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年的研究和改造,裴初對這處魔法陣不說了如指掌,但想要探查到伊萊的所在,對他來說卻是不難。
事實上他現在可以清晰的感應到所有靠近魔法陣內外的生物氣息。所以他在自己踏入魔法陣的一剎那,就將自己轉移到最靠近伊萊的地方。
該說主角受不愧是主角受么,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被他摸到陣眼在的地方。
這處陣眼是一處祭臺,也就是說這里是大罪之門每次獻祭最強者給教廷新任主教提供能量的地方。
十字架上死了無數的人,每一個都有著強大而不甘的怨氣。伊萊的光之魔法能夠化解和凈化,可是現在僅憑他自己,可做不到與這么龐大的黑暗力量為敵。
那些黑暗氣息將他團團圍困,他好不容易安撫住體內暴動的光魔法努力抵擋著,卻也只是在相互碰撞間,聽見一陣陣腐蝕的聲音。
在這里光明只會被黑暗吞沒,伊萊臉色慘白著,有些預感到了自己最后的結局。
也就在這個時候,裴初找到了伊萊。彼時伊萊凝聚出來的光魔法護盾已經被黑暗力量蠶食出裂縫,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住他的手臂與腳腕。
“一個人就敢闖進來,你也真是嫌自己命大。”
一個人影逐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渾身被雨淋透,襯衣濕漉漉的貼在身上,一頭白發還在滴著水。
當伊萊對上那雙綠色眼眸里潛藏的無奈時,略微沉默,他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你怎么在這里?”
“不是謝里斯你很失望?”
精靈虛握著拳頭掩在唇邊咳嗽了一下,伊萊這才發現,此刻精靈的臉色比起他來并沒有好上多少,那張白皙精致的臉是近乎透明的蒼白。
“或許謝里斯沒告訴你魔法陣現在的改造,正是我的杰作?”
伊萊沉默了一下,移開了視線。
他當然知道,不僅是謝里斯,連安德魯說起來時都是對精靈魔法陣天賦的一臉贊嘆。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伊萊才下定決心來魔法陣探查究竟。
他承認自己魯莽了。
可他不愿意想,自己真的不如精靈,他的......情敵。
更何況,探查出大罪之門的秘密,本來就是他前來臥底的任務。
裴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這種情況在大罪之門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他手中用魔法凝聚出一把弓箭,開弓拉弦,一箭射在了伊萊腳下睜開眼睛的圖紋上。
那張圖紋似乎縮了縮瞳孔,然后緩緩了的闔上了眼睛。這里不得不感謝一下安伯,這些日子經過他改良后的魔藥調養,他的身體可以調動轉化的魔力也更多。
如若不然,他還真不敢就這么大喇喇的闖進來。
圖紋闔上,伊萊霎時感到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壓力一輕,體內的魔力運轉也更加流暢,他騰出手總算將那些纏繞在自己身上腐蝕的黑氣扒拉下來,卻還是露出一條條灼燒般的傷痕。
“我不會謝你。”
茶發少年半斂住眼眸如此說著,或許他知道能讓精靈這么不顧一切來救自己原因,只是源于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姐蘇珊。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才不會感動。他不想讓自己墜入和精靈一樣虛假的情誼當中。
裴初不置可否,只是說了一聲,“先走。”
闔上眼睛的圖紋并沒有安撫住那些暴動的黑暗力量,躁動不安的想要吞噬掉擅闖進這里的所有活物,空氣里散發著腐朽又陰暗的氣息。
伊萊抬頭看了一眼,突然腳下一躍沖向裴初,半空中他從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對準的好像是裴初的心臟。
然而卻在落地的一剎那,他與精靈擦肩而過,一刀劃開精靈背后那道伺機而動,想要偷襲的黑霧。
裴初偏頭看了一眼,這個剛剛還是不會謝自己的茶發少年甩了甩自己的刀尖,他什么也沒有多說,只是與他背對著背。軟和秀美的臉上,是靠譜的沉穩。
裴初心里發出一聲喟嘆,嘴里卻說著,“你真的很像蘇珊。”
一樣的善良正直且堅韌,這樣的人,有誰會不喜歡呢。他彎了彎眼睛,又說了一遍,“我會保護你的。”
“我說了我不需要誰的保護。”
伊萊緊握著匕首面無表情的說道,他強調,“我不是蘇珊,我是伊萊。”
裴初沒有回話,只是仔細感應了一下魔法陣里的變動,“三點鐘方向,我們突圍。”
黑暗能量如暴風一般向他便聚集,越來越森冷尖銳,有時還未靠近,它所帶起的氣息和風刃便能在兩人身上個出一道道血口子。
魔法陣外面,不僅是安德魯,感應到不對的謝里斯和亞德,連帶著地下室里出來的安伯也聚在了陣法周圍。
“他進去了?”
安伯冷著眉眼問著最先到來目睹一切的安德魯。
吸血鬼拍了拍自己帽子上的水珠,笑瞇瞇的點了點頭,“是的哦。”
他重新將自己的帽子帶了回去,不緊不慢道,“可以說是義無反顧呢。”
安伯嘖了一聲,煩躁的將自己手中的香煙給捏斷了。
狂風暴雨席卷著這一片地域,天空黑沉沉的好像要崩塌下來,他們站在長廊之下,仍能感受到雨水飄蕩打在身上的凄冷。
安伯看了一眼一旁的謝里斯,對方面容冷峻,無波無瀾,看不出有沒有在為誰擔心。
而獸人卻沒有在場的其余幾個人那般冷靜,他向前一走就想要闖到陣法中去,卻被安伯按著肩膀攔了下來,亞德轉過頭,耳朵低垂,呲牙發出令人感到危險的嘶吼。
安伯并沒有發怵,他只是捏著手中斷成兩截的香煙,斂眸道,“冷靜點,你現在進去也只會讓情況更遭。”
這個魔法陣本就是以獻祭為目的,而亞德的力量太強,原本就是禁閉室里的下一個祭品,如若他一進去,恐怕只會瞬間激發魔法陣的力量,讓本來有機會出來的人,愈發困死在里面。
這也是謝里斯沒有跟著伊萊一起進去魔法陣探查的原因,而安伯也相信這么多年精靈對魔法陣的研究,不會讓他真的困在里面毫無辦法,他只是氣阿佩爾對伊萊的執著真的能讓他這么不顧一切,舍生忘死。
早知道就不該那么早給他服用改良后的魔藥。
而現在正與精靈一起并肩突圍的伊萊突然發現,若非他們之間的諸多糾葛,注定讓他們只能做敵人,那么精靈實在是一個很難得的隊友同伴。
冷靜果決,洞察若微。
和他在一起,你完全可以將自己的后背托付給他,從而無往不利,奮勇向前。
黑暗中,他們一個以匕首近戰開路,一個以弓箭保駕護航,指明方向,配合默契,很快就找到了魔法陣的出口。
魔法陣里瞬息萬變,因而抓住出口的機會或許也就只有這么短短的幾分鐘。然而周圍躁動的黑魔法環繞,似乎也是察覺到了他們準備逃離的機會而變得更加狂暴起來。
仿佛被某種意識操控著,整個魔法陣都想要留下這兩個外來客作為這黑暗中的一份子。
這份狂暴令守在魔法陣外的幾人都有感知,只見狂風卷著暴雨好像無數條鞭子抽打著廊墻石柱,天空黑沉沉的好像要崩塌下來。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這個禁錮住大罪之門數個世紀的魔法陣威力,是多么強大危險而又牢不可破。
謝里斯看著一片動蕩的魔法陣,藍眸瞇了瞇,轉頭問向安伯,“你們研究了這么久,難道就沒有想出什么克制的方法?”
安伯將已經蹂/躪得不成樣子的煙卷扔到一邊,一只手插進衣兜道,“辦法倒是有,就看你們肯不肯合作。”
謝里斯毫不廢話,直截了當道,“說。”
安伯抬頭望著混亂的天際,這場暴雨下得猝不及防,好像三年前被揮散的那晦暗的陰霾又重新籠罩回來,黑壓壓的壓著人心上,令人煩悶又不快。
安伯不得不承認,這三年的風輕日暖,讓他再也無法習慣曾經的凄風苦雨了。
他轉身踏進暴雨當中,狂風帶起他冷酷的話語:“東南西北各占一角,聽我號令,同時破壞掉那里的六芒星。”
只是如此做,恐怕就要驚擾到遠在王都里的教廷主教了。
然而他剛剛沒走幾步,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當電光穿透陰霾直直擊入陣法中后,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才姍姍來遲。
安伯面色一變,猛地看向魔法陣中間。
魔法陣里,眼看著裴初與伊萊距離陣法出口不過一步之遙,精靈更是一只腳已經跨進出口的時候,陣法里那些誕生自無數黑暗生物,充滿怨氣和不甘的力量也在做著最后的反擊。
裴初還好,他本身就是一個凝聚不了魔力的半廢人,對這個以汲取力量為本能的魔法陣沒有多少吸引力。
然而作為光魔法載體的伊萊,在這里就仿佛火把一般耀眼,讓那些黑暗力量宛若飛蛾撲火一般不斷撲向他,一只兩只只是玩火自焚,然而面對鋪天蓋地的一群,再明亮的火把恐怕也只有被吞噬撲滅的下場。
在伊萊和裴初即將一起踏進出口的那一剎那,黑暗力量凝結反撲瞬間將他整個身體都層層包裹住,經過這么久的戰斗少年本就有些體力不支,此時被攜裹著毫無反抗之力,眼看著就要在即將逃出生天的一刻重新被拉回黑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伊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他有些費力的低頭看去,就見原本已經跨入魔法陣出口的精靈拉住了他,對方一頭濕透的白發撂在一起,狼狽又暗淡。
然而一雙綠色的眼眸卻仿佛盛了陽光的春水,溫暖明亮。魔法陣的出口正在他腳下消失,然而他還是緊握著伊萊的手不放。
茶發少年聽著眼前的白發精靈對他輕輕的開口,“不要怕。”
對方從那個只差半步就能逃出去的出口中退了出來,伸出雙手擁抱住被黑暗力量團團包裹住的他。伊萊的嘴唇顫了下,想要揮開他的手,卻被他更緊的握住。
“你.....”
不會有人不害怕死亡,也不會有人被圍困在黑暗中無法解脫時不感到絕望。在抓住一線生機又被拉回去當然不甘痛苦,可他也不會想到有人會主動放棄這一線生機轉回身救他。
不要對我這么好。
我不是她。
魔法陣的出口即將消逝,又一次發生轉移。黑暗中裴初拉住伊萊,張開雙手面朝著他,嘴唇輕動近乎呢喃的念出一聲咒語。
下一刻電閃雷鳴,藍色的閃電帶著萬鈞之力,狠狠的劈向了魔法陣中,蒼白的電光瞬間照破黑暗,連帶著將伊萊拉向半空中的黑暗力量也被劈中,雷霆之中墜落的少年被精靈拉著落入他的懷抱。
伊萊抬頭去看精靈的臉,只見鮮紅的血線從對方蒼白的下巴上滑落,對方低頭,那雙綠色的眼眸微微彎起,映著茶發少年秀美若茶花的臉。
他輕嘆道,“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雷霆重新劈開了陣法的出口,精靈放下少年,拉著他的手,坦然的再次走出了魔法陣。
黑暗終是離他而去,在走出魔法陣的那一剎那,伊萊看著眼前精靈的背影,突然想若是蘇珊臨死之前,能看見這個不顧一切前來救她的精靈,或許也是他現在這般的心情了。
他突然......有些羨慕他的姐姐了。
走出魔法陣的時候,滿天陰沉下著暴雨,雨幕澆注中前方突然走來幾道人影,伊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來的人是誰,精靈就先一步松開了他的手。
他一怔,低頭望著自己被雨水淋濕,空蕩蕩的掌間。
那邊精靈有些慌亂的擦去自己嘴邊的血跡,抬頭一邊對著氣勢洶洶走過來的煉藥師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一邊攬住沖過來抱住他的腰,好像嚇壞了的獸人。
不遠處的雨幕里站著謝里斯和吸血鬼緩緩走近,前者走了兩步后就駐足在雨中不再動作。
后者來到伊萊身邊,笑嘻嘻的打量了一下此時看起來神情怔怔的伊萊,突然的問道,“你這是什么表情?”
伊萊收回了手,凝望著雨中的謝里斯,面無表情道,“沒什么。”
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比不上阿佩爾。
陰暗雨幕里,安伯一邊聽著精靈不太誠懇的討好和道歉,一邊用卷發下的眼睛,打量著站在裴初身后的伊萊。
插在風衣口袋里的手摩挲著里面已經濕透的香煙和火柴,心里嘲諷的想,若是精靈真的這么在乎他的假月亮,那么滿足了他的愿望又有何妨。
只要這家伙,不要再如此不顧一切,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