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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古代的小舞姬(二十六)

    流云的心口一動, 他以為自己在唐乃的眼里,不,是自己從始至終不在她的眼里。

    他蒙面、隱藏, 唯一一次和她明面的交集就是在溫泉外。本以為在夜里的幽暗和現場的混亂下, 在對方的眼里只不過是一次和一個普通侍衛再平常不過的相遇。對方轉頭就會忘了自己。

    然而他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記得自己。

    他剛才察覺到不對勁, 跟到這里時卻沒察覺到別人的氣息。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深入險境, 只好裝作守衛叫住她。此時此刻,他該遵守暗衛的規則, 完全否認她的猜測,再冷下心腸將她帶離。

    但是此時此刻……

    他的唇瓣顫了顫, 閉著眼道:

    “是, 屬下叫……曲流云。”

    曲流云, 是他本來的名字。當初被老王爺撿回來后,就改名叫了流云。而乘風真正的名字卻沒有人知道, 對方只是被撿回來后聽到他的名字時,不在意地一笑:“他叫流云, 那我就叫乘風得了。反正名字只是個代號罷了。”

    對對他來說, 名字并不只是代號, 那是他的標志, 是他藏在暗處多年被人看見的證明。這么多年他躲在暗夜里,幾乎忘記了自己全部的姓名, 如今對著唐乃親口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相當于將自己最隱秘的存在暴露在她的面前,流云心臟鼓動,一時之間察覺到這是自己的沖動, 一時之間卻也有種隱秘的篤定。

    他想告訴她,只是如此而已。

    唐乃知道他叫流云, 但是不知道他姓曲。

    她記得當初從溫泉回來后,她問過系先生對方的身份。系先生說他的身份不簡單,是劇情里的主要人物。如果是劇情里的主要人物,自己是可以爬他的床的。

    但是流云沒有床,每天只能睡在房梁上。

    獵場里的帳篷沒有房梁,不知道他晚上會睡在哪里呢。

    唐乃的思緒飄遠,她一時之間沒有出聲。

    流云的面色一變,以為對方對自己的名字毫不在意。也是,誰能對一個小小的守衛的名字感興趣呢……

    【咳!】

    唐乃回過神,趕緊道:“曲流云,曲大哥,謝謝你上次救我一次。”

    聽到她叫他,流云倏然抬起了眸子。

    聽唐乃叫流云的名字,還叫他大哥,躲在樹上的乘風面色一變,差點咬斷了壓根。

    什么“曲大哥”,他呸!

    這個流云,竟然不顧暗衛的規矩在她面前現了身,還告訴了對方自己名字,簡直是卑鄙!

    再想到上次對方嘲諷他,他自己在白盈穗面前只是個沒有名字的影子,更是幾欲嘔血。

    曲流云的眼角控制不住地一彎。他很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臉,然而想到乘風還在附近,瞬間控制住了這股沖動。

    “無需叫我大哥……你叫我流云就好。”

    躲在暗處的乘風和蕭隨風忍不住抽了一下眼角。

    唐乃想了想,在古代也不能沒有禮貌,于是換個稱呼:“流云大哥。”

    因為被酒氣和熱意熏泡過,她的聲音甕聲甕氣,一臉認真的模樣仿佛這聲“大哥”帶著相識多年的親昵。

    流云的喉嚨一動,仿佛瞬間被糖漿糊在了胸口,他握了握拳,雖沒有說什么但喜悅溢于言表。而樹上的乘風差點捏碎了樹干。

    唐乃沒注意到周圍的異樣。她低下頭偷偷扣了一下裙擺上的小花,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知道流云是蕭逐晨的手下,他如果是抓自己回去的,那她該怎么辦呢?像系統教她的那樣,先把對方先騙走,然后再偷偷跑掉嗎?

    好像就只有這個方法了。

    如此想著,流云突然半蹲下來,輕聲問:“白姑娘,這里地處偏僻,隨時都有可能有蛇蟲野獸偷溜進來,你待在這里不安全,隨屬下離開好不好?”

    唐乃搖頭,強調:“我不想回去了,我在這里就好。你……你如果很忙的話不用管我。”

    流云倏然眉心一動,聲音沙啞:“你是不是……在等二公子?”

    唐乃一愣,她的驚訝在他看來就是默認,一瞬間眉心一動,垂下眸子來:

    “如果你是在這里等二公子的話……屬下可以為你將他找來。”

    他看到蕭逐星一臉潮紅地從帳篷里出來,又隱約聽到他和蕭逐晨的爭執,微微一猜想就知道他們可能在帳篷里發生了什么。他知道她有意接近蕭家兄弟倆,此時他的心里又急又妒,但想到自己找她找了幾天,卻只能眼睜睜地等到她自己現身,還被二公子搶了先。

    心里的冰寒又化為不甘和懊悔。

    他深吸一口氣:

    “如果你等不及的話……我、我可以像上次一樣抱你去找他。”

    聽到此話,唐乃一愣,乘風更是一驚。

    蕭隨風差點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上次?上次不就是救過她嗎,竟然還抱過?!救人怎么就抱上了?!

    唐乃想了想,覺得現在支開他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撒謊了。

    “那我、我就在這里等他,你可以幫我叫他過來嗎?”

    流云的瞳孔一顫,眸光閃爍有些怔愣地看著她,半晌似乎無奈一笑,低聲道:“好。”

    只是剛起身,看到她衣衫凌亂,衣帶隨意系上,衣裙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更顯得纖腰若素、像是被人團在手心的奶糕。

    他的眸光一閃,瞬間回避了視線。

    “白姑娘……還未學會如何穿衣嗎?”

    唐乃一愣,一低頭瞬間羞愧地紅了臉。她自己出來得匆忙。這件衣裙很多很多層,她已經很努力地穿上了。因為指尖酸軟,就連系衣帶都十分艱難,更別說穿著整齊了。

    此時被他指出來,趕緊慌張地重新系上。只是剛衣帶一解,層層疊疊被束縛住的里衣瞬間綻開,猶如睡蓮層層綻放,露出最里面最白最嫩的芯兒來。

    她正手忙腳亂的時候,指尖突然被握住。

    “我來吧。”

    流云的聲音沙啞,他握住她的手,然后幫她一層一層地拉好衣裙。

    乘風眼睜睜地看著流云向唐乃伸出手,他握著樹干,目眥盡裂。

    曲流云,你這個無恥小人!!

    而此時的流云根本顧不得還有一個乘風。他只是如同上次那般,抖著手、顫著指,粗糙的指腹若有似無地碰到了滑】膩,在潮熱的影響下,好似力道再重一些,就能蹭下一點牛乳來。

    他只能小心、再小心。

    唐乃乖乖地不動了,想到上次也是他幫自己穿衣服,于是低聲道:

    “上次也是你幫我穿好的,這次又麻煩你了。”

    蕭隨風的臉色臉色一黑,上次這兩個人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抱過去還不夠,還給她穿衣!蕭逐晨王府里的人就如此不知分寸嗎?還有,為何白盈穗從未對他說過?!

    流云的指尖有些抖,她身上的酒香混著清甜,仿佛是最醉人的香氣,讓他有些昏昏沉沉,差點分不清此時是在圍場還是在那晚的溫泉之外。

    他低聲道:“沒什么……是我該做的。”

    他出了些許的汗,終于到了她的腰帶。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他的的速度很快,順利地給她打了個結,只是這個結打得十分丑陋,然而也終于將這個散發著香甜的奶糕打包好了。

    就在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抬頭瞄到她脖頸的一點紅。

    一瞬間,流云的氣息一變。

    剛才他不敢抬頭,如今才看清那抹紅從脖頸綿延到胸口,再到看不見的深處去。像是點點紅櫻灑在糕點上,紅得扎眼。

    是誰,是蕭逐晨,還是蕭逐星?如此密集的紅】痕,一層蓋著一層,根本不像是一次留下的。

    難道是那兩兄弟……

    此時胸腔里的溫熱一瞬間變成了刺骨的冰寒,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無視她和那兩人親近過的事實,然而看到如此明顯的“證據”,他險些內力混亂。

    他下意識地要對那抹紅伸出手。突然,一股凌厲的風聲劃過,流云面色一變,瞬間收回手抬起頭。

    鮮紅的血從他的手背上滲了出來,僅僅是一道傷痕,卻皮開肉綻。

    一片夾雜著血珠的綠葉無聲地嵌進了樹干里。

    他面色陰沉,看向毫無聲響的樹林,如此強大的內力,是乘風……

    乘風眼睜睜地看著流云給唐乃穿好衣服,他知道流云上次救唐乃的時候不得已為她穿過衣服,但他當初只看到一點,也只當不存在。然而他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親眼看到兩人將這一幕重演!

    一瞬間,他差點咬斷了自己的牙。

    曲流云,他就沒見過這么卑鄙的王八蛋!

    與此同時,蕭隨風也緩緩剛要伸出的手。他一時懊悔自己剛才的莽撞,一時警醒此地竟然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流云在這里,那另一個人是誰?

    對方為何會突然向流云出手,難道是因為……

    流云的眉宇似有陰雨落下,唐乃恍然看到了一抹紅,然而此時他已經將手背了過去。

    唐乃要探頭去看:“你受傷了嗎?”

    流云聲音如常:“只是不小心被藏在暗處的蟲蟻咬了一口,沒有事。”

    唐乃的眉頭卻沒有松:“我都看到血了,肯定很嚴重。你回去看大夫吧,如果蟲子有毒的話會很疼的。”

    流云道:“沒關系,我先抱你下去。”

    他正要起身,樹林里的樹葉突然緩緩地落下,寒意四起。

    流云冷了臉,乘風也要不顧忌規則要與他起沖突嗎?

    他握緊了腰側的長劍。

    下一刻,遠處有一守衛突然飛奔過來:

    “白姑娘!”

    那守衛氣喘吁吁,聲音還帶著焦急。是一開始跟在唐乃身邊,后被引走的守衛。

    流云眉心一動,既然之前守著她的守衛回來了,那她就不能再隨意走動了。

    他不便在守衛面前現身,只好道:“那就只能讓另一個守衛帶你回去了……白姑娘,你放心,我就在周圍。”

    說完,他頓了頓,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瞬間沒了蹤影。

    唐乃眼看著那個守衛快速跑過來,有些無奈地垂下眸子。

    糟了,逃跑失敗了。

    蕭隨風卻皺了一下眉。白盈穗在主動出帳篷的一瞬間就有人向他稟報,而那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守衛也是他安排人引走的。如果對方提前回來,他應該得到消息。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難道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錯,被蕭逐晨的人發現了?

    如此想著,就看那名守衛走到白盈穗面前,先是深吸一口氣,接著皺著眉看了她的腰帶一眼。

    低聲道:“屬下剛才聽見了些動靜,不得已拋下您前去查探。您剛才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沒遇到什么事吧?”

    唐乃搖頭,有些蔫蔫的:“沒事。你要帶我回去嗎?”

    守衛一頓,道:“您……不想回去嗎?”

    唐乃只好找借口:“我想再、再在周圍逛一逛。”

    守衛道:“那我可以陪著您,只是這里太危險,屬下可以帶您去別的地方。”

    唐乃只好道:“哦……”

    她再想想辦法吧。

    然而守衛卻沒有先走,而是垂下眸子,聲音有些變幻不定:“白姑娘……你的衣裙穿錯了。”

    唐乃下意識地低頭,她已經穿好了呀。流云應該不會穿錯吧。

    守衛雖然還是那張臉,然而眼底卻帶著惑人的澄澈,他啞聲道:“衣帶系錯了,不知是哪個……下人幫你穿的衣衫,如此難看。屬下幫你重新系上吧。”

    唐乃道:“系緊了就好了呀,難看也沒關系的。”

    這個時候就是唐乃“雙標”了,若是寒蟬在她定然會等對方打上好看的花結的,只是她知道在外面沒有寒蟬的時候沒人能容忍她。

    守衛倏然上前一步,咬牙切齒:“難看就是不行,被王爺看到失了禮數怎么行?”

    唐乃只好道:“那就麻煩了。”

    于是守衛微吸了一口氣,緩緩解開了唐乃的衣帶。此時,馥郁的香氣再度傳了出來,守衛也看到了她脖頸的紅痕,他的眼角一抽,卻沒有說什么,只是嘴角掛上了夸張的笑:

    “圍場里咬人的蟲子可真多啊,就連帳篷里也不安全。白姑娘,你定然要小心些。”

    唐乃隨意點頭,低頭看著突然一愣:“呀,你也會單只手系花結嗎?”

    她說起這個,守衛的牙根更是生疼。上一次裝作寒蟬給她穿衣,被她嫌棄不會單手系腰帶,好不容易練會了,又被流云捷足先登。

    再想到這幾天為了找她殫精竭慮,沒想到她自己主動送上門,進蕭逐晨的帳篷里去了,他這輩子就是欠她的!

    守衛冷哼了一聲:“如此簡單的花結,若是哪個下人不會系,那就是個廢物,直接把他趕出去才行!”

    哪有那么嚴重……

    唐乃如此想著,突然看他放下腰帶,背對著她:“穿好衣服了,我背您下去吧。”

    蕭隨風:“……”

    唐乃一愣:“我自己可以走。”

    然而守衛卻不等她的回答,微微一躬身,就將她背了起來。唐乃瞪大眼,手臂軟軟地垂在他的兩邊,因為渾身的無力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上,她勉強抬起頭,在他的耳邊說:

    “謝謝你,守衛大哥。”

    守衛微微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小心地站起,然后狀似不經意地道:

    “小事一樁。屬下剛才好似看到了一個人影,有點像是我認識的一個叫流云的守衛。聽說流云以前慣會裝模作樣,裝作好人欺騙女子。白姑娘若是見了,以后定然要離他遠點。”

    原來流云也像是蕭隨風一樣會騙人嗎?唐乃點頭:“我記住了。”

    守衛一笑:“對了,忘了對您說。屬下也有名字,我叫……江成風。”

    守衛就是乘風。

    剛才跟在唐乃的身后,看到她身后的守衛被聲音引走,頓時覺得不對勁。

    難道是有人要對她不利?他本該跟著守衛查探真假,然而又怕是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只好跟在唐乃的身后。

    一靠近,就發現樹林里只有白盈穗一人,且樹林里沒有什么氣息。以他和流云多年的暗衛經驗,如果有人能躲過他們兩人的查探,那武功強度不下于王爺蕭逐晨。

    這世上有人的武功能比得過蕭逐晨的也寥寥無幾。如果真的有……恐怕也不會大費周章地接近白盈穗吧。

    他放了一半的心,剛想靜靜地守著她。然后就眼睜睜地看著流云以守衛的身份接近白盈穗。他躲在樹上咬牙切齒,恨不當場現身將流云打個半死。

    然而他也知道,一旦現身起了沖突,不僅會引來騷動,還會傷了她。

    不得已,他只好扮作那個守衛的模樣將流云逼走。此時他若是扮作別的眼生的守衛也能逼走流云,然而這是他的私心。

    只有如此,才能更靠近她。

    此時此刻,白盈穗就在他的背上,他勾起了嘴角,什么風險都值得。

    不就是名字么……誰還沒有呢?

    他的步伐輕快,恨不得這條山路永遠都沒有盡頭。

    而站在原地看著兩人背影的蕭隨風卻是鐵青了臉色,來了一個蕭逐星,又出現了一個流云,走了一個流云,又冒出一個乘風。

    白盈穗,他只不過讓她迷惑一個蕭逐晨,但她到底在王府里惹了多少人?!

    第082章 古代的小舞姬(二十七)

    流云先行下山, 還未到山底就看到那個守衛焦急地跑過來。

    他一驚,怎么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守衛?

    然而轉念一想,瞬間就明白了之前那個“守衛”是誰, 他的臉色猛然變得鐵青。

    “乘風!!”

    是易容成守衛的乘風!

    他下意識地就想轉回去, 然而想到萬一回去定然會起了沖突, 而且若是兩個守衛相撞豈不是會暴露暗衛的存在?

    他咬著牙, 不得已用守衛的身份現身,以自己已經守著白盈穗為由將對方搪塞走。這兩日他和乘風一明一暗守在圍場, 在別的守衛眼里他這個手下頗得王爺信任,因此不疑有他選擇回到帳篷前。

    流云更是郁結, 乘風如此光明正大恐怕是算好了自己會為他遮掩。他幾欲吐血。更不敢想象他在白盈穗的身邊會發生什么。

    流云咬著牙, 眉宇陰沉。

    乘風, 這個帳他早晚會算。

    乘風背著唐乃來到山下。

    她很輕,輕得像是被輕紗包裹的羽毛, 柔軟地貼在他的脊背上。

    乘風走得很緩慢,似乎是希望這條路一直走不到盡頭。

    他現在根本不想把她帶回蕭逐晨的帳篷內, 也不想把她帶到蕭逐星的面前。然而圍場內的情況復雜, 他來不及將她送出去, 又無法安心地將她藏起來。

    如果能把她變小, 像是牛乳糖一般大小放在懷里就好了。

    乘風忍不住想。

    山路顛簸,乘風的腳卻很穩。唐乃在他的脊背上昏昏欲睡, 她勉強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睛。

    “我們要去哪里呀。”

    乘風道:“去……”

    他頓了頓,道:“屬下也不知。”

    他背著她,正轉身的時候, 突然讓樹枝刮到了她的腳,本就半掛在腳尖上的繡鞋瞬間就掉了下來。唐乃下意識地就要下去撿, 乘風道:“莫動。”

    他背著她,穩穩地蹲下,正要撿起她的鞋。突然前面傳來整齊迅速的腳步聲,他皺了一下眉,一抬頭就看到士兵從兩側奔來,明黃華麗的帳篷內,一前一后出現兩個人。

    是蕭逐晨和蕭逐星。

    蕭逐晨大步走過來,面色陰沉,身上的氣勢讓兩側嚴肅的士兵都微微變了臉色。

    蕭逐星走在他的身后,捂著胸口踉蹌地跟上,看到他背后的唐乃的一瞬間,面色陡然變得蒼白。

    他微微嘆口氣,這條路還是走到了盡頭。

    他將唐乃放下,單膝跪地。

    蕭逐晨停在二人面前,一眼就認出了他,嘴角一勾便是冷笑一聲。接著將視線落在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唐乃身上。

    此時唐乃地睡意一掃而空,瞪大眼睛看著所有人。因為沒了一只鞋,勉強單立著一只腳,即便腳丫藏在裙底,也能看到足尖兒那一點懸桃般的紅。

    蕭逐晨磨了磨牙:

    “怎么,我走之前你沒心沒肺地在帳篷里睡著,我走之后你就活蹦亂跳地在山上亂跑了?”

    他剛才本和蕭逐星在蕭隨風的帳篷里喝酒,蕭逐星一直以茶代酒不讓他離席。蕭隨風趁機出去醒酒,這時守衛向他稟報,白盈穗因有……私事外出。另一守衛已經跟了過去。但二人久久不回,對方怕出了事情,于是就來向他稟報。

    他知道流云和乘風會在暗中跟著她,但想到那兩個人另有任務,況且她幕后之人反復無常,萬一再讓她入險境該怎么辦?

    于是急忙趕出。沒想到第一眼就看到她被人背在背后,而那個人不是什么守衛,而是一向躲在暗處的乘風!

    好啊,他這兩個暗衛,可真是都沒有閑著!

    乘風一頓:“王爺……”

    蕭逐晨緩緩瞇起眼:“本王沒有問你,本王是在問她!”

    唐乃低下頭:“你走了之后我才醒的。”

    蕭逐晨冷笑了一聲,低頭看向乘風。

    “你玩忽職守放她出來,回去領罰!”

    乘風一頓,他知道蕭逐晨一是遷怒,二是怕自己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按照以往他肯定會聽話領罰。然而現在……他咬了一下牙,再次看了唐乃一眼,突然道:

    “是,王爺。只是在走之前,還請王爺允許屬下做完一件事。”

    說完,他突然默不作聲地抬起唐乃的腳,就將繡鞋小心地套在她的腳上。他的手很穩,沒有一點顫抖地握住唐乃的腳心,十分熟悉且溫柔。每根手指都放在最軟的柔嫩上,不會碰疼她也能扶住她,仿佛如何握住她的腳早已爛熟于心。

    唐乃的腳尖微微蜷起,因為怕癢而微微顫】栗著。

    蕭逐晨的面色一變,對方如此明目張膽,如此小心翼翼,仿佛他這個王爺站在這里就是多余的存在。

    是他小瞧了乘風,當初信誓旦旦地說定然不會被白盈穗迷惑,現在都開始挑釁到他面前了!

    他磨著牙,怒極反笑。正要上前將人給扯開。蕭逐星捂著胸口突然低聲道:

    “我竟不知兄長的守衛竟然會為女子穿鞋。”

    乘風道:“回二公子,手熟罷了。”

    蕭逐星:“……”

    眼看兩個人要因為一只鞋吵起來,蕭逐晨捏了捏眉心,對手下道:“先將二少爺拉回去。”

    蕭逐星面色蒼白,回頭冷然道:“我看誰敢動?!”

    一時之間,三人開始僵持,最后,還是一個綠色的身影緩緩從帳篷后走出:“本王只不過出去醒了會兒酒,怎么就亂成了這樣?”

    蕭隨風面上帶笑,一邊說著,一邊掃過眾人神態各異的臉,最后落在唐乃的身上,瞇了瞇眼:“難道是因為舞姬剛跑出來?圍場里雖有士兵把守,但難保不會有野獸出沒。沒有足夠的守衛在旁的人,還是不要擅自外出為好。”

    乘風緩緩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瞇了瞇眼。

    蕭逐晨更是看向蕭隨風的來處,眸光一閃。

    蕭逐星悶咳了兩聲,道:“皇叔說得對。剛才‘酒’喝得盡興,只不過明日我還要早起面圣,就不打擾兄長和皇叔對飲的雅興了。我這就找一處清凈的地方待著,就讓她隨我一起走吧。”

    說完,就要拉著唐乃走。

    然而蕭逐晨瞬間抬起手臂,視線一寸一寸地轉過來,看向他:“我可以給你找個舒適的帳篷,但是你可以走,卻不能帶走她。”

    “為何?”

    “她是我的……舞姬,你無權帶走她。”

    蕭逐星握緊唐乃的手,然后失笑:“兄長,她雖然是你的舞姬,但她想去哪里你也不能強人所難。況且,她明日……就不是了。”

    蕭逐晨瞇了瞇眼,一字一頓“……蕭逐星,莫要讓我在皇叔面前對你發怒。”

    蕭逐星咳了兩聲:“兄長,事到如今,還做出這副兄友弟恭的樣子有何意義?你既然只把她當成舞姬,你就這么肯定她想跟你走嗎?”

    蕭逐晨的眉心倏然一緊,他下意識地看向唐乃。唐乃看著幾個人,沒有什么明顯表情,仿佛無所謂住在哪里,他咬了咬牙:

    “白盈穗,你說今晚你要留在哪里?”

    唐乃緩緩抬起頭,她、她哪里都不能去啊,她還要溜走呢。這個時候系統不能幫她想辦法了,她有些猶豫地嘆口氣。

    突然,看到蕭隨風緩緩轉動了一下碧珠。

    有時候蕭隨風和她說話的時候就會轉動珠子,不過每次都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因為他每次轉完都會發火。

    按照這兩日的習慣,她下意識地看了蕭隨風一眼。

    只一眼,就讓蕭逐晨的面色一變:“你要……留在皇叔這里?”

    他差點忘了,當初她還爬過蕭隨風的床!

    蕭隨風的雙眼瞬間一瞇,他停下轉動碧珠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抬起眉梢。雖然她的選擇有暴露自己的風險,但是誰也無法否認,在他們三個男子之中選擇他,應是最明智的選擇。

    系統說過蕭隨風十分危險,他那里是不能去的,于是唐乃馬上就搖了一下頭。

    蕭隨風:“……”

    蕭逐晨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看來哪個帳篷都留不下你……”

    唐乃道:“我晚上不住帳篷也可以的,我、我不想睡覺,我想在外面待著……”

    然而她紅潤的臉頰,還有微微沉重的長睫都顯示出她可沒自己嘴上說得那么精神。

    蕭逐晨想到她剛才在床上一臉潮熱昏沉的樣子,心下一揪,罷了,只要自己看住這幾個家伙,她住哪里不都是一樣?

    “你若是待在外面半夜喂了狼,還成了我的錯。不如就住……”

    “不如就住在本王旁邊的帳篷里,那里巡邏的士兵多,更安全。”

    蕭隨風一笑,“當然,若是逐晨不放心,也可以派兩個守衛守在那里。”

    蕭逐晨的眉心緩緩一壓,看向唐乃:“那便只能如此了。”

    夜半。

    唐乃終于能好好地躺下了。

    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然而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系先生,我今天逃跑失敗了,任務也會失敗嗎?”

    【……不會,你已經完成了主要任務了。明日會有一個重要劇情,如果圍場混亂起來了你可以趁機逃走。不過那個時候會很危險,你一定要小心。等三天過后,就可以脫離這個世界了。】

    唐乃松了一口氣。她不怕危險,她怕任務失敗。

    想到這里,眼皮就有些掀不開了:“好的系先生,那明天我再努力吧。晚安……”

    【晚安,放心睡。如果有蟲子進來我就叫你。】

    唐乃點了點頭,直到下巴點動的弧度越來越小,呼吸變得平緩起來。

    月上中天。

    守在帳篷周圍的幾個守衛十分警醒地看向周圍。

    今晚他們被王爺下了十分嚴格的命令——要全程保持清醒,不能讓任何人進入帳篷,無論是蕭逐星還是蕭隨風,即便是“蕭逐晨”自己也不行。

    因此即便幾人眼皮發沉,也都強行讓自己的眼睛瞪大,死死盯著周圍。

    直到一名守衛的脖頸一痛,他下意識地偏頭拍了一下脖子,一抬手,不由得罵了一聲:

    “死蚊子!”

    旁邊幾人突然聽見聲音,被嚇了一跳,聽他說只是蚊子不由得翻了個白眼。此時門簾被一股風掀起,瞬間恢復了平靜。

    偌大的帳篷里,唐乃小小的呼吸像是幽幽的清風,帶著若有似無的香甜。

    黑影緩緩走到床邊,看到被埋在薄毯下小小的鼓包。

    唐乃的半張臉埋進了毯子里,剩下的半張臉在黑暗中,像是生輝的月牙,仿佛微微一碰碰到的不是實質的皮膚,而是輕柔無形的一道光。

    黑影在黑暗中無聲地皺了一下眉,看她因為燥熱微微在毯子里掙扎了一下,本就松散的里衣被毯子蹭了下去,于是頸窩處的紅痕就顯現了出來——層層疊疊,像是胭脂打翻在了絹布上。

    于是黑影本來散漫的氣息瞬間變了,他瞇了瞇眼,向來霧蒙蒙讓人看不清眸色的眼底浮出冰層一般的冷冽。似是要更加確認一般,他緩緩低下了頭去。

    唐乃無聲無息地睡著,并沒有感覺到黑暗中有一道黑影正在緩緩靠近她。

    離的近了,才能看到那些紅痕是從她的皮膚里面透出來的,深淺大小不一,不知是誰留下的,又或者……也可能是兩個人一起留下……

    黑影突然無聲地咧開嘴角,然而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上一次,他看到她身上被蕭逐晨留下的痕跡,他可以猜測是蕭逐晨被催】情藥所迷,所以失了理智。然而這次呢,蕭逐晨自始至終神志清醒,甚至可以神態鎮定地將他擋在外面。

    這一次又是如何解釋?

    而他在向帳篷里看那一眼,在沒有察覺到的地方,是否也密密麻麻地鋪滿了這些紅痕?他們兩個真的只近親這兩次嗎,是否在這幾日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便是如此……

    黑影,不,是蕭隨風皺了一下眉。

    如果真的是胭脂的話就好了,就能隨手抹除了……

    他剛想伸出手,然而突然耳朵一動,瞬間抬頭看向門口。

    ————

    帳篷內。

    蕭逐晨端坐在獸皮椅之上,垂眸看著這兩個暗衛。

    沉寂、壓抑在帳中蔓延。燭淚緩緩滑下,在燭臺上堆積成鮮紅的堡壘。

    蕭逐晨問:

    “你們的意思是,白日有人特意將她引了出去?”

    流云垂眸,道:“那守衛離開得太巧,屬下不得不多想。但屬下靠近時,卻沒有察覺到她身邊有任何異樣的氣息。”

    乘風道:“屬下藏在林中,也沒有察覺到她周圍有任何氣息。如果對方真的瞬間隱藏起來的話,定然是絕世高手。”

    蕭逐晨瞇了瞇眼,指尖在桌上一點:“所以你們兩個就相繼現了身,將她從山上背了下來?”

    流云和乘風眸光一閃,咬著牙沒有說話。

    蕭逐晨緩緩垂眸,看著自己這兩個過去最為信任的暗衛,一個固執穩重,一個膽大心細,都口口聲聲地說會完成任務,絕對不會被她迷惑。他也本以為這兩個人能完美地完成任務,但是他卻沒想到這兩個人說是完成任務,其實一個暗中靠近她,一個想方設法地靠近她,現在還在他眼皮子下和她如此親近。

    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呢,這兩個人又到底和她發生什么了?!

    燭光一閃,映得蕭逐晨的眸色更加晦暗,身上的氣勢猶如實質,讓兩個人瞬間面色一白,不由得咬緊牙關。

    他冷哼了一聲:“看來你們兩個,從未把本王的命令放在眼里過。”

    流云咬牙:“屬下、屬下無話可說,甘愿認罰。”

    乘風也道:“屬下也是同樣如此。”

    看著兩個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蕭逐晨的面色更加陰沉。

    他冷笑數聲:“如何懲罰?是罰你們再次禁閉,還是罰你們再也不能靠近她一步?”

    兩個人面色一變。

    蕭逐晨閉了閉眼,沉聲道:“這是本王最后一次放任你們。退下吧,記住你們身為暗衛的職責。明日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流云松了一口氣,道:“謝王爺。只是王爺,明日若起了亂子,白盈穗她……”

    蕭逐晨擰了一下眉:“本王自有打算。”

    流云頓了一下,只好道:“是。”

    待兩人離開后,他站在帳篷門口,看著隔著幾個帳篷的,屬于唐乃的帳篷的頂端,微微皺了一下眉。

    明日若是起了沖突,他根本無法將她帶在身邊,現在圍場有御林軍嚴加看守,就只能明早趁亂將她送出去了。

    他捏了捏眉心。

    明天的行動太過冒險,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錯……

    他如此想著,腳步不由得向前邁了一步。突然聽到遠處一聲壓抑的悶咳:

    “我只是想確認有沒有人進去。讓我悄悄進入就好,我不會打擾她休息。”

    蕭逐晨面色微變,快步過去。果然看到蕭逐星站在唐乃帳篷的門邊。對方看見他,先是皺了一下眉,然后又轉過頭去:

    “兄長,不早些休息,來這里做什么?”

    “當然是來看你,你又在這里做什么?”

    蕭逐星冷笑:“當然是看有沒有不長眼的蟲豸偷偷跑進帳篷里咬人。”

    蕭逐晨剛想說那兩個暗衛被自己扣下,他也才剛想過來哪里會有別人……然而馬上就意識到如果這么回答,就是在承認自己就是想偷溜進帳篷的蟲子。

    他擰了一下眉心:“有守衛看著,沒有任何東西能進她的帳篷。”

    蕭逐星被夜里的冷氣激得悶咳,但他還是站在門口,像是筆直的青竹:“并非是我不信這幾個守衛,而是兄長的手下神通廣大,不得不防。”

    蕭逐晨的眉心一緊,剛想說什么,突然動了一下視線。

    不對勁,白盈穗的帳篷里不對勁。

    雖然他沒有察覺到任何氣息,但是屬于強者的直覺,讓他知道白盈穗的帳篷里有人。

    他瞬間就要沖進去,然而這個時候守衛突然來了精神:

    “王爺,您不能進!”

    蕭逐晨:“……?”

    守衛頓了一下,鼓起勇氣道:“您說過,今晚讓我們打起精神嚴加守衛,即便是您自己……也不能進。”

    蕭逐晨:“……”

    他設下這個命令是為了防別人,特別是那個會易容的暗衛,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防了自己!

    他陰沉下臉色,也顧不了許多震開眾人瞬間射了進去,蕭逐星也是一驚,沒想到他如此無賴。

    蕭逐晨一進帳篷,就看到唐乃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來,身上沒什么異樣,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蕭逐星跟進來,咬牙冷笑:“蕭逐晨,你連自己親口下的命令都能違背……”

    話音未落,看到唐乃醒來,吞下剩下的話。悶咳了一聲:“兄長,你突然深夜前來打擾白姑娘,實在太過失禮了。”

    唐乃剛被系統叫醒,看著兩人帶著寒意面色古怪地進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蕭逐晨到面色一沉,冷笑:“本王是王爺,當然什么事都是本王說了算。”

    說完,突然對著頭頂的方向打了一掌,一個黑影翻身而下,和他對了一掌,如同鬼魅般轉身就飛出帳篷。

    蕭逐晨看了吃驚的唐乃一眼,轉身跟了上去。

    不過對方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但是隱匿能力卻更高一籌,恐怕是異族的路數……

    蕭逐晨瞇了瞇眼,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火把都亮了起來。所有守衛魚貫而出圍了過來。蕭逐晨面沉如水,李紳提著腰帶連滾帶爬地過來,問他是否有刺客,是否受傷。

    此時唐乃躲在簾子后,偷偷地向外看。

    蕭逐晨就站在她的眼前,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那刺客武藝十分高強,不過似乎還未來得及……下手。還得需稟明圣上,加強守衛。”

    幾個官員連連點頭,這時,蕭隨風才姍姍來遲。

    對方的眉宇帶著被吵醒的無奈,視線一掃,劃過躲在門后的唐乃,這才無奈一嘆:“本王才剛睡下,就聽見了吵嚷聲,又發生了什么事了?”

    蕭逐晨道:“皇叔,無事。只是撞到了一個刺客。”

    “刺客?”蕭隨風擰眉:“在哪里碰到的?”

    蕭逐晨瞇了瞇眼,將門簾拉上,直接道:“在這個帳篷的門口,那個不知廉恥闖入別人營帳的刺客,許是做賊心虛主動逃了出來。”

    蕭隨風笑了一聲,“那你……抓到他了么?”

    “對方善于藏匿,不曾抓到,也不曾看到其真容。”

    蕭隨風“嘖”了一聲:“如此便麻煩了。我看此事也不必告訴皇上,以免引起騷亂。就讓這幾個人私下查探就好,定然要封鎖圍場,讓一只蚊子都飛不出才好。”

    蕭逐晨搖頭,看著他勾了一下嘴角:“不必如此麻煩,皇叔。他和我對了一掌,我身上的寒毒也傳到了他身上,如果這個人藏在圍場里,早晚會露出端倪。”

    蕭隨風轉了一下碧珠。

    第083章 古代的小舞姬(二十八)

    待一切平息了, 蕭逐晨難得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轉過頭,突然察覺到一件事,蕭逐星呢?

    他想到什么, 轉身就進了帳篷。

    果然, 蕭逐星坐在床邊, 給唐乃蓋上被子。燭光搖曳下, 唐乃的臉蛋像是滴了一層糖漿的米糕,許是因為被嚇得精神了些, 不想閉上眼,長睫顫了顫, 還是瞪大眼睛看著蕭逐星。

    蕭逐星說了什么, 兩個人微微靠近, 像是交頸的鴛鴦。

    他的眼角瞬間一抽。

    許是他身上的寒意太過明顯,兩個人同時轉過了頭。

    蕭逐晨沉默了一下, 然后微吸了一口氣:“刺客已經被趕走了,你怎么還留在這里。”

    蕭逐星道:“兄長不也是賴著不走么。我只是怕那個刺客去而復返罷了。”

    蕭逐晨冷笑了一聲:“你毫無武功, 留下來又有何意義?”

    蕭逐星點了一下頭, 臉頰側向唐乃, 無奈一笑:“兄長說得對, 我沒有兄長那般絕世的功夫御敵,也不能后知后覺地將刺客趕跑。但我這單薄的身軀面對利刃也是能擋上一擋的。”

    說完, 他悶咳了幾聲。

    蕭逐晨的眼角一抽:“這話若是讓二老泉下有知,不知該多傷心。”

    “比不上兄長一心為民,我心中只裝得下一個人罷了。若是二老知道,定然會理解的。”

    蕭逐晨面色一變, 蕭逐星咳得更大聲了。唐乃慢慢坐起來,她剛才被一嚇沒了睡意, 看蕭逐星十分難受的樣子,于是起身讓了讓:“你想留在這里嗎?那我給你……”

    話音未落,蕭逐晨就咬牙:“他留什么留?!”

    蕭逐星喘了一口氣,臉色有些蒼白:“是我失禮了,我現在恐怕沒力氣出這個帳篷,只能叨擾一晚了。”

    蕭逐晨幾欲嘔血,他這個弟弟說什么體弱無能,但是那嘴上的功夫比他的軍師還要厲害。他身上的氣勢一放,對方的臉就白了一分,唐乃的視線就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

    他終于體會到有拳打不出的憋屈感了。

    唐乃看蕭逐晨的面色也有異,于是揉了揉眼睛,從床上下來:“你也要在這里住嗎?”

    未等兩人變了表情,她就穿好衣服:“那我就出去啦。”

    蕭逐星:“……”

    蕭逐晨頓時失笑,他拉住唐乃,讓她好好躺下:“放心,我們看不上你這個小帳篷,你安心睡吧。”

    說完,他將蕭逐星扯了出來。

    兩兄弟站在樹下,往日兄友弟恭的氣氛一時之間只余沉默。

    蕭逐晨問:“你追到圍場,便是只為了她么?”

    蕭逐星道:“兄長,我以為我表現得表現得十分明顯,兄長早已心知肚明。”

    蕭逐晨突然笑了一聲,蕭逐星卻沒有絲毫的退縮:“那兄長想明白了么?”

    “什么?”

    蕭逐星看著他:“我知兄長的顧慮,認為她的來路有異,認為她存心親近心懷不軌。既然如此,你大可以若以往那般視她于無物,或者趁機逼問她。但你沒有。”

    蕭逐星此時面色蒼白,但眸亮如星:“你將她帶在身邊,任其親近,若是她的目光放在旁人身上半分,你又會變了臉色。兄長敢說,自己沒有一點私心嗎?”

    蕭逐晨眉心驟然一緊。他沉聲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

    “我不用知道什么。”蕭逐星頓了一下,“也不用顧忌什么,我只要知道,我心里有她就夠了。”

    蕭逐晨倏然一怔。

    ————

    兩人都走了出去,偌大的帳篷就又恢復了寂靜。系統讓唐乃早點睡,明天可能會有一場大戲。唐乃卻睡不著了,她睜著眼睛看著帳篷的頂。

    “剛才那個黑影是什么人呢?為什么會躲在我的帳篷里呢?”

    【……他是一個普通的刺客罷了。因為明天要做壞事,所以今天要在圍場里踩點。不要想那么多,快睡。】

    “哦。”

    唐乃閉上眼。

    第二日一早,聽聞有人發現了母白狐的蹤跡,天剛蒙蒙亮皇帝就帶著蕭逐晨等人深入圍場。

    唐乃被系統叫醒的時候,還能嗅到空氣中的微涼。出帳篷的時候,不由得一愣。今天守在帳篷外的守衛比昨日少了很多,似乎都換了人,但是氣勢很不一樣。

    有個眼熟的守衛拱手:“白姑娘,王爺說今日恐露寒霜重,不宜在外活動。若您想要……出去,我等需要全部陪同。就連二公子也是如此。若白姑娘無事,還請回帳篷內好生歇息。”

    唐乃看著那個守衛,只認出來他一個,于是點頭:“好的,昨天謝謝你背我下山。”

    那守衛一愣,他昨天……也沒背過她啊。是不是她認錯人了?

    正巧晨光射來,唐乃歪著頭看著他,他立刻就紅了臉移開視線,含糊地點頭:“算、算是吧。您快回去吧。”

    唐乃剛想轉身,不知何時起晨霧從四周彌漫了上來,白煙像是翻滾的潮浪吞沒了樹林。守衛看她看得出神,馬上解釋:“白姑娘,莫怕。這只是最尋常不過的山霧。皇上每年帶宗親和官員來此打獵,五次也會碰上三次。正因為山霧莫測,所以獨自出行才會更危險,所以您還是安心待在帳篷里吧。”

    “我倒是覺得今年的山霧比往年更濃了些,你們小心些,警惕有野獸藏在里面。”

    唐乃想這個山霧讓人看不清,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躲在里面了?

    正想著,突然從霧里沖出一個連滾帶爬的侍衛,對方一身的血,對著眾人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有外族人藏在霧里刺殺圣上!”

    所有人頓時一驚,唐乃旁邊的守衛瞬間上前:“圣上怎么樣了?王爺呢?!”

    “王爺本來在馬背上好好的,卻不知怎的一沾上白霧,瞬間就沒了力氣,現在正提著劍與那些異族人拼殺呢!”

    “什么?!”

    此時蕭逐星快步從另一個帳篷內走出來,眾人攔也攔不住。守衛們大驚,正要抽出刀去支援,蕭逐星沉聲道:“兄長征戰沙場多年,定然不會有事。”

    見這幾個保護唐乃的這幾個人并非是王府里普通的守衛,而是經常隱匿在蕭逐晨周圍的最強的親兵,他瞬間就冷靜下來:“如果兄長讓你們幾人保護白盈穗,你們就莫要顧慮其它!”

    幾人突然想起臨行前王爺說過的話,無論發生什么都要保護好唐乃,他們咬牙,沉聲道:“好,先聽二少爺的,我們先保護好白姑娘!”

    話音剛落,一只海東青突然沖出濃霧,向唐乃叫了一聲。

    唐乃聽到系統也急促地道:【唐乃!】

    唐乃知道這是有危險要過來,她抬起手臂發現絨毛豎立,在電視劇里古代有危險是要死人的,她趕緊道:“有危險!”

    一支冷箭倏然射出,好在有海東青的提醒所有人十分警醒,“小心!有人藏在霧里埋伏!”

    “他們沖著白姑娘來的!”

    蕭逐星一驚,下意識地抱緊唐乃。

    剎那間,局勢一觸即發。隨著海東青的再一次鳴叫,十多個帶著面具的異族人倏然從霧中飛出。唐乃被蕭逐星拉住手臂推進帳篷里。

    “沒事。”

    他悶咳了一聲,臉色雖然不好但是神情卻很是冷靜:“這些都是精兵,不會讓你受傷的。即便是……出了意外,我也會護在你身邊。”

    唐乃一愣,她總是被熱意還有緊張包裹、浸泡的思緒終于被這聲低緩的表白沖開一道口子,蕭逐星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樣深深地印到眼底去。

    “我知道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不合時宜,但是……”他苦笑一聲,“如果此時不說,恐怕以后就沒了機會了。盈穗,我心里有了你。”

    唐乃的唇瓣動了動,他倏然低下頭狠狠地印在她的唇上。

    帶著緊張、帶著熱意和決絕。

    即便是因為病痛造成的短促和混亂不堪的呼吸,都仿佛成了誓言的永恒。

    唐乃勉強喘口氣:“這是、是懲罰嗎?”

    “不,不是懲罰。”蕭逐星捧住她的臉,一字一頓:“這是親吻,是愛意的證明。”

    【……嘖。】

    系統突然煩躁地在她的腦海里出了聲。

    唐乃的大腦宕機了。

    突然,外面傳來悶哼聲,淡淡的血腥傳了進來,而外面的聲音卻漸漸消失。蕭逐星面色一變,他深吸一口氣,讓唐乃不要出聲,然后抽出匕首,輕輕地走了出去。

    然而,外面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唐乃有點擔心。她走到門簾后,輕輕喊了一聲:“蕭逐星?”

    倏然,一只手突然穿過簾子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了出來。

    她將驚呼吞下,猛地瞪大眼抬起頭。

    來人一襲黑衣,戴著漆黑的面具,手上的長劍還滴著血。王府的守衛圍在他身邊,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傷,但是全都沒有性命之憂,只是被點了穴,動也不能動。

    而蕭逐星就在門邊,被點了穴后只能看著這人將唐乃拉出來,臉色更加蒼白起來。

    視線再一動,就看到那些異族人都躺了一地,鮮血匯集成河。

    “跟我走。”黑衣人的聲音沙啞。

    唐乃看了看青筋直冒的蕭逐星,停下了腳步。

    “我不要跟你走。”

    對方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蕭逐星,身上的氣勢更涼,倏然抱緊唐乃的腰就飛離了這里。

    所有人頓時一驚,白姑娘被人搶走了,他們要怎么對別人交代?!

    蕭逐星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悶咳一聲,從嘴角溢出一絲血。

    海東青驚叫一聲,瞬間射進了濃霧里。

    唐乃吸了一口的涼氣,不由得咳嗽了幾聲。對方的速度倏然放緩,兩人停在樹上,在濃霧稀薄一些的地方,隱約可見被遮掩過的朝陽。

    唐乃想要下去,然而對方卻緊緊地箍住她的腰,咬著牙抱緊她:

    “別動!待濃霧散去,我就放你走。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被蕭逐晨或者……你背后的人發現,他們只會以為你死在了外面!”

    唐乃一愣,他到底是誰,怎么會知道她的秘密呢?

    黑衣人,不,是流云深吸一口氣。

    他特意趁著大亂的時候從前方趕回來,就是為了將唐乃帶走。他知道今日過后,局勢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是哪方贏,唐乃都不會有好下場。

    蕭逐晨贏了,她會成為蕭逐晨引出更多余黨的突破口。

    藏在暗處的敵人贏了,她也可能會成為滅口的對象。

    王爺喜怒無常,即便派親兵保護她,卻也未曾明確過她的結局。敵人太過狡猾,三番兩次地利用她,到最后恐怕也不會讓她安然歸去。

    只有趁著這個時候,才能將她安全地送出去,屆時只要她隱姓埋名,就誰也都找不到她。

    【……別怕,不用管他。他不知道大反派是誰。】

    唐乃松了一口氣,她掙扎著要下去。現在她還不能走,她要在這里等三天,系統曾經說過她的結局是被萬箭穿心,如果逃跑了還怎么完成結局呢?

    然而她的掙扎在流云的眼里,是放不下別人。他的呼吸徹底變了:

    “事到如今你為何還不走,難不成等著被王爺清算,或者被你身后的人滅口嗎?”

    唐乃道:“我還不能走,我要留下來。”

    “是因為……蕭逐星嗎?”

    聽到這個名字,唐乃宕機過的腦袋又反射性地停了一下,流云正好看到她紅腫的嘴角,絕對不是昨日留下的,而是今日……不,是剛才!

    想到剛才帶她離開前兩人的視線糾纏,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竟然為了蕭逐星,連命都不要了嗎?

    他的呼吸急】促,倏然遮住她的眼睛,摘下面具就印了上去。

    唐乃的頭不由得向后一仰,然而這根樹干并不多么結實,微微一動就有掉下去的風險,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手臂緊緊地桎梏住她。黑衣與紅裙糾】纏貼緊到沒有一絲縫隙。

    然而在身體帶來的安全感中,卻將唇瓣更加緊密地送入別人的唇齒間。

    對方似乎真的生了氣,啃】噬、吸】吮都帶著力氣,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怒都從喉嚨灌入她的身體里,再將所有的甜液從舌】根處卷走,填補那些因為怒火而灼燒出的空洞。

    鼻腔里滿滿都是冰冷的空氣,唐乃的唇舌卻熱到發麻,她此時又開始分不清了。到底是懲罰還是親吻呢,如果蕭逐星的輕柔是親吻,現在的疼痛和緊張是懲罰嗎?

    她失神的時候,對面的人更加不滿,不自覺地放在蒙在她眼睛上的手,兩只手的力量幾乎要將她塞到他的胸膛里去。唐乃顫了顫眼睫,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還有對方眼下的傷疤。

    她不由得一愣。

    好像是曲大哥……

    正愣神的時候,流云倏然面色一變,將她擋在身后。伸手一接,一片綠葉赫然出現在指尖。

    他面色一沉:“誰?!”

    對方沒有說話,然后樹林里的葉子無聲地落下,緩緩切割濃霧。他本以為是乘風,然而如此凌厲的殺氣,并非是乘風能夠發出。

    他抽出劍,對唐乃道:“在我身后不要動。”

    他的視線一寸寸地劃過暗潮涌動的濃霧,倏然海東青從霧中飛出,他下意識地一驚,唐乃似乎在他的手下掙扎了一下,他瞬間回頭,發現自己握著的竟然是一截木頭。

    而唐乃早就被一個白衣人帶走。

    流云面色一變,這人身手如此靈活,難不成是異族人?!

    “把她放下!”

    唐乃被白衣人抱著,對方比她高了一點點,手臂沒有多壯,卻有很多肌肉。特別是一雙手將她的手臂從流云的手心里抽出時,十分靈活。

    即便是蒙著面,也讓人覺得眼熟。

    她的鼻子動了動,好像嗅到了一點剛澆過水的花朵的清香。

    于是唐乃就不怎么害怕了,她還想和對方講講條件:“你是想殺我還是帶我離開這里呢?如果想帶我離開這里的話,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話音一落,白衣人的呼吸就是一窒,在停滯的一瞬間流云趕了上來。兩人你追我趕,一時間難分勝負。不自覺地追逐到懸崖邊,山風襲來,濃霧一時散去,這才看到皇帝被蕭隨風護在身后,而蕭逐晨捂著胸口,擋在眾人的面前。

    聽到這邊的動靜,蕭逐晨下意識地抬眼,看到唐乃被人束縛在懷里,不由得一驚。

    蕭隨風察覺到他面色有異,也狐疑地回頭,看唐乃動彈不得的樣子,猛然皺了一下眉。

    落葉劃破濃霧,最鋒利的利刃斬破空氣,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長箭倏然破霧而出,正中皇帝的后心。所有人大驚。

    “皇上!”

    “圣上!”

    蕭隨風眼角發紅:“皇兄!”

    蕭逐晨面色一變:“莫要自亂陣腳,護駕!”

    然而皇帝生死不知,軍心大亂。異族人趁機反撲,其中一手持鋼刀的人看到白衣人懷里的唐乃,眸中精光一閃,瞬間沖了過來。白衣人氣息一變,不得不將唐乃放下。

    “你先躲起來!”

    對方將敵人架住,唐乃微微一退,右手卻被人從身后一握。

    她瞬間轉頭,對方氣息凌亂,咬牙道:“先跟我走!”

    是流云!

    更多的異族人隨著卷土重來的濃霧反撲過來,在混亂的濃白里,唐乃看不清流云的臉,一轉頭又不知又被誰拽了過去,對方的手很涼,像是藏在晨霧里的蛇,唐乃猛地打了個激靈。

    感覺到她的動作慢了,那人倏然回過頭,露出一雙凜冽瀲滟的桃花眼,怒聲道:“你不是應該被……你怎么會在這里?!”

    是蕭隨風,可是她并沒有亂跑啊。

    唐乃道:“剛才有人……”

    話音未落,蕭隨風突然悶哼一聲,似乎是被誰打了一掌,不得不放開她,然后她的耳邊又傳來另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

    “不是讓你在帳篷里好好待著嗎,怎么不聽話跑出來了?!”

    唐乃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有人要抓我呀……”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片綠葉在唐乃的面前落下,對方也失去了蹤影。一時之間,濃霧里人影交錯,唐乃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一時被抓著跑,一時又被抱著飛。

    她看不清這幾個人的臉,只能聽到兵器交接的聲音。

    她不自覺地被推搡到了懸崖邊上。那幾個人似乎沒有察覺到她已經不在那里,還在濃霧里焦急地尋找:

    “白盈穗呢?!”

    “你們把她交出來!”

    “白盈穗,說話!”

    唐乃向后看了一眼,狂風掀起她的衣裙,將濃霧分成清濁的兩端,她的面前是混沌的白,身后是清晰的斷崖,一時之間進退不得。

    她問系統,他們都不知道她出來了,那她現在可不可以偷偷走掉啊。

    系統:【可以是可以。但是在原文里,男主和皇帝被引到崖邊。皇帝中箭,男主就掉入了這個懸崖,你要是想走的話,要十分小心。】

    唐乃點了點頭,小心地向前走了兩步,離開懸崖邊。

    只是耳邊一響,那個手持鋼刀的異族人在濃霧里沖了出來,一手就抓向她。唐乃沒反應過來瞬間就被拉住了手腕,只是下一秒對方瞳孔一縮,不可思議地張開嘴。

    鮮血迸濺,對方竟然被一把刀攔腰斬斷!

    唐乃吃了一驚,緊接著沒了拉扯,她瞬間向后倒去。

    蕭逐晨捂著胸口,手上掛著鮮血,正擰眉看向那個異族人,卻瞄到她向下飛落的身影。瞳孔瞬間一縮:

    “白盈穗!!”

    他瞬間上前,想要拉住她,卻不忘了自己內力盡失的事實,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滑落。他面色大變,臉色鐵青,倏然隨她跳下了崖。

    “別怕……”

    在天地顛倒間,唐乃看到另一個白色身影也瞬間從霧里沖了出來,慌亂中面具掉落,露出一雙黑如曜石的眼。

    是寒蟬……

    緊接著另外兩個一黑一綠的身影也沖出了濃霧,幾個人瞬間撞在了一起。

    最后唐乃不知道被誰抱在了懷里,掉入了懸崖下湍急的河流里去。

    第084章 古代的小舞姬(二十九)

    【唐乃、唐乃……】

    唐乃醒來的時候, 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她身上并沒有很疼,只是感覺濕答答的,很冷, 又很熱。

    冷是從身體里傳來的冷, 熱是從外面傳進來的熱。

    她勉強睜開眼, 看到的就是在昏光的光芒下搖晃的山壁。她轉了一下頭, 就看到蕭逐晨一雙猩紅的眼。

    對方面色蒼白,但眼角發紅, 像是在巖漿上赤足而行,被蒸騰得只剩下了半具空殼。

    看見她醒來, 瞬間變了呼吸, 他閉了閉眼, 然后低聲問:

    “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唐乃搖了一下頭,她微微動了動, 發現自己身上披著蕭逐晨的衣服,還在他的懷里。

    “白天的時候我抱著你掉入了河里, 你嗆了不少水就昏了過去。我就把你抱上來。這里是一個山洞, 你昏睡了一下午了。”

    說到這里, 蕭逐晨的聲音有些啞。

    唐乃道:“謝謝你救了我。”

    “你還知道道謝, 若不是你不聽話……”

    “她再聽話,也難防那些小人找上她。”

    旁邊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蕭逐晨瞇了瞇眼,眼角的笑意瞬間消失。

    “我抱你上岸的時候,就看到了皇叔也在旁邊。”

    唐乃轉過頭,看到他們的旁邊是一個火堆, 而在火堆的另一側正是臉色更加蒼白瞇著眼看她的蕭隨風。

    唐乃仔細觀察,對方坐在墻角。一條腿無力地癱在一邊, 雖然面色蒼白,但神態很是從容。

    “我看到你掉入懸崖,一時情急也跳了下來。”蕭隨風悶咳了一聲,無奈地一嘆:“只可惜我手無縛雞之力,摔斷了腿。不如莫名失去內力的逐晨,他不僅救了你,也救了我。”

    蕭隨風的腿斷了?

    唐乃又看向他的腿,半天沒有顫動一下,不知道有多么嚴重,但是能看到衣衫上的一圈血跡。

    蕭逐晨瞇著眼睛道:“我也不知為何會突然武功全失,不過好在我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慣了,這點傷算不得什么。即便是有寒毒入體,習慣了也無妨。只是換作是旁人,恐怕會猝不及防,傷到自身。”

    蕭隨風握緊了手腕上的珠子,笑了一聲:“不愧是蕭國的戰神,那我們兩個出去可就靠你了。”

    蕭逐晨道:“皇叔一向喜歡游山歷水,想必對這里的地形很熟,若是想從這里出去,恐怕也需要皇叔想辦法了。”

    蕭隨風勾了一下嘴角,不說話了。

    他們兩個很是友好地商量怎么出去,唐乃聽得有些困。她問系統現在的劇情是不是改變了,她也掉下了懸崖該怎么辦呢。

    系統說:【在原文這一段里,蕭逐晨和他的幾個手下都掉入了懸崖。雖然這個時候沒有白盈穗和蕭隨風的戲份……但你掉下來就掉下來吧,反正劇情已經從一開始就崩了。應該不會影響你完成原有結局。你就安心待在他們身邊吧。】

    “哦。”

    蕭逐晨說話的時候胸膛一震一震的,唐乃被抱著有些熱,她掙扎地想要冒出頭,被蕭逐晨壓了下去:

    “亂動什么,不怕著涼么?”

    唐乃只好勉強探出頭,左右看了看:“他們呢?”

    “還有誰?”

    唐乃下意識地想說流云和寒蟬,但想到那兩個人不想要暴露身份,于是道:“我好像看到還有兩個人一起跳了下來。”

    蕭逐晨沉著臉道:“你問的是那兩個要把你帶走的刺客?他們兩個許是被水沖走了。放心,他們有內力,下面還有水,死不了人。”

    唐乃垂下眸子,她想到掉下來之前看到的寒蟬的眼睛。

    寒蟬為什么也在這里呢,系先生說她是很厲害的細作,那對方也是聽蕭隨風的話嗎?

    這里的每個人都有兩個樣子,唐乃已經想不明白他們到底要干什么了。

    見她不說話,蕭逐晨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想什么,擔心他們?你就不怕他們從水里爬出來再把你搶走?還是說……你認識他們?”

    唐乃趕緊搖頭,在蕭逐晨的指尖下像是按不住的糕點。

    蕭逐晨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給她喂了一點水,和一點果子,然后道:

    “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尋找出路,再順便找一些獵物。”

    唐乃點頭,就要從他身上下來,他眉心一皺:“你還想去哪里?”

    蕭隨風突然掀了掀眼簾:“許是皇侄常年練功,身體堅硬她睡著并不舒服吧。若是怕她著涼需要體溫,也該找一個更加適合的人才是。”

    蕭逐晨眉心一動:“我知皇叔貼心,但她睡覺時向來不安生,若是將皇叔的腿碰得更加嚴重了就不好了。”

    蕭隨風的眼角微微一抽。

    唐乃說:“我睡覺的時候……”

    話音未落,蕭逐晨就捏住她的嘴巴:“馬上休息。若是你著涼了,這里可沒有草藥。”

    唐乃只好點頭。

    “那好吧。”

    她含糊不清地說,眼皮合上了但還能看到眼珠在精神地亂動,他不由得失笑。

    漸漸地,唐乃的呼吸變得平緩下去,臉頰也由蒼白變得紅潤。蕭逐晨看著她的睡顏,顫了半天的手這才穩在了袖口里。想到白日里她掉下懸崖的那一幕,不自覺地喉嚨一動。

    還好,還好他最后還是抱住了她。

    但如果他當初再多想一層,考慮到還會有別人會將她帶走,就不會出這個差錯。又或者在那個異族人沖向她的時候他再快一點,提前殺了對方,就不會因為砍斷對方造成她的墜崖。

    蕭逐晨閉了閉眼,雖然她沒出什么問題,但后怕還殘留在他的身體里。

    ……會后怕,會后悔,這還是能掌控一切的那個戰神王爺嗎?

    蕭逐晨的眸光晦暗了下去,想到昨晚蕭逐星對自己的質問,神智更加混沌。他閉了閉眼,暫時拋去所有的焦躁。是他多慮了,這只是個意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如此想著,然而眉心的印痕卻更加深刻了。

    看著蕭逐晨抱著唐乃依偎在一起,印在山壁上的影子恍然糾纏成為一個,蕭隨風的側臉在火光下明滅,像是山間的鬼魅。

    若不是他中了蕭逐晨的一掌,導致寒毒入體,他根本就不會因為內力混亂而摔斷了腿,但話又說回來他當時為何會跟著跳下懸崖……

    他不是只要等在圍場,坐收漁人之利,等著手下將蕭逐晨的尸體帶上來即可嗎?

    蕭隨風轉動碧珠的指尖越來越慢,他微吸一口氣,只能解釋是自己也吸入了那些霧,所以失去了理智。即便他知道那些霧能讓蕭逐晨內力全失是因為對方喝了唐乃給敬的那杯酒。

    既然來到這里,看到蕭逐晨沒有死,那就是天意。

    蕭隨風看著火光,即便唐乃睡在對方的懷里又如何,一個注定要死的人又能翻出什么風浪。再說,他不是沒有看到過對方在唐乃身上留下的痕跡,他是唐乃背后的主子,早在當初將她送出去的時候就知道會發生什么,又怎么會在意他們不得已依靠的舉動,讓一切前功盡棄、故作在意。

    如此想著,他也強迫自己閉上了眼。

    只是這夜,注定不安穩。

    蕭逐晨閉上了眼,許是白日的情緒還殘留在體內,他久違地又做了噩夢。這一次,夢境更加清晰,他看到了一群衣衫襤褸、血肉腐爛之人蹣跚地行走在街上,一個白色身影被淹沒在人群里。

    又看到鐵皮鋼骨之內,氣流涌動,他的口中鮮血迸濺,懷中躺著一個白色的人影。

    “別死……”

    “別走……”

    熟悉的不安與痛楚襲上心頭,他竭力想要看清對方的樣子,然而卻只能看到一片白,最后在視線脫離之時,他猛然看清對方的臉,不由得一驚。

    那時白盈穗的臉……

    蕭逐晨瞬間睜開眼,下意識地看向懷里。

    唐乃的臉埋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他的喉嚨動了動,半晌呼吸才恢復正常。

    剛才的夢……是他的幻想,還是……是真實的?他眸光閃爍,一點點地用視線描摹唐乃的面頰。這個噩夢糾纏了他已久,就在她入府不久,他就開始頭痛欲裂。

    他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畫面,也看到了“未來”的片段。

    從前,他只當是上天給他的警示,讓他小心這個女子,然而現在……在她墜崖之后,他再次夢見了她,心痛卻延續到了夢外。

    蕭逐晨的喉嚨一動,他能察覺到,有些片段是她,有些片段卻不是她。難道這就是所謂前世的緣分么。他從不新這些的,但最近逐漸出現的“巧合”又讓他不得不相信所謂的鬼神之說。

    她好像是躺在他懷里的瓷娃娃,被人牽著線朝著既定的命運向前走。

    而他夢見了她這些所謂的“命運”,或許,這確實是警示,卻并非是在警示他要小心她,而是要他注意她不能再重蹈那些片段里一點點失去呼吸的“覆轍”。

    蕭逐晨閉了閉眼,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

    他為了這些所謂的“警示”,先是拒絕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找上了別人,何其可笑。

    也許他當初能少一些懷疑,多一些思考,又何至于蹉跎了這么多……

    蕭逐晨失笑一聲,在夢里失去過兩次后,心中的混沌卻愈發清晰。

    他這個所謂的戰神,在面對感情一事上,倒不如自己那個每日閉門不出的弟弟,也只是個一味逃避、自欺欺人的懦夫罷了。

    唐乃被他顫抖的呼吸驚醒,她抖了抖長睫,艱難地喘口氣:“熱。”

    蕭逐晨調整了一下呼吸。他面色如常,只是聲音有些啞:

    “你落了水,發熱是正常的。”

    唐乃搖頭:“我身體里發冷,但是是你的身體熱。”

    蕭逐晨一怔,他知道她又怕冷又怕熱,此時聽她甕聲甕氣的話,明明是抱怨,但每個字落在他酸軟的心臟上,變成了不自覺的撒嬌。

    他垂眸看她,在微弱的光線下她的面孔也變得模糊,這一瞬間仿佛在和他噩夢里的場景重合,他的呼吸一邊,急需抱緊她、汲取她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他的喉嚨一動,微微低下頭,和她呼吸相聞:

    “冷也不行、熱也不行?沒人能伺候得了你。不過好在……我有解決的辦法。”

    “什么辦法?”

    蕭逐晨的聲音變輕,難得帶了一點誘惑。

    “你知道我可以改變我的體溫嗎?”

    唐乃想到上次在溫泉里,他發涼的舌頭,心有余悸地點頭。

    蕭逐晨一笑:“那這一次我反過來可好?”

    唐乃一怔,輕輕地問:“怎么反過來?”

    蕭逐晨聲音逐漸被兩人拉進的距離吞沒:“你試一下就知道了。但是皇叔在睡覺,你千萬不可以發出聲音……”

    唐乃下意識地閉緊嘴巴,保證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然而唇瓣剛要閉】合,就被對方抿】住、輕車熟路地撬】開。唐乃的呼吸一窒,腦袋被迫向后仰去,發絲瞬間泄了蕭逐晨的半】身。

    然而似乎是以為她在退】縮,那只按在她后背的手不滿地深】入她的發絲,開始變得冰涼的手指落在她的后頸,在潮】熱的皮膚上激出一陣陣的顫】栗。

    然而最折】磨人的是他的舌】頭。

    灼】熱、滾】燙,像是從火海里爬出的長蛇,帶著對甜液的渴望,和對柔軟的狂】熱,瘋狂地絞】緊、吞】噬,仿佛是要將唐乃的舌頭化成甜漿,然后吞到他的肚子里去填補那些干涸。

    唐乃的身體確實是不冷了,但是熟悉的熱度卻從身體的最深處涌了出來,好像和蕭逐晨的舌頭貫通,變成一條游走在身體里的火蛇,讓她整個人從內部開始化掉了。

    她不自覺地出了汗,然而蕭逐晨的身上變得冰涼,冷熱之下讓她不斷開始顫】栗,她想要逃離,想要汲取新鮮的空氣,然而她想到蕭逐晨的警告,只能竭力地控制呼吸,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只是她越是聽話,對方反而越是得寸進尺。蕭逐晨不滿她的癱軟無力,落在后腦的指尖不斷用力。仿佛要她主動將自己送入蛇吻里。

    火堆也不斷發出噼啪的聲響,火焰跳躍著,在山壁上映出糾】纏的影子。

    而桎梏她腰身的手,仿佛也變成了巨蟒,緩緩地纏】繞、收】緊,唐乃被逼得退無可退,不自覺眼角溢出了水珠,她繃緊腳尖也想不發出聲音,然而舌】尖倏然一痛,在對方換氣之際她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唔……”

    只一聲,十分的微弱,卻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讓這個山洞的空氣都躁動了起來。

    蕭隨風背對著兩人,緩緩睜開猩紅的眼。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睡著過,在蕭逐晨貼近唐乃的一瞬間,他就聽出了端倪。

    那些曖昧的吞】沒,密不透風的糾】纏,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到兩人是什么模樣,他聽到了蕭逐晨急切得想要把她吞下去的聲音,也嗅到了她啟唇的瞬間溢出來到清香……

    他眉心一動,那細微的聲響就像是一只只螞蟻爬進他的耳里,然后從耳朵爬到他的心臟,一點點地啃噬。

    他皺了皺眉,明明已經看見過白盈穗身上的痕跡,然而親耳聽到他們如何親密卻還是有些……焦躁。

    對,他是被打擾睡眠的焦躁,是對這兩人半夜不睡覺的不滿。

    他如此想著,然而下一刻,就聽到一聲低低的悶】哼聲,像是夜風裹著糖漿,墜在他的唇上,只要微微一動就能吞下的香甜。

    蕭隨風瞬間就睜開了眼,他咬著牙,明明傷到的是腿,但他的胸膛卻感覺到了一股悶痛,不由得低咳了一聲。

    一瞬間,唐乃的呼吸都停住了。

    蕭逐晨的眸光一閃,他貼著她的唇瓣道:“沒事,皇叔只是……被火堆的煙嗆到了,沒有醒。下一次,你可就不能出聲了。”

    唐乃小小地吸著氣,她發現了對方話里的錯誤:“可是你也出了聲……”

    蕭逐晨一笑,胸膛帶著她一起震動,他輕輕地道:“那這一次,我也不出聲了。”

    說著,他干脆將唐乃抱起來,背對著蕭隨風。

    唐乃的脊椎幾乎化掉,完全支撐不起自己的身體,她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這一次蕭逐晨地手掌支撐著她的脖頸,溫柔地安撫她被吸】吮得麻木的唇】舌。唐乃不自覺地輕】顫,有種被巨蟒緩慢地、溫柔地吞下肚中的錯覺。

    她實在是坐不住了,不由得撐在了他的肩頭上,手指卻無力地抵在他的胸膛,然而剛才還細嚼慢咽的蕭逐晨的呼吸一變,差點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從鼻腔里發出悶哼。

    直到唐乃出了一頭潮】熱的汗,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哽】咽,甕聲甕氣地,帶著顫抖的抽】泣聲,不斷地在山洞里回蕩。

    突然,火堆發出噼啪的一響,蕭隨風倏然起身,悶咳不止。

    唐乃被嚇得一僵,頓時不敢動了。

    蕭逐晨將她按在懷里,腳一抬就踢翻了火堆,在驟然變黑的幽暗中,他問:“皇叔,怎么了?”

    昏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臉,只能聽到蕭隨風無法停止的咳嗽聲。

    “無事……”蕭隨風的聲音有些沙啞,“只是被煙嗆到了。”

    蕭隨風緩緩抹去嘴角的血絲,聲音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這火燒得旺,熄得也快。你可要小心,免得她著涼。”

    蕭逐晨笑道:“多謝皇叔關心。您到底年長,又斷了腿。若不早點休息,若這幾日傷情加重可就麻煩了。”

    蕭隨風呼吸一窒,也笑道:“體弱也沒什么不好,像是逐星,雖病痛加身,但看在他的病情上,誰能不多讓他兩分?”

    蕭逐晨下意識地想到蕭逐星在唐乃床上的樣子,臉色也冷了下去。

    唐乃聽兩個人互相關心的話,你來我往好像沒有盡頭,于是忍著渾身的顫】栗,輕聲道:

    “我不難受了,不用你幫忙了。”

    蕭逐晨呼吸一變,他磨了磨牙,然而感受到她后背的潮】熱,一瞬間也消了氣。于是將她靠在自己的頸側:

    “算了……睡吧。明早我叫你。”

    唐乃這才閉上眼。

    幽暗的山洞內,響起三道平緩的呼吸聲,然而卻無人看到,只有兩個男人徹夜睜著眼。

    第二天一早,唐乃被蕭逐晨叫醒。她揉了揉眼睛,被蕭逐晨塞到手里一個果子。

    “你先去洗漱,我去找柴。”

    蕭逐晨起身,看了一眼蕭隨風,扯了一下嘴角:“皇叔不能動,行動不方便,但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小心這里的蛇蟲鼠蟻,有什么事馬上叫我。”

    唐乃點頭:“我會小心的。”

    待蕭逐晨走后,蕭隨風瞇了瞇眼。

    他看著唐乃,特別是在她紅腫的唇瓣上轉了一圈,本就蒼白的臉色有些發青。

    蕭隨風轉了一下手腕上的碧珠,輕聲道:“白盈穗,給我倒一點水。”

    唐乃回頭,按照劇情蕭隨風還是自己的“大老板”,她不能不聽他的話。想了想,出去用葉子兜了點水回來,然后小心地遞給蕭隨風。

    蕭隨風一垂眸:“我的手沒有力氣,你喂我喝。”

    “哦。”

    唐乃剛想把葉子遞到他的唇邊,蕭隨風就皺了一下眉:“這葉子太過粗糙,你用手喂。”

    用手?

    唐乃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因為沾了水,在晨光下呈現晃眼的白,像是剛出鍋的米糕。

    “對。”蕭隨風的聲音有些啞:“用你的手心……喂我。”

    唐乃只好把水倒進自己的手心里,小心地送到蕭隨風的唇邊,蕭隨風低了一下頭,然而只一瞬間,唐乃就感覺手心的肉被叼】起,像是青蛇用獠牙勾住了軟】肉,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穿透柔軟,但偏偏對方在刺透的邊緣,還用冰涼的蛇信反復安撫。

    唐乃一驚,下意識地收回了手。

    冰涼的水灑了兩人一身。

    蕭隨風不在意地一笑,慢條斯理地抹去嘴角的水漬:“怎么,昨天晚上被他叼住那么久都一聲不吭,怎么喂我喝水就怕成這樣?”

    她沒有怕呀,唐乃的唇瓣一動,身后就傳來腳步聲。

    “白盈穗……你不去洗漱,在做什么呢?”

    蕭隨風馬上就笑道:“我雙手無力,白姑娘正喂我喝水。”

    蕭逐晨瞇了瞇眼,臉色陰沉。他上前將唐乃扶起,哼了一聲:“看來皇叔腿上的傷影響到了雙手,若是再出不去,恐怕影響的還不只是雙手。若是再傷及大腦,無法控制言行,那可就麻煩了。”

    蕭隨風不在意地一笑:“我自在閑散慣了,就算病成個傻子,在這遠離人煙的山谷待上一輩子,有她……和你在身邊,那也不虧。”

    蕭逐晨的臉頰緊繃,本以為蕭逐星不在,他可以不用面對這一套,沒想到蕭隨風只是斷了一條腿也學會了這一招!

    走了一個蕭逐星,又來了一個蕭隨風!他真是欠她的!但是千言萬語,還是怪他自己當初太自以為是,才給了這兩個人機會。

    如今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思,就再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不過好在蕭隨風現在不能動,他能放一半的心。

    于是蕭逐晨冷笑:“這恐怕就由不得皇叔了。”

    因為蕭隨風的腿傷,蕭逐晨的內力又沒有恢復,蕭逐晨決定在這個山谷里休養兩天再尋找出路。與此同時,他也在等,等海東青或者他的手下能找到他們。

    于是三個人在山洞里安頓下來。奇怪的是,兩個男人似乎并不著急出去,似乎也從未提起過那個中箭的皇帝。

    平和安靜得有些可怕。

    只是晚上,蕭逐晨還要抱著唐乃睡,他的理由很充分,如果唐乃再著涼生病,這里是沒有藥的。唐乃有些不習慣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但是時間一長,倒也勉強入睡。

    第二日,蕭逐晨外出尋找獵物,但他這一次選擇將唐乃帶走。

    唐乃一步三回頭,猶豫地看向蕭隨風。

    對方就坐在原地,腿上的傷口已經包扎,但面色還是十分蒼白,微笑地看著她。

    蕭逐晨的臉色有些不好:“你在擔心他?我不是讓你離他遠點么?”

    唐乃道:“我不會像上次那樣把水灑到他身上了……”

    蕭逐晨一噎。

    “他自己在山洞里,蟲子爬進去該怎么辦呢?”

    蕭逐晨冷著臉道:“放心,他就算四肢全斷了,也比你強。”

    唐乃沒聽出他的咬牙切齒,低聲道:“哦。”

    蕭逐晨帶著她來到河邊,將外袍脫了讓她坐著,然后跳下水去摸魚。唐乃坐在一邊,端著大大的荷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等著他抓魚上來。

    蕭逐晨回頭,見她額頭帶汗,大半張臉都被遮在荷葉下,像是躲在荷葉下的花苞。他不由得內心一動,倏然躲進了水里。

    唐乃看水波動蕩,一眨眼蕭逐晨就不見了,不由得嚇了一跳。

    他、他是不是腿抽筋了掉進水里了?

    “蕭逐晨?”

    她叫了兩聲,水面卻毫無動靜。

    唐乃趕緊扔下荷葉,也來不及問系統該怎么辦,就探下一條腿要去看,然而腳腕剛一伸,就猛地被握住。

    唐乃不由得一驚,瞬間栽倒在地。

    蕭逐晨帶著一身的水靠過來,他將發絲抓到耳后,露出凌厲而又深邃的眉眼,看著她面上還帶著驚慌,于是勾著嘴角:“如此怕我出事么?”

    唐乃還沒調整好呼吸,她問:“你剛才是去水底抓魚么……”

    為了防止她再說出煞風景的話,蕭逐晨瞬間堵住了她的唇瓣。

    這一次,兩人的廝】磨比晨光還溫柔,蕭逐晨攬著她,怕她掉進河里,也怕她在自己的懷里溜走,他極盡輕柔地與她交換呼吸,半晌,唐乃的臉頰溢出了紅暈。

    蕭逐晨放開她,低聲喚她:“穗穗……”

    她抿了抿嘴巴,發現這一次唇舌并沒有那么痛。她想了想,問:

    “你剛才……是在親我嗎?”

    蕭逐晨一怔,驚訝之余也有些忐忑,他并不急著承認,而是笑著抱著她,緩聲問:

    “為什么這么問,你不是總以為我是在懲罰你嗎?”

    唐乃道:“剛才的感覺……和蕭逐星的很像。他說這不是懲罰,是親吻。”

    蕭逐晨:“……”

    他的臉色冷了下來:“你說什么?”

    唐乃以為他沒有聽清:“蕭逐星說這是親吻,你這次也是嗎?”

    這次?

    還有上一次?除了他們兩個在圍場重逢的身后,還有哪一次?難道是……在他被圍攻的時候她留下來的那一次?在他因為被她下了藥完全失了內力之后,她卻在和蕭逐星親近?

    蕭逐晨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就她嚼著吞下去,卻不得不逼自己保持冷靜:“他說他這是在親你?他還說什么了?”

    唐乃的唇瓣動了動,沒有回答。

    然而和蕭逐星多年的兄弟,再加上那晚對方擲地有聲的話,瞬間就讓他猜到對方到底說了什么,“他是不是說過……他想要和你在一起的話?”

    唐乃一愣,他怎么知道的?

    蕭逐晨的面色更黑,一想到兩人糾纏在一起,互吐心意的畫面,只覺得怒火和寒涼在自己的胸膛沖撞。

    怎么連坦白心意,都被對方搶了先……

    他不由得悶咳了一聲,咬牙道:“他說是親便是親了么……不算,都不算!你不可以相信……”

    唐乃又開始不明白了,但她還是點頭:“哦……”

    蕭逐晨抬眼,眼底還帶著紅。想說什么,卻只得抱著她發出一聲嘆息。

    現在的時機不對,下次吧,下次他會找一個更好的地方告訴她他的心意。

    ————

    蕭逐晨回來的時候,渾身濕淋淋的,然而更為顯眼的是他懷里的唐乃,她精神奕奕地抱著一荷葉的魚,然而面頰微紅,唇瓣微腫,身上的衣裙也濕透了半身,繡鞋也不知丟到哪里去了,露出在蕭逐晨臂彎里微微晃動的雙足。

    蕭隨風的瞳孔一縮,下意識地要站起來,然而腿上的疼痛讓他面色鐵青:“你剛才帶她出去……做什么了?”

    蕭逐晨的面色也不好看,他小心地將唐乃放下,唇瓣冰冷地一勾:

    “去摸魚,她掉到了水里。”

    蕭隨風瞇眼:“果真?你難道沒有……”

    “皇叔還是好好養傷吧,我和我府中人的事……你還是莫要問了。”

    蕭隨風的面色一變,他看著沒有察覺到異樣的唐乃,眸中晦暗不定。

    夜晚,唐乃被一聲又一聲的狼嚎驚醒。

    蕭逐晨瞬間拍了拍她的背:“沒事,是不長眼的野獸。”

    那聲音越來越近,唐乃瞪大眼看向外面,無盡的夜色仿佛藏在無數猙獰的野獸。蕭逐晨皺了一下眉。

    蕭隨風道:“它應該是嗅到了咱們的氣味,聽聲音應該是一只孤狼,正在向這里靠近。”

    蕭逐晨頓了頓,一只狼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白盈穗在這里,萬一真出了意外……他不能再讓墜崖的事再一次發生。

    想到這里,將長劍交給唐乃,又抽出匕首,道:“在這里等著我。”

    唐乃下意識地起身,蕭逐晨就當著蕭隨風的面吻上了她的唇,好久,才緩緩放開:“穗穗,莫怕。等我回來哄你睡覺。”

    他起身,看向面色陰晴不定的蕭隨風,倏然走上前點了他的穴道。

    “皇叔,失禮了。為防止你因為我不在亂動而影響傷口愈合,我不得不點了你的穴道,還請見諒。”

    蕭隨風的眼角一抽,卻還是笑出了聲:“我理解皇侄的好意,那你……快去快回。”

    蕭逐晨再次看了唐乃一眼,轉身遁入了夜色。

    唐乃站在洞口,不敢出去。

    【別怕,他雖然沒了內力,但是在戰場上連狼群都對付過,更別說只是一只狼。】

    唐乃點頭,卻沒有回去。

    倏然,她聽到了一聲呼喚:

    “穗穗。”

    是蕭逐晨的聲音,卻不是從洞外,而是洞內。

    她一愣,下意識地一回頭,正對上一雙碧綠的眼,一瞬間,她變得恍惚。

    蕭逐晨不是剛出去嗎,怎么又出現在洞里呢?

    蕭隨風看著唐乃一步步地向他走來,雖然他現在動也不能動,但鼓動的心臟卻還是讓他的指尖一顫。

    他的雙眸閃著螢光,那時屬于外族的邪術——其實他身上才有外族的血統。

    在他被抱回宮中,被告知母親只是低賤的民女之后,他一直沉浸在自卑里,只當自己天生卑賤,不配為皇子。直到他發現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被先皇殺死的外族的巫女。他這才知道,是先皇為了平定異族,故意隱藏身份欺瞞他母親,所以他才從生下來就沒了娘。

    怪不得他受盡先皇憎惡,怪不得他無緣皇位,原來他身上流的是異族人的血。

    而他遺傳的來自母親的能力,這一雙能夠惑人的碧眼,始終是他不能提及的逆鱗。

    直到此時,他竟然用這個一向抵觸的能力讓一個女子產生了幻覺,只為了讓對方緩緩靠近他。

    放在以前,誰若是說給他聽,他會以為對方瘋了。

    然而現在,他卻甘之如飴。

    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他不得不承認,他后悔當初把她送出去了。

    第085章 古代的小舞姬(完)

    唐乃看著對方的眼睛, 感覺像是望進了一汪碧泉。

    清冽的河水包裹著她,讓她的眼睛像是隔著一層碧波看向對面,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好像是在有誰在腦海里告訴她, 對方就是蕭逐晨。

    可是蕭逐晨什么時候回來的?

    她下意識地看向洞外的夜色, 然后又回頭看著坐在一邊一動不動勾著嘴角看著她的那個男人。

    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回來的嗎?

    “看什么呢。”

    對方倏然開口, 聲音很是和緩,像是夜里難得溫柔的風。

    “那只狼已經被我趕跑了。我不是說過回來后就哄你睡覺么?過來吧。”

    對方讓她過來, 但是沒有動,也沒有伸出手。但是眼神像是一縷縷的風, 推著她向前走。

    唐乃緩緩走過去, 她的大腦也仿佛被浸在水里, 說話都有些含糊了:

    “可是……蕭隨風呢,我怎么沒看見他呢?”

    對方的呼吸一窒, 臉上的笑意差點堅持不下去。

    蕭逐晨,不, 是蕭隨風怔怔地看著她。以前她在他面前總是不吭聲, 說什么只會點頭答應。他還從未聽她叫過自己的名字, 這還是第一次……且還是他在假扮成別的男人的情況下聽到她喚他。

    如此諷刺。

    蕭隨風扯了一下嘴角:“莫要管他了, 過來……”

    唐乃有些渾噩地點頭,對方說不管的話是因為蕭隨風出去了么, 可是蕭隨風的腿傷到了啊,他是怎么爬出去的呢?

    唐乃想不明白,也想不出來。她只能順著蕭逐晨的話緩緩走向他。

    蕭隨風此時不能動,卻像是等待夜風覆下的一塊古樹, 即便沉默佇立,枝葉忍不住發出震】顫的回響。

    昨日, 她就是一步步地走到蕭逐晨的懷中的,現在她也如此地向他走來。

    他屏住呼吸,看著唐乃走到自己的身前,然后很是習慣地將他的手臂拉了出來,緩緩躺下。

    她的身體蜷了一蜷,然后仰頭看他:“這樣可以嗎?”

    蕭隨風的喉嚨驟然一緊。她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蜷在自己的懷里像是一片云貼在胸膛,微微仰頭的時候,又像是歸巢后挨挨蹭蹭的小獸。她只顧著尋找熟悉的溫暖,卻沒有顧及到自己進入的不是巢穴,而是毒蛇的腹下,每一寸甜軟的呼吸都成為挑】動毒蛇兇意的利器。

    蕭隨風恨不得將獵物一口吞下,然而此時此刻,他連手指都無法抬起。

    他看著唐乃,心中升起不滿。因為他親耳聽到過她在蕭逐晨的掌心下發出的哽】咽,親眼看到她在他的懷里被抱得密不透風的顫】栗,僅僅是現在這樣,當然不可以。

    然而即便他胸膛中的毒液逼他露出兇相,但為了不嚇到她,他只能屏住呼吸,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低聲道:“不可以……你忘了你昨天如何在……我懷里的?像是昨天那樣,再靠近一點,若是在地上可會著涼的。”

    他的聲音很是輕柔,偏偏唐乃每個字都聽清了。

    于是她抓住他胸膛的衣衫,又向前挪動了一下。她想到自己昨日的樣子,微微翻身爬上去。

    蕭隨風的眉心一動,她碰到了他的傷腿,然而他瞬間將悶哼咽了下去,反而還笑著鼓勵她:

    “很好,接著過來,就像昨天那樣……”

    唐乃終于靠在他的胸膛上,沒了對方手臂的桎梏,只好揪住他的衣襟讓自己不掉下來。

    蕭隨風的喉嚨一動,此時連呼吸都不敢變得急促,仿佛生怕一反應過大,就嚇跑了自己懷中的小獸。她那么輕、那么軟,仿佛天生契合他的胸膛。

    許是聽著他如鼓的心跳,唐乃有些困倦,于是勉強掀開眼皮:“這樣就可以了,我明天不會著涼的。”

    如果她不這么說,蕭隨風本可以滿足。然而現在,他就是貪婪的毒蛇,只把獵物蜷進懷中算什么滿足?

    “這怎么可以?”他的喉嚨動了動:“你昨日可不是這樣的……”

    唐乃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含糊:“那還要怎么樣呢?”

    蕭隨風垂眸看她,因為靠近火堆,臉頰被熏得暈紅,因為神智陷入混沌眼睛都變得迷蒙,像是掉進酒缸里渾然不覺要被吃掉的小獸。

    還要怎么樣?不怎么樣,只是不夠而已。

    蕭隨風的指尖顫了顫,他想要低下頭。然而微微一動胸腔就傳來悶痛。該死的蕭逐晨,即便是沒了內力點穴的威力也絲毫沒有變弱。

    若是他沒有中了寒毒……

    蕭隨風眸光一閃,倏然在她的眼底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她仔細地看著他,有種從始至終都注視著真實的自己的錯覺。

    蕭隨風的胸膛一悶,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然而他本不必自欺欺人,只要在她那次將茶水灑在他的身上時,他順了她的意將她帶回來。又或者在把她帶回別莊時,就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將她留在身邊。

    那么這個時候,她的清甜、她的柔軟,她的依賴,都將屬于屬于他,本該也屬于他……

    而不是用什么狗屁的榮華富貴威逼利誘,讓她再一次回到了蕭逐晨的身邊去。

    兩次,這兩次都是他親手將她送出去。

    想到這里,不由得悶咳出聲,血氣翻涌,碧色的眸子開始變得暗紅,他啞聲道:“我昨日不是……親過你了么,這一次,換你過來。”

    唐乃一愣,她勉強爬起來想了想,“昨天……你說那不是在親我。”

    蕭隨風的呼吸一停,他瞇著眼看著唐乃的唇瓣,思忖了一瞬猛然便笑了起來。他笑得無比夸張和諷刺,以至于唐乃在他的身上震了震。

    “他竟然如此說……竟然是這樣都不敢承認么……”

    唐乃揉了揉眼睛:“‘他’……是誰?”

    蕭隨風收斂了笑意:“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親你,你眼前的這個人要全心全意地親你,所以穗穗,像昨天那樣靠過來好嗎?”

    唐乃:“……為什么要親我,不是懲罰么?”

    蕭隨風看著她的唇瓣,像是對著獵物還要收回獠牙的野獸,克制而又急切地壓制著呼吸:“是因為我喜……”他頓了頓,還是沒有選擇用蕭逐晨的身份說出心里的話,而是緩緩地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異族人有一個傳統么——同態復仇。你爬過我那么多次的床,又那么多次地想親近我。惹我生氣,我還不能還回來了?”

    也就成功了那么一次而已……

    唐乃嘆口氣,只好乖乖地抬起腦袋,微微向前湊了湊。

    蕭隨風一瞬間就屏住了呼吸,他的喉嚨急切地顫動,眼底的紅幾乎變成了濃郁的墨。

    終于,她的臉正對著他的臉。這是第一次,她很是緩慢地去把嘴巴靠近別人,然而剛一低頭。

    【唐乃。】

    唐乃一震,看著蕭隨風的眼睛恍然有些恍惚,一時之間只覺得那雙眼睛開始變幻,一時變成了蕭隨風,一時又變回了蕭逐晨。她搖了搖頭,卻怎么也看不清。

    是她太困了嗎?

    最后,只好閉上眼胡亂地向上一蹭,卻只蹭到了他的臉頰,唇瓣貼著頰面就滑了下去。

    蕭隨風正屏著呼吸等待獵物進入蛇口,哪知道她如此敷衍。不過對方一歪頭,領口松散。馥郁的香氣如同綿軟的云,輕飄飄地就覆了下來。

    蕭隨風的喉嚨驟然一動,哪里還管什么“昨日”和“現在”。他根本顧不得更甜的還在她的唇上,他只看得到眼前。如同真正的毒蛇在吞吃獵物之前咬中對方七寸一般,瞬間張開了唇齒。

    唐乃悶哼一聲,感覺似乎有毒蛇的獠牙抵在喉嚨,蛇信貪婪地刮著皮膚,微微的刺痛和麻】癢順著脖頸密密麻麻地傳遍全身。

    不是要她親他么,怎么反過來咬她呢?

    唐乃剛想張口,然而舌頭帶動頸部的皮膚一動,瞬間讓對方的獠牙陷得更深。她瞬間就不敢動了。

    蕭隨風此時無法動彈,能動的只有他的唇】舌。他像是餓了三天三夜還被五花大綁的犯人,竭盡全力地吸】吮、吞】噬唇邊的清香。

    此時此刻,似乎被幻術迷惑的人變成了他,他一時是貪婪的毒蛇,一時是可憐乞求的犯人。像是獸,像是人,就是不像自己。

    就在他陷入迷亂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蕭、隨、風!!!”

    那聲音若雷霆猛獸,一瞬間讓蕭隨風氣血翻涌,他的雙眼一紅,一不做二不休強行沖開穴道,鮮血猛然溢出喉嚨,他松開唐乃狂吐一口血,接著他抱緊唐乃,就要站起。

    蕭逐晨上前,一把扯住唐乃的手腕,紅著眼眶看著他們:

    “你給我放開她!”

    唐乃勉強睜開眼睛,她搖了搖頭,看到另一個蕭逐晨出現在她面前,本來混沌的大腦更加迷惑了。

    “你怎么……在這里?”

    蕭逐晨的眼睛更加暗紅:“我不在這里還能在哪里?!”

    蕭隨風悶咳了兩聲,他扯開嘴角,露出猩紅的牙齒:“皇侄,你還不明白嗎,她在怪你突然出現打擾了我和她的好事。何必讓我將話說得如此清楚呢?”

    逐晨?兩個蕭逐晨?

    唐乃想要揉眼睛,但是兩只手都被桎梏住,她看了看兩個人的臉,恍然覺得自己是有了幻覺。

    “皇叔。”蕭逐晨從牙縫里擠出這個稱呼:“你以為我會如此輕易中計么?你明明被我點了穴,又為何能行動自如?”

    蕭隨風一笑:“本王閑散多年,也曾游歷山川、走南闖北,會一點傍身的武功不足為奇。倒是你,你不是將穗穗看做是普通的舞姬么,還說從未親她,那都是懲罰。既然你無情,她另謀他處,你又何必動怒?”

    從未親她?蕭逐晨的胸膛一痛,那他昨天……

    倏然,他想到唐乃竟然連這件事都會對蕭隨風說,一時間猶如被人打了一拳,紅著眼眶看向唐乃。他當時被嫉恨和憤怒沖昏了頭,只想著不能讓蕭逐星如愿,只想著再等出去這個山谷擺脫一切不重要的人再與她細細訴說。

    然而他卻不知道,只是錯失了一次機會,又讓旁人找到空子將她奪走。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錯過。

    “穗穗。”

    他抖著唇,喉嚨震】顫:“莫要聽他胡說!我怎么會都是在懲罰你,你回來,我仔細解釋給你聽可好?”

    唐乃搖著頭,她已經分不清到底誰是蕭逐晨了,她只能勉強哼了一聲:“你可以懲罰呀,剛才不是說過親吻是在‘復仇’么……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蕭逐晨幾欲吐血,他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若是如此想的話,豈不是自己日后的每次親近都要被她視為“懲罰”!?

    想到這里,更覺得未來無望,萬箭穿心不如過此。

    眼看著蕭隨風得意地勾起嘴角,他眼中的怒火瞬間被冰層覆蓋:

    “蕭隨風。”

    他一字一頓:“你都對她做了什么,將她迷惑至此,將解藥交出來!”

    蕭隨風冷笑:“本王早已掉過河里,哪能藏過什么解藥。與其怪我,莫不如承認她早已對你無意!”

    話音未落,蕭逐晨倏然一掌打來,兩人同時松開唐乃對了一掌。這一掌讓火堆倏然熄滅,蕭逐晨果然藏了一些內力,蕭隨風也并不是只會“一點功夫”。兩人倏然后退幾步,同時捂住了胸口。

    唐乃跌坐在地上,在火堆滅掉的一瞬間,就感覺手腕一緊。她剛想說什么,嘴巴也被捂住了。

    兩人正要再次對掌,突然蕭逐晨的眉心一動,瞬間向唐乃所在的地方走去,然而那里空空如也。

    她不見了!!

    他忍不住氣血翻涌,下意識地想到是不是蕭隨風又在耍什么花招,沒想到蕭隨風也急道:

    “你把她帶到哪里去了?!”

    兩人在昏暗中對視一眼,同時沖出山洞。那人走得不遠,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香氣,蕭逐晨剛想去追,然而一道黑影劃破空氣,他猛然接住,攤開手掌,竟然是一枚葉子。

    唐乃被抱著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卻是另一個隱秘的山洞。

    對方將她小心地放下來,唐乃嗅到一點血腥氣,讓她渾渾噩噩的腦袋情形了一瞬。

    對方沒有點燃火堆,而是掩好了洞口很快就回到她的面前,先扶起她,然后撐住她倒下去的臉頰。

    “盈穗,醒醒。”

    那人的聲音沙啞,聽不清是男是女,像是碎在湖中的落葉,細碎零落。

    唐乃小小地嗯了一聲,對方似乎碰了碰她的眼皮,又檢查了一下她的頸側,呼吸有些變化。

    唐乃勉強提起精神,伸手去勾住對方的手腕:

    “我沒事呀,寒蟬。我只是有點暈……”

    對方的呼吸一窒,然后似乎無奈地一嘆。慢慢捧起她的臉:

    “你看都看不清,怎么認出我的?”

    唐乃緩緩地搖頭,只是一動更加暈了。只好含糊地說:“我在落下來之前……就看到過你呀。我知道你也掉下來了。而且只有你抱著我的時候手臂很輕。”

    寒蟬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頭還暈嗎?”

    “暈……”

    唐乃控制不住地把臉向她的手心里倒:“暈到我看到了兩個蕭逐晨,他們同時在我面前說話。我是吃了毒蘑菇了嗎?”

    “沒有,只是外族人的小把戲罷了。”

    寒蟬微吸了一口氣,從懷里拿出什么,在唐乃的鼻端一放。那股氣味有些嗆鼻,唐乃瞬間就清醒了些。

    她打了個噴嚏,有些羞愧地直起身體:“你當初是為了救我才跳下來的嗎?”

    寒蟬道:“……沒有。我只是……”

    話音未落,洞外就響起了腳步聲。寒蟬皺了一下眉,并沒有很戒備。

    那人說:“王爺和肅王爺都被我引開了。你們安心休息,我在這里守著就好。”

    寒蟬卻沒說什么,唐乃聽出了聲音,是流云。

    “我在掉下來的時候遇到了他,這兩天我們都在找你。在那些官員派人找到我們之前,我會找到出口,送你出去。”

    唐乃問:“為什么不跟他們一起走呢。”

    寒蟬倏然頓了一下,她碰了碰唐乃的臉頰:“上面……太危險。皇帝被刺殺,兇手不明。你若是上去,恐怕會被牽連。不如直接隨我走,離開這里。”

    唐乃搖頭,她不能走的。她還要等結局呢。

    寒蟬卻是呼吸一變:“你不想走……是因為在這里有牽掛么,你不想離開誰嗎?”

    她的話音一落,洞外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唐乃不能說出任務,但是她又不想騙寒蟬,只好道:“沒有……我怕出不去。”

    寒蟬輕嘆口氣,似乎并沒有打算追問:“放心,我會讓你安全出去的。”

    片刻,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唐乃向外看了看,山間的雨很冷,潮濕瞬間順著空隙溢了進來。她向寒蟬指了指外面,但是寒蟬似乎沒有意識到她在擔心什么,將外袍脫下罩在她的身上。

    “下雨了,很冷。你先睡吧。”

    唐乃只好道:“流云大哥還在外面。”

    聽到她地稱呼,曲流云的呼吸瞬間一窒,唐乃問:“他不進來嗎?”

    寒蟬的面色有些冷,不置可否。

    曲流云的聲音有些沙啞:“不了。王爺他們隨時能找過來,我在外面即可。有內力護體,不會著涼的。”

    寒蟬也將手蓋在她的眼睛上:“睡吧。他自有分寸。”

    唐乃點了一下頭,待外面的雨聲越來越響,洞內越來越安靜后,她的呼吸平緩了下去。

    寒蟬將她挪到自己的腿上,聲音微低:“剛才你引開蕭逐晨時,可察覺到他恢復多少內力?”

    “恐有一半。”

    流云接著說:“以王爺的武功,若是找上來不出一個時辰。好在下了這場雨可以隱藏一切痕跡,若是幸運,還可以拖延一晚上。”

    “沒想到經歷中毒墜崖之后,他還能有內力支撐。”

    “是啊。”流云有些唏噓地一嘆:“就像是我也沒想到,王府里一個平平無奇的丫鬟,竟然是一個高手。”

    唐乃被兩人的聲音吵得皺了一下眉,寒蟬立刻壓低聲音:“你們王府,想不到的事情豈止是這一件。”

    此時,寒蟬無所謂對方是否忌憚自己的真實身份,待將白盈穗送到他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之后,她自有打算。

    流云想到自從白盈穗在王府出現后的一系列事情,也不得不承認,他想不到的豈止是這一件。誰能想到,當初全府都對白盈穗無比忌憚,現在卻一個一個地像是瘋了一般為她跳崖呢?

    他還和府中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鬟聯手,只為了將其帶走。這樣做,就相當于背叛蕭逐晨,背叛王府。

    若是有人告訴當初剛被老王爺撿回來忠心耿耿的自己,他會對那人說是他白日做夢吧。

    他苦笑一聲,但聽著唐乃和緩的呼吸,卻甘之如飴。

    “無論如何,我只希望她不會被兩方清算。無論她日后會去哪里,安樂就好。”

    迎著冰冷的雨水,流云喃喃地說。

    洞內洞外,一時之間只余呼吸平緩的安靜。

    唐乃這才睜開眼,她動了動有些麻木的手,借著微弱的光看著寒蟬倚在洞口為她擋風,她抿了抿嘴巴,將寒蟬的衣衫脫下披在對方的肩頭,然后小心地擠在對方和洞口之間,擋住洞口漏進來的冷風。

    此時雨聲已經停息,她趕緊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從洞口遞出去。小聲地說:

    “流云……”

    話音未落,手腕倏然一緊,一只帶著雨水卻溫熱的手握住她的手指,唐乃嚇了一跳。

    流云道:“我不冷。莫動,讓我就這么……握一會。”

    他不冷,是不是一個人在雨里害怕了?唐乃并沒有縮回手,而是就這么讓對方握著。

    流云低聲道:“這幾日……你和王爺在一起,他可有做了什么特、特別的事??”

    唐乃搖頭,意識到對方看不見,于是搖了一下手:“沒有……就像以前一樣。”

    就像以前那樣,是哪樣?

    流云想要追問,然而又怕她回問自己當初在樹林里對她做的那些事。想到她被寒蟬抱著回來時,脖頸和唇瓣的紅腫,不由得閉了閉眼。

    輕聲道:“沒事就好……早些睡吧。”

    唐乃于是就倚在門口,只是肩膀一緊,寒蟬的手竟然攬了過來。

    唐乃一驚,瞬間不敢出聲,只是轉頭看寒蟬似乎沒有睜開眼,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順著對方的力道倚靠在其肩頭,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雖然身在風口,但是肩膀被攬著,右手被握著,持續傳來的熱意讓她倒也不覺得冷。

    “晚安,系先生。”

    【晚安……明天中午,你就要被萬箭穿心了。這是最后一夜了,好好休息吧。】

    “……嗯。”

    第二日一早,唐乃一睜眼就看到陌生的山壁,想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被寒蟬帶到了新的地方了。

    她揉了揉眼睛,出了山洞。

    寒蟬拎著一條魚回來,看她出來曜石一般的眼睛恍然有了一點波動,對方很言簡意賅:“那個暗衛去找這附近的出口了。雨水抹去所有的痕跡,蕭逐晨恐怕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我們。待你吃完東西,咱們再出發。”

    唐乃看著對方手里的魚,突然內心一動。

    “我可以試試烤魚給你吃么?”

    寒蟬一愣:“你來做飯?”

    唐乃連連點頭,寒蟬常年僵硬的嘴角緩緩一勾:“那好,我也想嘗嘗你的手藝。”

    在末世那么長時間,又在野外待了這兩天,唐乃覺得自己可以勝任廚師這個角色。

    兩人來到河邊,鮮紅的果子像是紅燈一樣掛在枯樹下,唐乃很快選中木柴。

    只是劈開木柴的時候犯了難,她沒什么力氣,又握著匕首握不準。寒蟬只好幫她穩住柴,讓她握著匕首向下劈。

    唐乃的唇瓣動了動:“我要是砍傷你了該怎么辦?”

    寒蟬道:“我有武功,不會受傷。”

    唐乃只好點了一下頭,即便有寒蟬的保證,她還是一臉嚴肅,甚至緊張得微微吸好幾次氣。

    寒蟬眸光一閃:“砍吧。”

    只是一刀下去,鮮紅的液體倏然迸濺而出,寒蟬的手自手腕而起,全部消失不見了。

    唐乃愣愣地看著。

    寒蟬皺著眉,低聲道:“糟糕,你砍斷了我的手腕。”

    說完,卻沒有聽見聲音,她一轉頭,倏然一愣。

    唐乃低著頭,雖不說話,但透明的液體大顆大顆地落下,雖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眼睛發直,鼻尖發紅,眼淚徑直落在她的手腕上。

    這是唐乃第一次哭。

    以往的眼淚是被逼出的,被激出的生理性的眼淚,這是第一次她控制不住地流淚。

    寒蟬瞬間變了臉色,她趕緊伸出手:“沒事,你沒有砍斷。這只是小把戲,我騙你的。”

    唐乃愣了一下,然后小心地翻看她的手,反反復復地檢查直到確認她的手完好無損,上面的“血”只是果漿之后,瞬間咧開嘴角:

    “沒事、沒事……”

    寒蟬手足無措地抹去她的眼淚,輕聲問:“我說過我有武功,你怎么就上當了?”

    唐乃搖頭:“我以為我是不小心。”

    回過神后,她開始后知后覺地抽噎,寒蟬抿了抿唇,拍著她的后背幫她轉移注意力:

    “那你為何從一開始就意外我會武功呢?”

    唐乃一愣,是系統告訴她的,還有一個原因,她連系統都沒有說。于是靠在她的肩頭甕聲甕氣地道:

    “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覺得你肯定很厲害,無所不能啊。”

    寒蟬的手倏然一停,她沉默了一會,便道:

    “我雖也進退兩難,但因為你這一句話,便也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

    說著,將她擁起來,給她看手心里藏著的果子:

    “我的家鄉里,也有這種果子。它微苦,充當血漿再好不過了。”

    唐乃還是第一次聽寒蟬說起她的家鄉,不由得好奇。寒蟬接著說:“那里也如這里一般,依山傍水,清凈安寧。只是我從小便離開了家,不知道現在那里到底是何模樣了。如果能出去……我帶你回去看看好不好?”

    唐乃沉默了一下,她看了看天色。

    和寒蟬相處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天的時間了,她此時本應該說實話,但是她又不想讓寒蟬傷心,于是點了一下頭。

    寒蟬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只是唐乃剛要將烤魚擺上,就聽到有人輕功落地的聲音。

    是流云回來了嗎?

    她剛想轉頭,寒蟬倏然站起,將她護在身后。

    前方,蕭逐晨站在河邊,身上的冷冽猶如實質,視線即便隔著一個寒蟬也射了過來。看到地上的烤魚,他的面色一變。他先是想方設法地讓她餓不著,后又殫心竭慮地尋找她的蹤跡。沒想到她自己在這里安然地給別人當上廚娘了?!

    再一看那個白衣人,更是幾欲嘔血。

    寒蟬,那個他一直以來從未重視過的丫鬟,那個幾次被流云提起過對白盈穗任勞任怨,卻被他以為是受了迷惑的丫鬟!

    他捂住胸口悶咳了一聲,竭力挺直脊背:“穗穗,我知道你常被她伺候且不自覺地依賴她,但是你不知此人的真實身份,快過來!”

    寒蟬握住唐乃的手腕,道:“和王爺相比,我這里恐怕更安全些。”

    蕭逐晨的面色一變。

    此時流云倏然飛來,看到蕭逐晨不由得一驚:“王爺,您……怎么找來的?”

    蕭逐晨看向唐乃,“即便雨滴消融了所有的痕跡,但她身上早就留下本王的內力與氣息。就算你們跑到天邊,本王也會找到她。”

    話音一落,又從樹后出現一道綠影,那人面色蒼白,比蕭逐晨還要虛弱。卻還是咧出一個笑,轉了轉手腕上的碧珠:

    “皇侄這話說得對,即便你剛才將我困在谷里,但她身上還有我的血跡,我也能找上來。”

    蕭逐晨皺了一下眉。

    眼看著這兩個人一左一右,流云也驚訝地看向蕭隨風,肅王爺他看起來……并不像手無縛雞之力。看蕭逐晨如此忌憚,難道是因為……

    “都來了正好。”

    寒蟬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免得你們像是瘋狗和毒蛇一樣,在后面咬著不放。”

    蕭逐晨對“瘋狗”著兩個字格外抵觸,像是有熟悉的不安和焦躁涌上心頭。他看著唐乃,壓下聲音:

    “穗穗,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這個寒蟬身負武功,還有別的身份嗎?莫要中了她的計,過來。官兵很快就能到,我帶你離開這里。”

    唐乃有些踟躕地看了寒蟬一眼,然后向蕭逐晨走去。流云面色一變,擋在唐乃的面前:“盈穗,王爺反復無常,你若是去了,恐怕等待你的下場不會有多好。”

    蕭逐晨瞇了瞇眼,咬牙:“流云,你莫不是要背叛本王?!”

    流云眸光一閃,低下頭道:“王爺,您對盈穗的態度屬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將盈穗安全送出,遠離你們蕭家人,屬下愿受處罰。”

    蕭隨風倏然一笑:“皇侄,看來你這個忠心耿耿的暗衛也變成了咬人的狗。不過有句話說得好,你反復無常,在你身邊確實不是長久之計。蕭家的人卻也并非全都是薄情寡義之人。穗穗,過來,本王也有辦法帶你出去。”

    蕭逐晨咬牙:“皇叔若真有憐愛她的心,恐怕她就不會出現在我的王府中了。”

    蕭隨風面色一變:“你是何意?”

    蕭逐晨冷然道:“事到如今有何隱瞞的?既然當初對她無視嫌棄,如今又為何惺惺作態?!”

    原來蕭逐晨知道!不過這也在蕭隨風的意料之中,他只是吃驚蕭逐晨真的不管不顧地捅】破這層窗戶紙。他也冷笑一聲:

    “皇侄不知是在說我,還是嘲諷自己。你若是真對她有意,又何至于引出這么多人?!”

    蕭逐晨的面頰瞬間變得鐵青。

    唐乃聽得暈頭轉向,不知看誰才好。寒蟬面不改色地道:

    “無所謂,無論姓不姓蕭,你們在我的眼里都是一樣。蕭逐晨,若你真如你所說,對盈穗有半點真情,你就該讓我們離開。”

    蕭逐晨瞇了瞇眼:“本王不知你來路,不知你目的,怎能將她交給你?”

    寒蟬看向他:“王爺不是最是多疑多慮,若是以前你說不知我底細還情有可原,如今難道真的一無所知嗎?”

    蕭逐晨的眉心一動,寒蟬接著道:“我與她本質相同,最能知道若是一出谷便會落得什么下場罷了。她跟我走,是最好的歸宿。”

    蕭逐晨看向唐乃,她也看向他,似乎對這一切不明所以,但也沒有探究的意思。似是天邊的一層云,飄然而來,卻也不在乎是飄然而去,還是零碎成雨。

    他的喉結驟然一動,微微看了一眼擰眉的蕭隨風,冷聲道:“不論你有何手段,怎知我不會護她周全?我不會輕易將她交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人。”

    蕭隨風冷笑:“你們兩個打什么暗語?穗穗,過來。你忘了,你本就是屬于我府中的,如今也該回去了。”

    唐乃看著幾人,突然聽系統說:

    【馬上就到時間了。】

    于是倏然聽到一聲鷹鳴,海東青歡快地撲向唐乃。唐乃笑著抱住它。與此同時大片的官兵從天而降,帶著梯子落下來。

    幾人對視一眼,到了出谷的時候了。

    蕭隨風轉了轉手腕上的碧珠,瞇了瞇眼。剛到谷外,一個高挑瘦削的身影瞬間跑了過來。

    “白姑娘!”

    是蕭逐星。

    對方瞬間上前,擁住唐乃,對她問東問西,間她完好無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蕭逐晨的眉心動了動,卻沒有說什么。

    流云看向蕭逐星的身后,一個丹鳳眼的守衛倚在樹干上,目光沉沉地看著唐乃,他也收回目光,復雜地一嘆。

    眼看幾個人“相親相愛”,蕭隨風轉了轉脖子,冷笑一聲。看著自己的屬下們一臉嚴肅地圍了過來,微微抬起手:

    “既然皇帝已死,那你們就將這幾人拿下——除了中間的那個女子。”

    話音未落,只聽塵土震動,更多士兵如同出籠野獸狂奔而來,瞬間將他們圍在中間。蕭隨風面色一變。

    這是怎么一回事?

    此時,所有官兵若分開的潮水涌向兩邊,明黃的身影坐在高座之上,那人一改往日頹靡,垂眸掃視,不怒自威。

    “皇、帝!”

    蕭隨風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原來他沒有死!

    樹干前的乘風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當初皇帝確實是中箭,但是那人卻不是“皇帝”,而是假扮成皇帝的乘風。蕭逐晨早就預料到這一點,提前做出準備,就是為了引出幕后之人。蕭逐晨也確實懷疑是蕭隨風有不臣之心,但不到對方暴露的那一刻,他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此時此刻,便是收網之時。

    蕭隨風聽蕭逐晨的解釋,先是一愣,接著諷刺地笑出聲:“皇侄,難得你和他演一處君臣背心的戲碼,本王一次次地試探,沒想到還是上了你們的當。這一次本王心服口服,但是你莫要忘了,狡兔死走狗烹,本王的現在就是你未來的下場!”

    皇帝的臉上沒有半分波動,他淡淡地開口,念在往日的情分還有先帝的遺言,可饒蕭隨風一命。但從今日起,他需終身幽禁宗人府。其余蕭隨風同黨,即刻受萬箭穿心之刑。

    流云和乘風面色一變。

    眼看所有的箭矢調轉方向,蕭逐星瞬間擋在唐乃的面前:

    “皇上!白盈穗她……”

    然而蕭逐晨卻猛地拽回蕭逐星,流云的眼底一紅,果然,王爺在利益之前果然就放棄了盈穗……

    蕭逐晨將唐乃轉過來,低聲道:“既然如此,我也救不了你。事到如今……你沒有任何話要說我說的嗎?”

    唐乃想了想,她好像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在親她,她還沒有給寒蟬做完飯,她還有……

    然而千言萬語,她只是搖頭。

    蕭逐晨的眼底一紅,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好,我有話說。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想吻你。”

    話音剛落,他倏然抬起唐乃的臉,用力地貼了下來。

    唐乃不由得向后仰了仰,唇瓣被輕易地撬開。然而這一次沒有灼】熱,也沒有冰涼,只有緩慢的安撫,還有一縷苦澀,從她的喉嚨涌遍她的全身。

    對方的呼吸顫動,然后蓋住她的眼睛。

    緊接著,她聽到了箭矢齊發的聲音。

    唐乃的眼前一黑。

    【任務完成。劇情完成度:百分之七十五,人設完成度百分之六十五,綜合得分:七十分。恭喜你,在劇情崩壞的情況下得到了一個高分,很有進步。】

    “謝謝系先生夸獎。沒有系先生的幫忙我肯定就失敗了。”

    【咳,不用客套了,你別再讓我操心就行。準備靈魂抽取中……請宿主準備,等一下,靈、靈魂抽取失敗?!】

    唐乃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一個單薄的背上,她揉了揉眼睛。

    “醒了?”

    對方的聲音沙啞。

    唐乃一愣,是寒蟬。

    左右一看,原來自己在馬車上,兩邊是無比陌生的山路。寒蟬正趕著馬車,不由得一笑:“睡的時間太長了么?”

    唐乃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背:“我、我不是死了么?”

    寒蟬回過頭,她現在是一個普通打扮,難掩眸中的璀璨:“我不是跟你說過么……只是一些騙人的小把戲。”

    唐乃還是不懂,寒蟬摸了摸她的耳朵:“那只是一些障眼法。用來騙皇上和別人的。”

    原來血是假的,因為寒蟬在她的身上塞了東西。

    唐乃恍然,“那我睡著了……是被嚇暈了嗎?”

    寒蟬勾了一下嘴角,接著微妙地皺起眉:“不是,是蕭逐晨。他給你喂了假死藥。”

    而那假死藥正是那一日蕭逐晨以身體不適為名找來各種異族、蕭國的名醫連夜制成的。若沒有那顆假死藥,恐怕不能騙過皇上親衛的眼睛。

    她與那些人共事多年,自然知道皇室的厲害。

    對,她其實是皇帝的暗衛。只不過被派往蕭逐晨的王府監視對方。蕭隨風有句話說得對,狡兔死、走狗烹。沒有誰是永遠安全的。

    蕭逐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當初在山谷里,她就對蕭逐晨明確表示她的身份,且告訴對方她有辦法帶盈穗走,只要對方放她們一馬,但蕭逐晨也表示對方也早已給盈穗找好了退路。只是兩人沒想到變故來得那么快,皇帝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他們二人只好合作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讓盈穗假死。

    唐乃捏了捏自己的臉,還像是以前一樣。她問系統她沒有死掉該怎么辦,現在還需要再死一次嗎?

    【唉……】總感覺系統的聲音又蒼老了很多,【隨著世界的更迭,這些靈魂數據越來越強大,已經能影響劇情的進展和結局了。】

    “什么意思呢?”

    【用通俗的話說——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他們不想讓你走。所以把你的靈魂留了下來。只不過你已經完成了屬于你的結局,不算是任務失敗,只能算作世界崩壞。】

    “崩壞是不是很不好啊,那我現在補救來得及嗎?”

    【……你不做任務會渾身難受嗎?!老實在這里待著吧,等他們有一天對你的執念淡了,你就能離開了。對了,你想離開嗎?】

    唐乃沒說話,她靠在寒蟬的背上,被陽光曬得瞇起眼,問:“寒嬋,我們去哪里啊?”

    寒蟬道:“其實我不叫寒蟬,我叫……夏知寒。”

    唐乃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夏知寒的聲音輕了一些:“當然是和我回家了。”

    唐乃想到知寒對家鄉的描述,于是馬上就對系統道:“那系先生,我先留下來吧。”

    【我就知道……】

    馬車慢悠悠地向南方行進,至于那個費盡心思將人藏起來卻被偷走“尸體”的男人,如何黑著臉色,誰又知道呢。

    ————

    安定村突然回來了兩個姑娘,一面容姣好,一氣質冷冽。二人在村中住下,每日在城鎮閑逛栽花修剪,倒也十分愜意。

    只是一個月后,村里又多了一個教書先生。

    這先生體弱多病,一句話卻要咳三次,來村里除了教書之外,便三天兩日的向夏家跑,每日看著那容顏姣好的白姑娘,便是傻笑臉紅。

    大小伙子,春心萌動了么,村里人都懂。

    接著不到半個月,城里又多了兩個捕快。聽說一個長著一雙丹鳳眼,說話總是帶著笑,讓人心生好感,另一個雖然劍眉星目,但臉上帶著一道紅痕,雖不影響俠氣,但總覺得有些遺憾。

    這兩個捕快巡邏時,總有事沒事地到夏家村,瞬間捎些東西,直奔白姑娘的門里。

    白姑娘長得好看,性格又好,招人了些,村里人也理解。

    在說起最近總是出現在附近的這三個人,又不免說起那個又被派到邊疆打仗的戰神王爺蕭逐晨,一時唏噓。

    “不知什么時候戰事能停啊,快快恢復和平安定才好哦。”

    唐乃聽了,也不免有些擔心。隔壁的教書先生看了,不由得哼了一聲,“便只會擔心他么……”

    兩個捕快路過,嘖了一聲,只有夏家的姑娘守在門口,皮笑肉不笑。

    再一個月后,唐乃終于知道大約什么時候會結束了,因為有個黑影跳進了她的窗戶。

    “兩年,最多兩年我就徹底打退那些異族人。”黑影埋在她的脖頸,咬牙切齒地說,“但是你不知道我廢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在兩個月后回來。本想著看你好不好,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你這里都快被擠滿了!”

    唐乃抽抽噎噎,說:“他們說都是被你趕出來的呀……”

    黑影的氣息更是凌亂,直到不知是哪個人聽見了聲響,沖了進來。

    緊接著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房頂快被拆了半邊。

    從那以后,邊境的戰神用盡了力氣,只為了每月回來一次。房屋補了又補。

    直到兩年后,歸隱山林。

    村里多了一個“陳”員外,富甲一方卻甘心居于一隅。每日最愛修補房屋,帶著一只海東青來夏家串門。陳員外雖出手大方,但面如殺神,只對夏家的白姑娘柔了眼睛。

    白姑娘太過搶手,村里人……已經習慣了。

    陳員外唯一一次變了臉,是看到白姑娘收到了一個碧玉手串,不僅是他,其它幾人都冷下面孔。哄著將其從白姑娘手中騙了出來,然后一顆一顆地碾碎。

    “被關起來還不安分。”

    他冷哼一聲。

    至于這幾個人在村里能住多少年……連村里的古樹都算不清楚吧。

    第086章 現代的未婚妻(一)

    簡方寧站在一座豪宅的門前, 微微吸一口氣。

    今天是她替母親當保姆的第一天。自從休學之后,因為家計問題她打過不少工,別說當保姆, 就算是最吃力氣的兼職也做過。只是這一次不一樣……

    想到母親剛得到這份工作時眉宇間不自覺露出來的愁容, 簡方寧皺了一下眉。

    富人區的保姆的工作十分稀有, 沖著高額的工資, 這個工作本來也落不到她母親身上,但由于這戶人家的雇主是個千金大小姐, 實在是太難伺候,折磨走了不下十個保姆, 到最后只剩下她母親一個人敢接下這個工作。

    她知道有些吹毛求疵的雇主十分擅長折磨人, 她不愿年過半百的母親受這種委屈, 于是勸說母親放棄這個工作。但母親總以家里還在欠債為由拒絕。直到最近她終于找到了待遇好一點的兼職,這才再次勸母親辭職。

    沒想到母親還是拒絕, 且更加堅決。她有些莫名,以為母親的待遇變好了, 但她發現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母親因為這個大小姐變本加厲當要求, 受了更多的委屈。

    這不, 在母親因為感冒不得不在家休息時,還不忘在手機里提醒她伺候那個大小姐注意的事項。

    “母親:方寧, 小姐早上不喜歡吃西餐,只喜歡喝一點粥。米我昨日已經泡好了,你現煮就可以。一定要提前放涼,小姐不能吃熱。”

    “再做一碟小菜就可以, 千萬不能放辣椒,小姐吃了會咳嗽。”

    “如果小姐先剛要沖澡, 你幫她放好洗澡水,洗漱的水也不能太熱,但也不能太冷,她的皮膚太嫩受不住。”

    “小姐這一周似乎對冷熱敏感了點,很容易感冒受傷,你一定要注意。”

    簡方寧捏了捏眉心,如果這些要求被她的好朋友看見了定然會吐槽“難伺候的資本家”吧。很難想象母親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但無論如何,她必須把今天的工作做完。

    她打定主意,無論對方怎樣為難,都不能退縮。畢竟拿一天工資就要完成一天的任務,這是她自己的基本準則。

    想到這里,收斂情緒,按響了門鈴。

    “江小姐,我是方如梅的女兒,我母親病了,我來替我她工作一天。”

    然而半晌卻沒有人回應,想到母親說對方可能沒起來的話,她嘆口氣按了一下母親告訴她的密碼。

    門緩緩打開,她走入這個豪宅,對一切華麗的裝飾毫不在意。徑直來到二樓。

    二樓的門開著,她先看到一張幾乎占據半個房間的公主床,紗幔被微風挾著,如同清晨的霧,一蕩一蕩地揚向門口。

    簡方寧微微一上前,就看床上背對著她的一個小鼓包。

    有一個人縮在被褥里,偌大的被子,只露出一個后腦勺,一只小巧的耳朵隱藏在被褥和發絲之間,在晨光下白得透明,讓簡方寧莫名想到母親放在自己碗里晶瑩剔透的一只餃子。

    簡方寧恍惚了一瞬,她嗅到空氣中有一股清香,如此甜而不膩的香氣,是她在每個客戶身上都沒嗅到過的。

    無論是擺設還是香氣,都處處彰顯著對方的養尊處優。但她還要趁著對方熟睡“煞風景”地喊其起床,這頓起床氣是避免不了的了。

    簡方寧不由得嘆口氣,走到床邊,輕聲喊了對方一句:“江小姐,起床了。”

    床上的人甕聲甕氣地哼了一聲,慢吞吞地起來。被褥從對方的肩頭落下,露出單薄的睡衣,像是從水里撈出的珍珠褪去遮掩的砂礫。

    對方聽見她的聲音,似乎緩了回神,然后慢吞吞地回過頭。

    一瞬間,簡方寧不由得一愣。

    ————

    唐乃揉了揉眼睛,有些沒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

    眼前的女孩子豎著高馬尾,穿著白色的襯衫牛仔褲,清秀的臉上有一絲驚訝,看著她時眸光閃爍。

    對方是……

    【她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簡方寧。】

    系統提醒她。

    唐乃瞬間瞪大眼。女主終于來了!她已經等了一周了。這一周為了不影響劇情,她幾乎沒有出過屋。她剛想說什么,卻先打了個噴嚏。

    簡方寧馬上就道:“江小姐……您好像生病了。”

    說著,看著唐乃潮紅的臉上還掛著汗,馬上就關上了窗戶。唐乃的視線隨著簡方寧走,甕聲甕氣地說:“昨天方阿姨不在,窗戶就沒有關。”

    連窗戶都需要別人關……看來是被她母親慣壞了。簡方寧對自己的未來表示悲觀,然而一回頭看對方紅著臉還有些不清醒的樣子,頓時收斂了笑意,想到自己剛才誤會對方“賴床”,不由得頓了一下。

    “我幫你關好了……我先去給你找藥,然后做早飯。藥就在樓下嗎?”

    唐乃點頭,簡方寧下樓后,她咳了幾聲,暈暈乎乎地下床找衣服穿。

    【你現在是千金大小姐,人設是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如果實在是不舒服的話,可以讓簡方寧給你穿。】

    “那怎么可以。”唐乃慢慢地說:“穿衣服還是要自己來的。”

    唐乃現在的名字叫江希漫,是《總裁太酷了怎么辦》里的男主未婚妻,也是一個總是針對女主的無腦女配。《總裁太酷了怎么辦》講的是男主嚴沉自從繼承家業之后,在商場上運籌帷幄;女主簡方寧從兼職打工人到被男主賞識,成為總裁特助,最后找到人生意義的現代青年奮斗的故事。

    系統說了很長的一大串,唐乃這幾天沒有任務只能在這個別墅里躺平。沒事的時候除了看電視劇,就是來來回回地確認任務細節,于是把系統說過的話記得很清楚。

    系統還說過女配江希漫是□□的獨女,在一次江家與嚴家的商務合作中,碰巧認識了嚴沉,又因為在舞會上嚴沉對她毫無諂媚之意,頓時覺得嚴沉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男人。所以回去后就央求父母讓她和嚴家聯姻。因為嚴家和江家是合作伙伴,門當戶對,再加上嚴沉多年單身,這件事就單方面由雙方父母拍板決定了。

    但嚴沉對江希漫毫無意思,所以根本不承認這個婚約。于是在收攬公司權力的同時,一邊抵抗家族的施壓,一邊還要應付江希漫別有用心的糾纏。江希漫為了主動接近嚴沉,特意在其公司附近買下這棟別墅。但接近不成,又看到男主欣賞女主的才華,不斷提拔對方,于是嫉妒心作祟,仗著自己是簡方寧母親的雇主,屢次打壓、針對簡方寧。終于在她的丑惡面目被揭發后,被所有人唾棄,也被嚴沉退了婚。

    在結局的時候,嚴沉終于獨攬公司大權,走向人生巔峰。與他相反,江希漫徹底無顏留在a市,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唐乃當時問:“那女主呢,她最后怎么樣了呢?掙了好多錢當上了大老板了嗎?”

    【我說過了啊,她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在完成學業之后,不愿屈居人下,也白手起家,百年后事業與男主平分秋色,成為一名出色的企業家。】

    唐乃:“好厲害!”

    【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嚴格按照千金大小姐的人設,沒事就去騷】擾糾纏男主,有事就去得罪他那些好友,爭取讓自己驕奢淫逸、不學無術的廢物大小姐的人設深入人心。和自立自強的女主簡方寧形成鮮明的對比,聽明……我說明白了沒有?】

    唐乃點頭,“系先生說得十分明白。”

    然而她想到一個問題:

    “那這個世界會不會像上個世界一樣,劇情從一開始就改變了呢?”

    系統頓了一下,【當然不會!】

    然后他微妙而又得意地開口:【為了不再讓劇情成為脫韁的野馬,這一次我們做了萬全的準備。既然這些人總是忍不住被一些特質吸引,于是我們就在他們幾個的身上做了一個小小的手腳……】

    手腳?什么手腳?

    【這是機密,你暫時沒有知道的權限。】

    系統似乎對它們的計劃很是滿意,且并不打算給唐乃解釋。看她一臉好奇的樣子,突然又覺得不放心,十分嚴肅地加了幾句:

    【但是!由于上一個世界出現紕漏,有我向上報告你才能得到高分,所以這一次上面不會再網開一面了。為了回饋上一次上面的通融,這一次對你提出了更加嚴格的要求。比如說——你不能再讓他們親你了!】

    唐乃:“……啊?”

    【啊什么啊,你在上個世界不是知道親親是怎么回事了么?這個世界絕對不能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唐乃低下頭,扣了扣被褥上的花紋:“可是這個世界也不一定也會這樣啊……”

    系統冷哼了一聲,【每個世界開始之前,我也是這么想的。】

    唐乃有些不明白,親吻有什么好試的呢,每次她都渾身沒力氣,嘴巴和舌頭都無比地發麻,比被化在水里還可怕。怎么會有人想親她。

    “這個世界我好像更壞了,他們怎么會親我呢?”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可怕!】

    見唐乃似乎不以為意,系統馬上就換了個說法:【因為、因為他們都有病!霸總小說你知道吧,電視劇里也看到過吧。男主和他的小伙伴們養尊處優,沒事就生個小病表示自己與眾不同。像什么頭疼、胃疼、強迫癥……糖分過……咳,所以你一定要離他們遠一點,任何靠近你臉頰十厘米之內的人都要拒絕他!】

    唐乃點頭,她雖然不知道有什么病會讓人想親人。但是系統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

    【這一次只要你嚴格按照要求行動,咱們一定能拿八十以上的高分。】

    唐乃點頭:“嗯!我會繼續努力,會好好聽話。也麻煩系先生了。”

    為了不讓系統失望,于是在沒有任務的前提下,唐乃在這個別墅里待了一周沒有出門,就是怕女主突然過來錯過了。

    只是昨天方阿姨生病了離開得早,忘了給她關窗。她貪涼也不想動,一早上頭就有些暈了,這才沒聽見門鈴聲。

    此時唐乃聽著簡方寧下樓的聲音,在微微發熱的腦袋里翻出一件在意的事,她歪著頭向外看了看,小聲問:

    “可是系先生,女主有什么病呢?嚴不嚴重啊。”

    【簡方寧?她的病可嚴重了。】

    “什么病?!”

    【窮病。】

    “……啊。”

    【總之,現在女主出現了,按照劇情和人設,你從一早上就要開始為難對方了。】

    唐乃換好衣服,還沒想好怎么為難別人,是不是像女明星一樣耍大牌就可以了呢?

    【還要更過分。你要充分發揮你資本家的丑惡嘴臉,以壓榨打工人為目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能不動就不動,一切都要別人幫你完成,即便對方完成了也要挑三揀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要說謝謝。】

    身為一個對別人的付出感覺理所應當的壞女人,是不會說謝謝的。

    唐乃抬了抬酸軟的指尖,嘆口氣。

    原來“千金大小姐”的生活是這樣的,不知道這個世界結束以后她會不會改掉這些偷懶的壞毛病。

    此時,她聽到了腳步聲。簡方寧回來了,她想到自己的任務,瞬間繃緊了臉頰。

    簡方寧拿著藥和水,來到二樓。

    一抬眼,就看到唐乃換了一身粉白的衣裙,抬著下巴高傲地看著她。偏偏一臉潮紅,額上的汗都沒消,像是從水里撈出來還不肯低頭的小天鵝。

    簡方寧下意識地想勾起嘴角,但想到這個大小姐恐怕會生氣別人的“嘲笑”,于是馬上恢復了冷靜。

    她把杯子放在床頭,然后道:

    “江小姐,可以吃藥了。水溫在四十度左右,不燙也不涼,你吃藥正好。”

    對方的眼睛瞪圓了一瞬,剛要搖頭,她馬上接著道:“藥片都是糖衣的,不苦。早飯已經在準備了,只要您洗漱完,馬上就可以下樓吃飯。”

    在唐乃怔愣的時候,她又微笑著補充:“當然,您要是身體不適,我可以把早餐端上來。”

    “……”

    最貼心和得體的管家也不過如此。

    她準備得十分充分,以至于這個難伺候的大小姐都愣了一下。簡方寧看對方瞪大眼,似乎因為找不到茬而苦悶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低下頭勾了一下嘴角。

    然后問:“江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江大小姐松懈下肩膀,視線一移:“我沒力氣,不想吃。”

    簡方寧一頓,輕聲回:

    “但是我母親說,您必須吃藥,否則的話一天低燒,會渾身沒力氣。”

    對方低下頭,將她的手推開:“我不要吃。”

    簡方寧微吸一口氣,她早就知道今早不會那么順利。因此她并沒有很生氣。這才剛開始,她若是就退縮了,怎么能堅持一天呢。

    于是她調整好笑容,很快就想到了辦法,“那好,我喂你吃。”

    說完,捏開大小姐的唇瓣,就想將兩粒藥塞進她的唇縫里。只是對方的唇瓣一張,舌尖在牙齒后若隱若現,清甜就順著指尖溢了出來,簡方寧瞬間一怔。

    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對方身上的味道。真的有人唇舌都是香的,這個大小姐不會是在糖罐里長大的吧……

    她定了定神,將指尖抽離,又把水杯抵在了對方的唇瓣上,低聲道:

    “喝吧,如果藥化在嘴里會十分苦的。”

    唐乃沒有動,只是抬眼看著簡方寧。

    【……還是吃吧,別為了為難她就讓自己難受。】

    唐乃這才緩緩吞咽下藥。

    她不是不想吃,而是在那一瞬間感覺到簡方寧身上的壓力。她說不上來,只是在那一瞬間下意識地就想聽話。

    于是她小口小口地喝了。

    簡方寧看著水杯里的水紋動蕩,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吃完了藥,唐乃就要下床,卻一時之間不知道接著該為難對方什么,擰了眉失神的一瞬,簡方寧卻先克制而又包容地一笑:

    “江小姐,所以是不是還需要我幫您洗漱?”

    第087章 現代的未婚妻(二)

    唐乃一愣, 讓簡方寧幫她洗漱,她又不是小孩子……

    【……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得答應她。】

    唐乃只好繃著臉, 點了一下頭。

    說實話, 簡方寧這輩子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給別人洗臉。更何況是給一個熱不得、涼又不行的成年人洗臉。但是只是把大小姐當成不會動的洋娃娃, 她還是可以的。

    大不了對方會弄她一身的水……

    簡方寧被自己的腦補弄得恍惚了一瞬。看唐乃已經站在洗漱室前, 沒有一絲表情地看著她,似乎在催促她快點開始。

    簡方寧一頓, 先細細打量洗漱室,找了一條最軟的毛巾打濕, 然后輕輕覆在對方的臉上。明明已經格外地小心溫度的問題, 然而毛巾剛落在白皙的臉頰上, 就熏出了一點紅色。

    那點紅,像是胭脂從牛奶里翻涌出來。她掌心下的大小姐“唔”了一聲, 不自覺地閃躲。簡方寧不由得一停,手下的力度更小了。

    “這樣行不行?”

    對方閉著眼, 說:“不行, 太燙了。”

    為了表示自己的不滿, 還用力地皺緊了眉, 仿佛自己用最熱的溫度燙到了她。

    簡方寧動了一下眉梢,沒有停下手。

    “那我輕一點。但是你不能動, 否則的話我會碰疼你的。”

    “你不可以碰疼我。”

    大小姐還要強調。

    簡方寧幾不可微地勾了一下嘴角。毛巾從對方飽滿的額頭,到挺翹的鼻尖,最后再到浸潤了水漬的唇上,指尖不知道什么時候越過了毛巾, 在對方的唇瓣上按出一個小小的坑。

    然而剛才還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大小姐此時卻沒有察覺到,不知什么時候閉上了眼, 舒舒服服地打著瞌睡。

    簡方寧有些失笑,一只手撐住對方的脖頸,對方毫無所知,微微歪了歪頭,臉頰就貼在了她的掌心里。纖長的睫毛真如洋娃娃般掃在她的指尖上。

    簡方寧不自覺放輕了呼吸,一手撐著對方,一手將毛巾落在對方的脖頸上。奶白的皮膚浸了水,更加馥郁的香氣被熱度蒸騰出來,在被熏紅的皮膚下,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

    皮膚薄得驚人。

    簡方寧盡量放慢了動作,免得自己的指尖露出毛巾,讓自己的薄繭擦傷了對方,直到為對方擦洗手指,掌心的睫毛一顫。

    她很快就調整好了呼吸,放下毛巾:“江小姐,洗好了。還要我幫您刷牙嗎?”

    唐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沒察覺到自己躺在別人的手心。下意識地回:

    “牙……我現在什么都不能做……”

    “好的。”

    眼看著簡方寧要把牙刷拿起來,唐乃猛地回神。她趕緊站直了身體,連連搖頭:“不用了,你出去吧。”

    簡方寧緩緩放下牙刷,笑著道:“那好,我在樓下等您。”

    待簡方寧離開后,唐乃趕緊揉了揉眼睛。

    她拿起牙刷,對著鏡子刷牙,對剛才自己睡著了且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服務的行為表示檢討。做任務是做任務,但絕對不能因為做任務就理所應當地偷懶。

    特別是還要在欺負女主的基礎之上……讓別人幫著洗臉,還真的舒服得快睡過去了……唐乃羞愧地搖了搖頭,下一次不能這樣了。

    洗漱完后,她摸了摸額頭,許是退燒藥起了作用,沒那么熱了,但是還是有些困倦。

    她揉了揉眼睛,緩緩下樓。一到一樓,就看到桌子上早就擺好了早餐。而且還是她最愛吃的。

    簡方寧幫她拉開椅子:“粥已經放涼了一些,不燙。嘗嘗合不合胃口。”

    唐乃喝了一口粥,眉心一動。比方阿姨做得更好吃,雖然同樣是清粥,但是簡方寧燉的就更加軟爛一點。她強撐著沒有一口吞下去,還繃著臉道:“不好吃,不如方阿姨做得好吃。”

    簡方寧笑意未變:“那我下次改進。您中午想吃什么?”

    唐乃想了想,“你中午不用來了,我要出門。”

    按照劇情,她中午要去找……不,是去騷】擾男主嚴沉了。

    系統說女配的任務就是沒事去找嚴沉,刷刷惡感。今天中午正好有時間,她要去對方的公司一趟。

    簡方寧點了一下頭,身為“保姆”是沒有資格詢問雇主的行程的。但是江希漫如此大張旗鼓地搬進這個別墅,又一個人待在這個城市,即便不有心探知也能知曉一二。

    她母親似乎知道原由,但對此守口如瓶。但她在去中介和負責人交涉讓母親辭職時,偶然聽到了旁邊的保姆心有余悸地說起在這個別墅的“遭遇”,然后不免說到對方來到這里的理由。

    那人唏噓地說:“聽說那個姑娘為了她的未婚夫才搬到這里,但她似乎和她的未婚夫感情并不好……我們幾個待了那么長時間也沒見她的未婚夫登過門……每次都興沖沖地出去,氣沖沖地回來。”

    簡方寧垂下眼睫,許是去找未婚夫吧。看著對方還殘存潮紅的臉頰,微微動了動眉梢。

    生病了還要出去找對方,而那個所謂的未婚夫卻一個電話也沒打過來,真的是關系正常的未婚夫妻嗎?

    察覺到自己對于雇主超出界限的探索,她瞬間回神。道:“好。”

    待對方吃完,她收拾好了屋子。剛要上樓告辭,轉頭就看到唐乃半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臉頰被她自己的手指擠壓出了紅痕,不自覺還皺著一點眉。

    她一頓,小心給對方蓋好毯子,輕聲關上了門。

    剛一出門,手機就響了。

    “袁晶:今天的工作怎么樣?有沒有被那個資本家大小姐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你實在沒力氣回家,我可以大慈大悲地去接你。”

    袁晶是她的大學同學,家境比她還要好一些。但也不能和這些豪門比,因此對她們母女受到江希漫“折磨”這件事表示深惡痛絕,每次都在高喊著打倒資本家。

    簡方寧頓了頓,指尖在屏幕上一停。

    “還可以。”

    “還可以?還可以是什么意思?你不會是為了不讓我擔心就敷衍我吧。我可記得你說阿姨要給她當保姆的時候,臉上愁云慘淡的樣子。我現在開始懷疑你已經被她折磨得神智混亂了。”

    那邊的袁晶明顯不信。

    “沒有。”簡方寧打完字,指尖落在堅硬的屏幕上,和剛才都綿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恍惚了一瞬,回過神后打字:

    “我能應付得來。先不和你說了,明天我媽還要休息一天,我要給江希漫準備明日的菜。”

    “什么?!你明天還要去?!”

    ————

    唐乃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直到猛然驚醒,發現身上披著一條毯子。她左看右看,除了桌上的一杯開水外,沒有半點簡方寧的痕跡。

    “簡方寧不在這里么,她出去了嗎?”

    “她有兼職要做,還要照顧父母,已經回去了。”

    女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辛苦。唐乃想了想,抱著毯子問:

    “那我可以給她預支工資嗎?”

    【不提你現在的人設,按照簡方寧的脾氣,她也不會接受你的“施舍”。放心,她很快就會找到好工作,改變現狀了。】

    “哦。”

    唐乃想到自己剛才那么欺負對方,如果自己現在給對方錢,一定會被對方認為是別有用心吧。

    【你該執行任務了。】系統提醒她。

    唐乃一看時間,猛然一驚。

    “啊,馬上就要到中午了,我快要遲到了!”

    【沒關系,現在去還來得及。從這里開車去嚴沉的公司,不超過十分鐘。時間夠用了。】

    “開車?誰開車?”

    【……】

    唐乃問:“我還有司機嗎?為什么我沒見到他呢?”

    【……你自己開車。】系統回答,【按照江希漫的人設,你該開著跑車去嚴沉的公司,然后雄赳赳氣昂昂地讓嚴沉出來迎接你。】

    唐乃羞愧地回:“可是我只認識幾個車標,還不會開車。”

    【……算了,我忘了這件事。】

    系統有些無奈:【你還是打車去吧。】

    說完,又想到唐乃一個千金大小姐,坐著出租車氣勢洶洶地來到公司,對著前臺趾高氣昂地說要找他們總裁,系統就不由得頭疼。

    這哪里是千金大小姐,這不是討薪的打工人么。

    好在江希漫這張臉還是很有名的,也不怕前臺不認識她——嚴沉大總裁的未婚妻,兩個人的婚事經過兩家人的承認,當初登過報紙的。

    “好吧。”

    唐乃只好打車去,來到嚴沉的公司樓下時,已經快到中午。

    在她進去之前,系統給她強調今天的劇情。

    【在兩家人單方面需宣布訂婚之后,嚴沉馬上表示他不承認這樁婚姻。但江希漫不顧忌嚴沉的抵觸,三番兩次地去找對方。但嚴沉早已不在嚴家住,也不在別墅住。江希漫干脆就住在其公司周圍,每天都去公司堵嚴沉,但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的灰。這一次你的任務是要表現得更加囂張,直接闖入總裁電梯要直接見嚴沉,然后因為還是沒看到人,最后灰溜溜地回來了。】

    唐乃深吸一口氣,“好的,我會表現得十分囂張的。”

    她暈暈乎乎地下車,來到前臺,繃著臉對對方說要找嚴沉。

    因為感冒,她的聲音甕聲甕氣。

    前臺先是一愣,不知道是誰這么膽大直接要找總裁,接著,她看到唐乃的臉,瞬間反應了過來不由得一驚。這不是前幾次找總裁碰了一鼻子灰后就發脾氣的江大小姐嗎?對方消停了一周之后怎么又來了?!

    前臺在深吸一口氣后,很快就換上公式化的笑容。

    “對不起,江小姐,您如果還是沒有預約是不能見總裁的。”

    唐乃道:“我沒有預約,但是我還是要見他。”

    “請稍等。我這就報告給總裁特助。”

    前臺馬上就按了幾下號碼,片刻,就放下電話,露出小心的表情:“對不起江小姐,總裁的李助理說,總裁正在開會,恐怕一時半會沒時間見您……”

    這么回答也就是個借口罷了,誰都知道他們總裁有一個超級寬大的辦公室,若是重要來賓過來,即便他抽不出身也會讓李助理先把客人帶上去等待。

    而不是如此官方的客套回答。

    此時,幾個前臺小姑娘面面相覷,露出微妙而又無奈的表情。

    聽說總裁和對方的婚事是由長輩定下來的。但總裁到現在都沒有公開承認過,她們本以為總裁是不想公開自己的私事。但每次這個大小姐過來找總裁,總裁都會讓助理找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時間長了,她們也就明白了。豪門的婚姻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這個江大小姐并不是總裁的真愛,再加上江希漫找人不成,總是在公司門口發脾氣,更加坐實了她們的猜測。

    她們雖然對豪門的緋聞感興趣,但也確實對這種總來鬧的大小姐不感興趣。如果對方真成了她們的老板娘……一想到那種情景,頓時不寒而栗。

    前臺本以為又會等到一場狂風暴雨,沒想到對方突然歪了歪頭,湊過來聽她耳邊電話的聲音,然后問她:“你剛才真的給他們打電話了嗎?”

    馥郁的香氣在她的臉頰一掃而過,雖然是和以前同樣質問的話語,此時卻因為聲音的甕聲甕氣,像是裹了一層糖霜一樣。

    前臺一愣,下意識地覺得有些羞愧,臉頰臉熱。但想到以前這個大小姐的“作風”,趕緊定了定神,回:“當然打了。”

    對方點了一下頭,又重復:“他真的沒有時間見我嗎?”

    前臺被逼問得差點出了汗,不動聲色地蓋住電話,“江小姐,如果您愿意等的話,我們這里有上好的茶點。也許過……三四個小時,總裁就有時間了。”

    唐乃點頭:“那好吧。”

    她垂著目光,像是在生氣。

    前臺松了一口氣,好了,最后一刀就要落下來。對方鋪墊了這么多,終于要發脾氣了。是會在門口大喊大叫,還是罵她們是和特助串通一氣?

    無論如何,今天的“精神損失費”可以報銷了。

    如此想著,卻看對方突然摸了一下腦袋。

    【你現在就可以沖進去了……你摸頭干什么?頭還疼嗎?】

    唐乃搖頭否人,她測算了一下距離,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夠不夠硬。

    于是她對前臺道:“他沒有時間見我,那我就去見他了。”

    趁前臺愣神的一瞬間,唐乃瞬間沖了過去。前臺一驚,趕緊給總裁特助打電話:“不好了邱助理!江小姐要強闖電梯!”

    那頭傳來冷靜的聲音:“先攔住她,我下去看看。”

    說是攔著,也沒人敢靠近唐乃。幾個保安守在電梯門口,十分無奈地道:“江小姐,沒有總裁的允許,誰都不能上去啊!”

    “是啊!”旁邊的人也開始勸:“總裁現在正忙,有什么事您和他在微信里說好不好?”

    “江小姐,您先回去吧,小心受傷!”

    唐乃搖頭:“我不回去,我要見嚴沉!”

    說著,眼看著電梯開了一道縫,是有人下來了,她趕緊沖過去。

    第088章 現代的未婚妻(三)

    邱昂拿著手機, 皺緊了眉。聽到前臺說總裁的那個未婚妻要強闖公司時,他還有些不相信。然而想到對方三番兩次地來到公司,甚至在門口不顧形象地發脾氣后, 他也就接受了對方會做出這件事的可能了。

    想到自己一個總裁特助, 不僅要處理公司的雜事, 還要處理總裁的私事, 他就無奈地一嘆。

    剛打開電梯門,他整理了一下領口, 正要好好會會這個讓總裁都頭疼的“未婚妻”,突然感覺一個白影沖過來。

    他不由得一驚, 下意識地后退, 然而胸前突然一軟。像是一團棉花撞在了他的懷里。

    懷中的人影抬起頭, 微微喘著氣:“我要見嚴沉,我見不到他我就不回去了!”

    邱昂驀然一怔。

    來到最高層的辦公室內, 唐乃坐在寬大的沙發里。看著左邊的落地窗,有些驚奇。

    但她記得自己是十分有錢的人設, 只敢微微轉動眼珠瞄了瞄。

    【沒什么可看的。】系統給她講解:【就是最普通的華麗的、冰冷的總裁辦公室。嚴沉就在這里會客。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會客廳, 過了前面的這扇門才是他真正的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一道暗門, 就是嚴沉經常過夜的地方。有時候他在這里加班, 根本不回家。】

    所以唐乃現在連這道門都過不去。

    唐乃沒聽出來系統的言外之意,她點了一下頭, 怪不得要到這里找他呢。不過她覺得這里比別墅好,別墅雖然很大,但是一個人住真的很空曠。

    邱昂看唐乃坐在那里不說話,許是認為嚴沉在故意躲她所以生氣, 他不由得無奈。

    雖然說總裁真的不想見這個大小姐,但有時候也不至于會故意躲起來。這一次是真的忙。

    他給對方端來一杯咖啡:“江小姐, 并非是嚴總有意搪塞,而是因為他真的在開會。”

    唐乃道:“那我在這里等他。”

    邱昂看了一眼時間,不動聲色地道:“嚴總一旦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即便員工中午有休息時間,嚴總也不一定會回來,您確定要在這里等他嗎?”

    唐乃點頭:“我確定。”

    邱昂笑意未變:“這樣吧,您想要對嚴總說什么,或者要給嚴總帶什么東西,都可以托給我。待嚴總回來我一定會全部交給他。正是中午,我讓李秘書帶您嘗嘗公司對面新開的料理怎么樣?”

    唐乃確實是有些餓了,但她還是搖頭:“我要在這里等他,不見到嚴沉我不會走的。”

    邱昂不動聲色地嘆口氣,眸中的笑意也減少了些許。他端來一塊蛋糕,讓唐乃邊吃邊等。然而唐乃一塊都沒碰,邱昂問:“怎么,是不符合胃口嗎?”

    唐乃說:“太燙了,我也不想喝苦的,也不想吃甜的。”

    邱昂:“……”

    他頓了頓,此時深刻地意識到什么是“大小姐脾氣”,于是只能去換,又給唐乃倒了一杯溫水。道:“那您現在這里等,我去忙別的事了。有什么需求可以讓李秘書通知我。”

    說完,帶著克制的笑意緩緩地關上門。

    在關上之前,他看到唐乃微微彎下腰,對著那杯溫水吹了吹……就這么嬌氣嗎?邱昂忍不住眸光一閃。

    邱昂走后,唐乃喝了一點水,還有些昏昏欲睡。

    “系先生,我什么時候才能走呢?”

    【再等一會,等中午所有人都休息,你再裝作受不了的樣子出去。】

    唐乃點頭,只是她實在忍不住困倦,慢慢地倒在了沙發上。

    邱昂關上門,對門后的李秘書打了個手勢,讓其小心。李秘書嘆口氣,早就知道總裁這個“未婚妻”的威力,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邱昂整理了大量的文件之后,又抽空吃了午飯。剛回到座位,就聽到前方的職員恭敬地道:“嚴總!”

    “嚴總好!”

    “嚴總辛苦。”

    一串有節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高大的男人快步走進,所有職員瞬間微低下頭。

    嚴沉快步走過來,將文件放在邱昂的懷里:“江希漫走了嗎?”

    邱昂道:“我出辦公室的時候對方還沒有離開,她說一定要等到您見她。不過對方應該沒耐心等太久,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走了。”

    嚴沉點了一下頭,沒什么明顯表情,只是慢條斯理地扣好袖扣:“下次她若是再想強行闖入,不必顧忌太多。”

    邱昂有些猶豫:“她畢竟是您的未婚妻,如果真的傷到了她……”

    嚴沉的腳步一停:“我何時說過她是我的未婚妻?她只不過是……”

    話音未落,他的心口突然一揪,有種仿佛把剩下的話說完就被人抓緊心臟的錯覺。

    “嚴總?您沒事吧?是不是沒吃午飯?”

    嚴沉捏了捏眉心,算是承認:“沒事。先回辦公室。”

    兩人來到門口,李秘書瞬間站起來,看兩個人要進辦公室,瞬間想說什么,然而嚴沉已經先進去,她趕緊給邱昂使了個眼色。

    就疑惑地一瞬間,嚴沉就關上了門。

    “……你說什么?江希漫還沒有走?”

    邱昂聽李秘書的話,忍不住驚聲。

    嚴沉剛進入會客廳的一瞬間,就察覺到了空氣的不對勁。

    他在這里辦公多年,已經習慣了這里漂浮的茶香和咖啡的苦澀,此時在混雜的氣味之間,多了一縷若有似無的甜香,他雖然對甜食不感興趣,然而嗅到這股氣息,瞬間覺得麻木的胃部抽搐了一下。

    好像是本就習慣了饑餓的野獸,終于找到了自己最愛的食物,積攢多年的饑餓在一瞬間就爆發出來。

    他皺了一下眉,壓住身體內的翻攪。一低下頭,就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伏在沙發上。

    對方的姿勢很別扭,似乎不適應空調的溫度,微微蜷縮成一團,但雙腳還落在地上。臉頰被發絲擋住了大半,只露出一點挺翹的鼻尖。

    纖細白皙得,像是一縷落在沙發上的輕紗。

    嚴沉皺了皺眉,他看了一眼手表。

    邱昂不是說她會不耐煩馬上就離開么,怎么還在這里,還……等到睡著?

    如此想著,卻聽到對方微沉的呼吸。

    他頓了頓,隔著一點距離微微蹲下身。然后就看到對方微啟著唇,臉頰潮紅的樣子。

    即便是感冒也要闖進來……嚴沉的眉心痕跡再度一緊,他將空調溫度調高。果然,對方的呼吸舒緩了一些,身體舒展了一些,手臂一垂差點碰到他的鼻尖。

    他一頓,剛想叫醒對方,突然看對方的長睫一顫,嘴巴扁了扁就要醒來。

    嚴沉的眸色一變,他下意識地直起身體,想了想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了房門。

    唐乃似乎聽到了一點聲音,她迷迷糊糊地轉醒,看到時間不由得嚇了一跳。

    “系先生,怎么到下午了呀,我是睡過去了么?”

    【是……】

    “我還睡過頭了。”她揉了揉眼睛,四處看了看。屋里沒什么變化,好在沒有人在,邱昂也沒有回來。她說是馬上就走,但等人等到睡著……如果被人看到實在太丟臉了。

    【你現在生病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趕緊離開這里吧。】系統的聲音像是壓抑著什么。

    唐乃趕緊站起來,她打開門,看到門口的邱昂和李秘書,勉強保持清醒,繃著紅撲撲的臉蛋說:

    “既然嚴沉不回來,那我就回去了。你們告訴他,我還會再找他的!”

    正嚴陣以待坐等風暴的邱昂、李秘書:“?”

    邱昂定了定神,在唐乃走后和李秘書面面相覷。

    李秘書:“怎么回事?江大小姐沒有看到嚴總嗎?”

    邱昂也很莫名,他趕緊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穿過似乎還殘留著香水氣息的會客廳,來到最里面。嚴沉坐在椅子上垂眸看著文件,似乎沒有什么大問題。

    但是邱昂有些不理解:“嚴總,剛才……江小姐回去了,她說……她沒等到您。”

    嚴沉的視線沒有離開文件,“嗯”了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還是覺得不以為意?

    為什么江希漫沒看到嚴沉,難道他的老板會隱身?邱昂身為總裁特助,本來不該對總裁的私事置喙,但是他現在是真的好奇。眼看嚴沉沒有主動要說的意思,他只好旁敲側擊:

    “難不成是江小姐不認識您?還是說……她沒看見您走過去?”

    嚴沉放下文件,“她只是睡著了。”

    睡、睡著了?

    只是這么簡單?邱昂有些失望,然而突然想到這個回答的漏洞。

    如果江希漫說她沒看到嚴沉,那就說明她是自己醒來的。但是她自己轉醒……想到總裁的性格,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梢。

    眾所周知,嚴氏的總裁不僅是最冷酷的——這從他自從被公布婚訊之后公然從嚴家搬出,且電話一次未接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也是最……咳,龜毛的。

    會客室和辦公室有一墻之隔,但對方絕對不會讓旁人“入侵”他的個人領域,即便他跟了對方一起工作這么多年,算得上是“心腹”,也從未曾進過那個個人休息室一次。

    不提這些“大事”,就說“小事”:嚴沉杯子不與旁人共用,能吃西餐不吃中餐,與商業無關的人絕對不能在會客室里待上十分鐘。

    就這么“龜毛”的總裁,怎么會允許江希漫在他的會客室里睡到自然醒?

    這其中有什么隱情嗎?

    “所以您就沒管她,自己進了辦公室?”

    嚴沉拿著文件的手一頓,他道:“我只是沒有和她說話的必要而已。”

    說完,又皺了一下眉:“既然她已經離開了,就不用在意。以后她再想闖入公司,可以……直接打電話告訴她的父母。”

    邱昂只好按捺下好奇,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只是江小姐似乎等您等了一中午,她還沒有吃飯呢。”

    嚴沉的視線又回到自己的文件上:“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是個成年人,如果自己餓了自己會……”

    話音未落,他的胸口不由得一揪,如同身體里住著另一個人在警告什么般,抓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再也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

    嚴沉的面色一變,猛然悶咳不止。

    邱昂看他面色瞬間蒼白起來,不由得被嚇了一跳:“嚴總,是不是因為沒有吃飯胃病犯了?我這就給讓小李給您帶一份粥!”

    嚴沉擺了擺手,但額上的汗越來越多,邱昂想了想,趕緊走出去,看到會客廳的桌子上還擺著半杯溫水,顧不得許多趕緊拿過去。

    “這里有水,您先喝一口。”

    嚴沉皺了皺眉,抿了一口水。

    一瞬間,清甜的液體如同瓊漿舒緩了心臟的灼痛,他的眉心不自覺地松了一瞬。他閉了閉眼,微微吐出一口氣。

    “加的什么糖?味道……還可以。”

    邱昂不敢說這是你不承認的未婚妻喝剩下的水,訕訕地笑了一聲。“和加在咖啡里的糖是一樣的。”

    嚴沉點了一下頭:“可以多備一些……”

    話音未落,他突然皺了一下眉。

    抬起手,手背上竟然瞬間冒出了紅疹。

    唐乃睡了一覺清醒了些,但是因為餓過頭腳步還有些無力。她喪眉耷眼地出來,許是看她找人未果,前臺的幾個姑娘露出微妙的表情,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最后還是那個幫她打電話的姑娘說:“江小姐,您慢走。外面太陽太大……要小心。”

    唐乃剛想說謝謝,想到自己的人設,于是道:“我會的,你們不用關心我。”

    前臺看她還在逞強,不由得一嘆。

    正巧,一個人影從電梯里出來:“江小姐!”

    唐乃被系統提醒才慢吞吞地回頭,叫住她的是李秘書。對方快步跑過來,面露歉意:“對不起江小姐,讓您在樓上等了那么久。為表歉意,我們總裁讓我把這個交給您……您現在就可以去消費。”

    唐乃一看,是一張黑卡。

    前臺的小姑娘眼尖,瞬間就認出了那是一張對面新開的omakase餐廳(注),這個餐廳不僅價格奢侈,而且只有會員才能有資格進去吃飯。所以總裁把這張卡給江小姐是干什么?要請對方吃飯?

    可是要請對方吃飯,不應該一起過來嗎?幾個人疑惑了。

    唐乃一愣,就被李秘書塞進了手心里。接著對方攬住她走到一邊:

    “我們邱助理還拜托我偷偷問您一件事——您剛才有沒有吃堅果?”

    唐乃搖頭。

    “芒果呢?”

    唐乃接著搖頭。

    “那就奇怪了……怎么會過敏呢?”李秘書皺了一下眉,見唐乃歪頭看她,趕緊咳了一聲恢復笑容:“沒事了,耽誤您時間了。江小姐,歡迎你下次再……再來。”

    李秘書習慣地客氣,然而一想到對方來一次公司就雞飛狗跳一次,這話就說得心虛。

    但唐乃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好的,我下次會早點來。你讓嚴沉等著我,不能再跑了。”

    李秘書不由得一愣,心道江小姐也挺有趣,下次想來就來吧……反正頭疼的不是她們。

    唐乃拿著卡片出了公司,她知道這種料理術語,卻不想吃。她覺得還是簡簡單單的家常飯菜更好吃。

    【你還知道這種餐廳呢……不過你不想吃的話先別扔,留著有用。】

    唐乃問:“什么用呢?”

    【明天你要邀請嚴沉的好友,打探嚴沉的喜好。干脆就用這張卡請人吧。】

    第089章 現代的未婚妻(四)

    嚴沉看著自己的手背微微皺了一下眉。

    紅疹并不多, 只是有些痛癢。這點疼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蚊子叮一口也就不過如此,只是剛喝下那一口水就迅速冒出了疹子, 快得有些不合常理。

    邱昂也懵了, 趕緊拍下嚴沉手背的照片, 發給醫生。

    醫生回得也很快, 邱昂馬上道:

    “這像是過敏……嚴總,您有什么過敏源嗎?”

    可能只是水質不好罷了, 嚴沉不在意地放下手:“我從來都沒有過敏過。不用擔心,只是一些疹子而已。”

    但是邱昂不僅是擔心, 還有一點心虛。那水是他親自端給嚴沉的, 過敏這件事可大可小, 如果出了什么事他難辭其咎。

    嚴沉卻已經打開電腦,準備辦公。只是視線一動, 就瞄到會客廳里的那張沙發。此時沙發邊緣還留有一個小小的坑,仿佛還能看到那個身影伏在上面, 等了一個中午的樣子。

    他頓了一下, 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卡, 隨口道:“江希漫不是剛走么, 把這個給她。”

    邱昂一愣,是會員卡。難道嚴總看江希漫寧愿挨餓也要等他, 所以有些回心轉意?一看對方已經眉頭緊鎖進入工作狀態,他立刻就回神。嚴大總裁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轉變態度,只能說比起耽誤時間的親自安慰,這些冰冷的黑卡才是解決麻煩的最佳工具。

    他嘆口氣, 將卡遞給李秘書,又說了兩句話。片刻, 李秘書發來信息,邱昂擰著眉又走回辦公室,看著桌上的那杯水。江希漫沒有吃過芒果,也沒有吃過別的容易引起過敏的食物。

    難道不是因為這杯水?等一下,他剛才只顧著不讓嚴總發現端倪,卻沒注意到對方說這水是甜的。甜的……難道是因為江希漫趁他不在的時候加了咖啡機旁的糖?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嚴總,我猜……您是不是糖分過敏?”

    嚴沉一頓,抬眼看他:“糖分?”他確實不怎么吃糖,但活了近三十年,生活中沒有攝入一點糖分是不可能的,他從來都沒有過不適。怎么可能是糖分過敏?

    “要不然……我幫您預約專家,檢查一下吧。”

    嚴沉失笑,要是找醫生,他自己也有醫生朋友,只是因為一些疹子去找對方……說出來他也覺得可笑。

    “不用。”

    邱昂知道對方說一不二,只好作罷。

    唐乃回去后,簡單吃了一些飯,因為明天還要做任務,于是早早地就休息下了。

    躺在床上,她在床頭留了一盞小燈。想了想,先是關上了門,然而覺得聽不到一點聲音,太過安靜反而有些不習慣。于是又開了門,但開了門,就能聽到樓下傳來各種電器的聲音,顯得這個別墅更加空曠。

    一個人住在這么大的別墅里,真的很不習慣……

    唐乃把埋在被褥里的頭又露了出來,她看著床頭的小燈,問:

    “系先生,明天如果要邀請別人吃飯,是不是該現在就打個招呼呢。”

    【不用。你的人設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千金大小姐,在你的邏輯里,想和誰吃飯對方就必須感恩戴德地立刻出發,所以你就沒有“預約”的念頭。明天你要先邀約的是嚴沉的好友,醫生周知謹。約定時間在晚上,你傍晚給他發信息就可以。】

    “哦……”

    唐乃受教了,她每次都猜錯了人物的心理。如果沒有系先生在身邊提醒,她恐怕早就任務失敗了不知多少次了。

    “周知瑾是這個世界里的男配嗎?”

    【他算是男配。在原文里嚴沉有兩個好友。一個是當醫生的周知謹,一個是“不務正業”當up主的顧琢聲。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友情堪比真正的兄弟。那兩個人都知道嚴沉婚事的真正情況,所以對江希漫沒有好印象。你約周知謹出來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更加了解嚴沉,投其所好。另一方面,還有你屢次接近嚴沉不成,特別是今天碰了一鼻子灰,所以想通過他的好友間接地接近他的原因。】

    “我知道了,那如果我明天見到他的話要說什么呢?”

    【……那都是明天你的具體任務,明天你就知道了。】

    “哦……”

    系統突然咳了一聲,【你是想知道劇情,還是因為……睡不著?】

    唐乃在被褥外露出一雙眼睛,昏昏欲睡卻不敢閉上。她輕聲說:“……那可以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我是人工智能,又不用休息……你要是睡不著,我可以給你唱催眠曲。】

    唐乃板正地躺好:“謝謝你,系先生。”

    【哎……你早說嘛。】

    第二天一早,簡方寧就按響了門鈴,唐乃被系統勒令不能回答,于是簡方寧很是習慣地用密碼開了門。

    一如昨天,幫唐乃洗漱、做早飯。

    簡方寧看她精神好了很多,一改昨日的困倦,且雖然還是頤指氣使,但并沒有那些保姆阿姨說的那般……氣急敗壞。

    難道是對方昨天找她的未婚夫,關系有了緩和,所以這一次回來沒有發脾氣?

    那么今天還會出去嗎?

    簡方寧的眉梢一動,問:“江小姐,您中午想吃什么?”

    唐乃道:“像方阿姨做得那樣就可以。”

    “不要辣,不要油,不要甜也不要太苦。”簡方寧給她補充,唐乃點頭,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強調:“要做得比你媽媽做得更好吃哦,否則我是不會吃的。”

    簡方寧的母親做的飯雖然都是家常菜,但心思細膩,還十分有耐心。唐乃說出的什么苛刻的條件她都會滿足,以至于想讓唐乃作妖的系統都挑不出什么錯來。

    若想做得比她還好吃,不知道要下多少功夫。但簡方寧的眉宇沒有絲毫不耐,點頭道:“可以。但是您要按時吃藥。我母親說您要是發熱,免疫力正是低下的時候,每頓飯都要好好地吃。那您晚上想喝什么粥?我馬上就去準備。”

    唐乃搖頭:“晚上就不用了,晚上我出去吃。”

    簡方寧做著筆記的手一頓。

    晚上出去吃?還和她的那個未婚夫?

    她收斂了神色,道:“知道了。”

    傍晚,唐乃按照系統的提醒,給周知謹發了信息。周知謹的號碼還是托關系要的。因此兩個人現在還算是陌生人,第一次邀約的用語就十分重要。

    只是唐乃編輯好了,卻被系統打回。如同批改作業一般,系統去掉了“你好”這樣的友好稱呼,還有一系列的“請”、“可不可以”的禮貌用語。

    于是一條誠意十足的邀約短信就變成了這樣:

    “周知謹,我是嚴沉的未婚妻。我在尋味餐廳等你,限你在六點之前到。”

    唐乃看著這一條短信,撓了撓頭。

    這么不禮貌,對方真的會答應邀約嗎?

    片刻,周知謹發回消息:

    “江希曼小姐,感謝你在百忙之中的邀請,但本人工作繁忙無法赴約。若有任何想知道嚴沉的信息,請找此人。”

    最后是一串號碼。

    十分有禮貌,卻也客套得不近人情。

    似乎能想象得到周醫生十分迅速地回這條訊息的模樣。

    唐乃一愣:“系先生,他拒絕我了,是我的任務失敗了嗎”

    【不算失敗。這也是劇情。其實你今晚要見的人不是周知謹,而是他和嚴沉的另外一個好友——顧琢聲。】

    “啊?”

    【啊什么啊,趕緊給顧琢聲發信息。顧琢聲是有名的up主,粉絲數堪比一些三線明星。為了回饋粉絲,他每晚八點半都堅持在特定的時間直播。你現在要強行把他約出來,抓緊時間。】

    唐乃想了想,把給周知謹發過的消息改變了一下稱呼,發給了顧琢聲。

    對方半晌沒有回話,唐乃忍不住嘆口氣。

    如果按照系先生說過的劇情,今晚應該可以約成功啊,可對方卻沒按照劇情中的那樣回復,是不是她偷懶的行為讓顧琢聲生氣了呢,第二條短信就該好好思考的……

    她雖然只是嘆了一小聲,但在空曠寂靜的別墅里格外明顯,簡方寧給她倒水的手不由得一頓。

    簡方寧將溫水放在唐乃的面前,低聲道:“江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這就要告辭了。”

    唐乃點頭,繃著臉道:“可以。你今天做的菜……還、還能吃。如果方阿姨還不能來上班的話,我可以勉強同意你留下來。”

    其實比方阿姨做得還好吃一點,她今天不知不覺吃了很多。

    簡方寧似乎很珍惜這次工作機會,竟然沒有對她的惡言惡語生氣,笑意一如往常:“謝謝江小姐體諒。”

    唐乃小小地“嗯”了一聲。

    簡方寧收拾好包,又接了個電話,那邊似乎催得很急。對方連連應聲。放下手機后,見唐乃瞪大眼看了過來,頓了一下道:“沒事,是我母親來的電話……她讓我趕快回家。”

    想了想,又道:

    “對了,我母親還讓我告訴您。您大病初愈,外出的時候不要隨便吃東西,最好不要吃太涼的、太辣的。如果單獨出去的話,也請您的同伴多注意一點,多照顧您一些。”

    方阿姨就和簡方寧一樣,真的很細心。唐乃沒法再說什么很壞的話,只好低下頭裝作不愿聽的樣子。

    簡方寧看著她的頭頂,笑了一聲,輕輕地關上了門。

    系統突然復雜地“嘖”了一聲,唐乃抬眼:“怎么了?”

    【……沒什么,看你的手機,顧琢聲回你的信息了。】

    唐乃低頭,發現對方也回了一句話:

    “江希漫,我是嚴沉的好友顧琢聲。感謝你在閑暇時間的邀請。我答應你的邀約。因本人的時間自由但繁忙,所以在六點和八點之間可應約。過時、超時不候。”

    唐乃:“他應該是答應了吧?”

    【當然答應了。在原文里雖然顧琢聲赴約,但是也只是態度敷衍,所以今晚你的任務就是:先理所當然地表示邀請對方吃飯是顧琢聲的榮幸,再趾高氣昂地讓顧琢聲說出嚴沉的喜好,最后對對方的不屑一顧表示無能狂怒。”

    這套流程十分簡潔明了,和昨天去公司里吵鬧是一樣的道理,唐乃十分有信心能完成任務。

    ————

    入夜,華燈初上。

    一輛黑色機車劃破空氣,隨著一震低沉的嗡鳴,停在了尋味餐廳門口。

    一雙長腿支在地上,發絲微長,帶著耳釘的男子將頭盔扔給了侍應生。對方先是一愣,接著馬上就道:“顧先生,您請。”

    顧琢聲道:“不用找位置了,有約。”

    說著,他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三分鐘到六點。他干脆放緩了步伐,點開微信。

    “顧琢聲:周大醫生,我已經到了餐廳。怎么樣,讓我百忙之中替你觸這個霉頭,你要拿什么補償我?”

    “周知謹:身為嚴沉的朋友,為他分憂,你責無旁貸。”

    “顧琢聲:你放屁!你難道沒有看過流行小說嗎,在小說里你這種當醫生的‘男二’才是替嚴大總裁解決麻煩的工具人,有我這個自由勞動者什么事?”

    “周知謹: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有時間我會請你吃飯。”

    顧琢聲嘖了一聲,纖長的手指飛快地打字:“能讓周醫生有時間請人吃飯,和看到嚴總裁哭著求人一樣難。算了,就當你欠我一次,以后我有事找你你可不許推辭啊。”

    那邊的周知謹簡短地發來兩個字:“可以。”

    吃一頓飯沒什么大不了,但要看共進晚餐的對象是誰了。實話說,顧琢聲對江希漫沒什么深刻的印象,當初只是在舞會上看過一眼而已。之后就聽到了對方和嚴沉訂婚的消息。

    他和周知謹還納悶,嚴沉什么時候和這位大小姐走得近了?那家伙不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嗎?他作為好友代表向嚴沉表達疑問,嚴沉只是沉著臉,什么都沒說。

    第二天就傳出嚴沉離開嚴家的消息。這件事似乎鬧大了……雖然嚴沉不說,但兩人也從一些傳言里知道這位江大小姐都做過什么事。不止不顧嚴沉的意愿,單方面促成兩家的聯姻,還在嚴沉的明確拒絕的態度下,屢次上門糾纏,還鬧到了公司里。

    雖然他和對方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從旁人的只言片語就能拼湊出對方的性格:脾氣暴躁、自私自利。因此接到對方的電話時,他還有些失笑。

    這是找嚴沉不成,找他身上了?

    他可沒那個功夫和心情去見這位大小姐,但周知謹發來消息讓他幫忙頂一頂,他這才知道江大小姐先約了周知謹。

    得,看來對方是盯上他們兩個了,要是不如對方的意恐怕也會像是嚴沉一樣沒有好日子過。

    他不用見面就知道對方為何會約他出來,不就是想著利用他們兩個靠近嚴沉么。不過誰都知道他顧琢聲是出了名的能說會道,敷衍這種事早在他為了成為UP主對付自己老爹時,就已經熟練了。

    想到這里,看了一眼手機,正好到了六點。他施施然地進入餐廳。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侍應生幫他開了門。門縫露出的一瞬間,似乎有一股清淡的香氣溢了出來,只是他剛一嗅,瞬間打了個噴嚏。

    怎么回事,剛才感冒了?

    他皺了一下眉,走進包廂后,眸光頓時一閃。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纖細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正對面,似乎在放空想著什么,只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繃緊了臉頰。

    “你遲到了三秒鐘。”

    對方很是明顯地抬著下巴,不高興地說。嚴肅得像是挺直身體的小白鼬。

    如果不是因為打噴嚏……這么想著,顧琢聲又猛地打了個噴嚏,他回頭問侍應生:“你們這里噴了香水?”

    侍應生一愣:“顧先生,我們這里的熏香從未變過。”

    顧琢聲“嘖”了一聲。不是餐廳,那就是……眼前的女人了。

    第090章 現在的未婚妻(五)

    也不知道江希漫到底是噴了什么香水, 讓他的反應這么大,顧琢聲無奈地捏了一下眉心。

    他雖然沒有女朋友,但從小在所謂的“豪門”里長大, 舞會、生日會參加無數, 不是沒嗅到過那些女士身上的香氣, 但能讓他反應這么大的江希漫是第一個。

    ——看來他們兩個天生相克。

    他半捂著鼻子, 盡量離對方遠一點。

    “抱歉,為了公平, 我可以延長三秒的赴約時間。”

    唐乃道:“好吧。謝……幸好你沒有遲到太久,否則的話下次我可就不請你了。”

    顧琢聲的手擋在鼻子上, 不由得失笑, 對方的意思是他放著家里舒坦的沙發、冰涼的啤酒、最新的游戲不享受, 來這里吃什么狗屁料理是他的榮幸?

    他“嘖”了一聲,臉上的笑意未變:“下一次你可以把這么好的機會送給周知謹。既然江小姐對時間這么敏感, 那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想要說什么直接說吧, 我一定知無不言。”

    唐乃正要開口, 侍應生就端來一個盤子。盤子上只有一攤白色的料汁, 汁上擺著一塊小小的面包。侍應生滿臉笑意且微帶得意地為兩人講解這道菜, 是大廚如何將料汁一點點地擠入盤子里,又是如何親手切下這塊面包……

    在這里是沒有菜單的。顧客能吃的食物全由主廚來決定。

    唐乃聽得很認真, 但她本來餓著肚子,現在卻不怎么想吃了。

    顧琢聲皺了一下眉,抬起手:“不用介紹了。告訴你們主廚,給我炒一盤辣椒雞丁, 還有一份麻辣豆腐。”

    侍應生一愣,顧琢聲微笑:“還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侍應生馬上就道:“好的, 您稍等。”

    待侍應生出去后,顧琢聲哼了一聲。他理解江希漫會選擇這里的原因,無非就是展現有錢人的一種特別。當然,他身為“有錢人”也來過幾次這里,但都是和嚴沉、周知謹他們兩個隨便應酬。雖然也能吃得下這里等食物,但到底覺得沒什么意思。

    還不如自己在家里坐在電腦前點一份外賣。恰巧他今天心情不好,更加看不上這里的故弄玄虛,干脆就沒給這家餐廳面子,畢竟在絕對的等級面前,只有別人的規則去適應你的份兒。

    眼看江希漫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在家里吃慣了外賣,胃賤,吃不慣這些。”

    唐乃沒說話,她也覺得在家里吃飯更自在一點。

    顧琢聲只當對方被拂了面子,面不改色地一笑:“所以江小姐找我是為了什么?”

    唐乃道:“我想知道嚴沉喜歡什么呢?我想送他禮物。”

    顧琢聲隨口道:“他?沒什么喜歡的,那家伙從小就和機器人一樣,沒什么喜惡。長大后就更無聊了。要說喜歡的……那就是工作。”

    唐乃又問:“沒有具體的、喜歡的東西嗎?”

    顧琢聲微微向后一倚:“這你就要自己去問他了。你們兩個都要結婚了,怎么可能這點小事都問不出來。”

    唐乃微吸一口氣:“但是我就要問你。”

    顧琢聲揚了一下眉梢。嘖,還趾高氣昂地威逼上了。行吧,他要是不拿出點真“敷衍”的本事,今天是沒辦法脫身了。

    于是他裝作思考的樣子,眉心一揚:

    “你要是這么問,我倒是想到了。他這個人在哪里都呼風喚雨,想要什么沒有?你要是想投其所好,找一些買不到的禮物送給他就行。”

    唐乃歪頭:“買不到?”

    顧琢聲點頭:“當然,至于什么買不到,你還得自己想。”

    他隨口胡謅,倒也半真半假。最起碼能讓眼前的這個大小姐頭疼幾天,讓他們幾個有個安生的日子。

    唐乃還真就想了想,她知道錢買不來健康,也買不到感情,但是這些東西可以送給嚴沉嗎?

    【按照劇情你去買一些珍稀古董送給嚴沉就可以。】

    唐乃點頭,“我記住了。”

    她認真的樣子像是有只筆就能馬上做個筆記,微微一垂眸沒了剛才的趾高氣昂,像是乖巧聽課的學生。顧琢聲眉心一動,莫名有種“欺騙”別人的錯覺。

    好吧,也算是“欺騙”,但也沒到有愧疚的地步吧……

    正失神的時候,侍應生就端著盤子走進來。是主廚準備的下一道菜,還有……顧琢聲的辣炒雞丁和麻辣豆腐。

    這兩道菜一端進來,如同最大的沙塵暴,瞬間就卷走了所有的清香,留下足以灌滿口鼻的嗆人香辣。

    顧琢聲回神,拿起筷子。來這里也并不是全無壞處,最起碼解決了晚飯。

    只是尚未將食物吞進肚子里,就聽到對面打了個噴嚏。

    他有些失笑,這點辣味就受不了,看來大小姐從未吃過這種家常菜。也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吃的是山珍海味,怎么能嘗到這種煙火氣呢?

    他搖了搖頭,想繼續享用他的晚餐,但是對方卻一直悶咳不止,咳嗽得聲音已經變了調子,似乎能聽到一點沙啞。

    顧琢聲一頓,放下筷子看向對方。只一抬眼,就不由得一愣。

    唐乃微微偏著頭,聽到聲音看了過來。昏黃的燈光落在一半的臉頰上,能看到發紅的眼角,還有掛著水珠的長睫。顧琢聲以前很是自豪自己常年盯著屏幕從不近視的雙眼,此時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因為咳嗽,對方的臉頰浮出一層紅,像是牛奶里涌出一團的紅漿果汁,不必舔舐就能看出甜意。

    竟然被嗆成這樣……

    他頓了頓,看來是真的怕辣了。他嘆口氣,倒了一杯水走過去。雖然他和這個大小姐天生不合。但也不至于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咳嗽不止。

    他緩緩走向對方,越靠得近,就越能嗅到一股氣息,微微的,在食物混沌的氣味中像是一縷滑過薄荷的清風,若有似無地鉆進他的指縫,來到他的鼻腔。

    顧琢聲下意識地想到吸一口氣,然而那股氣息在即將到達胸腔里時突然被一股癢意反攻,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微微偏頭,將水遞給她:

    “趕緊喝了。我這讓侍應生把菜撤下去。”

    唐乃想說什么,卻只能眼淚汪汪地點點頭。剛將水吸吮到嘴里,面色卻是瞬間一白。她皺了一下眉,猛地捂住了嘴巴。

    聽她沒動靜,顧琢聲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唐乃捂住嘴不說話。

    顧琢聲皺眉,被燙到了?他看向水杯,這水是冰的,怎么可能會燙到她?然而對方的面色確實是不好,他嘆口氣,剛想蹲下身查看,身后突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一個女侍應生快速過來,將他擠開,瞬間走到江希漫的身前。

    顧琢聲一愣,還未說什么就看到那個女侍應生先抬起江希漫的下巴看了看,然后端起杯子,輕聲道:“是不是太涼了?先吐掉。”

    江希漫只是皺眉,搖著頭不說話。女侍應生干脆就用指尖就碰了一下她的唇瓣。

    然后他就看到對方瞬間低下頭,吐出了水。

    江希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巴。侍應生勾了一下嘴角,擦去她唇瓣上的水漬:“涼你就吐出來,管別人怎么看呢。”

    顧琢聲站在一旁,半伸出去的手緩緩收了回來。他覺得自己此時的存在感可能不如兩人旁邊的石柱。

    這個侍應生是誰?怎么就突然沖進來了?她們兩個認識?怎么他遞的水就喝不得嗎?!

    唐乃吐掉了冰水,看著女侍應生,說話有些含糊:

    “簡方寧,你怎么在這里?”

    簡方寧擦了擦手,將毛巾放在一邊。她直起身體,頓了一下道:“來這里幫忙,我好友在這里工作,她突然生病了,我來代班一天。”

    唐乃推測,對方在出了別墅的門就應該到這里上班了。她想到那個催促的電話,察覺到了不對勁。原來簡方寧不是著急回家,而是急著來這里工作。

    她剛想說什么,簡方寧就按了一下她的唇瓣:“說話都變了聲音,看來是舌頭被冰壞了。”

    冰壞了?唐乃感覺自己確實變成了大舌頭。

    于是本來麻木的唇瓣順從地在簡方寧的指尖下開啟一道縫,被冰得發紅的舌頭無力地搭在唇縫里,在溫熱的指尖一碰下,才勉強找回了溫度,顫】顫地縮了回去。

    唐乃怕自己說不了話就不能完成任務了,于是垂著長睫乖乖地讓簡方寧查看。

    顧琢聲想說什么,此時卻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此時簡方寧卻沒有說話,顧琢聲也沒有出聲。唐乃只好抬眼看向兩人:

    “好、了、嗎?”

    簡方寧眨了一下眼,緩緩起身:“還可以,沒有被冰傷。”

    顧琢聲咳了一聲,剛想說沒有被冰壞,就聽那個叫簡方寧的侍應生說:

    “我剛從你家出來的時候不是說過,我……母親讓你小心,不要吃冰么。你大病初愈,一冷一熱很容易頭疼。”

    顧琢聲一愣,生病了……原來是她身體不舒服。怪不得剛才咳得那么厲害……生病了也確實不能碰冰的食物,他這又是辣椒又是冰水地刺激對方……

    他“嘖”了一聲,偏開視線有些復雜地揉了揉脖子。

    唐乃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剛想解釋。但想到如果簡方寧接的電話不是方阿姨打來的,那剛才的那些話就不是方阿姨說的。所以,是女主說的嗎?

    簡方寧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很快就眨了一下眼睛,恢復平常的冷靜:

    “我母親這兩天經常對我說這些話,我只是順口強調而已。”

    唐乃道:“我不小心喝到的。”

    顧琢聲的喉嚨動了動,眼看著這兩人沒顧忌自己,于是道:“是我。”

    他也沒解釋是為了讓江希漫不再咳嗽,而是直接承認:“是我疏忽讓她喝了涼的水。”

    簡方寧沒理他,先是摸了摸唐乃的頭,發現她沒有發熱,臉頰不由得放松了些許:“確實,這是你的責任。”

    顧琢聲不由得失笑。

    然而在承認過錯之余,還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他看著一坐一站的兩個人。江希漫雖然坐著,卻微微靠近那個“簡方寧”,且身體不自覺地傾斜。

    自從這個侍應生進來后,她就一改剛才的趾高氣昂,讓張嘴就張嘴,讓看舌頭就看舌頭……哪有大小姐的派頭。

    雖然聲音變得含糊,但語氣里的依賴卻是掩藏不了的。好像剛才還渾身長滿尖刺的刺猬,一瞬間就變成被人抱在懷里任對方搓圓捏扁的白鼬。

    剛才不還是對他橫眉冷對的,怎么現在又全憑這個侍應生出頭了?

    此時這個侍應生站在江希漫的身邊,以一種……不知是什么身份和立場來質問他,他就更加莫名地焦躁。

    他于是問:“江小姐,這位女士是……”

    唐乃想了想,“我是她的雇主。”

    簡方寧剛想說“保姆”,聽到唐乃的形容,眸光不由得一閃。

    “是,江小姐是我的雇主。先生,保證江小姐的健康,是我的責任。如果她的同伴無法顧及到這里一點,我就必須要提醒。”

    顧琢聲此時的能言善辯全都沒了用處,他只好勉強點了一下頭。

    簡方寧道:“既然沒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說著,將窗戶開了一點縫隙,讓辛辣的氣息散出去。唐乃讓她開大點,簡方寧道:“你現在出了汗,如果吹更多風感冒會復發。我知道你嫌棄這里的氣味……不過好在有你身上的香氣,這個房間還可以忍受。”

    香氣?

    顧琢聲的眸光一閃,到底是什么樣的香氣,能沖淡那股嗆人的氣味?

    他下意識地想要嗅聞,卻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簡方寧冷淡地看了顧琢聲一眼,把兩道菜都撤了。

    簡方寧出去后,他看唐乃再次板正坐好,恢復之前的趾高氣昂,不由得“嘖”了一聲。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變臉都這么快。

    他心下有些焦躁,卻說不上來是什么。他只能解釋自己不愿在這里多待。正好此時手機一震。

    “周知謹:談得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他也不知道現在該怎么樣……

    剛想回,卻又聽到對方又低低悶咳了一聲,他的指尖一顫,下意識地抬起頭。

    失神的一瞬間,手機就從手心里掉了下去,他一驚趕緊撈了幾下。

    卻還是掉到了桌子下。

    兩人同時彎下腰去撿,在指尖都碰到手機的一瞬間,顧琢聲倏然抬起了頭。

    他和唐乃呼吸相聞,然而在要嗅到對方氣息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沒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氣息,讓他有一點失望。然而沒了香氣的干擾,他可以不用打噴嚏。他在極致的安靜和幽暗之中,看到了唐乃的眸子,也和對方的唇瓣靠得十分地近。

    這一次,不用像個路人一般只能眼睜睜在旁邊看著。

    他看到了唐乃瞪圓的眼睛,看到對方挺翹的鼻尖,還看到那雙剛被旁人反復按壓過的唇瓣。

    那雙唇瓣看著就很軟,因為吃驚微張,還能看到小小的舌尖。微紅、濕潤,像是巢穴里誘獵物深入的餌。

    他強行把自己的視線移開,然而卻發現過了這么久,對方吐在自己臉上的氣息也是涼的……她的嘴巴是蓄著甜水的湖嗎?,怎么拖進里面一塊冰就能正片湖還是如此冰涼呢?

    顧琢聲不自覺地亂了思緒,視線再度移了回去。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指尖不經意間點開了和周知謹的通話按鈕。

    更沒注意到自己和唐乃越來越近的距離。

    唐乃垂眸,默默估算著兩人的距離,想到系統的警告,于是她問:

    “你是要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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