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二師兄你說呢
南妄是被戰沉明抗回外門的。
在他昏迷的時間里, 他的境界已經突破到了煉體八層,并且在不斷沖擊著練體大圓滿。
祝天闕隨手從儲物袋里掏出來的若汐鳥是有價無市的靈藥,別說一整只了, 就算是一根羽毛都大有用處, 南妄這么囫圇地吃了一大堆,沒效果反而顯得奇怪。
只是,高等靈藥具有不可重復使用的特性, 第一次吃的時候效果卓越的靈藥, 下次再吃可能就效果打折、甚至完全沒用了。
對于南妄而言, 過早使用稀有的高等靈藥, 其實算不上一件好事。
他的修為, 靠靈藥堆是不行的。
還得是丹藥,必須得是丹藥。
而且是大量的、上品甚至仙品的丹藥。
只是眼下丹宗長老短時間內回不來,而丹宗剩下的弟子中, 又只有楚松屏一個上品丹師,他不肯出手, 南妄的丹藥就沒著落。
雖說丹宗也有其他等級的丹修弟子, 但煉丹這事和煉器不同, 煉器要是不成,最多就是不好用,但丹藥要是煉得不好,吃了不僅不能起到正向的作用,甚至可能影響原本的修為。
到底該怎么說服二師兄呢?
戰沉明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辦法。
他把南妄送回外門住所后, 自己前往陣宗內定的弟子那兒借住。
一路上, 他一直都在想二師兄的事。
說客的活大師姐已經干完了, 也失敗了,大師姐都說不成的事, 他去說,更不可能成。
而且二師兄那脾氣,越是強迫越是不成,來硬的肯定不行,但說軟話也大概率沒用,二師兄最討厭的就是沒有修仙天賦卻又垂涎長生的廢物。
刀槍不入,軟硬不吃。
這樣的二師兄,真有回心轉意的可能嗎?
戰沉明覺得沒戲。
可是,就在剛才散場的時候,大師姐單獨把他叫了出去。
除了交代他安全把南妄送回外門以外,大師姐還讓他去外門后多多盯著些南妄,一旦發現特殊情況,比如南妄突然修為大增、或是“意外”撿到靈丹妙藥之類的事,就喚她來看熱鬧。
說這些話時,大師姐的語氣之陰險、態度之張狂,仿佛篤定二師兄早晚會改變主意,給南妄煉丹似的。
雖然戰沉明不知道大師姐到底有什么詭計,但出于對大師姐的信任,他還是接下了這活,做好了在外門待上一陣子的準備。
……
三日后,南妄的修為成功到達煉體大圓滿。
對于自己這莫名其妙的修為提升,南妄雖然左右摸不著頭腦,但倒也沒有那么糾結原因。
這就有點像走在路上突然撿到了一張中了五百萬的彩票,管他怎么回事呢,高興就完了!
南妄花了十年才堪堪煉體三層,現在只過了兩個月,就煉體大圓滿了。
這種事,換誰來不高興啊?
煉氣修為是青云宗弟子們入內門的門檻,但是對于外門而言,煉體大圓滿的修為,就是這兒最高的修為了。
南妄剛來外門的時候,是一個連煉體五層都不滿足的“關系戶”,沒有一個外門弟子看得起他,這才過了沒多久,事情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外門沒有秘密,弟子的修為提升后,就會更換居所,南妄的修為在短時間內從練體三層提升到煉體大圓滿,住的地方也從山腳處一口氣搬到了接近山頂的位置。
搬家后,南妄的住所大了許多,屋內的設施也豐富了不少,雖然依然比不上大師姐在劍宗的奢華宅邸,但放在外門,已經是最好的待遇了。
從前,南妄屋前門可羅雀,但是現在,每天都有許多外門弟子經過南妄的門口,有的甚至會在他屋前打坐,每次南妄出門都要特地留心腳下,防止一不小心踩到了人。
南妄回雜役弟子處照看他那幾畝荒田的時候,也總是能在來回路上遇上那么幾個拿著靈石靈藥來搭訕的同門。
不論是之前在雜役弟子處,還是剛剛進了外門的時候,南妄都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他一直以為修仙就是孤獨的一件事,沒有朋友是正常的,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了過來,原來是他的修為不夠,隨時都有可能離開青云宗回凡間去,所以才沒人搭理他,現在修為夠了,自然引來了同道中人。
很快,南妄那顆沉寂了許久的心終于重新活了過來,社交屬性時隔多年也再次被激活,他開始隔三差五地約上幾個外門弟子一同打坐論道,順便探討一下他最近研發的益智游戲,比如“斗地主”之類的……
在南妄的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外界傳來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二師兄又要來給外門上課了!
南妄是在和另外兩個弟子邊論道邊打牌的時候聽說這件事的。
“我那大哥人在法宗,他的消息不會錯,人明天就要來了,哎,希望這回別出什么幺蛾子,三帶一。”
說的話的是羅許佑,他已在外門待了整整六十年,外貌上已是中年人的模樣,算是外門里的老大哥,消息靈通,無所不知,但修為卻只有煉體七層,連煉體大圓滿的門檻都沒摸到。
“羅兄向來消息靈通,我相信羅兄的話,要不起,過。”
桌上的另外一位牌友,袁鶴說道。
“來得好!王炸!我出完了!”
南妄把牌一甩,霸氣十足地說道。
上回就是楚松屏害他丟了大臉,這回他一定要一雪前恥!
在所有弟子們面前,證明自己的毅力和實力!
第二天,南妄天沒亮就起了床。
他沐浴焚香,換上全新的弟子服,踏著清早的晨光走上登龍階。
更換了居所后,南妄到弟子院不過半柱香的路程,和以前那樣需要大清早就從山腳開始往上爬、爬到弟子院的時候太陽已經日上三竿的情況已經截然不同了。
由于到得早,這回南妄搶到了第二排的座位。
在他附近的外門弟子大都是煉體大圓滿的修為,距離煉氣只有一步之遙的那種。
放在現代,那就是班上的優等生啊。
如今的南妄不管是修為還是座位,都已經融入優等生的隊伍了。
只是,和現代的優等生們到了時間就能參考中高考不同,在座不少煉體大圓滿的弟子,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突破煉氣的門檻。
對于資源豐富或是天賦過人的真傳弟子們如吃飯喝水般簡單的煉氣,對于這些資質平平的外門弟子而言,卻是一道花費十年甚至數十年都不一定能突破的天塹。
所有外門弟子共同的目標就是突破煉氣,為了能達成目的,他們窮盡手段,不遺余力,在南妄門口打坐也是手段之一,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南妄的修為提升得這么快,背后定有高人相助,多和他接觸接觸,說不定就惠及自己了呢?
二師兄楚松屏的授課對這些多年突破無望的弟子們而言就像救命稻草一般,雖然他們心里也清楚,單單是修習術法并不能使他們突破煉氣,但這世上的機緣頓悟都是說不清的事,萬一呢?
萬一他們就在楚松屏的課上若有所感,一舉突破了呢?
再退一步說,萬一能得到楚松屏的欣賞,被提前內定到法宗呢?
楚松屏要想幫助一個弟子突破煉氣還不容易嗎?
不過就是從指縫里漏出來幾粒丹藥罷了。
……
伴隨著敲鐘的聲音,楚松屏準時準點踏入弟子院。
所有弟子屏息凝神,瞪大雙眼,對自己見到的畫面感到不可置信。
今日的楚松屏……極其顯眼。
平時的楚松屏也很顯眼,他天生異相,容貌過人,放在人群中一直是鶴立雞群一般的人物,所有真傳弟子中能和他比顯眼的,只有渾身縈繞著佛光的大師兄祝天闕。
但是今天,楚松屏的顯眼程度已經到了一個令在座的所有外門弟子都目瞪口呆的地步——就算大師兄此刻在場,也無法與他媲美。
楚松屏的穿著……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非要說的話,作為真傳弟子,楚松屏的穿著本就和外門弟子們不同。
但是,楚松屏身上穿的,也不是真傳弟子的服裝。
朱紅的法袍,金絲繡邊,黑色內襯,衣領大開,露出雪白的肩頭和清瘦有力的臂膀,肩胛骨上一朵殷紅的印記如花苞般嬌艷欲滴,顫顫欲綻。
異色雙瞳的二師兄目光冷淡,依然是眾人熟悉的那個目中無人的模樣,但他的法袍下擺大大敞開,一雙赤足踩在地上,邁步間,無限風光若隱若現……
弟子們紛紛看呆了。
真傳弟子本就隨心所欲,不穿弟子服這件事本身倒算不得什么,但楚松屏這也……太超過了。
他這打扮,別說不符合青云宗的風格了,甚至都不像是正道人士的打扮。
倒像是,倒像是那些個……魔教中人?
“我去!”
一聲驚呼響徹弟子堂。
弟子們循聲望去,在角落的墻邊上看見了同樣被二師兄嚇到目瞪口呆的戰沉明。
“我去!三師兄什么時候來的?”
“怎么一直沒看到他啊?”
“三師兄的隱身陣真是絕了,和環境融為一體,根本發現不了啊。”
楚松屏冷冷地看了戰沉明一眼,沒有和他交流的意思。
他淡定地到講臺前落座,隨手拿起一枚玉簡,說道:“今日的課程,依然是清心決,其四,問心。”
外門弟子們不敢當著楚松屏的面交頭接耳,趕緊一個個低下頭,裝作認真聽課的樣子。
只是,這頭一低下去,視線也跟著下去了,再怎么抱著非禮勿視的心態,他們也不可避免地看見了楚松屏那雙踩在地上的裸足。
尖端泛著紅的腳趾,一個個珠圓玉潤,嬌小可愛,真是叫人沒想到,向來嘴上不饒人的二師兄居然有這么一雙玉足……
好幾個弟子突然覺得鼻子有點不舒服,伸手一抹,一手的血。
在清心決的講堂上被講師魅惑到流鼻血……無非承受這般恥辱的弟子的自尊心破裂了,哭著沖出了弟子堂。
楚松屏也不介意,繼續管他講課,弟子一個個都入鵪鶉般低著頭,幾個自覺道心不穩的弟子,干脆把眼睛給閉上了。
這超凡脫俗的畫面,看得戰沉明眉頭緊皺,連連咂舌。
二師兄這是……要翻天啊。
戰沉明的手伸入儲物袋,猶豫著要不要把大師姐給他的信鳥拿出來。
按理說,出了這種事,確實得叫大師姐來主持大局。
但……戰沉明糾結了半天,又把手從儲物袋里抽了出來。
手中空空蕩蕩,并沒有信鳥。
大師姐和二師兄之間剛生過罅隙,難保大師姐不會借著此事公報私仇,再加上劍宗那一脈相承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傳統,要是大師姐來了,整個劍宗也就都知道二師兄的糗事了。
不過,其實……就算大師姐不來,二師兄這驚世駭俗的舉動,恐怕也是瞞不住了。
要不了幾天,整個山門的弟子就都該知道二師兄“衣冠不整”地來給外門弟子上課了。
再考慮到二師兄上品丹師的身份,不出半個月,就連其他仙門的人也會知道此事,下次再有人來求丹,獻上的可能就不是奇珍異寶,而是錦衣華服了……
唉,這都是個什么事喲。
戰沉明無奈扶額。
南妄就坐在第二排,自然把楚松屏的模樣盡數收入眼底。
和其他那些心思各異的弟子不同,南妄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
他很清楚二師兄這么做的原因,畢竟他看過原著。
南妄心想:
【二師兄每次和長老吵架沒吵過就換紅衣服穿,試圖用這樣幼稚的方式挑釁宗規,其實就和小朋友因為晚飯沒做自己愛吃的東西就離家出走的性質差不多,主要目的是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正在講課的楚松屏聲音一頓,美玉般潔白的臉頰上飛上一抹紅霞,捏著玉簡的手指噼啪作響。
南妄繼續想:
【不過青云宗名門正派,沒見過傲嬌小鬼也是正常的,二師兄這性格對于仙宗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楚松屏羞得連腳趾都蜷縮了起來,整個人像是被煮熟的蝦子一樣通紅通紅的。
南妄還在輸出:
【二師兄這樣不行啊,得讓人哄哄,法宗長老不是留在宗里嗎,誰去通知一聲啊?】
戰沉明悄悄地站起身,試圖離開。
剛走到門口,就被一道蒼勁的靈氣攔下了。
楚松屏陰測測的聲音在遠處響起:“三師弟這是要去哪兒?”
戰沉明看著眼前被打穿的門扉,背后冷汗直冒。
弟子堂的建筑上可是刻著防御法陣的,這都能給打穿,也太兇殘了吧。
真、真不愧是法宗首座啊。
這道靈氣要是打在身上,就算他是鋼筋鐵骨,也得喝上一壺。
戰沉明瑟縮著說道:“我今日就過來看一眼,陣宗還有事等著我……”
楚松屏道:“進了我的課堂,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離開。”
戰沉明沒敢反駁,轉過身,像螃蟹一樣橫著挪回了原地。
弟子們同情地看著戰沉明,雖嘴上不敢說什么,心中卻都在為這個憨厚的真傳弟子抱不平。
沒有人注意到,借著戰沉明高大身軀的遮擋,一只琉璃制成的信鳥悄悄地飛出了弟子堂。
南妄在心中嘆息道:
【二師兄這樣蠻不講理,特立獨行,實在是和規規矩矩認真聽課的我形成了鮮明對比,今日過后,我一定能改變自己不學無術的形象,努力精進,一雪前恥!】
一炷香后。
南妄:zzz
戰沉明:“……”
楚松屏:“……”
……
南妄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他在九天之上遨游。
他的身軀似乎變得非常龐大,龐大到可以充滿整片天空。
他的眼前有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形,察覺到了他審視的目光,那人側過臉,對著他淺淺一笑。
那一笑,他仿佛見到了四季輪轉,冬去春來。
突然,那人衣袖一揮,不管不顧地向前飛去。
他趕緊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角——
入目一片赤色。
咦?那人穿的不是白衣嗎?
南妄抬起頭,對上二師兄楚松屏氣到扭曲的臉。
南妄回過神來:“不是,誤會,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了我以前的道侶……”
這話一出,南妄自己都愣了愣。
什么以前的道侶?他以前也沒道侶啊。
難道這是個預知夢?他夢到的是他未來的道侶?
但是等一下,雖然他有點記不清夢里的細節了,但是他好像記得夢中那人是個男人。
他未來的道侶……是個男的?
“還敢狡辯!”
楚松屏新仇舊恨一起算,整個人氣到聲音都發顫:
“今日課程到此結束,其他人可以走了!”
“你,給我留下!”
南妄:“……”
可惡,一雪前恥失敗了。
……
其他弟子走后,空蕩蕩的弟子堂里只剩下三個人。
楚松屏,南妄,以及……戰沉明。
是的,戰沉明也一起留下了。
頂著楚松屏殺人般的目光,強行留下了。
戰沉明不敢把南妄一個人留給楚松屏,他怕楚松屏惱羞成怒之下,把南妄給塞進丹爐毀尸滅跡了。
好消息是,南妄的“異象”似乎只有修為遠高于他且他發自內心欽佩的人才能聽見,剛才在場的都是修為低于他的外門弟子,所以楚松屏這臉丟得不算太大,不至于一上來就對南妄下死手。
壞消息是,楚松屏塞一個進丹爐是塞,塞兩個進丹爐也是塞。
看著楚松屏黑沉沉的臉色,戰沉明覺得自己的擔心一點都不多余。
雖然他們現在有兩個人,但在楚松屏面前,根本就不夠看的。
真傳弟子中,杜雪泠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是楚松屏都的對手。
就算是杜雪泠,也得是在楚松屏的術法沒施展起來之前一劍封喉才有勝機,一旦讓楚松屏施展開手腳,那術法就會一刻不停地形成沒有間隙的火力線,杜雪泠也無可奈何。
對戰沉明來說,他那副鋼筋鐵骨對上其他人還能過上幾招,對上楚松屏,那是一息都撐不住。
戰沉明在心中瘋狂吶喊:
救命啊,大師姐您到哪兒了啊?
再不來他就要頂不住了啊!
楚松屏并沒有多關注戰沉明,他的目光一直落南妄身上,直到看得南妄瑟瑟發抖,才清清嗓子,矜持地說道:
“屢次三番在我課上睡覺,怎么,我講的課就那么無趣嗎?”
南妄嘴上說得好聽:“怎么會呢,二師兄真知灼見,字字珠璣,師弟受益匪淺……”
心中想的卻是:
【說無聊吧,確實也挺無聊,說不無聊吧,確實也挺無聊的。】
【不是,這課到底有多無聊二師兄心里沒點數嗎?】
戰沉明:“……”
把楚松屏氣得滿臉通紅后,南妄又正色道:“其實我并非在二師兄的課上睡覺,而是聽得過于認真,進入了‘忘我’的狀態,看上去就和睡著了一樣。”
楚松屏順了順氣,開口諷刺道:
“修習懈怠,找借口的時候倒是巧舌如簧,以你這般心性,就算僥幸突破煉氣,日后也再難精進。煉氣尚可靠凝氣丹,筑基、金丹又要如何?難道次次都要靠丹藥嗎?哪里會有這樣的上品丹師常年供你差使?”
戰沉明皺起了眉頭。
二師兄這話說得也太過了。
修仙之途本就是逆天而行,艱險困苦、舉步維艱才是常態。
二師兄這般言論,實在是有些居高臨下、傲氣凌人了。
果然,南妄眼神一顫,身形晃動。
戰沉明不忍心見南妄受此打擊,冒著挑釁楚松屏的風險開口道:“二師兄此言……”
【天哪,二師兄居然我能突破煉氣,他也太相信我了吧!】
戰沉明:“?”
【嗚嗚嗚他還為我以后考慮,我這輩子能煉氣都是祖上積德,哪兒敢想什么筑基金丹啊?】
【二師兄真好,傲嬌永不過時!】
戰沉明:“……”
南妄收回思緒,心口一致地說道:“師弟謹記二師兄教誨!”
看著南妄真誠的目光,楚松屏臉上微微一紅:“你,你這油嘴滑舌的家伙,罷了,今日之事就……”
“師兄。”
一道陌生的聲音突然加入了眾人的對話。
三人一齊回頭看向來人,心情各不相同。
南妄是好奇,戰沉明是奇怪,楚松屏則是不滿。
——二師兄發了話讓所有弟子離開,居然還有人敢硬闖弟子堂?
——哪來的愣頭青啊,二師兄的話都敢不聽,以為自己是杜雪泠啊?
戰沉明站的位置比較靠近門,所以率先看見了來人。
年紀不大,少年人的模樣,膚色黝黑,看著還挺淳樸老實的。
他的身上穿著內門弟子的弟子服,這套弟子服戰沉明倒是眼熟得很,但穿著衣服的人卻陌生極了,戰沉明從沒見過。
按理說,就算是其他分宗的弟子,戰沉明也該在各種大會上見過一兩次才對,但這人……戰沉明翻遍了自己的記憶,確實是毫無印象。
楚松屏見到來人,臉色大變,怒吼道:“誰讓你出宗的!”
那人絲毫不懼怕楚松屏,似是委屈似是撒嬌地說道:“我見師兄久久不歸,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所以就擅自來找師兄了,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師兄了……”
南妄眼睛都看直了。
他看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那人身后的無數……兔子。
好多好多兔子。
蹦蹦跳跳地跟在那人身邊,隨著那人走向楚松屏的步伐,一同邁過門檻,進入弟子院,仿佛一只只迷路了的小精靈。
小精靈們進來了以后也不亂躥,就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用一雙雙可可愛愛的大眼睛盯著那人看,好似在求抱抱一樣。
南妄羨慕得牙都酸了。
他還以為他能蹭到一只安諾已經是天賦異稟了,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勾引那么多兔子!
聽說過吸貓體質,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吸兔體質!
太強了吧,這人難道是兔兔精轉世嗎?
有一只傻乎乎的兔兔走得快了些,撞到了南妄腳邊。
南妄邪笑著提溜起自投羅網的兔兔,塞給兔兔一塊他隨身攜帶的胡蘿卜餅。
兔兔歪著腦袋看看南妄,迷惑地低下頭,啃了一口胡蘿卜餅。
入口綿軟香甜的味道瞬間讓兔兔忘記了自己的職責,一口一口吃了起來,被南妄趁機埋臉吸了好幾口。
“哼哼,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吃了我的胡蘿卜餅,就要給我摸肚肚……”
南妄這兒一人一兔氣氛和諧,和其他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畢竟,看見兔子的不止是南妄,但是,不知道兔子在青云門到底意味著什么的,只有南妄一個。
戰沉明抬手壓住突然現身的紅纓銀槍,沉默地看向楚松屏。
楚松屏手中出現一把奇形怪狀的法器,語氣干澀地說道:“青涯是我的故交,我為他作保。”
戰沉明:“你?”
一聲尾調帶著疑惑與質疑的“你”。
你?
你來作保?
你拿什么作保?
——是偷偷套在那人身上的、自己曾經在內門時期穿過的弟子服,還是那雙顯然并非人族能擁有的異色雙眸?
老實說,戰沉明并沒有影射楚松屏身份的意思,他壓根不是那種口蜜腹劍的人。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不規則形狀的法器如黏土般緩緩塑形,逐漸化成一副羅盤模樣。
楚松屏被觸怒了。
戰沉明雖自知不是對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絕不退讓,手中紅纓槍輕輕顫抖,仿佛已做好準備迎來一場惡戰。
下一秒——
【什么青涯,不會是那個早就死了八百年、又被女主白芙涂穢土轉生起來的楚青涯吧?】
戰沉明:“……”
這熟悉的感覺,和大師兄那時候一樣!
好好好,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大師兄經歷過的事,二師兄一樣跑不掉!
戰沉明收起紅纓槍,好整以暇地抱起肩膀,開始看戲。
楚松屏身形一顫,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什么死了?誰死了?
楚青涯……已經死了?
一旁的楚青涯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動作親昵地挽住了楚松屏的手臂。
“師兄不會真的怪我吧,好吧好吧,我以后再也不出門了,這樣總行了吧?”
楚松屏在心中瘋狂否認剛才聽見的話,但他的動作、他的目光、他的神色卻無一不在出賣他。
羅盤失去了形狀,重新化成不規則的煙沙。
“哈哈哈,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杜雪泠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出現在戰沉明身邊,她的身旁還跟著法宗長老顏槐。
戰沉明仿佛見到了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氣,隨后不滿地說道:“大師姐,您這也來得也太晚了,二師兄羅盤都掏出來了,您再晚點來,就只能給我收尸了。”
“呸呸呸,什么收尸不收尸的,晦氣晦氣!”
杜雪泠一巴掌拍到戰沉明后背上,接著又毫不收力地拍了好幾下。
戰沉明就這么站在原地任由她拍,鐵桶般的身軀不動如山。
杜雪泠解釋道:“我來得晚是因為我叫救兵去了,看看這是誰,我宗唯一的長老!有顏長老坐鎮,料他楚松屏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杜雪泠三言兩語間就給顏槐戴了頂高帽子,隨后裝作一副剛發現楚青涯的樣子,對著顏槐驚嘆道:
“哎呀,怎么這么多兔子呀,顏長老,你們這法宗真是有意思,居然還藏著這么個人呢……”
顏槐本就被眼前的景象氣得說不出話來,再被杜雪泠這不冷不熱地一激,當場便發了作:
“楚松屏你這孽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顏長老冷靜,冷靜啊!”
戰沉明頭都大了,一邊拉住顏槐,防止他真的對楚松屏動手,一邊譴責地看向杜雪泠:“大師姐你快說點什么啊!”
杜雪泠火上澆油道:“您就是打得太晚了,才慣得他這樣無法無天!”
戰沉明:“……”
南妄目前還沒有傳承道劍宗一脈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他見情況確實在朝著不對的方向發展,趕緊幫著楚松屏說話:
“長老您別激動,二師兄他心性單純,故意穿成這樣就是想吸引您的注意,讓您哄哄他而已,并非存著壞心。”
直到此刻,南妄依然不知道顏槐大發雷霆的原因是看到了楚青涯身邊的兔子,他還以為顏槐是被楚松屏那衣冠不整的模樣給氣到了呢。
雖然以他現代人的角度來看,二師兄的穿著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以修仙人士的角度來看,二師兄這領口大開的模樣或許是過于放蕩了些。
尤其這青云宗還是規矩森嚴的名門正派,長老見不得弟子特立獨行的樣子,也是正常。
顏槐聽到南妄的話,熊熊燃燒的怒火都在震驚之下停滯了片刻。
他看了看對南妄的話一點都不意外的杜雪泠和戰沉明,又轉頭看向南妄:“你是?”
“我?我就是個外門弟子,我上課睡著了,被二師兄留堂了,嘿嘿。”
南妄憨憨地摸了摸后腦勺,這會兒倒是肯承認自己睡著了。
顏槐人不傻,反而聰明得很,南妄這聲音他又早就聽過,瞬間便大徹大悟了過來:“原來是你!”
“?”
什么原來是他?他很有名嗎?
是……經常在二師兄課上睡覺的那種有名嗎?
南妄不解地笑笑,但是見長老沒有繼續說,也就沒敢多問。
正巧此時,楚青涯或許是見到了這么多人有些害怕,瑟縮著躲到楚松屏身后,可憐兮兮地說道:“師兄,他們都是誰啊,看著好嚇人……”
于是南妄的目光順勢落到楚青涯身上,心中情不自禁地閃過大量相關劇情。
【這人就是楚青涯啊,看著本本份份,平平無奇的,誰能想到他竟然是白芙涂操縱的傀儡呢?】
【當年楚家村連年旱災,要燒死二師兄祭天,楚青涯為了救二師兄,被暴怒的村民活活打死,二師兄因此魔氣失控,引來妖魔屠村,自己卻因禍得福被青云宗長老救下。】
【二師兄體質特殊,心性又不成熟,無法承受不堪的過往,于是劍宗長老們聯手封印了他的記憶,助他舍棄過去,穩穩當當地踏上修仙之途。】
【白芙涂意外得知了二師兄的身世后,以尾換命,復活楚青涯投奔二師兄,利用二師兄記憶不全這一點,將青云宗篡改成屠村的惡徒,又把自己說成僥幸逃脫后被魔宗收養的受害者,引得二師兄與宗門離心,最終更是被心魔侵占,叛宗墮魔。】
【楚青涯復活以后的性格和以前完全不同,完全就是被白芙涂操縱的傀儡,二師兄要是認真辨別,早就該發現端倪了,可惜他被沉重的報恩心理裹挾得太深,一直不肯承認現實,最終才會釀成悲劇。】
南妄這一陷入回憶,在場的人除了楚青涯外,全都如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在了原地。
生氣的也不生氣了,勸架的也不勸架了,一個個都豎起耳朵聆聽南妄的心聲,一個字都不敢錯過。
楚松屏整個人僵硬如石,臉上時青時紅時白,像是打翻了的調色盤。
是他,記憶有缺,所以對楚青涯的話深信不疑。
也是他,明知楚青涯身份有異,卻依然為楚青涯偽造身份,將他留在宗內。
更是他,怕楚青涯逃不過掌門仙尊的眼線,所以特地交代楚青涯,不讓他踏出法宗半步。
最后的最后,他確實已經被楚青涯說動,認為青云宗收養他別有所圖,于是一邊試探顏槐,一邊翻閱典籍,尋找解開記憶封印的方法。
杜雪泠見楚松屏這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楚松屏六歲入宗,一直被養在顏槐膝下,而顏槐待他如親子,不僅從未苛責過他,甚至因為過于溺愛,把人寵成了這樣貓嫌狗厭的脾氣。
未生而養,百世難還,青云門以及顏槐于楚松屏而言,就算當不起一句恩重如山,也當得起一句未曾辜負。
如果楚松屏對自己的記憶封印有所懷疑,大可直接詢問長老過往之事,偷偷摸摸地與外人謀劃,算什么呢?
楚青涯對他有恩,顏槐對他就無恩嗎?
青云門從小將他養大,難不成還有愧于他了嗎?
杜雪泠轉而看向顏槐,目光中有譴責也有同情:“顏長老,您看這……”
顏槐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十歲一般,脊背仿佛都佝僂了起來。
他朝著楚松屏的方向看去,正好和楚松屏求救般的視線對上。
顏槐等待了兩秒,見楚松屏的目光中有驚慌、有困惑、有恐懼,就是沒有反駁與辯解的意思,心中最后的希望頓時消散了。
他失望地別開目光,向杜雪泠說道:“本座教徒無方,讓諸位看笑話了,待其他長老們事成歸來,本座將向掌門仙尊請辭內門長老一職。”
“啊???”
南妄率先驚叫出聲。
沒想到顏長老居然是這樣的老古板,不過是見二師兄穿了件騷包的衣服而已,就要因此請辭長老一職。
這也太夸張了吧?
杜雪泠雖然喜歡看熱鬧,但真的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分得清輕重的:“顏長老說笑了,這樣的小事怎……”
顏槐打斷杜雪泠的話:“本座心意已決。”
“師父……?”
楚松屏終于知道壞事了,一雙異色眸子波光粼粼,可憐無助的模樣,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顏槐從人間煉獄中救回來的小小的孩童。
換在平時,顏槐見他這模樣,也就心軟隨他去了,但是這一次,他狠下了心。
顏槐道:“松屏,你我師徒緣分,就到此罷。”
楚松屏的嘴唇顫了顫,一聲“不”卻未能說出口。
強烈的刺激之下,本就有些松動的記憶封印開始出現裂痕。
幼時被當成畜生對待的記憶開始不斷涌入腦海,再之后……他看見了一片火海。
有人解開束縛他的繩索,將他推出熊熊燃燒的火堆,自己卻被無數把魚叉刺穿手腳,永遠留在了火焰之中。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呢?
楚青涯,已經死了。
他早就失去了楚青涯,而現在,他就連師父都要失去了。
師父不要他了……
楚松屏的身軀狠狠晃動兩下,幾乎要扶著廊柱才能站穩。
心神俱顫中,一道混合著調侃意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沒事兒呢,顏長老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原著后期二師兄都叛宗了,顏長老也沒和二師兄斷絕關系,甚至硬扛大陣將二師兄送出了宗,現在只是當著大家的面下不來臺,不得不說得強硬一點而已,二師兄回去哭一哭道個歉就好啦。】
楚松屏:“……”
顏槐:“……”
杜雪泠:“哎這不行啊,最起碼……”
戰沉明一把拉住杜雪泠,阻止她開口。
第027章 這位小友骨骼清奇
雖然南妄心里想得騷, 但他嘴上卻說得非常好聽:
“顏長老,您就別說氣話了,二師兄犯了錯, 您回去懲罰他就是了, 請辭長老可不行啊,這宗門里除了您還有誰能做得了法宗的長老?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宗門考慮, 為法宗里里外外的弟子考慮考慮啊!”
一通輸出, 酣暢淋漓。
聽得眾人神色各異。
戰沉明不禁想到半柱香前發生的事——楚松屏評價南妄心性不佳但巧舌如簧, 而他還為南妄抱不平, 現在想想……不愧是二師兄, 看人真準!
顏槐看向南妄:“這位小友。”
南妄恭敬道:“弟子在。”
顏槐道:“我觀你骨骼清奇,又無師承,不如入我法宗, 隨我一同求證大道。”
他這是在邀請南妄入法宗,到他座下, 做他的內門弟子。
放眼整個青云宗所有的長老, 要是能挑的話, 大概九成九的弟子會選顏槐做師父。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顏槐是全部的長老中,最寵愛弟子的那一個。
劍宗雖護短,但好歹有底線原則, 顏槐則完全沒有底線, 突出一個把溺愛貫徹到底, 在他手下修仙,和在其他長老手下修仙, 體驗那是完全不同的。
南妄以外的外門弟子要是知道顏槐相中了南妄這個要天賦沒天賦、要才華沒才華的廢柴,恐怕一個個都得嫉妒到兩眼噴火。
然而——
“顏長老您一把年紀了還干挖墻角的事兒呢,這是我們劍宗內定的小師弟,輪不到你們法宗!”
杜雪泠第一個不同意。
法宗有什么好的,哪有她們劍宗地大物博,人丁興旺,口口相傳?
南妄也回過神來,婉轉地拒絕道:“長老好意,弟子謹記在心,但弟子心系劍宗,還望長老恕罪。”
顏槐點點頭,說道:“并非你的過錯,只是緣分未到,不可強求。”
“至于你……”顏槐的目光落到楚松屏身上,冷冷道:“立刻滾回攬星樓,把宗規抄一千遍,此后若是沒有我的允許,一步都不能踏出攬星樓!”
楚松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語氣狀似沉重實則輕松地說道:“弟子領命。”
杜雪泠覺得顏長老的處置過于簡單,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么,還未開口,就被戰沉明一把拉住了。
從戰沉明嚴肅的目光中,杜雪泠讀出了“大師姐您別搞事了”的含義。
杜雪泠:“……”
可惡,一個個的都偏心楚松屏。
憑什么,就憑他年紀小,就憑他長得好?
“不,不許你們欺負師兄!”
一直躲在楚松屏身后的楚青涯突然開口。
說話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只是那目光中大多是嘲諷。
唯有楚松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沉重且綿長,他看向的并非楚青涯,而是自己曾在那凡塵中經歷的、全部的過往。
他的記憶依然不全,但他已經醒悟正確的做法當是如何。
楚家村養了他六年,而青云宗整整養了他十三年;楚家村因他異色雙瞳,將他視作不詳,關在地窖當畜生對待,而青云宗從妖獸群中將他救走,引他入道,教他術法與丹法,還給了他宗門二師兄的身份,十四年間未曾虧待過他半分。
即使楚青涯真的沒死,他的救命之恩,也同樣抵不了青云門之恩。
“青涯,你先回去吧,我處理完這里的事,便來找你。”
楚松屏的語氣平靜無波,像是一潭澄澈的泉水。
楚青涯自是不肯:“師兄,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里……”
話音未落,杜雪泠手中的以理服人已經出鞘,劍尖雖未指向楚青涯,但光是那森森劍光,就已足夠讓心懷鬼胎的楚青涯嚇破膽。
“去吧。”
楚松屏擋住杜雪泠的劍光,再次對楚青涯說道。
“好,好的師兄……那我就先走了……”
楚青涯不敢再留,哆哆嗦嗦地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杜雪泠沒有做出攔人的動作,其他人同樣沒有。
明知他身份有異,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他的離開提出異議。
哦,非要說的話,還是有的。
南妄在心中咆哮:
【啊啊啊怎么就這么把人放走了啊!他回去以后會瘋狂挑撥二師兄和宗門的關系的!】
【唉,傲嬌小鬼永不過時,二師兄真的是宗門團寵啊,他要放人,大家都不敢攔!】
【二師兄啊,你可真是害慘了青云門啊!】
楚松屏:“……”
戰沉明無奈嘆氣。
杜雪泠嘴角嘲諷的弧度一直都沒落下去過,隨著楚青涯的身影越走越遠,反而揚得越來越高。
那些隨著楚青涯一同到來的兔子們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跑完了,獨獨留下南妄手中的那一只抱著胡蘿卜餅啃得正歡,忘記了離開。
顏槐站得離南妄比較近,見狀便開口道:“這位小友,把仙獸放回去吧,它們有自己的職責,留在這兒,便是耽誤正事了。”
“啊?哦……好。”
南妄雖然不舍,但還是聽話地放開了兔兔。
兔兔落到地上,親昵地蹭蹭南妄的褲腿,隨后吃干凈最后一口胡蘿卜餅,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弟子堂。
……
楚青涯一路走下登龍階,見四下無人,景色優美,不禁放松了心情,自言自語道:
“琉璃劍意的威力竟如此可怖……杜雪泠不除,我妖族將永無出頭之日……”
“還好楚松屏是個蠢笨的,重恩重情,命途多舛,又是仙魔混血,哈哈哈,真是極好的墮魔苗子。”
“今日他已和宗門長老生了罅隙,來日更是可期,只要好好利用他,一定能叫青云宗元氣大傷!”
走著走著,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陰沉沉的霧氣如烏云壓頂一般擋住所有的日光,眼前轉瞬間便漆黑一片。
“不好,要下雨。”
楚青涯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步伐。
只是剛跑了兩步,腳下便踢到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只兔子。
兔子挨了踢也不逃跑,呆萌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楚青涯看。
猩紅的雙眼似是兩盞燈籠一般,在黑暗中散發出幽幽的紅光。
“去,去……”
楚青涯發出驅趕的聲音。
這只是趕走了,但往下走一步,又踢到了一只新的兔子。
楚青涯往下看去,看見一只又一只兔子,鋪滿了幾乎望不到盡頭的登龍梯。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所有的兔子都抬起頭來看他,血色的瞳孔像是一叢又一叢篝火,跳動,閃爍,延綿不絕。
楚青涯有些懵了。
怎,怎么這么多兔子啊?
青云門中,兔子乃是鎮宗仙獸,到處都是,所有人都對此見怪不怪。
偶爾會有愛心爆棚的弟子給小兔子們投喂一些果子或是丹藥,但這些兔子們高傲得很,就算吃了東西,依然不怎么搭理人,時間一長,大家也就不再去逗弄兔子們了。
人管人,兔管兔,各自為營,互不干擾。
楚青涯在入宗之前就知道青云門盛產兔子,來了這段時間,也習慣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見到兔子的情況,于是楚青涯就和其他的弟子一樣,養成了下意識忽視兔子的被動技能。
可是這一刻,他的被動技能失效了。
兔子的數量已經多到了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忽視的地步。
臺階上、山崖旁、草地邊、屋檐下……乃至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上,到處都被成群結隊的兔子占領了。
仿佛是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
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占據了楚青涯來時的路,也占據了楚青涯離開的路。
不讓他回頭,也不讓他前行。
楚青涯咬著牙加快腳步,遇到攔路的兔子就一腳踹開,絲毫不顧對方仙獸的身份。
可是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踹開一只還會有下一只,再下一只,越來越多的兔子聚集在他面前,鋪滿一層后,又仿佛在玩疊兔兔的游戲似的,鋪上了第二層。
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如同漲潮的海水,漸漸沒過他的腳踝,拍打他的膝蓋。
楚青涯摔倒了。
跌入兔潮中,瞬間就被吞沒了身形。
仿佛被海浪卷走的一片孤舟。
生命的最后一刻,楚青涯終于意識到,他被騙了,所有外宗、外族全都被騙了。
修仙門派中,唯有青云宗對弟子的考核最為松散,哪怕是天賦不足以入道的弟子,也能在雜役處某個差使,混口飯吃。
等修為到了,雜役弟子更是能直接晉級到外門,在弟子堂內接觸到不少內門弟子甚至是真傳弟子,在此期間,青云門對弟子的身份沒有任何考察的舉動,也沒有任何人擔心弟子的來歷是否干凈,是否會做出對宗門不利之事。
這樣寬松的收徒規矩,定然導致青云門內遍地是他教臥底,哪怕是魔教中人都能輕易地混入其中。
然而,青云門卻從未爆出過臥底之禍。
不出事,并非因為幸運。
而是因為青云宗內有著一道,任何陣法、任何防護手段、任何考察機制都無法比擬的——雪白的銅墻鐵壁。
……
幾位弟子從登龍梯往上走時,眼前驟然揚起了大霧。
前路一點都看不清,此刻身處的位置也無人有頭緒,無奈之下,他們只得走到一旁的涼亭中暫歇。
其中一名弟子抱怨道:“唉,怎么回事啊,這霧怎么這么大?”
另一名弟子說道:“沒事,偶爾是會發生這種事,我遇到不止一次了,畢竟是在山里,天氣奇怪點也正常,這霧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們等等就是了。”
“喲,你別說,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好像是散了不少。”
“能看清路就行,我們趕緊走吧。”
第028章 真是傲嬌小鬼啊
弟子堂的鬧劇結束后, 南妄又回歸了樸素的外門生活。
在那之后,二師兄再也沒有來給外門弟子上過課。
不過,雖然二師兄人不出現, 但是有關二師兄的傳聞卻一日都沒停過, 沸沸揚揚地傳遍宗門的每一個角落。
任何兩個素未聞面的外門弟子迎面遇上了,都能隨口聊兩句二師兄的八卦。
——聽說掌門仙尊秘密召見二師兄,當日, 青云大殿的靈氣漩渦匯成八卦陣的模樣, 縈繞宗門, 數日不散。
——聽說法宗頂上的天雷整整劈了三天三夜, 劈得護宗大陣都碎成了渣, 天雷過后,祥云漫天,仙鶴齊飛, 萬道霞光延綿千里,仿佛在慶祝天道寵兒的誕生。
——聽說那八十一道天雷是二師兄在破境結丹, 之所以聲勢如此浩大, 是因為二師兄結的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混沌金丹, 混沌金丹結成后,再無心魔困擾,修為精進更是一日千里,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趕超排名更靠前的真傳弟子了。
——聽說二師兄其實是不被大道承認的仙魔同體, 結丹之日本該九死一生, 但掌門仙尊憐其天資, 以密法相助,于是二師兄將靈氣與魔氣融合, 化歸為一,結成混沌金丹,把九死一生的修仙路硬生生走成了大道坦途。
南妄吃瓜吃得開心極了。
原著中并沒有二師兄結成混沌金丹的這一段,南妄合理懷疑原著劇情又被他蝴蝶掉了不少。
瘋狂吃二師兄的瓜以外,南妄還在不遺余力地打聽楚青涯的事。
南妄原本想的是通過旁敲側擊的方法,引起眾人對楚青涯身份的懷疑,可是,當南妄和其他人提到楚青涯的時候,大家的態度都比較……曖昧。
三師兄說,楚青涯這個人以后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了,讓他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專注修行,爭取早日突破煉氣;大師姐說青云宗沒有叫楚青涯的人,現在不會有,以后更不會有,并同樣讓他好好修行。
此外,大師姐還特地交代他,要是在路上撿到什么奇怪的靈丹妙藥,一定不要亂吃,找地方丟了就行。
對于這些謎語般的言論,南妄是左右摸不著頭腦,不過,比起相信原著,他更相信師兄師姐們說的話,既然師兄師姐說青云宗沒有楚青涯這個人,那他也就放心了。
……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南妄約上他外門的小伙伴們,快快樂樂地到他屋里論道。
論道氛圍萬分和諧。
“羅兄今天手氣不錯啊,這都連贏三把了。”
“過獎過獎,風水輪流轉,今日到我家而已。”
幾輪牌局過后,三人喝茶小歇。
羅許佑道:“也不知道我們這些個外門弟子里,有沒有能參加二師兄的及冠大典的……”
“啊?什么及冠?”南妄嚇得手里的茶杯都掉到桌上了:“二師兄才剛及冠?”
“是啊,這不是月末辦及冠大典呢嗎,請柬數量有限,法宗丹宗都搶瘋了。”
“我去……”
南妄震驚了。
感情二師兄還沒他大啊。
原著里只提到楚松屏年紀輕輕就成就非凡,但也沒明確說他到底多少歲。
突然間得知這么個勁爆的消息,南妄整個人都不好了。
怪不得二師兄做事說話那么囂張呢,原來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啊。
二十歲的金丹修士啊,這也太牛逼了吧!
袁鶴嘆道:“二師兄天賦過人,實在令人羨慕。”
“同樣是弱冠之年,人家弱冠結丹,我差點被趕下山去……唉,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南妄嘆息著嘆息著,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等等,二師兄還沒及冠,那三師兄呢?他難道也沒及冠?”
戰沉明那身高九尺臉滄桑的模樣,難不成還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年輕壯漢?
羅許佑道:“當然不是,三師兄應當是所有真傳中年紀最大的,恐怕已超過百歲了。”
南妄感到非常不解:“那這真傳弟子為何是這樣的排名?三師兄排在二師兄后面,豈不是亂了輩分?”
袁鶴道:“真傳弟子的排名不是按照年齡來的吧,或許二師兄天資卓越,先三師兄一步拜入掌門仙尊座呢下?”
羅許佑道:“那倒不是,二師兄入宗前我就已經在外門了,那時候大師兄、大師姐以及三師兄都已拜入掌門仙尊座下,二師兄反而是最后一個拜入掌門仙尊座下的真傳弟子,五師妹雖年紀小、入宗晚,但拜師卻是在二師兄之前。”
袁鶴嘖嘖稱奇道:“我原本是散修,入宗不過幾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
“我……我向來專注修行,兩耳不聞窗外事,倒也沒聽過這些傳聞。”
南妄略有些尷尬地說道。
他入青云門的時間不算晚,甚至五師妹和二師兄都是在他來了以后才拜入掌門座下的,可是他之前一直都待在雜役弟子處,那里的消息無比閉塞,平日里就連內門弟子都見不到幾個,根本無從得知真傳弟子們的八卦。
由此可見,要想聽宗門的八卦,入外門是最基本的門檻。
沉默片刻后,南妄說道:“真傳弟子的排名方式也太古怪了,單獨空著第二的位置,好像是在特地等楚師兄一般。”
羅許佑對此倒是不以為意:“掌門仙尊自有考量,我等搞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袁鶴道:“說到這個,我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為什么真傳弟子排名第四的位置也空著?”
羅許佑道:“你們入宗太晚,不知道當年的事,四師兄不幸于秘境殞命,魂燈破碎,自那之后,四師兄的位置一直空缺著了。”
南妄道目光炯炯:“竟是如此!”
他看原著的時候就很奇怪為什么青云門沒有排名第四的真傳弟子,不止是他,其他讀者也有和他一樣的疑惑,但作者死活不說明理由,硬生生讓讀者自己猜。
讀者們把各種可能都猜了個遍,最后就連“四”的諧音不吉利,作者為了避嫌所以不寫的胡扯理由都想出來了,依然沒能得到作者的認可。
這回南妄總算是知道原因了。
頗有一種多年困惑一朝解惑的痛快。
要是他還能有幸穿回去,一定去評論區把真相公之于眾!
羅許佑道:“聽你們這么說,我覺得這二師兄的位置說不定還就是掌門仙尊特地給留著的,畢竟能結成混沌金丹的人,那可是千百年來都未曾一見的天道寵兒啊。”
袁鶴贊同道:“羅兄此言在理!在理!”
南妄面上也跟風似的點了點頭,心中卻并不認同羅許佑的話。
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真傳弟子的排名一定是有某種規律的,只是那規律既不是年齡,也不是拜入掌門仙尊座下的時間,而是某個……現在的他還無法得知的東西。
羅許佑又道:“聽說二師兄結丹后性情收斂了不少,已有長者風范,說不定再過幾日,他便不再是門派二師兄,而是法宗長老了。”
南妄道:“真的假的?”
他可是見識過二師兄有多傲嬌的,他不相信二師兄那性子還能改。
羅許佑篤定道:“當然是真的,這回的及冠大典便是證明,有傳聞說二師兄會在大典上起爐煉丹,廣結善緣。”
袁鶴惋惜道:“可惜沒能在二師兄來外門授課時混個眼熟,白白錯過了一飛沖天的機會!”
南妄笑他:“還一飛沖天呢,二師兄結丹和你有什么關系,莫不成你是二師兄身邊的雞犬?他一人得道,你雞犬升天?”
袁鶴訕笑道:“我就是這么一說,二師兄壓根不認識我,怎么也惠不及我……倒是南兄,你被二師兄留過堂,就沒能給二師兄留下些深刻的印象嗎?”
南妄哈哈大笑:“什么深刻的印象?每次他上課我都睡覺的深刻印象嗎?”
另兩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屋里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三人正笑得開懷呢,屋外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南妄一邊起身一邊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沒看見我門口掛著‘論道中,勿擾’的牌子嗎,而且不敲門就進來是幾個意……”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就在他往外走的時間里,那人已經自顧自地打開了門,走到了屋內。
目光也落到了屋子正中央的牌桌上。
“喲,你們可真是論得一番好‘道’啊。”
來人一張嘴便是嘲諷滿滿的話語,異色雙眸中滿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這樣囂張的態度,這樣陰陽怪氣的調調,換成別人,南妄早罵回去了。
然而,面對著眼前的人,南妄不僅一句重話都不敢說,甚至還得卑躬屈膝地賠笑:
“二,二師兄,您……也來論道啊?”
“我去!”
“我去!”
另兩人手忙腳亂地從榻上翻下來,哆哆嗦嗦地作輯道:
“拜見二師兄!”
“拜見二師兄!”
天啦嚕,來人竟是這兩日傳得沸沸揚揚的青云門二師兄,楚松屏本尊!
南妄看看屋里亂亂糟糟的牌桌,又看看白衣紫領、清風霽月、渾身像是有光環籠罩的二師兄,苦笑道:“不知二師兄要來,有失遠迎,二師兄蒞臨,真是使我這陋室蓬蓽生輝……”
“免了,我們所有真傳弟子加起來,都不如你能說會道。”
楚松屏擺擺手,明褒暗貶道。
南妄唯唯諾諾地說了幾聲“不敢,不敢”。
“能言會道,但心性不佳。”楚松屏仰起頭顱,高傲道:“當日我說過的話,今日我再說一次,就以你的心性,就算讓你僥幸煉氣,日后的修行也照樣舉步維艱!”
南妄:”……”
是誰說二師兄結丹后性情收斂不少的?
這也叫收斂嗎?
明明就是更囂張了!更討打了!
南妄在心中吐槽吐得歡快,而另外兩人卻快要被眼前的畫面嚇暈過去了。
說好的大家都不認識二師兄呢,怎么南妄能在這種關頭被二師兄找上門?
這是什么路數?
第029章 及冠大典你敢不來
南妄本來是想說點什么的, 但是,在和楚松屏對上視線的瞬間,他忘詞了。
被人硬生生嚇到忘詞是什么感受, 南妄算是知道了。
本來的二師兄就已經非常嚇人了, 而現在的二師兄……幾乎已經到了看誰誰腿軟的地步。
非要說的話,二師兄都結成千年一見的混沌金丹了,發生一些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大師姐那日器宗悟道后比之前更加熱衷于八卦一樣, 對于二師兄結丹后會發生一些變化這件事, 南妄的接受度還是很高的。
只是,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二師兄結丹后的變化依然讓南妄感到匪夷所思。
他不是那種簡單的氣質上的改變, 而是就連相貌都和曾經不一樣了。
南妄在心中瘋狂吐槽:
【二師兄那眼睛之前不是一紅一灰嗎,現在怎么變成一紅一藍了?】
【怎么結個丹還能把眼睛給結變色啊?】
【本來一紅一灰就已經看上去很不好惹了,現在這一紅一藍的, 警燈似的,也太嚇人了吧】
【還好我平時不做什么虧心事, 一身正氣, 不怕鬼敲門!】
楚松屏:“……”
拿回所有的記憶并順利結丹后, 他的血脈再也無法壓制,那只原本無法看見東西的眼睛,自然也恢復了本來的色彩。
他現在的模樣,讓人一看就知他身上有魔族血統,而在名門正派, 魔族血統是令人不齒的東西, 哪怕他身上還有一半仙人血統也一樣。
人人垂涎他的才能, 卻又對他的身世感到不齒。
顏槐苦口婆心地讓他遮一遮,他偏不, 他就是要迎著無數鄙夷與羨慕的目光,走自己的大道坦途!
直到這一刻……被南妄說他的眼睛看著像警燈……
雖然不知道警燈是何物,但是他就是發自內心地感受了丟臉……
仔細想想,顏槐說的也不錯,遮一遮也,也不是不行。
雖然南妄心中想的內容無比不敬,但他開口時,說出的話卻無比好聽:
“我資質平平,自然是給二師兄提鞋都不配,青云宗有二師兄這般的人物,實乃宗門大幸!”
說話好聽這一點,是南妄上輩子就養成的好習慣,討個巧,賣個萌,就能換來點意想不到的好處,何樂不為呢?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好習慣”在二師兄面前,似乎……并不怎么管用?
這一通恭維下來,二師兄不僅沒有如南妄預想中的那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反而漲紅了一張俊美無雙的臉,牙齒磨得咯咯響,目光無比兇狠,仿佛要從南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南妄趕緊低下頭,縮著脖子,不敢說話了。
活了兩世,南妄一直篤信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這還是他頭一次遇到撐不住笑容的狀況。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他再笑一會兒,二師兄可能真的要揍他了。
【二師兄可真是難伺候啊,連說好話都行不通。】
【天才的腦回路果然不是我這樣的普通人能夠理解的。】
【這么多人看著呢,他不會真的要揍我吧……】
楚松屏瞪了南妄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地說道:“十日后,我將在法宗舉辦及冠大典,相信你們早就打聽到此事了!”
南妄趕緊回道:“是是是,二師兄說的是!”
事實上,他只知道楚松屏要辦及冠大典,但是具體在哪里辦,什么時候辦,那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的。
既沒有打聽的渠道,也沒有打聽的必要,反正他也去不了。
不過南妄品出了楚松屏話里話外的炫耀,當然不能掃他的興,只能順著他的話說。
這可是二師兄啊,能怎么辦呢,捧著唄……
換位思考一下,南妄覺得要是自己處于二師兄這樣的位置,絕對不會去和一個進外門都要走后門的廢柴炫耀自己結丹的事。
這就有點像在乞丐炫耀自己是世界首富一樣……哪來的這種閑得慌的首富啊?
雖然楚松屏這話是對著南妄說的,但另外兩人也算是順帶被楚松屏被點名了。
羅許佑與袁鶴紛紛點頭如搗蒜道:
“早有耳聞,早有耳聞!”
“二師兄曠世之姿,我等望塵莫及!若是能有幸參加二師兄的及冠大典便再好不過了!”
楚松屏滿意極了,認可地點了點頭。
顯然,比起南妄“心口不一”的恭維話,羅許佑和袁鶴的吹捧才是正確的操作。
南妄一邊在心中腹誹“騷不過,騷不過”,一邊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小伙伴們一眼。
小伙伴們回以“我不說話,你自己品”的目光。
楚松屏高傲道:“來參加大典的修士,最低的修為都是煉氣期,其中不乏其他仙門的天縱之人……按理說,你們這樣的境界,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我的及冠大典。”
羅許佑羞愧道:“二師兄教訓得是!師弟修為低下,真是給宗門丟人了!”
袁鶴同樣羞愧萬分:“師弟日后一定發奮修煉,爭取早日突破煉氣!”
南妄清清嗓子,再次出擊:“二師兄這般人物,結交的自然也是人中龍鳳,我們這般修為,怎配來您的及冠大典丟人現眼呢?十日后正好遇上凡間趕大集,我一早便會下山趕集,一整日都不在宗門內,絕不會壞了二師兄的好事!”
楚松屏正準備從儲物袋中掏出凝氣丹的手一頓。
“什么趕集!趕集哪有及冠大典重要!我的及冠大典你敢不來!?”
南妄:“?”
等一下?
他不能去趕集了?
不對,楚松屏難不成是在邀請他參加及冠大典?
另兩人見鬼似地看向楚松屏,然而楚松屏的注意力完全在南妄身上,半點都沒有分給他們的余地。
南妄結結巴巴道:“我,我自然非常想去,想去二師兄的大典的,但,但我這不是修為不夠嘛,去了也是丟宗門的臉,丟二師兄您的臉……”
“修為不夠你就努力修煉!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喝玩樂!修為難道還會自己漲嗎?”
“是,是是,是我心性不佳,天資拙劣……”
“你知道自己不行,不知道來求我嗎?”
“……啊?”
楚松屏把一瓶凝氣丹砸到南妄臉上,破防般說道:
“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你上次請大家吃什勞子火鍋,也沒有叫上我!”
南妄:“……”
南妄:“?”
另外兩人:“!!!”
……
楚松屏走了。
大發雷霆又說了一通南妄聽不懂的話后,拂袖而去。
一如當年在弟子堂上課上到一半走人的風姿。
徒留南妄拿著一瓶不知名丹藥,不知所措。
“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南妄低頭看向手中的東西,突然發現那瓶丹藥上的瓶身上,居然還綁著一只鳥。
是的,一只鳥。
一只,信鳥。
南妄擁有的信鳥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盡管南妄至今還沒有一只屬于自己的信鳥,但是南妄對信鳥的認知,已經到了一個云玩家中的最高境界。
所以,哪怕手上這只信鳥和其他所有的信鳥比起來,差別非常大,南妄自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一只信鳥。
在見到這只信鳥之前,南妄從沒關注過信鳥的大小問題,他默認所有的信鳥都差不多大。
三師兄戰沉明的信鳥倒是比其他信鳥大一些也沉一些,但是大得也不多,沉得也不多。
這只信鳥就不同了,瘦瘦小小的一只,堪堪能占據一個掌心的位置,翅膀瘦弱,鳥喙短且細,仿佛沒滿月就出來打工的幼鳥似的。
南妄從指尖喂了一點點靈氣過去,信鳥得了靈氣,睜開一雙水靈靈的異色眼眸,弱弱地拍了拍翅膀。
好,現在可以肯定了。
這玩意一定就是二師兄的信鳥。
羅許佑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一巴掌拍在南妄后背上:
“南妄你也太過分了,虧我們把你當兄弟!”
“就是就是,你和二師兄關系這么好,怎么還一直瞞著我們?”
袁鶴也附和道。
南妄大喊冤枉:“天地良心,我什么時候和二師兄關系好的,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羅許佑道:“你還不承認呢,你看看手上的是什么!”
南妄:“是什么?”
羅許佑大怒:“二師兄給你的丹藥,你不知道是什么嗎?”
南妄兩手一攤:“這瓶子上也沒寫點啥,我上哪兒知道這是什么啊?來來來你告訴我,這是個什么丹?”
羅許佑呆住了:“這……這難道不是凝氣丹嗎?”
南妄絕望道:“我不知道啊。”
三人頓時面面相覷。
丹藥這個東西無疑是修真界最復雜的產物,長得都是圓滾滾的,顏色都是灰撲撲的,每一顆差別都很小,但是作用和效果卻都天差地別。
對于平時很少接觸丹藥的修士而言,辨認一顆丹藥并非易事。
袁鶴摸了摸后腦勺,說道:“我聽二師兄的意思,這應該就是凝氣丹吧,二師兄是想讓你用凝氣丹突破煉氣,然后去參加他的及冠大典?”
羅許佑剛剛消下去一些的怒氣值又回來了:“南妄你太不夠兄弟了!和二師兄有這等關系也不早說?”
那可是二師兄啊!
全門派上上下下、就連其他仙門都垂涎欲滴的青云門二師兄楚松屏啊!
誰能想到,南妄這么個小小的外門弟子,竟然會在私底下和二師兄有那么深厚的交情?
南妄左思右想,實在是想不到自己和二師兄有什么交情,突然,他靈光一現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其實不是凝氣丹?二師兄也沒有邀請我參加及冠大典的意思?”
羅許佑:“?”
袁鶴:“?”
南妄緩緩分析道:
“你們也看到了,二師兄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我氣走了,這說明二師兄根本不喜歡我,以二師兄的性格,他怎么可能邀請一個不喜歡的人去參加他的及冠大典呢?況且,二師兄沒給我留請柬!沒有請柬,我就算到了煉氣修為,也沒法參加大典啊!”
羅許佑猶猶豫豫道:“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可是,可是如果二師兄不是來邀請你參加及冠大典的,那他到底是來干什么的?這丹藥又是什么……”
南妄語氣沉重地說道:“可能二師兄覺得我這樣的天賦繼續修煉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所以送我一瓶毒藥,讓我自毀修為,早日離開青云門?”
羅許佑:“……”
袁鶴:“……”
第030章 聲名遠播的南妄
羅許佑和袁鶴對視一眼, 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同樣的震驚與同情。
袁鶴率先開口道:“南兄,修仙之路艱難險阻都是正常的,二師兄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羅許佑憤憤不平道:“二師兄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他哪能理解我們的境遇呢?”
南妄:“唉……”
一聲凄涼的嘆息, 聽得另兩人心中頗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袁鶴悲憤道:“二師兄實在是太過分了!真傳弟子又如何,真傳弟子也不能這么侮辱人啊!走,南兄, 我陪你去找外門長老告狀!”
見小伙伴激動, 羅許佑反倒是冷靜下來了:“告狀肯定不行, 別的真傳也就罷了, 那可是二師兄啊, 外門長老也想抱二師兄大腿,他們還愁找不到門路呢!”
他們這一撞上去,反倒是給了外門長老們接近二師兄的機會, 得不償失啊!
袁鶴也清楚其中的彎彎道道,聞言便熄了告狀的念頭, 只是心中依舊不甘:“總不能就這么算了吧?”
“唉, 這……”
羅許佑想不到任何辦法, 只能一個勁嘆氣。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生氣了,沒必要。”
南妄的心態調整得很快,他隨手把丹藥收了起來,反過來安慰兩位同僚道:
“我不在乎二師兄說什么, 也不會吃他的毒藥, 他修他的無上大道, 我走我的林間小路,我們誰也礙不著誰嘛!”
……
外門沒有秘密。
不出三日, 二師兄建議某廢柴外門弟子自毀修為的傳聞,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盤龍山脈的每一個角落。
南妄也就這么莫名奇怪地成了“眾矢之的”。
雖然并非是壞的意義上的眾矢之的,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現在的南妄隨便在路上遇到個外門弟子,對方都會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光是外門弟子也就算了,可是這一回,就連外門長老也關注上了南妄。
外門長老們原本都是天賦一般、修為長久沒有進展、又不想回歸凡間的內門弟子,等到了年紀,無法在修為上更進一步時,便在外門謀個長老的身份,繼續留在青云門發光發熱。
和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內門長老不同,外門長老就和雜役弟子處的管事差不多,除了負責管理外門之中的大小事宜之外,也需要關心外門弟子們的修行和生活。
然而,外門有那么多弟子,一個個關心過來,長老們也沒那么多時間和心力,所以,唯有對那些名聲大噪或是不慎出了大事的弟子,長老們才會去關心一二。
這一回,南妄便感受到了了來自外門長老們的“關心”。
當南妄第三次被平時從沒說過話的外門長老叫去“談心”的時候,他終于崩潰了。
這外門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南妄氣呼呼地帶著安諾回到了雜役弟子處。
雜役處還和以前一樣,樸素又破舊,看著就和凡間沒什么差別。
南妄騎著仙鶴剛一落地,就被雜役弟子們重重包圍。
“南妄師兄回來了!”
“師兄!師兄!”
“祝師兄日進千里,早日飛升!”
看著那一張張熟悉萬分卻又漸漸染上陌生的臉,南妄心中感慨萬千。
他至今沒有多少自己已經成了外門弟子、甚至是外門弟子中最接近山脈頂端的那一批人的實感。
他總覺得自己依然屬于雜役弟子處,依然站在懸崖邊,只要隨便吹來一陣微風,就能把他打回原形。
只是,即使被打回原形,他和眼前這些人也是不同的。
就在不久前,他還是這些人中的一員,甚至還是其中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
同樣是這些人,這些曾用最尖酸刻薄的話語嘲諷他的人,如今卻一個個仰著羨慕渴望的眼睛,期盼他從手心里漏下些好處來,仿佛已經徹底忘記了他們曾經對他做過的事。
南妄一無所有的時候都沒有選擇與他們同流合污,現在得了勢,更不會做那仗勢欺人的事。
但是,要說南妄對雜役弟子處有什么感情,或者說雜役弟子處對南妄有什么恩情……那也確實是沒有的。
“南妄師兄,今兒又來看咱們啊?”
說說的人南妄熟悉得很,正是曾經一直刁難他的雜役管事。
尖細的嗓音依然那樣難聽,但在那卑謙模樣的中和下,倒也顯得可愛了些。
“我去田里一趟,幫我看著點仙鶴。”
南妄隨手將仙鶴的拴繩遞給一旁候著的雜役管事,隨后又掏出一把靈石,給周圍的弟子們分了。
外門弟子回到雜役處,都會像他這樣給大家分一些靈石,這也算是雜役處秘而不宣的潛規則了。
南妄每次回來,也都會按照規矩給眾人分些靈石,多的他也不給,就按照其他人給的份額來。
不過南妄回雜役處的次數遠比普通的外門弟子要多,累計起來,給出去的靈石也不少。
好在現在的南妄手頭上非常寬裕,就連上品靈石都花不完,按月領的下品靈石月俸對他而言就像零錢似的,沒用還占地方,多送出去一點,就能給他的儲物袋多騰一點空間來放別的東西。
隨著南妄漸漸走遠,雜役管事臉上諂媚的笑容也滿滿消失不見。
“師兄,你說這南妄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運,一天到晚往雜役處跑,手頭還這么寬裕。”
一旁的狗腿子說道。
剛才拿靈石的時候,就數他笑得最歡。
現在南妄走遠了,也就屬他倒戈得最快,簡直是把墻頭草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誰知道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雜役管事冷笑一聲,嘲諷道:“心術不正之人,早晚陰溝里翻船,瞧瞧,這不就來了,前幾日,外門離有傳聞說南妄被二師兄厭棄,還被賜了毀去修為的毒藥,呵呵,我看他這好日子,是到頭咯……”
……
田間飄蕩著青澀的草木香,混雜著淡淡的土壤氣息,天空一如既往的空曠澄澈,微風拂過,吹散濃濃白霧,也吹散南妄心頭盤桓數日的焦躁。
安諾在南妄肩頭現了身,白霧是它的養料,在霧氣濃郁的地方,他總是更加精神抖擻一些。
“嘰嘰嘰。”
你的碑還在那兒呢。
“好好說話,什么叫我的碑。”南妄戳戳安諾的小腦袋:“那是我養的靈獸的碑。”
“嘰嘰嘰。”
那是你肚子里的雞的碑。
“……”
南妄不禁失笑。
“師兄,師兄!”
陌生中帶著一絲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南妄回頭一看,確實是一張熟人的臉。
“三虎!好久不見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錢三虎氣喘吁吁地南妄面前站定,憨笑著說道:“我知道師兄重情重義,每次回來都會來這兒祭奠靈獸!”
南妄:“……”
就離譜。
誰會去祭奠兩只雞啊。
他每次都來這里的理由,單純是因為這塊地方種著他的蔬菜。
至于這塊碑——
南妄看向那大地中豎著的那一塊石碑,無奈地笑了笑。
勉強可以當椅子坐坐,這樣吃吃喝喝的時候就不會蹭到一身土。
“對了,師兄……我也要進外門了。”
錢三虎摸著后腦勺,語氣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我去!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南妄感同身受地高興了起來:
“看不出來啊,你小子居然這么深藏不露,這才多久啊,就到煉體五層啦?”
“還得多虧師兄相助……”
“我助你什么,我能助你什么?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
南妄拍拍錢三虎的后背,樂呵呵地說道:
“我們很快就要成師兄弟了,好好好,你到了外門盡管來找我,師兄帶你打牌……咳咳,論道,帶你論道!”
“多謝師兄!多謝師兄!”
錢三虎連連道謝,愉悅之情溢于言表。
“師兄!我來啦!”
突然一陣狂風落地,靈枝御劍而來,穩穩地停在南妄面前。
“這位是?”靈枝注意到了南妄身邊的人:“還挺眼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啊?”
“五、五師姐……小人錢,錢三虎……”
見到靈枝的瞬間,錢三虎頓時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南妄笑著說道:“別緊張,五師妹很好說話的,五師妹,這是我在雜役處的同僚,錢三虎,過兩天就要進外門了。”
靈枝盯著錢三虎看了一會兒,用鼻腔發出一聲咕噥:“哦,那就提前恭喜錢師兄啦。”
“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
錢三虎冷汗都下來了。
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曾經加入過朱師兄的小團隊。
但是那真的不能怪他啊,朱師兄作威作福慣了,知道他和南妄一起去大殿當值,非要來問他和南妄有關的事。
朱師兄殺南妄靈獸的時候他遠遠地逃開了,但是在那之后,他還是被朱師兄逮到,被迫和他們一起嘲笑南妄。
也正是在那時,他們一行人遇上了五師妹……不不不,五師姐。
直至今日,看見靈枝的瞬間,他依然會想起曾經挨的那頓毒打……
好在他現在學聰明了,不管其他人怎么傳南妄就要倒大霉了,他依然對南妄堅定不移,相信南妄一定會逢兇化吉,一飛沖天!
到那個時候,就算是他這樣的小人物,也說不定能跟著沾沾光呢……
錢三虎見不得人的心思剛剛在心頭滾了一圈,就對上了靈枝含笑的目光。
只是那笑并非是善意的打量,而是一種……嘲笑。
看穿一切的人凝聚在眼底的笑意,唯有局中人才能領會到的森冷鋒芒。
一無所知的南妄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大鍋,高高興興地駕到火上,招呼兩人道:“我這豬蹄之前燉了好久,現在重新回鍋濃油赤醬一燒,那滋味,誰吃誰知道!”
“不不不,不必了……我還有事,還有事,這就走了,這就走了……”
錢三虎忙不迭地拒絕,對上南妄詫異的目光后,又被迫硬著頭皮解釋道:
“是是,是這樣的,我馬上要去外門了,得收拾收拾,和師兄弟們道個別……”
“行行行,正事要緊,你趕緊去忙吧。”
南妄毫不起疑,只是略帶惋惜地說道:
“可惜你沒這口福嘍,香噴噴的紅燒大豬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