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刮胡子了?”
外面朝陽艷艷,透過地下室里那灰蒙蒙的半扇窗戶照進(jìn)來,在監(jiān)房的老舊地磚上照出一小塊光影。
地下室里的昏暗被這片光影驅(qū)散了些,然而依舊帶著揮之不散的陰沉與濕冷,就好像這里是一片陽光照不透的陰影。
而往常這片陰影里總是游蕩著一個常年穿著駝色舊風(fēng)衣,卷發(fā)遮眼胡子拉扎的男人。對方一身不修邊幅的頹廢和滄桑,早已和這個裝滿魔藥的陰暗地下室融為一體,裴初從未覺得那里有什么不對。
只是今天早上他窩在沙發(fā)上給紅發(fā)小獸人梳頭發(fā)時,看著迎面走過來的帥哥有些遲疑的叫了一聲,“安伯?”
“嗯。”
煉藥師一手插兜,帶上了監(jiān)房洗浴室的門。他依舊是一臉頹廢的神情,只是往日里總亂糟糟遮住眼睛的卷發(fā)被他用皮繩扎成一個小揪,下巴的胡子也被刮了干凈。
這讓他那張平日里總是半遮半掩的臉徹底露出了真容,成熟而又滄桑,頹廢而富有魅力。那雙琥珀色眼睛看人的時候,仿佛總是摻了點(diǎn)深情與溫柔在里面。
裴初默了默,視線在他和亞德的頭發(fā)上掃了掃,心想要不要也給小獸人整個發(fā)型。該說不愧是攻四么,只要拾掇起來顏值還是杠杠的。
不過這突然轉(zhuǎn)變形象應(yīng)該不會沒有緣由,他想到昨晚安伯與伊萊的那一遭,所以在他走后安伯還是與主角受看對眼了吧。
安伯走出門后眼角余光就一直在掃視著裴初,見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后就收回視線重新給小獸人梳起了頭,不由皺了皺眉頭。
“你就不想說些什么?”
說什么?
裴初又抬頭看了安伯一眼,“...挺帥的。”
煉藥師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收拾的快點(diǎn),一會兒一起去吃早飯。”
乖巧的盤腿坐在裴初面前讓他給自己梳頭的獸人抬了一下頭,他紅色豎瞳映著今天突然轉(zhuǎn)變形象,又反常的要和他們一起去吃早飯的煉藥師,嘴里的尖牙呲了呲。
野獸的直覺總是敏銳的,他好像已經(jīng)察覺到了煉藥師變化的原因。
與之相比,裴初就要遲鈍多了。他最終放棄了給獸人扎個麻花辮的想法,將這一頭紅色的長發(fā)梳順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他以為安伯是想要去見伊萊了,畢竟他與安伯天天在地下室里相見,而伊萊只會在飯點(diǎn)時出現(xiàn)在食堂。昨晚和安伯說明后,他已經(jīng)不打算去干涉主角受和幾個攻們之間的感情線了。
畢竟他就是一個把人當(dāng)替身的大反派,和他們也算不上情敵。
然而大罪之門還算是一片平靜的時候,遠(yuǎn)在王都的教廷卻是已經(jīng)暗流涌動。
裴初三年里對魔法陣的改造或許還可以隱秘周到得不被教廷察覺,然而幾天前那一場波動,到底還是讓教廷里的老家伙們或多或少感到了些許異樣。
希伯萊家如今的當(dāng)家人奧里,以及加入教廷成為神官的菲斯都站在教廷的主事廳里,都在等待著教廷大主教的命令與吩咐。
毫無疑問,他們對于至今還好端端活在的大罪之門里的謝里斯耿耿于懷。
縱使知道對方不可能逃出那個牢籠,但謝里斯活著本身就是對他們的一個威脅。
“你們確定你們選中的那個精靈是把好刀?”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神像下站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對方看上去年已過百,可依舊精神矍鑠,一臉白色的胡須也讓他顯得更莊嚴(yán)穩(wěn)重。
就像一個再讓人尊敬不過的神父。
菲斯猶豫了一會兒到底從奧里身邊站了出來,撫胸行禮,恭敬的道,“我想暫時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雖然這三年里對方都沒有為他們解決掉謝里斯,可他也的確牽制住了謝里斯在監(jiān)獄里的發(fā)展,是那個最接近能夠毀滅掉謝里斯的人。
大主教只是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唇,這個動作在他茂密的白色胡須遮掩下并不明顯,因而他看上去還是那么莊嚴(yán)慈藹,即使他說出來的話并不友好,“可是菲斯,他從禁閉室里帶走了我原本為你準(zhǔn)備的祭品——那個獸人。”
菲斯低下了頭,這時候奧里又站了出來,為他側(cè)身擋住了大主教看向菲斯的目光。
或許他們對同父異母,身具異族血脈的謝里斯是真的厭惡憎恨,可是對于自己的親兄弟,他們也是真的做到了相互扶持友愛。
奧里淡漠的道,“雖說如此,可那精靈也說過是要利用獸人牽制住謝里斯。”
他頓了頓,直視大主教,“更何況您也說過,沒了獸人,用有龍族血脈的謝里斯來做菲斯的祭品更好。”
希伯萊家的驕傲與實(shí)力支撐著他,到底讓他無法做到對任何人低頭。
大主教看著這個年輕氣盛的希伯萊家家主,寬容的笑了笑,“當(dāng)然,確實(shí)如此。”
他走下臺階緩緩撫上兩個年輕人的肩膀,笑道,“可是前提時,你們得殺了謝里斯,或者將他引到祭臺上。”
“我最近感到魔法陣的能量越來越弱了,絕對是有人做了什么,你們的精靈手下就沒有告訴你們什么消息嗎?”
他注視著兩人的臉色,輕緩的道,“看來你們對他的控制力還不夠大,那么得讓他抓緊了,畢竟......”
他拍了拍菲斯的肩,“菲斯的繼任典禮馬上就要舉行了呢,到時候沒有足夠力量,你可對付不了那些虎視眈眈的王權(quán)。”
菲斯在大主教的掌下低下了頭,眼神晦暗道,“是,我會加強(qiáng)對那邊的控制。”
大罪之門的上空好像掠過了一只飛鳥,陽光照射下,它的陰影透過破碎的花窗投射在裴初幾人的餐桌上。正在食堂用餐的裴初抬了一下頭,望向那只飛向遠(yuǎn)空不知是什么品種的鳥。
大罪之門除了迫不得已被關(guān)進(jìn)來的囚徒們,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闖進(jìn),也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停留。
理所當(dāng)然,那應(yīng)該是一只南渡過冬的候鳥。
“快冬天了。”
裴初瞇了瞇眼,縱使現(xiàn)在陽光還算明媚,但實(shí)際上也已到了十月,空氣里還是混了些蕭瑟與寒冷。
安伯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淡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突然道,“你上次那么大動靜,教廷那邊不可能沒有察覺。”
他說的是精靈為了救伊萊闖入魔法陣,又在最后引出一道天上雷霆的事,縱使他那時也在決定哪怕驚動教廷提前暴露了他們的計劃,也要和謝里斯他們合作破壞魔法陣。
裴初端起手邊的黃油啤酒喝了一口,不緊不慢的開了口,“他們看不清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不過也確實(shí)會引起那邊的警覺。”
他嘆了口氣,“我們大概要有麻煩了。”
安伯睨了他一眼,似乎再說——麻煩也是你自找的。
裴初自知理虧,沒有回話,視線在食堂掃了掃,卻沒有看見謝里斯和伊萊,倒是目光觸到角落里的吸血鬼時,對方遙遙舉杯與他致了個敬。
他好像有了些許察覺,回頭對安伯道,“一會兒,我們再去魔法陣看看。”
餐桌旁的亞德抬了一下眼,牽住了裴初的手,裴初在他腦袋上揉了揉,笑道,“不會丟下你的。”
安伯看了兩人一眼,嘖了一聲,放下叉子點(diǎn)了一根煙。
年紀(jì)小確實(shí)挺占便宜的。
他望著廣場,又想起了昨晚精靈星空下的一舞。或許出去以后,他也能在冬夜的舞池里邀請一下精靈?
細(xì)碎的陽光沒了卷發(fā)的遮擋照進(jìn)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里,他的眼里映著白云,可是視線下落,他又忍不住看向那個正在揉著獸人耳朵的白發(fā)精靈。
可是真的等冬夜過去的時候,帶著獸人站在星空下的安伯,茫然回顧,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他想要邀請一舞的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