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香噴噴的大豬蹄子
香噴噴的大豬蹄, 一只能下兩碗飯。
靈枝吃得滿嘴流油，頭都抬不起來。
安諾就更好了，本來就是小小的一只兔兔, 一只豬蹄都能頂半只它了。
為了成功啃完豬蹄, 安諾整只兔兔都鉆進了碗里，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抱著豬蹄啃。
霜雪似的小白兔被黏糊糊的濃油赤醬染得臟臟的，活像是金枝玉葉的小少爺掉進了泥潭里。
偏偏小少爺還一點都沒有掉進泥潭里的自知之明, 便要把白裙子染成花裙子才肯罷休。
“怎么樣, 好吃吧。”
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但南妄還是飽含炫耀地問了這么一句。
紅燒豬蹄算是他的拿手絕活之一, 在這沒有高壓鍋的時代, 為了把豬蹄給燉成酥軟的口感，可花了他不少工夫。
好在結果不錯，大家都吃得很滿意。
“好吃, 太好吃了……”
靈枝抬起一張吃花了的小臉，含糊不清地說道。
“噗, 你這……趕緊擦擦。”
南妄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塊絹布, 用熱水打濕后遞給靈枝。
安諾：“嘰嘰嘰！”
我也要！
南妄看了看幾乎整只都被染成醬油色的兔子, 為難道：“你就別擦了吧，這擦也擦不掉啊……”
安諾大怒：“嘰嘰嘰！”
你不擦怎么知道擦不掉！
“好好好，你是大爺，你說了算。”
南妄無奈地取出第二塊絹布，打濕后去擦安諾的毛毛。
毛毛揪掉了好幾根, 但是那顏色卻是一點都沒掉。
在把安諾擦成禿毛兔之前, 南妄及時收手, 挽回道：
“這樣，你先吃著, 吃成啥樣不用關心，等一會兒回去了我給你洗澡，保證把你洗成原來的樣子，行不行？”
“嘰……”
安諾同意了。
南妄自己也拿了塊豬蹄在碗里，不過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他這兩天一直都在和豬蹄打交道，夢里都是豬蹄味，略略有些小膩味。
南妄等了一會兒，等到一大鍋豬蹄被解決得差不多了以后，他才緩緩地問出了自己剛才就想問的問題：
“師妹，你之前和三虎見過嗎，怎么人家這么怕你啊？”
“沒啊，我怎么會見過他呢？”
靈枝矢口否認，語氣里沒有半點遲疑：
“他怕我嗎？他為什么要怕我呢？難道是背著我做了什么虧心事？”
“虧心事啊，三虎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我相信他心不壞，而且你是真傳弟子，他嘛，就是個小小的雜役，做什么應該都影響不到你……”
南妄似是而非地為錢三虎找了一堆理由，最后總結道：
“放心吧，要是他真的做了什么壞事，我一定替你教訓他。”
靈枝意味深長地看了南妄一眼，說道：“師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直保持這樣就可以了，別的事我都會幫師兄解決噠。”
南妄：“啊？”
靈枝：“嘻嘻。”
南妄不明所以地摸摸后腦勺。
靈枝轉移話題道：“不說他了，師兄，你有沒有發現——我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一樣？”
南妄點點頭：“確實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靈枝眼前一亮：“這么明顯嗎？”
南妄看著靈枝脖子上掛著的、手腕上系著的、丸子頭上吊著的花朵形裝飾物，再次堅定地點了點頭。
“嘿嘿嘿，師兄果然發現了，這些都是我自己煉的法器，一整套，名為千花鈴，它的防御能力極強，全部激活時可擋元嬰境界的全力一擊！更關鍵的是，遇上了重傷不治的險峻時，千花鈴還能以自毀為代價，保下主人的一絲神魂。”
靈枝搖頭晃腦地說道：
“雖然還沒有經過鑒定，但這套千花鈴絕對有上品法器的威力！“
“哇塞，真不愧是五師妹，太強啦！連上品仙器都能煉制！”
南妄同樣眼前一亮，奉承過后從懷里取出他早就準備好的幾張圖紙，訕笑說出了這回把靈枝約來的真實目的：
“驚才絕艷的五師妹啊，快看看這些東西，能不能幫師兄煉一煉？”
靈枝接過厚厚一沓圖紙，驚嘆道：“啊，這么多啊？”
南妄期待地搓搓手：“也不用都做出來，能做個一兩個也可以嘛。”
靈枝鼓著腮幫子地說道：“我不是不給師兄煉啦，只是師兄……師兄你平日里真的有把心思花在修煉上嗎，你要是對煉器這么感興趣，不如還是加入器宗吧。”
足足十二張圖紙，每一張都是一樣靈枝從未見過的器具。
這才能，這天資，放在煉器一途上，說上一句天賦異稟都不為過。
南妄：“……我真的很喜歡劍宗！我注定就是要加入劍宗的！”
煉器是不可能煉器的，一輩子不可能煉器的。
圖紙上都是他早就知道的東西，烤盤、煎餅攤、漏勺、打蛋器之類的，全都是現代常見的廚具，簡單畫個圖紙也費不了多少心。
但如果真要讓他正兒八經學煉器，那可就不一樣了……以他的天賦，說不定學個十年八年都不能入門。
“好吧。”靈枝惋惜地說道：“看來我們器宗和師兄是有緣無分啦~”
“雖然我自己不會煉器，但是我有師妹啊！”南妄吹捧道：“師妹的煉器實力天下無雙，煉我這些簡單玩意兒，豈不是輕輕松松、毫不費力？”
“那是自然，整個器宗都找不到比我更厲害的煉器師了！”
靈枝被捧得高了，一不小心就說出了曾經的自己做夢的時候才敢說的話。
可是但她回過頭時，卻發現南妄的臉上不僅沒有半點質疑的神色，反而無比認可地點了點頭，仿佛真的信了她的大話似的。
靈枝的心突然落了下來。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仿佛就是一朵未成熟時便隨風流浪的蒲公英，在一個日光溫暖的午后，突然落到了清香撲鼻的草地上。
“師兄，我……”
“什么？”
“我暫時不能幫師兄煉器，因為仙狐臺秘境即將開了，我得代表宗門前往，過兩日就要出發了。”
“行啊行啊，我這些東西不急，你什么時候得了空，幫我研究下就行。”
“等我回來以后，給師兄煉器的或許就不是器宗的五師妹啦。”
“啊？”南妄沒轉過彎來：“那是誰？”
“說不定是器宗首座，五師姐靈枝呢？”
靈枝眨巴著一雙撲棱棱的大眼睛，自信滿滿地說道。
南妄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好好好，師兄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雖然原著中靈枝的成長反而是在青云門覆滅之后才開始的，但劇情是可以蝴蝶的，說不定就真能蝴蝶成靈枝說的那樣呢？
南妄如此期待著。
清風拂面，揚起雜草紛紛。
草叢間似有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黃色小花，幾經起落，最終跌入塵土，不見蹤影。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便到了二師兄的及冠大典。
這幾日，南妄刻苦修煉，卻依然找不到突破煉氣的渠道。
事實上，找不到是正常的。
他晉級練體大圓滿不過也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這么點時間，鞏固修為都不夠，還想突破呢？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不過，南妄其實也沒想過要突破。
只不過二師兄都特地找上了他，放了那樣的“狠話”，那他就算裝樣子，也得裝出一副拼命修煉、但實在突破不了的樣子，證明給二師兄看他真的非常廢物，好讓二師兄解氣才行。
大典當日，法宗大殿前的廣場上幾乎站滿了人。
雖然明知道沒有請柬的人不能參加二師兄的及冠大典，但是宗門內所有的弟子幾乎都到場了。
眾人的想法非常一致——就算進不去，看看也是好的。
作為外門弟子的一員，南妄也跟著外門弟子的大部隊們一起來了法宗。
一想到今天是趕集日，而他卻不能去趕集，只能在法宗門口干站著浪費時間，南妄的心里就難受得仿佛像是有螞蟻在爬。
好在眼前的畫面也確實難得一見，勉強能抵得上一次趕集的收獲。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不僅有青云宗的弟子，還有許多來自外宗的仙友。
仙友們的排場很大，一艘艘奢華的仙舟，一只只霸氣的坐騎，鱗次櫛比地擠滿了整片天空。
外門弟子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眼睛都看直了。
南妄同樣抬著頭，感慨萬千地欣賞著自己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的畫面。
和其他弟子不同的地方在于，南妄看著那些個頭上有冠的坐騎或是四條腿的仙獸，想到的卻是自己原本能在趕集的時候買到的雞腿、鴨雜、豬骨、牛板筋……
人群突然炸開的呼喊聲喚回了南妄的意識。
他探頭一看，視線穿過前排的攢動的人頭，看見了白衣紫領的身影。
真傳弟子入場了。
為首的是手持佩劍的大師姐杜雪泠，隨后是自帶佛光的祝天闕，再然后便是一個人需要占兩個身位的戰沉明。
“哎，南妄怎么在路邊啊……”
戰沉明的優秀視力捕捉到了人群中探頭探腦的南妄。
他趕緊上前兩步，走到杜雪泠身邊附耳道：
“大師姐，這南妄怎么在路邊站著啊，我去把他叫來吧？”
“輪不到你。”
杜雪泠甚至都沒有開口，而是直接傳音給戰沉明道：
“你不請，我不請，某些人就得親自去請咯~”
第032章 真是凝氣丹啊
烈日滾滾, 照得南妄身心俱疲。
他已經在法宗大殿門口站了快半個時辰了。
能進的人都進去了，大典也開始半天了，但是大殿門外的弟子們卻一個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平日里沒有太多機會進入內門山峰的外門弟子也就罷了, 就連那些內門弟子也都依然守在原地, 望夫石似的看著那扇在大典結束之前再也不會打開的大殿門扉。
眼看著其他人似乎都做好了干站到大典結束的準備，南妄心中的退意就像潮水似的，一波接著一波, 一波比一波洶涌。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真要等到結束吧……
南妄扯了扯羅許佑的袖子, 試探道：“羅兄, 這大典也開始了, 咱留著也沒用吧？”
羅許佑悄聲道：“難得有機會來一趟法宗，看這靈氣，多濃郁, 對修煉一定很有益處，能多留一會兒是一會兒。”
南妄：“……？”
不是, 這兒站著這么多弟子呢, 法宗靈氣再濃郁, 分到每個人頭上能干嘛？塞牙縫都不夠啊！
這么淺顯易懂的道理，南妄不信羅許佑看不穿。
南妄覺得自己沒本事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于是果斷放棄了羅許佑，去拽袁鶴的袖子，附在他耳邊說了相同的一段話。
袁鶴雖然也不肯走, 但他給出的理由就實際多了：“聽說二師兄今日要當眾開爐煉丹, 說不定能煉出絕世仙丹, 雖然丹藥輪不上我，但留著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南妄：“……”
雖然他不會煉丹, 但是最基本的原理還是知道一些的。
一爐普通的丹藥都能煉上個三四個時辰，更別說仙丹了。
要真是仙丹，煉三天三夜都正常！
為了看一眼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仙丹，等上三天三夜……
別人不知道，南妄反正做不到。
只是說服小伙伴一起走看來是行不通的了，無奈之下，南妄只能琢磨獨自開溜的可能。
左右法宗離主峰也不遠，要不他先回外門睡一覺，等明天早上天亮了再回來看看？
應該不會有人關注他這個小透明的吧，而且這兒這么多人呢，少掉一兩個也無所謂的吧？
就在南妄準備實施計劃偷偷開溜的時候，人群突然躁動了起來。
驚呼聲如長了腿一般在弟子中迅速蔓延，范圍越來廣，分貝越來越大，如同一只巨獸張開血盆大口，要將南妄整個吞沒。
南妄沒能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果斷探頭一看。
下一刻，他看見了這輩子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畫面——
那扇按理說不該再打開的大殿門扉，此刻正大咧咧地敞開著，坦蕩地迎接著無數目光的洗禮。
打開它的人，正是這場及冠大典的主角，楚松屏。
今日的二師兄無比耀眼。
墨色長袍，雪白大褂，盤龍玉墜，金線滾邊。
他的衣袂被狂風吹起層層疊疊的形狀，布料撞擊在一起，像是一只正在展翅的鶴，優雅至極，莊重至極。
只是，楚松屏那通紅的臉頰、怒氣騰騰的步伐、咬牙切齒的模樣，又實在是和優雅莊重四個字完全搭不上邊。
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詞的話，只能說，楚松屏就像是婚宴舉行到一半、突然決定要逃婚的新郎官那樣——狼狽。
狼狽的新郎官快步走下階梯，來到白磚鋪就的大道上，怨懟的目光惡狠狠地掃過道路兩旁的每一個弟子。
南妄身處人群之中，耳邊不斷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怎么了這是，又誰惹二師兄不高興了？”
“二師兄就算要鬧也挑挑時間吧，今天來了那么多客人呢……”
“笑話，二師兄要鬧還要看時間？你這是看不起上品丹師呢還是看不起我青云門二師兄？”
“二師兄這心性實在是堪憂，好在給他結成了混沌金丹。”
“完了完了，感覺要糟啊，好好的及冠大典，不會黃了吧。”
“我是二師兄的狗！”
聽到最后一句和狗有關的言論，南妄下意識踮起腳尖，尋找聲音的來源。
這語調聽上去耳熟得很，總覺得和曾經說要做大師姐的狗的那個聲音是同一個……
然而，還不等南妄找到說話人的位置，就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拽出了人群。
不是普通的拽，而是非常強硬、非常不講道理、非常冒犯的拽。
那人揪住他的領子，大范圍地扭動手腕，硬生生讓南妄在半空中轉了一圈才落地。
南妄只覺得世界天旋地轉，大地與天空交織在一起，混成一抹吞沒森羅萬象的——
藍。
天空與海洋都無法與之比擬的——
警燈似的藍。
南妄吞了口口水，艱難道：“二，二師兄，找，找我有事啊？”
“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松屏異色的眸子里似有火焰在燃燒：
“大典都開始了，你在門口傻站著干什么！為什么不進來！”
南妄茫然道：“啊，啊我，我進不來啊……”
楚松屏大怒：“誰說你進不來的！？”
南妄道：“沒，沒人說我進不來，但，但……咳咳咳……”
由于他的領子被楚松屏揪在手里，整個人半懸在空中，呼吸困難，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喘不上氣了。
楚松屏大發慈悲地松開了手，用眼神示意南妄繼續說。
南妄喘了好一會兒才順過了氣。
他的目光掃過道路兩旁的弟子，大都是他陌生的臉。
即使是站在大殿外面做望夫石，也是有位次排序的，內門弟子站前排，劍宗弟子站內門弟子中的前排，至于外門弟子……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要不是南妄為了那個熱愛當狗的聲音墊起了腳尖，楚松屏還真沒有那么容易能在人群中找到他。
此時此刻，南妄眼前無數張熟悉的臉上，全都是同樣的表情。
震驚、茫然、難以置信、匪夷所思。
沒有一個人能想明白，為什么二師兄會在大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跑出來，尋找這么一個外門弟子。
還是一個在傳聞中被他賜予“毒藥”的外門弟子。
總不能是特地來看看人死沒死吧？
楚松屏憤怒地催促道：“但是什么？說話啊，啞巴了？”
南妄結結巴巴地說道：“但，但是，但是我我我我修為低下……”
不說修為的事還好，一說修為，楚松屏更生氣了。
“我不是給你凝氣丹了嗎？一整瓶！”
楚松屏吼道。
南妄驚呆了。
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啊？啊……那，那真的是凝，凝氣丹啊？”
楚松屏：“不然呢？”
南妄：“……”
這就比較尷尬了。
楚松屏話音剛落，兩道異口同聲的“去你奶奶的”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南妄循著聲響轉頭一看。
看見了他那兩位損友。
人群中的羅許佑和袁鶴目光炙熱、滾燙、毒辣，似乎要把南妄燒個對穿。
南妄無語望青天。
堂堂青云門二師兄，法宗首座，上品煉丹師，天才中的天才，竟然會在結丹后特地跑到他屋子里，對他冷嘲熱諷一番后，送了他一瓶——凝氣丹？
這誰能想到啊？
這換誰來能想到啊？啊？
楚松屏瘋狂搖晃南妄的領子：“說話啊，我給你的凝氣丹呢？一瓶吃完了還沒煉氣？你絕靈體啊，絕靈體怎么引氣入道的？”
南妄虛弱地辯駁道：“不，不是修為的問題，主要是，主要是我，我，我沒有請柬……”
“……”
楚松屏翻了個白眼。
好吧，這確實是他的問題。
走得太急，忘記把請柬留下了。
但是他并沒有承認自己出現失誤的打算。
天底下能讓他楚松屏認錯的人至今還沒有出生！
以后也不會出生！
楚松屏回頭往大殿走去。
手中依然提溜著南妄的領子。
“二，二師兄，二……”
南妄的呼喊根本起不到作用，巨大的修為差距下，他完全無法從楚松屏手上掙脫。
在他因為缺氧而窒息暈厥之前，楚松屏終于帶著他穿過了人群、進入了大殿、并把他隨手丟到了——
戰沉明身旁。
戰沉明抬手一接，一按，南妄就這么落了座。
南妄暈暈乎乎地摔進座位的時候，似乎聽見了一聲毫不掩飾的笑。
他轉過頭，看見掩面而笑的大師姐朝他揮了揮手。
南妄：“……”
他把頭轉回去，看見自己的對面坐著一個個素未聞面的、甚至沒有穿青云門弟子服的仙友。
這些來自其他門派的仙友們個個氣度不凡，錦衣華服，修為更是高深莫測，不知道甩南妄幾條街。
然而，這些人看向南妄的目光中，卻沒有半點南妄見慣了的鄙夷與不屑。
無數帶著敬畏的打量落在他的身上，卻又不敢進一步探查，生怕不慎冒犯了他，仿佛他是什么身份無比貴重的人一般。
南妄：“……”
他又轉了一次頭，看見了楚松屏。
楚松屏是及冠大典的主角，所以坐在大殿最前方、正中間的高臺上，臺下分兩邊，一邊坐著的全是青云門里的人，另一邊坐著的則全是外宗人士。
座位的排序是按照修為高低、地位高下來分的。
越靠近楚松屏，地位自然越高。
而南妄和楚松屏之間，僅僅只隔了四個人。
顏槐，祝天闕，杜雪泠，戰沉明。
第五個，便是南妄。
南妄之后，長長的座位一眼都望不到頭。
座位上，坐著青云宗內修為最高、最優秀的內門弟子以及外門長老們。
南妄：“……”
第033章 仙丹出世
南妄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的左邊坐著驚才絕艷的真傳弟子, 右邊坐著天資卓越的內門弟子，對面坐著來自各個門派的仙友代表……
所以他到底是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南妄實在是想不明白, 只能轉頭看向戰沉明：“三師兄, 二師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戰沉明打著哈哈欲蓋彌彰道：“想那么多干啥，今兒你二師兄才是主角，咱們就是個陪襯, 沒咱們的事兒, 來來來喝酒, 喝酒！”
陪襯這一點, 戰沉明確實說對了。
眾人對南妄的關注并沒有持續太久, 畢竟宴會的主角是楚松屏。
隨著楚松屏的歸來，大典繼續進行。
在發現南妄沒有到場之前，楚松屏正準備要開爐煉丹。
現在南妄到場了, 楚松屏自然要繼續煉丹。
今日前來的外宗仙友們，幾乎都是為了楚松屏這一手煉丹絕技才來的。
此刻, 他們一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楚松屏, 眨眼都不敢眨。
煉制高級丹藥的過程和方法, 對于絕大部分上品丹師而言，都是絕對不能外傳的看家本事。
楚松屏這回愿意在眾目睽睽下挑戰煉制仙丹，不論結果如何，光是這種行為本身，就已經足夠令人敬佩不已了。
只是, 楚松屏煉丹的方式, 和許多人想象中的, 有些不太一樣——
好幾個丹宗的內門弟子進進出出地準備著靈藥和丹爐，忙得渾身是汗。
作為主角的楚松屏卻慵懶地陷在高臺上的座位中, 一條腿橫在另一條腿上，以一種絕對不雅的姿勢，對著煉丹弟子們指手畫腳、呼來喚去、頤指氣使、長吁短嘆……
囂張至極，荒唐至極。
但無人敢有微詞。
煉丹一途，以實力為尊。
能煉出下品丹藥的，就是下品丹師，能煉出上品丹藥的，就是上品丹師。
根據丹藥品級判定丹師實力的方式，比起根據修為境界來判定修士實力的方式，甚至要更加準確。
放眼整個修仙界，上品丹師本就屈指可數，而楚松屏不僅是上品丹師，還是能煉出上品九轉還魂丹的上品丹師，和普通的上品丹師相比，有著質的差別。
近幾年，修仙界一直流傳著一種聲音——目前的丹師體系已經不足以區分丹師的水準，應該在上品丹師之上再分出一重“仙品丹師”。
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是，真正意義上突破上品丹師境界的丹師，放眼全仙界，只有一個楚松屏。
其他的上品丹師，是因為偶爾煉出一枚上品丹藥，才能做上品丹師，而楚松屏是上品丹師，卻是因為丹師的等級最高只能到上品。
他的煉丹水平，早就不是普通的上品丹師可以媲美的了。
用“不雅”來形容這樣一位“準仙品丹師”的煉丹方式，這合適嗎？
當然不合適！
什么不雅，明明就是個性！
就是因為楚松屏這么有個性，才能煉出其他人煉不了的九轉還魂丹！
外宗的仙友們對此深信不疑。
甚至還有擅長繪圖的仙者當場拿出了水墨紙硯和留影石，要將楚松屏煉丹的“特殊姿勢”仔仔細細地記錄在冊。
青云門的人基本都了解楚松屏的脾性，知道這并非什么“特殊的煉丹姿勢”，他們不會推崇這樣的行為，但也不敢對二師兄妄加非議。
在場唯一一個有膽量、也有資格說上那么兩句的人，有且僅有座位距離楚松屏最近的法宗長老，顏槐。
作為整個青云宗僅剩的內門長老，顏槐唉聲嘆氣道：“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啊……”
坐在他身旁的祝天闕道：“顏長老莫要擔心，二師弟的丹術已至臻境，看他自信的模樣，今日煉制仙丹之事定然不會失敗！”
顏槐：“……”
顏槐：“你佛骨靈體，我不與你計較。”
祝天闕：“？？？”
這和他的佛骨靈體有什么關系？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好心沒有好報的祝天闕悶悶地喝了口靈酒，不再多言。
煉丹一旦開始，中途不能停下，為了避免賓客們無聊，宴席上備足了靈果靈酒，除了那些預備著要從頭到尾記錄楚松屏煉丹過程的人，其他人都已經開始吃吃喝喝插科打諢了。
南妄完全沒有吃東西的心情，他整個人如坐針氈，心情更是一團亂麻。
盡管眾人的關注焦點在二師兄身上，但是他依然覺得有視線在打量他。
如影隨形，無處躲藏。
唉，行吧，看看也不會掉塊肉，看吧看吧。
南妄破罐破摔地想。
他的左邊都是真傳弟子，都是熟人，至于右邊……
奇怪的是，他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是個空位，沒有人坐。
在這擠得滿滿當當的屋子里，居然還能有個空位，這是南妄怎么都想不通的。
南妄有心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主動詢問戰沉明道：“三師兄，坐我旁邊的仙友是出什么事了嗎？怎么空著個座位？”
戰沉明道：“那個位置是五師妹的，雖然她人不在，但座還是給她留了。”
南妄不解道：“五師妹人呢？”
戰沉明：“北域的秘境提前開啟了，她代表宗門前往，過段時日才能回來，唉，二師兄這及冠的時間實在是不趕巧，長老長老也不在，師妹師妹也不在。”
南妄惋惜地說道：“上回五師妹給我來信，還說非常期待二師兄的及冠大典，沒想到天不遂人意，竟然就這樣錯過了……”
“秘境的事，誰也說不清，唉，不去又不行。”
戰沉明端起酒杯，塞進南妄手里：
“別管那么多了，難得辦這么大的宴席，來，來，喝！”
南妄拿起酒杯，緩緩地抿了一小口。
下一秒，他從喉嚨口到心口，都如火燒般滾燙。
“咳咳咳咳咳——”
“哎呦，忘記了你修為低，宴席上的靈酒太烈，你喝不了！”
戰沉明趕緊把靈酒從南妄手里搶了回來，隔空倒進了自己嘴里，隨后在南妄咳得淚眼模糊的目光中塞給他幾個靈果：
“來來來，吃果子，吃果子！這個你能吃！”
仙家宴席上沒有大魚大肉，只有靈茶、靈酒和靈果。
東西都是好東西，只是對于修為太低的人而言，靈酒過于刺激，必須掂量著喝，靈茶和靈果則沒有限制，怎么吃都不會出事。
南妄第一次參加這樣的仙家宴席，根本不懂這些潛規則，過了好久才緩了過來，屈辱看了近在咫尺卻不能喝的靈酒一眼，狠狠地啃了一口靈果泄憤。
……好吃。
他以痛吻靈果，靈果卻以回報他以微笑。
甜而不膩，清脆可口，幾乎可以比肩那些南妄前世吃過的、經過現代化技術培育的水果們。
南妄只咀嚼了沒兩下，大腦就自動開始思考將這種靈果做成果茶點心的可能性。
靈果的價格非常昂貴，不是一般的仙門弟子消費得起的。
但是現在的南妄手頭上非常寬裕，肖想一些以前不敢想的靈果，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靈果有了，下一步就是廚具了。
不知道五師妹什么時候回來啊，他的高壓鍋、烤箱、打蛋器可都壓在五師妹手里啊……
就在南妄胡思亂想的時候，耳畔突然傳來了陣陣雷聲。
并非驚雷劈下的巨響，而是雷電在云層中醞釀時候的隆隆聲。
南妄的視線循著雷聲望去，落到了不遠處的高臺上。
那里放著一座丹爐。
而此刻，丹爐大開，丹藥已成。
啊？
南妄傻眼了。
說好的三四個時辰，不對，三四天呢，這么快就煉成了？
這還是煉丹嗎？怎么比他炒個菜都快啊？
不等南妄細想，一道醞釀已久的雷電重重劈下，落在煉成的丹藥之上。
眾人驚呼連連：
“是丹劫！”
“仙丹，仙丹出世了！”
“二師兄牛逼！”
“太強了，真的太強了……”
“果然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啊！”
“仙品丹師，名副其實！”
唯有仙丹出世時，才有雷劫。
丹藥的雷劫并不像修仙之人渡劫時的雷劫那樣九死一生，大部分情況下只是走個過場，讓大家知道一下，這個地方有仙丹出世了。
雷劫僅僅只有一道，視覺效果并沒有多震撼。
但是，眾人心中的震撼卻一點都不少。
今日楚松屏在青云宗舉辦及冠大典，對外宣稱的可是“挑戰煉制仙丹”啊。
可是，就看楚松屏這游刃有余的模樣，哪里像是在“挑戰”了？
仙丹？信手拈來！
丹師之中之所以沒有“仙品丹師”的境界，是因為仙丹可遇不可求，并非煉制而成，而是緣分所化。
即使是上品丹師，也萬萬不可將煉制仙丹為目的，否則遲早走火入魔，道心破碎。
可是，這條所有人都知道的規則，真的適用于楚松屏嗎？
高臺之上，楚松屏看著僅僅只落了一道就結束的天雷，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惜了，這就是極限了。”
他一邊說著沒人能聽懂的話，一邊伸手從丹爐中取出了一枚刻有漩渦印記的仙丹。
……等等，漩渦印記？
九轉還魂丹上不該是九道雷紋嗎？
坐在南妄對面的仙友驚呼道：“這不是九轉還魂丹？”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楚松屏的拿手絕活便是九轉還魂丹，今日這么大陣仗，煉的居然不是九轉還魂丹？
方才說話的仙友由于坐得近，率先認出了楚松屏手中丹藥的真身：
“這是……凝氣丹？”
第034章 求丹的正確姿勢
當眾人都在驚嘆“這不是九轉還魂丹”的時候, 南妄正在心無旁騖地啃靈果，篤定的就是一個世界與他無瓜，二師兄愛干嘛干嘛, 愛煉啥煉啥。
但是, 當有人說出“這是凝氣丹”的時候，南妄原地倒吸一口涼氣，硬生生讓靈果卡在了喉嚨口。
猛烈的咳嗽聲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顯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什么凝氣丹？怎么可能是凝氣丹？”
“是誰說的凝氣丹, 瘋了嗎？”
“凝氣丹有必要煉仙丹嗎？”
“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個？”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任何一種丹藥, 都分下、中、上、仙品。
但是不同的丹藥, 煉制難度大相徑庭。
以九轉還魂丹來舉例, 即使是下品質量的九轉還魂丹，煉制難度也極高，而一顆下品凝氣丹, 天賦好點的丹修，學上個一年半載的, 就能輕松煉制了。
作為所有丹藥中最基礎、最普通的一種, 凝氣丹的效果是幫助修仙之人凝聚靈氣, 如果是上品質量的凝氣丹，還能在修士突破煉氣期時起到輔助的作用。
眼下的楚松屏煉成的，就是這樣一枚最最基礎的凝氣丹。
只是，即使是凝氣丹，這也是能引來天雷的凝氣丹——仙品凝氣丹。
隨手便能煉制出一枚仙丹, 楚松屏的煉丹實力絕對無可厚非。
今日過后, 楚松屏必定能坐上整個丹師界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這一點, 無人會質疑。
眾人質疑的地方在于，為什么是凝氣丹。
不管品質有多高, 凝氣丹都是凝氣丹。
凝氣丹的作用，就算說破天了，也只能用來凝聚靈氣、幫助突破煉氣境。
同樣是煉制難度不高的基礎丹藥，補氣丹、清心丹、鍛體丹……哪一個都比凝氣丹強啊！
煉制仙品九轉還魂丹的難度太大，在大典開始之前，就有不少人猜測楚松屏今日煉制的丹藥有可能不是九轉還魂丹。
不是九轉還魂丹，大家都理解，可是……凝氣丹？為什么啊？
凝氣丹到底對誰有用啊？在場那么多人，哪兒還有修為不到煉氣的啊？
等等。
第一個人反應了過來，將目光投向了現場修為最低的那個人。
隨后，越來越多的目光開始聚集，如黑暗中蘇醒的狼群一般，冒著幽幽的綠光。
南妄：“……”
好好好，這么玩是吧。
他雖然修為低，但他人不傻。
在場的都是修為高深莫測的大佬，就他一個煉氣都到不了的小垃圾。
這顆仙品凝氣丹是給誰的，已經很明顯了。
行吧行吧，都這樣了，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南妄端正坐姿，挺胸抬頭，正襟危坐地等待楚松屏把丹藥像曾經那樣“隨手”丟給他。
楚松屏維持著囂張的站姿，在臺上等了一會兒。
又等了一會兒。
等一會兒又一會兒，死活等不到某人上臺。
滿是驕傲的面容漸漸扭曲了起來。
楚松屏兇狠地朝著臺下某個方位瞥了一眼。
還坐著呢！
沒看見他仙丹都煉出來了嗎，怎么來不來跪求他賜丹？
難不成還要他親自把仙丹送下去嗎？
這可是仙丹啊！仙丹！
懂不懂規矩啊！
“噗嗤。”
臺下的杜雪泠不留情面地笑出了聲。
她可是早就告訴過楚松屏，做事別做得太絕，說話別說得太滿。
偏偏有些人他就是不聽啊，還說什么“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煉凝氣丹”。
現在怎么著？
就在楚松屏實在等不下去，準備咬牙下臺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楚前輩！求求前輩出手，救救我的師尊！求求前輩了！”
一位來自外宗的仙友幾步走到大殿中央，撲通一聲給楚松屏跪下了。
滿座皆驚，一片嘩然。
楚松屏倒是對此見怪不怪。
從他煉出第一枚九轉還魂丹開始，就經常能遇到這種動不動給他下跪的人。
一開始他還會慌張一會兒，后來次數太多，他也就習以為常、無動于衷了。
以楚松屏那說好點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說難聽點是欠揍的性子，放在以前，這樣的人他是根本不會理睬的。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大大不同了！
時機正好。
完美的現場教學就擺在眼前。
正好借此機會，教會某些傻子，什么才是求丹的正確姿勢！
楚松屏心情大好，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說道：
“我應該見過你，我記得你是什么白雞宗……”
“是，是，晚輩是雪鶴宗章箬成，今日攜‘七海珍珠珊瑚’前來，求一枚九轉還魂丹救命，求求前輩開恩，賜丹給晚輩吧！”
“哦，對，對雪鶴宗。”
楚松屏模棱兩可地應付了兩聲，大手一揮道：
“禮物你收回去，用不著。”
“前輩……求求前輩開恩嗚嗚嗚……”
章箬成以為楚松屏這是拒絕的意思，頓時哭得稀里嘩啦的。
他的師尊已經散魂了，要是得不到九轉還魂丹救命，就必死無疑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賀禮微不足道，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了，雪鶴宗清貧沒落，人丁凋零，光是弄到一張能見到楚松屏的請柬，就已經散盡家財了。
楚松屏面朝眾人說道：
“今日是我的及冠大典，感謝各位仙友到訪我青云門，所有來訪的仙門，都能在結束后領取一枚仙品九轉還魂丹。”
“！！！”
章箬成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一副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禮砸傻了的樣子。
不止是他，其他宗門的人也都被楚松屏這驚世駭俗的話給嚇懵了。
什么丹？仙品九轉還魂丹？
哪怕是下品九轉還魂丹，都能吊住瀕死之人最后一口氣，仙品九轉還魂丹……怕不是連剛死沒多久的人都能給復活咯？
這樣彌足珍貴的仙丹，一個仙門一顆？
是楚松屏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在場的某位理智尚存的仙友向身邊的人表達了疑慮：“可是仙丹一次只能煉制一枚，那么多仙丹，要煉到什么時候啊……”
身邊的人怒目圓瞪道：“楚仙友樂善好施，兼濟天下！我們已是白白占了楚仙友的大便宜，為此等上個一年半載的又能如何？”
“什么一年半載的，你等得了，我可等不了。”
楚松屏聽見了這兩人的對話，淡定地說道：
“九轉還魂丹我早就煉好了，就在那兒放著，你們走的時候自己拿。”
楚松屏抬手一指，指向丹爐旁堆放藥渣的位置。
眾人定睛一看，看見藥渣旁邊放著一個灰撲撲的盒子。
一旁的丹宗弟子見狀，趕緊上前兩步，打開了盒蓋。
殿內頓時金光四溢，仙氣縹緲。
盒中盛放著的，正是珍貴無比的仙品九轉還魂丹。
眾人紛紛傻了眼。
要不是楚松屏主動提及，根本沒有人注意得到這個不起眼的盒子。
究其原因，除了盒子本身大概率是一件可以遮蔽靈力的法器外，更重要的是，誰能想到，仙品九轉還魂丹的待遇，竟然是像隨時都要被拿去丟掉的垃圾一樣，毫無尊嚴地和藥渣們放在一起呢？
這也太，太……太驚世駭俗、太不同凡響了。
臺下，顏槐長嘆一聲，羞愧難當地說道：
“宗門逆徒不懂禮數，都是顏某教徒無方，讓大家見笑了！”
眾人聞言紛紛表態道：
“沒有沒有，顏長老言重了！”
“我們理解的，這叫個性。”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按部就班之人只會碌碌無為。”
“楚前輩今日大恩，我金玉宗銘記在心！”
“青云門不愧是第一仙門，真是名不虛傳！”
“師父，你別老是拆我臺行不行？”楚松屏聽見了顏槐的責備，皺著眉頭解釋道：“仙品一次只能煉一顆，在場那么多人都需要九轉還魂丹，我不提前準備好，難道真煉他個三天三夜？”
本就已經足夠震驚的眾人們此刻更是瞪大了雙眼。
什么，三天三夜就能煉出那么多九轉還魂丹？
這，這還是人嗎？
“丹仙，這是丹仙啊……”
不知是誰驚嘆了一聲，眾人隨即幡然醒悟。
“丹仙在上，請受小人一拜！”
“丹仙！丹仙！”
“我是丹仙的狗！我是丹仙的狗！”
“什么仙品丹師，丹仙之稱才配得上楚前輩！”
“丹仙再世，龍鳳之姿！”
外宗的人心甘情愿地朝著楚松屏行跪拜禮，尤其是那些本來就等著仙丹救命的人，一個個都如同見到了再生父母似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場面之盛大，哭聲之洪亮，看得青云門的弟子們一愣一愣的。
真，真不愧是二師兄啊……
這架勢，知道的是及冠大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八方來朝啊。
鼎沸的人聲中，楚松屏趾高氣揚地仰著頭，一步步從高臺上走下。
他的手中托著那枚仙品凝氣丹，目光掃過他途經的每一張臉。
九轉還魂丹在地上扔著，凝氣丹卻在楚松屏手中拿著。
哪一種丹藥更受重視，已經無需多言了。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南妄，視線熱烈得像是在燃燒。
能讓楚丹仙在及冠大典上為之煉丹的弟子，一定是無比天資卓越的修士吧！
雖然此子現在修為還不高，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橫空出世，名揚四方！
為了走到南妄面前，楚松屏需要路過很多熟人。
路過顏槐，顏槐嘆了口氣。
路過祝天闕，祝天闕點頭示意。
路過杜雪泠，杜雪泠嗤笑一聲，站都懶得站起來。
路過戰沉明，戰沉明規規矩矩地行禮，不過是最普通的作輯禮，而且是坐著行的禮。
路過南妄，南妄攤開手，訕笑道：“師兄一直拿著丹藥，手應該拿累了吧，要不我替師兄拿一會兒？”
楚松屏：“……”
南妄心道：
【怎么樣，怎么樣，這回總能讓傲嬌的二師兄滿意了吧？】
楚松屏靈氣化尺，啪的一下抽在南妄攤開的手心里。
南妄：“啊？”
靈氣戒尺絲毫不停，一下接一下抽了下來。
南妄：“等等等，嗷——”
他從座位上跳起來，狗刨似的躲到戰沉明身后。
戰沉明也跳起了起來，嗖的一下躲到杜雪泠身后。
噌——
杜雪泠佩劍出鞘。
以理服人劍強硬地橫在楚松屏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杜雪泠沉聲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對我們劍宗的小師弟動手？不要以為你煉出幾顆破丹我就不敢揍你！”
楚松屏深呼吸幾下，揮揮手，打散了靈氣聚成的戒尺。
“南妄！”
南妄悄悄探頭：“我，我在，二師兄有什么吩咐……”
楚松屏氣憤地說道：“你就是這么求丹的嗎？”
南妄縮著腦袋道：“我不不不，我不求了，我不求了還不行嗎？”
楚松屏聞言更是勃然大怒：“你還敢不求！”
南妄：“……”
沒完了是吧！
楚松屏見他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氣急敗壞地指著那些跪在地上的修士說道：“你看到別人了沒有，照著學不會嗎？”
然而，氣極之下的楚松屏沒有發現，自己隨手指著的仙友正是幸運兒章箬成。
刺激過大的他此刻正一邊磕頭，一邊念念有詞“我是丹仙的狗、我是丹仙的狗”。
南妄恍然大悟，搓著手手道：“我，我也是二師兄的狗？”
楚松屏：“……”
楚松屏拒絕了南妄當狗的請求，并把他丟出了大殿。
字面意思的丟出。
南妄上一秒還在和楚松屏大眼瞪小眼呢，下一秒就身處殿外廣場，和一眾等在廣場上的外門內門弟子們大眼瞪小眼。
無數雙充滿怨恨的目光如探照燈似的打在南妄身上，似是要從他身上剝下一層皮來。
南妄：“……”
第035章 突破煉氣
“南妄！！！”
一聲怒吼。
羅許佑和袁鶴揮舞著沙包大的拳頭朝他走來。
南妄想說點什么, 然而一張嘴就是一聲——
“嗝。”
“南妄你小子！”
幾息間，羅許佑已經來到了南妄跟前。
南妄手舞足蹈地想要說話，但可惜的是, 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有東西卡住了他的喉嚨, 讓他無法發聲。
那東西似有生命一般，自發往喉嚨更深處滑去，像是一塊燒紅的碳, 一路引發強烈的炙痛。
就在南妄一邊躲避著羅許佑的拳頭, 一邊終于把楚松屏強行塞進他喉嚨里的——大概是仙丹的東西咽下去的同時, 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感襲擊了他。
南妄兩眼一黑, 整個人就如面條一樣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羅許佑嚇了一跳, 趕緊扶住南妄，沒讓他摔到地上去：
“干嘛啊，我碰都沒碰到你, 碰瓷啊？別以為你碰瓷我就不揍你了啊！”
轟隆——轟隆——轟隆——
奇怪的聲音接連響起，很快傳遍整個法宗廣場。
羅許佑疑惑地看向頭頂上的天空：“怎么回事啊, 好好的天, 怎么開始打雷了啊？”
一旁的袁鶴意識到了什么, 一下子蹦開八百里遠：“不好，快走！快快快，快離他遠點！”
懂行的內門弟子高聲喊道：
“跑！有人要突破了，快跑！被他人的雷劫波及，輕則修為倒退, 重則魂飛魄散！快跑！！！”
這話一出,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拼盡全力往外跑去，盡可能遠離廣場。
“我去你奶奶的！！！”
離得最近的羅許佑瘋狂罵著臟話, 把南妄往地上一丟，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一秒，兩秒，三秒……
轟——
天雷落下了。
一道，兩道，三道。
南妄完全處于昏迷的狀態，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正在發生什么。
天雷一道接一道地劈，根本劈不醒南妄。
睡夢中的他滿臉安詳，甚至咂巴了幾下嘴，不知道是夢到了什么好吃好喝的東西。
與他相對的，是周圍灰頭土臉的弟子們。
天雷來得太快太急了，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給人留。
離得近的弟子們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離得最近的羅許佑更是凄慘無比，灰頭土臉，渾身是傷，沒走出去幾步就暈厥了過去，還是被袁鶴硬生生扛走的。
法宗的天乾道并非用來突破的場所，自然承受不住天雷的威力，幾下就被劈得磚石橫飛，塵土四溢。
危機之下，一道銀色的防御大陣拔地而起，迅速籠罩住整個大殿以及大殿外的空地。
大陣并不影響天雷落下，但卻很好地減輕了天雷的余威，不讓無辜的弟子遭到波及。
弟子們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時間，總算是成功地跑到了安全距離以外，心驚肉跳地看著南妄突破。
有弟子恨得咬牙切齒：
“我活了上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是啊是啊，別人突破都是自己狼狽，其他人看熱鬧，他倒好，反過來了！”
“這種人都能突破！還有沒有天理啊！”
也有弟子羨慕不已：
“他才來外門沒多久，這就要晉升到內門了，唉，天道不公啊。”
“真好啊，年紀輕輕就煉氣了。”
“夢中突破，實乃人生至幸！”
更有弟子追悔莫及：
“早知道我就和他交好了，說不定還能蹭到一點資源。”
“以后就是內門師兄了，要見面都不容易了。”
“他和二師兄的關系這么好，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可惜可惜，看走眼了。”
“都怪雜役那邊說他天資平平，害得我沒和他搞好關系！”
以及——
“南妄，你，你給我等著……”
這是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意識、但是很快又氣暈過去的羅許佑。
……
南妄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了。
他很久沒有睡得這么舒服了。
修仙界的很多人都沒有睡覺的習慣，在蒲團上打坐一晚上都是常態。
南妄作為一個現代人，實在是習慣不了這種生活方式，修行多年，依然維持著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的作息。
只是修仙界不怎么注重床品的質量，用的都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和不怎么柔軟也不怎么有彈性的墊子，就算南妄有修為傍身，依然覺得硌得慌，睡不舒服。
昨天晚上與過去截然不同，南妄整個人仿佛躺在云中一般，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上。
睜開眼時，精氣神都到達了巔峰，感覺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
只是，變化的似乎不止是精神。
就連眼前的景象，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一草一木，形態各異，一葉一花，大相徑庭，每一滴露珠都有自己的形狀，每一顆塵埃都有不同的色彩，世界仿佛對南妄敞開了胸懷，將自己的一切清晰羅列。
南妄揉了好久的眼睛，才確定自己是真的醒來了，而不是依然在夢中。
這這這……這到底是……
他震驚地張大嘴，伸手往身子底下撐，試圖從床上坐起來。
這一動作，讓他發現了比仿佛開了八倍鏡一樣的視野更奇怪的地方。
“等等，我的床呢？”
“我，我的屋子呢？”
“不是，我……我這是在哪兒啊……”
沒有床，沒有屋子，這里甚至不是外門。
他的頭頂是灰蒙蒙的天空，身下是堅硬無比的磚石。
他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就這么躺在法宗大殿的廣場上，睡了一晚上。
南妄恍惚著站起身，呆呆地站在廣場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此時天色還沒有大亮，破曉的晨光還要一會兒才能降臨人間。
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偌大的廣場上一個人都沒有，呼嘯的冷風中，南妄孤零零地站著。
懵逼之余，南妄有一種被全天下拋棄的茫然感。
“哎呦，你還沒走啊。”
陌生的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
南妄回頭一看，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
來人手持掃帚，衣著樸素，身上沒有半點多余的裝飾，但雪白的弟子服卻象征了他內門弟子的身份。
南妄慌張地說道：“師，師兄……”
“別別別，當不起，我可不是你師兄。”
來人連連擺手：
“我就是個普通的法宗弟子，今兒正好輪到我值班而已。”
南妄訕訕道：“法宗師兄，您，您知不知道，我，我為什么躺在這兒？二師兄的及冠大典如何了？”
法宗弟子滿臉震驚之色：“什么？你昨日鬧得那么大，你都不知道嗎？”
南妄被說得頭皮發麻，兩股戰戰，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就記得我被二師兄丟出來了，然后……然后我就在這兒了。”
在此期間發生的所有事，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法宗弟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南妄一眼，好心地解釋道：“你昨日在法宗廣場突破，引來雷劫，天乾道都差點給你劈裂了，廣場上的弟子也有不少受到了你的波及，好在三師兄及時出手設陣，沒讓事情變得更糟……”
“我，我，對不起師兄！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南妄哭喪著臉，連連道歉。
怪不得他的視線這么奇怪呢，原來是因為他突破煉氣了啊！
正常人突破都是滿心歡喜，他倒好，滿心愧疚也就算了，甚至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突破了的事……
仙丹是二師兄強塞給他的，差點沒把他噎死，天雷他也沒見到，劈了幾道他都不知道。
從他的視角來看，他就是普通地睡了一覺，醒來就是煉氣期了。
修仙能修成這樣的，他南妄大概也算是千百年來的第一人了。
法宗弟子說道：“行了行了，你也不用和我道歉，我昨日人在大殿里面，也沒受到你的波及，既然你醒了，那就趕緊回去吧，別在這礙手礙腳了，我還得抓緊時間打掃呢，一會兒天亮了，長老來了，還得怪罪地我沒掃干凈。”
“我，我這就走，這就走……”
南妄轉身就走。
“等等。”法宗弟子指了指一個地方，說道：“你光人走不行啊，那些東西都是你的，你帶上，一起走。”
南妄回頭一看，只見地上放著大大小小包裝奢華的錦盒，足足有二三十件，堆得像小山坡似的。
南妄有些不解：“這都是什么啊？”
法宗弟子道：“給二師兄的及冠賀禮啊。”
南妄更不解了：“給二師兄的及冠賀禮，為什么是我帶走啊？”
就算二師兄看不上這些東西，也應該是拿到法宗里去分吧？
法宗弟子道：“二師兄昨天不是讓你代為保管了嗎？”
南妄茫然道：“沒啊，他沒和我說過這事啊。”
法宗弟子道：“他說了，你自己沒聽見而已。”
南妄驚呆了：“不可能啊，大典的時候我一直都留意著二師兄呢，他是什么時候和我說的啊？”
法宗弟子：“在你突破的時候說的，當時我也在場，親耳聽見二師對獻禮的人說‘你們的賀禮都是我用不上的東西，就讓門口那個正在突破的傻子替我保管吧’。”
南妄：“……”
他突破的時候露天人在廣場，昏迷不醒，二師兄人在大殿里說的話，這也能賴他沒聽見？？？
第036章 慶功宴
南妄把賀禮們裝進儲物袋里, 魂不守舍地走回了外門。
“南妄！！！”
一聲怒吼遠遠傳來，正是等在必經之路上堵南妄的羅許佑，他的身邊還站著同樣面色不善的袁鶴。
“你這人到底是怎么當兄弟的, 不說實話就算了, 破個境害我修為都倒退了一層，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
“等等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們！”
南妄早料到會這樣, 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
“給什么你都逃不了這頓打！”
羅許佑氣憤地說道。
南妄為難地說道：“別吧, 我都煉氣期了, 你本來就只有練體七層, 倒退了一層只剩六層了, 我怕我防守的時候一個沒收住力，再給你打傷了……”
“？？？”
羅許佑撩起袖子：
“我今天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姓羅！”
“你就消消氣吧，我真的有東西要給你們, 保證你們看一眼就不生氣了。”
南妄拿出一瓶丹藥，在羅許佑面前晃了晃。
羅許佑氣憤之下還想不到這是什么東西, 一旁的袁鶴倒是反應過來了。
“等等羅兄！這好像是二師兄上次給的那瓶毒……不對, 凝氣丹！”
“是啊, 就是二師兄的凝氣丹，我也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凝氣丹，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二師兄給我的是毒藥，唉。”
南妄打開瓶蓋, 把一瓶丹藥全都倒進了手心里。
一共六粒, 每一粒都是上品質量的凝氣丹。
上品丹藥雖然沒有仙丹那樣一次必須只能煉一顆的規矩, 但是大部分情況下也是一顆一顆出爐的，六顆上品質量的凝氣丹, 煉制起來也得花不少工夫。
楚松屏說話雖然氣人，對丹藥的把握卻絲毫不會出錯。
既然他給了六顆，那就說明，南妄可能真的需要吃六粒凝氣丹才能順利突破煉氣。
這時候就體現出仙丹的好了，六顆上品丹藥才能達成的效果，仙丹只要一顆就能做到。
是藥三分毒，所有的丹藥都免不了丹毒，過量使用丹藥，會導致丹毒在體內淤積，而這些丹毒會在突破之時給予修士致命一擊。
比起普通丹藥，仙丹幾乎沒有丹毒，需要的量也極少，是所有提升修為的手段中最完美無缺的那一種，要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仙丹過于珍貴，可遇而不可求。
現在的南妄已經靠仙丹突破了煉氣，那么，他手上的這些上品凝氣丹就沒用了。
正好可以給他的小伙伴們。
南妄把丹藥塞進小伙伴們手里，真誠地說道：“你們一人拿三顆，好好修煉，等各宗長老回來了，我們一起拜入內門！“
袁鶴感動得熱淚盈眶：“南兄！以后我再也不壓您的牌了！”
羅許佑更是現場表演了一個變臉的絕活：“爹！您就是我親爹！您才是真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南妄擺擺手：“虛禮就免了，走吧走吧，咱們也別站在這兒堵路了，去我屋里聊吧。”
三人于是冰釋前嫌，熱熱鬧鬧地走過登龍階梯。
等到了地方，南妄驚訝地發現，他家門口居然站著個熟人。
“師弟！”谷山時快步向南妄走來：“恭喜師弟突破煉氣！我本以為師弟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完登龍之路，不料師弟修行如此神速，實在是我夏蟲不知冰，誤判了師弟的天資！”
“沒有的事！師兄，師兄言重了……”南妄結結巴巴道：“我就是，就是……運氣好，運氣好而已。”
距離谷山時和他上一次見面，一共也才過了沒兩個月。
這么點時間，對于修仙者而言，不過就是彈指一揮，轉瞬即逝。
誰能想到南妄修仙修得這么特別，十年不入外門，一夜突破煉氣呢？
別說其他人了，就是南妄自己都想不到。
谷山時道：“今日我本來是想和你好好嘮嘮的，但是剛剛接到大師姐召集所有內門弟子的緊急調令，這就得走了，真是太不巧了……不好意思啊師弟，事出緊急，等日后再來找你道賀！”
“沒事兒師兄，您趕緊去忙吧，我這兒不急，有的是時間。”
南妄微微笑著，滿臉憧憬地說道：
“外門每回有弟子升入內門，都會大辦慶功宴慶賀，我眼饞了十年，這回可算是輪到了我，到時候，師兄可一定要賞臉啊。”
“好好好！你盡管給我寫信，我一定來！”
谷山時應下了南妄的慶功宴，轉身便要御劍離開。
他是真的接到了大師姐的傳喚，需要立刻回劍宗集合。
最高級的調令，十萬火急的大事。
要是南妄再晚回來個小半柱香，就根本見不到他了。
只是……
谷山時聽見南妄興高采烈地和身邊的小伙伴說著慶功宴的事，言語間似乎提到了“邀請小師妹和大師姐”，心中不由一動。
“師弟。”
南妄聞言抬起頭，卻只能看見谷山時腳下踩著的寶劍。
谷山時身在高空，說話的聲音悠遠且平靜，如同一汪平靜無波的池水：
“漫漫修仙路，他人皆過客，來來去去，都屬正常。”
“……師兄？”
南妄沒聽明白。
他還想問點什么，卻納悶地發現空中已沒有了谷山時的身影。
南妄茫然地看向他的小伙伴：“你們聽明白了嗎，師兄這是什么意思啊？”
羅許佑煞有其事道：“師兄是讓你戒躁戒躁，不能因為一時的成功就得意忘形。”
袁鶴點點頭，補充道：“師兄可能是看出了我和羅兄想要突破恐怕還需要些時日，叫你進了內門后，別忘了我們的舊情。”
“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南妄哭笑不得地說道，“行了行了，長老們沒那么快回來，你們抓緊修煉，我們肯定能一起入內門！”
雖然他現在的修為已到了煉氣，但入內門、拜分宗得過各宗長老的收徒儀式，他已內定了是劍宗的人，但眼下劍宗兩位長老都不在宗門內，拜師儀式自然也進行不了，所以他還得在外門待上一段時日才行。
至于長老們回來的時間，根據原著，沒那么快就是了。
羅許佑說道：“嗐，你說得我熱血沸騰，今日我先走一步，回去修煉去了！”
袁鶴也道：“既然如此，我也先走一步，近日我便覺得自己隱隱有要突破的跡象，如今有南兄這凝氣丹相助，想必不日便可煉氣。”
“好，你們好好修煉，內門見。”
南妄送別兩位小伙伴，轉身進了屋。
屋子里依然是離開時的模樣，桌上擺著壘起來的牌和鍋碗瓢盆，窗戶邊還掛著正在風干的臘腸。
風景還是那個風景，人卻已經不是離開時的人了。
直到此刻，萬籟俱寂，南妄心中一直壓著的激動終于涌了上來。
他突破煉氣了。
他真的，真的突破煉氣了。
南妄輕聲呼喚道：“糯糯，你在嗎？”
霧氣緩緩凝聚，白團子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南妄伸手一撈，準確地接住了安諾。
安諾：
“嘰嘰。”
準頭不錯。
“嗚嗚嗚，我居然真的做到了，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真的做到了！！”
南妄把腦袋埋進安諾柔軟的毛絨肚肚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安諾：“嘰嘰嘰。”
在睡夢中破境，你也當得上是修仙界第一人了。
“你就別嘲我了，這事兒真的不怪我，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說這，這二師兄……”
南妄緩了口氣，又哭又笑道：
“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安諾：“……”
南妄抱著安諾在床邊坐下，感慨萬千道：“我現在都想不明白二師兄到底想干什么，要說他討厭我吧，他又是給我煉仙丹，又是邀我參加大典的，但要說他喜歡我……”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二師兄有給過他一張好臉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
在南妄的記憶中，二師兄不是在罵他，就是在罵他的路上。
真的有人表達喜愛的方式是這樣的嗎？
總不能是傳說中的，愛之深，恨之切吧？
他和二師兄的關系也沒親密到那個地步啊。
南妄都理不清頭緒的事，安諾更是搞不懂了。
不諳世事的小兔兔搓搓臉頰，轉移話題道：
“嘰嘰嘰。”
總而言之，恭喜煉氣。
“嗚嗚糯糯你太好了！”
南妄吧唧一口親在安諾臉上：
“嘿嘿嘿，馬上五師妹就要帶著我的廚具們一起回來了，等慶功宴的時候，我可要好好在大家面前露一手。”
“我的臘腸快要好了，火鍋，燒烤，煎餅只要有煎餅攤就能做，簡單得很……”
“大師姐，大師兄，五師妹，三師兄都要叫上，二師兄……邀請還是要邀請的，至于他來不來，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美美計劃著慶功宴的南妄做夢都不會想到，同一時刻，杜雪泠正在召開內門大會，告知所有內門弟子一個沉痛的消息。
北域，大難。
仙狐秘境暴漲數百里，滅殺范圍內所有生靈，傷亡人數不下十萬。
于此同時，仙狐秘境全面封鎖，宣告半月前進入其中的修仙者——
全軍覆沒。
第037章 靈枝
黃昏時分, 天上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滴密集到連成一片又一片白茫茫的水幕，青云門的弟子們卻沒有一個在屋里躲雨。
他們將雪白的素縞掛滿外門的每一座屋檐，以此祭奠那些不幸在秘境中喪生的弟子。
一共一十二人, 劍宗五人, 法宗兩人，陣宗三人，符宗一人, 器宗一人。
雪白的紙片在大雨中燃燒, 素縞在風中飄搖。
唯有一座屋子依然保持著原樣, 什么都沒有掛, 什么都沒有擺。
因為屋子的主人在大雨落下之前, 人就已經不在外門了。
……
劍宗，葬雪山谷。
南妄坐在大師姐贈予他的宅邸外，呆呆地看著漫天白雪飛舞。
一片雪花被風裹挾著落在他的臉上, 六角形的冰晶過了數十秒才堪堪融化。
他寄出了信，沒有收到回信。
他不知道大師姐是否收到了他的信, 不知道大師姐是否會赴約, 但他只能在這里等著,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這么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地中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南妄的眼里漸漸有了些神采，他緩緩抬頭，眼簾上簌簌地落下幾片積雪。
他開口：“大師姐……”
杜雪泠道：“抱歉。”
這一聲道歉, 讓他愣在了原地。
為什么道歉？他明明還……什么都沒說。
杜雪泠說道：
“玄清門為了獨占資源, 隱瞞了秘境開啟的次數, 眼下仙狐秘境情況不明，危機四伏, 直到長老們歸來之前，青云門都不會再向北域提供任何援助。”
南妄呆呆地看著杜雪泠，像是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塑。
青云門，不準備出戰北域了？
那……那靈枝呢？
被困在秘境里的靈枝要怎么辦？
在原著里，仙狐秘境既不是最困難的秘境，也不是最復雜的秘境，它僅僅只是為了給前期尚且弱小的男主提供資源而存在的福利秘境而已。
原著的評論區里，百分之九十九的讀者都認為青云門戰沉明的死純屬扯淡，是作者為了給主角送鋼筋鐵骨的外掛，才特地安排的劇情殺。
南妄也是這么覺得的，他一直、一直都是這么覺得的。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只要去北域的人不是三師兄，仙狐秘境就能被順利攻破，退一萬步說，即使秘境依然攻略失敗，攻略者們也能像原著中那樣平安歸來才對。
……是他錯了嗎？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還是他的穿越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
他的到來引發了太多蝴蝶效應，他蝴蝶掉了盈盈，蝴蝶掉了楚青涯……這些都是好事。
有好事，就會有壞事，是嗎？
秘境崩潰，攻略者全滅……也是他帶來的蝴蝶效應嗎？
南妄咬咬牙，抱著贖罪的決心坦言道：“大師姐，我有辦法把靈枝救出來，我知道秘境——”
杜雪泠打斷了他的話：“哪怕你對仙狐秘境了如指掌，宗門的決定也不會改變，不止是你，任何青云門的弟子都不能參與仙狐秘境，拒絕的信箋，我已經寄出了。”
“……不，不，等等。”
南妄努力掏空腦海中的劇情，甚至已經顧不上暴露身份了，他聲音顫抖，帶著隱約的哭腔：
“玄清門，對了，北域玄清門是，是受到魔族蠱惑才隱瞞秘境時間的，他們也是受害者，而且，而且就算他們有錯，玄清門做的錯事，總不能犧牲靈枝啊……”
“靈枝的魂燈已經滅了。”
杜雪泠道。
每一個青云門弟子，都有一盞屬于自己的魂燈。
魂燈與弟子的神識強度直接相關，只要魂燈不滅，哪怕只剩一絲火苗，也代表弟子依然活在人世，或是還有一絲神識尚未消散，相反，一旦魂燈滅了，便是——神識俱散，此世無存。
“靈枝的魂燈滅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南妄無意識地搖頭，勉強扯出一絲微笑：
“大師姐，靈枝的魂燈怎么會滅呢，她又不是……她可是有七竅玲瓏心的啊，七竅玲瓏心是上界至寶，應當不毀不滅才是。”
他看過原著，他知道靈枝死后可以復活。
他還知道，靈枝根本就不是凡人，她是花木生靈，本體寄宿在七竅玲瓏心上，只要七竅玲瓏心不死，她便不會死。
聽聞此言，杜雪泠笑了。
她的笑和南妄自我安慰般的笑截然不同，那是一種——仿佛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而忍不住笑出聲的——令南妄感到毛骨悚然的笑。
“既然你知道七竅玲瓏心，那就好辦多了，七竅玲瓏心不毀不滅，你說得很對。”
杜雪泠拔劍出鞘，一劍劃開風雪。
“走吧，我帶你去見靈枝。”
“……什么？”
南妄不明所以。
杜雪泠不再說話，直接御劍起飛，順便帶上了南妄。
她御劍帶人的方式和靈枝截然不同，即使南妄根本沒有站在她的劍上，卻依然隨著她騰空而起。
南妄的腳下空無一物，但卻有一種踩著什么東西的感覺。
他被看不見的力量托起，穩穩當當地立在空中，跟在杜雪泠身后。
這并非什么高深的術法，僅僅只是因為因為杜雪泠對劍的掌控已至臻境，任何東西在她手中，都可為劍，琉璃是劍，以理服人也是劍，風是劍，雪是劍，萬物都是劍。
杜雪泠帶南妄來到了器宗。
這是南妄第二次進入器宗的山峰，第一次便是靈枝找他來看大師姐熱鬧的那回。
器宗仍然是記憶中的模樣，可那個會笑著跑出來迎他的五師妹，卻到處都找不見蹤影。
杜雪泠問：“你看到了嗎？”
南妄勉力從喉嚨口憋出一聲“什么”。
“花。”
杜雪泠帶著南妄降低了一些高度，指著器宗路邊的灌木說道。
大雨已經停了，天卻還未放晴，器宗廣場上空無一人。
南妄朝著地面看去。
花，花……花。
“我，我看見了，黃色的小花。”
器宗到處都是低矮的灌木，灌木中開滿嫩黃色的小花，花瓣上垂著沉沉的雨滴，晶瑩剔透，玲瓏可愛。
上次來的時候，器宗就已開滿了這樣的小黃花，只不過南妄并沒有多加留意。
如今再見，只覺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是黃蟬花，它的另一個名字你或許聽說過，無心花。”
杜雪泠的聲音無比平靜，語氣無比輕松，仿佛此刻的她所說的，只是茶余飯后的閑散逸事，而并非只有真傳弟子才知道的秘聞：
“七竅玲瓏心不死不滅，依附宿主而存，但七竅玲瓏心無法寄托在有‘心’的生靈上，唯有無‘心’的黃蟬花，才可以容納七竅玲瓏心，青云門里到處都是這樣的黃蟬花，只不過器宗的環境溫暖潮濕，最適合黃蟬花的生長，上一枝生出靈識的‘靈枝’，便是在這里——誕生的。”
“……什么？”
南妄的臉上漸漸染上驚懼。
大師姐說的每一個字他好像都知道，但是連在一起，他卻什么都聽不明白。
什么黃蟬花，什么七竅玲瓏心？
什么……靈枝？
靈枝是他的五師妹，他們前幾天還一起吃過豬蹄。
靈枝是花木生靈，她是這世上唯一的花木生靈……才對。
這些開遍漫野、近乎廉價的黃蟬花，又算什么呢？
南妄的眼眶滾燙到發痛，像是被這雨后花海的唯美景色灼傷了一般。
杜雪泠微微笑著，那笑容平靜到令人感到悲愴：“七竅玲瓏心是宗門至寶，不會在秘境中毀滅，秘境一旦終結，七竅玲瓏心便會重新回到青云門，要不了多久，新的‘靈枝’，就會誕生了。”
“新的……靈枝？新、的、靈、枝？”
南妄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了。
知道仙狐秘境崩潰的時候，他沒有落淚。
他想，沒關系，仙狐秘境在原著中也崩潰過一次，再多崩一次也不算什么。
知道靈枝的魂燈已滅，他沒有落淚。
他想，沒關系，靈枝并非凡人，七竅玲瓏心不毀不滅，原著中的靈枝也是死而復生的。
直到此刻，直到現在，直到他聽說“新的靈枝”。
新的靈枝。
是他錯了，他以為自己無所不知，其實他根本一無所知。
就像那條他原本只能仰望的登龍之路一樣，眼前的一切——這些在風雨中飄搖的黃色小花，才是書中不曾提及的——殘酷真相。
七竅玲瓏心不會死，死的只有靈枝。
原著中，也是如此。
死的是靈枝，復活的，也是靈枝。
只不過，是新的靈枝。
那個聲振寰宇的天才煉器師，并非南妄認識的五師妹靈枝，而是七竅玲瓏心附著的的下一根、生出靈智的——黃蟬花枝。
“嗚嗚大師姐……”
南妄哽咽著、說著斷斷續續、沒有邏輯的話：
“大師姐，我，嗚嗚……五師妹，五師妹手里還有我的十，十二張圖紙，到時候，到時候她還會記得嗎，還會記得我給她的圖紙嗎？她還會記得我們說好的、說好的嗚嗚嗚煎餅攤嗎？”
杜雪泠答非所問道：“圖紙可以再畫，每一任七竅玲瓏心……都是煉器高手。”
“……”
南妄說不出話來，只能無意識地搖頭。
他想到他和靈枝說好的圖紙。
他想起那個涼爽又燥熱的午后，靈枝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成為器宗最年輕的首座。
他仿佛看見那時的風朝他吹來，落到臉上，卻成了滂沱的大雨。
雜草的清香轉瞬間就成了濃郁的花香，漫山遍野的黃蟬花在風中飄搖，嗚嗚咽咽。
杜雪泠又道：“我知你想念五師妹的心情，待到新的靈枝誕生，我便拜托仙尊，將靈枝寄養在我們劍宗名下，由你來照料，這樣你看可好？”
“不……”
南妄終于崩潰了，他拼命搖頭，要不是此刻身處空中，他就給杜雪泠跪下了。
“求你了，大師姐，你救救靈枝吧，她，她才九歲，都是因為我，她才會……我們約好的，我的圖紙，我的煎餅攤，全都在靈枝手上，求你了大師姐，求你了……”
“與你無關，五師妹的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錯，非要說的話，是玄清門的錯，這筆賬，我一定會替五師妹討回來。”
杜雪泠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南妄的肩膀，語氣無比柔和：
“你身懷異象，可窺天機，這是上天給你的恩賜，不要讓它成為你修仙路上的負累。修仙之途，他人皆是過客，有來有去，都屬正常。”
南妄哭得直打嗝，他已經聽不清杜雪泠的話了，只知道瘋狂地搖頭：“大師姐，求你，求你讓我去，我一個人去，不會連累到別人，我能摧毀秘境，我會把五師妹帶回來，五師妹本體是花枝，唯有火是她的天敵，仙狐禁火，一點火星都燒不起來，她很可能還活著……”
“對了小師弟，我還沒有恭喜你煉氣吧。”
杜雪泠突然打斷了南妄的話，問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南妄淚眼朦朧地點點頭，嗚咽著發出了一點點聲音。
杜雪泠輕嘆了一口氣，目光中滿是悲憫：
“恭喜你煉氣，小師弟，從今往后，你便擁有了踏入秘境的資格了。”
“只是除了煉氣修為外，想要在青云門申請進入秘境的資格，還需要通過一重御劍測試，因為進入秘境的位置，絕大部分時候，并非在地面上。”
“相信以小師弟的天資，不出半年，便能輕松御劍，如履平地。”
第038章 無憾之人
南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外門的。
他似乎睡了整整一個晚上, 又好像片刻都并沒有睡，只是閉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夜。
熬到了第二日，他本來打算花上一整天的時間蜷縮在陰暗的墻角思索人生, 然而, 現實卻不允許他這么做。
短短的一天時間，他的屋子里迎來了許多客人。
首先來的，是谷山時師兄。
谷山時顯然是受人所托, 帶著遠超自己承受能力的、價值不菲的丹藥來看望南妄, 算是彌補一日前錯過的慶賀。
他好像說了什么, 好像又沒說什么, 反正南妄是一個字都沒聽清。
南妄全程都窩在墻角, 連下床招呼來客的心力都沒有，指望谷山時自己知難而退。
谷山時從清晨坐到午后才離開，他前腳剛走, 后腳南妄的兩位小伙伴就到了。
羅許佑和袁鶴得了二師兄的凝氣丹，本該在自己的小房間里如火如荼地修煉著, 可是眼下這情況, 他們實在是修煉不下去了。
在所有的仙門正派中, 青云中的實力一直都是數一數二的，在一場秘境中慘死十二名弟子這種事，已經很久都沒有發生過了。
動物中還有兔死狐悲的說法，更別說他們這些情感豐富的凡人了。
修仙者雖不染凡塵，但非無情無義的畜生, 仙狐秘境發生這般慘案, 牽連十二名宗門弟子喪命, 整個青云門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會對此無動于衷。
但是, 羅許佑他們和南妄的差別在于，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之間的聯系并沒有那么密切，這回出事的都是內門弟子，并非和他們日日朝夕相處的同僚，他們難過歸難過，但好歹可以承受，幫著掛掛素縞，撒撒紙錢，也算是盡了綿薄之力了。
南妄就不同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五師妹情同知己，關系密切。
羅許佑來之前就做好了此行不易的心理準備，但等他真的到了地方，看見了把頭埋在手臂里、整個人縮成個球的南妄，便知道自己還是太樂觀了。
“南兄啊，場面話我們就不說了……五師妹這事，我們都很難過，但，但……”
“但還活著的人，總得繼續走下去。”
袁鶴替羅許佑接上了后半句話。
南妄抬起頭，反問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不走了？”
他這一抬頭，一張印滿了淚痕的、花貓似的臉便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羅許佑看得愣怔不已，一時語噎。
很多時候，重要的不是一個人說了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
南妄這幅模樣，根本就不像是還能“走下去”的樣子。
袁鶴皺起眉頭，擔憂地說道：
“南兄，我原是一介散修，四處云游，我走過許多地方，幫助過許多人，結下許多善緣，也對許多事無能為力，來不及與許多人道別……修仙之人，不可為凡塵所困，喜怒哀樂傷離別，七情六欲皆是虛妄，唯有——大道長存。”
作為修仙之人，在踏上危機四伏的修仙界的時刻，就該對很多事有所覺悟。
南妄這般重情重義的人，袁鶴不是沒見過。
但……那都是袁鶴在游歷四方的時候見到的凡人，唯有放不下凡塵的凡人，才會像南妄這樣多愁善感、郁郁寡歡。
羅許佑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去山下找一片風水寶地，為五師妹立一個衣冠冢，逢年過節的就去祭拜，也算是留個念想……”
“衣冠冢？”
南妄默默地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似是在問羅許佑，又似是在問自己。
羅許佑心虛道：“哎，我這……”
五師妹死于秘境，尸骨無存，下葬時無物可葬，自然只能立衣冠冢。
他的心是好的，可是很顯然，他不假思索的實話卻觸怒了本就心情不好的南妄。
“走！”
南妄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趕人：
“走！都走！”
羅許佑被推了兩下，從那充滿抗拒的力道中感受到南妄的怒氣，只得矮身后退，邊退邊道：
“好好好，你別氣，我們走，我們這就走。”
“南兄，我也走了，這是我在門口撿到的……我，我給你放在這兒了。”
袁鶴丟下了個什么東西，轉身和羅許佑一起離開了。
南妄心里依然難受得很，并沒有多少心情關注多余的事，聞言也只是小小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那是一個酒壺。
葫蘆造型的酒壺，通體漆黑，上有紅色的火焰紋路，壺嘴金色，雖做工精致，但處處都是磨痕，顯然經常被使用。
南妄見過這只酒壺，很多次。
在杜雪泠的宅邸，他泡靈泉進階的時候，同樣是在杜雪泠的宅邸，一群人圍著火鍋吃得火熱的時候，還有……在二師兄的及冠大典上，南妄也同樣見過這只酒壺。
這是三師兄的酒壺。
昨晚夜色如水，晴空萬里，雨水洗刷過的天空一碧如洗，夜幕之下，群星璀璨，風聲嗚咽，如泣如訴。
無法入眠的人，不止南妄一個。
如果靈枝沒有代替三師兄前去仙狐秘境，死在秘境中的人，就該是三師兄。
如果說其他人只是對靈枝的逝去感到悲傷，那么對戰沉明而言，他的悲傷之中，還夾雜著無法與他人訴說的愧疚。
南妄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淚水又開始充盈，如巖漿般灼痛眼角。
濕答答的霧氣漸漸凝結，化成一只軟乎乎的兔子，準確地掉進南妄懷里。
南妄把腦袋埋進安諾的柔軟的肚子里，用力地蹭掉眼中的水汽。
“我已經在盡力想開了……求你們了，別逼我了，再給我……再給我一點時間……”
安諾：“嘰。”
我看你是不太可能想開了。
南妄沉默不語。
安諾：“嘰嘰嘰。”
所以，我勸你去救人。
南妄把腦袋從毛絨絨里拔了出來，呆愣地看著安諾。
安諾嫌棄地搓掉肚子上的淚水，沒好氣地說道：
“嘰嘰嘰。”
反正沒人能說服你，你還不如親自去救人，救過了，你才能死心。
南妄的大腦緩慢地運轉起來，原本已經歸于沉寂的眸子也亮起來了一些。
安諾：“嘰嘰嘰，嘰嘰嘰。”
修仙之人，無憾于心，否則終其一生，再也無法在修行之路上有所突破。
南妄怔怔地說道：“我有憾？只要我有憾，我就不能再修仙了？”
安諾點點頭。
南妄仿佛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似笑似哭般說道：“我有憾，我確實有憾，可是……為什么只有我有憾？”
“大師姐就沒無憾嗎？三師兄就無憾嗎？她們難道就覺得靈枝的死無足輕重嗎？”
安諾：“嘰嘰嘰。”
杜雪泠認可七竅玲瓏心不死不滅，她自然無憾。
“嘰嘰嘰。”
戰沉明將酒壺留予你，與過往道別，他自然也無憾。
南妄好不容易亮起來了一點的眸子，頓時又黯了回去。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我就是，就是不能接受，明明還有希望，怎么能放棄……”
南妄又一次把身體蜷縮起來，只是這一次，他的懷里還抱著一只安諾。
安諾：“嘰。”
你當然不理解，以目前的修仙體系來看，你根本就不適合修仙。
不適合修仙。
這句話南妄聽過無數次，但沒有任何一次能夠比這一次，更加令他心碎。
這并非對他的否認，也不是對他天資的嘲諷，而是在告訴他——
傷心是錯，難過是錯，釋懷才是正確，放下才是正途。
千千萬萬的修仙之人做出的是同樣的選擇，緬懷故人，繼續前行。
凡塵紛紛擾擾，唯有大道長存。
“是，我是有憾，我救不了靈枝，我也修不了仙，這破仙誰愛修誰修去吧，我過兩日就自請下山……”
南妄自暴自棄地說道。
安諾一巴掌拍在南妄臉上，怒氣沖沖道：
“嘰嘰嘰！”
說什么喪氣話！
“嘰嘰嘰！”
就算你在旁人眼中不適合修仙，可是你還是走在了這條路上，他人的勸諫和規訓在過去沒能阻擋住你的腳步，未來也同樣不能。
“嘰嘰嘰。”
大道三千，各不相同，你走的路，只是無人走過，不代表無法走通。
“嘰嘰嘰。”
別人走不了的路，不代表你就走不了，別人救不了的人，不代表你就救不了。
“嘰。”
無論你要做什么，我都會與你同去。
南妄怔怔地抬起頭來，滿是淚痕的臉上流露出強烈的渴望：“你說得對，我要去救靈枝，我當然要去，靈枝一定還活著……可是，可是我要怎么去仙狐秘境啊，青云門不會參加仙狐秘境了，我連名額都弄不到。”
安諾：“嘰。”
你可以從其他門派弄名額啊。
南妄無措道：“我從哪里弄名額啊，我又不像二師兄那樣廣結良緣，我也不認識其他宗門的人啊。”
安諾：“嘰。”
你不是……那啥嗎？
南妄：“啊？哪啥啊？”
安諾：“嘰嘰嘰。”
就是，那個，其他的門派。
南妄根本沒反應過來安諾在說什么：“什么其他的門派，我的門派就是青云門啊。”
安諾大怒：“嘰嘰嘰！”
你不是來青云門臥底的嗎！你原本的門派是什么？
南妄：“……”
對哦，他是臥底。
除了青云門以外，他還隸屬于一個其他的門派。
他是臥底。
太好了，他是臥底！
第039章 問問萬能的二師兄吧
南妄從未有過任何一刻, 如此感謝自己臥底的身份。
確切地說，是原主臥底的身份。
青云門這種名門正派，確實能干得出上當受騙后不再參與秘境這種事, 但是魔教可就不同了。
魔教的資源不如仙宗那樣充沛, 大部分魔教所處的環境非常惡劣，靈氣匱乏，只能借助魔氣修煉, 修煉難度比起用靈氣修煉的名門正派不知道要高多少。
正是因為資源緊缺, 所以魔教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奪取天材地寶的機會, 而且魔教不像仙宗那樣具有救世的責任心, 他們進入秘境, 就是純純的撿寶貝去的，至于秘境會不會崩潰、崩潰后會不會危及人間，和他們那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像是這回崩潰的仙狐秘境, 對于魔教而言，就和送上門來的免費自助餐一樣, 不吃白不吃。
以青云門為首的正道門派拒絕幫助北域后, 仙狐秘境的空余名額會大量溢出, 供給魔教綽綽有余。
從魔教入手這事，南妄越想越覺得有戲，只是——
“說起來，你居然知道我是臥底啊，我還以為我瞞得很好呢。”
南妄撓撓后腦勺, 尷尬地說道。
安諾爪爪叉腰, 驕傲地抬起腦袋, 說道：
“嘰嘰嘰。”
你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南妄不信：“不可能吧，還第一天呢, 第一天我自己都不知道……咳咳，你就是哪次看到了魔教的人來找我，才發現的吧？”
安諾：“嘰嘰嘰。”
我們青云門仙獸的職責就是守衛門派，不讓別有用心的人做壞事，你來的第一天，我們就已經盯上你了。
南妄：“你們？除了你還有誰？”
安諾：“嘰嘰嘰。”
還有別的仙獸啊，你沒發現自己剛來的時候身邊總是有各種兔兔出沒嗎？
“這，這誰能注意到啊，青云門兔子本來就多……”
南妄無奈地說道。
整個修仙界都知道青云山盛產兔兔，青云門甚至別稱“兔兔門”。
青云山腳下的村鎮將兔子作為圣獸供奉，凡人們逢年過節的都會去兔兔廟參拜，就連在點心鋪里，兔兔形狀的糕點都比別的形狀賣得更好。
在青云山見到兔子，就和在河里見到魚一樣，沒有人會對此多想。
第一次聽說這些兔兔居然是青云門的守衛的南妄不禁困惑極了：
“既然你們都已經發現我是臥底了，為什么我還能平安無事地在青云門待十年啊？”
安諾：“嘰嘰嘰。”
因為你沒做什么壞事嘛。
南妄更困惑了：“不是，我只是‘暫時’沒做壞事吧，你們怎么知道我永遠不會做壞事啊？”
安諾：“……”
就南妄這個十年都進不了外門的天賦，他就算想做壞事……也沒有那個能力。
像南妄這種勤勤懇懇地為青云門掃臺階、一掃就是十年的臥底，青云門一點都不嫌多。
安諾移開目光，心虛地說道：“嘰嘰嘰。”
有我給你撐腰，其他的兔兔就不關注你了……好了，你別管這些了，趕緊想想怎么去秘境救人！
“哦，對對對，救人重要，救人重要。”
南妄拍拍腦袋，愁容滿面地計劃了起來：
“名額倒是不難，我拿一本心法交到合歡宗去，換一個名額綽綽有余，但是御劍的事該怎么辦啊……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仙狐秘境不出三天就要重新開啟，這么一點時間，我怎么也不可能學會御劍啊。”
“嘰嘰嘰。”
找人御劍帶你呢？
南妄哀嚎道：“我去哪兒找人啊！魔教又不像青云門似的，講究師門傳承、互幫互助，魔教的人不玩殺人奪寶的戲碼就算不錯了，要是讓他們知道我不會御劍，恐怕我人還沒進秘境就涼了。”
安諾沉默片刻，說道：“嘰嘰嘰。”
那就只剩一個辦法了。
南妄充滿希望地問道：“什么？”
“嘰嘰嘰。”
問問萬能的二師兄，有沒有什么快速學會御劍的辦法。
南妄：“……”
確實。
御劍說到底也是一種術法，而說到術法，整個青云門都不會有比楚松屏更厲害的人了。
唯一的問題在于，二師兄……真的是他能叫動的人嗎？
……
第二天，南妄在自己的小屋里架起了鴛鴦鍋。
花椒、辣椒以及各種香辛料調制的鍋底，香氣撲鼻，延綿數里，引得附近的弟子修煉都沒了心思。
氣不過的弟子們成群結隊地來到南妄屋前，勢要討個說法。
要么換個地方吃，要么帶他們一起吃！
然而，就當這些人氣勢洶洶地沖進南妄的屋子，看見了屋里的人時，一個個頓時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樣，沒了聲。
“有事？”
屋里人抬起一雙異眸，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
“沒沒沒沒事。”
“您吃，您吃，我們就是路過，路過。”
“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南妄你小子，給我記住！”
“錯了錯了錯了，走錯了……”
“二師兄好，二師兄再見！”
弟子們鬼哭狼嚎地跑了。
南妄縮著脖子，拿起湯勺，往鍋里加了一勺高湯，顫聲問道：“二、二師兄，您看這，這吃得還行嗎？”
昨天下午，他不抱希望地給二師兄寄出信鳥，沒想到很快就收到了二師兄的回信。
信上，二師兄叫他備好鍋等著。
備好……鍋。
南妄左思右想，總算是從楚松屏和他為數不多的交流中，回憶起了那一句“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你上次請大家吃什勞子火鍋，也沒有叫上我！”。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畫面。
蔬菜是南妄去田里摘的，羊肉、雞肉、五花肉是他連夜去凡間買的，調味料和鍋底是上次吃完以后重新做的。
南妄辛苦了一晚上，才把這頓楚松屏之前沒吃上的火鍋給準備好了。
楚松屏咬了一口從辣鍋里撈出來的涮羊肉，矜持地評價道：“還行。”
南妄期待地搓搓手：“那，那您看，教我御劍的事……”
“咳咳咳。”
楚松屏似是被辣味嗆到了一般，咳嗽了起來。
南妄眼疾手快地遞上一杯橙黃色的冰飲：“這是鮮榨的果汁，用仙果榨完又加了蜂蜜調味，您嘗嘗？”
楚松屏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仙果是南妄特地挑的，口味類似橙汁和蘋果汁的混合，酸酸甜甜，清爽可口。
熱辣的火鍋配上冰冰涼涼的仙果汁，真正的神仙組合。
楚松屏這一杯下去，渾身上下都舒爽極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冒出幸福的泡泡。
然而，當他對上南妄期待又緊張的目光時，他瞬間又收斂了神色。
“……嗯，不錯，比靈酒好喝些。”
南妄點頭哈腰道：“二師兄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楚松屏的虛榮心被滿足，也不再拿喬了，一陣見血地指出了南妄的問題：
“能在三日內學會御劍的，整個青云門上上下下，除了我以外，唯有你大師姐一人，三天都是天賦卓越，遑論一天，退一步說，就算你能在一天內學會御劍，你也無劍可用。”
南妄撓撓頭，詢問道：“劍也有講究嗎？我隨便，不是，我找器宗的師兄師姐幫忙煉一把行嗎？”
“哪有那么容易，靈劍可不是隨便什么煉器師就能煉成的，而且靈劍認主，對于你們這樣剛入內門、不對，你就連內門都沒入，算了，就當你入了內門吧，弟子入內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萬劍冢挑選一把能與自己產生呼應的靈劍，是你選劍，也是——劍選你。”
楚松屏拿起空了的杯子晃了晃，南妄非常識趣地又給他倒了一杯。
楚松屏喝了一口冰飲，繼續說道：“你突破煉氣的時機不趕巧，長老們都不在宗內，萬劍冢的封印最起碼需要三位長老出手才能打開，所以，無論你能不能學會御劍，你都無劍可用。”
南妄聞言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
遇上無解的死局了。
但——
如果真的無解的話，那二師兄這仰著腦袋、洋洋得意、仿佛在等待他主動開口求助的模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南妄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現實擺在眼前，他打心底里覺得自己大概率是沒戲了，但是楚松屏這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又讓他覺得事情好像還有回旋的余地。
南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那，那依二師兄看，您，您覺得……我該怎么辦好呢？”
“哼。”楚松屏輕哼一聲，說道：“按理說，我是不該幫你的。”
南妄小心翼翼地討好道：“是，是，是不該，但這事出緊急，我，我除了二師兄以外，實在是找不到人幫忙了……”
楚松屏傲慢地說道：“你來找我，是找對了人，放眼整個宗門，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幫你這一回。”
南妄聽得牙都酸了，心道：
【何止是整個青云門啊，這要是真能成功把我送進秘境，二師兄絕對是全修仙界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第一人啊！】
楚松屏微微一笑，滿意地說道：“看在你如此誠心的份上，‘止境’便借予你吧。”
南妄一愣，沒反應過來楚松屏在說什么。
下一秒，無窮無盡的黃沙漩渦出現在空中，墜落到南妄眼前時候，黃沙凝成了一把劍的模樣，隨后又變化一番，在劍柄處凝成五片花瓣的形狀。
這便是楚松屏的本命法寶，止境。
止境是此世難得的仙品法寶，最初的形態是以黃沙鑄成的羅盤，可以根據使用者的靈氣屬性變化為不同的形態，每種形態的效果都不同。
修仙界以單靈根為尊，靈根越斑駁，修煉難度越高，像是南妄這樣的三靈根，在修行上已是舉步維艱，五靈根的人，根本就沒有踏入修仙之路的資格，更別提使用仙品法寶了。
要說這個世上，最適合使用止境的人，那無疑就是楚松屏。
他的異火異冰靈根可以模擬所有屬性的靈氣，所以他可以使用止境所有的形態，甚至可以進一步開發全新的形態。
此時此刻，楚松屏便是要把這絕世無雙的秘寶借給南妄。
意識到楚松屏在做什么的南妄瞬間傻了。
不是，本命法寶都能外借的嗎！？
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怎么賠得起啊？
第040章 錦囊妙計
“不不不, 二師兄，這使不得使不得，我我我不行, 我真不行……”
南妄哭喪著臉拒絕。
本命法寶就和本命靈劍一樣, 是和修士的修為甚至性命都息息相關的東西。
《龍尊》原著中，大師姐之所以會墮魔慘死，就是因為她的本命劍出了問題。
一想到楚松屏要把本命法寶借給他, 南妄嚇得腿都軟了。
他要去救五師妹不假, 但是拿著楚松屏的本命法寶去救五師妹……給他十個膽子他都不敢啊。
到時候五師妹沒救出來, 還搭上一個二師兄, 那他豈不成了青云宗的罪人了？
“給你你就拿著, 磨嘰什么。”
楚松屏一揮手，止境化作黃沙飛入南妄衣服上的縫隙中，轉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身上突然增加的沉甸甸的重量, 讓南妄清晰地意識到，止境一定已經“附著”在他身上了。
楚松屏淡然道：
“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也知道你來找我的原因, ‘止境’雖然借予了你, 但以你現在的能力，無法完全操縱它，所以，我會將自己的一絲神識附在‘止境’上，待你向‘止境’注入靈氣后, 我會在秘境外替你掐訣。
“只是, 秘境兇險, 變化莫測，我從外界插手多有不便, 你切莫不可將性命依托在‘止境’上，如果遇到了危險，切記——”
南妄信誓旦旦地承諾道：“二師兄您放心，遇到危險我拔腿就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止境’蹭掉半點漆！”
雖說止境是仙品法寶，能做到普通法寶做不到的事也挺合理，但是隔著一個秘境驅動法寶這種事……放眼整個修仙界，別說能做到的了，敢想的人，都不會超出一只手的數量。
整本原著中，就連后期秒天秒地的男主，都沒有過這種離譜至極的技能。
這就是仙魔同體的后期優勢，一旦讓他結成金丹，就會在本就超凡脫俗的能力上更進一步，直至駭人聽聞的程度。
直面天才的南妄覺得自己都快被嚇死了。
“想什么呢，真的遇到危險，不是跑就能解決問題的。”
楚松屏玉手一揮，掌心憑空出現一個精致的錦囊。
他隨手一拋，將錦囊拋入南妄懷里。
“進入秘境之前，打開錦囊看一眼，你就知道遇到危險該如何做了。”
這錦囊就就像是塊燒紅的炭似的，南妄拿在手里，只覺得燙手得很：
“二師兄，你也太，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
“虛禮就免了，有什么話等你事成了再說吧。”
楚松屏看著南妄，目光中盡是南妄看不懂的深意：
“你想做的事，不論是什么，我們都會幫你，因為我們——師出同門。”
……
楚松屏沒有在南妄這里久留。
火鍋吃起來比較快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秘境的開啟近在眼前，他和南妄都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浪費了。
止境這樣的門派至寶，操作方法非常復雜，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掌握的，所以楚松屏壓根就沒有把使用方法教給南妄的打算。
距離秘境開啟最多還剩兩天時間，與其指望南妄的腦瓜能開竅，還不如指望他自己對神識的操縱能在兩天內更進一個臺階。
前者期望渺茫，后者值得一試。
送別二師兄后，南妄身上粘著止境，手里拿著錦囊，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發呆。
安諾現身在南妄肩頭，伸出兔兔爪推南妄的臉：“嘰嘰嘰！”
你還等什么呢！御劍的問題也解決了，快聯系合歡宗的人啊！
南妄回過神來，小聲說道：“二師兄說他留了一絲神識在‘止境’上，我們這樣說話，他會不會聽得見啊？”
安諾瞬間泄了氣，柔軟的耳朵無力地向下垂落，一副對南妄的遲鈍無話可說的模樣。
“嘰嘰嘰！”
二師兄還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南妄：“啊？”
安諾：“嘰嘰嘰！”
人家知道你有魔教關系、知道你要用魔教名額去秘境，也知道你學御劍是為了去秘境救五師妹！
南妄：“……”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二師兄話里話外根本沒有避開“秘境”兩個字，顯然是早就猜到他的計劃了。
而且，從二師兄的態度上來看，有很大的可能……二師兄也是想救五師妹的。
南妄無語望青天：“糯糯你有沒有覺得，二師兄與其冒風險把本命法寶借給我，還不如干脆替我去秘境救五師妹，他成功的概率怎么看都比我要高不少。”
安諾：“嘰嘰嘰！”
他倒是想去啊，但他有火靈根啊！
南妄醒悟了：“對哦，我不小心給忘了……”
仙狐秘境禁火，所有擁有火靈根的修士都不能進入仙狐秘境。
巧的是，青云門所有的真傳弟子中，只有二師兄有火靈根，也只有他，從頭到尾都進不去仙狐秘境。
南妄可以想盡辦法進入秘境，而楚松屏做到極致，也只能將本命法寶和五師妹的性命托付給他人。
這么一想，南妄頓時覺得肩上的擔子沉重到無法呼吸。
安諾：“嘰嘰嘰！”
還愣著干什么，走啊！
南妄苦澀道：“好，那我們就……走吧。”
這不是南妄第一次離開青云門。
哪怕在雜役弟子時期，南妄也總是找機會下山去凡間閑逛，所有的弟子里，他是最喜歡往外溜的那一個。
但是這一回，他的心情和過去大不相同。
南妄乘在仙鶴身上，忍不住回頭看去。
整片青云山脈被大霧環繞，看上去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把頭擺正時，南妄的眼眶不禁溫熱了起來。
肩頭落上一只重物，柔軟又溫暖的觸感貼著他的臉頰，仿佛在給他寬慰。
“我沒事，糯糯，我們一定會回來，帶著五師妹一起——平安歸來。”
……
冬泉鎮距離青云山不遠，鎮上有碼頭驛站，交通便利，來往者絡繹不絕。
合歡宗在冬泉鎮的富貴客棧內安置有聯絡點，南妄以前往凡間跑的時候，經常會到這兒繞一繞，打聽打聽魔教最近的消息。
一天前，他來給二師兄采購火鍋食材時候，順便給他的“線人”留了消息，約對方今日申時在地字三號房見面。
南妄提前到了，對方卻還沒來。
等待的過程總是叫人心焦，南妄等得坐立不安，站站坐坐好幾回，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焦慮。
安諾看不下去了，嘰嘰嘰地叫了起來。
南妄嘆道：“我也知道急也沒用，但是就是控制不住嘛。”
他在桌前座下，取出二師兄給他的錦囊撥弄了起來：
“糯糯你說，這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
安諾：“嘰嘰嘰。”
錦囊里還能裝什么，妙計咯。
南妄面露尬色：“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
安諾：“嘰嘰嘰。”
你和我還藏著掩著？
“倒不是為了防你……”
南妄壓低聲音，用手攏住嘴，悄聲道：
“我是覺得，二師兄看上去不像是足智多謀的樣子，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人生太順利了，以至于沒什么使用腦子的機會。”
安諾：“……”
南妄這話說完，稍稍緊張了一會兒，畢竟止境附在他身上，而二師兄的神識附在止境上，聽見他說壞話，也不知道會對他做什么。
等了一會兒，無事發生，南妄放下了心。
看來二師兄沒有騙他，止境只有在他輸入靈氣后才會啟動。
那他就能放心地拆錦囊了。
南妄道：“二師兄說的是‘進入秘境之前，打開錦囊看一眼’，現在也算是‘進入秘境之前’的時間，所以我現在就能開。”
安諾：“嘰嘰嘰。”
你這就是詭辯。
南妄邊拆錦囊邊說道：“有什么關系嘛，反正‘止境’沒有靈氣也動不了。”
安諾：“嘰嘰嘰。”
你就等著楚松屏翻舊賬吧，到時候你御劍到一半，止境就會把你摔下去。
說話間，南妄已經把錦囊拆了，并從中抽出一張紙條。
南妄屏息凝神，緊張地展開紙條一看——
你天資與常人有異，雖境界提升困難，但破境之后，靈臺穩固，靈氣運轉平穩，可見實力應當遠超同境界之人。
南妄美滋滋地說道：“看看，還是二師兄懂我，這夸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被二師兄肯定的感覺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他直到剛才還緊張得不行呢，現在整個人都感覺好起來了。
小小秘境，看他簡單拿下。
安諾：“……”
紙條上的內容到此還沒結束，于是南妄繼續看了下去——
進入秘境后，如遇同階之敵，切記喊師兄救命。
南妄：“……啊？”
還沒完，還有后半句——
如不幸遇越階之敵，喊師姐救命。
南妄：“？？？？”
他是不識字嗎？
這寫的什么？
說好的“破境之后，靈臺穩固，靈氣運轉平穩，可見實力遠超同境界之人”呢？
難道不該是遇同階之敵隨便打，遇越階之敵盡力打嗎？
什么遇同階之敵喊師兄救命，遇越階之敵喊師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