,從桌子上跳下來,在村民們滿是感激和不舍的眼神中趕緊開溜了。

    直到出了村,那些依依相送的百姓才停了下來。

    鄭深看著陳云州松了口氣的模樣,好笑:“大人連那兇狠的土匪都不懼,又何懼這些百姓!

    “也不是懼!标愒浦輸[手,不知道該怎么說。生在現代的人,真的很不習慣這種動不動就下跪的大陣仗,這些百姓實在是太熱情了。

    因為出了這檔子事,急著回去盤點縣衙的庫存,陳云州也沒功夫逛了,對鄭深說:“鄭大人,咱們現在就回去吧。”

    鄭深也沒意見,兩人回到縣衙,拿出入庫的清單盤點了一下在東風寨的收獲。

    果然是殺人放火金腰帶,光是金子就有五十八兩,銀子四百二十兩,銅錢一百三十八貫,稻谷五千六百斤,豆類九百八十斤。

    這些是大頭,其余還有零零碎碎的東西。

    因為去年干旱,如今又是青黃不接的時節,一斗精米的價格比較高,要近百文錢。但若是換成稻谷、豆類,價格會便宜不少,應該只要幾十文錢。

    這么算下來,一貫錢應該能買到兩百斤左右的糧食種子。銀子兌換銅錢在一比一千三左右,金銀兌換比例在一比十左右,換算下來,這些錢大概能換到二十多萬斤糧食。

    聽起來很多,但要分攤到全縣這么多需要借貸種子的百姓身上就不夠看了,恐怕還捉襟見肘。

    因為古代種子的產出比大概是二十比一左右,按照畝產兩三百斤算,一畝地就需要播種十幾斤種子,如果限額借貸,每一戶最多只能借一百斤種子,把繳獲的這五千多斤稻谷也加進去,頂多只能惠及三千戶百姓,肯定有一部分百姓沒法借到糧食。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時間門有限,縣衙又沒錢,陳云州盡力了。

    算好發放的量,然后便是制定規則,陳云州提議:“為避免有人重復來領,每個村莊由村長帶著村民過來領,按照戶籍信息登記造冊并簽字畫押!

    鄭深點頭:“不錯,這樣也能防止人太多發生騷亂。另外二十多萬斤種子,量太大了,咱們還是發錢吧,這樣更方便,回頭百姓還款也更好處理!

    畢竟是幾十萬斤糧食,他們縣城的庫房估計得全部塞滿,而且后面怎么處理這些糧食也很麻煩。

    陳云州想想也是,便同意了這個分配方案,派人去將金子和銀子都換成了銅錢。

    ***

    官府要為百姓提供低息種子的事很快就在廬陽縣傳開了。

    對此,百姓們歡欣鼓舞,奔走相告,本來打算賣兒賣女,賣掉家中最后家底的百姓都不賣了,就等著官府的低息貸款種子。

    相較于百姓們的興奮,冉老爺他們就不爽了。

    冉老爺單名一個奎字,貨郎起家,做買賣賺了不少銀子后就在家鄉置辦了好幾百畝良田,又在鎮上、縣里乃至慶川都置辦了鋪子,都有買賣,是廬陽縣數得上號的有錢人。

    這人雖有錢,但卻極其摳門吝嗇,一個子都不會放過。

    有次他去別人家吃席,中途上茅房,看到糞坑里有一枚銅錢,他立馬脫了鞋子跳進去撿。這事傳開后,不少人在背后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冉一文”,一文也不放過。

    借貸可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利息高,而且除非對方全家死絕了,那借錢的人一定不可能賴賬。因為借貸的期限到了,要是還不上錢,他們可以去搜刮對方家里的所有東西,對方的房子,乃至對方的老婆孩子都能拿來抵借款。

    多少人被這高昂的利息逼得家破人亡。

    每年光是靠高利貸,他們都能搞成千上萬的銀錢,如今被官府這么一攪和,全泡湯了。

    習慣了躺著賺錢的老爺們怎么甘心?

    冉奎在家中大發雷霆后,喚來管家:“派些人去請陳員外、張員外、鄒員外、梁員外他們過來一趟。”

    “不用了,冉兄,我們來了!币坏篮榱恋纳らT在屋外響起。

    冉奎打開門一看,見是陳員外幾人,立即高興地將他們迎進了屋,又讓下人奉上了好茶。

    落座后,冉奎氣憤地說:“諸位兄弟,官府最近放出消息,要給那些村民提供不高于百分之二十利息的種子,你們聽說了嗎?”

    張員外氣哼哼地說:“咱們兄弟幾個就為這個來找你的。咱們這借貸一直好好的,最多也就三四百,可比臨縣的低多了,我可是聽說他們最高的有百分之六七百,咱們已經是很良心了,官府還搞什么不超過百分之二十的貸款,分明是要斷咱們的財路。”

    “可不是!编u員外低聲道,“你們說,這會不會是新的大老爺到任,咱們沒有孝敬孝敬的緣故?要不咱們使點銀子打點打點?”

    陳員外點頭贊同:“很可能。他這分明是整咱們嘛。但這事能怪咱們嗎?最近這幾年,每任縣太爺上任,屁股都沒坐熱就走了,花錢也是打水漂!

    所以誰還費這個心思去打點啊。

    冉奎不贊同:“應該不是。我聽說是縣里的大老爺和二老爺微服私訪,遇到了一群沒錢買種子準備賣兒賣女的,大老爺生了憐憫之心,臨時起意。而且你們可能不了解這個大老爺,我派人出去打聽了,他好像不圖錢財,就喜歡折騰。咱們縣少女失蹤的事,這都好幾年了,也沒個音訊,他一來就破獲了,聽說還因此得罪了慶川的大人物。”

    “娘的,這些只圖名聲的清官最難搞了!睆垎T外罵了一聲。

    鄒員外皺起了眉頭:“那這事怎么辦?難道就這么算了?他要是明年還跟咱們搶生意,我們這借貸的買賣可就到頭了!

    那么多錢啊,好賺又不費什么力氣,誰甘心放棄。

    一直沒說話的梁員外笑瞇瞇地開了口:“我說諸位也不必太急。此事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法子,我派人打聽過了,縣衙準備給這些百姓發放銅錢,他們拿了銅錢最后還不是要到咱們手里買糧食,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冉奎哈哈大笑:“還是梁兄有辦法。全縣大部分的糧食都掌握在咱們手中,只要咱們集體提價,原本六十文一斗的稻谷翻到一百文,兩百文,三百文,官府借給他們的那點錢能買多少糧食?最后糧食種子不夠,他們還不是只能找咱們借錢!

    “不過除了咱們,還有些鄉紳員外家里有不少糧食,萬一他們不買咱們的怎么辦?”鄒員外皺眉說。

    冉奎眼神狠辣:“這還不簡單,大家待會兒就派出家丁去幾個大戶那收糧,等糧食到手立馬將價格抬上去。外頭即便還有些糧食,眼看糧鋪的價格都漲了,他們還能有錢不賺?”

    張員外放聲大笑起來:“高,高,梁兄和冉兄這招實在是高明,兵不刃血,還能將官府這筆銀錢也全扒拉進咱們的口袋里。”

    比較膽小的陳員外有些顧慮:“可這樣子會不會得罪縣里的大老爺?”

    冉奎嘲笑他膽小:“得罪又如何?咱們自己的東西,想怎么賣就怎么賣,他總不能來搶咱們的,逼著咱們低價賣吧?”

    “有道理,我說陳兄,你就是太膽小了,咱們五人擰成一股繩,官府又能奈咱們何?”張員外抿了一口茶,笑著說。

    梁員外放下茶杯,斂了笑道:“不過陳兄的擔憂也不是全無道理。咱們各自回家后都約束好家里人,不要犯事撞到這位大老爺手里,另外,各家如果有不成器在外面落下把柄的子孫,趕緊送出去避避風頭,過陣子再回來。”

    冉奎贊道:“還是梁兄想得周到,大家回去就這么辦,只要我們幾個同心協力,便是官府也不懼!

    ☆、25.025 賺錢這事怎么能少我一個

    傍晚, 夕陽西下,陳云州坐在百花釀酒樓靠窗的位置獨酌。

    百花釀酒樓最有特色的便是他們家的花釀,帶著一股子花香, 清甜甘美,有點像陳云州小時候隨老爺子去吃席喝的那種甜酒,甜滋滋的酒精度非常低,很受小孩子們喜歡。

    聽說是主家自己釀的,老爺子見他喜歡,跑去買了一堆花、水果、糧食回來, 又不知從哪兒弄了本書,天天照著弄,在家里搞了好些壇壇罐罐, 得瑟地對他說“乖孫想喝什么甜酒爺爺給你釀”。

    后來這些試驗全失敗了,可老頭好面子,不肯承認,趁著他上學的時候讓王叔將壇子全搬走了, 騙他說是要放到溫度更低的地方更好發酵。然后等他每次問起甜酒釀得怎么樣了,老頭就兩個字“快了”。

    真是個又倔又死愛面子的小老頭。

    陳云州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忽然, 伙計咋咋呼呼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掌柜的, 錢不夠,米漲價了!

    掌柜的站在柜臺后面, 斜睨了伙計一眼:“吵嚷什么?不就是漲價嗎?你少買半斗就是!

    米價經常波動, 在金秋時節, 糧食豐收的時候, 自然最低,等過完年,青黃不接了, 大米就開始漲價,時不時地一斗長幾文錢。

    幾乎年年如此,掌柜的都習慣了。

    伙計哭喪著臉說:“不夠,這些錢現在只夠買兩斗半了。”

    掌柜的瞪大眼,聲音都不自覺地拔高了好幾分:“什么?上次買九十五文一斗,我給你的可是五百文錢,就是漲一些,也能買個五斗左右,怎會只能買兩斗半!”

    伙計哭兮兮地說:“掌柜的,長了一百零五文,現在一斗米要兩百文錢,小的跑了好幾個米鋪都是這個價!

    一聽這話,還在吃飯的食客們都坐不住了,這可是關系著大家以后的生活,一個個全站起來詢問伙計。

    “這漲價是暫時的還是一直要漲啊?”

    “對啊,好好的,也沒什么大事發生,為何米價會突然暴漲?”

    ……

    伙計苦笑著拱手說:“各位客官這種事小人怎會知道。小的也問了,對方說是庫房中沒多少糧食了。”

    眾食客面面相覷,都沒了吃飯的心思。

    陳云州皺眉站起身,讓身邊的柯九去記了賬,然后直接離衙門最近的鄒家米鋪。

    米鋪外已經圍了好幾個百姓,都在問為何突然漲這么多。

    米鋪的伙計愛答不理的,懶洋洋地說:“這我哪知道,這是東家的意思。你們要買米就買,不買就趕緊散開,別堵在這礙著咱們做買賣!

    拎著袋子的百姓氣得不輕,有個大嬸吵嚷著要去別的米鋪看看。

    伙計有恃無恐:“都這個價,你去哪兒問都一樣,F在不買,搞不好過幾天還會漲更貴,到時候后悔就晚了。”

    圍觀的百姓忿忿不平,有不甘心的想去別家米鋪撞撞運氣,但很快就有幾個從張家米鋪、冉家米鋪過來的百姓,雙方一對情況,這伙計還真沒說謊,其他幾個米鋪現在也都是這個價格,這幾個也是嫌貴,大老遠跑到鄒家米鋪看看情況的。

    如今這樣夸張的價格,除非家里實在是沒米下鍋或者家里很有錢的,不然還真吃不起這么貴的米,絕大部分人悻悻地罵了幾句,垂頭喪氣地拎著空袋子回去了。

    人群逐漸散去,柯九惱怒地盯著米鋪的伙計:“大人,讓小的去收拾那家伙一頓!”

    陳云州抬手擋住他:“你教訓他有什么用?這事他又做不得主,走吧,你去糧鋪問問,稻谷、豆類、小麥、粟米等糧食的價格,然后到鄭大人家尋我!

    兩人分開,陳云州直接去了鄭深家。

    鄭深剛吃過飯,見到陳云州笑道:“陳大人可是找下官喝酒?那我這里沒酒了,得讓孔泗去百花釀買一壺!

    陳云州擺手:“不用,這時候過來打擾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鄭大人說!

    落座后,陳云州說明了情況。

    鄭深當即意識到了這事的不妙:“米價這么一漲,只怕稻谷的價格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陳云州也是擔心這一點:“咱們原計劃每家發一百斤種子,若按這個價格漲,咱們那點錢怕是五十斤都懸。”

    五十斤也就種三畝田左右,遠遠不夠。

    因為衙門的錢有限,本來就有一部分百姓貸不到低息種子,如今糧價暴漲,原先惠及的這部分人恐怕還是得去借高利貸,這完全違背了陳云州的初衷。

    而且給了百姓希望,又讓他們失望,肯定會招致不少百姓的不滿,擁護值也別想了,到時候不倒扣都是好的。

    陳云州低頭看了一眼五千出頭的擁護值,隨著五平寺和齊家這事的過去,他的擁護值漲得越來越慢了,恐怕很快就會掉到幾十點一天,甚至是幾點一天。

    這樣猴年馬月才能湊齊一萬。

    陳云州冷靜地說:“鄭大人,即便是市場供需關系導致糧價上漲,那也有個過程,不可能一下子翻一倍還多,這事肯定是人為,我已經讓柯九去糧鋪問問了!

    鄭深也是這么認為的。

    兩人等了一會兒,柯九滿頭大汗地回來:“大人,稻谷的價格漲得更厲害,昨天還六十多文一斗,現在已經漲到了一百五十文一斗了。高粱、粟米、大豆等糧食分別漲了十到二十文不等!

    他這番話無疑是證實了陳云州的猜測。

    大豆、高粱、粟米等也是糧食,也一樣能填飽肚子,價格卻漲得很緩慢,顯然主要針對的是稻谷。

    南方多水田,水稻是最主要的糧食作物,百姓們不可能因為糧價漲了就不種水稻,而全去種高粱粟米等作物。

    鄭深嘆道:“恐怕是冉奎他們這些商人不滿我們官府出面放貸,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故意聯合起來抬高米價谷價。”

    柯九憤怒地說:“他們竟然敢跟官府作對,大人,讓小的帶人去把那冉奎帶回衙門好生教訓一頓!

    “不可!”鄭深抬手攔住他,“冉奎他們此舉雖然缺德,但并未觸犯大燕律法。若衙門因此將他們抓捕,告到上面我們并不占理。齊項明雖卸了通判一職,但在慶川的人脈還在,若是被他抓住陳大人的把柄,他肯定會借題發揮,咬死陳大人。”

    “其二,這也會影響縣里那些原本中立或是站在咱們這邊的士紳對咱們的信任。他們會擔憂,若哪一天他們觸怒了官府,是否也會不分緣由就被抓進大牢中?”

    陳云州想起了一句話“皇權不下縣”,說的便是古代封建王朝,朝廷對縣城以下的地域掌控能力是相對較弱的,因為地方父母官都是異地上任,單槍匹馬到了地方,很多時候也是需要借助當地士紳的力量治理地方,維護一方平安,完成朝廷規定的賦稅徭役任務。

    所以鄭深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想下面的人講規矩,遵守律法,他們身為官府中人,就得自己先遵守規矩,律法,方能服眾。

    柯九覺得很窩火:“可……鄭大人,難道就要這么算了嗎?他們這么一弄,糧價要飛上天了,多少人跟著餓肚子!

    就他們這些衙役,一個月才幾百文的收入,到時候也就能買兩三斗米就完了,一家子怎么過活。

    鄭深提議:“陳大人,不若讓下官派人請冉奎他們過來一敘,大家坐下商量,大家各退一步,將借貸的利息定在年息百分之百,這也是朝廷規定的官府放貸最高利息,咱們官府不再插手借貸一事。冉奎這些人只是求財,定然也不愿太過得罪你我。”

    陳云州……

    他本以為只是民間借貸黑,萬萬沒想到朝廷的心也這么黑,難怪冉奎他們敢搞百分之兩三百的利息呢。

    但陳云州可不慣著他們:“不用。鄭大人,咱們這次若是退了,那以后回回都得退,官府的威信何在,以后又如何取信于民?這事我自有主張,你放心,我這人最喜歡以理服人,最后一定會讓他們心服口服。另外現在糧價大漲,再發錢已不合適,官府的借貸不要直接發錢了,改為發糧食!

    對于發糧鄭深倒是沒什么意見,只是陳云州要跟冉奎他們硬杠,事情辦好也就罷了,若是搞砸了,不但會影響到官府的威信,對陳云州個人名譽將造成巨大的打擊,也會影響到他三年到期之后的考核。

    但鄭深看到陳云州那副篤定堅持的樣子,也不好再多勸,無聲地嘆了口氣,他道:“那就依大人所言行事吧。”

    陳云州當即吩咐柯九:“明日你帶一隊人去這幾家米鋪、糧鋪轉轉,警告他們不許漲價,記得要兇一點,氣焰要囂張一些,就說是縣衙的意思,但切記不要動手!

    柯九懂了:“大人,小的學那齊罡就是!

    齊罡把仗勢欺人,狐假虎威演繹得淋漓盡致。

    陳云州贊道:“孺子可教也,就學他,記住只是學學樣子,千萬不要真動手。”

    “好嘞,大人,您就放心吧!笨戮排闹乜诒WC。

    商議好,時間也不早了,陳云州起身告辭回了衙門。

    鄭深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吩咐孔泗:“明日一早你拿我的信去找龐老爺他們。”

    孔泗明了:“老爺是準備幫陳大人吧!

    鄭深搖頭糾正他:“不是幫陳大人,而是幫我自己?h衙上下一體,此事關乎衙門的威信,不能失敗。”

    孔泗不說話,老爺就是嘴硬。老爺何時稀罕過這個縣丞的位置了,說到底還是怕陳大人年輕氣盛,將事情搞砸了,想給陳大人兜個底。

    ***

    次日一大早,柯九就帶著衙役出門找這些漲價鋪子的麻煩了。

    陳云州坐在衙門里等消息。

    但柯九等人還沒回來,倒是先等來了一批意料之外的人。

    鄭深向陳云州引薦:“這位是龐源龐員外,這位是李申李員外,這位是費金盛費員外。”

    三人連忙拱手向陳云州見禮。

    陳云州知道龐員外,就是上次配合官府把假慧心引下山的那位龐老爺。他笑著說:“三位員外免禮,請坐吧。”

    五人落座,龐員外就拱手說明了來意:“陳大人愛民如子,不忍看百姓骨肉分離,所以低息貸種子給百姓,我等身為廬陽人,自不能坐視不理。我與李員外、費員外商議后決定,我們三家可共同借八百石糧食給官府應急,待得秋收時官府再還這筆糧食即可!

    在大燕,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二斤,也就是說,一石糧食便是一百二十斤,他們借官府八百石就是九萬多斤糧,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估計將三家多余的庫存都拿出來了。

    什么情況下,都有仁善之人。廬陽縣有為了一己之私,置萬千百姓死活于不顧的冉奎等人,也同樣有龐源他們這些愿意在危難時刻施以援手,不求回報的好人。

    對于他們的雪中送炭,陳云州自然是感激的,他拱手笑道:“多謝三位員外仗義相助,陳某實感激不盡。不過你們若真想幫我,就將這筆糧食都賣給冉奎他們吧!

    啊?

    鄭深和三位員外都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陳云州。

    現在衙門正去缺糧的時候,他非但不要送上門的糧,還要賣給敵人,沒搞錯吧?

    龐員外三人不知所措地看著鄭深。

    他們來幫這個忙,一是秉著心中的正義仁善之念,看不慣冉奎等人的貪婪,二是因為跟鄭深的交情,可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

    鄭深眉頭緊皺,勸陳云州:“大人,龐員外他們還可幫忙牽線,再購買一批相對便宜的糧食,咱們再想辦法買一些,差不多能湊齊三十萬的量,完成我們原定的計劃。”

    可現在陳云州已經不甘于只完成他們最初的計劃了,他想讓缺種子的百姓都能從官府借到利息低廉的種子。

    陳云州笑著說:“諸位的這份情意我陳某記住了。如果你們信我,就按我說的做,相信我,半個月內,廬陽的糧價必然大跌,大家現在出手,能賺不少,何樂而不為?若大家有交好的朋友,親戚,也可讓他們將糧食都賣給冉家、鄒家、陳家等這些鋪子。”

    陳云州素來有恩報恩,有怨報怨。這三位員外仗義相助,陳云州承他們的錢,有發財的機會也拉他們一把。

    同時這樣做也能給冉奎等人造成更大的損失,一箭雙雕。

    三位員外面面相覷,正不知道該說什么時,卻又聽陳云州開了口:“龐員外,可否幫我們一個忙,衙門有一百來石糧食,我們不方便出面賣給冉奎,還請龐員外代我們賣給冉家糧鋪,龐員外可否行個方便?”

    這下大家都知道他是來真的了。

    龐員外捉摸不透這位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的陳大人所想,但對方既開了口,他照辦就是,這時候賣給冉奎,他們還能多賺點錢。

    他深呼吸一口氣拱手道:“區區小事,舉手之勞,大人交給在下就是。”

    “多謝了!标愒浦菪χ笆,“今日諸位濟困解危,陳某銘記于心。”

    龐源三人連忙站起身推辭:“不敢當,不敢當,今日沒幫上陳大人,想必大人還有很多事要忙,我等就不叨擾陳大人了,告辭!

    鄭深將人送走后,回來發愁地看著陳云州。

    陳云州沒說話,又等了一會兒,柯九等人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讓鄭深更加氣惱的消息:“陳大人,小的按照您說的做了,那冉家、陳家、鄒家……糧鋪惱羞成怒,米價直接漲到了四百文一斗,稻谷漲到了三百二十文一斗,而且他們還對外以三百文一斗的價格收購稻谷,不少小糧商或是家中有余糧的,要么是惜售,要么就都賣給了冉奎他們!

    “好,好極了!”陳云州拍手叫好。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現在冉奎他們有多猖狂,過幾天,他們就會有多后悔,暫且讓他們先高興高興。

    陳云州笑瞇瞇地說:“柯九,去將王捕頭、大劉他們叫過來!

    柯九點頭,忙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三人就一起回來了。

    陳云州讓他們關上門,書房里只有他們五人,陳云州正色道:“柯九,王捕頭、大劉,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一樁重要的任務安排給你們,現在你們各挑十個衙役,換上便服,現在就從衙門出發,天黑之前趕到安陽鎮!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從抽屜中取出一封封堿好的信交到柯九手中:“這封信交給柯九保管,在到達慶川城外時才準拆開。”

    然后他拿出一個漆黑的小匣子,打開,里面是堆得整整齊齊的銀子:“這匣銀子則交由王捕頭、大劉共同保管,信上會交代讓你們如何處置這筆銀子。”

    三人都從陳云州這鄭重其事的交代中意識到了此事非同小可,連忙表態:“小人定不辱使命。”

    陳云州擺手:“現在就召集人手,即刻出發吧!

    為了不惹人注目,陳云州并沒有送他們。

    人走后,鄭深狐疑地看著陳云州:“陳大人到底有何計策?”

    陳云州笑著說:“鄭大人,咱們廬陽縣的糧食大部分被他們幾家控制了,可這天底下又不止廬陽縣一個地方。我讓他們去慶川買糧。”

    鄭深恍然:“這倒也行,只是這么遠,他們三十個人能買回來多少糧食?而且他們還沒帶車子!

    慶川距廬陽并不是特別遠,但路很不好走,即便有馬車,一輛車也就能拉個上千斤,他們需要的可是幾十萬斤,遠遠不夠。而且若是碰上下雨的天氣,糧食被淋濕就全泡湯了。

    陳云州笑了笑:“鄭大人莫急,過幾日你就清楚了!

    不是他不信任鄭深,而是他真正的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一旦傳入了冉奎等人耳中,就前功盡棄了。

    為了做得逼真點,陳云州還讓衙役在縣衙門口張貼了告示,按照漲價前六十五文一斗的價格收購稻谷。

    現在這個價格自然是收不到稻谷的,這都是做給冉奎他們看的。

    果然,冉奎幾人得知這個消息,在背后嘲笑陳云州天真。

    “他不會以為縣衙一貼告示,大家就放著好好的錢不賺,應和他吧。”張員外直搖頭,“先前我還當這個姓陳的有什么招呢,原來就這?真讓人失望啊!

    梁員外說:“大家也不能掉以輕心,我聽說官府派人請了龐源三人去衙門,走的時候,龐源三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冉奎輕笑:“龐源他們幾個一直跟官府走得近,跟那個鄭深關系很不錯,估計是鄭深請去幫忙的吧?晒俑痪湓,就想從人口袋里掏出糧食,龐源跟鄭深關系再好,只怕也不愿意貼這個錢!

    梁員外點頭:“沒錯,龐源不想得罪官府,就推脫說別人已經定了。他派人給我送了一封信,愿意將他們三家的一千多石糧食都賣給我們,價格兩百八十文一斗。”

    鄒員外有些不情愿:“這么貴?”

    他們并不缺糧,只是為了抬高糧價才做出收購的樣子,F在外面有大量糧食的人不多,而且很多人擔心糧價還會進一步上漲,賣了就虧了,因此真正到他們鋪子中賣糧的人并不是特別多,一天也就收個兩三百石稻谷而已。

    冉奎也說:“確實貴,一千多石,算下來可是三四千貫錢。但這個咱們又不能不買,不然他若是賣給了官府,咱們的計劃恐怕就要功虧一簣了!

    張員外大咧咧地笑道:“三四千貫錢而已,咱們四家平攤下來,還不到一千貫,也不算太大的數目。我贊同,這事咱們不能輸,不然以后誰還找咱們借錢?”

    這可是長久的利益,每年都可以給他們提供成千上萬貫錢。

    膽小的陳員外也舉手贊成:“咱們如今已經得罪官府了,若是這事沒成,被官府占了上風,以后咱們這買賣恐怕是更難做了。”

    百姓都是慕強的,誰更強他們就更信服誰。

    一個一心想改變,但卻沒法給他們帶來實際好處的縣令,哪怕再好心,也是沒法得到他們擁護的。

    反之亦然,若是這次官府強勢贏了,百姓以后肯定更信服官府。

    幾個人都表了態,梁員外說:“那依大家之見,咱們共同吃下這批糧食?”

    鄒員外也點頭:“買吧,平攤下來,一家也不過三四百石稻谷;仡^這些糧食遲早也會賣出去,不過是在咱們手里過一道手罷了。”

    只要糧價維持在現在的水平一段時間,他們就不會虧本,相反還能賺得盆滿缽滿。

    于是他們準備了錢,迅速把龐源手里的這些糧食買走了。

    當天晚上,陳云州便收到了龐源派人送來的兩百八十貫錢。陳云州看著一箱子銅板,嘖嘖感嘆:“還是糧食太少了,不然就發了!

    尋常時候一百石稻谷也就賣六十多貫錢,這一下子翻了四倍。

    要是有個一千石稻谷,賺的錢都夠給全縣農戶每家補貼一百斤種子了,還是本錢太少啊。

    平白賺了一筆,陳云州心情大好,面上卻繼續裝出一副很發愁的樣子,天天進門衙門都愁眉不展,還讓人又繼續在各個城門口、菜市場等地方張貼收購糧食的通知。

    甚至暗中派衙役去找那些小糧商、地主,要求以六十五文一斗的價格收購糧食,還讓衙役告訴他們,稻谷的價格很快就會降下來,他們現在不賣,以后只會賣更便宜。

    陳云州當然不是指望這樣能收購到低廉的糧食。

    他是故意給這些小糧商和地主施加壓力的。

    現在三百多文一斗的稻谷價格實在是太高了,大家都知道這價格有多離譜,雖然很多有糧的人還抱著繼續上漲的希望,但也有不少人會擔心價格會降。

    這部分膽小的小商人和地主既擔心價格下跌賺不了多少錢,又擔心官府哪天會強征他們的糧,保險起見,還是將手里的糧食賣出去,落袋為安方為上策。

    而現在廬陽縣還愿意花高價吃下他們手里這些糧食的也只有冉奎這些人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賣糧的小商戶多了起來很快,冉家、鄒家、梁家等鋪子每日收購的糧食由原先的一天兩三石,逐漸漲到了一天七八石,其中絕大部分是稻谷。

    ***

    轉眼,三日之期一下子就到了。

    衙門里的糧食只夠幾日吃的,但陳云州一點都不急。

    他讓人把官府借貸種子的告示貼了出去。

    官府會向每個農戶提供一百斤的種子,利息為百分之二十,秋收后,十月初一到十月初十折斷時間連本帶息歸還借貸的種子,也可按當時的稻谷價格償還銀錢。

    此外,為避免一次性涌入太多人到縣衙發生踩踏事故,也為了避免大家排太長時間的隊伍,官府決定按照村子來,統計之后會給每個村子安排固定的借貸時間,大家都必須按照所在村子相應的時間到縣衙借種子。

    所以官府下發通知,讓各村村長、里正先大致統計村子里大概需要借貸多少種子,匯報到縣衙,縣衙再根據相應的情況安排合適的時間。

    其實根本不需要這么多復雜的流程。

    陳云州搞這些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是名正言順地拖延時間,拖到柯九他們回來,一切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

    柯九揣著信,和大劉他們趕了一天多的路,在第二天下午到達了慶川城外。

    大伙兒停下,柯九當著他們的面展示了一下信件完好的封堿,然后當著大家的面打開。三人中,只有柯九念過三年私塾,王捕頭在衙門當差多年,也連蒙帶猜認識一些字,大劉是妥妥的文盲,就更別提其他衙役了。

    于是柯九舉著信念了出來,聽完后,大家都對陳云州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捕頭一拍腦門:“絕了,我老王在衙門當差快二十年,就沒見過陳大人這樣聰明的人。咱們只要把慶川的糧商引到廬陽,冉奎他們這計劃就不攻自破了。”

    柯九笑嘻嘻地說:“那可不,大人可是堂堂的狀元郎,神人下凡,豈是我等凡俗能比的?走吧,咱們三隊分頭行動,一定要盡快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廬陽能不能便宜買到糧就看咱們了!

    三人把箱子里的錢一分,然后就各自帶著人進了城,直奔各家糧鋪而去,聽說慶川的稻谷只要七十文一斗,他們都高興壞了,當著糧鋪的人就提起了廬陽現在離譜的稻谷大米價格。

    三支隊伍在各個糧鋪轉了一圈,刻意放出風聲后,柯九他們又花錢收買了許多乞丐在城里散播消息,說廬陽縣因為去年嚴重的旱災,現在極度缺糧,稻谷都漲到了三百多文一斗,還供不應求。

    于是,只用了一天,慶川城內連三歲的小兒斗知道廬陽縣缺糧,稻谷價格奇高,當地百姓都要餓死了。

    對于這樣的流言,精明的商賈自然是將信將疑的。

    但巨大的利潤使人瘋狂,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將能賺取比現在多幾倍的利潤。于是有心人開始尋找廬陽來的人打聽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兩地雖隔了七八十里,但還是有少許結親或是走卒販夫來往的。

    這些人證實了坊間傳聞,現在廬陽的糧價確實貴得離譜。

    就在商賈們還在猶豫時。三支不同的隊伍,各自帶著十余輛馬車,裝著滿滿的糧食出了城,直奔廬陽的方向。

    有心人打聽這三支隊伍的來歷,很快就摸清楚了。他們是來自廬陽的商隊,因為人少本錢少,所以只租了這點車,買了兩百多石糧食回去,還說等轉手賣了掙了錢還會再來。

    一聽這個,不少商人都坐不住了,陸陸續續準備了不少稻谷,雇了人手和馬車,啟程前往廬陽。

    這些都還是小打小鬧,直到第三日,慶川大商人夏喜民組織了一百輛馬車,帶著上千石糧食殺向了廬陽縣。

    馬車綿延數百米長,光是經過城門就用了一刻鐘的時間。

    這事在慶川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因為夏喜民是慶川數一數二的商賈,家財萬貫,而且為人豪爽仗義,在慶川名聲很不錯,尤其是商界中人更是唯他馬首是瞻。

    他這一帶頭,又有數家商賈帶了幾百上千石糧食涌向廬陽。

    完全不知道大筆大筆的糧食即將沖擊廬陽的市場,冉奎等人還在做著發財,用高價將這批糧食貸出去,既賺高糧價的豐厚利潤,又賺高利貸的高額利息。

    不過他們比普通百姓要精明很多,看著官府忙忙碌碌,又是登記造冊,又是排隊的,就是一直不發種子,他們就猜到了陳云州應該是在拖延時間。

    官府有沒有那么多稻谷種子,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隨時盯著官府動向的人還不清楚嗎?

    全縣就這么幾家糧食大戶,現在余糧大都落到了他們手里,官府到現在都還沒找他們接洽,這位年輕的大老爺可真沉得住氣。

    但局勢這么僵著,拖久了對他們也不利,因為最近這幾日坊間一直在傳糧食要降價,不少小商戶撐不住,把糧食都賣給了他們。

    短短七天時間,他們已經收購了四千多石糧食,若是再加上先前龐源那一千多石,他們光是收購的糧食就有近六千石,而且這些糧食都是以三百文上下一斗的價格收購的,算下來,他們往里面投入了一萬多貫錢。

    便是他們五家家大業大,長期這么搞也有點吃不消了。

    可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冉奎講幾人叫來商議:“不能再這么耗下去了,官府一直拖著,咱們每天真金白銀的買糧,再這么下去,咱們手里的現錢遲早要耗光!

    幾人中,陳員外家底最薄,也是最難受的,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贊同:“沒錯,冉兄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冉奎跟梁員外對視一眼,然后笑道:“法子已經有了,不過需要大家齊心協力。”

    大家便明白,他跟梁員外商量過了。梁員外消息靈通,腦子靈活,冉奎心狠手絕,做事果決,這二人其實是他們這個小團體中的主心骨。

    三人望向他們:“冉兄,梁兄,你們就別賣關子了,有什么好法子,趕緊說吧。再這么下去,我家的倉庫都要裝不下了!

    梁員外笑道:“很簡單,發動咱們各自的佃戶前去官府借糧。三日之期已經又過去了四日,官府雷聲大雨點小,說低息借糧給大家,到現在一顆糧食都沒放出來,根本就是糊弄百姓,沽名釣譽,新的大老爺想借此博個好名聲罷了,咱們要讓百姓意識到這點,這樣他們就只能找咱們借錢借糧了!

    冉奎笑道:“沒錯。大家都派些老弱婦孺前去,不要鬧,就在衙門前哭,哭田已經翻過了,如今就等著稻種下地,若是再沒種子,就要耽擱今年的春耕……哭得越傷心越好。到時候不用咱們說,只要這位大老爺還拿不出糧食,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加入到要糧的這個行列中!

    焦慮這種情緒是會傳染的,尤其是僧多粥少的時候,百姓唯恐落下自己,必然會蜂擁至衙門。

    屆時看這陳云州如何收場。

    張員外已經明白了冉奎和梁員外這招的高明之處,拍掌贊道:“冉兄,梁兄,這招殺人不見血啊,只怕這姓陳的要破咱們廬陽縣縣令任職時間最短的記錄了!

    陳員外和鄒員外也露出了輕松愜意的微笑。

    ☆、26.026 完了,砸手里了

    百草坡, 陳云州看著地里剛冒出嫩芽的紅薯很是欣慰。

    果然,將紅薯給馬小云她們種是對的,看看伺候得多好, 才七天就冒芽了, 再過半個多月, 第一批紅薯藤應該就可以插種了。

    七天前, 陳云州將所有的擁護值都兌換成了紅薯, 五千點換了八個紅薯。

    因為時間不等人,天氣逐漸轉暖,晚幾天種,后面可能就會少一次剪藤插種的機會, 這意味著可能會少收成百上千斤紅薯。

    左右五千擁護值又做不了什么大事, 不如早點用了算了。如果這次放貸的事成功了,后續收獲肯定遠不止一萬擁護值, 妨礙不了他接下來的計劃, 若是失敗了,招來了百姓的咒罵,那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攢不齊一萬擁護值了。

    所以還不如早用了早享受。

    看過紅薯的長勢,陳云州來到工坊,劉春和劉冬實父子正在忙碌。

    這幾天他們建了一口小窯,現在窯上燒著炭火,讓工坊內的溫度堪比炎炎夏日;鸶G上方是一口大爐,爐子里放著經過挑揀過濾后的石英砂、石灰石、純堿。

    純堿是用草木灰反復過濾, 然后熬干水分后得到的。

    經過高溫的煉化,爐內的石英砂、石灰石、純堿已經漸漸變成了液體,劉冬實只著一件短打,弓著腰, 用力拉著風箱,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劉春抓起肩膀上的布巾擦了擦汗,對陳云州說:“大人,這里面太熱了,您去外面等會兒吧,快好的時候小的叫您!

    陳云州點頭正欲答應,忽然工坊的門被推開了,馬小云站在門口焦急地說:“陳大人,縣衙派了人來尋您,說有急事,請您馬上回縣衙!

    “說什么事了嗎?”陳云州問。

    馬小云搖頭,指著外面說:“馬車在路邊候著!

    鄭深將馬車都派了出來,顯然事情比較棘手。

    陳云州當即對劉春父子說:“就按照咱們先前說的做,馬小云,你帶原來那幾個姑娘在這幫忙!

    先前也是馬小云她們在這幫忙的,沙子的挑揀篩選、草木灰制堿等這些活兒都是她們在做,不然光憑劉春父子哪能在不到十天就將火窯燒起來。

    馬小云連忙點頭:“是,陳大人!

    又交代了兩句,陳云州匆匆離開了工坊,來到路邊,衙門的馬車正候在一旁,趕車的是伍永福。

    陳云州上了馬車問道:“衙門發生什么事了?”

    伍永?嘈χf:“陳大人,今天衙門外突然來了好多百姓,都是老弱婦孺,跪在門外,說是田都翻好了,就等著稻谷播種,求求官府早點借糧給他們,不然他們就要活不下去了。鄭大人好勸歹勸,勸了半天,說衙門正在籌措種子,安排領種子的順序,等弄好了就發,讓他們再等兩天,可這些人怎么都不肯答應,還問衙門是不是騙他們的,說今天要是借不到種子,他們就在衙門外等著,一直等,直到借到種子為止!

    “他們跪了半天,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懷疑咱們衙門沒有種子,是騙百姓的。圍觀的百姓聽到這話也慌了,生怕領不到種子,一個個問鄭大人要說法,現在衙門外已經堵了上千人,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鄭大人只得派小人來請您回去拿個主意!

    陳云州一聽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這事肯定是冉奎他們搞的鬼,不然即便有心急的,也頂多偶爾來幾個詢問什么時候發種子,得了信就回去了,不可能一下子跑來好幾百人,還是很難處理的老弱婦孺。

    陳云州示意伍永福:“快點!

    伍永福趕緊加快了速度。

    不一會兒,馬車就趕到了城外。

    遠遠的,伍永福就看到一支隊伍進城。

    這支隊伍大概有二三十人,但最壯觀的是他們的車子,足足二三十輛馬車,車上都是鼓鼓囊囊的麻袋,很像是糧食,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一看頓時發現了驚喜:“大劉,是你們啊?你們這段時間去了哪里?還有這車上裝的什么?”

    陳云州聞聲從馬車中探出頭。

    大劉看到他,連忙邊揮手邊從馬車上跳下來,沖到陳云州跟前,樂呵呵地說:“大人,我們完成任務買糧回來了!

    伍永福一聽車上都是糧食,頓時興奮了:“你們回來得正好,現在好多百姓圍在衙門外,讓咱們發糧呢,現在有糧不慌了!

    大劉一聽立即說:“大人,那小的去讓他們加快速度,趕緊回衙門!

    “慢著!”陳云州叫住了他,“去冉家糧鋪、陳家糧鋪……把這些糧食都賣了,然后再趕著空車回衙門!

    。

    大劉和伍永福都傻眼了。

    “大人,那,那衙門那邊怎么辦?”

    外面的人不清楚,他們這些衙門的內部人可是很清楚,衙門現在只有三四天的糧食了,別說是發給老百姓了,再過幾天他們都要斷糧了。

    現如今大劉他們好不容易帶著糧食回來解除了危機,大人怎么還把糧食賣了啊。

    陳云州摩挲著食指,嘴角帶笑,胸有成竹:“聽我的即可。咱們折騰這么久,總不能白忙活一場,當然要賺些錢給弟兄們發獎金!

    大劉和伍永福絲毫不懷疑陳云州這話。

    大人來了衙門不過才一個月,已經請他們吃了好幾頓飯,欠下的薪俸也補上了,上次跟著大人去慶川的弟兄們還拿到了五兩銀子的獎勵。

    現在大人說發獎金,那肯定少不了。

    大劉頓時來了精神,大聲說:“是,大人,小的這就去通知他們。”

    他蹬蹬蹬地跑到了前面通知領隊的柯九和王捕頭。

    時間緊,三人只隔著數十輛車遙遙沖陳云州一拜,然后快速帶著自己的隊伍進了城,分別前往冉家糧鋪、王家糧鋪、陳家糧鋪。

    馬路空了出來,伍永福加快了速度,很快馬車便趕到了縣衙。

    陳云州下了車,站在車旁遠遠地打量了人群一會兒。

    現在人比伍永福說的還多,已經烏泱泱的圍了一大圈,將整個衙門都圍得水泄不通,有些人還在激憤地叫喊。

    “衙門到底有沒有種子?”

    “好幾天了,還一直不發種子,肯定是騙我們的吧!

    “是啊,衙門今天必須得給咱們一個說法。若不是為了等衙門的種子,我……早就借了一貫錢買種子了。那時候一貫錢可以買十幾斗種子,現在只能買三斗,根本不夠種!

    “是啊,現在我們都沒活路了!

    ……

    這些激起了不少百姓的共鳴,看著糧價突然暴漲,他們異?只,唯一的指望就是官府的低息種子,可若是官府沒有種子,那他們怎么辦?

    不少女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陳云州對伍永福說:“一會兒你帶幾個人將人群中嗓門最大,故意挑火的人抓了,關進大牢。”

    說完,他大步上前,往衙門走去。

    伍永福趕緊跟上,護在陳云州旁邊大聲說道:“讓讓,陳大人回來了,你們要的交代,陳大人一會兒就會給大家,大家讓一讓!

    人群安靜下來,自動讓開一條路。

    就在陳云州快走進衙門時,忽然一道聲音在安靜的人群中響起:“陳大人,衙門到底有沒有糧,今天能不能給我們發種子?”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是啊,陳大人今天能不能給我們發種子,您給個準話啊!”

    鄭深連忙帶著人上前護在陳云州身邊,焦急地說:“你總算是回來了。剛才龐員外他們遞了信過來,說可以站出來給官府做證,他們也愿意從中搭橋讓咱們跟冉奎他們談和,讓冉奎他們便宜點拿出一批糧食應急。”

    這事現在鬧這么大,一個弄不好會發生大亂子,到時候別說功勞了,只怕陳云州頭上這頂烏紗帽都要不保,所以最要緊的是平息這件事。

    陳云州輕輕拍了拍鄭深的肩膀:“鄭大人辛苦了,余下的交給我就是!

    說罷他轉過身回頭看著一張張寫完期盼的臉,抬起雙手說:“大家安靜聽我說好嗎?”

    人群逐漸平靜了下來,上千只眼睛緊緊盯著陳云州。

    陳云州往前一站,聲音平緩卻極為有力:“我向大家保證,官府有種子發給大家,不過稍等片刻,今日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聽說有糧能發,百姓們松了口氣,連忙喊道:“謝謝大老爺,謝謝大老爺!

    陳云州看了一眼沒什么變化的擁護值,看來百姓們只是嘴上說說,并不是真得相信他。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叫來一個書吏:“你帶人登記一下名單,姓名、家住何處要記詳細了。想必是家里遇到了困難,他們才會一大早到衙門來要種子,先登記他們!

    大家都以為官府是要優先給這些人發種子,頓時沖這些人投去羨慕的目光。

    跪在地上的老弱婦孺們也怔住了,隨之而起的是愧疚和心虛。

    他們都是收了冉家、鄒家、梁家、張家、陳家的好處故意來鬧事的,沒想到官府還會優先發給他們種子。

    他們再也找不到理由鬧事,只得一個個配合官府登記。

    縣衙斜對面的冉家成衣鋪二樓,冉奎幾人坐在窗前邊喝茶邊留意衙門那邊的動靜。見陳云州一出現,人群的騷動立即平息了下來,不禁皺起了眉頭。

    但隔得遠,他們也聽不清楚對面說了什么,只得揮手讓身邊的小廝出去打聽打聽。

    不一會兒小廝就回來說明了情況。

    冉奎放下茶杯冷笑:“咱們這位新大老爺別的不會,裝腔作勢倒是第一流。衙門根本拿不出這么多糧食,他倒是會裝,我看他能裝多久。通知老六他們,繼續喊,今天一天要拿到種子。”

    小廝連忙應是,蹬蹬蹬地跑下了樓。

    梁員外慢條斯理地品著茶,語氣閑適淡定:“既知道咱們這位大老爺在唱空城計,冉兄急什么?咱們就再看看,他還能騙大家多久。”

    張員外笑著給大家的茶杯倒滿茶,笑瞇瞇地說:“梁兄說得是,咱們就瞅瞅咱們這位大老爺今天還能蹦跶多久。”

    幾人舉杯共飲,都等著看陳云州今天怎么翻車。

    陳云州安靜地站在那,靜靜地等待著統計結果。

    很快人群中又傳出一道男聲:“陳大人,今天能拿到種子吧?”

    又是這個人,陳云州認出來了,他就先前質疑官府有沒有種子的人。陳云州給旁邊的伍永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記下這人,一會兒抓了。

    然后,陳云州繃著臉,冷冷地反問:“我回來還不到半刻鐘的時辰,你已經問第二次了,要不你過來讓伍永福帶你進衙門看看?”

    那人心虛,連忙擺手:“不,那就不用了!

    伍永福怒斥道:“不用了你瞎起哄什么勁兒?沒看我們家大人正忙著嗎?”

    那人被懟了一嘴,又怕官府真把他請進去就出不來了,趕緊縮了縮脖子,躲回了人群中。

    幾百個人的登記,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兩刻鐘后,登記已經快到尾聲了。

    鄭深憂心忡忡地看著陳云州,張了張嘴,但又擔心被人聽了去,最后還是歇了聲。他默默退到衙門內,對孔泗說:“去書房將匣子抱過來。”

    孔泗震驚地看著他:“老爺,那可是您……”

    “讓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廢話。”孔泗橫眉冷斥。

    孔泗咬了咬唇,轉身大步沖入衙門,從后門繞回鄭家。

    做完這個安排,鄭深快步出了衙門。

    這時候,最后一名百姓已經登記完成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瞅著陳云州。

    陳云州面不改色,微抬下巴,眼睛越過人群,笑瞇瞇地說:“來了!”

    守在衙門外的百姓連忙回頭望去,只見幾十輛空蕩蕩的馬車往衙門這邊駛過來。

    什么來了?就這些空馬車嗎?

    這些馬車來有什么用?

    馬車駛到近前,柯九等人跳下車,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

    等走到陳云州面前,一行人齊刷刷地跪下:“大人,幸不如使命!”

    陳云州很滿意,目光落到他們手里抱著的幾個箱子上,笑著說:“起來,打開給大家看看!”

    柯九一行連忙站起來,轉身面朝百姓,打開了箱子,里面是滿滿的銅錢,晃得人眼花。

    陳云州踱步上前,抓起一把銅錢然后輕輕松開手,銅錢嘩啦啦地從他的指縫中漏下來,砸在銅幣上,悅耳動聽。

    “這是官府剛才賣糧所得!

    人群嘩然,這么幾箱子銅錢,那官府得賣多少糧食。吭趺匆灿袀幾百石吧。

    陳云州示意柯九去解釋。

    柯九跳上馬車,笑嘻嘻地說:“剛才我們賣了二百四十石稻谷給幾家糧鋪,總共收獲了七百二十貫錢。而這些糧食,是我們以七百文每石的價格從慶川城買回來的,即便刨除掉租車雇人的費用,這些糧食的成本也不過一千多文一石,遠遠低于現在的市價。所以大家不用擔心官府買不起種子發給大家!

    人群躁動了,還能這樣?

    其實他們最擔心的是什么?不就是現在糧價太高,官府也籌措不到更多的糧食嗎?

    如果能去慶川買,雖然比以前六百五十文一石要貴上一倍左右,但怎么也比冉奎他們賣的三貫一石便宜多了。

    因為已經無數次預想過最糟糕的結果,現在有了稍微好一些的選擇,很多人都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又有幾個衙役從衙門內抬出幾個沉甸甸的木箱。

    陳云州示意他們打開,里面全是滿滿當當的銅錢。

    在場百姓幾乎就沒見過這么多錢的,一個個眼睛都看直了。

    陳云州大聲說:“錢,衙門已經準備好了。但因為衙門人手有限,所以衙門決定從每個村子抽調一部分青壯年前去慶川運糧,大家家里有馬車、牛車的也請都貢獻出來,運糧的成本由官府承擔,大家還是按照先前的告示,只需連本帶息償還百分之一百二的種子或是相應價格的銅錢即可!

    只是讓家里的男人跑一趟慶川而已就能借到便宜的糧食,哪家會不愿意?

    百姓們連忙拍手叫好:“好,大老爺,小的家有牛車,可以去拉糧。”

    “大老爺,小的可以借一輛馬車,選我!

    ……

    百姓們踴躍報名,手舉得一個比一個高。

    陳云州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好,這樣吧,家里有車的通通到書吏那登記,等統計好人數,咱們后天上午從城門口出發,一道去慶川!

    “謝謝青天大老爺,謝謝青天大老爺!”

    不少人下跪給陳云州磕頭。

    陳云州瞥了一眼擁護值,很好,開始漲了。

    斜對面成衣鋪二樓的冉奎幾人看到這一幕都坐不住了,蹭地站了起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縣衙門前發生的這一幕:“怎么回事?他……他到底做了什么?為什么這些百姓的態度會大轉變?”

    就連素來淡定自若的梁員外語氣也急了起來:“快去打聽打聽怎么回事!”

    不等小廝下樓,掌柜的跑了上來,告訴了他們原因:“老爺,官府抬出好幾大箱銅錢,說是要帶各村的青壯年去慶川購糧!

    原來如此。

    冉奎幾人臉色極為難看。

    就在這時,掌柜的又補充了一句:“老爺……官府的人好像剛才去咱們鋪子賣了兩百四十石稻谷。”

    冉奎差點氣得吐血。先把貴的糧食賣給他們,然后轉手又去買便宜的糧食,他們這是什么大冤種啊?

    張員外幾個也急了起來:“冉兄,梁兄,要是這樣,咱們的糧食可都是要砸在自己手里了,那可怎么辦啊?”

    “是啊,我當初就說不該把官府逼得這么狠的,你們不聽。”陳員外抱怨。

    梁員外揉了揉眉心:“這時候抱怨無濟于事。官府要組織各村的青壯年前往慶川買糧,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從慶川買糧來回路上的各種費用也不是個小數目,此事還有回旋的余地。”

    鄒員外、陳員外、張員外趕緊看了過來:“梁兄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梁員外瞇起眼,輕輕敲擊著桌面說:“如今只有跟官府和談了。咱們降低糧價賣給官府,官府停止去慶川買糧。”

    這……

    這不是讓他們跟官府服軟嗎?

    服軟就算了,關鍵是稻谷價格必然大跌,他們囤了這么多的稻谷,到頭來白忙活一場不說,恐怕還得虧些錢進去。

    見大家臉色難看,都不開口,梁員外說:“人就是要能屈能伸,三百多文一斗這個價格是長不了的。”

    官府現在亮了錢,給百姓吃了顆定心丸,百姓更不會來借他們的糧種了。

    他們的糧不賣給官府,等過了春耕,糧種的需求沒那么強,價格自然而然就會降下來,結果還是一樣的,反而還會損失官府這么大的一筆單子。

    冉奎嘆了口氣:“我同意,是咱們低估了這位大老爺,愿賭服輸。等人群散去,咱們就去找縣太爺!

    虧一點總比賠掉褲衩強。

    張員外三人都極不情愿,可也不愿意將糧都砸自己手里,最終也只能點頭答應。

    五人繼續在樓上等著,只是再也沒有人有心情開口。

    ***

    衙門外,百姓們得了準信,終于放下那顆懸著的心了,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柯九叫住了他們:“大家等一等,衙門還有一個消息要宣布。”

    等百姓們停下腳步,柯九指著先前來哭鬧的那群老弱婦孺大聲說:“這些人聚眾鬧事,故意煽動大家質疑官府,抹黑官府,將被納入官府的黑名單。官府不會為他們全家提供低息種子,以后官府所有惠及全縣百姓的舉措,也都與他們無關!”

    這話一出,其他百姓倒是沒什么意見。他們確實是被這些跪在地上哭鬧的人引來的,如今能將責任全推到這些人身上,不少人心里都覺得很慶幸。

    但這群老弱婦孺一聽這話就忍不住哭了起來,主家只是答應今年減少他們一成的租子,種子、農具還是要他們自己想辦法。

    要是大家都沒低息的種子,必須得去借冉家等高利貸的種子那也就算了,可現在人人都有了低廉的種子,他們卻沒有,他們怎么愿意。

    當初只是想撿點小便宜,哪知道會吃這樣的大虧。

    一行人連忙跪下磕頭求情:“大人,我們也是著急,怕沒種子才到衙門來的,求求大人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是啊,大人,我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早就揭不開鍋了,不得已才到縣衙來要種子,求求大人寬恕我們這一次吧,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了!”

    ……

    面對他們訴苦、求情,柯九謹記陳云州的吩咐:“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等若只是著急,為何不能好好說,一來就幾百號人跪在衙門前,逼迫陳大人!陳大人這段時間為了籌措買糧的錢,為了尋到價格更低廉的種子,一天只睡兩個時辰,可你們是怎么對大人的?”

    “本來低息借貸種子這事就不是我們衙門的義務和責任,是陳大人看你們可憐,有心想幫你們一把,可卻幫出一群白眼狼。大家說,該不該借給他們種子?”

    其他百姓齊刷刷地大聲應和:“不該!陳大人對不起,我們錯了,我們不該不信官府的話,被這些小人蠱惑,差點沖撞了您,對不起!”

    “陳大人,對不起,我們錯了,以后我們一定不聽這些奸佞小人的話,一定相信官府!”

    ……

    隨著一聲聲道歉聲響起,陳云州的擁護值瞬間暴漲,此起彼伏的【+1】、【+2】、【+3】……

    片刻功夫后,他就湊齊了一萬點擁護值。

    陳云州微微挑眉,原來讓他們產生愧疚之后再得到他們的認同和欽佩,得到的擁護值會更多。

    感謝冉奎他們的配合演出。

    陳云州很滿意,本以為今天這出戲就到此為止了,誰料一個老婦人突然沖到衙役面前,抽出了其中一人腰間別著的刀,兩手顫顫巍巍地舉起來,橫在脖子前:“老婆子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今天給家里招了禍,我對不起孩子們,以后家里連糧食都借不到,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老婆子我沒有臉面回去見他們,我……”

    柯九想去奪走她的刀,但看她這副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又怕弄巧成拙,回頭看陳云州。

    陳云州冷冷一笑,不為所動:“所有人都退開,她想死就讓她死。在場幾千人都看到了,她自己要尋死的,跟其他人無關。誰知道她是哪個村子的,派個人去通知她家里人來收尸!”

    倚老賣老,以死相逼,陳云州可不吃她這一套。

    不給這群老弱婦孺借糧是他的意思。

    這群人到官府鬧事,逼得鄭深焦頭爛額,差點在衙門外釀成動、亂,若是什么處罰都沒有,豈不是等于變相鼓勵其他人以后但凡遇到不滿或是被人蠱惑都到衙門外鬧事?

    若非這群人都又瘦又弱,虛弱無力,看起來很不禁打的樣子,陳云州高低得賞他們幾個板子。

    如今只是不借糧給他們,已是很寬容了。

    老婆子呆住了,沒想到自己以死相逼都不能讓陳云州改變主意。

    硬的不行,她又來軟的,握住刀哭泣:“大人,饒了老婆子,都是老婆子不好,您……您大人有大量,就給老婆子一個機會吧,求求您了……”

    陳云州不與她糾纏,問書吏:“她家在哪兒?派人去把她兒子全都帶過來,賞十個板子。年輕人有手有腳,有冤要申,有情要訴,自己來衙門就是,使喚自己年邁的老父老母做什么?此乃不孝,今日官府便替你們好好教子,F在還有誰不服的嗎?”

    那群老弱婦孺連忙搖頭,乖得跟鵪鶉一樣,再也升不起其他念頭。

    其余的百姓也是心有余悸,特別慶幸今日陳云州沒跟他們算賬。他們打定了主意,以后無論其他人說什么,他們都不能質疑官府,質疑陳大人,不然秋婆子他們就是前車之鑒。

    經這一出,大家意識到這位體恤百姓的陳大人雖年輕,但并不是好欺負好說話的那種,一個個心生敬意與懼意,再也不敢在衙門外逗留,沖陳云州道了謝就趕緊離開了。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衙門外上千人便陸續散去了。

    陳云州轉身打算回衙門,就在這事一道帶笑渾厚男聲叫住了他:“陳大人請留步!

    陳云州回頭看到五個著錦服,頭上帽子都鑲了金絲的富態男人站在不遠處,笑呵呵地看著他。

    陳云州心里對他們的身份有了猜測。

    他淡淡地挑眉:“有事?”

    梁員外拱手道:“陳大人,在下梁錕,這位冉奎……”

    果然是這群人。估計剛才那些人鬧事時,這群家伙就躲在這附近的某個角落看他的笑話呢。

    陳云州神色冷淡,還是兩個字:“有事?”

    脾氣急躁的張員外有些繃不住了,出聲說:“我們想找你談一筆買賣。”

    冉奎連忙說道:“陳大人,借一步說話,咱們進衙門談吧!”

    陳云州可不耐煩應付他們,直接回絕:“不必了,有什么你們就在這里直說吧!

    雖說百姓已經散去,可總有幾個手腳慢磨磨蹭蹭的還在旁邊看著呢。

    他們也是要面子的好嗎?幾個人面面相覷,猶豫著要不要答應。

    不用說也知道他們現在找來大概是為了什么,陳云州懶得應付,敷衍地說:“既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說罷轉身就要往衙門里走去。

    冉奎幾個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趕緊叫住了他:“陳大人,方便的,方便的,耽誤一會兒陳大人,您就聽咱們說兩句吧!

    陳云州停下腳步,斜睨著他們,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冉奎趕緊說道:“陳大人,是這樣的……聽說衙門要買糧,又何必舍近求遠呢?咱們幾個手里有些糧食,保證顆粒飽滿,質量一等一的好。陳大人若是需要,我等愿替大人分憂解勞。”

    明明是怕糧食砸自己手里,還分憂解勞,可真會往他們臉上貼金。

    陳云州好笑地看著這五人:“多少錢一斗?”

    要是他們愿意大出血,便宜賣,陳云州也不是不可以收了。左右都是買,在哪不是買?

    冉奎比劃了一下手指:“大人要自是要便宜一些,一百五十文一斗如何?”

    陳云州被逗笑了:“我賣給你們吧,咱們定個契,你們先付點定金,五日內我交貨,如何?”

    這□□商當他是傻子嗎?都這時候了還舍不得割肉,想從他這兒撈一筆,他臉上寫了冤大頭三個字嗎?

    被陳云州一堵,冉奎跟梁員外對視一眼,連忙改口:“那一百二十文如何?一百文,一百文很便宜了!

    陳云州懶得跟他們扯皮:“一口價,三十文一斗!”

    咳咳咳……

    冉奎被這個數字給驚得嗆到了,不住地咳嗽。

    其他幾人的臉色也相當難看,三十文,開什么玩笑?他們活了幾十年,廬陽的稻谷就沒這么便宜過。

    冉奎止住了咳嗽,訕訕地說:“陳大人真愛開玩笑,這價格也太便宜了,咱……七十文吧,陳大人您應該清楚這個價格我們都要賠不少錢進去。”

    梁員外也說:“陳大人,你們派人去慶川買糧價格雖然也是這個價格,但來回的開銷,雇車雇人的費用,還有路上的損耗等等,合計起來,一斗米的成本怎么也要在一百多文。我們這七十文相當劃算了!

    他也篤定陳云州沒法拒絕。

    畢竟少花錢節約了就等于賺錢,賺錢的事誰能拒絕呢。

    可惜陳云州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三十文,多一個子我都不會買你們的稻谷!

    “你……你這是故意針對我們!”張員外氣急,口氣有些沖,但下一瞬又意識到陳云州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稍稍放緩了語氣,試圖跟陳云州講道理,“陳大人,您又何必跟錢過不去呢?若非是您,七十文咱們兄弟也是不會同意的。”

    陳云州不想跟他們廢話:“既覺不劃算,那你們就自己留著吧!

    言罷,他轉身就走。

    幾人猶不甘心,喊道:“陳大人,您仔細想想,去一趟慶川開銷可不小,在我們這買更劃算,大人莫要為了一事之氣拿銀子不當回事啊。陳大人……”

    陳云州好笑。

    一群井底之蛙。

    他們以為他真的會組織百姓去慶川買糧?別逗了,那么多人,又是沒經過組織訓練的,百姓比衙役還多,萬一里面混進去幾個有私心的,很容易出亂子好不好?

    而且那么多人和車,來回開銷也不小,他真是腦子秀逗了才會真的組織人手去慶川買糧呢。

    要真有這種打算,他又何必先讓柯九他們去呢?直拉一群百姓前往慶川,不還能少跑一趟嗎?

    今天提出這個辦法,不過是為了安撫百姓,拖延時間罷了。

    要不了兩天,自然會有源源不斷的糧食運到慶川,又何必他去勞神費力去買呢?

    ***

    見陳云州頭也不回地走了,冉奎五人是又氣又怒又無可奈何。

    回到成衣鋪的二樓,張員外氣得砸杯子。

    冉奎見了趕緊攔住他:“張兄,使不得,使不得這杯子可是要三文錢一個!

    張員外氣得渾身顫抖指著他:“你……什么時候了你還惦記這三文錢。”

    冉奎小心翼翼地從他手里取下杯子,放回了桌上,然后將他拉到椅子旁按下去:“生氣摔東西,又要舍財。咱再生氣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

    張員外不想理這個死摳門,看向梁員外:“梁兄,你說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梁員外眼睛一瞇說:“明天降價吧。”

    不降價糧食都得砸他們手里,現在只能想辦法盡快出掉了。

    陳員外心在滴血:“那降到多少?”

    梁員外說:“降到一百五十文一斗吧,雖然還是貴了點,但跟去慶川買糧的成本差不多,還能省些事。但咱們五家不能同時價,只能一家降,其他家維持原來的價格,這樣那些賤民才會擔心又漲價,然后去搶購。若是大家都降,他們就會覺得是咱們撐不住了,后面還會降價就不會有人買。而且百姓見了,可能也會更愿意買我們的,進而給官府施壓,興許官府這邊的單子還有回旋的余地!

    這倒是,但誰家的鋪子降價,誰家的不降呢?

    梁員外顯然早就想好了,他說:“我們五家簽訂一份契書,賣出去的份額平分,這樣誰都不會吃虧。”

    這倒是個好法子。

    五人簽了契約,第二天早上冉家糧鋪開始降價,伙計大聲吆喝起來,惹得不少百姓前去圍觀,畢竟前一天還三百多文一斗,今天就一百五十文一斗了。

    雖說還是比十天前貴,可到底便宜了不少,有些心動的,但大部分人還是舍不得,站在鋪子前猶豫。

    伙計賣力蠱惑:“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你們去看,全縣誰家的糧有我們家的便宜。拷駜阂遣毁I,過幾天賣完漲價,你們想買都買不成了!

    有些耳根子軟的不禁有些心動。

    就在這時,有人在馬路上大聲喊:“來糧了,城門口來了好多運糧的車,會不會是官府去慶川買回來的便宜糧?”

    提著布袋的百姓聽了覺得很有道理。

    官府弄的肯定比這些黑心商家便宜,一個個拔腿就跑,轉眼沒了影。

    伙計看著這一幕,心涼了半截。完了,東家還讓他們今天一定要將庫房后面那兩間屋的糧食都賣出去,如今一個人都沒有。

    “快,快去通知冉老爺!

    ☆、27.027 財神爺來了一個又一個

    今天廬陽縣門口格外熱鬧。

    從中午開始, 陸陸續續來了不少馬車,每輛馬車上都堆著高高的麻袋,沉甸甸的, 馬兒拉起來都極為吃力。

    一波馬車過去, 不一會兒又來一隊。

    聞訊過來的百姓看得目不暇接。

    “這么多車, 上面都是糧食吧?”

    “不是糧食還能是什么?這些肯定是陳大人從慶川給咱們買回來的糧, 這下咱們廬陽不缺糧了!

    “本來就不是那么缺, 還不是那些黑心商人肆意漲價,多虧有了陳大人,不然這次咱們都得被扒掉一層皮!

    “可不是, 陳大人真是咱們廬陽縣的福星啊!

    “哎呀,聽說冉家糧鋪的稻谷降了, 我二哥他們還準備去買, 不行,我得趕緊去叫住他們, 這糧食肯定還會降,干嘛買那黑心肝冉家的。”

    ……

    “阿嚏, 阿嚏……”

    陳云州連打了幾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還以為是自己要感冒了,誰知擁護值忽然暴漲了一波。

    擁護值不會無緣無故暴漲, 肯定是有什么事發生。

    陳云州叫來柯九:“你出去打聽打聽,外頭發生了什么事?”

    柯九樂了:“大人神機妙算。小的正準備稟告您呢,計劃成了,今天咱們縣突然來了好幾支車隊,烏壓壓的,帶了一堆糧食, 老百姓們可高興了。冉家鋪子今天降價一百五十文一斗,忽悠老百姓,說什么再不買就要漲價,這下看他們怎么漲!

    陳云州挑眉:“來得挺快嘛。估計這只是第一波,明后天應該還會有車隊來。咱們縣只有家客棧,可容不下這么多客商,這樣,柯九,你帶幾個人去街上尋尋,看誰家有空余的宅子,借來用幾天,打掃干凈,回頭住不上客棧的糧商就免費安排在這些空宅子中。”

    不然要實在沒地方住,糧價又垮了,搞不好這些人掉頭就走,還怎么跟冉奎他們打價格戰。

    柯九接下了任務,帶著人出去尋找相對寬敞一些的宅子。

    ***

    冉奎幾人很快也都接到了消息,臉都黑了。

    張員外、鄒員外四人趕緊跑到他家商量對策:“冉兄,現在慶川來了那么多糧商,咱們的糧根本就賣不出去。剛派人去問過了,整整一上午,你那鋪子就賣出了八斗稻谷,這么下去,那些糧食可都要砸咱們自己手里。我家的糧倉可都已經堆滿了!

    這波糧要是不能賣出去大部分,就只能砸他們手里。

    天氣轉暖,那些窮得叮當響的百姓寧可天天吃水煮白菜、挖野菜也舍不得買糧食吃。

    等到秋天,新一季的糧食上市,到時候市面上就更不缺糧了。

    除非是又遇到去年那樣的干旱或是洪災,糧食大幅減產,不然這些糧食要砸他們手里幾年。稻谷放的時間太久,不能做種,口感也會變差。而且還可能發潮或是被老鼠吃掉,損失一部分。

    這就等于越放越不值錢。

    冉奎眉頭緊鎖,焦急地在屋里踱來踱去,許久,他停下腳步,按著額頭道:“現在只有一個法子,趕在這些糧商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快速將手里的糧食出了,能出多少出多少。咱們另外弄幾個糧鋪,打著小糧商的旗號對外售糧!

    因為瘋狂漲價一事,現在全縣的百姓都不怎么待見他們,他們幾家的名頭不好使,好在他們店鋪多,手底下的伙計也多,可以套個假皮賣糧。

    梁員外贊成:“冉兄這主意不錯,現在咱們必須趕在這些慶川商人反應過來之前盡快出一波糧食。鋪子開起來,咱們再派些人去坊間傳這事拉客!

    其他人現在都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沒什么好主意,聽他們倆說覺得挺有道理,就答應了。

    五家都行動了起來。

    當天下午,縣里便開了一個賈家糧鋪,專門售賣稻谷,一斗只要一百文,市價最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老百姓怕價格會漲,還是拿著布袋去買了一些。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陳云州的耳朵里。

    陳云州好笑:“賈家……生怕大家不知道這個鋪子是假的?”

    前陣子因為糧價,陳云州已經摸清了全縣有哪些是產糧儲糧大戶,這里面可沒姓賈的。一看就知道這是冉奎他們的手筆,他們倒是敏銳又狡猾。

    可陳云州要是能讓他們這么輕易就將糧食給賣出去了,他的名字倒過來寫。

    他對柯九說:“這樣,你們換個便裝,拉幾輛馬車,在上面放幾個裝滿沙子的大麻袋,然后拉去家客棧門口晃一晃,再派幾個人去客棧附近問一問價格,將這事透露給慶川商人!

    這活柯九熟,他樂顛顛地說:“是,小的這就去。”

    ***

    經過兩天的辛苦跋涉,慶川商賈總算是到了廬陽。

    進城后,他們先找客棧落腳,安頓好糧食和馬兒,準備休息半天,明日再琢磨賣糧的事。

    可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一個吆喝聲。

    “九哥,你這車上裝的啥呢?”

    柯九笑呵呵地說:“都是糧食。那個賈家的鋪子降價了,一百文錢一斗,我趕緊買了一些回去,咱們村里好幾十戶缺糧呢!

    伍永福雙手揣在袖子里,蹲在馬路邊,驚訝地說:“這么便宜?昨天不還百二十文一斗嗎?”

    柯九停了下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上午冉家糧鋪就降到一百五十文錢一斗了,這下午又有一家小糧鋪降價,雖然還是比以前貴了十五文,可我想著總比大老遠去慶川買糧更劃算吧!

    伍永福撇嘴:“那你就不擔心這糧食還降價啊?我看你買貴了,這糧食肯定還要降價。我可是聽說了,冉員外他們囤了上萬石糧食,現在又有這么多慶川的商人帶著糧食過來,這稻谷后面的價格肯定還會降。”

    哪個老百姓不希望糧食降價呢?

    路過的百姓一聽這話紛紛附和:“是啊,一百文一斗也太貴了,肯定會降回十幾天以前!

    “小兄弟,你買得急了吧,虧大了!

    柯九臉色大變,訥訥地說:“那我……我拿回去退給他們成不成?”

    那肯定不行啊。

    最后柯九只能哭喪著臉,垂頭喪氣地走了……去下一家客棧繼續他的表演。

    而客棧里剛安頓下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慶川糧商都傻眼了。

    不是說百多文一斗,非常缺糧的嗎?怎么一天的功夫就降到一百文了?

    他們在慶川都要賣七十文錢一斗的稻谷,在廬陽賣一百文一斗,刨掉路上的開支、損耗等等,根本賺不了錢,搞不好還要貼點錢進去。

    這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第一批到廬陽的慶川商人都是比較敏銳的那種,眼看賺不了錢,他們也顧不得休息了,趕緊支攤賣糧,九十文一斗。

    雖然會虧點錢,但也比帶回慶川賣七十文強。

    現在這形勢,他們已經不想著能賺多少了,只求少虧一些。

    但他們這副舉動更是印證了先前哪些百姓的猜測。

    糧價的連續跳水,讓還沒下手買糧的百姓都慶幸不已。他們生怕買貴了,一聽降價反而更不買了,都在觀望,指望著糧價再降一波。

    于是冉奎他們搞出來的“賈家糧鋪”剛開了個張就遇冷了,完全賣不動。

    冉奎氣得在家直跺腳,一晚上都沒睡著。

    第二天,他們下了狠心,讓賈家糧鋪一口氣降到十幾天前的六十五文。這么低的價格,慶川的商人肯定不敢跟他們打價格戰了吧?

    計劃很好,但總是趕不上變化。

    因為上午,一支百來輛車的大商隊駛入了廬陽。

    除了將田賦運往慶川外,廬陽人還沒看到過這么龐大的運糧隊伍,紛紛奔走相告來看熱鬧。

    如此多的糧食運入廬陽縣,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糧價肯定還要跌,所以賈家糧鋪這新鮮出爐的價格突然之間就變得毫無吸引力了。

    全縣的百姓都去城門口看熱鬧了,哪還有心思去買賈家的糧食。

    本想著能回點本,少虧一些,不要將糧食都砸自己手里的冉奎五人都傻眼了。

    五個人坐在一起,氣氛異常沉悶,都沒有人說話。

    許久,陳員外抱著頭,沮喪地說:“完了,完了,都完了……”

    張員外暴躁地看著冉奎和梁員外:“你們倆拿個主意啊。這事是你們倆發起的,我們可都是聽了你們的,為了支持你們,現在搞成這樣子,至少得虧好幾千貫錢。冉員外、梁員外,你們倆家大業大不怕,咱們家底薄,要是這些糧食都砸自己手里,我們……我們后面就得賣家產度日了。”

    他們這些年攢下的現錢全部投了進去,還找親朋借了些錢。

    冉奎心里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現在聽張員外質問自己,也惱了:“做買賣本來有虧有盈,F在要虧錢了你怪我和梁兄,那前些年我和梁兄帶著你賺錢的時候,你怎么不怪我們?不想著將賺的錢分給我們呢?”

    “你……”張員外被他這番話堵得臉紅脖子粗,騰地站了起來,“什么叫你帶我們賺錢?不就放貸嗎?這誰不會,還用你教?姓冉的……”

    梁員外趕緊上前擋在二人中間勸和:“都是自家兄弟,少說兩句,F在這種情況是我們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同心協力度過難關,切不可先起了內訌,讓人看了笑話!”

    哼!

    張員外冷哼一聲,別過頭,不搭理冉奎。

    冉奎坐回了位置上,也不吭聲。

    一直沉默的鄒員外希冀地望著梁員外:“梁兄有什么法子嗎?”

    梁員外面帶微笑,冷靜地說:“大家不要急。這些慶川來的商賈,沒有倉庫,那么多的糧露天放著也不安全,而且他們人多,天天住客棧,吃飯,養馬,哪一樣不花錢?他們耗不過我們的,要不了幾天就會回去,所以大家不用急,這廬陽縣的糧食價格最終還是我們說了算!

    冉奎抬頭:“還是梁兄冷靜。有些人就是沉不住氣,他們這些慶川商人再厲害能斗得過咱們這地頭蛇嗎?我就跟他杠上了,看看誰先扛不。 

    最后幾人一致決定繼續讓“賈家小鋪”以六十五文一斗的價格賣糧。

    只是一離開冉家,上了馬車,張員外就吩咐隨從:“去通知鋪子上,咱們的稻谷按六十文一斗售賣!

    隨從大驚:“老爺,這樣咱們會虧錢,而且剛才您跟冉員外他們不是說好了嗎?保持六十五文的價格!

    “蠢貨,說好,誰跟他們說好了?”張老爺暴躁地說,“現在糧多,買糧的人少,最后肯定有一部分糧食砸自己手里,咱們再不降價早點賣出去,以后只能丟在倉庫里發霉。”

    這個時候誰還講什么兄弟義氣。

    隨從點頭,討好地說:“還是老爺英明。”

    另一邊,梁員外上車后就揉著額頭,板著臉,再也沒有先前的從容淡定。

    隨從給他倒了一杯茶:“老爺,您別急,就像您說的,那些慶川商人遲早會走的,最后這廬陽的糧價還是咱們說了算!

    梁員外譏笑:“彼此之間已經有了嫌隙,哪還可能繼續統一價格,搞不好這會兒他們都在琢磨著怎么將自己的糧多賣些出去,以后這聚會不參加也罷。”

    他們這脆弱的同盟已經名存實亡。

    隨從驚了,蹙著眉頭問:“老爺,那咱們也要跟上嗎?”

    梁員外搖頭:“去衙門。現在百姓都在觀望,降價也很難將糧食賣出去,去找陳縣令!

    縣衙握著大筆的錢,能拿下這一單,就能出不少糧。

    而且現在百姓極為信服這位陳大人,只要他一句話,百姓就不會再觀望,才可能將糧賣出去。單純的降價,除非是降到二十文甚至更低的價格,不然只降個幾文錢,根本賣不出去。

    隨從一臉崇拜:“還是老爺有辦法!

    可惜,他們去了縣衙卻吃了個閉門羹。

    衙役告訴他們,陳大人不在。

    梁員外不死心說道:“那鄭大人呢?我想見見他,可以嗎?”

    衙役去通報,隨后將他們帶了進去。

    見面后,鄭深客氣地問:“梁員外來衙門有事嗎?”

    梁員外站起身,拱手作揖,先道歉:“鄭大人,是在下目光短淺,見利忘義,導致廬陽糧食價格大漲,這都是在下的錯,在下已經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請大人原諒。”

    鄭深笑瞇瞇地說:“梁員外言重了,你也不過是在商言商,何錯之有?”

    梁員外苦笑:“大人還是不肯原諒在下,在下理解,犯了錯哪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過去了。為表誠意,在下愿拿出千石稻谷作為種子,發給全縣缺種子的百姓!

    千石!

    哪怕在漲價之前,這也是要花近兩千貫錢才能買到。

    這也是衙門以前準備借糧的上限,因為衙門就只有那么多錢。

    如今梁員外一口氣無償拿出這么多的糧食,那再也不用擔心會有一部分百姓借不到低息種子了。

    雖然心動,但鄭深還是沒有一口答應,而是笑著說:“梁員外有心了,低息貸種子給貧苦百姓是陳大人的意思,此事還得看陳大人的安排!

    經過這一出,鄭深已經對陳云州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他不知道陳云州下一步還有沒有其他的計劃。

    為了避免無意中壞了陳云州的計劃,所以他不會擅自做主。

    梁員外沒想到會被拒絕,吃驚的同時也更加確信,自己這做法沒錯。

    這個陳云州狀元出身,年輕有為,手段老練,才來廬陽不過一個月就將衙門上下收得服服帖帖的,以他為尊,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花千石不好賣的糧食修復跟他的關系,值!

    于是他笑著說:“鄭大人考慮得甚是,那此事就有勞鄭大人轉告陳大人。在下會將千石好糧提前準備好,官府可隨時派人來取!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的態度這么謙卑客氣,鄭深也禮貌地說:“多謝梁員外仗義疏財,我會將此事轉告陳大人!

    出了衙門,隨從震驚地看著梁員外:“老爺,您不是說要把糧便宜賣給衙門嗎?”

    梁員外臉上帶笑:“老爺我改變主意了。這位陳大人出身、心機、謀略樣樣不缺,將來定能位極人臣,花一兩千貫錢提前跟他交好,值。”

    “還是老爺英明。”隨從笑呵呵地恭維道。

    ***

    夏喜民的隊伍總算是進了城。

    這么長的車隊,柯九都驚得不輕。

    他奉陳云州的命,帶了衙役在門口接慶川來的商賈,將他們安置到借來的閑置房屋中,以免這些人到了廬陽無處可去。

    這些閑置的房子都不是特別大,沒有哪一座能容下這么大的一支隊伍。

    伍永福為難地看著柯九:“九哥,這咋整?把他們帶去哪個院子。俊

    柯九想了想說:“把他們帶去平安路上那相鄰的兩個宅子擠一擠吧。這樣,我親自帶他們過去,你去稟告大人!

    實在是夏喜民這人的身份比較特殊。

    哪怕是在慶川,他也是數得上號的大商人,不少官宦對他都極為客氣。

    ***

    陳云州在百草坡看玻璃的進度。

    昨天那一爐子沒做成功,也不能說完全沒成功。是劉春父子沒經驗,未能將玻璃整平,最后弄成了一個籃球大小的不規則圓疙瘩。

    陳云州抱著這疙瘩仔細觀察了一遍,然后又一寸一寸地摸過,最后笑著說:“不錯,這確實是玻璃材質,咱們已經成功了一半,下次只要趁著玻璃溶液還未冷卻之時給它們定形即可。不過這塊玻璃的透明度差了點,里面雜質比較多。下一爐,沙子先撿一遍,將樹枝、泥土、石子等雜質通通挑出來,再用水淘洗遍!

    馬小云記下他的吩咐,然后帶著幾個女子去處理沙子,劉春父子則清理窯爐,為第二鍋做準備。

    陳云州出了門轉到地邊,紅薯長勢良好,比昨天有高了一點點。

    最近擁護值暴漲,陳云州今天又用一萬擁護值兌換了十斤紅薯一塊兒交給付艷,讓她種在了旁邊。十五斤的種子,沒法種滿這四十公頃的土地,但留著種足夠了,陳云州打算總共就兌換這么多了。

    剩下的擁護值,還要拿來抽獎,兌換玉米等種子,早點開啟第二層貨架。

    轉了一圈回到工坊,陳云州就看到了伍永福。

    他挑了挑眉:“你不是在城門口接慶川來的商賈嗎?”

    伍永福嘿嘿笑道:“大人,剛才來了一百輛車的車隊,聽說是慶川的大商人夏喜民來了。九哥讓小的過來稟告您。”

    “大商人,多大?”陳云州上次只在慶川呆了幾天,沒聽過這號人物。

    伍永福撓了撓頭說:“小的也不清楚,聽說在慶川特別有錢。”

    慶川特別有錢,那肯定是比冉奎之流富裕得多。

    一百輛車也不過裝一千多石糧食罷了,按照慶川七百文一石的價格算,也就一千貫錢左右。這筆錢對夏喜民這樣的大商人來說應該算不了什么,實在犯不著親自跑一趟。

    而且他這點伎倆能騙過一些小商賈,理應騙不過這位精明的大商人才對。他怎么會摻和進這個熱鬧中,還親自押車?

    不過他帶這么多糧食來對廬陽是個好事。

    陳云州笑著說:“知道了!

    對方若是有其他目的,遲早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陳云州已經兌換了玻璃制造鏡子的方法,這相對制造玻璃而言要簡單很多,最簡單的便是在玻璃的一面貼賞黑紙,這種方法簡單但效果不是特別好。還有一種簡單的法子,可以在玻璃的一面涂上銀漆粉,即可做成鏡子。

    當然,系統也給了其他幾種效果更好的辦法。但都需要化學物品,現有的條件很難辦到,陳云州覺得涂銀漆粉即可。

    但現在他急著用鏡子,在背后貼一張純黑的紙也可。

    萬事俱備,就等著劉春父子制造出玻璃了。

    有了前面的失敗經驗,劉春父子今天的動作嫻熟多了,傍晚的時候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制造出了塊巴掌大的玻璃,雖然還不是特別平整,但也可以將就用。

    陳云州帶著這塊玻璃回了衙門。

    發現他不在衙門的這一天,城里多了好幾個財神爺。

    “梁員外既然給了,那咱們收下就是。他可以挽回名聲,我們可以白得千石稻谷,何樂而不為?”陳云州笑著說道。

    鄭深點頭:“下官也是這么覺得的。回頭發種子的時候,咱們給百姓說一聲就是,也算是為梁員外正名了。不過,陳大人,那咱們還要百姓還嗎?”

    陳云州詫異地看著他:“當然要還。鄭大人,千石可不夠,余下的難道要咱們衙門自掏腰包嗎?”

    第一次免費給了,明年若是還有人缺種子,你給不給?免費那這種子誰出?低息貸款,嘗過免費的甜頭,誰還愿意花錢?而且見有便宜可占,那些原本不缺種子的也會跑來領,本來一件利民的好事,最后搞得一團糟。

    所以必須有借有還,還要規定相應的利息。

    “至于這千石糧食,等秋收之后,百姓還了糧咱們就用這些糧食征集百姓修路。凡是來修路的,一天可領到兩斤稻谷,再在路上立個貢獻碑,記下梁員外捐了千石稻谷修路!

    賬目也一清二楚了,回頭即便上面查,他們也是干干凈凈的。

    而且自己不用掏錢就能把路修好,陳云州喜歡。他看廬陽到慶川的路非常不順眼,走一次就再也不想走第二次了。

    鄭深沒想到陳云州這么快就為這千石糧食安排了一條極為合適的處理方案,贊道:“還是陳大人有法子,那明日下官派人去梁員外家拉走這批糧食,并讓他簽個捐獻的契書,說明清楚這筆糧食最終的去向!

    陳云州笑道:“鄭大人做事妥帖,此事有勞你了!

    ***

    梁員外也是個干脆人,一旦下了決定,哪怕心在滴血,他還是痛痛快快地簽訂了契書,捐贈千石糧食暫借給百姓做種子,秋收后這筆糧食連本帶息由官府收回,用作修路的資金。

    有了這筆糧,官府立即通知各村的村民進城領種子。

    于是廬陽縣城熱鬧了起來,大街上都是趕著牛車、推著小推車、挑著籮筐的百姓,絡繹不絕,一個個空手而來,滿載而歸。

    糧食是直接從梁家的倉庫中發的。

    冉奎四人得知這個消息后,開始還以為梁員外背叛了他們將糧食低價賣給了官府,結果卻聽說,他把糧白送給了官府,四個人震驚得話都講不出來,更別提去找梁員外興師問罪了。

    陳員外喪氣地說:“他這么搞,咱們的糧食更賣不出去了,他圖什么。俊

    張員外氣得直磨牙:“好個梁員外,昨天還說得好好的,大家一條心,統一六十五文賣糧,結果他倒好,直接將大批的糧食送人。”

    鄒員外沒吭聲。其實他們幾個都沒底氣去質問梁員外,昨天分開后,大家都想出各種法子賣糧,降價就是手段,現在他們都降到了五十多文一斗。

    冉奎氣得重重一拍桌子:“這個梁員外,坑死我們了。以后老子再也不信他了!

    陳員外嘆了口氣:“如今大街上都對梁員外贊不絕口,要不,咱們也捐贈點糧食給官府?”

    梁員外是他們中最聰明的,陳員外腦子沒那么靈活,但也知道跟著梁員外走應該錯不了。

    冉奎這個死摳門連糞坑里的一枚銅錢都要撿,你讓他給官府送糧,那不等于剜他的心嗎?他怒瞪著陳員外:“你能送多少?送個幾十石,人家縣太爺能看得上嗎?送個幾百幾千石,你不心疼?”

    這倒是,送個幾十百來石還行。

    要是像梁員外那樣一口氣送出千石,他們是真舍不得。

    陳員外被懟得無話可說,訕訕地閉上了嘴。

    冉奎見無人再說話,一句話定了調:“他不賣,咱們慢慢賣就是,人總是要吃飯的,大不了咱們賣便宜點,總是能收回一點本!

    話是這么說,但大家都擔心自己的糧食賣不出去,回去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降價。

    這讓慶川來的商賈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廬陽的糧價已經降到了五十文一斗,比慶川都還低,而且還有人白送,這讓他們怎么做買賣?

    夏喜民聽到這個消息后,挑了挑眉:“白送千石?被人捷足先登了,咱們這點糧突然就拿不出手了啊!

    隨行的唐管事笑道:“老爺說笑了,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老爺大老遠親自押送這批糧食過來,送給陳大人,陳大人必會領您這份情!

    但夏喜民可不喜歡當第二,被人壓下去。

    他要做就要做最好。

    畢竟有了最好的那個,誰還能看到第二呢?

    他豪氣地對唐管事說:“派人去統計一下,咱們慶川這兩天來的商賈都帶了多少糧,統計完以后,一百文錢一斗,我們夏家全部給他們收了!

    唐管事拱手道:“是。他們能碰上老爺,真是他們的福氣!

    若非老爺出手,這些商賈恐怕是要將褲子都賠光了。

    不一會兒,他便將統計好的數據報給了夏喜民:“老爺,總共有兩千二百石,加上咱們自己帶來的一千二百石,一共是千四百石糧食。”

    “就這點?”夏喜民相當不滿意,這跟第二沒差多少。

    唐管事笑著說:“小的就知道老爺會嫌少,已經派人在城門口守著,若還有咱們慶川的商賈運糧過來,一并拿下!

    夏喜民非常滿意:“做得不錯!

    到了下午,夏喜民湊夠了五千石糧食,他覺得差不多了,起身帶著唐管事去了縣衙。

    陳云州正在擺弄鏡子,聽說夏喜民來了,有些意外:“挺快的嘛,請他進來,讓鄭大人也過來,聽聽他說些什么!

    很快,夏喜民就到了。

    陳云州打量了他一番。這人長著一張儒雅的臉,氣度沉穩,若非知道他是個商人,陳云州會以為他是個讀書人,他身上有種文人的氣質。

    “在下夏喜民見過陳大人,鄭大人!

    陳云州笑著說:“夏員外請坐。”

    落座后,夏喜民稍微寒暄了兩句便道明了來意:“在下今日來衙門,是想捐獻五千石糧食給貴縣!

    陳云州和鄭深對視一眼,眼底都有著濃濃的不解。

    咋回事?這幾天財神爺也光顧得太頻繁了吧。

    梁員外捐贈糧食還可以理解,可這夏喜民為何要這么做?

    非親非故的,而且他只帶了一百輛車過來,根本沒有五千石糧食,那其他的糧食只能是買來的。

    陳云州訝異地望著夏喜民:“夏員外將慶川商人的糧都買了?”

    夏喜民送糧食肯定是想跟官府交好,那就不可能去買冉奎他們的糧食。

    夏喜民拱手道:“陳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沒錯。在下本想給大人送些糧食,無奈時間太倉促,帶來的不多,正好他們帶的糧食賣不出去,我便以一百文錢每斗的價格給他們買了,也好讓他們回去對家里有個交代!

    陳云州有些明白夏喜民為何在慶川名聲那么好,有那么大的影響力了。

    這人做事確實大氣妥帖,將這些小商人的處境都考慮到了。這些商賈本以為這次要虧得血本無歸了,現在被夏喜民以一百文的價格收購了他們手里的糧食,回去他們即便是虧也虧不了多少,不會動了筋骨。那以后還不得對夏喜民感恩戴德。

    但這可不是小錢,五千石糧食,夏喜民應該花了五千貫左右。

    陳云州笑道:“夏員外仁義,只是無功不受祿,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但糧食不能收!

    夏喜民嘆了口氣:“這筆糧食陳大人受得起。在下聽聞廬陽縣糧價居高不下,便派了人打聽,發現買糧造勢的是大人手下的柯九等人,便猜到了一二。在下帶這些糧食本就是打算送給大人的,即便沒有在下,大人也能輕松解決廬陽的糧食危機,我這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還請大人莫要嫌棄!

    他先說了自己原本的打算,然后又道:“十年前,在下一友人去世,臨終前托付我照顧其遺孤,誰料五年前我那侄女出門踏青卻不見了蹤影,知府衙門派出幾百人尋了天夜都沒找到。這五年來,在下一直在派人尋找她的蹤跡,始終沒找到人,直到大人破獲了富泉莊園的案子,在下才知道了她的去向!

    “在下沒保護好她,有負友人之托,多虧大人破獲此案,幫我那可憐的侄女報了仇。這些糧食是答謝,請大人切莫推辭。”

    陳云州恍然大悟,他就說嘛,天上怎么可能掉餡餅。

    這個夏喜民倒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陳云州有些欽佩他的為人,說道:“既如此,那就多謝夏員外了。這筆厚禮,在下收了,但不能白收,就當是我買的,至于錢……用這一物抵如何?夏員外看看這東西能賣多少錢!

    陳云州將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遞給了夏喜民。

    這面鏡子鑲嵌在一塊木盒中,背面貼了一張黑色的紙,這樣既能固定住黑紙,又能固定住鏡子,以防鏡子不小心磕碰或是摔地上碎裂了。

    作為一名老道的商人,夏喜民接過鏡子看了一眼便意識到了這里面蘊含的巨大商機:“這是何物?從何而來?還有嗎?”

    陳云州笑著說:“我們廬陽自己做的,叫玻璃鏡子,目前數量很少,但過陣子會增加產量!

    夏喜民是個聰明人,合上鏡子說:“此物甚好,大人原是打算將這鏡子賣給慶川商人的吧,讓他們不至于虧本跑一趟,倒是我壞了大人的好事!

    陳云州確實有這個打算。

    玻璃鏡子現在還是個稀罕物,價格自然是不低,廬陽太小了,而且百姓很窮,多少人連種子都沒有,就更別提買鏡子了。

    所以他本是打算將鏡子推廣給這批糧食商人。

    這些商人拿回去,轉手賣了就能掙錢,既能彌補一些他們的損失,又能快速將玻璃鏡子推廣開來,引得更多的商賈到廬陽買鏡子,一舉兩得。

    只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夏喜民。

    不過夏喜民為人仗義大氣,品行很不錯,而且其實力雄厚,遠超那些小商家。

    陳云州笑著承認:“壞事倒談不上,能跟夏員外合作更好。”

    夏喜民摩挲著光滑的鏡面,少許豎起食指:“若只有一個在下能賣出成千上萬貫錢。但若能大量生產,十貫錢一個,在下可將鏡子賣的富庶的京城、江南地區!

    鏡子小易攜帶,而且鑲嵌在木盒中之后,也不容易碎裂。這樣一來,運輸成本低了許多,一輛馬車就可拉幾千上萬個鏡子,利潤更高。

    這個價格陳云州非常滿意,微笑道:“那我們廬陽鏡子就交給夏員外了。”

    ☆、28.028 釣魚執法

    談完買賣后, 陳云州邀請夏喜民在衙門中用膳。

    從書房出來,夏喜民留意到路邊壇中郁郁蔥蔥的紅薯藤,不禁地多看了一眼:“這是什么花兒?長得好茂盛, 應該要開花了吧?”

    紅薯要不要開花,鄭深也答不上來。

    陳云州笑著說:“夏員外, 這不是花, 準確地說這是一種糧食作物,名叫紅薯。紅薯要到夏天才會開花, 顏色和形狀跟牽;ㄓ行┫嗨。”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 夏喜民大為吃驚:“這就是紅薯?莫非楊大人府中種植的紅薯是從陳大人這兒得來的?”

    看來他跟楊柏川也很熟。

    陳云州大方承認:“沒錯。眼下我手里也沒了紅薯,不過這壇中的紅薯已經可以剪藤插種了, 若是夏員外不嫌棄,一會兒走的時候剪幾根回去插種。”

    楊柏川把紅薯當寶貝, 一根藤都舍不得分給別人,能在陳云州這里弄到紅薯藤簡直是意外之喜。

    夏喜民拱手:“那就多謝陳大人了。”

    一行人來到飯廳, 桌上已經擺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還有兩壺酒。

    推杯換盞后,夏喜民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他舉起酒杯說:“陳大人年少有為,不畏強權, 為一方百姓做主,夏某實在是佩服, 這一杯敬大人。”

    陳云州舉杯與他相碰:“夏員外過獎了,我也不過是在其位, 謀其職罷了!

    夏喜民哈哈哈大笑:“好個在其位, 謀其職,能做到這點已是不易。我夏某人平生所欽佩的人不多,陳大人乃是其一。只是大人得罪了那齊項明, 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大人既手握重器,不如呈給朝廷,圣上必會龍心大悅,屆時大人也將官運亨通,回京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又何懼那齊項明!”

    皇帝未必會多喜歡玻璃鏡子,但他還有一堆大小老婆。女人有幾個會不喜歡這清晰的玻璃鏡子的?

    到時候枕頭風一吹,陳云州的功勞就蹭蹭蹭地來了。

    陳云州笑了笑:“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上不得臺面。”

    陳云州知道夏喜民是好意,奈何他腦子里沒有原主的任何記憶,詩詞歌賦一竅不通就罷了,甚至連原主的喜好都不知道,這一回去若是遇到原主的熟人,肯定要露餡。

    畢竟人哪怕是失憶了,平日里愛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有什么習慣性的小動作等等,這些都是不會改變的。

    還是再等幾年吧,等原主被人遺忘,等原主那些老友舊識去了外地,他再去京城比較好。

    到時候即便有人發現他的變化也可以用時間過去太久,人也是會變化的糊弄過去。

    夏喜民不知陳云州的顧慮,不贊同地說:“不,陳大人,你低估了這兩樣東西的價值,相信我,這兩樣東西的功勞一定能讓大人升官加爵!

    陳云州笑了笑搖頭。

    鄭深見陳云州這態度,還以為他是在為京城的事傷懷,趕緊舉起酒杯:“相逢既是緣,我敬夏員外一杯。”

    夏喜民也是個聰明人,見陳云州態度有異,便知這里面可能還有內情,剛才那番話已是交淺言深了,實不宜再多說,也舉起杯子:“當是在下敬鄭大人才是,多謝鄭大人的紅薯藤。”

    喝了酒,他順理成章地將話題拐到紅薯的種植技巧上。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送走夏喜民后,時間還早,陳云州和鄭深回了書房商議事情。

    鄭深問:“陳大人,夏員外送來的這五千石糧食怎么安排?”

    這些糧食其實嚴格算來是陳云州的私產,因為是用玻璃鏡子換的。而玻璃鏡子的制造方法只有陳云州知道,執行的劉春父子也是他的奴仆。

    而且這么多糧食,即便是低息借貸給百姓也借不完,會剩余不少。

    陳云州食指輕輕撐著太陽穴,叫柯九拿來廬陽縣的輿圖攤在桌上:“鄭大人,廬陽地廣人稀,南邊很多林子,并未開發出來。但縣里不少百姓卻沒有土地,只能高價租種地主的土地!

    近些年,朝廷不斷加稅。百姓種的地,先要交四成的田賦,剩下的還有交三到四成給地主,最后只余兩三成是自己的,而且種子、農具很多都還是自己出。

    這也難怪很多老百姓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地,最后還是填不飽肚子。遇到災荒年,收成差,搞不好還要欠地主錢,屬實是貼錢種地了。

    朝廷的賦稅陳云州沒法改變,那就只能往地主的租子上想辦法了。

    可他也不能強制要求地主不收租子或是減免租子。

    陳云州指著南邊的樹林說:“鄭大人,我想將這些糧食用于鼓勵百姓開荒。凡是愿意去開荒的百姓,縣衙免費提供每一畝地二十斤的種子,并為他們提供農具,免五年內的田賦!

    朝廷一直是鼓勵開荒的,也有優惠的措施,大部分都是免除一定年限的田賦,多在三年左右。

    鄭深詫異之余又覺這法子不錯:“這倒是可以。不過要防止有些百姓虛報數字,領取種子農具。”

    陳云州贊同:“不止要防止他們虛報開荒的土地,領取種子,也要防止地開墾出來后被他人冒領占據。我提議,若有百姓想開荒,可先到衙門登記要開荒的區域,這樣荒地開墾出來后地契只能是開荒人的名字。為防他們隨意登記大片地區卻不開荒,官府會要求登記的區域今年必須開墾出一半。鄭大人意下如何?”

    “陳大人想得很周到。那明日我就讓人在城門口張貼告示,鼓勵百姓開荒。”鄭深也同意。

    兩人當即擬了相應的條款,次日便張貼在了城門口,因為大多數百姓不識字,官府還派了衙役逐一給大家解說,還有相應的流程。

    百姓們知道官府提供農具和種子鼓勵開荒,而且免除五年的田賦,開荒的土地都屬于自己的,官府還給發地契后,一個個都喜笑顏開,比過年還高興,紛紛跑回去通知家里人、親戚朋友的。

    這個消息不到兩天的功夫就在全縣傳開了。

    百姓們為這個津津樂道,直呼陳云州為青天大老爺。

    陳云州的擁護值又蹭蹭蹭地長了一波。

    而這時候,陳云州正帶著鄭深在百草坡考察他們未來的玻璃廠。

    陳云州指著百草坡靠北邊緣這片平整的土地說:“鄭大人,我想在這建個玻璃作坊,專門生產玻璃。旁邊建一排宿舍,供玻璃工坊的人居住,另一邊再建一排房子,供付艷她們居住。”

    在旁邊帶路的付艷聽說官府要給她們建房子,兩只水潤的眼睛亮得驚人,崇拜地看著陳云州。

    陳大人真好,說是她們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玻璃工坊帶來的巨大效益已經顯現出來了,鄭深自是不會反對。他頷首:“大人規劃得不錯,只是僅憑百草坡現在的人手也太少了一點了。要不將縣衙的衙役們拉來干活?”

    陳云州搖頭:“不能這樣公私不分。衙役們有各自的職責,況且工坊以后步上正規之后,是需天天報到的,衙役們也不合適!

    旁邊的付艷趕緊說:“大人,我們姐妹都可以。我們姐妹看過劉大叔他們做玻璃,我們也會了!

    陳云州看了一眼她瘦弱的身板,輕輕搖頭:“單你們還不夠,需要一些力氣大的男人來做這個。而且地里的事還需要你們,還是得從外面招人!

    付艷保證:“大人,我們力氣很大的,做事也很勤快,你就相信我們這一次吧!

    “付艷姑娘,非是陳大人不相信你們,而是這玻璃工坊的規模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大,單你們這些人是真不夠!编嵣钚χf道,“陳大人,依下官看,還是買一批青壯年男丁吧。咱們這里既要建房子,又要制造玻璃,若是請外面的人很容易泄露玻璃的制造方法!

    這倒是。

    陳云州也沒想過一直保守玻璃的制造方法,只是現在廬陽太窮了,還指望玻璃掙第一桶金,這時候肯定得嚴守玻璃制造的方法,多給他們幾年的時間發展。

    只是陳云州到底是現代人,對買人多少有些不適應。

    見他不說話,鄭深狐疑:“陳大人可是覺得不妥?”

    陳云州深吸一口氣:“沒有,就按鄭大人說的辦吧。”

    百草坡以后的秘密只會越來越多,不是自己人還真不放心。只有簽了賣身契,才能保證這些人不會輕易泄露百草坡內的秘密。,就當是與這些人簽了長約,等玻璃制造的方法不用保密后再將賣身契還給他們就是。

    鄭深見陳云州松了口,一邊觀察一邊說:“這里面還得買幾名懂木工的匠人制做鏡子的框架盒子,還有懂建房子的工匠也得招一兩名才行!

    陳云州點頭:“鄭大人考慮得甚是周到。此事便交由大人負責了,有手藝最好,沒有也無妨,最要緊的是人品端正,無不良嗜好,沒有惡行,也沒有案底。至于待遇,每個月給他們五百文的工錢,每日提供早晚兩頓飯食,每月休息四天,可回家探望親人……這些都寫進賣身的契書中!”

    鄭深和付艷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陳云州察覺到他們倆怪異的視線,挑了挑眉:“怎么啦?”

    鄭深輕笑著說:“大人心善,如此條件,只怕全縣的百姓都要擠破頭了!

    這城里許多鋪子的伙計一個月也只不過三四百文,若是學徒,錢更少,有些甚至沒錢,只提供飯食。而且也沒固定的假期,只有過年或是家里出了什么意外,才能請幾天假回去。

    至于賣身為奴的,管飯管住就完了,鮮少有主家會每月發錢,也就逢年過節或是有什么喜事給發點賞錢就完了。

    這種每個月都有固定工錢的那是慶川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的奴仆才有的待遇。

    陳云州恍然:“只要他們認真干活,干好了,發幾百文錢也無妨!

    鄭深已見識過玻璃鏡子昂貴的價格,知道陳云州沒有夸大,便沒再多言。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工坊,劉春父子正在熬制玻璃水,窯房里格外悶熱。

    只簡單看了幾眼,陳云州便帶著鄭深出來,隨手將一塊玻璃鏡子遞給鄭深:“鄭大人還沒仔細看過玻璃鏡子吧!

    鄭深確實有些好奇,接過鏡子仔細端詳,越看越是震驚,“這照得也太清楚了吧,連我這根胡子比周圍的長都能照出來!

    他把玩著手里的鏡子,眼神中是滿滿的驚嘆。

    少許,他抬頭看著陳云州說:“陳大人,能夠將這個鏡子賣給下官?”

    陳云州有點意外,鄭深平日里并不在乎外物和容貌,身上翻來覆去就這幾件衣服,沒想到竟還對鏡子感興趣。

    他笑著說:“什么賣不賣的,這個玻璃鏡子本來就是準備送給你的。”

    這次總共做了三個鏡子,給夏喜民一個拿去做樣品了,留了一個做紀念,以后若是廬陽有了玻璃陳列館或是紀念館之類的,第一次造出的玻璃鏡子非常有意義。所以這塊鏡子連同做廢的那塊玻璃疙瘩球,陳云州都打算收藏起來。

    最后剩下的這塊,自然是要送給鄭深,感謝他的支持和幫助。

    若沒他的支持,陳云州不會這么快就在廬陽站穩腳。在職場見多了物種的多樣性,如今碰到鄭深這樣的同僚老前輩,陳云州是打從心底里感激。

    鄭深也不是那種忸怩的人,聞言拱手道了謝,然后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將鏡子包好,塞進口袋里,又覺不妥,取出來放到了胸口。

    陳云州看他這副珍而重之的樣子,笑道:“鄭大人,現在咱們的技術還不夠成熟,以后會有更透亮的鏡子,壞了給你換個更好的就是!

    實在不必如此小心。

    鄭深笑了笑沒解釋,收好鏡子。

    隨后兩人又去逛了一圈紅薯地,地里的紅薯苗已經長到手掌那么高了,水靈靈的,非常喜人。

    鄭深艷羨地說:“你們這地里只怕都要比我先插種了!

    陳云州看了他一眼,這能怪誰?

    鄭深又想起自己奢侈地炒了一盤紅薯藤,頓時不想說話了。

    ***

    鄭深說得沒錯,陳云州開出的條件實在太好了,告示一貼出去,立即在縣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要擱了別人,這樣的條件,他們是肯定不信的。

    但陳云州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

    從五平寺的案子,再到低息借糧,還到最近官府借農具送種子鼓勵百姓開荒,這一樁樁事都讓百姓對陳云州的話深信不疑,推崇至極。

    有些感恩的直接表示:“陳大人要買家奴,別說給錢,以后還發月錢,每個月還讓他們回來,就是一文錢都沒有,我也愿意讓我家那小子去試試。”

    “我沒小子,只有閨女,我也可以讓我閨女去試試!

    這話讓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陳大人年僅十八,長相俊俏,聽說還是狀元郎出身,有本事長得又好看,還未曾娶妻,只帶了個老仆了來了廬陽,這么久了,他身邊也沒個人伺候,若是自家閨女侄女能在他跟前近水樓臺,豈不是美事一樁?

    存在這樣心思的人不少。

    門第不錯的琢磨著陳大人這樣的女婿打著燈籠都難找,門第低的,覺得自己姑娘給陳大人做小也是自家占便宜,于是一個個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搞得大街上的胭脂鋪子里的東西都賣光了。

    于是三日后,官府正式買人的日子,衙門外排了兩支長長的隊伍,一支是精壯的漢子,另一隊則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

    而且里面不知有普通人家的姑娘,還有些大戶人家的閨女,婢女在一旁給她們擦汗喂水。

    這哪是來賣身為奴的啊,這簡直是來當少奶奶的。

    鄭深扶額,怪他,事先沒限定性別。可告示里也說了,有門手藝的優先,其次是力氣大,身體壯實,干活踏實,沒有惡習和惡行的年輕人。

    這一看就是招壯實漢子干活的。

    現在搞成這樣,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給縣太爺選小老婆呢。

    鄭深皺著眉對大劉說:“吩咐下去,咱們只要十五到二十五歲之間的青壯年男性,不符合條件的通通趕走!

    聞言,另一隊的姑娘和其嫁人不干了:“鄭大人,咱們也能干活的!”

    “是啊,鄭大人,我家水缸里的水都是我挑的,我力氣很大,您給小女子一次機會吧。”

    鄭深看了那姑娘纖細得跟干柴似的手腕,直搖頭:“趕走,趕走……”

    “鄭大人,男人哪有咱們姑娘家心細啊!”

    “是啊,鄭大人,這些男人笨手笨腳的,哪會伺候人啊。鄭大人,您就通融通融,讓咱們見見陳大人吧,要是陳大人不喜歡咱們,咱們絕無二話!

    “是啊,鄭大人,小女子還可以不要工錢,只要管小女子一口飯就成!

    ……

    鄭深被吵得頭痛,舉手示意她們安靜:“好,本官就給你們一次機會。誰能將地上的沙袋扛起來,從左邊走到右邊,我就錄用你們,不然都退下吧!

    地上那個麻袋非常大,里面裝了一百多斤的沙子。

    別說女子了,就是瘦弱一些的男子都扛不動。

    姑娘們面面相覷,臉漲得通紅,不甘心,又自知扛不起沙袋。

    有幾個稍微胖一些,在家里也經常干活的姑娘不死心,站出來抓起沙袋的一角打算將袋子提起來,可沙子實在是太沉了,她憋得臉都紅了,袋子仍紋絲不動,惹得看熱鬧的百姓哈哈大笑。

    那姑娘羞紅著臉丟下沙袋趕緊跑了。

    有了她這個前車之鑒,其他姑娘也不敢上去丟這個人了。

    總算是消停了。

    鄭深這才說道:“現在正式開始,扛不起麻袋的自動淘汰?钙鸬恼镜阶筮吶サ戎!

    一個買奴仆的事硬是弄成了競爭上崗。

    ***

    柯九把這事當笑話講給陳云州聽:“大人,如今您在咱們縣可受歡迎了。不少小姑娘不要錢都想給您當丫鬟,求著鄭大人買了她們。鄭大人不肯,她們可失望了,聽說有些還捂住臉哭了起來……”

    “怎么,你也很失望?”陳云州放下毛筆,挑眉看著柯九。

    柯九連忙止了笑,趕緊搖頭:“沒,沒,都是大劉說給小的聽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這小子賣大劉倒是賣得挺快。

    但上司的樂子是那么好看的嗎?陳云州指了指外頭燦爛的陽光:“出去,圍繞著縣衙跑十圈!

    ?

    柯九的臉苦了下來:“大人,這……能不能換個,讓小的……”

    “二十圈!标愒浦堇涞卮驍嗔怂脑。

    柯九不敢再講條件:“是,大人,小的這就去跑!

    說完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圍繞著縣衙跑了起來。

    很快就引得一群衙役和百姓圍觀,還有相熟地問:“九哥,怎么回事?你不在大人跟前伺候,怎么出來跑步啊!

    柯九好面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多嘴被罰了,拍著胸口說:“大人在忙,不要我在旁邊伺候,我出來鍛煉身體呢……”

    還沒說完他眼睛就瞟到陳云州出來了,趕緊閉上嘴,可憐巴巴地瞅著陳云州,指望著陳云州能夠放他一馬。

    陳云州好笑地看著吹牛皮的柯九,贊許地說:“鍛煉身體很不錯,繼續!”

    柯九低下頭,很想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多嘴,大人的私事也是你能說的嗎?完了,今天這臉是丟定了。

    就在他沮喪不已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諂媚的聲音。

    “小的見過陳大人!

    柯九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家伙竟然是冉奎他們幾個。

    這幾個人跑來衙門干什么?還有,他們后面帶兩個漂亮姑娘是幾個意思?

    柯九放慢了腳步,邊跑步邊看八卦,總感覺又有人要遭殃了。

    陳云州看著突然從人群后面冒出來的冉奎,不咸不淡地問:“有事?”

    冉奎討好地說:“陳大人,那個,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陳云州干脆利落地拒絕:“不能,有話就在衙門口說!

    冉奎瞄了一眼周遭看熱鬧的百姓,很不情愿,甚至想一走了之,但想起最近這段時間過的日子,他又按下了拔腿就跑的沖動。

    自從梁員外那廝捐了三千石糧給官府后,這些老百姓領到了種子,再也不懼他們,他們的日子就難過了起來。

    早上起來,家門口經常被人丟了臭雞蛋、爛菜葉子、死老鼠這類惡心死人的玩意兒。

    而且他們家的人一旦出門,總是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甚至背人當面罵黑心肝,昧良心的。

    他們四家的名聲一落千丈,成為遠近聞名的奸商。就連他的兒子在私塾念書也被其他小孩孤立,指著鼻子罵小奸商,冉奎氣不過派了管家去找那私塾先生理論,以往對他和和氣氣諂媚得緊的私塾先生竟退了他交的束脩,讓管家把他兒子領了回來。

    冉奎氣得心肝都痛。

    兒子過后又是他老娘。

    冉老太太現在出門,那些老姐妹都嘲笑她,指著她的背脊骨罵她沒教好兒子。冉老太太回家后跪在祠堂前不起來,飯不吃,水也不喝,可急煞了冉奎。

    冉奎這人除了是個貪財摳門的鐵公雞,還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孝子,見老娘這副不吃不喝的樣子,很是難受,也意識到這事不解決他們全家都要天天被人戳脊梁骨。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了梁員外的狡猾。

    當初梁員外跟他們一起狼狽為奸,壞事沒少干,但梁員外聰明地用三千石糧食扭轉了自己口碑。如今大家提起他都是“知錯能改”、“大善人”梁員外,哪像他們人人喊打。

    解鈴還須系鈴人,苦不堪言的四家人湊在一起合計,他們還是得學梁員外才行,認錯賠禮道歉再送東西,擺出知錯的態度。

    現在全城百姓對官府極為信服,只要陳云州表示原諒了他們,很多百姓就不會追究了。而且梁員外捐了三千石糧食,就記了名,上了修路的善人名單,他們捐點錢也應該能上,到時候就能扭轉口碑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哪知道陳云州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給面子。

    冉奎心里不爽,可形勢比人強,他忍著脾氣,拱手伏低做小的樣子:“陳大人,對不起,小人利益熏心,伙同梁員外幾人讓糧價大漲,差點耽誤了廬陽的春耕,幸得大人英明神武,不然小的就要釀成大禍,成為這廬陽的罪人了。如今小人已經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請大人原諒小的吧。”

    “是啊,陳大人,我們都知道錯了,求求您原諒我們吧,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他三人也跟著道歉。

    聽起來像那么回事,但陳云州挑眉:“這事你們對不起的是廬陽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你們差點逼死的也是他們。跟我說道歉做什么?”

    冉奎根本沒把這話當一回事,只覺得是陳云州的托詞。

    他弓著腰點頭:“是,是,是,大人說得是,都是小人的錯。為了表達小人的歉意,我們準備了點東西,作為補償!

    說著冉奎沖身后那兩個漂亮的姑娘使用了一記眼色。

    兩個漂亮姑娘立即捧著匣子上前,羞答答地福深說:“小女子見過大人!

    聲音嫵媚,像是帶著鉤子一樣,有些定力差的,望著這兩漂亮姑娘都看直了眼。

    陳云州冷笑,今天是什么日子,這么多人想給他送女人,他看起像是色中餓鬼嗎?

    陳云州目光略過兩名女子嫵媚的眼神,落到她們手里捧的盒子上,盒子是深紅色的,上面繪制著一圈復雜的暗紋,看起來很名貴的樣子。

    冉奎見陳云州盯著盒子,連忙說:“大人請笑納!”

    陳云州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這是送給本官的還是送給全縣百姓,又或是送給衙門的?”

    冉奎心說這有區別嗎?

    但見陳云州盯著他不放,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當然是孝敬大人您的。大人若是不滿意盡管開口,以前都是小人的不是。”

    陳云州點頭,上前,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撥開盒子,里面金光燦燦,一塊塊金元寶整整齊齊地碼在里面,刺得人眼花。

    “大手筆。 标愒浦菀馕渡铋L地看了冉奎一眼。

    冉奎臉上陪著笑:“大人滿意就好。”

    陳云州微抬下巴,眼神斜飄飄地落在兩女捧著匣子的手上:“她們呢?”

    冉奎自以為領會了陳云州的深意,連忙討好地笑著說:“聽說大人身邊沒個伺候的可心人,我這兩名義女做得一手針線活,做飯也是極好,大人事務繁忙,有她們給大人灑掃做飯,也可解了大人后顧之憂。”

    呸,不正經的老東西!

    陳云州含笑點頭,又問:“那可有賣身契?”

    冉奎連忙從懷里掏了出來:“有的,有的……”

    陳云州看了一眼,沒有接,任憑冉奎遞來的兩張賣身契落到地上。

    冉奎很驚訝,摸不清陳云州的想法,趕緊彎腰將賣身契撿了起來:“大人,您若是不滿意……”

    “冉奎四人公然在衙門外行賄本官,來人,給我狠狠地打!”陳云州冷冷地開了口。

    冉奎震驚不已,不明白剛才還好說話的陳云州為何會突然變臉。

    他連忙喊道:“陳大人,陳大人,誤會,這都是誤會,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衙役們早看冉奎幾個不順眼,今天他們自己找上門來,還公然賄賂大人,這不是討打嗎?當即就上去將他們四人按到了地上。

    冉奎四人狼狽地趴在地上,直到這時候才明白陳云州剛才是糊弄他們。釣魚執法,肯定是的,剛才他就不該說是送給陳云州的,更不該將兩個女人也送給他。陳云州肯定是故意引誘他說出這些話的。

    啪啪啪……

    板子一聲又一聲地落下。

    冉奎四人養尊處優慣了,何時受過這種罪,一個個都受不了,哭爹喊娘的,眼淚鼻涕全出來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四周圍觀的百姓看到他們的鬼哭狼嚎,一個個拍手稱快。

    “打得好,奸商。我姐姐一家就是大前年借了他們的高利貸,還不上,被賣到了窯子里!”

    “陳大人英明,陳大人以后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

    伴隨著百姓的唾罵,冉奎四人挨完了五十大板,一個個趴在地上,動都動不了。

    陳員外抹著眼淚:“都怪你們,當初我都說是跟梁員外一樣好好的捐糧,哪會挨今天這頓打!”

    張員外咆哮:“怨我嗎?還不是冉奎這死摳門,舍不得錢,咱們出金子,他就弄來兩個不正經的女人,得罪了陳大人。冉奎你害我!”

    ……

    四人內訌,怒罵起來,紛紛揭老底,給全縣百姓增加了不少談資,四人灰溜溜地在奴仆的攙扶下滾回了家。

    ***

    冉奎被抬了回去,屁股腫得老高,連褲子都不敢穿,只能趴在床上嚎叫。

    大夫上了藥后,冉老太太在旁邊心疼得直抹眼淚:“我的兒啊,誰這么狠心,竟敢打你。跟娘說,娘一定要找他討個說法!

    “就是那新來的縣太爺,他害苦我們了。我給他送錢,他竟打了我一頓板子……啊……”冉奎氣得咬牙切齒。

    冉老太太輕輕拍著冉奎的背:“別激動,別激動。就是縣太爺也不能不講道理,隨便打人吧。不行,娘要去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冉奎拉住她:“娘,沒用的,現在這廬陽是那姓陳的天下,他說了算。你去找他,小心他將您也給打一頓。您要是去,兒子哪放心啊!

    冉老太太擦了擦眼淚:“那就這么算了嗎?你這頓打就白挨了?不行,娘得寫信給你表哥,讓他幫忙討回公道!

    冉奎不敢看冉老太太的眼睛。

    今天這頓打,他挨得說冤也冤,說不冤也不冤。

    陳云州打他師出有名,找人也沒太大用。

    冉奎眼睛瞇了起來,強忍著痛說:“娘,別急,表哥是個大忙人,咱不能只叫他幫忙,什么好處都不給。”

    冉老太太不滿:“自家人受了欺負,還要什么好處!

    冉奎扯了扯嘴角:“娘,表哥仁義,咱也不能讓表哥白忙活一場。陳云州他們買人還在百草坡建什么房子,這里面有貓膩,兒子派人打聽過了,好像是他們在百草坡做了某個玩意兒,跟夏喜民達成了交易。咱們先跟表哥去封信,看他有沒有興趣,若是有,咱們就幫他把這玩意兒搞到手,也算是報了姓陳的今天打我這頓仇!

    ☆、29.029 一尸兩命

    “聽說你將冉奎他們給打了?”鄭深從外面回來就問。

    現在這事大街上可是傳得沸沸揚揚, 鄭深一路可沒少聽。

    陳云州點頭:“嗯,給了他們一點教訓!

    打得皮開肉綻, 不躺個半月下不來床還只是一點小小的教訓?

    鄭深感覺陳云州真是越來越幽默了,他說:“這幾人公然在衙門口行賄,不懷好意,該打。不過冉奎這人在風評很不好,睚眥必報,只怕以后要記恨上你了!

    陳云州渾不在意:“記恨又如何?”

    今天這頓打師出有名,便是告到上面, 上面也要夸他一句清正廉明。況且冉奎不過一小小商賈,能奈他何?

    鄭深輕笑著說:“冉奎這人確實不足為懼, 但聽說他家在慶川有門遠房親戚, 跟官府那邊關系很密切。雖說咱們認識楊大人, 但也要提防他們使絆子!

    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 債多了不愁, 陳云州連齊項明這個地頭蛇都得罪了, 又何懼再得罪一冉家遠房親戚。

    不過鄭深說得也有道理,凡事小心總不為錯,陳云州吩咐柯九:“找個人幫忙盯著冉家!

    隨后他又向鄭深問起了招工的近況。

    鄭深說:“今日一共篩選出了三十五人, 已派人去調查他們的情況是否屬實, 若沒問題即可與其正式簽訂賣身契!

    三日后, 查出一人有小偷小摸的惡習,還有一人嗜賭如命, 有點錢便去賭坊敗了,都不可用。

    將這兩人剔除后,鄭深以陳云州的名義跟余下的三十三人簽訂了賣身契,然后將他們送去了百草坡。

    這些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建房子。

    百草坡附近沒有磚瓦窯, 而且磚瓦的成本也極高,為了省錢建的是泥坯房,墻壁是用泥土混合著剪成一兩寸長的稻草加水拌勻,定型,捶打夯實,再壘砌上去,最后再將墻面平整好即可。

    至于房頂,一般先用一根粗壯筆直的樹干做橫梁,再用稍微細一些的樹干沿著橫梁兩側,搭成一個個小格子,最后再在上面鋪上稻草麥稈即可。

    泥土、樹木、稻草都可就地取材,主要還是費人工。

    建了半月,陳云州去看時,發現工坊已經快完工了,接下來是這三十三人連同劉家父子的宿舍,最后是付艷她們的房子,估計還要建一個月左右。

    人還是少了點,或者說純手工勞動,既辛苦效率又慢,而且泥坯房質量也一般般,等攢了銀子,將路修好了,還是要建個磚窯、瓦窯。

    相較于建房的緩慢進度,紅薯藤就跟吃了催生素一樣,一天一個樣,現在已經長到陳云州膝蓋那么高了,可以剪下來插種。

    紅薯太少,即便多次插種,頂多也只能種個兩三畝地,剩下的還是要種水稻、大豆等作物。

    陳云州看了自己五萬多的擁護值,兌了五斤玉米種子,五斤土豆種子,一斤西紅柿、辣椒種子,又花了四百擁護值兌換了相應的種植手冊,一并交給了付艷和馬小云她們。

    擁護值一下子又只剩了幾千點,好在幾個月后可以吃到煮玉米,薯條土豆絲,西紅柿炒蛋,辣椒炒肉,這么一想擁護值還花得挺值。

    今年多留種,明年這些作物就不會缺種子了。

    那貨架第一層對陳云州就沒多大意義了。

    他問小助手:【還不能開啟第二層貨架嗎?】

    照理來說,他花了不少擁護值了,也該開啟第二層了。

    小助手說:【宿主,要開啟第二層貨架,需要有十萬擁護值,解鎖第一層所有物品!

    陳云州……

    【你直接說再攢十一萬擁護值得了。你可真是個無底洞,吞擁護值小能手。】

    小助手:【宿主,貨架第二層的東西絕對物有所值哦!

    陳云州竟聽出了濃濃的誘惑意味。

    但誘惑他也沒用,廬陽縣就這么點人,他已經零零總總攢了十來萬擁護值,再增長的空間不是很大,短期內很難湊夠十一萬擁護值。

    這要是在現代就好了,上個熱搜,幾十萬幾百萬擁護值不就有了?

    可惜只能想想。陳云州關掉了系統,打道回府。

    馬車到了城門口,趕車的柯九被人認了出來,緊接著一個拄著拐杖的富態老翁顫顫巍巍地竄了出來,攔在馬車前,激動地說:“車中可是青天大老爺?草民求見大老爺……”

    隨后一個二三十歲的男人上前扶著老人,恭敬地說:“官爺,陳大人可在?草民父子先前去縣衙求見大人,聽說大人出城了,草民父子便一直守在這。懇求差爺通報一聲!

    陳云州聽到動靜掀開車簾:“有事?”

    這對父子看到他立馬跪了下來。

    老漢激動地說:“陳大人,都說您是青天大老爺,求求您,為小女做主,小女死得冤啊!

    出人命了!

    陳云州看了一眼圍攏過來的百姓,說:“具體什么情況?為何不在衙門報官?”

    老漢抹了一把眼淚:“回大人,小女昨日突然離奇死亡,那郭家壩的人非說是邪祟上身,未免殃及他們村子,他們今夜就要將小女火葬了。草民不肯,這才特意來求大人您給小女做主!”

    邪祟上身?陳云州可不相信這種說辭。

    昨天死,今天就下葬,還是火葬,未免太倉促了。

    陳云州看了一眼天色,說道:“老漢,你上馬車,讓你兒子拿本官的令牌去衙門,就說是本官讓江平帶一隊人到郭家壩!

    見陳云州愿意管這事,老漢激動得熱淚盈眶,連磕了好幾個響頭:“謝謝青天大老爺,謝謝青天大老爺!

    “起來,上車!碧焐辉缌耍愒浦荽叽。

    老漢的兒子連忙將他扶到馬車上,然后接了令牌直奔衙門。

    柯九則掉轉馬車,往郭家壩的方向而去。

    路上,陳云州向老漢了解了一下情況。老漢姓莊,死的是他的二女兒,今年二十八歲,十一年前嫁到了郭家壩。

    正月的時候,莊二姑娘還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給父母拜年,那時候都還好好的,這只過了兩個月,人就突然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莊老漢老兩口非常傷心,莊家阿婆直接氣病了。

    莊老漢帶著兩個兒子和幾個侄子前去郭家壩,想要弄清楚閨女的死因,誰料對方一口咬定莊二姑娘是撞邪而死,還說什么不吉利,未免給村子里招來災禍,需得盡快火葬。

    莊老漢自然是不依的,就留了大兒子和幾個侄子在郭家壩攔著郭家人,自己則帶著小兒子進城找陳云州報官。

    陳云州點頭:“他們說是邪祟上身,可有依據?還有,莊二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莊老漢抬起皺巴巴的手擦了擦眼淚:“聽說前天晚上,郭家壩的人看到半夜有紅影在村子里飄過,還有人聽到過女人哀泣的哭聲,然后第二天便看到了小女摔死了在祠堂旁邊的那口枯井中。郭家壩這個枯井非常邪門,曾死了好幾個人。后來他們村子里的人便用大石頭將井口給封了起來。但去年大旱,到處都缺水,為了找水,他們又將這口井上的石頭給挪開了!

    僅憑這個就判斷莊二姑娘是邪祟上身死的,也未免太草率了。

    更何況陳云州上輩子沒少看過這樣的案子,什么邪祟,只怕是有人在背后裝神弄鬼,假借鬼神之名行不法之事,以脫逃律法的懲罰。

    所以這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但莊老漢也是道聽途說,從他這里再問估計也問不出太多的東西,好在郭家壩要到了。

    只是快到村口時,他們便看到幾十號精壯男子手持棍棒、鋤頭對峙,雙方劍拔弩張,看樣子隨時都可能要打起來。

    莊老漢見狀急了,馬車一停,他就拄著拐杖急匆匆地爬下去:“大牛,大!

    莊大牛聽到父親的聲音,回過頭見只有他一人,不遠處還有一輛馬車,完全不見衙役們的蹤影,不禁有些失望。

    “爹,他們現在就要將二妹燒了!

    莊老漢目眥欲裂,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郭老頭,你敢!”

    郭家壩的村長也是郭家的族長,黑著臉說:“莊老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莊氏是我們郭家的人,她死了我們想怎么安葬就怎么安葬,以后入的也是我們郭家的祖墳,享的也是我們郭家后人的香火,你莫要在這胡亂糾纏,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好霸道!

    陳云州慢悠悠地走過去:“莊老四這個親爹管不了,那我呢?”

    郭家族長抬頭,看陳云州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的小伙子,長得又是一副討人厭的小白臉模樣,壓根兒就沒把他當回事,冷哼道:“小子,我勸你莫多管閑事,否則棍棒無眼,打到你可別怨我們……”

    “族長,別,別說了!”后頭有個人扯了扯郭族長。

    郭族長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東子,你爹就是這么教你的?沒規沒矩的,長輩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那叫東子的年輕人都快哭了出來,小聲說:“族長,那……那是縣太爺……”

    “什么?”郭族長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左后方又一個小青年說:“族長,那……那就縣衙的陳大人。前段時間小的在衙門外見過,錯不了。”

    撲通一聲,郭族長惶恐不安地跪在了地上,連忙磕頭求饒:“草民見過陳大人,草民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大人,請大人原諒!

    其他郭家人也都沒了先前囂張的氣焰,一個個跪下磕頭。

    大牛傻眼了,他還以為他爹空手而歸的,沒想到竟真的把陳大人給請過來了。他也趕緊帶著莊家的人跪下,激動地說:“草民見過陳大人,求大人為草民的妹子做主!

    剎那間,地上烏壓壓地跪了一群人。

    陳云州抬手:“都起來,郭族長、莊氏婆家的人,還有莊家人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去。莊氏之死,衙門要徹查,在查清楚之前,不得隨意安葬,更不得火葬,若有人敢違抗,私下毀了莊氏的尸體,官府將視其為殺害莊氏的兇手。”

    郭家人傻眼了,都望向族長。

    郭族長站起來,拱手說:“大人有所不知,這莊氏之死純屬意外。她已死兩日,如今天氣變暖,總不能一直放著,會發臭腐爛的!

    陳云州背著手說:“等仵作驗完尸,查明案情的真相后,自會允許爾等將她的尸體下葬。這才春日,多放一兩日又何妨?”

    郭族長猶不死心:“陳大人,莊氏之死牽涉不祥。若是不盡快安葬,恐會再生事端!

    “什么不祥?那口井?”陳云州冷淡地問。

    郭族長點頭:“大人,自六十年前我們郭氏族中一女子身穿紅衣半夜在井邊唱歌跳下去后,那井里便接二連三地死人,都是身穿紅衣的女人,直到二十年前將井口給封住后,這事才沒發生過。哪知去年將井口的石頭挪開,這才過去半年,又有人死了?隙ㄊ悄撬涝诰械脑┗暾姨嫠拦怼!

    什么封建迷信,陳云州皺眉:“帶我去井邊看看。”

    郭族長見陳云州堅持,只得將他帶到了井邊。

    這口井就郭家祠堂不遠處,有好幾百年了,井口邊緣長滿了青苔非;。井口呈圓形,大概有腳盆那么大,邊緣砌了一圈碎石,往下一探,粗略估計有三四丈深,沒有水。

    “既然沒水,為何不將這口井填了?”陳云州問。

    郭族長苦笑著說:“有風水先生看過,說祠堂外面這口井有利于我們郭家的風水,所以一直都沒填。本來都二十年沒事了,很多人都忘了這口井的邪門,誰知道這才半年又死了人!

    陳云州繞著井口轉了一圈,然后問道:“誰第一個發現莊氏死在里面?哪些人將她打撈上來的?”

    人群中走出一女三男。

    婦女四十來歲左右,都叫她桂花嬸。

    她說:“大人,是民婦第一個發現莊氏。前天半夜,民婦隱約聽到女人的歌聲,早上起來就想起了以前郭家壩的傳聞,正好民婦家就住在這旁邊,民婦就走過來看了一眼,哪知井里還真有一個人!

    陳云州說:“那仔細說說發現莊氏時的情況!

    桂花嬸心有余悸的樣子,眼神里還殘存著驚恐之色:“當時她面朝下,露出一節雪白的脖子,還有一圈白色的領子。當時早上,太陽還沒出來,光線不好,紅色的衣服不好辨認,草民起初都沒認出來,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下面是個人,當然民婦就嚇得腿軟,坐在了井邊大喊起來!

    旁邊的男子接話:“當時小人剛起床,還院子里喂雞,聽到桂花嬸的叫喊聲連忙跑了過來,他們倆隨后也過來了,商量后,由最瘦的我下井里面,將莊氏吊在籮筐中提了起來。然后我們就去通知了她家里人,還有族長。”

    陳云州點頭:“你們發現莊氏是什么情況?”

    男子想了一下:“草民下到井里,摸著她渾身都冷冰冰的,草民嚇傻了,腦子里都是空白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將她挪進籮筐的,等從井底上來后草民才敢看她。那時候她皮膚很白,額頭上有個大窟窿,血淋淋的,非常嚇人。”

    另外兩名男子也證實了這點:“對,當時她的樣子非常嚇人,披散著頭發,臉上糊滿了血,我們都差點沒認出她!

    詢問完這幾人,陳云州掃了四周一圈,問道:“莊氏的婆家人呢?”

    郭族長說:“莊氏的公婆前幾年去世了。他們家有兩兄弟,半年前,她丈夫和小叔子去外面做買賣,路上遇到劫匪,小叔子發生意外去世了,現在家中有她和丈夫,還有弟妹羅氏和五個孩子,但孩子們都還小,最大的也只有九歲,如今家里出了這種事,郭大強和羅氏都在家料理莊氏的后事。”

    陳云州點了幾個看起來挺機靈,而且總是用星星眼偷瞄他的幾個小伙子,又點了莊大牛:“你們在這守著這口井,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一會兒衙門的官差會過來探查!

    說罷,他對郭族長說:“帶我去郭大強家看看。”

    父母去世后,郭大強兄弟倆分了家,但兩家的院子緊挨著,就一墻之隔。郭族長邊走邊跟陳云州解釋:“這就是郭大強家,再過去便是那郭老二家。這家人也是不走運,爹媽先后走了,沒過兩年,郭小強又死了,這下又輪到了莊氏。大家都說他們家肯定是撞邪了!

    附近的百姓紛紛點頭贊同,郭大強家這運氣也太差了。

    陳云州不置可否,推門進去便看到幾個孩子穿著白色的孝衣,跪在莊氏的靈前,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同樣孝服的郭大強聽到聲音回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到莊老漢,立即上前跪在莊老漢的面前:“爹,是小婿對不起您,爹,您打我吧……”

    莊老漢提起拐杖,卻遲遲沒落下,最后他甩開了郭大強的手,指著他:“過年那會兒她都還是好好的,就兩個月,我好好的閨女就沒了,你,你怎么照顧她的……”

    郭大強抬手捶打自己的胸口:“爹,都是我的錯,怪我。這段時間,二妮的精神變得有些恍惚,有時候還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小婿太忙了都沒將這事也沒太在意,要是早知道是這情況……小婿一定去請黃嶺觀的師傅來幫她驅驅邪,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小婿……”

    陳云州沒耐心聽他這些翻來覆去的車轱轆話,出口打斷他:“前天晚上你在哪兒,可有人證?”

    “你,你是?”郭大強這才發現陳云州這個生面孔,他疑惑地看著陳云州。

    郭族長立即說:“這是縣衙的陳大人,來查莊氏案子的,你如實回答陳大人的話即可。”

    郭大強點了點頭說:“回陳大人,前陣子我妹婿家建房子,前天晚上忙得比較晚,我就留在他們家歇下了。第二天,還是聽村里人找來,我才知道二妮出事的,我妹婿一家,還有族長他們都可作證!

    郭族長點頭確認這事:“對,是在大強他妹婿家找到他的!

    “你妹婿家離這兒多遠?”陳云州又問。

    郭大強說:“大概七八里地吧!

    陳云州點頭:“那你最后一次見莊氏是什么時候?她當時有什么異常嗎?”

    郭大強閉上了眼睛,聲音嘶啞:“前天早晨,小人去妹婿家,她當時身體不舒服,讓小人將三個孩子送去隔壁弟妹家,托弟妹幫忙照顧。臨走時,小的還請弟妹幫忙照看二妮!

    陳云州挑眉:“這么說,最后一次見過莊氏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妹羅氏?”

    郭大強想了想說:“應該是!

    陳云州對郭族長說:“去把羅氏帶過來。”

    郭族長訕訕地笑了笑,指著跪在靈堂前一穿著白色孝服的女子說:“那就是羅氏!

    “羅氏,你過來,大人問你話!

    羅氏趕緊站了起來,她長得非常瘦,個子也很矮,難怪剛才她跪在那,陳云州直接將她當成了莊氏的子侄輩。

    她局促地走到陳云州面前,兩只眼睛哭得腫成了一條線,聲音也是啞的:“民婦見過陳大人!

    陳云州道:“你說說,最后一次莊氏是什么時候?”

    羅氏仔細回憶了一會兒說:“是前天傍晚,她一天都沒出門,民婦給她送飯過去,她沒開門,只說要休息,民婦只得走了。當時隔壁的春嬸子看到了,還跟民婦說了兩句話!

    被點名的春嬸點頭:“對,民婦看到羅氏端著飯菜隔著門口輕聲細語地跟莊氏說話,但莊氏說身體不舒服,沒胃口,不想吃,羅氏只好將飯菜端了回去!

    陳云州點了點頭,又問:“莊氏前段時間有很多反常的舉止嗎?”

    好幾個婦人點頭:“對,她做針線活都心不在焉的。咱們幾個一次做鞋子,她還扎了手。”

    “還有一次,我們去河邊洗衣服,莊氏不知在想什么,衣服都飄老遠了她都沒發現!

    “問她,她怎么都不肯說。”

    ……

    好些人都舉出了例子,證明出事前,莊氏就有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作證了族長和郭大強的說辭。

    陳云州感覺這里面可能有內情,追問道:“那你們記得她是何時出現這種反常情況的嗎?”

    幾人都搖頭:“具體時間不記得了,就是這陣子,過完年后沒多久吧,民婦記得去年底的時候跟她去趕集她都還好好的呢。”

    莊老漢也說過年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陳云州將目光投降郭大強:“過完年后,你們家中可發生過什么不同尋常的事嗎?”

    郭大強輕輕搖頭:“回大人,沒有,還是跟以前差不多!

    眼看已經問得差不多了,陳云州正打算走就見江平帶著人過來。

    陳云州立即吩咐他:“江平,開棺驗尸?戮牛銉蓚人去井底,仔細搜查一遍。”

    “是,大人!眱扇肆⒓磶е诵袆印

    江平命人開了棺材,將莊氏抬了出來。

    莊氏渾身上下已經清理過了,臉上的血污也已經擦干凈,換上了一身靛藍色的壽衣,只是額頭上那塊血淋淋的傷疤看起來非常嚇人。

    有些膽小的婦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臉,發出吸氣聲。

    江平蹲下身,先是觀察了一番莊氏額頭上的那個恐怖的窟窿,然后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個小鑷子,輕輕撥開莊氏的眼皮子觀察,隨后又觀察了其口鼻以及死者的脖頸手臂手掌等。

    一刻鐘后,他放下了鑷子,說:“大人,小的有了發現。”

    陳云州精神一振:“說。”

    江平道:“根據小的初步判斷,莊氏并非是死于額頭上的這處撞傷,而是窒息而亡。”

    四周的百姓聽到這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莊氏。

    郭大強驚訝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大人,這么說二妮不是掉落進井里撞死的?是……有人謀害了她嗎?為什么?她一向與人為善,從不曾跟人結過仇,到底,到底是誰要害她?”

    郭族長也沒料到是這個結果,震驚地看著陳云州:“陳大人,這……會不會弄錯了?這人都死了,她身上除了額頭上的這處傷口,也沒其他的傷,怎么就是窒……窒息死的呢?”

    陳云州沒有說話。

    江平解釋:“莊氏額頭上的傷是死后造成的。生前受到這種撞傷,會有大量血液流出,呈噴濺狀,創口內會有凝血塊形成!

    “咱們發現莊氏時,她臉上都是血啊!

    “對啊,好多血,把她的臉都糊住了!

    ……

    江平搖頭:“那不是這個傷口流出的血,莊氏額頭這處傷口中并無凝血塊,而且創口泛白,四周的皮膚沒有收縮的痕跡,意味著這傷是死后造成。此外莊氏眼結膜點狀出血、面色發紺、瞳孔散大……這些都是窒息而亡的特征。”

    “沒錯。”柯九出現證實了江平的判斷,“大人,小的們剛才在井下仔細搜查了一遍,并沒有發現大量的血跡,石壁上只有一塊比拇指大一點點的血跡。若莊氏是因為墜入枯井中,撞到頭部失血過多而死,井底和石壁上應該會有很多血!

    江平講的話比較深奧,柯九這番話淺顯易懂多了。

    郭家壩的人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個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連郭族長也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怎么會呢?怎么會呢?咱們郭家壩一向平和,村子里的人都沾親帶故,都是自家人!

    陳云州譏誚地勾了勾唇,郭族長可真會自欺欺人,那口井的傳說,幾十年前死的那幾個紅衣女子呢?這命案還少嗎?

    他沒搭理備受打擊的郭族長,問柯九:“還有什么發現嗎?”

    柯九呈上一塊紅色的布料,還有一段白色的絲線:“這些都是在井中發現的。”

    陳云州點頭,問呆愣的郭大強:“莊氏死前穿的衣服呢?”

    郭大強看向郭族長。

    郭族長嘆了口氣:“陳大人,紅衣,尤其是年輕女子死的時候穿的紅衣在咱們村里被視為不祥,小的讓人燒了!

    這個迷信礙事的郭族長。

    陳云州皺了皺眉,現在莊氏死前的衣物燒毀了,單憑這些白色的沒有任何特征的絲線想要找到線索談何容易?在場哪家沒幾件白色的衣服?

    “大人!”江平的輕呼打斷了陳云州的思索。

    陳云州抬頭看了眼江平意識到他有話要說,旋即提步出門,并示意江平跟上。

    到了空曠的院子里,陳云州蹙眉問道:“你還有其他發現?不方便在人前說?”

    江平點頭:“大人,莊氏已壞了三個月左右的身孕,小腹微凸,還不明顯!

    陳云州一怔,這倒是個新線索。

    可莊老漢、郭族長、郭大強和羅氏這些人,沒有一人提起過這個情況,村民們議論的時候也沒人說過。那只有一個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莊氏懷孕了。

    這不正常,莊氏都已經生過三個孩子了。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婦女,她的月事兩三個月不來,小腹微凸,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但她為何沒跟家里人說這件事?

    陳云州點了點頭:“回去吧!

    重新回到靈堂前,陳云州讓衙役們遣散了不相干的村民,只留了莊家、郭大強一家還有郭族長,然后說道:“莊氏懷孕了,你們知道嗎?”

    聞言,郭大強眼淚騰地滾了下來,眼睛紅得快滴出血來。他死死咬住下唇,力氣大得將嘴皮都咬破了,他似乎也毫無知覺。

    莊老漢一聽女兒竟是一尸兩命,差點暈厥過去。

    他癱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讓我的二妮受這種罪……陳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查出殺害我二妮的兇手,求求您……”

    柯九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莊老漢,不用你說,我家大人也會徹查此案的,你起來吧,別跪了!

    莊家兄弟也紅了眼,一左一右攙扶起莊老漢。

    郭族長也是一臉震驚,然后眼神閃了閃,垂下頭沒有說話。

    陳云州將所有人的反應收入眼底。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說道:“莊氏系被人謀殺,她的尸體官府要帶回去做進一步的檢驗。今天就到這里,若你們有什么新的線索,可隨時告知官府!

    丟下這番話,陳云州便帶著柯九一行出了村子。

    回去的路上,陳云州問柯九:“你在村子里打聽到了什么?”

    柯九撓了撓頭:“大人,村子里都說莊氏脾氣很好,性情溫婉,郭大強老實憨厚,做事勤快,誰家有個什么事叫他幫忙,他立馬就去了。兩口子在村里人緣很好,從未與人結過仇!

    “而且他們兩口子成婚之后感情也挺好,住他們隔壁的兩戶人家都表示從沒見過他們兩口子紅過臉,兩口子去哪兒經常都是一塊。村里不少小媳婦都羨慕他們兩口子,說一家人過成他們這樣的真是少見!

    那是什么人要害莊氏?

    這人必定是村里人,因為只有村里人才極為了解村中這段紅衣女鬼上身索命這套說辭,能借邪祟的名義害死莊氏而不為人知。

    他也差點成功了。

    若非莊家父兄堅持要追查這事,告到官府,依郭族長的迷信,莊氏之死只會被歸為邪祟作怪。

    柯九也想到了這點,嘟囔道:“會不會就是那郭族長搞的鬼?他左一口邪祟,右一口邪祟的,這人嫌疑大得很。而且莊氏前段時間,懷孕了卻不告知丈夫和娘家人,每天還心事重重的,會不會……她這孩子有什么問題!”

    陳云州看他。

    柯九連忙說:“大人,小的沒說莊氏跟人通奸,小的……您說會不會是有人欺負了莊氏,才有了這個孩子。莊氏跟丈夫感情一向很好,她不敢說,但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總會被人發現。會不會是那個人為避免他欺負莊氏的事暴露,所以對莊氏痛下殺手?”

    陳云州扯了扯嘴角:“柯九可以做神探了。”

    柯九訕訕地說:“大人,您就別取笑小人了!

    陳云州說:“你的推測有一定的可能,但有一點不合理。郭大強跟莊氏感情甚好,夫妻倆已經孕育了三個孩子,最小的兩歲,說明郭大強有生育能力,夫妻倆生活和諧,莊氏即便是被人欺負懷了孕,郭大強也未必會知道!

    畢竟這世上又沒有基因檢測技術。若真有柯九說的這種情況,別說郭大強了,恐怕莊氏都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誰的。

    “而且男人都重子嗣,若是能讓別人給自己養兒子,那就更興奮了。那他明知莊氏懷了身孕還殺死莊氏的可能性非常小。”

    柯九撓了撓頭:“大人說的是。那這到底是誰這么狠心,要殺莊氏這么個孕婦?”

    陳云州看了一眼完全黑下去的天色:“明日再派人去郭家壩仔細詢問一番,興許有一些細節咱們沒發現。另外,明天派人去郭大強的妹婿家,問一問他前晚的蹤跡!

    妻子遇害,丈夫往往是第一嫌疑人,郭大強今日的表現雖沒什么可疑的地方,但辦案是講證據,還要再次確認他前天的行蹤,才能排除的嫌疑。

    柯九點頭:“是,大人。”

    只是第二日上午,柯九幾人剛到郭家壩就又聽到了一個噩耗。

    村子里郭癩子死了,墜落進祠堂不遠處的那口枯井中死的,腰背弓著,臉朝下,跟莊氏死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可嚇慘了全村的人。

    本來都認定莊氏是被人謀殺的,可因為郭癩子的死,村民們又想起了村子里關于這口井的傳說,邪祟作怪的傳言再度卷土重來。

    ☆、30.030 自古奸情出人命

    郭癩子的尸體安置在枯井邊的空地上, 四周圍滿了郭家壩的村民。

    這些村民的臉色都很難看,驚懼不安,隱隱還有竊竊私語埋怨官府不該多管閑事, 阻止莊氏下葬, 言下之意郭癩子昨晚的死是莊氏回來找替死鬼。

    柯九跟在陳云州身邊聽到這話,臉都黑了, 怒斥道:“你們昨日都知道莊氏是被人謀殺的了, 還在這胡說八道, 擾亂人心,莫非莊氏之死跟你們有關?你們將這事推到邪祟身上好糊弄過去!

    那說小話的村民趕緊閉上了嘴,縮了縮脖子往人群后面躲。

    陳云州沒搭理這些人,大步走到郭癩子的尸體前, 問正在驗尸的江平:“有什么發現?”

    江平說:“大人,郭癩子應該是今天凌晨三更到五更左右死的, 致命傷是額頭上的這處撞擊。咱們已經派了人下井探查。”

    陳云州點頭,詢問郭癩子的情況。

    郭癩子原名郭榮,因長了一頭癩子的緣故,被人叫郭癩子。

    跟莊氏的好名聲不同,郭癩子這人在村里風評非常差, 整日無所事事,招貓逗狗,干些小偷小摸的勾當,還被人逮著過偷看女人洗澡。

    他就是那種大惡沒有,小惡不斷, 像蒼蠅一樣惡心的家伙,在村子里非常不受待見。

    而且因他父母死得早,家里窮, 他自個兒又不爭氣,三十歲了還在打光棍。整天在外晃悠也沒人管,現在人死了,昨晚他干什么去了,怎么會到這枯井邊都沒人說得清楚。

    可能人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了,郭族長提起他都有點唏噓:“陳大人,郭癩子這人雖不招人待見,但也沒跟村里人結下過什么死仇,他的死肯定是莊氏回來找替死鬼了,昨晚咱們還聽到了女人的歌聲。”

    陳云州挑眉:“又有歌聲,什么時候?”

    郭族長也說不準:“大概是四更天的時候,聽到這歌聲,我就感覺很不祥,打上燈籠叫了幾個后生到枯井邊看看,哪知還真的又出了事。”

    接下來在場好些個村民都提起昨晚聽到了女人的歌聲。

    陳云州問:“唱的什么聽清楚了嗎?”

    村民們都搖頭:“不清楚,很模糊!

    裝神弄鬼!

    正好下井的衙役上來了,給陳云州帶回來了兩個消息:“大人,小的發現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滿是鮮血,還有血肉殘余,郭癩子的腦袋應該就是撞在上面大出血而死的。此外,我們在下方還發現了一塊石頭,上面用血劃了一道橫,小的將石頭帶上來了,大人請過目!

    陳云州接過石頭。

    石頭有籃球大小,不規整,石頭上有一道用血跡畫出的橫線,非常粗,像毛毛蟲一樣,似乎是人用手指反復劃拉形成的,這一橫旁邊還有幾滴血跡,雖然已經干涸了,但顏色還不是特別深,說明時間不長。

    昨日衙役下井搜查沒發現石頭上的這塊痕跡,今日才有的,那這道“橫”系郭癩子所劃無疑。

    石頭在井下常年不見天日,表面長了一層很薄很薄的青苔。

    陳云州對江平說:“檢查他的兩只手上是否沾了青苔!

    “是,大人!苯揭来螜z查了郭癩子的手,很快就發現了有用的線索,“大人,郭癩子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縫里殘留著一些青苔,顏色跟石頭上的差不多!

    也就是說郭癩子落井之后并沒有馬上死亡,而是拼著最后的力氣在石頭上劃了這么一道“橫”。

    陳云州問:“郭癩子念過書嗎?”

    郭族長搖頭:“他家哪有錢給他念書啊。不過咱們村子里有個老秀才,以前在村里辦了個私塾,郭癩子小時候挺喜歡去那邊玩的,老秀才見他可憐,也沒趕他!

    郭癩子可能認識個別字。那他留這一“橫”到底是想暗示什么?

    郭癩子無親無戚,沒什么放不下的人,最大的可能這是在暗示兇手的身份。

    是的,陳云州認為郭癩子系被人謀殺的。

    無緣無故的,郭癩子這種懶人怎么可能大半夜跑到才出現過命案的枯井邊,這事本身就很反常很蹊蹺。而兇手案,除了變態殺人魔,其他的動機不外乎是為了財色仇恨之類的。

    郭癩子這個人確實挺不招人待見的,但僅僅因這些過節就致他于死地有些說不通,陳云州更傾向于,他跟莊氏的死有關,又或是知道點什么,因此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死了。

    兩樁案子從目前來看,都是發生在半夜,兇手幾乎可以鎖定在郭家壩范圍內。

    陳云州命人將郭癩子的尸體抬走后,讓柯九去村里暗中走訪:“帶幾個人查查郭癩子平日里跟哪些人走得比較近,哪些人跟他有過過節,還有郭癩子與莊氏是否有來往!

    中午,柯九就回來了,還給陳云州帶了個賊眉鼠眼的家伙回來。

    “大人,此人名叫郭石頭,跟郭癩子一樣是村里的二流子,兩人狼狽為奸,經常在村里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也是村子里跟郭癩子走得最近的人!

    陳云州問道:“郭石頭,你最后一次見到郭癩子是什么時候?”

    郭石頭有點慫,結結巴巴地說:“回,回大人,昨晚,他,他提了一瓶酒來,找小的喝,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陳云州意識到這家伙可能知道點什么。

    郭石頭眼睛一閉說:“他……他說要發達了,以后罩著小人,天天請小人喝酒,小人從沒見他那么興奮過。小人問他,他也不肯說,只說他要發一筆橫財!

    “那昨晚你們是什么時候分開的?”陳云州又問。

    郭石頭家沒有沙漏,不記得具體時間,只說:“他天黑后來的,我們喝完了一壺酒,又吹了一會兒牛,很晚的時候才走的,那時候村子里很安靜,早過了平時睡覺的時間。小人留他住我家,他沒答應,非要回去。我們倆都是單身漢,家里也沒其他人,經常彼此睡在對方家里。他昨晚要是不走,興許,興許就不會死了。”

    陳云州又問:“郭癩子跟莊氏有關系嗎?”

    郭石頭連忙搖頭:“沒有,他倒是想呢,可莊氏哪看得上他。莊氏是咱們村里數得上號的美人,又溫柔又賢惠,村里人都很羨慕郭大強,郭大強兄弟倆出去做買賣時,不少人都暗中想過勾搭莊氏,可莊氏是個本分的女人,誰都不搭理。郭癩子也去湊過熱鬧,莊氏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那郭癩子就沒想過對莊氏用強?”陳云州追問道。

    郭石頭連忙搖頭:“大人,小的和郭癩子雖說沒干過什么好事,但咱倆頂多也就偷偷雞蛋,連雞都不敢偷,怎么敢去強迫莊氏。他那人得瑟得很,要有這種艷福,他肯定早私底下跟小的炫耀了。”

    陳云州點頭,若郭石頭所言一切屬實,那郭癩子的死已經比較明確了,他肯定是發現了什么,然后以此勒索對方,從而被對方滅了口。

    揮手讓他出去后,陳云州說:“柯九,你安排人去仔細核查一下郭石頭的話!

    昨天傍晚還真有幾個人快天黑的時候看到郭癩子拎著一壺酒去郭石頭家,而且村頭釀酒的郭老八家也證實了這點,傍晚的時候郭癩子去他們家賒了一壺酒,還拍著胸口保證說三天內一定還他們,絕不會欠他們家酒錢,一副財大氣粗、底氣十足的模樣,跟以前死皮賴臉求口酒喝的模樣完全不同。

    這番話證實了郭石頭沒有撒謊。

    郭癩子的反常是從昨天傍晚開始的,那他肯定是在昨天發現了什么秘密。

    而這個秘密十有八、九跟莊氏的死有關。

    可莊氏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懷孕是喜事,她為何要隱瞞不說,最近這段時間還情緒反常,心不在焉的?

    莫非真讓柯九那張烏鴉嘴說中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郭大強的?

    可郭大強顯然不這么認為,昨天聽說莊氏懷孕,他的反應既意外又痛苦難過,那一瞬的反應做不了假。

    而且,莊氏為人和善,風評極好,她一個外面嫁進來的媳婦,要做到這點不容易,平日里為人處事應該都很不錯,與人結怨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那到底是誰這么心狠,要置她于死地。

    陳云州揉了揉眉心,走出郭族長家,準備出去吹吹風,讓腦子清醒一些,同時也看看能不能尋到點其他線索。

    沒走多遠,幾個小孩打打鬧鬧地從拐角處跑了過來,其中一個不小心撞到了陳云州身上。

    小孩認出了陳云州,嚇得差點哭出來:“對,對不起,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陳云州扶著她的肩膀:“沒事,下次在路上玩小心點就是!

    小孩吸了吸鼻子,點頭,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著陳云州。

    就在這時,另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跑了過來,拉著她:“你傻不傻,讓你別跑,你跑什么?”

    陳云州看著面前這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小姑娘,有些意外:“你們是雙胞胎啊,哪家的孩子?”

    自然受孕雙胞胎可不多見。

    旁邊菜地里干活的大嬸聽到陳云州的問話,邊干活邊隨口接了一句:“郭小強家的兩個閨女。可憐哦,郭小強就這么兩個閨女,連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本來郭大強還說再生個兒子就過繼給郭小強的,誰知道莊氏竟死了,還是一尸兩命。這郭大強拖著三個孩子,還要照顧弟弟家的這兩個姑娘,自己又一把年紀了,怕是年輕點的寡婦都不好說!

    陳云州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原來是這樣,雙胞胎可不多見,這是福氣!

    自然受孕的雙胞胎幾率極低,尤其是古代醫療技術比較落后,雙胞胎順利生產的概率比單胎小很多,因此雙胞胎就更少見了。

    大嬸卻不以為意:“有什么好少見的,她們老子不就是雙胞胎嗎?”

    陳云州詫異:“郭大強兄弟倆是雙胞胎?同卵……長得一樣的那種雙胞胎?”

    大嬸點頭:“是啊,陳大人您不知道嗎?郭大強兩兄弟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咱們根本分不出來,被這兩小子耍過好多次,后來長大成人了,郭大強老實憨厚話不多,郭小強逢人就笑,腦子靈活嘴巴甜,這才能區分出來。不過要咱們說啊,這生雙胞胎也沒什么好的,他們老娘周氏生了他們兄弟傷了身子,再也沒生其他的孩子,羅氏也一樣,周氏還好有兩個兒子,羅氏只有兩個閨女,這日子以后怎么過哦。”

    陳云州見這位大嬸是個話嘮,來了興趣,蹲在路邊問道:“郭家只有他們兄弟倆,感情應該很好吧?”

    “可不是,他們兄弟倆小時候好得穿一條褲子,經常合起伙來欺負我家小子,后來還是我家二小子三小子長大了,三兄弟一塊兒上,他們才打不過!贝髬鹫f到這個特別自豪。

    陳云州被她這話逗笑了:“郭大強跟莊氏的關系很好嗎?兩口子最近有沒有鬧過什么矛盾?”

    大嬸說:“這兩口子都是好脾氣的人,說話做事都細聲細氣的,尤其是那莊氏,脾氣好得就跟個面人一樣,溫溫柔柔的,做得一手好繡活,兩口子怎么會鬧矛盾,好著呢!”

    真那么好,那郭大強怎么不知道莊氏懷孕的事?

    雖然衙役去調查已經確定莊氏出事那晚郭大強是在妹婿家,沒有作案的時間,可他是最了解莊氏的人,對莊氏的情況一問三不知,還是有些可疑。

    見從嬸子口中問不出什么,陳云州又道:“那郭小強兩口子關系好不好?”

    大嬸卻說:“哎呀,什么關系好不好,兩口子不就那樣嘛,這上下嘴皮子還有碰到的時候,鄉下誰不是這么過日子的!

    大嬸你先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不過也看得出來,郭小強夫妻倆的關系不如郭大強夫妻和睦。

    陳云州想起羅氏的樣子,瘦弱、矮小,其貌不揚,話不多,跟高大、外向,能說會道的郭小強確實不是很搭。

    “大伯,大伯……”小姑娘歡快的聲音打斷了陳云州的思緒。

    陳云州循聲望去,原來是郭家那對雙胞胎看到了郭大強,立即像小鳥一樣跑了過去。

    郭大強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神情憔悴,看著兩個懵懂的侄女,還是彎下腰一只手一個動作熟練地將兩個孩子抱了起來放在肩膀上,左右各一個。

    兩個小姑娘開心極了:“大伯,你是來找我們的嗎?”

    郭大強用兩只手護著侄女,無奈地嘆氣:“這陣子家里事多,讓你們別亂跑,怎么跑出來就不回家。”

    膽子大點的那小姑娘說:“大伯,回去娘要罵我們的嘛。娘最近天天發火,我們怕娘,今天能不能去大伯家跟著姐姐和妹妹一塊兒睡啊?”

    郭大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兩個小姑娘的話,因為他看到了陳云州,腳步一滯:“陳……小的見過陳大人。”

    陳云州說:“你帶著兩個孩子,不必多禮。”

    “謝陳大人,家中事務繁忙,小的就先回去了。”郭大強低著頭說。

    陳云州點頭。

    等人走遠一些后,陳云州對還在菜地里忙和的大嬸說:“郭大強對他這兩個侄女倒是挺好的。”

    老婆剛死,自己三個年幼的孩子才失去母親,家里亂成一團,他還有功夫特意出來找兩個侄女。

    大嬸似乎是見怪不怪:“郭大強人好,尤其是他弟弟死后,他簡直拿這兩個侄女當親生的,自家孩子有的這兩個姑娘也有,家里吃點肉都要給這兩孩子端一碗過去,這全村上下沒誰說他不厚道!

    陳云州笑著點頭:“難怪兩個小姑娘那么黏他。”

    大嬸笑著說:“可不是。哎,多好的一家人啊,怎么就接二連三地死人呢!

    是啊,怎么厄運就總是降臨在郭大強家呢?

    陳云州告別了大嬸,轉了一圈回到郭族長家里,柯九、江平等人已經回來了,全村的人都被他們粗略篩選了一遍,找出了幾個曾跟郭大強家發生郭口角,鬧過矛盾,現在都不來往說話的人家。

    至于郭癩子這邊,他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要是全部算上,那幾乎郭家壩一半的人都跟他不和。

    所以突破口還是在莊氏這邊。

    莊氏一婦道人家,接觸的人少,結怨的就更少了。但她死了好幾天,身上的衣物都被燒了,估計第一案發現場也已經被清理干凈了,現在要找到殺害她的兇手,找到相關的證據,比較困難。

    陳云州思索了一會兒,決定來個引蛇出洞。

    下午,他假意帶著柯九等人走了。

    但出村之后,他卻讓人拿來一疊紙,故意揉得皺巴巴的,還弄了點泥土、褐色的東西在上面,然后再在紙上用燒飯后留下的火炭畫了一幅圖,一口枯井,井邊一只公雞打鳴,再旁邊是個癩子頭捧著一大把錢狂笑。

    柯九看著陳云州這古怪的畫,完全看不明白:“大人,您畫的這是什么意思啊?小人完全看不懂!

    “你看不懂就對了。這是給該懂之人看的!标愒浦輰⒓埥唤o一個扮做磨刀師傅進村的衙役說,“拿去交給郭石頭,讓他把這幾張畫偷偷遞到這幾戶人家,只要他能配合官府破了這樁案子,事成之后,官府獎勵他五貫錢!

    柯九看到名單上一串的名字,有郭族長、郭大強、郭雙成……

    總共有八個人,除了郭族長和郭大強,余下的要么是曾試圖勾搭莊氏的男人,要么是跟郭大強家發生過矛盾的人家。

    柯九依稀明白了:“大人是想詐他們?”

    陳云州笑瞇瞇地說:“不是詐,是釣魚,誰殺了郭癩子,看了這幅畫自然心虛,現在村民們都還不知道郭癩子的真實死因,自然也看不懂這副畫,更不會受要挾了,只會當是惡作劇。大家先去吃點東西,今晚要熬夜,若是運氣好,說不定今晚就能查清楚這個案子!

    ***

    吃過晚飯,天已經完全黑了,陳云州帶著二十個衙役悄悄潛伏回郭家壩。

    未免被人發現,他們將馬車?吭诹司啻遄舆有一里的路邊,留了兩個人看守,其余的人跟著陳云州摸黑去郭家壩。

    柯九搓了搓手,把一件黑色的披風遞給陳云州:“大人,晚上冷,你披上這個。哎呀,真是沒想到晚上這么冷!

    旁邊一個衙役說:“九哥,其實白天也挺冷的,尤其是下井的時候,總感覺渾身都涼颼颼的!

    另一個也下過那枯井的衙役贊同:“可不是,冷颼颼的,也不知道是咱的錯覺,還是下面真的有冤魂,在枯井下面我總覺得比地面上冷多了,就跟這晚上一個樣!

    柯九敲了一下他的頭:“大晚上的,你小子別胡說八道,擾亂軍心!

    他們本來就是去查兇殺案的,而且這兩起案子村里人都說跟紅衣女鬼找替身有關,大晚上他們再說這些,其他人心里難免瘆得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云州輕聲問道:“枯井下面真的很冷嗎?”

    兩個衙役被柯九訓了一頓,支支吾吾地說:“大人,小的,小的,可能是小的錯覺吧……”

    “沒關系,你們如實說,我不會怪你們的。”陳云州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柯九用胳膊肘頂二人:“大人問你們,你們就老老實實地回答!

    “是,是,大人,下面確實覺得很冷,感覺比現在還冷,從井底爬上來之后,那種陰冷陰冷的感覺就消失了。”兩個衙役說道。

    陳云州思索片刻,說:“辛苦你們了!

    兩人見他沒責怪的意思,連忙說:“不辛苦,不辛苦……”

    很快便到了村子,大家都噤了聲,站在村子外面等了一會兒,見村中一盞盞的燈都熄滅了下來,整個村子都仿佛陷入了沉睡中一般,陳云州一行人才悄悄進村,埋伏在祠堂周圍。

    等到半夜公雞打鳴的時候,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提著一盞油燈慢慢朝祠堂這邊走來。

    那油燈的火苗只有豆大,被風一吹,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一般。

    黑影佝僂著背,縮著身子,走到距枯井還有兩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陣夜風吹來,將黑影手里的那盞油燈給吹滅了,黑影低聲叫了一下,然后環抱著胸,局促不安地在空地上走來走去。

    今晚沒有月亮,天空中只有幾顆不大明亮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撒下些許光亮,模模糊糊能看到空地中焦急走來走去的黑影。

    不過要是相熟的人就會認出,黑影身上穿的正是郭石頭那身破爛的衣裳,就連頭上的瓜皮帽也一模一樣。

    郭石頭在枯井不遠處轉來轉去,手抄進袖子里,緊張到了極點。

    等了不知多久,遠處一個人影過來。

    郭石頭扭過身就看到了來人,立馬欣喜地低聲喊道:“來了,錢帶來了嗎?只要給錢,我保證絕不把郭癩子的事說出去!

    遠處那人聽到這話腳步稍頓,然后忽地加快了步伐朝郭石頭走去,很快便走到了郭石頭跟前。

    起初還不覺得,等那人走近一對比,大家才發現,他極矮,身高只到郭石頭腋窩的位置。

    那道黑影走到郭石頭跟前,忽地一把撲進了郭石頭懷里。

    柯九看得眼珠子都差點跳了出來,小聲問:“大人,這……這怎么辦?”

    陳云州也沒料到來的竟是這么個小矮子,而且小矮子的動作也太出人意料了。

    他低聲:“先看看情況!

    很顯然,郭石頭似乎也沒預料到這一出,整個人都愣住了,忘了反應,呆愣愣地站在那。

    就在這時,斜邊冒出一道黑影,飛快地跑到郭石頭的背后,舉起一根棍子就往郭石頭腦袋上砸去。

    兇手竟然是兩個人!

    “小心!”陳云州下令,“沖!”

    埋伏在周圍的衙役立即沖了出去。

    繞到郭石頭背后的那道聲音嚇了一跳,棍子一歪,砸偏了,落到了郭石頭的肩膀上,痛得他尖叫起來。

    黑影見狀,也顧不得再補一棍子了,趕緊推開郭石頭,抓著先前那個小矮子就狂奔。

    但沒跑多遠就跟埋伏在另一邊的江平等人撞上了。

    見此情況,那黑影推了一把小矮子,然后自己撲了上去攔住了江平幾人,小矮子則往半人多高的油菜地里一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柯九幾個追上來,江平連忙示意他:“地里,還有一個跑進地里了,快追。”

    柯九趕緊帶著人跑進了油菜地。

    落后幾步的陳云州命人將挨了一棍子的郭石頭扶了起來:“很難受嗎?”

    郭石頭齜了齜牙:“還,還好……”

    一聽就很勉強。

    陳云州正想說話便看到一群村民打著火把過來,估計是聽到這邊的動靜。

    為首之人正是郭族長。

    走近了,火光照清楚了陳云州等人的臉,郭族長嚇了一跳:“陳……陳大人,怎么是你們?”

    他們不是下午就已經回去了嗎?

    陳云州沒回答他這話,而是抬了抬下巴,沖郭族長示意:“我們已經抓到了殺害莊氏和郭癩子的兇手!”

    郭族長立馬順著陳云州的視線望過去,只見衙役們抓住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男人披頭散發的,頭垂得極低,看不清他的長相。

    就在這時候,陳云州走過來,伸手抓住男人的頭發,然后用力往上一拽,強迫對方抬起頭,露出一張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臉。

    “大……大強,怎么會是你?”郭族長意外極了。

    他怎么都沒想到兇手竟然會是村子里口碑極好,老實巴交的郭大強。

    “陳大人,會不會搞錯了?大強,大強怎么會殺人呢?”郭族長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問道。

    陳云州指著旁邊的郭石頭:“他今天差點成為第三個受害者,他可以作證!

    郭石頭捂住肩膀,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嘴里不停地喊痛,聽到陳云州的聲音,連忙指著郭大強:“族長,就是他……就是他打我的,他還有個同伙,突然撲進我懷里,嚇了我一跳,我……”

    有郭石頭這個人證,再加上大半夜的郭大強突然出現在這里還被官府抓了個現行,由不得郭族長他們不信。

    郭族長氣得胸口痛,萬分不理解:“大強,你怎么如此糊涂?你跟莊氏不是一向很好嗎?你怎么會殺她?”

    其他人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郭大強平日里有多愛重妻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若不是證據確鑿,沒人會相信。

    郭大強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說:“沒錯,莊氏是我殺的,郭癩子也是我殺的。他們倆都是我殺的……莊氏被郭癩子玷污,肚子里懷上了野種,還被郭癩子要挾,她不死,所有人都要嘲笑我郭大強是綠頭烏龜。郭癩子,他趁我不在家奸污了莊氏,還恬不知恥地拿這事要挾我,我后悔沒有早點弄死他!”

    如果是這樣那就解釋得通莊氏懷了孕卻不肯往外面說,最近這段時間還天天心事重重,一點都沒有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村民們不禁有些同情地看著郭大強。郭族長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估計他昨天就已經懷疑莊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郭大強的了。

    甚至郭族長還給他說情:“陳大人,這……郭大強也是無奈,他平日里素來老實,這也被郭癩子逼得沒法子了!

    “是啊,郭癩子平日里壞事做盡,喪盡天良,活該,他的死也怨不得大強。”不少村民也幫著郭大強說話。

    只有郭石頭氣憤地罵道:“放屁,他污蔑人。郭癩子那人膽子小得很,每次都只敢偷雞蛋,連趴在窩里的雞都不敢偷,就是看小媳婦們洗澡也遠遠的,當面是一句話都不敢說,怎么可能去強迫莊氏,郭大強你少血口噴人!

    可惜因為他跟郭癩子平日在村里的名聲太差了。哪怕他今天挨了一棍子,還是沒人相信他,更別提站他這邊了。

    不過陳云州也不同情他,這都是他往日里做下的孽,希望經此一事,他以后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陳云州將目光落到郭大強臉上,手下一個用力,強迫他抬起頭,冷聲質問:“是嗎?可莊氏死的那天,你去你妹婿家喝酒,喝到很晚,有不在場的證據。還有今晚跟你一起出現,在前面吸引郭石頭注意力的那個矮子是誰?你將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到底想包庇誰?”

    郭大強頭皮被扯得生痛,但他還是一口咬定:“沒有誰,就是我。我殺了莊氏,但不是三天前的晚上,而是四天前。那天晚上我讓她打掉她肚子里的孽種她不愿意,我們倆就吵了起來,我一時憤怒,就拿枕頭去捂她的頭,等我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沒氣了。為了掩飾這事,我想起了祠堂前這口枯井的傳說,就給她換了一身紅衣,將她丟進了井中,第二日假裝去妹婿家。正好官府誤以為她死在三天前,我就順水推舟,說自己不在場!

    好像挺有道理的。

    但他還忘了一件事。

    陳云州淡淡地提醒他:“郭大強,你忘了昨天羅氏的證詞嗎?她說,你早上將孩子送去了她家,并托她幫忙照看身體不舒服的莊氏。下午的時候,她端了飯菜去敲你家的門給莊氏送飯,現在你卻說莊氏死在前一晚上,那她當時站在門口跟誰說話?”

    對哦,在場眾人也想起來了,昨日羅氏確實是這么說的。

    郭大強臉色一白,強作鎮定地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可能是羅氏不情愿送飯,裝樣子騙我,以博個好名聲!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陳云州輕輕一笑:“是嗎?江平,帶幾個人去郭小強家門口守著,有誰大半夜的突然從外面往他家闖,你就抓過來!

    “是,大人。”江平立即帶了兩個人去郭小強家。

    郭大強的睫毛顫了顫,被束縛著的兩只胳膊繃得緊緊的,顯然非常緊張。

    陳云州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垂死掙扎。

    郭石頭聽懂了陳云州的意思,按住火辣辣的肩膀,怒道:“好你個郭大強,剛才那個小矮子就是羅氏吧。你自己勾搭弟妹,被莊氏發現了,你就殺了她滅口,反過來倒打一耙誣賴她跟郭癩子有奸情,你他娘的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村民們聽到這話,都震驚地瞪著郭大強,原來跟人有奸情的是他和羅氏啊。但大家都非常不理解,他為什么想不開,放著自己溫柔漂亮賢惠的老婆不要,跑去跟其貌不揚的弟妹私通。

    郭族長氣得抬起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混賬東西,那是你弟妹,你對得起小強嗎?我們郭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郭大強拒不承認:“沒有,我跟羅氏清清白白的。羅氏只是見不得我們家的名聲被郭癩子玷污了,得知我殺人后,在我的威脅下,幫我做了假證。”

    他現在又改了口。

    可人一旦撒了謊,那就沒人會相信他了。

    就在這時,柯九一行人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大人,小的無能,沒追上那個矮子。”

    陳云州看了眼明顯松了口氣的郭大強,淡定地說:“無妨,對方比你熟悉這周圍的地形,大晚上的光線又不好,跟丟了也是正常的,江平他們會將人帶回來的!

    話音剛落,柯九就眼尖地看到江平他們回來了,立即欣喜地說:“大人,江平還真的抓到了人……呀,是個女人。 

    郭大強猛地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時,陳云州示意柯九:“用你的鞋子堵住他的嘴巴。”

    “我的嗎……”柯九愣了下,在陳云州肯定的眼神中干脆利落地脫下了鞋子,直接塞進了郭大強的嘴巴里,郭大強想躲,卻被人按住了頭,強制掰開了嘴巴。

    剛堵上了郭大強的嘴,江平就將羅氏帶了過來,高興地說:“大人神機妙算,那小矮子果然是羅氏,我們躲在門口抓了個正著!

    羅氏灰頭土臉的,看著郭大強紅腫的臉還有塞在嘴里的鞋子,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這下,原本還不相信他們倆有奸情的村民也不得不信了。

    陳云州看著羅氏這副真情流露的樣子,淡淡地說:“羅氏,郭小強已經全都招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村民們聽到陳云州這話都以為他說錯了,郭族長正想糾正他,卻見羅氏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然后竟又哭又笑地說:“你……你們都知道了。沒錯,莊氏是我殺的,誰讓她勾引我的男人,還懷上了那個野種。”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陳云州一把扯下了郭小強嘴里的鞋子,看著面如死灰的他問:“郭小強,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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