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其實王二妮第一反應, 是這衣服怎么弄來的。
大昊天原本的衣裳并不算凡人眼中的遮羞衣物,只是一層靈氣外殼,用來偽裝獵物的。后來他在桃源村定居, 神念一動開始吸收這個小世界的文明知識,甚至摸到了小世界的上游文明重秋星,裝了滿腦子凡人的常識,才慢慢開始把自己打扮得像個人。
神魔大多是人形……不對, 說起來應該是人族大多神魔形, 這是因為神魔是這個宇宙的先天生靈,大部分的生命體受到了神魔的影響,把自己和神魔越長越像, 這是一種進化。
也有比較叛逆的神魔,雖然天然長那個樣子,卻更喜歡另外的形態,比如昨天神魔宴的主菜,那頭牛形神魔。這種反骨仔大多沒有茍的意識, 也大多是神魔中的強大者, 這些神魔最后大多都成為了大昊天的食材。
所以如今剩下來的還存活的神魔,基本上都沒啥好東西,也不對, 太白除外。大昊天養了太白很久,對這種討人喜歡的小東西還是有些上心的。
大昊天人模人樣地打扮起來,還真很像那么一回事, 只要他不頂著老張的臉。
王二妮很堅強地忍住了笑, 對上他期待的眼神, 認真地道:“前輩看起來端莊威嚴,很有帝王風范。”
大昊天換算了一下, 委屈道:“不漂亮。”
王二妮搖了搖頭,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連笑了好幾下,哄道:“誰說不漂亮?前輩這樣打扮很好,這套衣裳很配你。”
哄完,她才意識到這些天光跟小孩子說話了,不自覺就用上了帶孩子時的語氣。
不過大昊天受用極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聽見那溫柔的語氣,整個人都軟下去了,接下來一個問題都沒有了。
一桌精心準備的菜肴上桌后,他把兩個活物廚子收攏起來,鄭重地放在他最喜歡的一個小世界里,要是夫人喜歡今天這頓,那這兩只再生機械人還有額外獎勵。
王二妮確實很喜歡今天的菜,有許多食材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尤其是那盤嫩藕,她動了不下二十次筷子。
大昊天默默記在心里,下次可以多準備些不同品種的藕。
王二妮一直待到了快傍晚的時候才離開,彩兒和大昊天父女倆把她送到村口往回走,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夕陽下顯得很寧靜,就在這時,忽然有個猶猶豫豫的聲音響起。
“你……是張仁大哥嗎?”
大昊天看向說話的來人,一個胡子拉碴的青年男子,彩兒也朝他看去,有些好奇,她待在桃源村很久了,還從來沒和外人說過話。
呂洞賓此時有些后悔,這一年多他隔三差五就來桃源村,想看看王追月回來了沒有,但每次來了只能看到緊閉的院門,院門在他眼里都落了灰,可他鍥而不舍。雖然嫂子說要把他介紹去什么蓬玉仙宗,可他堅決不,他就要等王大哥回來,拜師怎么能半途而廢?
他這一年要不就是自己在家修煉王追月給他的寥寥幾本修煉入門法訣,要么就是練劍,他有一個劍仙夢啊!
然后修著修著……他就快死了嘛。
大昊天看得出來,這青年再過一時三刻就要死了,跟別的倒沒什么關系,就是他這具肉身多病,雖然開了仙竅但沒有修到一定境界,反而加劇了肉身的崩潰。人在快死的時候魂魄和肉身相斥,會短暫窺見世界的真實,一般遇到這種人,他也是懶得理會的。
可他叫我張仁大哥誒!
大昊天停步,看著呂洞賓,和善地點了點頭,問道:“來了啊。”
姿態自然,仿佛王家老屋就是他家一樣,讓呂洞賓都有些恍惚,今天怎么回事,看到張仁在村口送別嫂子,身邊還帶了一個陌生的女娃娃,他疑惑地道:“張大哥怎么不跟嫂子回去?是要在桃源村待些日子嗎?”
大昊天態度仍舊友善,根據小世界的文明習慣,他大掌一撈,以一種勾肩搭背的姿態把手臂搭在呂洞賓的肩膀上,說道:“你嫂子回家住,我在這兒待幾天,等她來接我。”
最后一句,說得眼神亮晶晶,他又重復了一遍:“等她來接我。”
等本體融合他這身體,夫人可不就真正成為他的夫人了嘛,他對這事的期待,甚至遠超七尊歸一的期待。
呂洞賓有些不適應,他和張仁雖然兄弟相稱,但大家都是讀過書的斯文人,肢體上沒這么親熱。不過他也沒多想,反倒思考了一下,感覺……張大哥沒說實話。
嫂子自己回家去了,留你在這老屋里住幾天,這聽聽也不像人話呀。
呂洞賓看了一眼彩兒,彩兒長得機靈漂亮,而且和張仁很像,可她看上去比張仁大哥家最大的霞兒還要大幾歲,聯想到嫂子把他們扔下的行為,呂洞賓感覺自己懂了。
嫂子還是心善人,既沒有打我大哥,也沒有和小孩子計較,只是把我大哥扔在這兒讓他反省幾天而已。
說著話,就從村口走到老屋了,張仁把呂洞賓往里帶,他住這兒已經習慣了,彩兒也沒見過更好的生活條件。父女倆回到家很隨意的,一個去井邊打水喝,一個熟門熟路躺到床上去。
在呂洞賓眼里,張仁是個享受慣了的富貴老爺,再看大昊天歪在那張舊床上的樣子,不由揉了揉額頭,露出了有些不忍直視的神情。
要不,咱回家跟嫂子道個歉吧,這孩子都這么大了,肯定是張大哥沒成婚之前犯的錯誤,嫂子那么好的人,她會理解的吧?
大昊天躺在床上,還不忘招待呂洞賓道:“你可以在這里坐坐,對身體好。”
別說在屋子里坐著了,就是站在院門外也能吸收一些父女倆逸散出去的靈氣,之前那個李文昌,他要不是來的路上就死了,光是他站在門口也能延年益壽幾天。
呂洞賓聽得一陣無語,覺得他大哥這是受刺激了,他就擱這坐著啊?連個茶水都不上……唉,算了,這時候跟大哥計較這個也太過分了。
孩子還小,大哥又受到了些刺激,呂洞賓嘆了口氣,很認命地尋摸到了墻角早已積灰一年多的掃帚,開始里里外外打掃起來,打掃的時候還想著,雖然積灰不少,但這老屋很奇怪的倒沒有什么蟲蟻。
這是當然的,大昊天來的第一天,桃源村附近十里八鄉的蛇蟲鼠蟻連夜搬家了。
呂洞賓打掃的時候,彩兒就坐在門檻上看著他干活,呂洞賓對小孩子的態度還是很好的,掃完院子,又打滿水缸,他累得直不起腰,一屁股也坐在門檻上直喘氣。
其實這一幕是有些詭異的,當父親的躺在床上悶不吭聲,女兒坐在門檻上也不說話,他一個外人幫著干了半晌活。
呂洞賓歇了會兒氣,這才問彩兒道:“小丫頭,你們兩個就住這兒了?連個燒火的婆子都沒有,怎么吃飯呢?”
彩兒歪著頭,“爹爹會叫人送來。”
呂洞賓理解成了酒樓外送,他大哥還是不委屈自己,要不說男人的私房錢是底氣呢,看給他大哥底氣足的。
他點了點頭,錘錘自己的腰,看著王家老屋,回頭對屋里躺著的大昊天道:“大哥,我明天再來看你啊!要是王大哥回來了,你千萬替我留住他!”
躺在床上的大昊天應了一聲,自然到仿佛他做了很多年的張仁似的。
呂洞賓捶著腰往院門外走去,彩兒忽然追了上來,手里端著一碗井水,呂洞賓眼神好,這水甚至是他剛才打的,小姑娘從水缸里舀了一碗,他有些無語,還是接了過來,“謝謝你啊,小丫頭。”
他其實不大想喝井水,可是干活確實累得口干舌燥,咕嘟嘟把一碗水都喝干了,彩兒接過空碗,輕聲道:“不客氣。”
小姑娘其實有一點雀躍,她還沒和爹爹娘親之外的生人說過話呢,還得了一句謝謝,看她回應的多有禮貌,不客氣,嘿嘿,不客氣!
呂洞賓不知道這小丫頭在樂啥,擺了擺手往村口走,并不知道村口還守著兩個蹲他的牛頭馬面。
牛頭馬面也是晦氣,守著這小子已經好些天了,每次快死的時候,他總是能又支棱了一點。尤其是這桃源村,呂洞賓就算沒進屋,他隔三差五也來看看門,吸收了一些靈氣,今天他進桃源村時間有點長,不知道又能支棱幾天了。
牛頭馬面是地府維度的鬼差,是一種可以短暫在上級維度停留的種族,牛頭人和馬面人,又或者說是牛頭鬼和馬面鬼,一般的魂魄都是到時間自己下去,但總有些需要鬼差去捕捉的特例,但特例到呂洞賓這樣就是撐著不死的,一個鬼差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例。
天色擦黑,呂洞賓的身影終于出現在桃源村口,牛頭馬面立刻精神起來,正要上前看看他又支棱了幾天壽命,忽然兩個鬼差齊齊后退一步。
這小子……有一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兩個鬼差已經看不到他身上的壽元大限了。
第062章 第 62 章
呂洞賓從桃源村往回走, 他家住在縣城,又不像王二妮那樣能靠飛行往返,所以他一貫是騎個驢過來。
驢的壽命比較長, 能活個二三十歲,磋磨得不那么狠的話,活到四十多也不算很大的奇事。驢是家里的老驢,也就比呂洞賓小幾歲, 活已經不大干得動, 這兩趟往返往往走一截歇一截。
不過呂洞賓不在意這個,他騎上了驢,從驢背上掛著的口袋里掏了個蘋果吃, 自己啃了一大半,把剩下的喂給老驢。
老驢慢悠悠地嚼著蘋果,走得也慢悠悠。
臨近中秋,縣城里是很熱鬧的,呂洞賓騎著驢從城外荒郊到看見城門, 立刻就感覺從地府回到了陽間……不得不說他這個感慨挺合適。
呂洞賓騎驢進城, 也沒在街上閑逛,下驢牽行,往家趕去。
呂家是破落戶, 原先富貴過的,最富貴的時候住的是城東的大宅,后來呂洞賓屢試不第, 錢財耗盡, 他又有酒色上的毛病, 最后索性把大宅賣掉,住進了沿街的胡同巷里。
今日和往常輕車熟路摸回家門不同, 呂洞賓剛拐進巷子,就看到巷子中段位置一戶人家的家門口靠坐著個老乞丐,不湊巧的是,那正是他家。
老乞丐懷里抱著根鐵拐,倚靠在他家門上,頭一點一點的,像是睡著了。
呂洞賓心善,不忍叫醒睡得正香的老乞丐,躊躇片刻,干脆和老驢一起坐在巷口。起初是想等老乞丐醒了再回家,不過他一天折騰來回也累了,最后靠在老驢身上也睡熟了過去。
鐵拐乞丐大夢一場,醒來時雙目澄亮,只是掃了一眼睡在巷口的一人一驢,就明晰了事情經過。本就有些承情,再一看這年輕人資質上佳,靈氣透體,不由動了幾分心思。
大勢滾滾如潮,純陽真君呂洞賓的傳奇正要開始。
隔了幾天是中秋,因為王二妮早早答應了云華去戲園子里玩通宵,一大家子從中午就開始準備了,出行要帶的東西全部備齊,換洗的衣裳被褥也都用自家的。
張仁提前包了半場,也只能包半場,人家戲園子趕著中秋排了好幾場大夜戲呢,多少熟客等著,給再多錢也不能壞了行當的規矩。
最高興就要數云華了,她一路拉著王二妮說話,給她介紹這戲園子里的情況,比介紹她家還順暢。
張仁聽了半晌,問道:“外頭的戲園子這么上心,自家的生意沒見你操心一點,這戲園子里頭有你的分紅?”
云華有些心虛地轉了轉眼睛。
張仁一看就看出來了,稀奇地嘖了一聲,還真有啊。
不過他也不在意這個,兄妹倆相依為命多年,家里的那點產業從沒正經分割過,雖然大部分人家都是做兄長的打發一份嫁妝就算了,但他真沒有過這樣的念頭,這不反而還給妹妹招回來一個上門的。
張仁對楊天佑觀感一向不怎么樣,他自己就練武,也讀過些書,能讓他看得上眼的人不多,何況楊天佑這種當小娘子養大的少年,不過先前他從道玄那兒知道一件事,對楊天佑的那點偏見才去了很多。
二郎剛出生的時候,楊天佑說是自家祖上有三目的記載,當時張仁更討厭他了,好好的讓自家妹妹生出個三只眼來!結果前兩天道玄告訴他,楊天佑純純是個凡人,這三只眼的出處很有可能是孕中吃了太多蘊含靈氣的東西,激發了嬰兒的潛能。
同樣開了天眼的道玄表示,三目天眼是一種大神通,有強者能把這種血脈傳下去,但這不是種族,就是能被遺傳的一種能力。遠古時候是有三目人存在,但那種三目人他們的眼睛是和正常的兩只眼同樣的橫眼,而不是豎生天眼,這區別很大的。
所以說,楊天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對著在他眼里可能是畸形的嬰兒,沒有怪罪妻子也沒有驚慌失措,而是第一時間承擔起了責任,倒也有些擔當。
張仁看楊天佑順眼了不少,進了戲園子,就擺擺手讓云華和楊天佑小夫妻兩個玩去,霞兒很有大姐風范地拉著二郎的手在前頭走,張仁和王二妮落后一點,星兒一手牽著阿爹,一手牽著阿娘,她個頭太矮了,因此兩人都得斜著身子讓她牽,這樣走路很累人,張仁卻滿臉帶笑,慈愛得不行。
王二妮肚子里的朝兒夕兒已經會說話了,她們大約也有些神通,哪怕是在肚子里,也能感知到外界的事情,夕兒不大說話,朝兒很興奮地問東問西。
“爹爹,這里就是戲園子嗎?戲園子要怎么玩呢?”
“哥哥姐姐都在吃什么?”
“糖葫蘆好漂亮呀!朝兒也可以吃一個嗎?”
張仁笑得傻兮兮的,低聲回道:“等朝兒和夕兒離開娘親的肚子,就可以像哥哥姐姐這樣吃糖葫蘆了。”
星兒舔著糖葫蘆,她有些挑嘴,只啃那一層糖衣,一口都不吃里面的酸果子,她也湊近王二妮的肚子,小聲地道:“你們還不出來嗎?我已經吃過好多好吃的東西了,糖葫蘆也就一般般,你們知道葫蘆雞嗎?”
小丫頭啃著糖衣,得意洋洋地道:“葫蘆雞最好吃了,香香的,嫩嫩的,油滋滋的……”
王二妮摸了摸肚子,感覺兩個小家伙都要被氣哭了,不由笑著摸了摸星兒的頭,“好了,順應天時,不許鬧妹妹們。”
星兒也不惱,順勢蹭了蹭王二妮的手掌心,把啃得爛糟糟的糖葫蘆丟掉,蹦跶著跑去前面,找霞兒姐姐和二郎哥哥了,小孩子總是喜歡追著大孩子玩的。
張仁也不擔心她們跑丟,有夫人從重秋星帶來的定位符箓呢,落后在孩子們的后面,張仁伸手拉住了王二妮的手,兩個人慢悠悠地在后面走。
王二妮輕聲道:“聽云華的真沒錯,雖然不是在家里團圓,但這樣也很好,很熱鬧。”
張仁笑著說:“從前月亮只有一個,現在兩個月亮,看起來也不那么孤單了,這正應景呢,夫人。”
他體內的道玄不由抬頭看了看天,以他的神通法力,是可以看到那個小一些的月亮上,那個像游魂一樣徘徊的人影的。
道玄欲言又止,他感覺月亮上的那個人還是挺孤單的。
張仁沒理會道玄,這也跟道玄的道德水平比較高,平時和張仁喋喋不休那是因為他真的話太多了憋不住,今天好像是這個文明比較重要的日子,他看張仁一直挺高興挺美的,也就忍住了沒吭聲。
霞兒星兒和二郎瘋玩了一陣子,跑跳得累了,很快就睜不開眼了,張仁早就包下戲園后院的房間,把他們安置好了,朝兒先前一直搭話,漸漸地也沒了聲音,胎腹里的孩子到底還沒辦法一直醒著。
王二妮坐在戲園長廊的一處造景旁,拉著張仁過來,坐著抱住了他的腰,小心地問他,“最近藥吃得怎么樣了?什么感覺?”
一直笑著的張仁臉色忽然就僵硬起來,他有種轉身就跑的沖動。
但戲園子里的侍者已經很乖覺地撤了,張仁眼神左右飄忽,很想此刻能有個人過來救救他。
王二妮拉了拉他的手,把他拉得坐了下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柔一些,關切地低聲道:“老張,你不要有負擔,我們成婚這么久了,娃都滿地走了,我不至于為這個就嫌棄你,可是……這要是有什么病呢?我想你好好的,陪我久一些。”
張仁干巴巴地說:“我沒病,每天早起還練拳呢,我就是……”
他想把道玄的存在給交代出去了。
王二妮的語氣更加溫柔了,她按住張仁的嘴唇,以一種溫和卻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道:“好了,聽我的,明天我帶你去一趟重秋星找醫師看看,咱們有病治病,沒病最好,好不好?”
夜色如水,眸光澄明,張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等反應過來,王二妮已經微笑抬起臉,在他面頰上輕輕落了一個吻,算作獎勵。
張仁又暈乎了。
暈乎的不止他一個。
道玄原先看笑話來著,他是真以為張仁不行,聽王二妮說要帶他去看病,忍不住都要笑出聲了,可回過味又有些酸唧唧的,夫人對本體也太好了,這樣天大的毛病,竟然一點都不嫌棄他,還溫溫柔柔勸他去看病!
正酸著,忽然就感覺眼前落下陰影,道玄下意識地探出感知,就感覺臉頰上像落了片羽毛,溫溫的,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貼過來了,嘴巴貼在臉頰上,是什么寓意嗎?不對不對不對,這是傳說中的親吻啊!
道玄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了鍋,各種亂七八糟的詞匯充盈著腦海,卻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思維,以致于他下意識地脫離了張仁的肉身,魂飛魄散,七魂六魄在戲園子里到處創來創去,然后暈暈乎乎地又回來了。
思維漸漸拼湊了起來,道玄感覺自己腦子里現在就一個念頭。
夫人親我。
第063章 第 63 章
道玄暈了大半夜, 漸漸回過魂來的時候,王二妮已經醒著了。霞兒星兒兩個小丫頭睡得雖然早,但畢竟不是在家里, 有些認床,夜里就睡不著了,抱著枕頭來找爹娘。
家里有小孩子總是會發生這樣的情況,王二妮也不惱, 給小丫頭們收拾了床鋪, 讓她們在張仁身邊睡,然后出門去隔壁房間找二郎。門一開,果然看見小家伙睜著三只眼也醒著, 只是他父母不在,雖然醒了害怕,但還是堅強地忍住沒有來找舅舅舅母。
王二妮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著道:“醒了就過來玩,不過天都沒亮呢, 再睡一小會兒好不好?”
二郎有些拘謹地點點頭。
王二妮直接把他被褥裹好, 像抱著一個小卷兒一樣把他抱起來,往房間里走去。二郎很乖地任由她抱著,只是在看到大床上投來視線的表姐表妹, 還是忍不住把頭往被褥里縮了縮。
戲園子原先也是大戶人家的家宅,這房間算是主臥,床榻也很大, 王二妮和張仁睡在外側, 里面三個小孩兒湊在一塊兒還有空地。霞兒橫豎睡不著, 翻來覆去的,先是推了推身側的星兒, 見她悄悄張開眼皮,頓時嬉笑一聲。
然后大胖丫頭又朝里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戳戳二郎的后腰,橫趴在星兒背上,湊近二郎的耳朵,小小聲地問:“二郎,你睡了嗎?”
二郎一下子三只眼都睜開了,回過頭,壓低聲音道:“舅舅舅母都睡了嗎?”
兩個小姑娘就又鬼鬼祟祟地去看張仁和王二妮,見兩人呼吸都平穩,霞兒就捂著嘴巴說:“睡得很香。”
二郎揉了揉眼睛,比起別人,他還要多揉一下,就聽霞兒開口了:“咱們玩什么呀?”
星兒連忙說:“我想玩扮公主!”
她到底才出生不久,一興奮聲音就變大了些,霞兒立刻捂住她的嘴,二郎伸頭看了看張仁和王二妮,見他們還是閉著眼睛,才松了一口氣。
霞兒很義正言辭地說:“不行,每次一玩這個你總是要扮公主,我和二郎都當很多次仆人了,公正點說的話……該輪到二郎當公主了。”
二郎高興地點點頭。
星兒有些不樂意,但昨天和前天,還有前前天,她都是扮公主游戲的主角,至于之前,那都是霞兒姐姐當公主的,確實該輪到二郎哥哥的。
三個小家伙湊在一起,先是撩起枕巾蓋在二郎頭上假裝長發,然后在床上扒拉來扒拉去。原本想拿床單披著的,可王二妮和張仁睡在那里,床單抽不出來,還是霞兒偷偷下床,去屏風那兒拉了一件王二妮的外裙來給二郎裹在身上。
二郎側頭,伸手梳理著枕巾,緊張地問:“我扮得好看嗎?”
霞兒果斷伸出手,把枕巾向下拉了拉,蓋住了他額上天眼,然后松了口氣,“這樣好看多了,我不是說你第三只眼難看啊,就是感覺兇兇的,一點都不像公主。”
小小的二郎被這句“一點都不像公主”給刺得有些委屈。
星兒立刻打抱不平起來,“二郎哥哥長得好看,他不打扮都像公主!”
頂著鴛鴦戲水枕巾,披著舅母粉花外裙的二郎感動極了,向星兒投去柔軟的目光。
床里邊三個小家伙鄭重其事地過家家,醒著的道玄都快笑哭了,他咯吱咯吱直笑,張仁也睡不下去了。之所以還堅強地閉著雙眼,實在是怕打擾了小家伙們扮公主的興致。
王二妮忍不住假裝翻身,臉朝著張仁的外側方向,動了動眼皮,抱緊了張仁,掩蓋上揚的嘴角。
她也怕自己笑出動靜來。
天亮的時候,王二妮起身,看見三個孩子橫七豎八地睡著,二郎委委屈屈被擠得貼墻睡,霞兒霸道地伸展四肢,胳膊壓著二郎的腿,腿蹺在星兒的腰上,她是睡得舒服了,星兒睡著覺嘴巴都癟著。
張仁也醒了,他忍住笑,先把霞兒這個霸道丫頭抱起來,塞在被褥里,再把二郎掰正了睡,然后給星兒蓋好了被,動作輕柔又熟練。
道玄到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和張仁感嘆:“小孩子是真的可愛啊,看他們玩游戲我能看一萬年……唉,不對,短壽人種啊,過個十幾年就不是小孩子了。”
張仁這會兒心情很好,回應他道:“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道玄也笑,他平生不沾情愛,不收徒弟,只交兄弟,對幼崽這種脆弱柔軟的生命幾乎沒有什么認知,可現在,是真的好羨慕本體啊。
戲班子起得也早,中午就有新場子要開演,等張仁這邊都要人侍候洗漱了,陸陸續續就有戲子吊嗓的聲音傳來,云華是哼著戲詞來的,她看著就沒怎么睡的樣子。
張仁瞅了一眼走在后頭的楊天佑,失望地發現他除了臉皮薄,這會兒整個人白里透粉之外,走路不晃氣不喘,完全沒有他從前那種奮戰過后第二天感覺要碎掉,渾身精力都抽干的疲憊模樣。
怎么回事,這么單薄的少年郎怎么能撐住的?他可是每日練武不歇的啊!難道真的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嗎?
張仁有些嫉恨妹婿了。
但事情還沒完,從戲園子離開后,看著王二妮言笑晏晏將三個孩子都交給云華夫妻帶回府,然后朝著自己走過來,他慢慢后退了幾步,想起昨晚上自己答應的事了。
去重秋星找醫師……看看病。
王二妮柔聲說道:“你昨天答應的事,看來沒忘記?”
張仁哭喪著臉:“夫人,我真的沒事,不用看醫師,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道玄反而勸他了,“逞什么強啊,不要諱疾忌醫,痛痛快快把病治好了,和夫人雙宿雙棲不好嗎?”
你這罪魁禍首還有臉勸!老子到底是因為什么才禁欲的啊!
張仁氣不打一處來,可真要解釋,就得解釋道玄的事,他實在不想讓夫人知道,他的前世還沒走干凈的事了,猶豫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重秋星作為一個地處偏僻卻還是達到宇宙中等文明標準的世界,文明程度是很高的,對于男性隱疾這方面的研究……實在沒幾個人做。
沒辦法啊,厲害的修士大多專注修煉,不那么厲害的修士沒那么多資源支持,研究項目只能花在刀刃上。而修士脫胎換骨后,不可能有隱疾這玩意兒,至于凡人,捧著再多的錢過來,最多給些養腎的藥丹。
在這樣的情況下,王二妮托了出云真人找來的醫師確實是重秋星男科方面的權威修士,也就是……還兼職御獸宗宗主,還是重秋星出名的獸醫。
張仁遮頭遮臉跟在王二妮身邊進了御獸宗,越走越感覺不對勁,低聲問道:“夫人,我怎么看覺這些來看病的人,不大像人?”
御獸宗里里外外都排著長龍,許多人都是懷抱著一二愛寵,也有的人身獸相,反正沒一個看著像正常人的。
王二妮摸了摸鼻子,“不必管他們,走吧,出云真人已經安排好了,不用排隊。”
這屬于特權插隊了,不過御獸宗這邊也不是按前來后到排隊,而是根據實力高低來的,強大的妖獸或是獸主基本上都是優先看病。
御獸宗宗主名為縉云真人,和出云真人是同輩的修士,看著倒沒有出云真人那么老,也就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模樣,王二妮帶著張仁進門,他很是尊重客氣,先請王二妮坐下,命童子上了茶水,這才和顏悅色地對張仁道:“小友不必心慌,我這里一向是保密看病,不會有半點風聲傳出去的。”
張仁這才有些放心,然后就聽縉云真人說道:“我觀小友服用過許多丹藥,丹氣入體,這個味道都溢散出來了啊。”
張仁面皮一緊,王二妮急忙道:“他之前說分量不多的,宗主,你看他到底吃了多少?”ῳ*Ɩ
縉云真人看向王二妮,很老實地說道:“助興的丹藥大多分量不大,老鼠屎那么大算一顆,他吃下去大概能有十幾斤那么多。”
王二妮的臉色都變了,縉云真人又給張仁把脈,靈氣從張仁體內繞了一圈回來,他嘆道:“你的身體底子本來很好,是一下子虧敗下去的,人已經不年輕了,厚積薄發才是正理,偏偏揮霍得厲害……”
說了一通之后,縉云真人開了藥方,沒有讓病人回去自己湊藥的意思,直接讓首徒拿著藥方去開爐,給張仁灌了兩個大葫蘆的丹藥。
就和他自己說的那樣,一顆老鼠屎那么大,讓他一日服三粒,一年之內不要動心動念,服藥一年后可再來復查,復查沒什么意外的話,第二年可以少量少次,完整的療程要持續三年之久。
張仁沒想到自己真的有病,揣著兩個大藥葫蘆,像個游魂一樣跟著王二妮出了御獸宗。
夕陽如海,照得他臉色蠟黃,這時候王二妮拉住了他的手,笑道:“不是大病就好,是個好消息。”
張仁愣了愣,看著王二妮微笑的側臉,點了一下頭。
是啊,還能陪你很久很久。
第064章 第 64 章
云華和楊天佑帶著孩子們回家, 路上還買了些小攤子上的玩具,有草編的小籃子,雕了書畫的竹筒杯, 木制的一些小刀劍之類。
霞兒拿了四五把小劍比比劃劃,和二郎追著跑,星兒拉著姑母的手嘰嘰喳喳說著什么。她是很討大人的歡心的那種小孩子,楊天佑多看了星兒幾眼, 等到回府, 小姑娘歡笑著去抱狗狗了,他臉頰微紅,拉住云華的手腕。
云華笑眼彎彎地看著他, “怎么了?”
楊天佑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們以后,能不能再要一個女孩兒?”
這年頭其實壓根沒要幾個的說法,都是懷了就生,打胎要靠一些帶毒素的藥物,反而會傷害身子。不過人家重秋星這方面多發達呀, 有專門避孕的丹藥吃, 長效短效都有。
云華琢磨了一下,她感覺有個女兒肯定很不錯,沒看到她大哥整天沐浴在兩個貼心小棉襖的溫暖里, 連那張嚴肅的臉都柔化下來了嗎?她有些猶豫地道:“要是再生一個還是男孩子怎么辦?”
楊天佑啞然,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
那邊遠遠地傳來小孩子們的歡鬧聲, 云華摟著楊天佑的脖子, 親昵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臉, 小聲地道:“好啦,沒關系, 順其自然吧。”
她反正是不想避什么孕的,少時失父母,和張仁相依為命多年,她一向是個喜歡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人,和喜歡的人生兒育女,多快樂的事。
不遠處趴著看門的太白嘆了口氣。
他反正是想不出來,等大昊天歸位,這一家凡人要怎么辦呢?留在這小世界太平安樂活到壽終嗎?又或者是強行引上仙途,去天庭做個仙神?可他們又要如何自處呢?
晃了晃腦袋,太白決定不再多想了,忽然聽見幾聲嚶嚶的狗叫,一回頭就看到一只白細犬正在地上翻肚皮,滿眼都是忠誠地望著那個三眼崽,不由伸爪揉了揉太陽穴。
這做狗啊,小狗崽還有得學,頭一件就是要挑對主人。
沒多久,王二妮和張仁就回來了,太白立刻一屁股擠開想要上前的黑狗,搖著尾巴發出夾子似的嚶嚶叫聲,不停圍著兩人繞圈,用狗頭去蹭張仁的衣角,一副一天沒見如隔一年的熱情。
張仁喜歡狗,雖然抱著兩個大藥葫蘆,心情不是很好,但還是蹲下來,摸了摸太白的腦袋,拍了拍狗脊背。
他笑著對王二妮道:“還是太白最親人。”
王二妮順手也摸了摸太白,只摸了頭頂,因為太白從來不給她摸其他地方,有一回她見太白四仰八叉睡在廊下,忍不住去摸了摸它肚皮,太白被摸醒了,當場蹦跶著掉下了臺階,好幾天沒讓她看見。
她其實感覺……太白并不怎么親其他人,只是比較親張仁罷了。
不過總不至于和一條小狗計較,王二妮只是摸了幾下就收回了手,進了府門不遠,看到二郎提著一把木刀和霞兒“廝殺”,星兒則是在邊上比比劃劃,好像沒想好助戰哪一方。
張仁忍不住笑道:“打得好,打得漂亮!”
王二妮瞥他一眼,孩子打鬧不去管,反倒是起哄上了。
張仁頓時氣短,由得王二妮上去,三個小崽每人身上閃過一道光芒,木刀木劍全都軟塌塌下來,她這才滿意笑道:“好了,繼續玩吧。”
小家伙們面面相覷,霞兒看著手里軟得和面條一樣的木劍,很失望地癟起了嘴巴。
不過小孩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沒辦法比武廝殺了,過了會兒,二郎就提議從昨天的扮公主繼續玩,他今天還想扮公主來著。
在家里比戲園子那點地方好玩多了,而且道具也多。沒多久,從云華的梳妝臺摸了一把脂粉,從霞兒的小房間扯了床簾,星兒跑去花園里折了幾朵花當簪子,二郎端莊地坐在走廊臺階上,心滿意足地被小姐妹打扮成了花公主。
小細狗圍著他直撒歡,主人漂亮,主人漂亮!
與此同時,看著這一幕的大昊天陷入沉思,他往外頭看了看,其實也用不著看,他能感知到自身附近所有風吹草動,但他正在培養自己這方面的習慣。
外頭彩兒正在練劍,她的劍法已經有模有樣起來了,和張府里幾個小孩子玩的鈍木兵刃不同,她手里的長劍是先天伴生靈寶,鋒銳異常,而小孩子自己玩了這么多天的劍,他這個做父親的甚至習以為常了。
大昊天糾結了片刻,走出屋子,對院子里練劍的彩兒說道:“不要玩這個,危險。”
話才說完,想了想,伸手同樣閃過一道光芒,將彩兒的長劍弄成了柔軟果凍一樣的質地,他學著王二妮的語氣道:“好了,繼續玩。”
彩兒有些無奈地收起了一條果凍似的伴生靈寶,問道:“父親,你又看見什么了?上次不讓我喝冷水,上上次弄了個好大的木頭床,還有上上上次說一個果子有毒……”
大昊天很堅持地道:“你的姐妹都是這么養的,而且養得很好。”
彩兒無奈,她不一樣,她胎中得了大機緣,生下來就有一部分傳承記憶,不說出生即成年,也很懂事的,怎么把她和扮家家酒的小孩子一樣養啊。
大昊天不用看都能感知到她的情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道:“你再活十幾萬歲,也是我的小孩子。”
彩兒抽了抽鼻子,覺得心里軟軟酸酸的,忍不住一頭扎進父親寬闊的懷抱里,這下當真像個撒嬌的小孩子了。
入夜,大昊天謹慎地守著彩兒入睡,然后背著她悄悄開了玄光鏡,偷看霞兒和星兒,雖然彩兒是他最親最愛的小孩子,可是霞兒和星兒也是他的寶貝呀。
兩個寶貝……很不出意料地沒有睡,一個哄走丫鬟不知想什么壞主意,一個悄悄躲進床底準備嚇姐姐。
大昊天看著看著,整個人都柔軟下來,彩兒是他的小甜寶,而這是他的兩個小壞寶。
正窺看著,他忽然心念一動,玄光鏡變換場景,看見王二妮從床榻坐起,肚中兩個光點不斷上下顫動,顯然是到了生產的時候。
他慌了一下,頓時幾道神念化出人影,仍舊在桃源村王家老屋待著,隨后本體沒入黑暗之中,轉瞬落在張府里。
王二妮才發動沒多久,張仁那里也才剛披上衣裳,大昊天隱匿著出現,和張仁站在一處等待著。兩個人七只眼睛緊緊盯著產房里頭,張仁體內的道玄也顧不得身側的大神魔了,三只眼同時閃爍光芒,將魂體力的靈氣不斷往屋里輸送。
王二妮有兩次生產經驗了,一點都不慌,如今再生孩子已經用不上穩婆,她咬牙自己向下探手,先接出顫動得厲害的朝兒,一顆碧綠的珠子很快滾入掌心,落在襁褓上化為一個眉眼漂亮的女嬰。
顧不得其他,王二妮一股作氣生出第二顆寶珠,這次是青色,很快也化為小小的嬰孩,這是夕兒。
兩個襁褓并排放在床榻上,王二妮也松了一口氣,靠坐在床沿,對屋外道:“生下來了,老張,快叫人備些熱水去。”
清潔符雖然好用,但小嬰兒最好還是簡單些,用熱水擦洗為好。
道玄長出一口氣,也沒讓人去現燒水,施法從井里調撥了些水入得盆中,很快熱氣升騰,他推了張仁一把,讓他回過神來,端著熱水進門。
這會兒了,留在原地的道玄才有工夫和大昊天說話,“嘖,恭喜你啊,又得了一對……哦,用這邊兒話怎么說來著,千金。”
大昊天臉上帶了笑容,難得很客氣地道:“同喜同喜。”
道玄有些不習慣,兩人站在一處,神通法力都可以透視房門里的場景,能看見里面張仁噓寒問暖,王二妮抱了這個給他抱,又去抱另一個。剛出生的嬰孩還會哭鬧,但哄一哄就不哭了,夫妻對視而笑,好不溫馨啊。
大昊天看著,嘴角上揚,說道:“五個。”
道玄疑惑道:“什么五個?”
大昊天這會兒有些微妙的優越感,他很驕傲地掃了一眼道玄,笑道:“我和夫人之間,有五個孩子。”
道玄原本笑著的臉微微凝滯下來,他爭辯道:“那是本體的孩子。”
大昊天不在意,只道:“我就是本體的身體,他終會是我,所以都是我的,夫人孩子都是我的。”
道玄一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嘛,他自己終歸成為本體的一部分,本體又要融入身體,合著這位才是大贏家?
大昊天看了許久都舍不得走,道玄索性眼不見為凈,再次沒入張仁的識海里去了,要他說的話,張仁這本體簡直是廢物,都這么久了,怎么還沒把老子吞噬掉?
老子……也好想過上他這樣的生活,哪怕短壽人種在他看來朝生暮死如蜉蝣,可有愛人孩子相伴,有一個溫暖熱鬧的家,即便是蜉蝣,也是一只幸福的蜉蝣。
今日方知,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第065章 第 65 章
孩童貪睡, 霞兒一早起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和星兒睡一個屋, 一個睡東一個睡西。剛醒來她就飛快地去對屋看了看,發現星兒還在睡。
扒拉幾下,星兒也迷迷糊糊地醒了,喊了丫鬟進來幫忙穿衣洗漱, 時辰已經不算早, 兩個小姑娘追逐打鬧著跑去前廳,前廳里照舊是一家子人坐在一起,不過多了兩個小搖籃。星兒又驚又喜, 幾步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探頭,然后朝著霞兒直揮手。
“阿姐,阿姐!娘親肚子里的兩個妹妹跑出來了!快來看!”
霞兒也跑了過去,看了這個看那個, 忽然感覺到心頭一點沉重, 她已經是個有五個弟弟妹妹的大姐姐了啊。
王二妮本來正在喝粥,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著說:“好了, 妹妹們才睡著,不要打擾她們,看幾眼就可以了, 過來吃飯。”
朝兒夕兒出生不到一晝夜, 很是黏人, 不然她都不會把孩子放在這里。
霞兒和星兒戀戀不舍地離開小搖籃,坐上了桌。小孩子們一貫是坐在一起的, 二郎起得比她們倆早得多,這會兒也就顯得很淡定,如果不是他開了天眼,用后腦勺注視著兩個小妹妹的話。
霞兒搗鼓了一下二郎,壓低聲音問:“你一早就知道了嗎?娘親什么時候生的妹妹們呀?”
食不言的飯桌上,這點壓低的聲音其實很明顯,但小孩子就是不會想太多事,二郎偷藏了兩只小籠包喂小狗,被搗了一下嚇得一抖。很快回過神,也小小聲地回答道:“舅母是昨天夜里發動的,沒有叫我們,早上起來的時候才知道,小妹妹們真的好小好軟!”
他說到后面,有些興奮,和星兒生下來就比他大一些不同,這兩個剛出生的妹妹都是嬰孩的模樣,原本在胎里會說話的,生下來之后就不會了,咿咿呀呀的,很是可愛。
霞兒很急著想去看妹妹們,吃飯的速度都快了幾倍,大口大口地扒拉著,一碗見底,立刻跳下椅子。
剩下的兩個小崽也無心吃飯了,星兒偷偷張大嘴巴,試圖把剩飯直接吞進肚子里,被王二妮用筷子打了一下手,頓時委屈巴巴的。
張仁揉揉星兒的手,輕聲道:“好了,專心吃飯,吃完再去看妹妹。”
那邊二郎已經加速吃完了,小狗追在他后面撒歡,星兒后一步吃完,像個小猴兒一樣竄過去了,好像較量著什么,硬是搶跑在二郎前面。
王二妮又斥道:“剛吃完飯不許跑。”
兩娃帶一狗立刻緩下了腳步。
小孩子們興致勃勃湊在一塊兒,張仁有些無奈地道:“夫人現在對他們越管越嚴了。”
他倒不是覺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孩子天性自由爛漫,被管束得多了,很有可能和王二妮不親,一家子里總要有個扮黑臉的,他原本以為可以自己上陣。
王二妮瞥了他一眼,她都沒說話,張仁就立刻妥協道:“孩子就是得管,三天不管上房揭瓦,夫人管嚴些好。”
云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張仁瞪她,又掃向楊天佑,見他繃著臉忍住了沒有笑,稍稍順心,很快又悲嘆一聲。
這個家里,也就還有個妹夫比較尊重他,使他的地位不至于落到最后一名。
道玄熟知他的心理活動,這會兒酸唧唧地開口:“一天天的,孩子也不管,那個也不行,真不知道夫人要你有什么用?”
張仁先前和道玄相處得還行,突然被言語攻擊,倒也沒有太過驚詫,在他看來,這是老光棍終于回過神來了,他前頭那幾個也是這樣,一開始各種自矜,說自己如何如何厲害,然后漸漸地就會對他流露惡意。
張仁已經懶得搭理這種沒有老婆的人了,感覺都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多說無益。
過午不久,張仁正在給朝兒和夕兒演示玩具,就聽見門房通報,說呂洞賓呂爺來了,他只好放下手中的嬰兒玩具,讓人把呂洞賓帶到書房去。
呂洞賓是來辭行的,一見到張仁,他就很興奮地道:“大哥,你回家來了啊,我還說要是府里沒見著你,就去桃源村看看呢,正好……”
他說的是住在王家老屋的大昊天和彩兒的事,張仁沒聽明白,也沒追問,而是奇怪道:“你這是什么打扮?”
呂洞賓看了一眼自己背在身后的大包袱,笑道:“是這樣的,大哥,我遇到一位仙人。”
他把那夜遇到鐵拐乞丐的事說了一遍,很巧合地沒有說自己出城后的事,畢竟在他看來張仁在王家老屋的事他自己知道,因為在張府,也不好提彩兒。
說完,呂洞賓又喜又憂地說:“王大哥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我知道他忙著修行,而且也一直沒有收徒的打算,這次的機會太難得了,所以我是來辭行的。”
張仁點點頭,“所以那位鐵拐先生收下了你?”
呂洞賓啊了一聲,搖搖頭,“不是,他說要介紹我去一位劍修仙人那里,好像叫……正陽子?”
張仁立刻想起當初的孤陽子來了,不確定是不是一個輩分,不過看呂洞賓欣喜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已經決定好了,那就好好地上進,不要再沉湎酒色,跟著仙人修行是正道,不過要是感覺不對,及時通知我、通知你嫂子。”
呂洞賓笑嘻嘻地點頭,張仁又從書房里那張閑置的書桌底下抽出個小抽屜來,數了十來張銀票遞給呂洞賓。
“出門在外,多帶錢財,免得吃喝不濟,記得留些細碎金銀藏在身上,不要給人發覺了。”
呂洞賓被張仁接濟不是一次兩次,伸雙手接了銀票,大大方方地道:“大哥,等我修道有成,一定替你撐腰,嫂子要是欺負你,就和我說。”
張仁笑罵他幾句,又聽他交代了一些家里的事,忽然問:“那狗呢?”
呂洞賓家里養狗,還帶來配了小狗,小狗里除了現在整天黏著二郎的那只小細狗,都被他帶走去養了,張仁愛狗,一下子就想著了。
呂洞賓抓了抓頭發,“帶著養吧,李仙長說正陽子住在山中,日子雖然清苦了些,但山里有的是地方養狗養驢。”
對,他還沒忘記自家那頭比他小不了幾歲的老驢子。
張仁搖搖頭,“放在我家吧,你先去安置下來,否則人生地不熟,自己尚且顧不好,連累它們跟你吃苦嗎?”
呂洞賓厚著臉皮答應了,沒多久去而復返,把家里的大狗小狗和一頭老驢都送了過來。
對上太白耷拉下來的尾巴,他還好意思說呢,“大哥,你看我們家大黃一見到太白就開心起來了,我都有些舍不得回來帶它走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太白忍不住齜牙咧嘴,對著那只上來就要聞屁股的黃狗怒吼一聲,兇相畢露。
呂洞賓有些奇怪,不過張仁沒在意這個,又道:“去了山中要少說話多做事,給人做徒弟可不比你自己獨自瀟灑,要尊師重道,處處妥帖,人家才會把真本事交給你。”
叮囑又叮囑,這才把人放走。
臨走,呂洞賓還是有些舍不得自家的狗,摸摸狗頭,又伸手向太白,嘆道:“我要走了,你們夫妻倒是團圓了。”
手伸過去,太白咔嚓一口咬了下去,當然沒怎么下死口,否則就是不咬痛,而是直接咬斷了。
呂洞賓嗷嗚一聲跑了。
太白看向黃狗,黃狗慢慢地夾起了尾巴,張仁無奈拍了拍太白的腦袋,看著呂洞賓的背影嘆息一聲。
修仙啊!一別不知多少年,也許故人還在,也許……下次見到呂洞賓的,是他的墳頭了。
道玄知道不少事情,這會兒看張仁心情低落,立刻忍住了沒有搭話,一搭話他會忍不住說出去的,讓這個狗東西心情低落低落怎么了?他什么好事都占全了!
不過張仁很快振奮精神,他從不是患得患失之人,沒有資質修仙又如何?他得到的已經足夠多,夫人愛他,孩子愛他,妹妹愛他,妹夫……這個不必了哈。
晚上,進臥房的時候,張仁躑躅不前,他剛服用過縉云真人給開的藥,原本振奮起來的精神就有些萎靡,想到自己的病,又有些低落了。
道玄抓緊時機,對張仁大肆嘲笑,一人一魂目前已經處于撕破臉的狀態。
就在這時,王二妮剛洗過澡,提著一桿燈籠走過來,伸手按住張仁的后背心,笑著道:“又難受了?沒事的,我們好好吃藥,遲早能養好身子的。”
張仁嗅到了王二妮身上淡淡的水汽,他回過身抱住了夫人,重重地點頭。
夫妻兩人進了臥房,張仁搶先一步,伸手給王二妮脫鞋,王二妮坐在床沿,忍不住笑出聲。張仁明明是半跪在地上的,卻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
剛剛嘲笑過他的道玄樂不起來了。
他酸唧唧地想,該死的本體,這么一個不行的男人,也就能靠溫柔體貼來蠱惑夫人,博取歡心了。
第066章 第 66 章
年節將至, 張仁自家就開著綢緞莊,找了個天晴無雪的日子,讓綢緞莊那邊帶上許多料子來家里量體裁衣, 尤其是家里的小孩子,一人要做好幾身。
王二妮那頭還想著老屋里的彩兒呢,她上次去就記住了彩兒的身形輪廓,把她的尺寸一道給了量體的伙計。
孩童都是喜歡新鮮玩意兒的, 尤其是花花綠綠的料子, 不止霞兒星兒二郎三個稍大些的孩子,就算是還在咿咿呀呀的朝兒和夕兒也很歡喜這些漂亮布料。張仁心里軟乎乎的,即便以家里孩子的長勢, 新衣服穿不了多少日子,也還是一個勁讓多做,過年嘛!
家里衣裳最多的是云華,她從前住的小樓單獨清出來存放她的東西,大多是各色的衣裳, 有的穿一兩回就不要了, 也都放著。
其次就是王二妮了,張仁很喜歡送她衣裳,成婚好幾年了, 雖然夫人自己不在意了,可他現在還記得初次相看時,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帶著毛邊的衣裳, 想到她十幾年的受的苦, 心里就刺刺的疼。綢緞莊那邊都知道, 每次有了時興的好料子,總要先給夫人留出一件的余裕來。
穿不穿的另說, 有沒有就很重要。
王二妮由得張仁折騰,實力增長幾次之后,她雖然情緒淡了很多,但畢竟年紀還輕,遠遠不到長生久視的地步。每次做了新衣裳,也都有些淡淡的欣喜。
她還是稍有矜持的,霞兒和星兒兩個小姑娘就歡喜得直笑了,這個看料子,那個看剪裁,討論得很熱烈。
道玄很陶醉地在旁邊觀看,自從和張仁撕破臉之后,他就很少待在張仁體內了,其實待不待都無所謂,閻羅沒來過張仁體內一天,還不是被輕松吸收掉了。他不待,張仁也松了一口氣。
所以說之前的蕩魔,后來的雙子,其實都是故意和他爭搶身體的吧?
云華正拿著料子對著父子倆比劃,“你們兩個穿同色的衣裳比較好看,白色很襯白膚色,黑色的也可以來兩套,顯白,還有大紅的添氣色……”
楊天佑來張府之前沒幾件像樣的衣裳,都是云華給他添置,他下意識想要推拒,但云華哪里聽他的,又拿了一匹寶藍色的緞子對著二郎比劃,“再做幾個帽子換著戴,天還冷呢,里面上些厚毛絨,出去也冷不著。”
伙計很聽話,上來就給楊天佑和二郎量頭圍,障眼法之下,他也沒注意二郎額上的天眼,手卻是無意識地自己避開了一些。
王二妮看了一眼張仁,然后搖搖頭,自家老張用不著帽子,頭發厚著呢,又厚又長,養得可好了。
一大家子量體裁衣花費了不短的時間,中午還招待了伙計們一頓好飯菜,下午的時候才送走綢緞莊的人,張仁伸了個懶腰,笑著道:“家里人多也是件煩惱的事,從前一人吃飽……和云華相依為命,哪想過現在。”
他下意識地要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種經典的光棍發言,很快自己咽下去了,并疑惑地撓了撓頭發,他怎么會下意識地把自己代入光棍呢?
道玄哼了一聲,很快又到了張仁吃藥的時候,他再次陰陽怪氣了幾句,忽然眼神一凝,看到天邊百十來個殘破的身影。
他看見了,張仁卻沒看到,吃完藥就發現道玄不見了。
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去找,開玩笑,他巴不得這些前世離他遠遠的。
小世界云層之外,道玄心情復雜地看著一群昔日的兄弟,玄都神魔大戰的時候,他的兄弟幾乎死完了,不是魂魄墜入地府的那種死去,而是身死道消的那種,因為他們本就是從地府逃出的亡仙,早已沒有肉身了。
道玄看他那把不知丟哪兒的三尖兩刃刀都被這些剩余兄弟給找回來了,不由嘆息道:“你們何苦呢,玄都事了,都回地府去吧,找個好人家投胎多好。”
為首的一個武將模樣的仙人把刀遞給道玄,也笑:“不投胎了,我們準備找個地方住下來,種種地,養養豬。以我們的仙體就算不去投胎,也能活個百十來年。道玄老哥啊,不歡迎我們這些老兄弟?”
道玄搖頭,仙人亡故,再轉世投胎,魂體本身積累足夠,下一世會有很好的資質,重修不難,可強行留在人世,沒有肉身,原本能經歷千載輪回的仙體……大約活個百歲也就到頭了。
這時有個文士模樣的仙人開口道:“大哥,不必為我們傷心,兄弟們走了太多了,咱們也背負太多了,同去不能同歸,沒有這樣的道理。”
“是啊,大哥,你不也沒回地府嗎?怎么要趕我們走啊?誒,那個是嫂子嗎?那個額上長天眼的,是我們小侄兒?”
一個仙人怪叫起來:“大哥不仗義了,我們辛辛苦苦找過來,你娶了嫂子,娃都生了!”
道玄連忙辟謠,“不是,那不是我兒子,那個也不是你們嫂子……”
他前一句說得很果斷,后一句是順著兄弟的手指方向看過去的,那仙人指的是王二妮而不是張云華,他的語氣就有些軟下來了。
仙人們面面相覷,有個和道玄關系很近的仙人試探著問道:“天眼娃娃不是,那幾個女娃娃是大哥和嫂子生的咯?”
道玄喉頭動了動,正不知該怎么回答,他挺想說實話的,可實話真的難聽,好在已經有人替他開口道:“哎,不要亂說,你們看,那家有男主人的……天啊,怎么和大哥長得一模一樣?”
不得已,道玄只好解釋了一些,這是他自己的理解,他去地府的時間真不算太長,和其他六尊關系也沒多好,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按自己理解來,和兄弟們解釋得更簡練些。
比如咱是大能轉世身,下面的是大能另一個轉世身,等他們倆合而為一,這人嘎掉之后,大能歸位,你們大哥我就牛逼了。
總之是這么解釋的,仙人們也都在玄都戰場上見過那尊可怕的大神魔,對道玄的話也都很信任,只不過……還是感覺很稀奇啊!一個長得和道玄大哥很像的人,竟然不是光棍!
仙人們躲在云層后面,飛得近了些,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去看。
文士模樣的仙人姚安嘖嘖點評道:“很普通的一家凡人……誒,不對!道玄大哥,嫂子也是仙道中人啊,她好像看見我們了。”
道玄的這些兄弟都是他從各界拉拔出來的絕世天驕,一個個活了不知多久,神魔都吃過許多,經歷玄都大戰,能活到現在的沒一個弱者,這竟然能被發現蹤跡,大家更好奇了。
王二妮其實沒看清楚,只是感覺云層后頭有東西存在,可沒想到是烏泱泱百十多個仙人在瘋狂圍觀他們一家。
道玄很是威嚴,喝止眾人,他其實還是想慢慢勸這些老兄弟去投胎,但這一時半會兒也勸不好,想了想只道:“你們想隱居下來是吧?行,我給你們找些地方住,先安頓下來,不許打擾你們嫂子。”
說到最后一句,語氣嚴肅,且理直氣壯。
仙人們紛紛點頭,有人說道:“大哥,我不想跟他們去種地,你知道我的,我以前是王室公子,錦衣玉食的……”
道玄點頭,“行,待會兒你跟我走,這小界的皇帝有兩個女兒,你試試能不能去當駙馬吃上軟飯。”
又有人道:“我也不想種地,不過我不挑吃喝侍候,大哥,你也知道我的,我喜歡養貓,你給我找個貓多的地方吧。”
“從這里向南一百多里地,有個貓兒山,里頭有個千年小貓,三花的,貓子貓孫漫山遍野,你去那里住吧。”
這時許多仙人湊了過來,嬉笑道:“大哥,我們是要種地的,地不用多好,我們之前挖了好多人皇息壤,在哪兒都能種田!”
道玄起初還聽得點頭,聽到后來差點沒一刀砍死他們,息壤,好多傳說是給傳劈叉了的,說什么一粒息壤能化為萬畝良田,種什么菜都靈氣充沛,這是神化了一些的,不過息壤確實是好土壤。
可……這玩意兒顧名思義,安息之地的土壤,簡稱墳頭土,還特么的是人皇息壤,宇宙之間有無數人族,能被仙人尊稱一聲人皇的,還有哪個?
道玄長嘆一聲,行吧,挖都挖了,人皇軀殼也早已化為靈氣滋養宇宙了,他給指了一塊無人的荒地,分撥走了十幾個兄弟。
他熟知每一個人的習慣,很快安排了起來,到最后只剩下幾個了,好說歹說非要留在他身邊。
道玄又想嘆氣了,最后指了指底下,“那邊有個桃源村,人口不多,你們去置產置地吧,村里有一戶人家,主家跟我長得很像,還帶一個女兒住的,記住不要得罪了,我有空會先去那邊看看你們的。”
幾個人都點頭,能離大哥近點是最好的。
道玄提著被兄弟們找回來的三尖兩刃刀回到張府,隨手把刀插到花園里ῳ*Ɩ 的一棵大桃樹下面,返回張仁體內。
冬日里陽光難得,曬著日頭昏昏欲睡的老桃樹一撩眼皮,看到身側的三尖兩刃刀,一下子驚得清醒了。
仙主封刀在此。
第067章 第 67 章
花園是家里孩子玩耍之所, 但有些東西不到一個層級,就算近在眼前,也很難察覺得到。
傍晚霞兒帶著弟弟妹妹捉迷藏的時候, 就幾次路過那把三尖兩刃刀,一點都沒發覺,甚至幾次身子都要擦過去了,刀刃有靈, 自動避開。
也就只有太白打了個哈欠, 繞開刀睡在桃樹另外一邊,小白細犬稍微動了動鼻子,有些疑惑地看向那邊的空地, 那里不是娘親最喜歡趴窩的地方嗎?
就像張府里多了一把無人察覺的刀一樣,小世界中無聲無息隱居下了百十多號仙人,也沒什么人察覺,除了……貓兒山的三花大貓妖。
大妖是真的郁悶,她在這山中清修, 山里的貓都是跋山涉水過來尋求庇佑的小崽, 平日里不得罪修者,不打殺獵戶,是個很安靜的修行場所。可就在幾日前, 來了個蓬頭垢面的仙人,一把按住了她,在她驚恐的眼神下把她變回貓身, 狠狠吸了一頓。
自此之后, 她的清修之所就給糟踐了, 三花大妖每天睜開眼,就看到那野人漫山遍野抓小貓吸, 口中還發出污穢不堪的嘿嘿聲!
忍無可忍,再忍一忍,還是沒法忍,三花大妖猛然出手,閃電般在那野仙臉上連打幾十下貓貓拳!
撲通一聲,野仙幸福倒地,貓妖優雅地舔了舔爪子。
至于還有去荒地刀耕火種的,買幾百頭牛羊嘗試放牧的,打扮得平頭正臉準備吃軟飯的,不一而足,過得最驚心動魄的,當要數去了桃源村的。
桃源村是個人口不多的小鄉村,有兩個大宗族為首,其余零散小姓也就四五家,兩個大宗分別是李文昌在的那個李家,還有一脈周家,王二妮家就屬于外來的小姓,沒什么親戚關聯。
自打李文昌猝死家中,他爹就準備舉家搬遷到城里去,村里是個傷心地,去了城里也能讓孫兒專心向學,只是村里的房和地不值錢,想賣只能賣給同村宗族,價錢方面難免不大滿意。
李家的家宅是村里最體面的了,青磚瓦屋大院,前后十來間房,道玄的幾個兄弟立刻就看上了。
大家都沒有凡間的錢財,這也不打緊,一個叫郭直的仙人掏了一根萬年老人參,隨意拾掇拾掇給賣了。人參是充成百年參賣的,畢竟小世界可沒有萬年參的概念,即便如此,也得了一大筆凡人的錢財。
李老秀才和同族掰扯得正煩心呢,忽然來了個大買主,問了價就痛快給錢,連還價都沒還,他也挺高興的,只道:“我這宅子要價還算公道的了,看在你們痛快的份上,屋前屋后幾畝地也算在內,一起搭給你們了。”
郭直一副文士模樣,雖然他的裝扮在李老秀才看來太古了,古得像幾百年前的老文臣穿的,但痛快給錢的買主還有什么可挑的?
李老秀才帶著幾個仙人屋前屋后的看,郭直笑道:“老人家,不必麻煩了,我們之前就看好了地方,趁早簽契吧。”
聽他都這么說了,李老秀才當然更高興,連連道:“好,好,老頭這屋里的家什也都是好木頭打的,要是不嫌棄,也留給你們用。”
郭直點頭,房契很快過了戶,李老秀才一家搬進了城。
王家老屋距離李宅不算遠,但也不是鄰居,幾個仙人安頓下來好幾天,也就路過一回老屋那邊,隔著厚實的籬笆門也沒看見里面。當初王追月特意加固的籬笆門,是為了在院子里燒火煉丹不被村人窺看,如今這院子是彩兒練劍的場地。
大昊天仍然像個吃干飯的混子爹,每天臥在床上,只有王二妮來看彩兒的時候才會精心打扮,平時他就穿一條褲衩躺著,彩兒有時候餓了,他就從體內宇宙挑出些彩兒愛吃的東西拿出來。
這在體內世界的原住民們看來,就是天上伸手,有的世界比較熟悉他,都努力準備了最好的東西招待老天爺。有的世界比較蒙昧,看見天上來手,只有本能的恐懼之心,而族群之中的智者仰望天空,一次次總結天手取食的規律,于是漸漸地有了祭祀的雛形。
嗯,天手比較愛吃水果,還有滋味比較好的甜食,肉類取食不多,如果有當季的甜甜果,有多少天手就會帶走多少。
這里頭大多是彩兒和王二妮的口味。
這些日子,王二妮已經成功帶彩兒出過幾次村了,一開始是帶她去縣城玩,然后慢慢讓她接觸了霞兒星兒她們,血脈親緣就是血脈親緣,彩兒和姐姐妹妹玩得很開心,唯獨張仁那邊……王二妮深深嘆了一口氣。
要怎么讓孩子接受她有兩個爹爹的事實呢?
年節將近了,總不能過年也把孩子撇在外頭,可帶了彩兒,難道把昊天前輩一個人扔在老屋里嗎?王二妮猶豫了好幾天,還是在一日晚間的時候,推了推身邊的張仁。
“老張,今年過年,我想讓彩兒和我們過年夜,這樣的話,是不是應該讓昊天前輩一起來?”
張仁激動地一下子翻身坐起,“你是說,我們帶彩兒回家來?”
王二妮把他按回被褥里,她是不怕冷,張仁一個凡人還是要注意身體的,她點點頭,“對,我想帶彩兒回家過年,可是昊天前輩把彩兒當成親生女兒養,大過年的,實在不好讓他一個人過。”
張仁連忙點頭,“讓老前輩過來也好,家里多雙筷子的事,彩兒也是多虧人家救回來的,應該的,應該的。”
在張仁這邊的概念里,夫人口中的前輩就應該是出云真人那種老頭的形象,沒有老成那個樣子,也當不成前輩吧。
道玄在他腦海里嗤笑了一聲,不過他這些日子陰陽怪氣的時候多了,張仁也不理睬他。
這邊得了張仁的同意,王二妮就琢磨著要怎么和老屋那邊的父女說了,按她的想法,就像云華婚事那次一樣,讓昊天前輩變個模樣最好,可要怎么和彩兒說清楚呢?
她正思忖著,忽然感覺張仁有些不安分地摸她,立刻回過神來,瞪眼,重重打了一下張仁的手:“身子骨還沒好,想什么呢?”
張仁有些委屈,“手自己動的,我沒有亂想。”
其實是想了的,可是手真的是自己動的,張仁看著王二妮怒目看他的模樣,喉頭動了動,一時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無意識動的手了。
道玄一夜沒有吭聲。
他有些懷疑人生,那手是張仁動的嗎?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那時候他也在亂想,一瞬間好像一人一魂思維同步了,手就自己動了起來,到底是誰控制的,他不好說。
王二妮一早就起來了,今日是臘月二十八,也是個重要的日子,她特意去廚房熬了一鍋臘八粥,留出大昊天和彩兒的份之后,一大家子都喝上了熱氣騰騰的甜粥。
過了午,她就去桃源村了,張仁滿心的期待,他一直知道彩兒,夫人也用意識傳輸告訴他彩兒的模樣了,可還沒有見過,前幾日霞兒和星兒見到彩兒了,回來就滿口的“二妹”“二姐”,連孩子都如此,他這當父親的心里能不惦記著嗎?
彩兒今日沒有練劍,城里沒下雪,村里下了雪,她一早起來就看到院子里的雪鋪滿地,像一個漂亮平整的豆腐塊,坐在門檻上舍不得下腳。
可很快,屋里就傳來爹爹喜悅的聲音,“彩兒,快去換身衣裳,你娘親要來了,她說要請我們去過年!”
彩兒一下子高興起來,噔噔噔跑去自己的房間,靈力一動,原本適合練劍穿的窄袖俠客服立刻換成了一身漂亮的裙衣。
大昊天也換了一身黑色冕服,頂著平天冠,半蹲下來給彩兒編小辮兒。
他的手藝很好,很快搓了兩根細細的小辮兒,還順帶將幾根流光溢彩的絲繩也編進了辮子里,小姑娘甩動小辮,很喜歡,問道:“爹爹,這是什么做的頭繩啊,好漂亮。”
雖然彩兒的寵物金龍就在邊上盤著,大昊天還是很簡單粗暴地道:“龍筋,不同種的龍,龍筋顏色也不一樣,很適合做頭繩。”
金龍瑟瑟發抖地抱緊了自己,終于明白龍為什么要長爪爪,就是為了在無助的時候抱住自己。
彩兒撥弄著漂亮的小辮,顯然也沒在意這事,很快,打扮一新的父女倆跑出了小院,踏著一地亂瓊碎玉,看見王二妮翩然如仙,落在雪中,竟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之感。
彩兒一頭扎進王二妮懷里,大昊天也很想扎進去,卻只能在原地躑躅。
然后很像仙子的王二妮笑了笑,取出兩碗熱騰騰的臘八粥,給了父女倆一人一碗,叮囑道:“去屋里喝,外頭很快就冷了。”
彩兒笑嘻嘻地接過碗,還沒等進屋,就喝了大半,一點也等不到冷的時候。
大昊天很聽話,他怔怔地端碗進屋,端著一碗平平無奇的臘八粥,凝視良久,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沒什么特別的滋味,就是濃郁的甜香。
但這位宇宙大美食家頓時滿足喟嘆,真香啊。
第068章 第 68 章
父女倆喝著甜粥, 王二妮沒怎么猶豫就把請他們去過年的事說了,彩兒一早聽到大昊天說過這事,喜滋滋地直點頭。
然后就是詢問王追月的情況了。
王二妮倒不是忘記他了, 而是修行這事吧,確實不好總是打攪,沒聽人家出云真人說嗎?修士閉關,一年半載都是少的了, 十年八年正常情況, 他有一個老師叔,閉關閉了快三百年……雖然前段時間聽說其實是死在關里好些年了,但人家修仙上界就是這么個說法。
大昊天聽王二妮提起, 稍微回憶了一下,遮遮掩掩不大痛快地說:“正是進階的關鍵時候,他快突破了,明年再請他過年也是一樣的。”
開什么玩笑,夫人邀請他和女兒去過年,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邀請他過夜?他怎么可能帶外人去, 宇宙中有不少種族是同血脈繁衍!王追月的威脅在他看來非常大。
王二妮有些遺憾,又問道:“那前輩,我大哥他現在情況還好嗎?”
大昊天理直氣壯地點點頭, 月宮上有不計其數的天材地寶,吃吧,都吃完就差不多可以收服月宮離開那里了。
王二妮稍微松了一口氣, 見彩兒早就喝完了粥, 而大昊天碗里才下去一小半, 就問道:“是粥不合前輩口味嗎?前輩有什么喜歡吃的,下次我帶一些來吧。”
大昊天先是搖頭再點頭, 最后干脆意識傳輸告訴王二妮,他很喜歡這粥,下次也可以給他帶些粥,不需要太麻煩的東西就很好。
這話其實挺像張仁的語氣,他總是想要些小禮物,又怕她做得麻煩,這種暗地里的小心思他還偏偏不掛在嘴上,就等著你去發現。等你真的細心去做了,他又心疼起來,實在是個很招人的性子。
王二妮想到張仁,嘴角忍不住上翹起來,彩兒雙手托著小臉,輕聲地道:“娘親笑起來好好看哦。”
大昊天拼命點頭。
王二妮摸了摸彩兒的頭,看她個頭已經長得很高,柔聲問道:“等過了年,彩兒和姐妹們一起讀書好不好?你武藝厲害,要是愿意,還可以教教她們。”
彩兒看了一眼大昊天,微微有些猶豫,娘親這么說,是想要她去縣城里住嗎?可是她要是走了,爹爹一個人怎么辦呢?
大昊天還沒想到這一層,輕輕推了推彩兒,期待地道:“過了年,彩兒去讀書,和姐姐妹妹們一起玩。”
這幅模樣,讓王二妮都有些不忍心說下去了。
可……她家老張也很可憐啊,彩兒明明是他親生的孩子,他都沒有見過面,每次家里熱熱鬧鬧的時候,他就總會想到彩兒。
彩兒只好點了點頭,但很認真地道:“娘親,我可以白天去那邊讀書,晚上回來和爹爹住,不然爹爹會很難過的。”
她口中的爹爹自然是大昊天,王二妮抱了抱她,輕嘆道:“娘知道,彩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彩兒趁機一頭扎進娘親的懷里,雖然爹爹的懷抱很寬闊踏實,可娘親的抱抱是軟軟香香的!她只要一有機會就想扎腦袋。
大昊天就在邊上笑,這已經很有一家三口的氛圍了,王二妮從一開始來老屋看彩兒時的謹慎局促,到現在的自然而然,幾乎沒什么過渡。
本來也是,有什么好局促的呢?可愛的女兒,老實的前輩,熟悉的老屋,待在這里確實就像是第二個家。
中午還是大昊天下廚做飯,他謹慎地使用了大部分普通食材,又分出一絲神念去宇宙海中現抓了幾頭好吃的獵物,每一個獵物都是宰好送來,并貼好標簽,以示其吃過不少智慧生物,屬于可食用范圍。
奇異的香氣飄散,村里其他人自然感知不到,幾個剛搬來不久的仙人不約而同聞見了這股異香,正是飯點,郭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糙米飯,桌上的兩盤一葷一素的小菜,忽然踹了一腳下廚的胖仙人。
“人家村里做飯這么香,你炒菜都手抖,咸成這樣,還自稱廚神呢!”
胖仙人殷洪委屈極了,“炒菜不放多點鹽巴也不下飯啊,就地里長的幾根菜還能做出花來?你們聞這香味,那能是村里人家做飯吶?”
同桌的幾個仙人也吃不下去了,紛紛端著飯碗走到大院子的空地上,伸長了脖子去看。
“好像是道玄大哥說的那家,那人長得跟大哥一模一樣啊,還有個小姑娘,都對上了。”
“不對,人家個高,看著也比大哥嚴肅點,嫂子和他好像很熟,有說有笑的。”
“去,不要胡言亂語,大哥都說不是嫂子了,再說當心大哥開了法天象地,一腳踏扁你!”
“哈哈哈哈哈,大哥開法天象地,手里再舉他那叉,跟咱先前碰到的那憨子巨靈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是三尖兩刃刀,大哥說是三尖兩刃刀就是三尖兩刃刀,什么叉……噗哈哈!”
……
仙人們嬉笑怒罵,就著大哥的笑話,和遠遠傳來的異香,都感覺碗里的糙米飯也能下咽了。至于蹭飯,等幾天的,等他們和這位長得跟大哥很像的人混熟一些。
那邊老屋里吃完午飯,彩兒又纏著王二妮看她練劍,一直拖到傍晚才依依不舍放人,好在臘八距離過年已經不算遠,小姑娘才沒有哭出聲。
入夜,王二妮和張仁靠在床上翻看話本,他們現在看的話本大多是云華和她那一幫小姐妹們寫的了,云華現在不怎么動筆了,都是她的小姐妹們在寫,據說還在戲園子里結社了。
云華在戲園子里有分紅,一般她們寫出來的話本子,有好的就會改成新戲本,戲園子那邊排出新戲來攬客,有的客人看了戲去買話本,有的是看了話本特意去看戲,弄得戲園子和書鋪子的生意好得不行。
嗯……就是云華自從成親生娃之后,再寫的話本子就比做姑娘時候大膽得多了,而且一看就是親歷版本,各種操作都是有可行性的。饒是張仁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看著都有些不自在,感覺這屬于關起門來上一把鎖,才能觀看的內容。
他一點都不想看這種話本子,可夫人挺喜歡,她不愛那些書生娶公主的酸文,就喜歡這些女兒家寫的情情愛愛,不過現在,別的女兒家寫的是情情愛愛,云華現在寫的是、那個,去掉情情的話本子。
鑒于云華從前寫的話本子都很不錯,最近忽然動起筆,王二妮也沒想到她一下子過渡成這樣,翻頁的手,微微顫抖。
“云華這丫頭,越寫越離譜……這、這怎么可能呢?”
張仁早就別開臉不看了,等王二妮也放下了話本子,這才無奈地道:“我都有些擔心官府會不會把她抓走。”
當然他只是這么一說,這年頭書生活不下去了就寫話本子,話本子也賣不出就寫黃本子,這玩意兒是市井里的暢銷貨,而官府對書生都是格外容情,網開一面的。
張仁很懂門路,因為他的某個知名不具的呂姓好友,就是個中大手,不然他一個落魄書生,怎么會手頭時而有錢,時而沒錢的?喝花酒可是非常燒錢的愛好。
王二妮知道這個,呼出一口氣,笑了笑,放下了書。要是從前,她還能和張仁在被窩里研究研究,比如那些離譜劇情能不能實施什么的,可是現在……老老實實吃藥吧,讓老張養好身子最重要。
這一點遺憾之情,道玄看得分明,張仁卻沒注意到,還在和王二妮提明天大年夜的事,說著說著,又有些犯困。
這會兒才剛入夜,不過腎虛的體現之一就是精力不濟,經常犯困,這一點道玄還是從王二妮經常研究的玉簡里看到的。
雖然知道王二妮看不見,但道玄還是第一時間脫離了張仁的身體,還站得遠了些,以示自己和這個不舉之人沒有絲毫關系。
王二妮輕手輕腳把話本子放到枕下,替張仁把披在身上的厚外袍解開,把他枕頭放平,蓋嚴實了被褥。
張仁已經安然入睡了,王二妮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帶著溫柔,嘴角微微上翹,撫了撫他胸口。
站在不遠處的道玄呆住了。
他平日里酸唧唧對待張仁,其實是有些玩笑成分的,畢竟看著一個好運的家伙,酸上幾句都快屬于禮貌的范圍了,不酸怎么體現你過得好?可這一刻,他感到一種真切的嫉妒。
你……張仁,庸碌凡人,何德何能。
不同于啃了口不熟的果子似的酸澀,嫉妒是疼痛的,是像是火一樣焚燒魂魄的,越是怒火熾烈,越是愛意濃烈,燒得他五內俱焚,心口如刀。
從前他很羨慕張仁有一個溫暖的家,這不是具體的某種感情,甚至只算是一種長者的調侃,而現在,他知道自己嫉妒的是什么了。
是那雙熟睡之后,溫柔看向他的眼眸。
是愛,他從未得到過的愛。
道玄深吸一口氣,穿窗而出,把自己的魂體一頭扎進最厚的雪地里,他要冷靜冷靜。
第069章 第 69 章
年三十這天, 張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了。
張府上用的最多的是老仆,一家子都住府里的,也就談不上回家過個團圓年。打外頭雇的那些丫鬟仆役, 張仁二十九那天就放了假,他是個講人情的主家,連云華的梳頭丫鬟都給放回家過年去了。
然后嘛……云華這兩天的發式變得更漂亮了,張仁起初很納悶, 他妹子還能有這樣的本事?他記得她扎個小辮都歪扭。
再一問, 果然是楊天佑的手藝,小秀才遮頭蓋臉去書鋪買了一本婦人發式大全,他天賦異稟得驚人, 第一次上手就給云華綰了漂亮的飛仙髻。
對上王二妮特意瞥來的一眼,張仁深呼吸了幾次,年輕小夫妻、不跟年輕小夫妻計較!可那楊天佑果然還是討厭!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秀才,哪來的這么多花樣討女人歡心?把他都給襯托成笨拙武夫了!
張仁氣惱,王二妮暗笑, 意有所指道:“小翠也放三天假呢。”
小翠是給王二妮梳頭的丫鬟, 但其實王二妮會梳頭,簡單一些的發髻她也會綰,可就是要說這么一句。
張仁一聲不吭, 但準備待會兒去找楊天佑談談。不就是學梳頭嗎?學!他還能學不會怎么的?
平時這個時候,道玄就出來打擊他了,說些看似蔑視實則酸不拉幾的話, 張仁也習慣了, 甚至腦子里都想好了如何反駁, 可沒聽見道玄開口。
張仁試探地問道:“道玄?你死了嗎?”
還是沒有回應。
張仁舒坦了,有些黏糊地抱住了王二妮的腰, 喜滋滋地想,這個道玄比前幾個都要命長,撐到了現在果然撐不住了。他還有些遺憾呢,一直也沒能吵贏一次,不過他會好好記住這個話癆前世的。
與此同時,道玄正蔫頭耷腦在桃源村李家大院吃面,他的魂體仍舊凝實,如果要比喻的話,他現在屬于一大碗蛋花面,剛剛被張仁吞噬掉最上面的一層蛋花。
自稱廚神的胖仙人殷洪也來不及備年貨,都是城里現買的。昨兒半夜道玄頂著一頭雪過來敲門,幾個仙人連忙把他讓進來,問他發生什么事了,可大哥就是死不開口,一直到今天早上,他說自己餓了。
殷洪被一腳踹去下面,切了些買的臘肉加蔥段炒香,扯了一把面打兩個蛋下去攪散,很快做了一碗蛋花面,配一碟咸臘肉。然后幾個仙人坐著小板凳,看他們大哥稀里嘩啦吃面。
一碗面和小菜都吃得精光,道玄感覺自己有了點活氣,放下筷子,就坐著嘆了口氣。
文士仙人郭直,他是做丞相的出身,很會察言觀色,他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你和嫂子吵架了?”
道玄悶不吭聲,幾個仙人面面相覷,平日里大哥話多得讓人發毛,有時候幾百個兄弟加起來都說不過他一個,他越是不說話,越讓人害怕。
殷洪坐近了些,試探道:“要不然,再找個小嫂子吧……”
他還有半句沒說完,被道玄一腳踢遠了些,力道不大,殷洪又坐直身子,就聽道玄悶悶地道:“不是你們嫂子,我說謊了,那不是我老婆,是別人的。”
郭直輕咳一聲,委婉地道:“大哥,這我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剛來那會兒一眼看到個天眼崽,認錯很正常,可那會兒大家都看了一會兒了,誰還分不清那個和大哥長得很像的凡人才是那府里主家,跟嫂子是一對……咳咳,好吧,不是嫂子。
道玄聲音發干,“要真是就好了。”
仙人們的道德水平說到底并不高,胖仙人連忙說道:“搶過來不就行了?雖然那凡人跟大哥是什么同源魂體,可畢竟大哥這么難得看上一個女人,喜歡那就去搶啊!”
他們認識道玄的時間有長有短,他就屬于短的那種,才三十多萬年,在此之前道玄有沒有看上其他女人或者母妖什么的他也不清楚。郭直認識道玄時間長些,有七十多萬年,也沒見過道玄身邊有女人。
除非兄弟們聚在一起追溯,否則大部分仙人都還真不知道,道玄打從十五歲那年沒了娘,身邊就再沒有一個親近的女人了。
但每一個仙人都感覺很難得,因為他們沒見過道玄陷入情網的樣子。
郭直思考得要更多一些,他沉吟道:“大哥可以把那凡人關起來,以身相代,和那位夫人做對夫妻,逍遙快活,比強搶來得好。”
也有仙人為道玄考慮起來了,“不妥不妥,大哥的性子怎么愿意偽裝成他人,我看不如說開為妙,大哥本來就和那凡人同源,大家彼此一體,分什么你我,只要去討那婦人歡心,要是凡人不愿意,就讓嫂子把大哥養在外頭……”
殷洪咂摸了一下,忽然道:“村里那個高壯些的男人,帶個女兒的,是不是就是養在外頭的?”
仙人們討論更加熱烈了,是啊!有一就有二,有二就可以有他們大哥這個三嘛!要是那婦人不想同樣的男人養三個,他們大哥不是很精通變化之術嗎?他自己吹的,比七十二變還多一變。
眼見話題都從變什么模樣更吸引婦人了,道玄痛苦地捂住了頭,以前他怎么不知道,他這些老兄弟們道德水平這么低下的?大家不是一塊兒做救世主,受無數宇宙種族敬仰的仙人嗎?
熱烈的討論聲中,時至午后,王二妮來接彩兒和大昊天去張府過年,年三十團圓夜,彩兒一蹦一跳地跟著她走,后面大昊天穿得異常鄭重,出席一些王公大臣的酒宴都很招人眼的那種,他臉上還多了一層變化之術。
沒有特意防備,大昊天平時在宇宙里游蕩的時候就是這幅模樣,用以吸引獵物的,仙人們遠遠看著很是分明,然后紛紛看向道玄。
大哥,外室攜女,登堂入室了啊!
郭直果斷地道:“大哥,不可再猶豫了,別人孩子都生了,你還在那兒自怨自艾,想等到何時呢?”
道玄哽住,一時之間不知道來找兄弟們安慰究竟是不是正確的,他們齊心協力快把他推上邪路了。
他蔫巴巴地回到了張仁的體內。
張仁以為他早就死了,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錯,加上晚上要招待客人,正到處忙活呢。他在張府里是最如魚得水的,老仆還拿他當小少爺看,中年的仆役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名分上是主仆,實際上是玩伴。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仙人們的話聽進去了,道玄下意識地觀察起了張仁的一舉一動。他對年長的老仆尊重客氣,對同齡人不頤指氣使,性格開朗疏闊,人情達練,仿佛和任何人都能相處得不錯,有許多好兄弟。撇去酸妒不提,張仁其實是個很優秀的凡人。
看起來……和自己也有些相像,不過其實說起來,張仁和七尊無論哪個都有像處。
閻羅看似暴戾,實則是萬妖心目中的明燈,無數大妖生前跟著他轉戰各方,死后也要隨他再戮黃泉。蕩魔獸性難馴,但受到人族正道的教導,還是成為了蕩魔仙尊。羿更不用提,他在地府的神夏之國至今長盛不衰。神魔雙子那邊,道玄不熟。
而鬼佛嘛,枉死城中從不缺為他癡狂的信徒。
昊天,昊天,這尊大神魔將所有分魂煉化歸一之后,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存在?又或者說,他究竟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道玄思考的時候,大昊天已經抱著彩兒站到了張府的門口,看著自家夫人的住處,陷入沉思。
他從玄光鏡里看了無數次這個府邸的樣子,也來過幾次,可今日才忽有所覺,他現在住著的那個巢穴啊不是,房屋,是不是有些過于簡陋了?
默默抱緊女兒,他難得起了一絲愧疚之心,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太失職了,本體的房子又大又漂亮,養著許多崽崽,而他只養著彩兒一個崽崽,更應該要給她更好的生活。
王二妮倒沒有注意到,她略微有些緊張和心虛,雖然也不知道心虛是哪來的,但看著大昊天和張仁面對面,她微微咽了咽口水,輕聲地介紹道:“老張,這位就是昊天前輩。”
大昊天臉上的變化之術比較特殊,不是特定的一個樣子,而是讓見到的人希望他是什么樣子,在這人看來就長什么樣子,又帶了些模糊思維的術法,讓人忽略掉見他時的印象,不會特意和人交流這個。
所以在張仁看來,這位昊天前輩果然就長了一張他認為的出云真人那樣慈祥蒼老的臉龐,所以即便大昊天抱著他的女兒,和他的夫人站在一處,在張仁看來也如同一個長者般。一時之間,氣氛很是祥和。
云華和楊天佑也來見客,云華眼里的大昊天就和王追月比較像,是她想象中的那種瀟灑仙人模樣,頓時她連新話本寫什么都想好了。
一行人熱熱鬧鬧往府里走去,彩兒被放了下來,頓時就撒歡地跑進花園,和霞兒星兒和二郎聚在了一起。
哦,二郎最近有了名字,是云華起的,叫楊戩。
第070章 第 70 章
張仁對待大昊天很是客氣, 這可是救了夫人和彩兒的恩人,雖然之前他對這位恩人背地里有些微詞,救人就救人, 好好地扣下彩兒做什么?但這會兒見了面,他寬和許多。
這樣一位孤獨的老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過親人兒女陪伴在身邊,彩兒活潑可愛, 也許是被這位老人當成寄托了。
這會兒離晚上年夜飯還早些, 張仁和楊天佑一起在前廳待客,楊天佑不濟事,他見到生人就不大會說話, 主要還是張仁在招待。
大昊天不在意本體怎么招待他,左手招待右手這是,總之態度就是比較敷衍,ῳ*Ɩ 張仁對他有種深切的不知打哪來的親近感,硬生生自己描補起來:前輩孤僻, 許是不善言辭。
張仁笑著問道:“前輩如今是準備在龍興縣定居下來了嗎?”
大昊天隨意點點頭。
張仁又道:“我看前輩對彩兒很是疼愛, 是否有收徒的意愿呢?要是如此,實在是我們一家的福分。”
大昊天眉頭皺起,他好好當爹不成嗎?師徒哪里比得上父女, 便沒有開口。
張仁無奈,他這是試探,要是這位老人愿意收徒, 那他自然可以順理成章提出讓前輩住到張府里來, 就和先前請的西席先生一樣。可老人不愿意, 那吃了這頓年夜飯,彩兒又要跟老人回村里住了。
接下來, 不管張仁如何試探,大昊天都不開口了,他是腦子空空,但對本體有一種本能的了解,總之本體對他沒有好主意,全部否掉最好。
沒法子,眼前天色也黑了下來,也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了。
張府的年夜飯比較熱鬧,主家在飯廳坐一席,仆役們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圍爐吃席。這點上張仁很大方,主家吃什么仆役跟著吃什么,大過年的也不至于讓人家做工的心里不舒坦,而且今日基本沒有活計,只等主家吃完飯收拾收拾席面就行。仆役們也都很高興,可以折些剩菜帶回去。
小孩子們一貫是坐在一起的,霞兒作為大姐很有幾分覺悟,上桌前就想好了如何照顧弟弟妹妹們,尤其是彩兒。結果一上桌,大家都吃得很熱鬧,個頭最小的朝兒夕兒都認真地吃著自己的嬰兒糊糊,完全沒有一點需要照顧的地方。
霞兒忽然想起了自家舅舅吃席時的兇殘模樣,思忖著,這大約就是他們家的天賦吧。
可惜這一桌子,也就霞兒很孝順地想了王追月幾秒鐘。年夜飯是不守規矩的,兩杯酒下肚,張仁就攬著楊天佑的肩膀,拍著胸脯要等年后帶他去武館練練手,云華跟王二妮坐在一塊兒,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聊什么,星兒和彩兒爭著酒盞倒果茶。
熱熱鬧鬧的場景,大昊天也跟著喝了一點酒,張仁備好的兩壇好酒直接讓他灌下去了一壇,他抿了抿唇瓣上的酒液……沒啥味道。
酒水是低等文明特有的消遣,越是文明發達,越有各種各樣有趣的消遣方式,喝酒會麻痹一部分神經,讓人感到短暫的飄飄欲仙,而上級文明有上級文明的寶物。
大昊天忽然掏出一個玉瓶來。
看起來有些像是開食肆人家放在桌上的小醋瓶之類,卻倒之不盡,一股奇異的香氣流入酒盞中,這是用靈氣壓縮成的液態物,佐以不同的先天靈根之果實釀造而生,學名瓊漿玉液。
他給每個人都倒了些,倒到張仁那里的時候,有些嫌棄,看了他一眼,倒得很滿。
沒人拿瓊漿玉液當水喝,一杯瓊漿也并不能讓人成仙,要不然直接靈氣灌體得灌出多少個神仙?除非無數瓊漿對著灌,而能喝到瓊漿的階層也看不上那點延年益壽的好處。凡人有幸喝一點,也就是補補身子,使得肉身圓滿,能無病無災活到應有的壽數。
張仁很客氣地喝了,其實他也沒覺得瓊漿比他外頭買的好酒有滋味,倒不如說這玩意兒只是有點淡淡的酒氣,都不怎么像酒。
云華滿杯而飲,倒是很喜愛,對大昊天道:“前輩帶來的這是果酒吧?有股很不錯的果香氣呢,甜滋滋的很好喝。”
大昊天頷首,又給她倒了一杯。
云華果然很喜歡這種靈果釀造的瓊漿,只是她身子本來就很好,喝了一杯半,就有些醉醺醺的了,這是補無可補的反應。
邊上,楊天佑早就醉過去了,他杯盞里的瓊漿只喝了小半口。楊戩坐得很近,見沒人注意到自己,小孩子頓時有了些大膽的想法,悄悄挪過去,想偷父親杯中的酒喝。
小細狗就蹲在他腿邊,見主人喝酒,人立而起扒拉著他的腿,鼻子動來動去,嗅著瓊漿的香氣。
楊戩半盞下去,并無反應,膽子更大了些,拿起娘親的酒盞,見里面也剩下半杯,雙手捧起喝了起來,大昊天向他看了一眼,等他放下酒盞,就給他續滿。
小孩子第一次被人倒酒,三只眼瞪得圓圓的,下意識看向爹娘。云華和楊天佑都醉得不省人事,他又看向舅舅和舅母,張仁沒注意這邊,王二妮看見了,笑著點點頭,示意他沒事的。
然后……一杯接著一杯,一杯接著一杯,到楊戩有些醉意上頭的時候,年夜飯早就吃完了,霞兒星兒小姐妹那邊正要帶著彩兒去玩游戲呢,她們對酒壓根沒有興趣。
楊戩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知道自己小肚子鼓鼓的,再喝就要往外吐了,學著大人模樣推了推杯盞,醉醺醺地對大昊天道:“舅舅,我不能再喝了,要醉了。”
這一聲舅舅,桌上還沒醉的人都朝他看來,楊戩三目微瞇,眼神在大昊天和張仁臉上來回,喃喃道:“兩個舅舅……”
張仁忍不住笑道:“可見是真醉了,看人都重影,我抱二郎去睡吧。”
楊戩被張仁抱了起來,今日仆役放假,照顧他的婆子也不在,靠在舅舅的懷抱里,楊戩三只眼睛都睜開了,想要爭辯什么,又醉得踏實下來。
他三只眼睛,再困倦的時候也沒看得重影過。
張仁離席,大昊天隨手放下瓊漿瓶,慢慢地開口道:“那孩子天資極好,如今靈氣鑄身,修行一段時間,不會比道玄差。”
王二妮卻不知道誰是道玄,正待詢問,忽然看見大昊天手邊的瓊漿瓶倒著,瓶口流出的瓊漿順著桌子滴到地上,小細狗正守在地上拼命地舔舐,尾巴都快搖得飛起了。
她連忙要趕走狗,扶起瓶子,大昊天怔了一下,然后隨意地道:“無妨,是這孩子的機緣。”
機緣是一個生靈的命數所在,大昊天平時不沾因果,除非他主動介入因果,給楊戩機緣的同時,他也沾了一點因果在身,因此又被這小狗兒沾上因果,不過這對他來說很無所謂的。
小細狗的機緣其實也就這么多,從它發現瓊漿開始舔舐,到王二妮注意到它,這冥冥之中的一點時間,就是它的機緣所在。
大昊天幫著把喝醉的云華和楊天佑送回臥房,彩兒和姐姐妹妹們玩得正開心,見他回來,有些喜悅地道:“爹爹,我想和她們再玩會兒,晚上就跟霞兒姐姐睡,明天再回家,可以嗎?”
大昊天點點頭。
王二妮猶豫了一下,也說道:“天這么晚了,前輩也不要來回折騰了,不如就住在客院里,明天和彩兒一道回去。”
大昊天喜滋滋地答應了下來。
彩兒也很高興,張仁懷著留下彩兒的心思,自然也愿意,送大昊天到了客院里,又和王二妮一起往回走。
大年三十的夜晚,略有些寒涼,但張仁感覺自己身上這會兒全是熱乎氣,到底是喝了一杯瓊漿的人,這玩意有病治病,無病補身,就那點腎虛的小毛病都用不上一整杯,一滴就足夠了。
道玄起初沒注意,直到感覺張仁不大對,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張仁都膩乎上了。他拉著王二妮的手,在背風的院墻邊上,親了親她的臉,有些激動,有些磕巴地說:“夫人,我、我好像好了。”
王二妮也高興,可還是有些糾結地道:“要不然過兩天再去一趟重秋星,看看醫師怎么說吧。”
張仁禁欲多時,加上他覺得道玄才死,正是興頭上,又啾啾地親,溫言軟語地勸道:“夫人,我真的好了,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啊,我現在明白了,是前輩出手相助的緣故。”
他想起了大昊天給他滿上那杯沒啥滋味的果酒時,嫌棄瞥他的那一眼,原來那個時候,前輩就看出他腎虛了!
王二妮一噎,好吧,她現在也懷疑昊天前輩是特意出手幫助她家老張的了,這位前輩雖然口上說要追求她,但對她和老張之間的相處從來沒什么意見。
老夫老妻,溫柔小意,加上確實許久沒有親近過了,哪有不應的道理。
臥房之中,唯有道玄魂體之上大汗淋漓,陷入瘋狂思考之中。
我是走,是留?
留下未免太不道義,走了,是否錯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