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陣里最后一場雷霆終究是耗費了裴初太多能量,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養得稍微好點的身子也因此再次虛弱了下去。
等到回去的時候,裴初睡了整整三天。
他醒來時地下室里罕見的空無一人,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地下室里的半扇窗戶灑進些許微光。
嗓子里傳來些干啞的疼痛,裴初起身打算給自己倒一杯水,結果就發現旁邊床頭柜上放著一瓶魔藥以及兩顆楓糖。
裴初笑了一下,將魔藥喝下后剝開糖紙將一顆楓糖含在嘴中。酸甜的味道沖淡了魔藥的怪味與苦澀,嗓子的干啞也得到了些許的緩解。
他朝著地下室的那半扇窗戶望去,好像看見了今晚的星辰格外璀璨。裴初其實知道自己現在有些發燒,四肢酸軟無力,掌心也在發燙。
可是地下室里靜悄悄的,他睡得又太久,便想起身活動一下。又或許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讓他少見的有些不習慣。
這片地下室原本是安伯的私人監區,在裴初和亞德來之前,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住,但在后來裴初與他確定合作之后,這里便成為了三人默認的公共區域。
即使如此安伯的魔藥架依舊是這里所占空間最多的,林林總總架立四周,好像在這片地下室里又額外造了一小片迷宮。
因而當裴初轉過一個魔藥架看見貼著身子正曖昧的站在一起的兩人時,腦子還有些懵,他剛睡醒,燒也還沒有完全退,大腦一時混沌得沒辦法處理好眼前的信息。
于是他下意識的斂下眼眸后退了一步,嘴里還道,“你們繼續。”
那邊的兩人已經轉頭看向了他,是安伯與主角受伊萊。
就這時候裴初腦子里還不著邊際的想著,該說不愧是主角受么,這么快就吸引到了攻四,不過他們到底什么時候搞在一起的啊?
裴初的思維發散,有些迷茫他沉睡的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沒來得及仔細看貼在魔藥架前的那兩人,因而也沒有發現那兩人此刻的神情。
安伯皺著眉,而主角受伊萊的眼神空洞茫然,呆呆愣愣的,像一個任人操縱的木偶娃娃,臉還被安伯捏在手里。
安伯松開了鉗制住伊萊的手,另一只手上是一只空掉的魔藥試管。
“你在想什么?”
空蕩寂靜的地下室里,響起煉藥師冷淡的詢問。
這時候的裴初也察覺到了哪里有些不太對,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前面的兩人身上,當看見安伯手中的試管時,眉頭皺了皺。
“你......”
他喉嚨一癢,滾出了一陣咳。
安伯走過去想要為他順順后背,卻被他反手按住了手臂,精靈一邊咳著一邊抬眸看他,那雙柔如春水的綠眸罕見的有些鋒銳,“你給他喂了什么?”
安伯低頭與那雙綠眸對視,卷發下的眼神冷冽,他將精靈按在自己臂上的手拿開,嘲諷的扯了一下唇,“喂了什么?自然是讓他聽話的魔藥。”
他退后一步靠在了魔藥架上,從衣兜里拿出火柴和香煙,只是摩挲了一下,卻并沒有點上。他扭頭又看向那邊安靜癡愣的站在魔藥架中間的伊萊,“你不是想讓他做你的假月亮?”
他指間夾著煙蒂轉了轉,淡淡道:“只要將人做成傀儡,你還怕他一輩子不聽話的待在你身邊嗎?”
裴初啞然,原劇情里其實有過這么一遭,攻四安伯對主角受愛而不得,曾經想過用魔藥將主角受弄成傀儡永遠的帶在自己身邊,然而因為心里的深情和隱忍到底沒將這個想法付出實際,依舊只是在背后默默的陪伴和幫助伊萊。
倒是阿佩爾,在得知安伯有這樣的魔藥后毫不猶豫的用在了主角受身上,當然最后還是被安伯解開了,兩人也因此讓他們的合作關系生出了些許嫌隙。
沒想到劇情兜兜轉轉,竟在以這樣的方式進行著。
裴初想說些什么,然而喉嚨哽咽沙啞又咳了老半天才緩過來,他看了一眼懵懂無知的主角受,又側過身背靠著魔藥架與安伯對視。
昏暗的光線里,他疲憊的垂下眼,嗓子暗啞的開了口,“放了他。”
安伯冷笑的抬頭,“你舍得?”
手里的煙頭被他捏的變了形,他開口道,“你不是寧愿耗費自己的精血也要孤身闖進魔法陣把人救出來?怎么這個時候又想著把人放回去了?”
“懦夫。”他勾著嘴角嘲笑,“一個假月亮,你還怕他恨你嗎?”
裴初起身湊近,猝不及防的從安伯手里抽走了被他捏在手里的香煙和火柴。
他將那根皺巴巴的香煙叼在嘴里,又用火柴點上,黑暗里亮起一點火光,隔著煙霧安伯凝望著那雙綠色的,映著明黃色暖光的眼眸。
直到裴初緩緩的將那根燃燒的火柴甩滅,安伯才又聽見精靈開口,聲音平緩得讓人猜不透里面的情緒,“他不是她。”
煙草的味道在兩人之間彌漫,白發的精靈偏過了頭,靜靜的注視著不遠處那個容顏秀美溫婉的茶發少年。
“我知道她回不來了。”
伊人已逝,那個美好又善良的女子不應該被替代,也沒有人能夠替代。裴初終究不是阿佩爾,他看得清,也沒有那么深的執念。
黑暗里安伯望著精靈,香煙上的火星明明滅滅的燃燒著,煉藥師突然輕笑一聲,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然而他卻沒有拿出火柴點上,而是低頭湊近,借著精靈嘴里的香煙點上自己的。
近距離中,裴初好像看見了那雙總是藏著卷發下的眼,色若琥珀,光彩瀲滟。
香煙點燃后安伯便起了身退開,黑暗里他低頭對著精靈輕笑,“你最好不要忘記你今天說的話。”
裴初撤后一步拉開了距離,香煙的味道嗆得他喉嚨不太舒服,畢竟這精靈的身子也是第一次抽煙,于是他拿下香煙扔在地上,用腳輾滅火星后走出了地下室。
臨走前只道,“把他放回去。”
安伯吐出一個煙圈,看著離開的精靈無有不可的點了點頭。既然精靈能夠放下,那么傀儡也就沒有了價值。
裴初出來的時候,外面星河燦爛,前幾天的那一場暴雨,到底沒使大罪之門重覆陰霾。
夜色里的神像廢墟上,坐著一個紅發獸人的身影,他抬頭仰望,廣闊的星空將獸人的背影映襯得有些單薄寂寥。
夜晚的清風透著點涼,香煙本就將他干啞疼痛的喉嚨刺激的更加難受,此刻晚風一撫,讓裴初幾度壓抑都沒有壓住那幾聲咳。
于是獸人戒備的回頭,看見夜色里站著的精靈時愣了愣,然而少見的沒有立刻沖著精靈撲上來,而是踟躇的坐在神像上沒有下去。
裴初咳完后抬起了頭,他并不是什么嬌貴虛弱的人,縱使身體未愈,此刻在他臉上除了覺得臉色有些蒼白,并不會讓人看出他有任何破綻與不適。
他站在廢墟之下,抬頭望著神像上的少年,微微笑著,“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亞德沒有吭聲也沒有回話,只是垂下眼眸,雙手抓了神像的石壁,指甲鋒利的在神像上留下了幾道劃痕。
裴初好像看出了什么,他踏著神像廢墟,一步步走近獸人,獸人隨著他的走近下意識的挺直了腰背,好像想要跑又忍住了。
于是裴初順利的撫上了獸人的頭頂,“這不怪你。”他微笑的揉了揉獸人的耳朵,“是我自己要去的。”
獸人咬住了嘴唇,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嗚聲,裴初又摸了摸獸人的臉,輕嘆道,“對不起。”
他從口袋里掏出之前和魔藥放在一起的另一顆楓糖,剝開后塞進了獸人的嘴里。
他知道獸人在自責這次魔法陣沒有跟著他保護好自己,也在生氣他沒有通知獸人就擅自的闖入魔法陣,他輕聲哄著亞德,張了張嘴,“下次......”
下次什么呢?
下一次再入魔法陣的話,恐怕就是他們一起越獄的時候了吧。想要做出的承諾哽在喉嚨里,被裴初化作一聲低笑,他毫無滯澀的揉著獸人的腦袋,“下次我讓安伯給你帶些巧克力。”
亞德皺著眉頭從他的手掌下抬起了頭,他好像并沒有被輕易的糊弄住。然而星空下,精靈還是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亞德也有十八歲了呢。”
他揉著獸人的腦袋欣慰的瞇了瞇眼,“再過兩年,亞德就可以去追自己喜歡的姑娘了。”
原劇情里亞德并沒有對主角受,以及身邊的幾個男子動過心,想來應該是喜歡姑娘的。裴初懷著一顆老父親的心,好像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暢想。
“到時候,你就可以帶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在舞池里跳舞。”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忘了你還不會跳舞呢。”
于是滿天星河璀璨,精靈從廢墟上跳了下去,回身又伸出一只手對著獸人邀請,“那么要不要和我跳一支舞呢?亞德。”
亞德看著他,不明所以的歪了一下頭,然而看著精靈伸出的手,他還是起身一躍,躍下了神像,牽住了精靈。
晴朗的夜晚,滿天星斗閃爍著光芒,像無數銀珠,密密麻麻鑲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中。
大罪之門的廣場上,精靈帶著獸人翩翩起舞,于是漫天繁星也成了他們的點綴。晚風吹起兩人的衣角,又拂過兩人的發絲,獸人跟著精靈的步伐騰轉慢移。
亞德看著裴初,耳邊聽著他細碎輕緩的教導他所謂舞步的訣竅,他舌尖卷了一下嘴里那顆漸漸融化的楓糖,他凝望著精靈淡粉色的唇,突然踮起腳尖湊了過去。
裴初這些年被獸人各種舔咬,弄出了條件反射,看著獸人微微露出尖牙湊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向后一仰避開了獸人的動作,同時抬手往獸人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咬人。”
他這套動作好像在教訓不聽話的小孩子,帶著寵溺,又帶著疏離。
獸人被他拍的低下了頭,被精靈牽著引導自己的舞步,半響才悶悶的出了聲,“沒想...咬人。”
他聲音里含著的委屈讓裴初不解,而不遠處的長廊中,朦朧的月光照出了幾道人影。
煉藥師倚靠在走廊石柱上,指間的香煙被風吹散了煙霧,他的身后是沉默不語的伊萊。而與他們遙遙對立的,是另一邊走廊里出來尋找伊萊的謝里斯與吸血鬼。
在這靜謐的夜晚,他們不約而同的駐足,望向了那個溫柔教導著獸人跳舞的精靈,白帶般的銀河,好像自夢里傾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