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修筑鳥巢差點把巢毀了
兩團鳥影從空中摔落,腳上還抓著那條競爭的魚,將地面積攢的落葉砸散,嚇到路過的松鼠,一溜煙竄出老遠,一直爬上樹梢才停下。
云青嵐摔得一懵,腦袋暈乎乎,緩了半天才找回意識。
魚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頭擱在地上,閉著眼睛搖腦袋,讓自己盡快清醒。
它還沒找回平衡,又對自己此刻的狀態不了解,只覺得很不舒服,往前走了兩步又倒下,倒地時嘴中還驚慌鳴叫了兩聲,發出受到襲擊警惕的叫聲。
摔暈腦袋還敢走路,傻傻的樣子看得云青嵐哭笑不得。
他,就是和這么個小傻鷹,為了個魚爭奪掉落樹樁?
酒精燈再次被點燃,照亮了地底的黑暗。
冷靜下來的白櫟坐立不安地站在旁邊,看著云青嵐從背包中翻出一個大瓶子和棉簽,心虛地用手擦了擦自己觸手上已經干涸了的血跡。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么會這么激動……
白櫟絞著觸手,看著平靜的云青嵐與對方脖子上已經開始泛紫的勒痕,有點想再往后退幾步。
“櫟櫟,坐過來吧?”
云青嵐的聲音啞了,因此白櫟也無法分辨出他到底有沒有生氣,原本就絞在一起的觸手纏繞的更緊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云青嵐的旁邊,剛坐下,對方就對著他伸出了尚且完好的左手。
“嗯?”
白櫟不明所以。
云青嵐從包里掏出一瓶礦泉水,對著他笑:“剛才是哪根觸手沾上血弄臟了?伸出來,我給你擦干凈。”
白櫟訥訥地把自己的觸手放到云青嵐的手上,一直到對方溫熱的手碰到自己冰涼的觸手,他才反應過來不對:
“你不是受傷流血了嗎?你應該先給自己療傷。”
云青嵐已經用礦泉水沾濕了手帕,聞言抓住了白櫟就想要往回縮的觸手,笑道:“沒關系的,只是被紙劃破流了一點點血,這種程度的傷是不會讓人類死亡的。”
“哦……”
白櫟將信將疑地應下。
他并不知道人類流多少血會死,但是他見過的無數死掉的人類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流了很多血痛苦的死去的,所以他才會對云青嵐流血這件事這么警覺。
原來人類流的血不多的話,是不會死的嗎……
觸手上冰涼的觸感拉回了白櫟的注意力。
他低頭看去,只見云青嵐正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手帕替他清理觸手,一直到把他的小觸手擦得干干凈凈才停下動作,將臟了的手帕疊好收起,然后直接將剩下的礦泉水倒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原本半凝固的血液被水沖刷干凈,白櫟終于得以見得云青嵐右手虎口處傷口的全貌:
這是一道細長但深的劃痕,從虎口一直連到了手腕才消失,讓白櫟看得直皺眉。
云青嵐單手擰開了最開始拿出來的大瓶子,將紅褐色的液體倒在棉簽上后開始往傷口上涂。
“這是什么?”白櫟問。
“這是碘伏。”云青嵐指了指瓶子上的字,解釋道,“這是清理傷口,防止感染的藥。”
“雖然人類流一點血不會死,但如果有細菌通過傷口進入人體內造成感染的話,也不是沒有死掉的可能性。”
白櫟聽著緊張了起來:“所以人類還是會因為劃傷死掉?”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云青嵐看著臉色越來越嚴肅的白櫟,忍不住笑,“不過我沒關系的,你放心吧。”
“喔。”
白櫟應下,但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他又往云青嵐的旁邊坐了坐,好奇地伸手,沾了一點瓶蓋里的紅褐色液體,在云青嵐阻止之前伸出舌頭舔了舔。
下一秒——
“好苦。”
白櫟皺著眉吐舌。
“這個不好吃。”
“這不是吃的,當然不好吃。”
云青嵐快速處理完傷口后直接蓋上了瓶蓋,防止白櫟再趁著他不注意偷喝碘伏,嘆著氣教育道:
“以后不要亂吃東西,這次是碘伏,只吃一點點不會有多大的事,但如果以后你不小心吃到有毒的東西該怎么辦?”
“毒?”白櫟疑惑,“可我應該也不會被毒死啊?”
“無論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你這樣隨便嘗東西總有一天會被毒到的。”云青嵐正色道。
白櫟這才想起自己最開始生氣的原因,小觸手如同炸了毛一樣突然跳起來,他皺著眉警惕地問: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你能解開那個法陣?”
都怪云青嵐剛才突然幫他擦觸手,他都差點忘記自己是要來質問云青嵐的了!
“我是云青嵐啊。”云青嵐無比自然地接話道,“我和你說過的,我家很有錢,而有錢的人類總會關注一切奇怪的東西,比如燒香禮佛、風水道術,我會在身上帶一些符紙也不奇怪吧?”
“是這樣嗎?”
從未真正接觸過人類的白櫟發出不確定的質疑。
“是這樣的。”云青嵐堅定地回答,他笑瞇瞇的,神色不漏任何鋒芒,“不信的話,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親眼看看是不是這樣的。”
白櫟想說自己還沒同意出去呢,但又想到剛才一時嘴快答應下來的承諾,糾結地皺眉。
他不想對云青嵐言而無信,但外面現在正因為沒有他處理怨氣而在經歷末日呢,有什么好玩的?就算云青嵐再有錢也不可能過得很好了。
就在這時,沉默許久的小觸手弱弱道:
【其實出去也沒關系的吧?反正云青嵐也不知道末日了,帶他出去,讓他親眼看到末日之后,我們就有理由讓他留下啦!】
【對呀對呀,到時候云青嵐就會認識到還是和我們一起呆在地下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現在法陣解開了,可以隨便出去了,櫟櫟很厲害的,大不了以后就讓櫟櫟去搶別的人類的食物來養云青嵐嘛。】
小觸手七嘴八舌的話幾乎都說到了白櫟的心坎上,白櫟鼓了一下腮幫子,不情不愿道:
“好吧,我答應過你的,我不能反悔的。”
另一邊的云青嵐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了白櫟的下一句話。
“但是,在出去之前,你能不能多給我講一點葉冰璃的故事?”
云青嵐一下子頓住了。
不是他達成目的就不愿意講了,他都愿意親自寫出來這些小說并且下印成冊了,當然不會接受不了給白櫟講故事這種簡單的事。
但是后來的劇情……
想到白奕對落殤的喜歡,還有一系列狗血的發展,云青嵐就忍不住頭疼。
白櫟很聰明,只是缺乏關于人類感情的常識,光是小說里的那一句“心疼”,就可以讓白櫟順著倒推出現實中的他的感情,那如果白櫟聽到了男女主談戀愛的部分,又會怎么去理解人類的感情,會怎么看待他?
要知道云青嵐從來都不覺得他把自己對白櫟的感情藏的多好,只要是個有著正常的喜怒哀樂的人類,稍加觀察后應該都會看出他的心思。
想要臨時改劇情也來不及了,現在男主都已經出場了,聽觸手們當時的聲音,顯然是對新出場的男主很滿意,已經默認了女主們會和這三個男主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把接下來的劇情給跳過去。
所以他當時為什么會寫出來這樣的劇情?
——哦,好像是因為白櫟喜歡聽。
首選的就是人工巢,還要是有屋頂的那種。
人工巢的種類良多,游隼居住過的巢屋就是帶屋頂,長方形,留出一面供鳥類進出的鳥巢。
也有完全封閉,只在巢屋進出面開個拳頭大的小洞,幫助抵御天敵入侵的小鳥巢,還有仿照野生鳥巢的半圓碗狀。
外側是否加裝落腳的木板則要看運氣。
人工巢也需要篩選,因為安裝的鳥巢不一定都是專業人士,云青嵐就見過有個碗狀鳥巢底下不透水,下雨時將鳥巢全淹了。
目前生活所在區域的鳥巢游隼們都前去觀察過,要不就是有鳥居住,要不就是鳥巢過小,不適合游隼住。
再想要尋找鳥巢,就得擴大搜索區域。
游隼們前往未曾涉及的天空,在那里,他們見到了一只新游隼。
第 32 章 新鳥巢
那天是少有的涼爽日子
接連的暴雨將炎熱沖刷得一干二凈,陰云未散,厚厚的云層將太陽覆蓋,遠看過去,天上只有一圈球形虛影,半點光熱都透不出來。
云青嵐倒在窩里,翅膀攤開,雙目無神地望天,整只隼都透著股疲憊。
一旁的白櫟稍好些,站直身,勤勤懇懇打開翅膀,加快羽毛干燥速度,左邊翅膀舉累了就收回來晾右邊,兩邊晾完,依舊殘留著潮濕的感覺。
他翻動羽毛,也沒翻到明顯濕潤的位置,只能抖抖毛合起翅膀跳下巢,拱拱被天氣弄萎靡的小游隼。
近期的天氣就是如此,一會兒艷陽高照,一會兒大雨傾盆。
觸手,被親了。
白櫟一下子炸毛,整個人都驚坐了起來,瞬間沒了任何睡意,指著云青嵐,說話都開始打磕巴:
“你……你你你!”
被云青嵐親的那根觸手“嗖”地一下縮了回去,蜷成一團害羞地發抖,白櫟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受驚的小觸手,對著云青嵐“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人、這個人怎么能突然親他的觸手啊!
被親的小觸手已經有些錯亂了,暈乎乎滾出本體的懷抱,開始和其它的觸手打架,而白櫟根本來不及去管自己身后的混亂,繼續保持著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表情看著云青嵐。
原本纏著云青嵐的觸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時候松開了,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笑瞇瞇地,對白櫟道:
“那就這樣,晚安好夢,櫟櫟。”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只留下白櫟繼續在原地發呆。
觸手……他親了我的觸手。
白櫟恍惚地想到。
其實剛才云青嵐的動作很快,他甚至完全回憶不起觸手上的那一抹溫熱到底是怎樣落下的,但只是“云青嵐親了我的觸手”這件事就足以讓白櫟心跳加速到恍惚的地步了。
他為什么要親我?
白櫟當然想不出答案,但這已經是他現在如同漿糊一般的腦袋中唯一能思考的事情了。
咚咚、咚咚。
原本空蕩蕩的胸腔處又傳來了劇烈的跳動聲,白櫟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胸,更茫然了。
他的心臟為什么又在跳動了?云青嵐的行為明明和之前他親對方臉頰的行為沒有任何區別。
他喜歡云青嵐,所以要去親親他,云青嵐剛才應該也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親親他的小觸手的。
這明明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啊,他親云青嵐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奇怪的反應,為什么現在心臟會跳的這么快?
白櫟無意識地抓緊了衣服。
別跳了,好奇怪啊。
身邊傳來了睡袋拉鏈拉上的窸窣聲,白櫟轉頭去看云青嵐,就看見惹得自己心煩意亂的人平靜睡去的場景。
心跳聲這才平息。
盡管情況完全不同,但白櫟十分同步地與當時被親了臉頰的云青嵐有了同一種無可奈何的氣悶感。
他在這里心煩意亂,云青嵐倒是睡得安穩,這也太不公平了。
白櫟這么想著,一根觸手就探了出去,圈著云青嵐的雙腿就開始往上攀爬,一點點地纏繞住云青嵐,在看到云青嵐因為被自己纏繞而顫抖的身體和蹙起的眉毛后才滿意地拉上自己的睡袋,也閉上了眼睛。
他氣鼓鼓地想:
你讓我睡不著覺,我也不要讓你睡得舒服。
而與此同時,黑暗中,一根小觸手仍然在蜷縮著揮舞打滾。
云青嵐親它了欸!云青嵐親親它了!
它!被云青嵐親了一下!
這說明云青嵐超喜歡它的!開心!.
第二天,白櫟是被肩胛骨處奇怪的癢意癢醒的。
他皺著眉用觸手去揉了揉發癢的肩胛骨,但怎么揉都不管用,原本死掉了觸手而有些光禿禿的肩胛骨因為他的反復搓揉而泛起了紅。
還是好癢。
白櫟皺眉,狠狠地用觸手刮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讓火辣辣的刺痛感蓋過癢意之后才好受了些。
“怎么了?”
身邊來云青嵐的聲音,應該是被他觸手的動靜吵醒了。
“沒什么。”白櫟收起了自己的觸手,直接把自己大半光裸著的后背展示給云青嵐看,皺著眉道,“這里好癢。”
他的身架子并不算小,只是因為常年吃不飽飯而單薄,從不見天日的后背是一片瓷白,肩胛骨上被搓揉出的紅色也就更加顯眼了。
肩胛骨周圍是可怖的觸手,而他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白,如此毫無設防地對著云青嵐露出后背。
脆弱、美麗但又危險。
云青嵐猝不及防看到了白櫟的后背,耳朵一下子紅了,他的目光飄忽了一下,才敢落到實處,去查看白櫟的情況。
但肩胛骨處除了被白櫟自己搓出的紅色外毫無異常,云青嵐蹙眉,突然想起之前天師對自己說過,白櫟的觸手應該會在一周之后開始重新長出來。
但現在滿打滿算也只是第五天,難道是觸手重新長出來的速度提前了?
云青嵐這么想著,對白櫟道:“等我一下,你應該是被什么小蟲子咬了,我去幫你拿藥膏。”
他說著從背包中拿出了天師給自己的藥膏。
藥膏被裝在白色的小瓷瓶中,打開后清新的草藥味撲鼻而來。
膏體是淺綠色的,云青嵐用手挖出一點,在即將落到白櫟的背脊上的時候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似的抹了上去。
是和想象中一樣的觸感。
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白櫟的皮膚很細嫩,云青嵐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白櫟單薄的脊背給碰碎了。
他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現在的白櫟也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類還要強大,但這并不妨礙他小心翼翼地把白櫟當成琉璃脆玉。
白櫟只感覺到背后一片冰涼,隨后,原本讓人煩躁的癢意就消失了,只剩下云青嵐的手在到處游走,所經之處都是一片沁涼。
云青嵐的手在撫摸他的脊背。
意識到這一點的白櫟莫名打了一個激靈,他迅速穿好衣服,結巴了一下:“我、我好了。”
觸手們也重新回來,直接蓋住了他的后背,白櫟轉過身來,好奇地嗅了嗅空氣中殘存的藥草味:
“這是什么藥膏?抹了一下子就好了。”
云青嵐收起藥膏,不動聲色道:“普通的中草藥止癢膏而已,人類經常會用這種東西止癢。”
“好吧。”
原來只是中草藥,他還以為是和那張符紙一樣神奇的東西呢。
白櫟一下子沒了興趣,他用觸手收拾好自己的睡袋,走到云青嵐的身邊,問道:“今天我們吃什么早飯?”
云青嵐道:“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白櫟:?
怎么回事?他明明感覺自己才睡了一點點時間。
云青嵐解釋:“因為昨晚我們上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清晨了,我看你不困,也就沒說,其實我們吃完飯入睡的時候都快要中午了。”
白櫟對時間的概念不太熟,把云青嵐的話放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才理清楚其中的關系,然后開始生氣:
“那你就應該在昨天晚上對我說‘現在已經是凌晨了,我們要快點休息’,這樣我就不會讓你講故事了,你干嘛不告訴我?”
要知道人類不睡覺也是會死的,他就見過好幾個窮困潦倒的小說家因為不眠不休地寫小說最后猝死了。
云青嵐笑:“因為我不是很困,而且你不是也不困嗎?吃完飯再講完故事睡覺正好。”
他在白櫟反駁之前,從背后拿出了一個三角形的飯團,在白櫟的面前晃了晃:“剛才不是還在問吃什么嗎?先吃飯吧。”
白櫟一下子認出來:“這是之前你一直在吃的飯團。”
“嗯。”云青嵐道,“因為別的食物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先吃這個墊一墊,不夠還有別的。”
“大概還有六個小時后就到清晨了,到時候石門打開,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白櫟雙手接過尚且溫熱的飯團,一邊學著云青嵐的樣子撕開包裝袋一邊問道:“石門在哪里?”
云青嵐指了指前方:“往前走一段距離就是了,一會吃完了我帶你去,我們在門口等著也行。”
“喔,好。”
白櫟說著咬了一口飯團,這是一個咸口中式飯團,里面是火腿、黃瓜、胡蘿卜夾心的,還有酸豆角和脆蘿卜,酸辣味的,雖然不如油潑面來得驚艷,但也很對白櫟的胃口。
很好吃,云青嵐帶來的東西都很好吃。
云青嵐應該是在他睡著的時候就已經吃過了,現在正在旁邊收拾東西,能帶的都帶上了,看上去是確實不準備再回來的樣子。
想到馬上就要離開,白櫟咬著飯團,總覺得恍如隔世。
他在這呆了整整十八年,居然真的要走出這片深淵了,就在短短的六個小時后。
明明之前都覺得無所謂的,但現在卻莫名的開始緊張。
云青嵐身上有問題,他心知肚明。
但云青嵐到底想要帶他去哪里?如果云青嵐真的騙了他的話,他該怎么做?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緊張,云青嵐突然開口道:“櫟櫟,在出去之前,需要我給你講一些外面的事嗎?”
所以鳥巢就是誰打贏了歸誰!
云青嵐就見到陌生游隼的視線緩緩掃過他們。
重點落到爪子,喙部等攻擊部位,視線還在他們胸口處的豎條紋上重點落了落。
就當以為對方要開打時,陌生游隼轉頭叼起自己的獵物,邁出巢屋,頭也不回地離開。
留下兩只小游隼對著空氣干瞪。
云青嵐:?!
不是,現在的游隼都這么好說話嗎?
第 33 章 下雨
游隼的背影消失在天際,一路遠去,全程沒有絲毫想回頭爭奪的打算,將鳥巢讓出來。
簡單到讓隼恍然。
云青嵐收回差點瞪出來的眼睛,見白櫟也愣在原地,爪子都沒收回去,心里得到安慰。
挺好,看來不是他一只隼被嚇到。
不然顯得他大驚小怪……
云青嵐沒想明白,難道是他和白櫟有什么特殊體質,怎么遇到的隼一個比一個奇怪。
“今年第八號臺風‘喬娜’已登陸我國東海岸,登陸時強度為超強臺風級,中心附近最大風力十五級。”
“太平洋海嘯預警中心數據顯示,環太平洋地區海底地震接連爆發,沿岸受到嚴重海嘯威脅,海底光纜與電纜被破壞,大量旅游島嶼……”
“聯合國發出警告,近一個月來南半球降雨稀少,導致旱情……”
……
六月十四日,本應該是一個最平淡不過的夏日,高考結束,高中生開始享受來之不易的長假,工作的人們依舊忙忙碌碌,搭乘早上七點的地鐵昏昏欲睡地前往公司。
然而,從凌晨三點開始,海底地震、火山噴發、臺風登陸……自然災害毫無征兆地接踵而至。無論是地鐵的顯示屏還是手機的新聞彈窗,都如同準點報時一般,幾乎每隔一小時就會跳出來一條最新災情。
明明是夏日,但直至早上八點,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云層低壓。
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匆匆的腳步,抬頭看向灰暗的天空。
——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破碎傾塌的天空。
微博熱搜榜上,一個詞條悄無聲息地上升,哪怕熱度一壓再壓,也無可阻擋地登上了熱搜第一:
#末日來了
與此同時,在大漠風沙肆虐的西北某處山嶺,地下深處,是與外界完全不同的安靜。
“一、二、三、四、五、六、七……”
白櫟靠坐在地底的石墻上,認真地數數。
這是一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空間,周圍都是堅不可摧的石墻,上方是未知的黑暗。
白櫟的聲音連回音都沒有激起,就被黑暗盡數吞沒,只有他跪坐的地面上有繁復的法陣亮著影影綽綽的白光。
很顯然,這里除了白櫟,并不存在任何生命。
也許是因為許久不見光的原因,少年的皮膚透著不健康的蒼白,但五官艷麗精致,就像是每一寸都被精心測量過一般,漂亮的幾乎不像是人。
“……十。”
白櫟數到最后一個數字,嘆了口氣,看向自己面前枯黑的觸手。
這些觸手呈現出樹木干枯時的灰黑色,皺巴巴地蜷縮了起來,但并不難看出它們原本該有的模樣:
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圓形吸盤,猙獰且粗大。
他的背后探出了一根尚未枯萎的觸手,搖頭晃腦煞有其事地算數:
【十根,十八減掉十……是八個?】
白櫟聽了觸手的話后歪了歪頭,又算了一遍,堅定道:
“唔……就是八個。”
“我只剩八根觸手了。”
意識到自己剩余的觸手數量已經完全少于死掉的數量,白櫟失落地抱住了自己為數不多的觸手。
“沒有了,好孤單。”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蓋,一根觸手彎起觸手尖尖戳了戳他,學著曾見過的人類的模樣,哄道:
【沒關系的,小櫟以后好好吃飯會長出來的。】
觸手和剛才算數的觸手是同一根,都是從白櫟的后背長出來的,比起地上干枯死亡的觸手,這些尚且在他背后活動著的觸手更為深黑且巨大,如同傳說中的邪惡生物一般猙獰。
它們都是白櫟的一部分,也是白櫟意識的衍生,只是心智比白櫟還要幼稚一些,大部分時間都是憑借著本能行事。
白櫟顯然不覺得這樣精分出來許多個“自己”來陪自己說話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就這么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又低聲和觸手說了好幾句話,像是小動物一樣用臉蹭了蹭自己的小觸手,才又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掠過屈起的膝蓋,繼續去看地上擺著的十根干枯的觸手,自言自語道:
“總之,只要人類死完了,你們就不會繼續死掉了吧?”
若是有正常人類在場,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白櫟的心理也許有一點問題,無論是心平氣和地去數自己的“尸塊”還是自問自答的刻板行為與草菅人命的態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夠做出來的事。
但白櫟不知道。
因為他并不算是“人類”。
白櫟從有意識開始就在這里了。
最開始,這里的人絡繹不絕,他們穿著奇怪的道袍,說著他陌生的語言,對他嘖嘖稱奇,他驚慌失措地到處亂撞,但那些人也只是像看不自量力的小麻櫟一樣看著他。
后來,來這里的人慢慢少了,有幾個人會在每天固定的時間過來,教他說話、認字和進食,還偶爾會說上長長一串他根本聽不懂的話。
白櫟雖然聽不懂,但都一一記了下來,慢慢理解,多年之后才終于明白當初那些人在說些什么:
外面是人類的世界,因為人類的怨氣越來越多,破壞了世間的平衡,因此那些人用法陣凝結了怨氣,使其掉落到這個地方,而他的任務,就是處理這些怨氣。
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進食”。
怨氣被凝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粥狀物,味道千奇百怪,或是苦澀或是辛辣,有的還像隔夜的餿飯。
當然,從未吃過隔夜的餿飯的白櫟當然不知道這些怨氣到底有多難吃,他只知道吃了之后他會難受,觸手很疼,整個肩胛骨處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疼。
同時,在吃完之后,他可以看見怨氣中的景象,或者說是人類的世界。
人類的世界很吵鬧,他見到的人總是在嘶吼的,發出尖銳的聲音,有的畫面是渾身是傷的妻子用酒瓶殺死了丈夫,有的畫面是扭曲的殺人狂深夜碎尸,還有的是衣不蔽體的女孩一邊哭一邊從高樓躍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大片紅色。
在人類死掉的那一刻,畫面就會中斷,白櫟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為什么要死,最終得出結論:
人類是一種特別容易就死了的生物。
他害怕那些人也不小心死了,所以從來都沒有向他們說過自己的結論,但那些人還是在他學會了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他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叫他“小櫟”。
白櫟想,這些人類大概也死掉了。
從此,這里就是死寂一般的黑暗,白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里呆了多久。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里的。”
白櫟對著面前干枯的觸手說話。
長久的沉寂讓他養成了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習慣,因此總是會突然冒出一些驢頭不對馬嘴的話來。
小觸手點了點頭:
【是的,要是食物快點換掉就更好了。】
他最開始是挺愿意吃那些黑乎乎的怨氣的,畢竟多疼幾次就沒有那么難受了,而他對那自己從未到達過的奇怪的世界很感興趣,還會和小觸手們像是看電影一樣一邊看一邊吐槽。
直到某一天,他的背后的觸手如同枯萎了一般死掉了一根。
死掉的觸手像是干枯的樹嵐,皺巴巴的蜷縮在一起,白櫟抱著一掰就斷的觸手殘肢呆住了。
那些人是壞人,把他關在這里,還害得和他說話的小觸手死掉了一根。
他只剩十七根觸手了。
后來的事情愈發超出白櫟的控制,他身后的觸手就如同到季枯萎的藤蔓一樣,一根接著一根地枯萎掉落,直到現在,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死掉了十根觸手。
“我不吃飯了,不處理怨氣了,才不管什么怨氣不平衡,人類死了就死了吧。”
只要死光了就不會有害死他的小觸手的怨氣了,而只要沒了人類,就會有新的物種出現,屆時他就有新的食物來源了。
此時的白櫟抱著自己的觸手蜷縮在冷硬的墻角。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在他過往十八年的觀察與總結中,就算他不去處理這些怨氣,脆弱的人類也會因為各種原因自己死掉。
他回想起自己剛才為了觀察人類滅絕進度吃下一點點怨氣后看見的畫面,畫面中無數人尖叫著試圖逃離噴發的火山,最后被巖漿淹沒。滾燙的紅色巖漿快速冷卻成型,變成他最討厭的灰暗的黑。
瑰麗的紅色,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白櫟學著自己在尖叫聲中聽清的話慢慢重復:
“火山爆發……?”
“那個是叫‘火山爆發’嗎?紅色的,好漂亮啊。”
白櫟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小觸手,不解道:“為什么這么漂亮,他們還要死呢?”
他并不知道被淹沒的人類是無法呼吸的,就像是他始終理解不了為什么有人類會在和火山爆發一樣漂亮的“雪崩”里死掉一樣。
身后的觸手思考了一會,作下經典定論:
【可能他們就是很容易死掉吧。】
“啪嗒。”
說話間,他的身側突然響起了一聲從未聽過的聲音。
不是怨氣掉落在石板地上的聲音,粘稠的怨氣不會有這么清脆聲音。白櫟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就用自己尚且完好的觸手將擺在自己身后的那十根枯萎的觸手卷了起來,小心地藏進黑暗深處的小角落,而后警惕地站了起來。
【有東西掉下來了。】
【什么東西?】
【櫟櫟要小心一點。】
他身后的觸手微微弓起,七嘴八舌地說話的同時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常年處于黑暗中的白櫟頭一次體會到“未知”帶來的危機感,他回想著自己曾見過的無數人類的死亡方式,在這一瞬間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該怎么殺死對方。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
因為法陣的限制,白櫟只能在一個靠墻的極小的范圍內活動,他走不出這個半圓,大部分時間要靠自己的觸手在周圍摸索。
在他即將走到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的時候,終于一腳踩上了個奇怪的東西。
白櫟猛地往后跳開,同時觸手往地面上砸去,他就是在這一刻看清了地上究竟是什么。
方方正正的,粉紅色與玫紅色的封面,上面有閃閃亮的高光,安靜地躺在地上,無辜且無害的無生命物。
觸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互相碰了碰,茫然地竊竊私語:
【這是什么?】
【是書吧?】
【是書嗎?】
【就是書!之前在畫面里有人類特別喜歡看這個。】
白櫟記得的,有幾個人類特別喜歡看這種東西,可惜畫面里并不會讓他看見“書”上到底有什么。
他曾猜測過,也許書上也有著和他看見的差不多的畫面一樣的東西,所以才會讓人類如此癡迷。
現在他不吃怨氣了,沒有辦法去看外面的世界,也許可以試著看看書?
想到這里,白櫟“唰”地收回了觸手,懷揣著有點櫟躍的心情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書,一點一點地認讀封面上亮晶晶的花體字。
“——復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
白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觸手也交錯出了問號的模樣。
【人類……喜歡看這個?】
白櫟又伸過來,擺出長大之后就不怎么使用的撒嬌姿勢,濕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充滿期待,像只將頭擱到腿上眼巴巴看著你的小狗。
云青嵐看著白櫟,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見到的小游隼。
剛被送來的小游隼瘦弱,敏感,吃一口肉都小心翼翼的,和現在伸著大腦袋讓他理毛的游隼完全不同。
哦,還會舉翅膀欺負他了!
云青嵐嘟嘟嚷嚷碎碎念,趁機叨了兩口以報剛才的被追之仇,最終還是幫白櫟理了理腦袋上凌亂的羽毛。
白櫟瞇起眼睛,尾巴開心抖抖,刷地一下展開,又變成小扇子。
第 34 章 云青嵐:偷師學藝
陌生游隼來無影去無蹤,好似憑空消失,自從那次正面碰上,隨后的半周里,云青嵐又見不到對方的鳥影了。
其中也有下雨的原因。
找到新鳥巢后,連日的降雨開始,嘩啦啦下個不停。
云青嵐蹲在巢內無聊發呆看著外面的雨,想到了離開的陌生游隼。
不知道對方找到鳥巢了沒有?
和陌生游隼的每次見面都很突然。
因為心情莫名的失落,白櫟破天荒的在晚上郗景送飯過來的時候沒有動上幾口。
其實他是餓的,但是眼前熱氣騰騰的食物居然讓他提不起一點食欲,白櫟的第六感告訴他,即使他勉強自己吃下去,也不會獲得飽腹感。
所以他只是嘗了幾口就沒興趣了,繼續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發呆,一直到深夜也沒有產生任何困意。
“云青嵐……”
他輕聲喃喃。
沒有云青嵐,他睡不著了。
夜好漫長啊。
監控室內,一眾調查員面面相覷。
段雅素雙手環胸抱臂,指著在沙發上蜷縮著輕聲喊著“云青嵐”的名字的白櫟,道:“看,他確實是喜歡云青嵐的,這一點無可置疑。”
和云青嵐的助理開了一下午的會議,匆匆趕來剛想交代調查員們準備配合祁山天師行動的科長目瞪口呆:
“啊?他們不是家人嗎?”
段雅素看了一眼這位年過半百就已經開始禿頂的科長,耐心地給他老人家解釋道:
“吳科長,伴侶也是家人的一種。”
郗景站在一旁,看著科長露出了和自己當時如出一轍的震驚表情,很是感同身受的同情,還不忘問道:
“所以科長,我們該怎么處理白櫟?”
段雅素也緊接著道:“怎么看他都是人類,我們是不是應該早點放他出去,避免和云先生鬧得更僵。”
說起云青嵐,吳科長才想起來自己來這里找郗景和段雅素的正事,他的表情恢復了嚴肅,道:
“白櫟應該確實沒有什么問題了,上級也已經批準了他的特殊收容提案,監護人就是云青嵐。明天你們給他安排一個全面的體檢,然后把他和體檢報告一起交給云青嵐吧。”
“現在你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暫時不要再在白櫟身上花太多的時間了。”
更重要的事情?
郗景和段雅素面面相覷。
吳科長將自己從云青嵐的秘書手中得到的資料復印件分發給他們,道:
“你們還記得六月十四號的臺風、海底地震、火山噴發和極熱干旱嗎?”
段雅素邊接過資料邊道:“我記得,這是大概一周前的事情了吧?當時不是還有一個‘世界末日’的熱搜嗎?本來我們是準備出發去調查是不是又有新的收容物出現的,結果專家分析這一切都只是海底地震的連鎖氣象反應,之后好像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段雅素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上資料的內容,又抬頭去看神色不似作偽的吳科長:“末日是真的??”
“是真的。”吳科長認真地道,“你和郗景準備一下,今晚就必須帶著你們的小組出發前往之前收容白櫟的深淵,稍晚一點會有幾個祁山天師來和你們一起行動。”
“至于白櫟的后續觀察,我會親自找人跟進。”
不同于平靜下掩藏著慌亂的異能調查科,白櫟的這一夜過得很平靜。
這短短的五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幾乎是被云青嵐推著匆匆地往前走的,因此有很多事情都來不及細想,只是憑借自己的直覺猜測出了云青嵐的不對勁。
現在步伐難得慢了下來,云青嵐也不在身邊,為了打發漫長的夜,白櫟破天荒的將自己遇到云青嵐以來的所有記憶都翻出來重新回憶了一遍,試圖去分析自己并不明白的復雜情感。
先是遇見……當時云青嵐給他擦眼淚,他說那種表情是心疼,但是他為什么要心疼自己?當時的云青嵐明明對自己一無所知。
后來是云青嵐給他做飯。
云青嵐做的東西和他在異能調查科的食堂吃到的飯菜不一樣,他在異能調查科的食堂吃飯的時候感覺到的就是食物的味道以及“好吃”的感受,就像是自己與食物隔了一層無形的感情屏障。
但他吃云青嵐的東西,是有滿足的飽腹感的。
白櫟其實說不太清這兩者究竟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可以明顯的察覺出云青嵐與別人的不一樣來。
云青嵐似乎總是很了解他,無論是食物還是小說,帶過來的一切都正正好好地踩在他的心坎上,白櫟直到現在還忍不住走神了一下,在想后來落殤和白奕是不是應該在一起了。
“家人”。
白櫟的腦中無端響起了今天負責載他的司機說的話。
那個司機說了一路的廢話,他只記住了這一句“家人”,但還是不太理解。
云青嵐為什么要說自己是他的家人?他不是人類啊?難道之前他和云青嵐認識嗎?
如果認識的話,云青嵐執意要帶他走出深淵、對他不正常的了解等種種奇怪的地方似乎就說得通了。
但無論白櫟怎么回憶,他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見過云青嵐。
他只在被關進深淵時見過人類,但那群人中顯然沒有云青嵐,白櫟可以肯定,他是在撿那本小說的時候和云青嵐第一次相遇的。
所以云青嵐到底是不是早就認識他了?如果早就認識的話,那又是在何時何地認識的呢?為什么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其實白櫟對自己的過往并不好奇,只是因為這件事情涉及到了云青嵐,所以他才想要刨根究底。
他想親自去剝開云青嵐身上的層層謎團。
等再見到云青嵐的時候好好問問他吧。
白櫟如此想到。
“咚咚。”
房門被敲響,白櫟一驚,才發現窗外已經晨光熹微。
他跳下沙發,拿起茶幾上的墨鏡帶上,這才走到門邊去學著郗景教他地樣子打開房門。
出乎意料的,來找他的居然不是郗景,而是一個圓臉的微胖女人。
女人笑起來很有親和力,對著他溫溫柔柔的打招呼:“你好,你是白櫟是吧?我是郗景組長的組員杜露露,組長今天出任務去了,由我來帶你去進行身體檢查。”
“身體檢查?不是說測試嗎?”白櫟疑惑。
杜露露笑容不變:“你已經通過測試啦,只要體檢完就可以讓云先生把你接走了。”
白櫟不明所以,但是跟著杜露露往門外走去。
他的觸手又被狹窄的門框給勾了一下,白櫟差點被掛的一個沒站穩。
他收起觸手抱在懷里,順口問道:“體檢的話,也會檢查我的觸手嗎?”
“是的。”杜露露溫和道,“云先生特意交代過,說你很在乎自己的觸手,要求我們必須檢查你的觸手的健康情況。”
“這樣啊。”能得知自己觸手的具體情況,白櫟又開心了,他真心實意地道謝道,“你們真是好人。”
不僅沒有讓他測試,還給他檢查觸手,云青嵐果然沒騙他,這就只是輕松的走個過場而已。
他跟著杜露露穿過長長的走廊,一直走到了電梯旁,這才意識到異能調查科的規模或許不止有這一層。
杜露露見他盯著電梯,解釋道:“這一層是臨時收容一些不那么危險的收容物的,我們要去樓上有器材的地方體檢。”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白櫟突然問道。
真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問的,偏偏杜露露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恰到好處地解釋了他所有疑惑的地方。
幼師專業出身的杜露露也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應該這么對你說,所以就說了。”
說起來,她總感覺自己剛才好像回到了當幼兒園老師的時候,難道是錯覺嗎?
“叮——”
電梯抵達,白櫟進入了上一層。
這一層顯然比他昨晚所在的地方熱鬧許多,不少穿著白大褂的人來來往往,在見到他后也只是進行了短暫的停留,而后繼續進行自己手頭的工作。
杜露露帶著白櫟穿過人流,走進了一間空無一人的實驗室,打開燈后關上門,笑道:“只有我一個人幫你檢查,所以你可以放松一點。”
當然,監控背后的人都不作數。
“放松一點?”白櫟垂下自己的觸手,“是這樣嗎?”
“噗……”杜露露被他逗笑了,“我是說表情、表情,你一直冷著臉,看上去很不開心哦。”
白櫟疑惑,他一直都是這個表情,難道有什么不對嗎?
見他沒有回答,杜露露也不覺得尷尬,熟練地打開檢測儀器,對白櫟道:“好了,你直接躺到那邊的床上吧,等檢查完你就可以出去啦。”
半個小時后。
白櫟看著拿著檢查表臉色爆紅的杜露露,疑惑道:“怎么了嗎?”
這個人的臉怎么突然這么紅?
杜露露的手都在顫抖,她顫顫巍巍道:“沒怎么……你很健康,只是有一點營養不良,嗯,骨頭還沒有完全發育,還可以繼續長高,你的觸手……”
她頓住了,半天才緩緩道:“你的觸手也很健康……”
白櫟問:“那你為什么表情這么奇怪?”
杜露露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她就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快速道:“不僅如此,你的其中一根觸手還有一套完整的生.殖系統,根據我們以往收容的觸手類收容物總結出的經驗,那根觸手應該會有成熟期,在成熟期內會忍不住的求偶,并且會排卵,將卵推入合適的溫床孵化……”
白櫟呆住了。
杜露露也在內心深處無聲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這都是什么限制級內容啊!!為什么要她一個花季少女來說這么羞恥的東西!
她的能力是天生親和力!不是天生沒有羞恥心啊啊啊啊啊!!!
“孵化……”白櫟無意識地重復。
他抬起自己的所有觸手,展示給杜露露看,同時真誠地發問:“所以是哪根觸手呢?你的意思是說我的觸手可以生小觸手?”
杜露露的臉紅的快要冒煙了,她顫抖著快速指了一下其中一根觸手,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也沒有觸手系收容物在溫床里的卵的孵化具體情況的資料……”
白櫟順著杜露露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觸手,也頓住了。
這是最喜歡和云青嵐貼貼的那根最粗的觸手,也是……云青嵐親過的那根。
他迷茫地問杜露露:“所以,如果有人類親了我這根觸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和我生小觸手的意思嗎?”
杜露露徹底宕機。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聽白櫟和云青嵐都做過什么奇怪的play啊啊啊啊!!.
異能調查科的大廳內。
云青嵐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茶盞。
這無疑是個很失禮的舉動,但向來舉止完美的他此時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緊張。
白櫟快要出來了,他該怎么對白櫟解釋?白櫟還會愿意信他嗎?
如果不愿意的話……
云青嵐的眸色有一刻變得暗沉了下來,但隨后又恢復了緊張。
鐵血手段的云氏家主甚至都不敢去想對白櫟用強硬的手段,他除了誠懇的道歉解釋別無他法。
“叮——”
就在這時,電梯開門的聲音響起,云青嵐不知第多少次抬頭,看向電梯的方向。
本以為又是一次無用功,但在看見熟悉的黑眸的那一刻,云青嵐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白櫟跟著一個臉頰通紅的圓臉女調查員走出來電梯,在和他對上視線后一下子笑了起來,像是只開心的小櫟鳥一樣,蹦蹦跳跳地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
“云青嵐,你來接我啦。”
重新回到熟悉溫暖的懷抱,白櫟很開心,他用自己的八根觸手將云青嵐牢牢包裹住,想著自己再也不要和云青嵐分開了。
他對上對方震驚錯愕的眼神,頓了一下。
又是這種好像被欺負了一樣可憐兮兮的眼神,云青嵐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又被異能調查科欺負了?
白櫟抬手,很是順從本心地去摸摸云青嵐的眼角,在看見對方瑟縮但又不敢躲開的動作后,更是忍不住想:
為什么他會覺得云青嵐這樣可憐的眼神很好看啊?就像是什么濕漉漉的動物一樣。
在眾人或是震驚或是疑惑的目光下,昨天在異能調查科里始終淡漠尖銳的少年輕笑著,摸著人人懼怕的云青嵐的眼角,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低喃:
“好可憐的眼神。”
“云青嵐——哥哥,我有好多事情想問你,你帶我回家,我們慢慢說。”
他說話時,熟練地用觸手纏住了云青嵐的身體,成功地聽到了對方更可憐的一聲嗚咽。
接著,他發現,小游隼不僅跟在他身后,還追到他的鳥巢來了。
一大早,迎面就是一只神采奕奕,對他啾啾啾的小游隼。
“咯啾?咯啾?咯啾啾?”
老爺子,睡醒了吧?起床不?捕獵嗎?俯沖攻擊今天能否再來演示一遍?
云青嵐眼神火熱。
連續三天被小游隼早早催促起床捕獵的老游隼崩潰地將腦袋扎進翅膀。
恍惚間仿佛回到曾經被半大的小崽子們追著在屁股后面,嗷嗷叫討要食物的歲月。
第 35 章 老游隼心累
有些隼,生動演繹了什么叫做被纏上了就甩不開。
事情是如何發展到這一地步的?
老年隼回憶當初。
似乎,他也沒表現得有多親近啊?
小游隼最初發出友善交流的信號時,老游隼對于年輕隼沒有任何想要往來的意愿,撇下小游隼,身體一轉,半點回應都沒給。
老游隼自信:我,冷酷無情,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肯定不會再來了!
好奇怪的問題。
咚咚、咚咚。
左胸口處似乎又開始不受控制的跳動,與昨天莫名的酸澀如出一轍。
怎么又變成這樣了?
白櫟疑惑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卻發現胸口依然是一片死寂,這才是正確的,因為他是個沒有心跳的怪物。
但是這莫名上涌到心口的劇烈震動又是什么?難道只是錯覺嗎?
【櫟櫟,你有沒有事?】
【是不是生病了?人類生病好像就是這樣的。】
安靜許久的小觸手終于坐不住了,小聲詢問著,旁邊的云青嵐也敏銳地發現了白櫟神色的不對勁,緊張道: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他一邊說一邊靠近了白櫟:“有些食物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是不是不消化……”
他靠近的動作被白櫟用觸手攔住了。
“我沒有不舒服。”
白櫟忽視下心口異樣的情緒,又往后挪了一點,讓自己和云青嵐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才繼續剛才的對話。
“我從小時候就在這里了,是一群人類把我帶進來的,我不覺得這里冷,以前也不餓,因為這里的法陣會將你們人類的惡意凝成實體,那就是我的食物,我昨天給你看過的。”
他指的是昨天自己用觸手卷著黑色粘稠的惡意向云青嵐展示這件事。
云青嵐聞言看向昨天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一坨黑色不明物體,因為白櫟絕食許久的原因,不遠處堆著不少類似的東西,只是昨天他剛進來的時候還沒完全適應黑暗的環境,又忙著照顧白櫟,所以沒有注意到。
就像是為了應景一般,白櫟的話剛說完,地底的法陣就又發出了一陣微弱的光,緊接著,一團黑色的物體緩緩地從法陣中央浮現出來。
白櫟指了指正在慢慢顯現出來的粘稠惡意,道:“就是這樣,我說完了,輪到你了。”
他可沒忘記自己最開始是想聽云青嵐說外面的事情,才會去回答對方的問題的。
云青嵐無奈地笑:“可是櫟櫟,你根本就沒有說出什么,怎么就輪到我了?你應該說詳細一些的。”
“怎么詳細?”白櫟皺眉。
他覺得自己生活中發生的一切都很理所當然,就像是沒人會特意去解釋一加一等于二這樣的常識一樣,很多事情他都認為沒必要解釋,自然也就不會覺得自己說的有什么不對。
云青嵐舉例:“比如說,你為什么要吃怨氣?那些人為什么要你這么做?”
“因為你們人類的負面情緒太多了,這個世界承受不住過多的負面情緒,當壓縮到一定程度的怨氣過濃的時候,陰陽失衡,各種災難就會發生,所以需要處理。”
白櫟回憶著許久之前帶自己進來的人類說的話,理所當然道:“那些人要我處理怨氣,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靠人類的情緒為食的怪物啊。”
云青嵐沉默了一下:“你不是怪物。”
白櫟疑惑地抬了抬自己的小觸手,確認它們確實還存在后把觸手伸到云青嵐面前:
“我是哦,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我的觸手。”
他昨天還用觸手威脅對方了來著,總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
云青嵐嘆了口氣,試探性地摸了摸白櫟伸到了自己面前來的觸手,滑膩冰涼的非人類觸感傳來,云青嵐就像是沒有感受到一樣,聲音平穩:
“但除了觸手,你長得和人類一模一樣,不是嗎?”
“而且你也不是只能吃人類的情緒,你不是吃了我帶過來的食物嗎?你和人類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白櫟一愣,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昨天好像都沒有感覺到餓意。
似乎是從第一塊巧克力入口開始,胃部那灼熱的饑餓感就消失了,雖然藏在觸手內的斷肢還是痛的,但他至少不餓了。
“……我可以吃人類的食物?”
白櫟不確定地喃喃自語,抬著的小觸手也開始交頭接耳。
【我們是可以吃人類的食物的?】
【之前帶櫟櫟進來的人類是騙子!】
【那我們能不能去人類的世界吃飯啊?】
【還有小說,人類的小說!】
白櫟低頭,咬了一口拿在手上許久未動的吐司,香甜的果醬與白面包入口,長期被難吃的怨氣折磨的味蕾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他是可以吃人類的食物的,他并不是只能靠惡意為食的怪物。
那他又該是什么呢?
“可是小貓小狗也能吃人類的食物啊。”白櫟輕聲道,“不管怎么說,我都不可能是人類吧。”
“你是說自己是小貓?”云青嵐道。
“……我沒有!”
白櫟抬頭怒視云青嵐,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在笑。
云青嵐長得并不差,甚至可以在他所見過的人類中排上前幾名,只是五官有些冷硬,若是沒有表情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兇巴巴的感覺。
但此時他正看著自己笑,臉上是與他的氣質格格不入的溫柔,卻無比和諧的柔和了他的五官,讓原本看上去不好接近的人一下子變得觸手可及了起來。
……總之很好看。
這是白櫟和云青嵐見面以來第一次不帶著警惕心地去看對方,他不得不承認云青嵐的外貌確實非常的賞心悅目。
就在白櫟愣神的片刻,云青嵐突然開口接上了前面的話題:“外面的世界其實挺難描述的,如果你是一個正常的人類,現在應該正在念高三,享受校園生活吧?”
“那可真是可怕的生活。”
白櫟想起了自己在怨氣中看見的麻木的學生與對著孩子大吼大叫的家長,面無表情道。
“可能是吧?”云青嵐笑了笑,并沒有反駁他,而是接著往下道,“但是你可以在學校認識到很多同齡人,在課上午后的陽光里睡懶覺,其實……”
“不是人人都能在學校有朋友的,不合群的人會被校園霸凌,在課上睡覺的人會被拎起來罰站。”
“即使畢業了,也只是念大學,找工作,談婚論嫁,然后進入下一個輪回而已。”
白櫟用深黑的眼睛看著云青嵐,里面帶著長期從第三視角觀察著人類的惡意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甚至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冷漠,只是最終客觀地做下評價:
“人類很無聊,人類的世界也很無聊。”
只不過幾天沒有吃怨氣,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已經觀察了人類十余年,剛才居然還升出了一絲跟著云青嵐走的念頭,真是可怕。
【QAQ櫟櫟這么一說,感覺外面的世界可怕了好多】
【還是自己呆在這里最好,有觸手陪櫟櫟,不會孤單的】
【不能跟云青嵐走,人類壞,觸手好。】
云青嵐安靜了一會,就在白櫟以為對方已經無話可說的時候,他道:“那我呢?”
“你覺得我無聊嗎?”
當然不無聊,否則他也不會留云青嵐到現在。
白櫟在心里道。
但他當然不會說出口,畢竟他剛剛才做下“人類很無聊”的定論,云青嵐也是人類的一員,他才不想推翻自己的說法。
見白櫟沉默,云青嵐心下已經有了答案,他沒再追問,轉而道:“那我來和你說說我的生活,你想聽嗎?”
白櫟聞言抬頭,看向云青嵐,眼中滿是好奇,鼓了鼓腮幫開口道:“聽。”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云青嵐是怎樣生活的,畢竟他從來沒有見過云青嵐這樣的人類。
云青嵐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該從哪里說起。
“在十八歲之前,我沒有去過學校,都是由家教來家里上的課,課業壓力并不是很大,因此我有很多時間去學習別的東西,十八歲后我去了美國留學……”
這是典型的豪門繼承人的成長軌跡,白櫟也見過不少,因此他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就興致缺缺了。
“那是因為你有錢,沒錢的人類還是過著一眼就看得見頭的生活,雖然你的生活也能一眼就看見頭就是了。”
白櫟此時已經吃完了吐司,一邊喝著蜂蜜水一邊道。
云青嵐的未來,無非就是回國之后繼承家業,繼續將家里的公司發展壯大,然后與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聯姻。
這樣的婚姻大都不太幸福,白櫟見過無數聯姻的家庭破碎,妻子毒殺丈夫、丈夫拋棄妻子、孩子怨恨父母,偶爾也會有和諧的家庭,但也少不了兄弟鬩墻的老掉牙劇情。
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父母和諧,子女和睦,也不過是下一個養育孩子、上學、繼承公司的輪回,直到上述某種會使家庭破碎的情況出現,結束這個輪回。
“嗯,但我并不是想說當時的我過得多幸福,實際上,當時我也覺得生活挺無聊的。”
云青嵐沒有反駁白櫟的話,反而應了下來。
他的笑容溫和而不露鋒芒:“二十二歲,我從美國回來,我的父母因為‘意外’去世,我的舅舅上位,幾次想要至我于死地,我不得不離開京城,韜光養晦了四年,最后將他送進了監獄,不過很可惜,他莫名其妙的在獄中慘死了。”
“當時他的兒子才十八歲,我放過了他,現在我的弟弟對我步步緊逼,我在考察西部公司的時候被他一路追殺到了這里,就遇見了你,如果我能出去,應該也會用法律的手段把我的好弟弟送進監獄吧?”
“這樣跌宕起伏的人生很有趣,不是嗎?”
事實也是如此。
云青嵐蛄蛹蛄蛹就發現自己無法轉身回頭。
好在他還沒那么頭鐵,發現不對又及時蛄蛹著倒退讓自己退出去。
只是一身毛毛也被倒著蹭了一遍。
晚上,提前帶著獵物回來,順便留守鳥巢的白櫟接收到的就是一只羽毛逆翻,滿身灰塵的小游隼。
一副“媽我去外面鬼混回來了”的無辜模樣。
第 36 章 某只游隼,禁止入內
小伙伴譴責的目光過于明顯,想不讓人忽視都難。
念及游隼打掃清理巢屋不方便,做不到像人類一般能用掃把清掃灰塵。
云青嵐走入鳥巢的動作停止,站在巢屋外抖了抖。
抖出一團灰塵。
白櫟的目光加深。
“白奕和落殤……嗚嗚嗚……”
白櫟用觸手從云青嵐的包里卷來一觸手的紙巾,一邊哭一邊用觸手給自己擦眼淚。
云青嵐沒想到白櫟會突然哭出來,呆滯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很感人嗎?”
“嗯嗯嗯!”白櫟擤了一把鼻涕,狠狠地點了點頭。
“無論落殤在哪里,白奕都始終在她的身后,堅定不移地相信她,而且只在落殤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才會站出來幫忙,還不會被櫻淺這個壞人蠱惑,而落殤雖然冷漠,卻始終沒有趕走白奕,這就是無聲的縱容啊!”
白櫟的詞匯量頭一次這么豐富,他幾乎是手舞足蹈地揮著自己所有的觸手,連說帶比劃地向云青嵐描述他眼中的白奕和落殤之間的愛情。
他最后做下定論:“之前認為櫻淺會喜歡落殤是我的不對,白奕和落殤之間的愛才是真的愛,他們倆就是天生一對!”
云青嵐:“……嗯,沒錯,他們倆是天生一對。”
他說完,抬手去給白櫟擦掉臉頰上的眼淚,一邊擦一邊忍不住想,最開始他看到的抱著自己的觸手哭的白櫟,該不會也是被小說感動哭的吧?
——怎么就這么可愛。
白櫟不知道云青嵐在想什么,他哭得眼睛有些干澀,在被云青嵐擦干眼淚后終于感覺到了困,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
云青嵐掩去自己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該睡覺了,明天再講也不遲。”
明天還能繼續往下聽,白櫟當然答應,但他還是舍不得睡,繼續拉著云青嵐的手絮絮叨叨地說:
“你說的,小說都是由現實改編的,那現實里一定有像白奕和落殤一樣的人吧?”
大概率是沒有的,但云青嵐沉吟了一下,還是選擇保守地回答:“應該會有。”
白櫟道:“那就太好了,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類呢。”
“我只見過恨得想要殺掉自己的伴侶的人類,但是像白奕這樣子無條件地去愛落殤,像落殤一樣冷酷但溫柔的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等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和白奕與落殤一樣的人類?”
他一邊說著一邊無意識地翹起了觸手,顯然對自己這個天馬行空的提議期待極了。
“我們去看吧,我一定不會傷害他們的!”
云青嵐沉默了,不是因為白櫟異想天開的要求,而是因為白櫟的話。
他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為什么白櫟總會在他一些完全不理解的地方感動的一塌糊涂。
因為白櫟從未見過這樣的感情。
從有記憶開始就在處理怨氣,白櫟見到的情緒總是充滿惡意的,哪怕是愛也混雜著無數負面情緒,更何況他連“愛”都很少見到。
換句話來說,就是白櫟可以輕松地看透人的所有惡,卻理解不了善。
他沒見過真摯的愛,因此才會覺得小說中浮夸的情感動人——事實上,這也確實應該是白櫟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感人的愛情。
就像是普通的速食品就是白櫟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一樣。
云青嵐這么想著,情緒低沉了下來,原本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也消失了。
他對著翹起觸手尖尖的白櫟道:“好,我帶你去找白奕的原型。”
不管有沒有這么個人,只要白櫟想看,他就能找到。
白櫟聽后卻是露出了驚訝表情:“還要找?原來你也不知道白奕的原型是誰嗎?這不是你寫的小說嗎?”
還沒等云青嵐想好理由,白櫟就緊接著擺了擺手:“那就算了,這件事先不急,你回去一定要先去報復你的弟弟,他欺負你,等報復完我們再去找白奕吧。”
云青嵐:……
怎么云留時這茬還沒過去。
白櫟說完后就快樂地鉆進睡袋里準備乖乖睡覺了,根本沒給云青嵐拒絕的機會,云青嵐只能留在原地,看著酒精燈的火焰進入了放空狀態。
如果白櫟出去之后還堅持著要他來一出“華麗歸來”,他到時候該說什么臺詞?
“不要叫我云青嵐,我是云家家主、京城首富,嵐。”難道要這么說嗎?
那云留時會被嚇瘋的吧?
云青嵐想著,甩了甩腦袋,試圖把這句奇怪的話從自己的腦中甩出去。
正在這時,一根軟軟的小觸手纏上了他的腰。
是白櫟,他居然還沒有睡著。
“云青嵐,睡覺啦,你也要睡覺。”
白櫟一邊說一邊用觸手把云青嵐往睡袋的方向拖去,云青嵐慌忙蓋滅酒精燈:“我睡了,你拖慢點,我自己能走過去。”
白櫟聞言,控制著觸手放慢了速度,等著云青嵐自己進睡袋。
但就在云青嵐走到睡袋前一步的時候,白櫟就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樣,突然把云青嵐給卷了起來,直接拖到了自己的身前。
這一些都發生的太過突然了,云青嵐根本來不及站穩,但卻在落地的時候被白櫟的好幾根小觸手一起穩穩地扶住了。
“云青嵐。”白櫟認真地對被自己卷的嚴嚴實實的云青嵐道,“你不要害怕,我會幫你對付你弟弟的,我很厲害的。”
他這是以為剛才自己看著酒精燈搖頭是在為云留時的事情發愁,所以想要來安慰他嗎?
云青嵐這么想著,剛想要怎么對白櫟解釋自己并不怕云留時,就聽見了白櫟的下一句話。
“沒關系的,沒有白奕也沒關系,我可以站在你的身后來幫你。”
明明是讓人啼笑皆非的話,但云青嵐一點都笑不出來。
白奕和落殤的故事在心智成熟的人看來或許生硬浮夸,但在白櫟的眼里,這已經是他見過的最好最好的情感了,白櫟這是在認真地向他表達自己笨拙的關心。
想到這里,云青嵐忍不住就想嘆息。
怎么警惕心就這么低呢,櫟櫟。
明知道他身上到處都是秘密,卻還是這么這么輕而易舉地交付信任,還要幫他去對付人類……
他沉默了很久,在白櫟要再次出聲發問之前才終于出聲回答:
“嗯,謝謝你。”
云青嵐同樣認真地回答。
“你愿意幫我,我很開心。”
他說著低頭,如同一個行吻手禮的騎士,虔誠地親了一下白櫟離自己最近的一根小觸手的尖尖。
就如同白櫟落在他的臉頰上的哪一個吻一般,輕飄飄的,轉瞬即逝。
牽一發而動全身,小貓頭鷹哭唧唧地到處亂竄,聽到警報鳴叫,其他小鳥也慌亂得不行。
有的躲在箱子角落,有的扎進綠植陰影之中,膽大還起飛滑翔到人類肩膀上尋求庇護,小院子一時混亂起來。
云青嵐笑聲一滯,站立不安。
糟糕,逗過頭,闖禍了。
十五分鐘后,犯事被抓包的小游隼盯著被端正貼在圍墻外側的紙張沉默。
白紙上印有他的正臉照,下血本,用的彩印,腹部的褐色條紋和眼眶處的小白紋都清晰可見。
正面照:OvO
可愛的照片外圈則是一個血紅色的大圓圈,中間還有條粗粗的斜杠,下方細心地使用中英文細心寫上標語:
第 37 章 游隼算數
照片中的小游隼活靈活現,不知是什么時候截取下來存在電腦中,此刻被拿出來當示例圖片。
白櫟看看照片,又看看云青嵐,有些迷糊,腦袋上冒出問號。
可惜此刻不是解決他疑問的時候。
云青嵐盯著墻上的告示紙,想磨爪子。
白櫟正在聽阿姨介紹食堂的菜,聞言回頭:“沒有啊,遇到云青嵐之前是這樣的,但是云青嵐說我也可以吃人類的食物。”
難得不陰陽怪氣的嘲諷而是正常和他對話,居然還因為話題涉及到了云青嵐。
郗景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覺得假資料害人,他看著白櫟開心地端著滿滿當當的盤子路過,有氣無力地對打飯阿姨道:
“阿姨,請隨便給我打點剩下的菜吧。”
剛才還笑靨如花的阿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隨便?這里沒有隨便,要吃什么自己選!”
郗景:……
他這是什么命。
此時的餐桌上,白櫟拿了筷子不熟練地夾起一塊糖醋排骨,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這個好好吃!
等重新見到云青嵐,他要和云青嵐一起吃這個。
郗景端著盤子坐到了白櫟對面,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己忘記帶考察表了,但已經在心里默默地給白櫟在第四條上打了個勾。
雖然白櫟對于人們對他的恐懼的反應有些淡漠,但他畢竟十幾年沒和人類接觸,這點差異尚在正常的波動區間內,只要他不是因為人類的恐懼而愉悅,就是沒有問題的。
郗景這么想著,看了一眼吃飯吃得樂不可支的白櫟。
他覺得比起人類的恐懼,可能還是一盤飯會更讓白櫟愉悅一點.
這頓白櫟單方面很開心的飯結束后,郗景開始帶著他往新安排的房間走去。
白櫟一邊走一邊去問:“云青嵐跟我說,你們要測試我,請問測試什么時候開始?”
已經開始很久了。
郗景在心里默默道。
不過他當然不會這么說,同時也因為白櫟的話升出了點警惕:“明早就會開始,只是普通的體檢和一些小測試,你不用緊張——云先生還和你說過什么嗎?”
如果云青嵐之前就交代過白櫟該怎么做的話,那么先前表格上的勾就有待考量了。
白櫟毫無所覺,輕快地道:“他還說一天之后就會來接我。”
白櫟說著又有點失落了。
怎么一天的時間變得這么漫長啊,到現在才吃完第一頓飯,明明以前都很快的。
看見白櫟的失落,郗景就想起了自己支持的測試題生生拆散了一對小情侶的沒品事跡,很是心虛,只能連連應聲:
“對,是這樣的,一天之后你就能出去了。”
也是他多慮了,白櫟這么自然的表現怎么可能是云青嵐臨時教出來的,就算是教的,就憑這演技,他也不得不承認白櫟比某些人類還要更像人類一點。
說話間,二人走到了白櫟的新宿舍所在地。
這是一個長廊,兩側有大約十幾間房間,郗景用感應卡刷開了房門,推門給白櫟展示他的新房間:
是類似小公寓的設計,里面是白色的瓷磚地,進門入戶處是衛生間與廚房,再往里走是柔軟的沙發,右手邊有一個小房間,里面放著一張單人床。
總體還算是溫馨,且日常家居一應俱全,比起剛才類似審訊室的房間不知好了多少倍。
白櫟小聲地“哇”了一聲,翹著觸手,有點開心。
他是不怎么在乎住的地方,但是住在漂亮的地方還是會更開心一點的。
居然特意幫他換了一個漂亮的住處,郗景人也不壞呀。
白櫟這么想著,對郗景道:“謝謝。”
郗景:……
不用謝了,只要您能不計前嫌,別繼續對我冷嘲熱諷就好。
他把自己手上的感應卡交給白櫟,又給他演示了一遍該怎么用卡刷開房門,帶著白櫟認識了房間內的設施,并且特意交代了呼叫鈴的用法后才出房間。
臨走時,郗景還不忘不放心地對白櫟叮囑道:
“有什么事情的話你就按呼叫鈴,最多十分鐘我就會到——今晚你還想去食堂吃嗎?”
白櫟想了想道:“算了吧,他們都害怕我。”
他不吃一頓也沒關系,反正以前經常挨餓,但是嚇到人類的話會給云青嵐添麻煩的。
“好。”郗景點了點頭,“那我就安排人給你送上來,今天一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白櫟當成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來看待了。
在郗景的最后一聲叮囑后,房門終于被關上,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也暗了下來。
白櫟沒開燈,比起明亮的燈光,還是這樣昏暗的室內更讓他感到舒適。
他先是憑借著記憶中郗景的話,試著去衛生間打開了水龍頭,然后被一下子流出來的水嚇到了,慌忙關上的時候還弄了一身的水。
他想用觸手去拿毛巾擦擦,但是過粗的觸手在狹小的衛生間內顯得無比笨拙,乒乒乓乓地碰掉了一洗手臺的東西,落了滿地狼藉。
當人類好麻煩,也好難啊。
最后白櫟還是濕著衣服回到客廳的,他試著打開臥室的房門,在看見大床而不是睡袋后有些害怕,于是又退回了客廳。
他摘下了墨鏡,珍惜地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然后坐在沙發上自己蜷成一團。
沙發很軟,是他迄今為止坐過最軟的東西,但白櫟根本無暇感受。
在一切的喧鬧褪去后,他終于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孤單。
他控制著小觸手晃了晃,想像往常自已一個人時那樣去和小觸手聊天,但突然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于是放棄了。
床,好奇怪,水龍頭也不會用,剛才郗景說的好快,其實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但是郗景不是云青嵐,他不能隨便問。
云青嵐……
明明才剛吃過飯,但白櫟卻感覺自己又餓了。
他又縮了縮,用觸手把自己裹住。
身邊沒有酒精燈昏黃的光影,也沒有云青嵐說故事的聲音,靜悄悄的,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一個人呆在地底的時候。
真的好孤單啊。
一天怎么這么漫長,云青嵐要什么時候才能過來接他?
與此同時,異能調查科的會客室內。
云青嵐抿了一口清茶,對著自己對面的吳科長神色淡淡:“距離離開深淵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不知道我們家小櫟的表現怎么樣?”
吳科長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看著下屬發過來的報告,干笑:“迄今為止,一切測試都很正常,不愧是云先生,看來確實是我們之前的資料有誤。”
云青嵐不動聲色了看了一眼眼前吳科長的表情,繼續喝茶。
吳科長的表情不似作偽,面對他的時候也透露著點因為先前判斷錯誤的心虛,看起來白櫟的表現確實很不錯。
只是……
云青嵐想起白櫟離開時看向他的目光,心口就忍不住抽痛。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白櫟甩開他的手走向郗景,用冷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云青嵐承認,自己后悔了。
他不想讓白櫟誤會自己,當時的他甚至都起了解釋清楚這一切都只是測試,直接帶人把白櫟搶走的心思,哪怕會因此被上級誤會也無所謂。
但白櫟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毫不留念地轉身就走,他甚至來不及多看白櫟一眼,去確認對方的目光是否是如他第一眼所見的那般淡漠。
沒有得到云青嵐的回應,吳科長臉上的笑容更尷尬了,他再次給云青嵐倒茶,用商量的語氣道:
“云先生,之前確實是我的不對,只憑借過往不可考究的資料就不看好您帶出白櫟的主張,稍后我就會向上級匯報關于白櫟的資料的問題,為您申請特殊監護人的資格,盡可能在三個小時內給您答復,您看怎么樣?”
云青嵐“嗯”了一聲,繼續沉默。
吳科長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他只是一個異能調查科的吳科長,比起京城云氏根本不值一提,更別提之前他還因為白櫟的問題公然和云青嵐叫過板。
吳科長嚴重懷疑,云青嵐現在還坐在這里和他喝茶,純粹是因為白櫟還呆在異能特務科,以及他和白櫟的監護關系需要更上級的批準。
而更上級的存在,是云青嵐也威脅不了的高級機關。
吳科長只能跟著“呵呵”笑了兩聲,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道:“不過說起來,云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白櫟的具體情況的?哪怕是我們異能特務科的資料也都是錯誤的,您還真是厲害啊。”
云青嵐不咸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吳科長立馬停下了勉強的干笑。
雖然不太喜歡對方想著辦法從自己嘴里套話的行為,但他來這里的目的確實也是為了帶來些情報。
這些情報也算是他的后手,如果白櫟沒有通過測試,他至少有把握將白櫟從異能特務科安全的帶出。
但白櫟出乎意料的爭氣,云青嵐也就無意過多為難,他又抿了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吐出四個字:“祁山天師。”
吳科長猛地站了起來:“祁山天師??你怎么會認……”
“因為我是云青嵐,所以我認識。”
云青嵐的一句話再次讓吳科長啞口無言。
也是,京城云家的家主,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半個只手遮天的存在了,別說是認識隱世天師門派,哪怕是認識什么觀音菩薩他都不應該覺得意外。
“那……現在祁山天師都在哪里?”吳科長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們是異能調查科,不少調查員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傳聞中上通天命,下知地理,以“卜”與“卦”為傳門絕學的祁門天師一派對于他們來說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能把這群天師也收編進異能特務科的話……
“他們現在在給我打工還債。”
云青嵐的話無情的打碎了吳科長的所有幻想。
吳科長莫名的從云青嵐的口中聽出了點咬牙切齒,他震驚道:“還、還債……?”
“對啊。”云青嵐露出了他走進吳科長辦公室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諷,“還和我的因果債。”
吳科長:……啊?
你們資本家連天師都不放過?
云青嵐將茶杯中的茶悉數倒入茶盤,站起身來:“好了,閑聊到此為止吧。”
“畢竟你們從今天就要開始加班了,為了阻止世界末日的到來。”
吳科長:等等?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可置信地問了一遍:“你說什么?世界末日?”
“嗯。”
云青嵐心情不好,所以看見吳科長破防,他也就開心了。
他垂眸輕笑:“你該不會以為前段時間的那些自然災害都只是巧合吧?”
“白櫟是祁門天師插在陣眼處的錨,幫你們處理了這么久的工作,我在他徹底壞掉之前把他帶了出來,現在也該是你們接手了。”
什么錨?什么工作?什么接手?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吳科長更是一頭霧水了,他下意識地追問:“為什么說白櫟是錨?”
“是你們把他當做錨,當做工具,不是他是錨。”云青嵐耐心地糾正,打開門,推門而出,“之后我的助理會帶著詳細的資料來和你們交接,你想見的祁山天師也會一起跟來。”
在吳科長震驚中摻雜著迷茫的目光下,云青嵐輕笑著,看似溫和,實則卻是威脅:
“不管你接下來聽到了什么,都記住一點:白櫟已經被我帶出來了,不可能再回到深淵繼續幫你們處理這些爛攤子。”
“他是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云青嵐一個機靈。
他飛回小李手臂,拍拍對方肩臂,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咯啾?”
咱們,是不是應該先溜?
第 38 章 跟在身后的小白團子
云青嵐和小李對視。
不用小游隼第二次催促,小李撈起游隼,火速溜走,遠離人群,找了個角落躲避。
接著,云青嵐發現,他慌張,舉著他的人更慌張。
小李蹲在角落,揪起頭發,滿眼的擔憂:“你說,會不會等下就有人來把你帶走?”
話題有點跳躍,云青嵐發出個問號。
正好面前有叢綠植,小李把他放到枝條上,抬手比劃,低聲解釋:“就是那種,小說里的官方神秘組織,你這么聰明,說不定就被看上了。”
情急之下,他說話語速快,手還上下揮舞,讓隼看得眼暈,但同為年輕人的云青嵐聽懂了。
某即將被神秘組織帶走的游隼:謝謝您這么看得起我啊!
小李頭發沒揪夠,手指胡亂找東西抓住,捏一捏,揪一揪,釋放壓力。
“組長把你交給我,我卻把你弄丟了,到時候我要怎么跟他說。”
他視死如歸:“如果來人了,我會抗爭到底,不會輕易把你交出去的!”
你組長知道你對他這么忠誠嗎?
云青嵐心里剛升起來的那點緊張瞬間被打散,并把翅膀尖從人類手指下解救出來,垮著臉聽他一通天馬行空胡思亂想。
你們局的入職要求是不是還將想象力豐富這一點包含在內了?
迷茫的白櫟抱著書,回到了屬于自己的角落,學著人類的模樣小心地翻開了《復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書頁:
【第一章:轉學生
“冰璃,醒醒,上課啦。”
葉冰璃睜眼,只見自己的好友蘇茉正搖著她的手臂,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戲了?”
葉冰璃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她紫色的長發隨之傾瀉,臉上的倦怠與含著水汽的琉璃眸更是讓她顯得絕美,周圍的同學均是一滯,都忍不住悄悄打量著她。
蘇茉彎起好看的小鹿眼,嘟著嘴可愛道:“你今天放學不是還要和風去約會的嘛,這么不修邊幅怎么行,一會讓我來替你化個妝吧。”
葉冰璃聞言才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圣萊斯學院公認的陽光校草楚風。他們確實在前幾天說好了要一起去電玩城,她隨即往后看去,只見楚風也正托著腮看她笑。
金色的陽光透過他的頭發,呈現出棕褐色的光澤,他笑起來的時候引起周圍女生一片的尖叫。
“天哪,陽光校草笑起來實在是太溫柔了!”
“嗚嗚嗚嗚,果然陽光校草和我的葉女神就是最配的!他們也太甜了吧!”
“葉冰璃可是全球第七十富的葉家大小姐!和第六十一富的楚風王子就是絕配!”
楚風的聲音溫柔:“冰璃,下次不要再這樣熬夜了,對身體不好。”
葉冰璃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老師“蹬蹬蹬”的高跟鞋聲打斷了。
卷發女老師推開門,笑著對眾人道:
“同學們好,新學期,我們圣萊斯高一A班來了一位新轉學生,讓我們一起歡迎她!”
老師說完后就走到了一邊,露出了原本站在門口的人來。
她有一頭櫻花般的淡粉色長發,齊劉海下的眼睛懵懂而又無辜,一雙唇瓣嬌嫩的如同初綻的櫻花,穿著粉白相間的蕾絲小禮裙,腳上是漂亮的黑色皮鞋,一步步地走上講臺,在黑板上寫下了“櫻淺”兩個字后道:
“大家好,我是櫻淺,是世界第二十富的櫻家的二小姐,希望大家能夠多多指教。”
話音剛落,教室內就炸開了鍋。
“天哪!居然是第二十富的櫻家!她簡直比冰璃還要美!”
“下一屆的校花非櫻淺莫屬!”
“櫻淺和楚風也好配啊!”】
“嗯……?世界二十富?”
“好奇怪的人類。”
【好奇怪。】
【奇怪。】
白櫟和觸手一起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為什么這本書里寫的人類和他看見過的人類完全不一樣?
他只見過在學校里熬的黑眼圈深重,拿著成績單歇斯底里跳樓或者是上吊的孩子,從來就不知道學校里還有王子公主的評選,也不知道世界二十富這類奇怪的介紹從何而來,只能懷著疑惑的心情繼續往下看。
【……
“櫻淺同學,你去找個空位坐下吧,我們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
櫻淺的嘴角掛著甜甜的笑,乖巧地點了點頭,一步步走下講臺,精準無誤地來到了楚風身邊:
“同學,你好,請問我可以坐在你的旁邊嗎?”】葉冰璃呆呆地回頭,只見本該在社團的楚風不知為何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后。向來以溫柔陽光著稱的陽光王子此時一臉憤怒。
他快步向前,跪地扶住臉色蒼白的櫻淺,質問道:“你怎么這么惡毒?淺淺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主動動手傷人?!?”
葉冰璃不可置信地看向楚風:“你信她,卻不信我?”
楚風冷笑:“我只相信我看見的!”
“櫻淺可是世界二十富的櫻家小姐,她犯得著什么來污蔑你?”
葉冰璃的心底一片蒼涼,她冷眼看向故作柔弱的櫻淺和憤怒的楚風,突然覺得自己所謂的“信任”居然是如此可笑。
蘇茉氣得沖上去就想要打人,卻被葉冰璃一把攔住了。
“楚風,我再問你一遍,你選擇相信櫻淺,是嗎?”
看向葉冰璃失望而悲傷的眼神,楚風的心猛地振動,但他還沒來得及深思,就聽見懷里的櫻淺委屈地善解人意道:
“對不起,風哥哥,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和冰璃姐吵架,淺淺沒關系的,淺淺的心臟都是老毛病了。”
原本被葉冰璃冰涼的眼神澆滅的怒火因為櫻淺的話而再次升起,楚風擲地有聲道:
“我相信櫻淺!葉冰璃,和你交往這么久,我居然都沒有發現你是如此善妒的女人!”】
“我都說了啊,櫻淺沒安好心。”
白櫟嘀咕著。
這種情節他在怨氣中見了太多了,而書也不剩幾頁了,估計接下來就是葉冰璃傷心離去,楚風和櫻淺在一起了吧,本來還覺得書有趣的,沒想到和人類一樣無聊。
然而,在翻到下一頁的時候,白櫟一下子愣住了:
【“好、好好好。”
葉冰璃不怒反笑,她在盛放的玫瑰叢中大笑,卻無比蒼涼。
她走上前去,狠狠地扇了楚風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聲回蕩在花園中,葉冰璃聲音淡漠:
“楚風,記住你說過的話,我會讓你后悔的。”
她一甩紫色長發,拉起站在旁邊快要急哭了的蘇茉就走。
玫瑰花被她掃落了一地,滿地零落的玫瑰花瓣就如同她的愛情一般,被埋葬在這片花園之中。
“冰璃,怎么辦啊,楚風、楚風他……”
蘇茉不知所措,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淚,葉冰璃抬手給她遞了一張紙,冷聲道:
“哭什么,沒骨氣。”
“這學校暫時不能呆了,我們先出去。”
葉冰璃拉著蘇茉往外走,沒拉動,低頭看見蘇茉呆呆地看向她:
“冰璃,你變了。”
以前的冰璃都是俏皮可愛的,現在卻變得這樣冷漠無情,無情到都讓她覺得心疼。
葉冰璃輕笑道:
“傻茉茉,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以前的那個蠢到可笑的冰璃已經死了,和玫瑰一起死在了花園的泥土之中,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冰璃了。”
“那……我該叫你什么?”
蘇茉呆萌地眨了眨眼睛。
葉冰璃垂眸,輕聲道:“叫我落殤吧。”
零落的花瓣,代表著她曾經受過的傷,她不會再相信任何愛情,從此之后便是只為了復仇而存在的“殤”。
今日所受的一切,她終將百倍還給楚風和櫻淺這對渣男賤女!】
“啪嗒。”
一大滴眼淚掉到了書頁上,白櫟慌張地擦掉,剛想要繼續往下翻,卻發現這本小說已經到了最后一頁。
這樣就結束了?不可能吧?為什么沒有葉冰璃回來復仇的內容?
白櫟驚訝地用雙手胡亂地擦著眼淚,想要再仔細看看后面的內容,而觸手們已經珍惜地卷起了殘缺不全的《復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將書本藏進了放死掉的觸手的藏寶小角落。
小聲的抽泣聲響起:
【太感手了,葉冰璃被背叛,將的所有情感與過往都埋葬在零落的玫瑰花中,從此變得冷酷無情,成為一個只想復仇的機器,這簡直和被人類背叛的我們一模一樣!】
【我也要變得冷酷,凋零的觸手,代表著我埋葬的過往,從此之后我就是沒有感情、一心想要報復人類的“觸”。】
“你們真幼稚,我才不要這種代號。”
白櫟擦眼淚的手指卻忍不住蜷曲了一下。
代號……好酷。
觸手說到底就是他自己,他當然知道觸手們感動的情緒從何而來,但這并不妨礙他一邊覺得感動一邊故作冷酷地嫌棄幼稚的觸手們。
他已經長大了,比自己的觸手成熟多了,才不會做出這么幼稚的事情。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白櫟沉浸在自己想要黑化但必須保持格調的沉重感情中,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到他再用觸手想去探探又是什么東西掉下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一步。
一個男人摸黑扶著墻,走到了他的面前。
白櫟愣住了,連眼淚都忘了擦,仰頭呆看著對方。
【人類,活的人類。】
【為什么人類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來者穿著一身工裝服,背著一個巨大的旅行背包,黑色短發,五官俊朗而硬氣,緊繃著嘴角,表情有些兇。
他的袖口卷了起來,露出了有力的手臂,寬大的衣物也難掩他修長的身型。
在看到白櫟的那一刻,男人兇巴巴的表情僵硬在了臉上。
他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奇怪,是白櫟從未見過的情緒表達。
不像是悲傷,也不像是憤怒,反正他看不懂。
在白櫟疑惑的目光下,男人半跪下來,蹲下身與坐在地上的他平視,后背肌肉繃出了好看的弧度。
男人聲音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自己嚇到了被困在冰冷的法陣中正咬著下唇沉默地掉眼淚的白櫟。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哭了?”
很奇怪,明明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可在對方開口的那一瞬,白櫟卻感覺自己從心底蔓延上來一陣鈍痛,他甚至能猜出對方的下一句話。
別哭,沒事了。
“別哭,沒事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與他腦海中的猜測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響起,就如同什么冥冥之中的命定引力。
咚咚、咚咚。
他本應該沒有心跳的,但心口處的酸澀卻怎么都抑制不住,就像是原本空空蕩蕩的地方突然開始被填滿一樣難受。
眼淚反而更多了,已經完全脫離了剛才因為小說而感動的范疇,白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這么呆呆地仰頭看著男人,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觸手斷掉的地方很疼,吃難吃的東西會痛,現在挨餓的滋味也很難受。
原本被有意無意忽略了的疼痛在此刻忽而鮮明了起來。
哥哥。
我好餓,好孤單啊。
白櫟沒有說話,可心里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如此委屈地輕聲抱怨。
“櫻淺喜歡楚風,她想橫刀奪愛。”
在人類身上見過無數類似的劇情的白櫟確信道。
接下來葉冰璃應該會站出來替楚風拒絕,然后兩個人開始吵架……
【還沒等楚風回答,他的同桌就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收拾完了自己的書桌,躬身道:
“請、請坐!”
櫻公主居然愿意坐他的座位,他實在是太榮幸了!
櫻淺溫柔的笑了笑,而后坐了下來。
而前排的葉冰璃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默不作聲地皺了皺眉。
蘇茉擔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道:“冰璃,楚風他不是那種人,你放心吧。”
葉冰璃看著對著櫻淺笑得溫柔的楚風,心里升出了些許不祥的預感,但還是順著蘇茉的話,笑著對她道:
“沒關系的,我相信風。”】???
怎么就相信了?
【櫻淺是壞人!你信什么啊!】
最靠近書的觸手忍不住搖晃了起來,似乎恨不得直接進入書中把葉冰璃給搖醒,其他的觸手也紛紛附和:
【她肯定想要陷害葉冰璃,我看見過好多人類都是這么做的。】
【楚風不會和葉冰璃分開吧QAQ】
【好喜歡蘇茉呀,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類!】
觸手們交流著劇情,白櫟被背后的墻硌的背疼,他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墊了兩根觸手在背后,才繼續往下翻頁。
怪不得人類都喜歡看書,書里的情節可比人類有意思多了。
接下來的劇情進展飛速,轉眼間三天就過去了,眼看著櫻淺和楚風的關系越來越好,白櫟氣得捏緊了拳頭,背后的觸手更是揮舞著巴不得沖進書里給櫻淺和楚風一人一個大耳刮子。
那是插足的第三者啊!!怎么會有葉冰璃這么蠢的人,這都看不出來?
終于,在白櫟即將忍無可忍的時候,櫻淺約葉冰璃到小花園見面了。
觸手們幾乎要扭成麻花了:
【不要去!!肯定是陷阱!】
但葉冰璃還是去了。
【……花園中,火紅的玫瑰開得旺盛,灌木叢的掩映下難見人影。
葉冰璃茫然地看著柔弱地倒在地上的櫻淺,旁邊不放心跟過來的蘇茉也驚呆了,似乎怎么都沒有想到剛才還含著淚楚楚可憐地說著“我不想插足你和楚哥哥的感情”的櫻淺怎么就突然倒在了地上。
櫻淺捂著心口道:
“葉姐姐,貿然接近楚風哥哥是我的不對,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后我都不會靠近楚風了,請你不要再欺負我了。”
“我自幼就有心臟病,我的心口好痛啊。”
她被陷害了。
就在葉冰璃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秒,身后傳來了一聲憤怒的暴呵。
“葉冰璃!你在做什么?”
出行計劃取消,云青嵐和白櫟在此停留了七天。
第一天,啾啾嘗試捕獵失敗,第二天在哥哥們的幫助下成功抓到第一只獵物,第三天摸到獵物尾羽,第四天自己抓到了獵物。
后三天,確認了啾啾可以獨自捕獵,食物獲取穩定,最后一天,他們才動身離開。
云青嵐和白櫟交錯飛行,貼得很近,尾跡交叉重疊。
來時是他和白櫟,去時還是他和白櫟。
迎著風,他心中念叨。
他沒能憂傷太久。
因為回去之后,他們的鳥巢中多了只隼。
是只熟悉的隼。
六一,也就是老游隼,聽到動靜從屋子中伸出了頭。
他似乎已經搬回來住了幾天,剛睡醒,看見小游隼們過來,眨了眨眼,晃晃腦袋醒神,再定睛一看,看清來者后,就跟見了鬼似的,身體猛地一彈,撞上頭頂的木板。
云青嵐心情復雜。
他們,只是離開了一個多星期去探親。
不是死在外頭了!
第 39 章 小伙伴每天給別的隼送食物
老游隼頭磕木板,砰咚巨響,暈頭轉向往前邁了一步,腳還被石頭絆倒了下,差點摔倒。
看得云青嵐心驚膽戰欲扶又止。
老游隼緩了緩,站直身,打量起“死而復生”的小游隼們。
云青嵐任他打量,動動翅膀伸伸腿,還在老游隼困惑鳴叫時出聲回應。
活的,沒死~
然后,他發現老游隼眼神柔和了許些,再然后,眼神一變。
“咯啾咯啾,咯啾——”拖長了聲怒斥。
同為游隼,云青嵐還從中聽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大致意思就是:房子不住,領地不守,跑出去玩,不像話!
別問云青嵐是怎么聽出這么復雜的意思,有時候情緒到位,可以跨越語言交流的困難。
在老游隼一聲更比一聲高的鳴叫中,云青嵐腦袋緩緩下縮。地底一片沉默。
云青嵐半天都沒有說話,但白櫟認為對方肯定不會拒絕,于是更加抱緊了自己的觸手。
只是讓這個人類走了而已,他還有觸手陪,又不會難過。
觸手動了動,學著云青嵐的樣子去拍拍白櫟的腦袋:
【沒關系的,我們也可以夸夸小櫟哦。】
云青嵐沒想到白櫟居然會說出“放你走”這樣的話,在原地震驚了片刻,才在觸手小聲的安慰聲中回過神來。
他看向低頭抱著觸手的白櫟,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了一聲。
白櫟這哪是在說讓他走,字字句句下分明是在表達著自己的孤單,他就差把“我好孤單,你能不能活著陪陪我”這樣的心思寫在臉上了。
這樣的白櫟總是很讓人心軟。
云青嵐這么想著,理所當然地彎腰,抱住了自顧自和觸手對話的白櫟,溫聲道:
“可是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是想帶你一起走的。”
白櫟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有把他之前的話當真,不可置信道:“為什么?”
他當時以為云青嵐只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才這么說的,沒想到現在自己都明確說了可以放對方走,云青嵐居然還是這個回答。
云青嵐他是蠢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是準備放過他的意思啊?
云青嵐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難道你真的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嗎?”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的世界有很多錢,我可以給你提供很多吃的,讓你看很多小說,也可以完美的隱藏住你與人類不同的觸手,讓你在人類中也可以生活。”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櫟櫟。”
白櫟沒有被云青嵐帶跑,不懈地追問:“所以,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堅持把他帶出深淵,這對云青嵐有什么好處嗎?
白櫟這么說著抬頭,在對上云青嵐的目光后愣住了。
又來了,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如出一轍的表情。
白櫟腦中閃過一絲靈光,試探著問:“是因為你在心疼我……?”
云青嵐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含糊地“嗯”了一聲。
白櫟更疑惑了:“所以你就要把我帶出去?你們人類都是這樣的嗎?好奇怪。”
他掙脫了云青嵐的懷抱,往后退了幾步,指了指地上的法陣:“雖然我確實對你口中的‘人類的世界’有些好奇,但是我沒辦法和你一起出去的,這些法陣不僅能匯集怨氣,同時還會困住我,我和你說過的。”
也許是因為知道快要分別的原因,向來沒有什么耐心的白櫟這會兒卻格外有耐心的給云青嵐介紹,甚至還演示著往前走了幾步。
不出十米,他就無法再前進了,如同被一面無形的空氣墻堵住了一般,只能無奈地伸手扶著看不見的墻壁,回頭對云青嵐道:“你看,就像這樣。”
前十八年里,他就一直在這不過十平米的方寸之地一個人活著。
云青嵐沉默了一下:“那如果我能解開這個法陣,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出去了?”
“可以啊。”白櫟隨口道,根本不認為云青嵐可以解開地上的法陣。
在決定毀滅人類后,他就試著攻擊過地上的法陣,試圖從根源解決問題,但無論他怎么砸,法陣都會在破碎后快速恢復原樣,甚至連光芒都沒有減弱半分。
幾次嘗試無果,白櫟也就沒有在這上面繼續白費力氣了,畢竟用觸手砸法陣也很痛。
現在云青嵐會答應的這么爽快,也只是因為他沒有見識過法陣的堅固程度,等到他發現無法破壞的時候,大概就會自行離開吧。
白櫟這么想著。
正在這走神的片刻,云青嵐不知從背包的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張黃符,上面用鮮紅色的朱砂畫著龍飛鳳舞的不知名符咒。
雖然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唯物主義的極大挑戰,但一個標準的現代人從背包中掏出了一張符咒這件事實在是過于玄幻,哪怕是白櫟都覺得違和且不可思議。
在他半是疑惑半是震驚的目光下,云青嵐拿著符紙一直走到了法陣的最中央,看著腳下的陣眼,神色冷淡下來。
“刷啦——”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云青嵐手上的符紙的威脅,自法陣中央開始吹起狂風,將那張薄薄的黃紙吹得刷啦作響。
地底的石頭開始亂飛,云青嵐的頭發也被吹亂了,白櫟慌慌張張地護住自己在角落里的干枯的觸手,不讓它們被吹走,甚至來不及抬頭去看云青嵐的表情。
而在狂風的正中央,云青嵐夾著符紙,彎下腰,如同在抵抗著什么未知的阻力一般十分緩慢但堅定地將符紙貼到了陣眼處。
“刷——”
最后一陣憤怒的狂風卷起符紙,紙張尖銳的邊緣在風的作用下如同鋒利的薄刃一般割開了云青嵐的手。
虎口處滴滴答答地流下血跡,云青嵐直起身來,如同對手上的傷毫無所覺一般,看著漸漸暗淡下去的法陣,背對著身后的白櫟道:“解決了。”
上一世加上這一世困住白櫟那么久的法陣,就這樣被他解決了。
其實云青嵐從一開始就想直接解開法陣的,但天師在畫符紙的時候交代過他,說是解開法陣時會觸動陣中的自動防御系統,可能動靜會比較大,之前他擔心突然鬧出大動靜會加強白櫟的警惕心,因此才一直到現在才動手。
白櫟呆住了:“解決了……?”
他怎么都解決不了的法陣,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消失了?
白櫟呆滯了許久才緩緩回過神來,他看著變成一片黑暗的地面,腦中開始不受控制地播放他與云青嵐相遇至今的種種。
先前云青嵐身上的重重疑點在此時終于漸漸浮出水面:
莫名的悸動、有備而來的故事、充足的食物,還有現在被解開的法陣。
所有的一切,無一不是在告訴他,云青嵐是有備而來的。
云青嵐不對勁。
這樣的認識讓白櫟的情緒有些低落,但同時隨之而來的則是說不清的憤怒。
他的觸手擺出了攻擊性的姿勢,白櫟幾步上前,卷住了云青嵐的脖子,表情很兇: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為什么會來這里?”
為什么這樣輕松地就解開了當初把他關進來的人設下的法陣?云青嵐和那些人又是什么關系?
脖子被勒的很緊,白櫟這次是真的下了死手,云青嵐本就對白櫟沒有任何防備,在這樣突然的襲擊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他幾乎喘不上氣來,只能張嘴費勁地呼吸,哪怕怎么用力也只能發出幾聲氣音。
大腦的缺氧讓云青嵐的思維遲鈍了下來,云青嵐只能恍惚地想:
果然應該聽天師的話,貿然在白櫟面前解開法陣只會讓對方更加警惕……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伸手抓了抓如同蟒蛇一般纏繞在自己脖子上的觸手,試圖讓自己獲得喘息的空間。
然而,就在下一秒,脖子上的束縛就突然被松開了。
“咳……咳咳咳……”
新鮮的空氣猛地涌入,云青嵐狼狽地跪坐在地上咳嗽。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弄明白白櫟為什么會突然松開他,頭頂就傳來了對方緊張的聲音:“你怎么流血了?你們人類這樣就會死嗎?”
云青嵐抬頭,只見白櫟正捧著自己沾了血的觸手,如同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正上下打量著他究竟是哪里受了傷。
云青嵐抬手,看了看自己虎口處的劃傷,沙啞著被掐壞的聲帶無奈地笑:“櫟櫟……”
天師的擔心實在是多余了,白櫟最缺的,就是對人類的警惕心啊
幸好還有意識,云青嵐靠近時,他還能抬頭虛弱地叫上兩聲。
云青嵐沒拖時間,立刻走到他身后,用嘴和爪子將藤蔓撕開。
藤蔓纖細,但植物枝條自帶韌性,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老游隼解救。
翅膀得到解放,六一活動活動身體,再抬頭,小游隼消失不見。
差點以為自己出錯覺了,六一迷茫張望。
一分鐘后,云青嵐叼著只緊急抓到的麻雀滑鏟趕來。
這次,總算能接他的食物了吧!
執著的小游隼眼睛亮亮地對著老游隼。
老游隼心情略微復雜。
你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就是這事嗎?
第 40 章 云青嵐:媽,我抓的獵物比你的大!
老游隼頓住沒動。
云青嵐遲疑地將麻雀放到地上,啄啄麻雀。
難道是嫌麻雀太小了?
棕黑色的麻雀屬于小型禽鳥,翅膀短小不能長距離飛行,常常落在草叢灌木中,雙腳齊跳,一蹦一蹦地找種子吃。
麻雀集群活動,經常見到一只就能找到一群,遇到天敵就四散逃開,秉持只要跑得比隊友快,我就安全了的理念。
叼著的這只小麻雀就屬于沒能跑過隊友,英勇就義的那只。
郗景看了一眼帶著墨鏡神色冷淡的白櫟,又看了一眼在不遠處有些失魂落魄的云青嵐,對當下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
R-021并不是沒有因為云青嵐的背叛而生氣,只是他的行為比起不懂得控制情緒的怪物,更像是人類一些,只是冷淡地疏遠了云青嵐。
剛相信一個人類愿意走出地下就被背叛了,確實挺慘的,R-021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他也沒辦法,這是研究院那邊專門制定的一系列關于考察R-021情緒的測試,從他走出石門的那一刻開始,近乎于苛刻的情感測試就已經開始了。
郗景這么想著,莫名對這個剛走出地下的小怪物生出了點同情,但還是公事公辦地拉開車門道:
“請上車吧。”
漂亮的小怪物用那雙墨鏡下無感情的黑眸掃了他一眼:“他不來嗎?云青嵐。”
郗景耐心地解釋:“云先生不能參與你的測試,只能在外面等待,所以他不跟我們一輛車走。”
“哦。”白櫟淡淡地應了一聲,上了車。
“砰。”
車門被關上,郗景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手臂上剛才被白櫟那一眼看出的雞皮疙瘩。
好冰冷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地打量著人類的冷血怪物,不不不,一定是錯覺,肯定是因為R-021在因為云青嵐的背叛生氣才會這樣的。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很多人類生氣的時候不就是周圍散冷氣嘛,比如云青嵐,R-021是被云青嵐騙出來的,和云青嵐像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
郗景這么想著,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保鏢們的簇擁下上車的云青嵐。
這位云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家主披上了風衣,身形修長,光是抬腳上車這一系列的動作都透露著上位者的凌厲與從容,但郗景分明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與不安。
是在因為自己按照劇本背叛了R-021而不安愧疚嗎?不過R-021都已經生氣了,要重新獲得這種警惕心很強的怪物的信任應該很難吧?
這么說起來,R-021還真厲害啊,居然能讓云青嵐為它產生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郗景又默默地同情了一下云青嵐,然后也轉身上了車。
安全起見,R-021是被材質特殊的車輛單獨押送的,車內只有一個司機陪同,而他們都坐在其它車上負責在周圍監控.
此時,坐在車上的白櫟正糾結地把自己的小觸手扯來扯去。
我忘記把我自己抱著的那五根小觸手帶上了,不知道云青嵐記不記得。
白櫟想。
過了一會,他又想:
云青嵐到底為什么露出那樣一副表情?就像我欺負他了一樣,可我明明就很乖地配合了啊。
先前的十八年中,他并不需要面對人類,因此最常用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旁人是很難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緒的。
但白櫟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他覺得自己做的可棒了,值得云青嵐再給他一些小零食獎勵。
嗯……等測試出來了,問云青嵐要些什么好呢?
完全不知道云青嵐已經因為以為他“因背叛而生氣”了而抓心撓肝、焦急如焚的白櫟開始思考起了小零食的問題,來回扯著自己的小觸手,讓小觸手不滿地扭來扭去地抗議。
正在前面開車的司機通過后視鏡看見了幾乎占滿了整個后座的蠕動的觸手,即使明知道自己與白櫟隔著一道子彈都穿不破的透明玻璃墻,還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怪、怪物啊……
他就一定非要被派來試探這個怪物不可嗎?
在抓鬮中不幸被抓中而被派來執行任務的司機顫顫巍巍地看著提詞器,開始念詞:
“你就是R-021?”
“嗯?”
白櫟正忙著和小觸手說話呢,被前面的人的聲音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問自己,耐心地回答道:
“不是,我有名字的,我叫白櫟。”
話說原來剛才的R-021是在叫他?
白櫟的腦中閃過一絲靈光,總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抓住了云青嵐表情奇怪的原因。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思緒就被前面的人打斷了。
“不管你是白櫟還是R-021,但你應該都知道你是個怪物吧?真搞不懂,云先生和研究院為什么要執意把你這種危險的生物從地底帶出來”
“要我說,還不如就把你關在地底,至少這樣還安全一些,真是的,我怎么就這么倒霉,被派出來運輸你。”
白櫟認真地糾正:“我不是怪物的,云青嵐說我是人,不過你說云青嵐執意把我帶出來是為什么?”
司機驚異地看了白櫟一眼:“原來你聽得懂人類的語言嗎?”
白櫟:……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從一開始就在和這個人說話。
這個司機的所有行為幾乎都是在他的雷點上蹦迪了,但白櫟一想到云青嵐的話和那可憐兮兮的眼神,原本升騰到心頭的火氣就一下子沒了。
他撇了撇嘴。
反正只要一天之后云青嵐就會來接他了,暫時先不理這個煩人的人類,忍他一下。
白櫟干脆不理司機了,低頭繼續去玩自己的觸手,順帶為自己最開始把R-021這個名字安在觸手身上而道歉。
車內一片安靜,但司機還有一大半的臺本沒有念完,他又心虛地看了一眼白櫟和他手里可怕的觸手,硬著頭皮往下念:
“本來異能調查科根本沒有想過來收容你的,是云青嵐突然找上門來,用自己的身家做擔保,說你不是怪物,所以我們才會來的,但看你剛才這么冷漠的樣子,云青嵐也算是難得瞎了眼。”
白櫟原本一直在擺弄自己的觸手,直到司機提到“云青嵐”三個字,他才懶散地抬起眸,屬于非人類的無感情的目光看向了司機。
“你說,云青嵐,你了解他嗎?”
司機被白櫟盯的脊背發涼,一下子就把什么臺本什么劇情拋到九霄云外了,下意識地就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認、認識,但談不上了解。”
“談不上?”白櫟重復了一遍這個對他來說有些陌生的程度副詞。
他只是單純的重復,但落到司機的耳中就成了實打實的威脅,司機欲哭無淚,開車的手都在顫抖:
“是真的不太了解,云青嵐可是京城云家的家主,我知道他是云氏豪門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最有魄力的家主,小時候就死了父母,還有舅舅虎視眈眈,他是心狠手辣地解決了自己的親舅舅上位的。”
這些他早就知道了,說的全是廢話。
白櫟再次漫不經心地垂下眸,隨口問道:“所以呢?你一直在說他的身世,那云青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云青嵐是……是……”司機卡了殼。
他這才意識到即使自己和這個青年見過不少次,甚至都聊過幾次天,但居然沒有留下一點關于這人的性格的印象,卡頓了半天才勉強結合財經雜志上專家的評價道:
“他是一個鐵血手腕,狡猾奸詐且有勇有謀的商人,也是一個進退有度的政治家。”
好吧,那看來這個人根本不了解云青嵐,云青嵐被欺負的可慘了,這群人類都不懂云青嵐。
在確定司機不了解云青嵐之后,白櫟就對他完全失去了興趣,只最后問了一個問題:
“那他為什么執意要把我帶出來?”
“我們也不知道。”一問三不知,司機已經滿頭冷汗了,“我們就是突然被他找上門的,他對你很了解,手里有連我們異能調查科都沒有的全面資料,他堅稱你是有情感的生物,而非怪物,說你是他的家人,一定要把你帶出來。”
“家人……”
白櫟輕聲自語。
他想起了自己見到云青嵐時腦海中莫名冒出的那一聲“哥哥”,突然覺得這也許不是什么巧合。
也許等再見到云青嵐的時候,他可以喊一聲試試看,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他猜透丁點這個人身上的謎團。
白櫟很快地就再次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向很擅長如此,在過去的十八年中也是這樣打發時間的,因此哪怕司機已經說破了嘴皮子,接下來的話都沒有進到他的耳朵里,只留下司機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司機念完臺詞,絕望地看向車內裝著微型攝像頭的方向。
這可不是他玩忽職守,是R-021完全把他當空氣啊!
微型攝像頭忠實地將車內發生的一切轉播到了旁邊跟隨的車輛中。
旁邊的車輛中,時刻盯著監控觀察白櫟的郗景在手中的表格第二條上再次打了個勾。
他看向自己身邊若有所思的女同事,問道:“怎么了,段雅素,是有什么不對嗎?”
被稱作“段雅素”的同事搖了搖頭,看著白櫟,又點了點頭。
郗景:?
所以這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
段雅素又沉思了一會,突然開口問道:“所以我們的第二條測試,是測試白櫟在被背叛后得知云青嵐的苦衷后的態度是嗎?”
郗景還是摸不著頭腦:“是的,怎么了?”
段雅素看著屏幕上沉思的漂亮少年,又回憶了一遍對方剛才的所有行為,表情很復雜:“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云青嵐,不是那種單純的喜歡。”
郗景的表情也一下子變得很精彩,段雅素長長地嘆了口氣:
“完了,這下子麻煩可大了,我就說不要出這么缺德的測試題目吧,現在好了,愣是造出個誤會把人家小情侶給拆了,多折壽啊。”
感覺世界觀深受震撼的郗景小心地問道:“那我們……測試完之后幫云先生解釋一下?”
他現在已經對白櫟可以通過測驗這件事毫不懷疑了。
一個能喜歡上人類同性的小家伙,這種復雜的情感連人類都少有,這下誰還敢說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云青嵐遠遠跟隨一段,見落雪選擇留在附近而松了口氣。
塔樓那邊還有游隼夫妻居住呢,算算時間,巢里的小游隼們該長大離巢,游隼夫妻正享受育兒結束時的悠閑假期。
也不知道雌隼失去游隼捕獵小劇場會不會感到寂寞。
兩個巢屋挨得近,還是同類動物,若是落雪回去,少不了要起一番沖突,眼下便是最好的形式。
云青嵐和白櫟返回。
六一對于隔壁小游隼們不時離開領地的行為漸漸習慣,等待著沒有搬進去。
小游隼們回來時經過他的小巢屋,鳴叫打招呼。
六一站在巢屋頂上閉眼犯困,聽到聲音,眼睛抬了抬確認小游隼們回來了,隨意回一聲,跳下屋頂,鉆回巢屋中團起身體繼續舒舒服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