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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ABO·十二

    年初的時候薩洛曼國王患了一場大病,反反復復總不見好。如今三個月過去了,國王總算從身體衰弱的狀態恢復過來一些。

    一清醒便要求傳見奧斯頓元帥。

    人人都說奧斯頓元帥深受國王重用,在國王病重期間,很多重要國家政務都是由他代為處理。

    這也是裴初這段時間這么繁忙的原因。

    一進入宮殿便被帶到了國王的寢宮,雖說身體好轉,但也還是臥病在床。裴初到的時候,老國王還在侍女的服侍下剛拔完輸送點滴的針管。

    見裴初進來后,便將宮人都揮退了。

    薩洛曼國王要比十年前看上去更加蒼老,發白如雪,那雙灰綠色的眼眸也變得越發渾濁黯淡。

    但實際上他才五十多歲,要比坎貝爾大公還要年輕些。

    都說情深不壽,從當年戴德王后離世后,他確實一日比一日蒼老衰弱了。

    但若就此把他當做一個病弱糊涂的老頭,恐怕要吃虧。

    “奧斯頓,你來了。”

    薩洛曼國王向裴初招手,態度親切的喚著他的名字,裴初推著輪椅剛走過去,便被他握住自己的手掌。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寬厚的將自己的手覆在裴初的手上拍了拍,灰綠色的眼眸里難得露出幾許清明。

    裴初任由他握著,低頭回以輕笑,“哪里,都是臣下應該做的。”

    國王握著裴初的手重了重,捏的裴初的虎口有些疼,但裴初面色從容,只聽著老國王的話,他說,“我大限將至,打算傳位給菲利普親王,你覺得怎么樣?”

    “菲利普親王宅心仁厚,會是個很好的繼任者。”

    男人回答的滴水不漏,薩洛曼國王打量著他。

    奧斯頓長得瑰麗英俊,是那種一看就不好接近的類型,眼眸暗紅,笑起來的時候也像摻了點危險的血腥氣。

    老國王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人,往往最沉不住氣,骨子帶著烈,就算是蟄伏起來,也會像黑暗中的一團火,向著他的目標一路燎燒,威勢雖然迅猛,但也不會讓人無跡可尋。

    但事實上,裴初偏偏很懂得掩藏,他的算計往往深埋地下,一不留神便會讓人踩入他的陷阱。

    薩洛曼國王老了,他松開握著裴初的手,佝僂著背掩著嘴好一陣咳嗽,裴初伸手給老國王順氣,語含關心,“陛下可還好?”

    老國王突然說,“如果我有個繼承人就好了。”

    當初他委任奧斯頓為薩洛曼帝國的元帥,目的便是為了牽制議政院的坎貝爾大公,如今十年過去,裴初完成得很好,甚至太好了。

    坎貝爾大公被他逼得幾無退路,如今的薩洛曼大半實權都掌握在了奧斯頓手中。

    世人都道他信任并且重用奧斯頓,在病重之前還將國務交予他處理,事實上,卻是他不得不對奧斯頓放權。

    而菲利普,早已在背后投誠向了奧斯頓,而以他的實力也只會淪為奧斯頓手中的傀儡,到那時候現任國王已經離世,早就沒有人能夠牽制住奧斯頓。

    每每想到此國王便會覺得,如果他有一個繼承人就好了,一個年輕的,足以與奧斯頓匹敵的繼承人。

    他話里的深意裴初自然懂得,但他卻只能裝作不懂的望著薩洛曼國王笑道,“您是擔心菲利普親王無法繼任大權?”

    他收回手,笑得漫不經心,甚至慢悠悠的掏出一條手帕擦了擦自己帶著手套的手指。

    然而他說的話卻是十分恭敬的,“陛下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輔佐菲利普親王。”

    薩洛曼國王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亂臣賊子,反派本派,嘶啞著聲音道,“我聽說菲利普想將他家的小omega嫁給希爾?”

    裴初并不驚訝國王知道希爾的名字,畢竟當年他就告知過老國王希爾的存在,并且他與戴德王后長得那么像,薩洛曼國王不可能不關注他。

    只是他不會想到,他渴望擁有的繼承人就在他眼前,可他卻不認得,甚至希爾還將他當成了自己的仇人之一。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在老國王面前笑得理所當然,“我并不打算答應這門親事。”

    他將手帕收回口袋,回得也很散漫,“畢竟在我這里,并不需要搞什么政治聯姻。”

    當年戴德王后與薩洛曼國王也屬于政治聯姻,結局卻是不幸的。

    老國王又壓抑不住自己的咳嗽了,他突然發現,當奧斯頓不想虛與委蛇的時候,說話真的很氣人。

    他和奧斯頓之間一開始還算溫和的偽裝被撕得一點都不剩,圖窮匕見已經露出了內里的鋒芒。

    裴初推著輪椅轉過了身,他已經不想再和這人周旋了,聽著他的咳嗽便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國王還是好好休息吧,奧斯頓先告退了。”

    “慢著!”

    國王從咳嗽中抬起了頭,他看著男人坐著輪椅向外走的背影,嘶聲道,“我想見見那孩子。”

    裴初停了一下,轉身看著倚在床上身體虛弱的老國王,宮殿奢侈恢宏,滿室華麗堆積的卻是無盡的空虛和寂寥,這個整個帝國權利最高的掌權者,正向著一個坐輪椅的男人低聲請求。

    他想在他壽命將盡的時候,見一見他所愛之人在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裴初笑了,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將當年見到薩洛曼國王時藏在心里的那句諷刺說出了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在這句話的余音里轉過了自己的輪椅,身后又響起了薩洛曼國王的咳,一聲一聲,撕心裂肺。

    然而裴初卻有些無動于衷,他轉身出去后,提醒宮人進去照顧好薩洛曼國王。

    接著,便離開王宮。

    出宮殿的時候還在門口遇見了請求進見國王的坎貝爾大公,然而裴初臨出宮前只說了一句‘國王病重,不宜見客’后,坎貝爾大公又被宮人們畢恭畢敬的請了回去。

    坎貝爾看著那個坐著輪椅囂張離去的背影,終于意識到奧斯頓如今對這個國家的掌控力,恐怕現在國王都已經在他監管當中。

    如今他再想找國王為他做主已是難了,坎貝爾憤憤揮袖,只能不甘的離開了王宮。

    *

    裴初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發現房間里等著一個人,正是白大褂醫生阿爾文。

    也不知在這里待了多久,裴初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站在自己房間的落地窗邊,悠悠閑閑的正往外欣賞景色。

    從他的神色來看,一點也看不出他對出現在裴初房間有什么見外。

    奧斯頓的府邸很大,他手下的一些部屬和門客也有自己的住房。阿爾文作為奧斯頓的醫生,平日里奧斯頓需要找阿爾文的時候,都會將他安排到自己房間。

    一來二去,侍從便也習慣了,有時候阿爾文來找裴初的時候,侍從們也會主動的將他帶到裴初的房間等待。

    這個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臨近傍晚。因為是陰雨天,外面的天光也并不亮,從落地窗照進裴初的房間的時候,透著陰沉和冷清。

    那個白大褂醫生一身筆挺的站在落地窗前賞雨,與這房間相融,好像生來就是這里的一員似的,莫名有點等待情人回歸的味道。

    這讓跟在裴初后面那個才來不久的親兵看了又看,淺得透明的心思里藏了點八卦。

    而這時候阿爾文已經十分熟稔的走了過來,接過那親兵的位置來到給裴初推起了輪椅。

    他回頭禮貌的對著親兵點了點頭,笑道,“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親兵看了裴初一眼,裴初頷首,于是親兵退了出去,而阿爾文已經十分自然推著裴初走進了房間。

    這樣的場景仿佛發生了千百遍般默契,那心思淺的親兵頓時就覺得自己好像明悟了這么多年來元帥從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原因,原來家里早就養了一個俊逸出塵的beta。

    裴初在這方面并不敏感,沒有意識到自己親兵的八卦和誤會,而另一個好像是有意為之,自然而然。

    阿爾文推著裴初走進了房間,一邊向著沙發前的茶幾走去,一邊笑道,“今天元帥回來得這么晚,我還以為您忘記了今天是體檢的日子呢。”

    茶幾上放著阿爾文的醫藥箱,將它打開,里面的東西一應俱全。

    裴初脫下自己的手套,將它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配合著阿爾文用聽診器聽了自己的心跳,又檢查了自己的口腔。

    墻角的機器人卡卡夫走了過來,眨巴眨巴自己藍色的眼睛又給裴初做了個掃描。

    這家伙被搭載醫療功能,又包含了警備系統,已經是一個很全能的機器人了,為此它非常人性的感到自豪,自詡奧斯頓身邊的第一貼身管家。

    平日里有它在裴初也確實不怎么需要傳喚旁人。

    這時候掃描的X照出來,阿爾文看了看也沒什么問題,只是目光落在他的脊椎和腿上時頓了頓。

    哪怕以現在的科技,裴初的腿也沒有恢復的可能了,當然這些他從來都不會在意就是了。

    阿爾文也不會在這點上惹人不快,他將X照收好,又從裴初的指尖上采了一點血,這才好像不經意般問起,“元帥最近好像沒怎么吃藥。”

    他也沒說是克制易感期的藥,還是堆在裴初辦公室里的那一堆止疼藥。

    裴初垂著眼睫,一邊扯著自己軍裝下的領帶松了松,一邊發出一聲低沉的笑,“我倒還沒有弱到需要藥物維持自己的身體。”

    他的領帶是暗紅色的,黑色的軍裝,白色的襯衫,紅色翻邊的衣袖,深沉又冷艷的色彩堆砌著他這個人。

    襯衫的扣子被裴初松領帶的時候順手解了兩顆,于是露出了領口下面的鎖骨。

    凌亂的衣領,精致的鎖骨,還有男人說話時上下滾動的喉結。阿爾文捲了捲手指,突然拉著裴初的領帶湊了過去。

    第82章 ABO·十三

    熾熱的呼吸打在裴初頸側的時候讓他不適的皺了皺眉,他下意識的伸手擋住阿爾文湊過來的臉。

    那只手毫不客氣的掐在青年醫生的臉上,皺起眉來的神情也讓輪椅上的男人顯得格外危險陰鷙,他瞇了瞇眼,語氣低沉得不太友好,“你干什么?”

    裴初的領帶還被阿爾文抓著,然而他卻好像沒有感受到男人此刻散發的壓迫感般,依舊十分自然的繼續了自己動作。

    他為男人解開了領帶,又替他理了理凌亂的襯衫衣領,隨后在裴初耳邊落下了一聲笑,“元帥知道的,我有強迫癥,忍不住。”

    他將裴初的衣領從后面到前面都理得整整齊齊,扣子并沒有給他完全扣上,微微敞開,若隱若現的露出那對精致的鎖骨。

    連帶著那條領帶,也整潔的卷起來放到一邊,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已經退離了裴初身邊,裴初也早就松開了掐住醫生臉頰的手。

    他剛剛那一下讓裴初的信息素無意識的有些暴動,他本就處于易感期,不管再怎么壓制,信息素的味道也要比往常濃郁霸道。

    阿爾文割除了自己的腺體之后便不會再對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產生應激,但有時還是會對同類產生排斥。

    只是這種情況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再包含奧斯頓了,他此刻聞著裴初信息素的味道,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

    阿爾文剛給裴初采完血,指尖上還留著一點血跡,在裴初掐住阿爾文臉的時候,那點血跡就印在了阿爾文的唇邊,此刻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剛好就舔到了那點血跡。

    那點子血腥味搭著男人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意外的和諧。

    這在裴初眼里多少有點變態,但要說主角攻的強迫癥卻并不是假,在過去相處十年里,他也算是有所見識,進門的時候一定會先踏左腳,出門的時候一定會先邁右腳。

    醫藥箱里永遠都是規律整齊的,衣著也從來都是一絲不茍,連綁繃帶的時候,也一定會打出一個左右對稱的蝴蝶結。

    無法忍受目之所及一切凌亂不規律的事物。

    偶爾有幾次對方也會因為強迫癥突然做出一些逾矩的舉動,但這次委實有些冒犯了,當阿爾文靠近他脖頸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對方想要在他的腺體上咬一口的錯覺。

    這也導致了他的信息素下意識的有些應激暴動起來。

    裴初皺著眉頭拿出帕子將指尖的那點血跡擦干凈,聲音有點冷,“沒有下次,我不喜歡人靠我太近。”

    那手帕是純白色,沾上裴初指尖上的血就像是雪地里落下一朵紅梅,或者說罌粟更為貼切。

    手帕被裴初用完之后就隨手扔在了桌上,他抬頭看醫生,便見醫生又恢復了他斯文有禮的微笑,他微微垂眸,眼神里帶著抱歉。

    銀鏈的單片眼鏡為他增加了些優雅和文弱,帶著歉意垂下眼眸的時候也就更顯得真誠得禮,“很抱歉給您造成困擾,我的元帥。”

    這聲元帥說的很恭敬,但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別的意味在里面。

    裴初沉默了一會兒,用掌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都開始懷疑這主角攻是不是知道他要整頓坎貝爾家后特意過來膈應他了。

    雖然在原劇情里阿爾文對坎貝爾家感情淡漠,但指不定還有些留戀,畢竟在坎貝爾危在旦夕的最后時刻,還是這個被逐出家族遺棄的三兒子回來繼承挽回的家業。

    想到這里裴初突然笑了起來,他低著腦袋,手掌撐著額頭,從阿爾文的角度只能看見男人的彎起唇畔。

    他的唇色要比常人更深更紅一些,因而笑起來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含了點血腥氣,“我要對付坎貝爾家了。”

    “阿爾文,給我準備些藥。”

    他在他面前提起坎貝爾家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阿爾文捲了捲手指,有一瞬間他懷疑奧斯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要說起來他在坎貝爾家的時候其實很低調,很早的時候就離開家族去外學醫,外界對坎貝爾家的第三子知之甚少,甚至連他為什么被家族除名,也是貴族圈至今未解的迷。

    若是這種情況他還能被奧斯頓查到自己的真實身世那他除了一句甘拜下風也無話可說。

    他對坎貝爾家族的眷戀遠比裴初想象的要淡,也不在乎裴初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聽到裴初要對付坎貝爾家也從善如流的點了點,沒有半點勉強的問裴初,“元帥需要什么藥?”

    天色開始入夜的時候阿爾文就回去了。

    裴初端起茶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莫名其妙的發現好像丟了什么東西,具體是什么他想不起來,便也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什么不重要的東西。

    確實不是很重要。

    走在走廊的時候阿爾文突然笑了一聲,那聲笑和他平時斯文禮貌的笑不同,弧度有點夸張,連帶著鏡片后的眼睛也沉了點瘋狂進去。

    一條手帕被他從懷里掏了出來,純白色的,帶了點艷紅的血,就像雪地里頹敗的罌粟花。

    他卷著那條手帕湊到了自己的鼻間,聞了聞那上面的血。

    動作輕柔繾綣的就像貴公子提著一支薔薇在細嗅芬芳,但阿爾文不管裝得有多么像人,也絕不是貴公子,說是衣冠禽獸也不為過。

    他嗅著這點血舔了舔嘴角,好像在回味之前嘗到的那點血腥。

    至于后面裴初說到的對付坎貝爾家的事并沒有被阿爾文當成重點,在他看來坎貝爾家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固守著貴族的虛榮,沉浸在ABO法則的優越感當中,卻沒有發現時代在向前走,遲早有一天他們會被歷史淘汰。

    阿爾文期待著那一天,或者說他正在試圖成為歷史推進者中的一員。

    他卷著那條手帕將它折好放回了自己胸口的口袋,露出一個小尖,自然得仿佛這本就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元帥,也是。

    留在房間里的裴初又打了一個噴嚏,卡卡夫眨了眨眼睛過來想為他再檢查一下身體,裴初揮了揮手阻止了它,“我沒事。”

    大概就是換季的時候有些著涼了吧。

    裴初沒有多想,推著輪椅轉身來到了辦公桌前,在辦公樓里沒有被處理完的文件都被他帶回了家,當然也有些不能被外界知曉的機密。

    其中有一份關于憲法改革的密案被裴初壓在了最底下,與ABO法則靠在一起,看起來并不重要。

    而被裴初拿起的,是一則還沒被發出去的新聞。

    新聞的內容是關于坎貝爾家長子的大瓜,貴族圈里的糜爛是王城里的上流心知肚明的事情,吃喝/嫖/賭/毒,基本上沒有幾個貴族子弟身上不沾點黑料的。

    更何況還是當今大公家的長子。

    然而這一次坎貝爾家的長子巴爾德身上的黑料怕是有些難洗清了,明明家里有一個從貴族娶來的omega,還要四處搜集年輕貌美的beta來充盈自己的后院。

    不僅對平民beta威逼利誘,強取豪奪,還將自己的原配omega蓄意害死。

    這一下子不僅是平民與貴族,alpha與beta之間的階級對立,連帶著連坎貝爾家與其他貴族之間也起了矛盾討不了好。

    這是一個丑聞,也是一把刀子。

    但這把刀子并應該由裴初來捅,來自坎貝爾家的二子對長子的背刺才會讓這把刀子發出它最大威力。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這份還沒有登出來的新聞就坎貝爾家二子的手筆。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裴初暗中引導的結果就不值一提,他要做的也只有在明天報紙登出來的時候,煽風點火,默默的為ABO之間對立的矛盾推一把力罷了。

    這個世界科技的發展超前,文明卻還停留在如此落后的地方,性別平權的開始,還是在主角受除掉反派奧斯頓,在主角攻的幫助下登上的國王之位的時候。

    即使如此,他們后來也走得異常艱辛。

    一個偽裝成alpha才坐上王位的omega,一個割除了自己的腺體在背后默默研究消除ABO之間差距隔閡的瘋狂醫生。

    裴初在這個世界不會待太久,能做到的也只有為這未來的兩個歷史推進者默默的把路鋪的更平坦一些。

    當然他所做的一切也最好埋在黑暗里不為世人所知。

    裴初將那卷新聞放下,又想起近日希爾與坎貝爾之間的聯系也應該差不多了。

    等到明天丑聞一登出,在坎貝爾忙著平息,又要應付兩個兒子之間家族內斗的時候,便也到了裴初收網的時候。

    第83章 ABO·十四

    人到老年的時候難免會出現些許疏漏,哪怕這人是老謀深算,在薩洛曼政壇里,屹立不倒三十年的坎貝爾大公。

    可坎貝爾沒有想到,他會在一個坐輪椅的alpha手下節節敗退,這個alpha的年紀比他還小了一半。

    這讓坎貝爾不禁思考,他在奧斯頓這個年紀的時候,是不是也能做到他那樣的地步。

    答案是不能的。

    他年近四十才逼走戴德坐上了議政院的首相,而奧斯頓二十多歲的時候,攻破馬其頓,坐著輪椅回了國,依舊能穩穩當當的上任了帝國元帥之位。

    如今十年過去,不僅在議政院把他逼得潰不成軍,還牢牢掌控住了大半個國家的權柄,將國王都監管在了自己手中。

    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心機深沉,狼子野心的人嗎?

    如果他倒下了,還有誰能與奧斯頓對抗?

    所以他不能倒下,他不能看著薩洛曼國家的政權,成為奧斯頓手中的傀儡。

    議政院的辦公樓,坎貝爾大公一把掃下桌上堆積的文件,雙手撐在桌案上,雙目赤紅,狠狠喘息。

    刺鼻的Alpha信息素味道在辦公室里面洶涌暴動,讓辦公室里的另外兩名屬下忍不住退后一步,苦苦壓抑才能克制住自己的信息素不要與眼前人產生對抗。

    那被掃到桌子底下的文件里,有一則新聞。

    正是坎貝爾家的長子巴爾德謀害原配omega,搶占beta的丑聞,新聞列舉,何止是那位貴族omega的性命,被巴爾德強占的beta與他們的家人,也多數不得善終。

    新聞遣詞造句,理智客觀,卻明晃晃的扯下了奢侈荒淫的薩洛曼貴族身上的那塊遮羞布。

    一時間緊隨而來的負面新聞滿天飛,有針對平民與貴族之間的矛盾的。

    也有對alpha凌駕omega和beta之上肆無忌憚,欺壓打擊的權利產生質疑的。

    連帶著他的那位半輩子都在他手底下忍氣吞聲,伏低做小的親家也突然硬氣起來,步步緊逼讓坎貝爾家還給他們一個公道。

    要說這背后沒有誰的撐腰和推波助瀾,坎貝爾是不信的。

    但令他可氣的,還是他一番調查之后,最后查到的源頭竟然是在自己二兒子身上。

    為了爭奪家產繼承權,不惜一切算計自己的兄長,最后卻蠢到毫不自知的成為他人手中的一把刀。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坎貝爾家的二兒子還是只想借著巴爾德的丑聞將他踢下繼承人的位置,但無論如何都沒料到事情會鬧到這么大,甚至發展到階級與性別種群之間的矛盾對立。

    議政院的首相,薩洛曼的坎貝爾大公,是帝國等級最高的貴族,又是ABO法則的擁躉,如今卻成了這場矛盾的引火索,頃刻間就成了眾矢之的。

    那散亂在桌底下的一堆文件里,其中就有不少對他的抨擊,以及讓他引咎辭職的提議。

    他辛辛苦苦大半輩子,若想讓他這么倉惶的退幕,如何讓他甘心。

    坎貝爾家的落敗就預示了奧斯頓的一手遮天,這些蠢人又哪里能夠明白?

    坎貝爾突然從亂成一團的桌面上翻翻找找,找出了一封信,他將這封信緊緊捏在手中,滿目陰狠。

    *

    在關于坎貝爾家的新聞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裴初突然病倒了。

    這病來得突然,又很迅猛。

    也不知道是舊疾復發,還是這段時間的積勞成疾。總之在希爾做完任務回來稟告的時候,意外的被查爾斯和威廉攔在了門外。

    “元帥現在不宜見人。”

    “可是我有要事稟報。”

    淺黃色頭發的少年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查爾斯,柔下眉眼,低頭輕輕的喚了一聲,“查爾斯叔叔。”

    查爾斯也算是認識希爾很久了,從當初在馬其頓的時候就見證了他在大街上對奧斯頓的刺殺。

    后來元帥寬宏大量將這孩子收留在軍中,又看他一步步憑著自己走到今天的成就,老實說查爾斯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聽希爾叫一聲叔叔也并不未過。

    他一開始對希爾的偏見,也在現在少了很多。

    但是有關元帥的事,不行就是不行。

    因而查爾斯被希爾一聲‘叔叔’叫得心里發軟,但還是態度堅決道,“元帥現在不方便,等他病好了你再來吧。”

    希爾手指動了動,清秀的眉毛微蹙,在外人面前他總是一副溫雅親和的樣子,別人也從不懷疑他對元帥的忠誠與關心,此刻他有些擔憂的問道,“元帥病得很嚴重?”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的握了握自己拳,“是生的什么病?醫生有說了什么嗎?”

    “不嚴重的話能叫我們回來?”

    一旁靠在門邊的威廉起了個身,按著希爾的肩膀就將他轉回了走廊,拍了拍他的背,“去去去,小孩子別問那么多,等元帥病好了會見你的。”

    那雙手壓著希爾的肩膀拍他的背的時候,讓他的身體僵了一下,因為自己隱藏的秘密,他向來很排斥別的alpha的碰觸,但奇怪的是每一次奧斯頓與他接觸時,他雖然表現得厭惡,但心里并不排斥。

    甚至有時候會主動接近奧斯頓的身邊,就像他會自然而然的去給洗完澡的奧斯頓擦頭發。

    但現在并不是想這么多的時候,他向前一步避開了威廉的手,又轉回了頭,很多時候他并不用多說什么,只用他那雙翡翠色的眸子看著人,便讓人有些無法招架。

    威廉的脾氣相比查爾斯來說并不好,但對希爾還算有幾分耐心,畢竟說起來他也是看著希爾長大的一份子,而且有幾次還見到過元帥對重傷生病的希爾的照料和關心。

    雖然這小子一點也不知道,但他卻因為這一點酸了十年,雖說如此,但此刻被希爾這雙翡翠色的眸子看著,他也生不出什么火氣。

    于是伸手揉了揉自己頭上那茬金色的短發,只是不耐煩的揮手打發希爾,“阿爾文醫生來看過了,說是舊傷復發,再加上之前易感期的時候操勞過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說著嘆了一口氣,放下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將軍這么忍著干什么?”

    聽上去并不是很嚴重,但是威廉和查爾斯回來卻讓人覺得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

    這倆從前是奧斯頓的親兵,后來被他調出去在軍團里又迅速升級成了奧斯頓的親信,十年來替奧斯頓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如非必要,是不會把他們倆人叫回來守在身邊的。

    但威廉都這么說了,他再問下去也只會顯得有些不依不饒。于是裝作松了一口氣,又放不下心的模樣,對兩人點頭道,“那還請兩位叔叔看好元帥讓他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對兩人微微躬身,禮數周到得一點也看不出在裴初面前的無禮和不遜,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挺直如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里,走下樓梯的時候,翡翠色的眼眸瞬間陰沉下來,他的手狠狠的在樓梯扶手上錘了一下。

    莫名的感到心里煩躁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煩躁什么,只是他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有一天他不能隨心所欲去見那人的時候,心底會如此慌張。

    就好像沉迷某一樣東西上了癮,擁有他的時候無知無覺,一旦失去了,就會像產生戒斷反應一樣,空虛暴躁又止不住的心慌。

    希爾告訴自己,他是怕那人突然就這么病死了,讓他無法完成對他親手復仇的執念。

    這么想著他轉過腳步,去找了奧斯頓的私人醫生阿爾文。

    在他走后查爾斯打開了房間,那個被傳言病重的奧斯頓元帥,此刻哪有一點病倒了的樣子。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桌案上,聽見開門聲抬起了頭。

    外面清風日暖,璀璨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他的背影上鍍上了一層金黃的邊,然而他的身前和帽檐之下卻是一片濃重得化不開的陰影。

    此刻他看著進來的查爾斯,放下手中的文書,揉了揉長久工作有些脹痛的眉心,問道,“他走了?”

    查爾斯點了點頭,走過去動作輕柔的替裴初按摩了一下太陽穴,軍帽被取下來放在膝蓋上,裴初任由查爾斯替自己按壓舒緩。

    門口的威廉看了看,撇了撇嘴,但還是貼心的為兩人關上房門,繼續站守在外面。

    “元帥為什么不見見希爾,說不定他真有要事稟告。”

    查爾斯有些不明白,平日里以元帥對少年的看重與信任,這次裝病的事,為什么不告知希爾一聲。

    聽見查爾斯的話裴初搖了搖頭,淡淡道,“我現在最好不要見任何人。”

    現在外面鬧得風風雨雨,原本就是一灘渾水的局勢越發渾濁緊張了起來。這一次坎貝爾家跌了這么大個跟頭,有心人總會聯想到會不會是他做了手腳。

    但無論怎么查,他們只會查到坎貝爾家的兩個兒子內斗上。只是如今的坎貝爾已是大廈將傾,底下的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想分一杯羹。

    于是不少心懷鬼胎的就想找到他這里來,希望借他的手再狠狠扎坎貝爾一刀。

    可越是這樣越是不能出頭,一旦冒進很可能就會將原本大好的局勢打翻。

    更何況

    裴初低低的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敲在輪椅的扶手上,漫不經心的說出了后半句話,“希爾現在的要事,可不是來見我。”

    第84章 ABO·十五

    希爾找到阿爾文的時候他正在實驗室剛做完一場手術,醫用手套上沾滿了艷紅的鮮血。

    但要說他做的是什么正經手術卻并非如此,手術臺上面綁著一個alpha,是希爾抓回來提供給他的戰俘。

    此時此刻,他面朝下正趴在手術臺上,斯聲力竭的慘叫著,脖頸后面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你又割人的腺體了?”

    希爾在這副場景中厭惡的退后了一步,這人割人腺體的時候不喜歡用麻藥,似乎格外喜歡看人感受力量來源失去時,那種無力掙扎,只能痛苦絕望的樣子。

    但這過程中爆發出來的信息素濃度倒是給他提供了不少有趣的信息。

    阿爾文將自己割下來的腺體放進了試管,脫下沾滿血的醫用手套和手術服扔進了垃圾桶。

    “是啊,我的實驗有了新成果。”

    他輕輕笑了一聲,笑容沒有平日故作的斯文謙和,顯出了內里的鋒芒和冷漠,是與這空曠陰暗的實驗室如出一轍的涼薄,又帶著沉迷實驗的狂熱。

    他將自己的手用消毒藥水一連清洗好幾遍后,這才抬頭看向希爾問道,“你來找我做什么?”

    他的助手機器人已經給手術臺上的alpha清理傷口包扎了,動作算不上溫柔,但是嚴謹。

    做完這一切后,那機器人便推著alpha進入了一個透明玻璃制成的隔離觀察房。

    這個實驗室里有好幾間觀察房,基本上每一間都有人,有beta和alpha,也有omega。

    整個帝國最珍貴又柔弱omega被這人當做小白鼠一樣對待,也不見他有任何憐惜和愧疚,冷漠得好像天生就缺乏同理和共情。

    而在實驗室的深處還有一個房間,里面的設施和裝飾都要比其他觀察房精致許多,布置得好像一個金絲籠,也不知是給誰準備的。

    希爾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收回視線,靠在門邊,“奧斯頓為什么病了?”

    阿爾文手一頓,偏頭看向希爾。

    淺黃色頭發的少年一身黑色的軍裝,身恣筆挺,他看上去好像只是隨口一問,但阿爾文卻注意到他環抱著胸口的手握著手臂的動作緊了緊。

    阿爾文笑了一聲,他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手,也背靠著實驗桌的桌案看著希爾,“我以為你不會擔心他。”

    希爾抬了一下頭,對上阿爾文饒有興趣的目光,那人問他,“為什么呢?你不是應該恨他嗎?”

    希爾的面色并沒有因為阿爾文的話產生動搖,他反而扯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淺淺,溫柔又魅惑,他輕輕的道,“我們的關系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那雙翡翠色的眼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漾開,將原本通透的眸子染成深沉的帶著不透光的暗。

    阿爾文打量著希爾,對方的笑容和容貌的那么完美,完美的蠱惑人心。

    可若仔細看,卻總能看出一些不屬于這人身上的影子,明明是一顆孤山上的雪松,為什么總能帶著一股血腥氣。

    就好像雪松上的雪,被鮮血染紅了一般。

    又或者這棵雪松本來就在渴望著另一人的鮮血而活。

    真有趣。

    阿爾文摘下自己的銀鏈單片眼鏡,一邊擦拭,一邊回答了希爾的問題,“奧斯頓當年留下的舊疾一直沒好,加上一直以來都在使用藥劑忍耐易感期,老實說,他撐到現在才病倒我已經很佩服了。”

    當然,一直在使用藥劑是他胡謅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奧斯頓對藥物的使用有多克制,更多時候他都是靠著自己的意志忍耐過alpha狂暴的易感期。

    連割除腺體前的阿爾文,都不敢說自己能做到他那樣的地步。

    希爾不清楚這些,但他知道alpha長期使用抑制劑會對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

    他皺了皺眉,問向阿爾文,“很嚴重?”

    “算是吧。”

    阿爾文戴上眼鏡,又重新換了一身白大褂,他一模一樣的衣服有十幾套,審美貧乏到無趣的地步。

    “只能說他現在應該是他十年來最虛弱的時期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突然對著希爾意有所指的提了一句,“要做什么只能趁現在了。”

    希爾抬頭看了阿爾文一眼,片刻后,一眼不發的離開了實驗室。

    留下阿爾文笑了笑,拿著自己的筆記走向了觀察房,他一路走過,里面的人的表現都或絕望或暴躁,有的感到迷茫,有的卻是欣喜若狂。

    他看得饒有興味,時不時就會在筆記上記兩筆。

    最后他來到觀察房的最深處那一間空房面前,記錄的筆停了下來,他推開了那扇玻璃門,然后從胸口掏出了一塊純白色的,染著點點血跡的手帕。

    他打開觀察房里一張桌子的抽屜,將那手帕疊好整整齊齊的放了進去。

    若裴初在這里便會發現,這里有很多東西他感到熟悉,都是他曾經不小心丟失或遺棄的東西。

    每一樣都被完好的收留保存了起來,一點一點布置成了現在的房間。

    仔細一看,讓人脊背發涼。

    將抽屜合上后,阿爾文躺在了床上,他不由得想,若將那個男人關進了這個房間,他看見這一切時的表情,一定很美。

    他想著想著,突然用手背擋住了眼,悶悶的笑了起來。

    *

    希爾在清晨的時候收到了坎貝爾的密信,這也是他去找奧斯頓的原因。

    但他沒有想到男人在這個時候生了重病。

    而坎貝爾來信的內容,則是想要與他里應外合,尋找機會,刺殺掉奧斯頓。

    而現在,似乎就是那個很好的機會。

    希爾在奧斯頓府邸是有自己的房間的,這房間不大,但很舒適。他不常回來,但他知道,在他這一層的樓上,就是奧斯頓本人的房間。

    那人看上去對他真的很信任,誰也看不出,他們是隨時都在防備和先要殺死對方的關系。

    希爾坐在自己書桌前,坐了很久。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都在仔細聆聽樓上的動靜,然而他什么也聽不到,樓上沉寂得好像沒有人一般。

    不像以往,他總是能若有若無的,聽見樓上輪椅碾過地板的聲音。

    外面的太陽漸漸沉了下去,如血的殘陽從窗外打進了希爾的房間,希爾坐在桌前,黑色的軍裝披著艷紅的夕陽,好像染了一層薄紅的血。

    希爾笑了一聲,突然拿起桌上的紙筆,開始給坎貝爾寫出一封回信。

    “尊敬的坎貝爾大公:

    現在正是我們機會,奧斯頓如今病重虛弱,而就在明天我將會申請擔任元帥府的巡防,夜晚十點以后,我會打開元帥府的后門,屆時您與您的部下,便可從此處入府,實行我們的大業。

    請您勿忘許諾給在下的復國之盟。

    希爾。”

    而在樓上,此時此刻的裴初望著窗外的殘陽,手里捏著一顆來自阿爾文制成的藥片。

    圓圓的小小的一顆,看不出是用作什么的藥。

    等到夕陽徹底沉下只余一片黑暗的時候,裴初將那藥放進了嘴里,和水咽下。

    當晚,元帥府一片大亂,奧斯頓元帥病情加重,昏迷不醒。

    希爾擠在一片慌亂的人群里,透過奧斯頓的房門看見里面正在搶救的阿爾文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面色虛弱蒼白的奧斯頓。

    淺黃色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而他的嘴邊卻抿出了一個笑。

    溫和的,迷人的,帶著遺憾的笑。

    *

    而另一邊的坎貝爾家,坎貝爾大公收到了希爾的回信,然而出于謹慎他還是派人前去核實。

    得到的結果確實是奧斯頓病重,元帥府一團亂的消息。

    即使是這樣他依舊不放心,轉而對仆人吩咐道,“聯系阿爾文,看他怎么說。”

    自從當年看見阿爾文跟在奧斯頓身后回來后,他便一直沒有放棄他這條暗線。

    即使得到的回應冷淡,但偶爾也會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以讓他投資阿爾文那些不知所謂的研究,如果這次奧斯頓真的病重,那么這個廢物兒子就得換個靠山,不得不回來投靠他了。

    而想要回來,總要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果然沒過多久,仆人便回來匯報了,手里拿著的正是阿爾文提供的奧斯頓病歷。

    有當年重傷留下的諸多后遺癥,還有這么多年來奧斯頓一直使用抑制劑而逐漸虧空的身體。

    坎貝爾越翻越激動,他的手微微顫抖著,他沒有想到,到了最后絕境,老天爺竟然還讓他扳回了一城。

    真是天道好輪回,他奧斯頓詭計多端做了這么多,到最后還不是被自己的身體拖垮,反倒給自己贏得一些生機。

    本來希爾來信說讓他親自率領部下圍攻奧斯頓他還有些猶豫,如今看來,他不得不去了,至少他得親眼看著這個與他糾纏了這么久,只差一步就可以將他逼死的對手真的咽氣。

    至于希爾說的復國之盟,坎貝爾扔下病歷笑了笑。

    馬其頓滅國這么久了怎么可能還會讓他復國,等奧斯頓一死,整個薩洛曼還有誰能與他為敵?

    到時候希爾這個戴德王后與馬其頓國王的遺孤,就會是那個被推出來為奧斯頓死亡頂罪的背叛者。

    所以說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不是每一個年輕人都像奧斯頓那般多智近妖的。

    第85章 ABO·十六

    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天下起了一陣小雨,并不大,沒過一會兒就停了。

    晚風微涼,地面也有些濕潤。

    希爾拍了拍身上的雨珠,黑色的軍裝與濃黑的夜色融為一體,細涼的雨絲并沒有穿透他的軍服。

    “希爾。”

    身后有人喊了他一聲名字,希爾轉過身,就見查爾斯從不遠處亮著燈光的府樓里走了出來。

    他這兩天一直都在照顧奧斯頓,此時此刻眼底染著青黑。

    希爾沖著查爾斯點了點頭,微笑的回應了一聲,“晚上好,查爾斯叔叔。”

    查爾斯‘嗯’了一聲走近了希爾身邊,他們兩人并肩站在一棵梧桐樹下。

    這里離大門不遠,又能時刻監察到樓里的動靜。

    自從元帥突然病倒,整個元帥府就好像蒙了一層陰霾一般,頃刻間就變得壓抑起來。

    一片梧桐葉落在了兩人之間。

    “聽說今天是你主動申請換防的?”

    查爾斯比希爾高了一個頭,問話的時候卻沒有看著希爾,他背脊挺直,一直都在注視著府樓上那個亮著的房間。

    元帥的房間。

    即使是在外面,他也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元帥的安全。

    希爾點了點頭,他一直維持著他溫和的笑臉,他說道:“您和威廉叔叔一直都在照顧元帥,我總得為你們分擔一些。”

    他偏頭看著查爾斯,眨了眨眼,帶著年輕人的輕快和調皮,“今晚就交給我吧,您和威廉叔叔放心休息就行。”

    查爾斯聽見希爾的話總算回頭,望向了身邊的少年,那雙翡翠色的眸子,清澈透亮,帶著真誠。

    查爾斯微微有些猶豫,他突然問了一句,“希爾,你恨不恨元帥?”

    梧桐樹下的少年一愣,有些被雨水打濕的發絲垂落,他睫毛一顫,漸漸收斂起了嘴角的笑容,他有些自嘲的開了口,“查爾斯叔叔是不信任我?”

    查爾斯有些沉默,哪怕一開始不知情,但隨著后來希爾慢慢長大,越來越像戴德王妃的時候,軍隊里的大部分高層,都已經知道希爾的身世。

    也明白了當初元帥執意收養的,并不是一個普通的戰爭孤兒,而是戴德王后與馬其頓國王的遺孤。

    有著滅國之恨的仇人。

    哪怕這么多年,他們看著希爾長大,在軍隊里一步步打拼至今,凡是和希爾執行過任務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也是一個值得托付后背的戰友。

    但事關元帥,總要更加謹慎一些。

    即使元帥似乎十分信任少年,可國仇家恨,哪有那么容易被抹平。

    和查爾斯并肩站在一起的希爾干脆放松的背靠在身后的梧桐樹枝干上,他伸手扯了一片長在低枝上的葉子,微微一笑,這時候他的笑容不像偽裝,帶著點惆悵和落寞。

    他盯著手中這片翠綠的葉子,微微轉了轉,“或許我應該恨的。”

    他的聲音很低,卻讓查爾斯心中一緊,然而下一刻,又聽少年說道,“可是您以為我不知道嗎?”

    “八歲那年我刺殺元帥被發現,在乞活營里被罰得奄奄一息,高燒不退,是元帥照顧了我一夜。”

    “十二歲那年我從乞活營里出來,被元帥安排到軍隊里磨練,摔斷了一條腿,那天元帥在我屋外,來看過我。”

    “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回來的時候受了一身傷,軍醫說救不活了,是元帥押著醫生說必須全力搶救,怕我出意外,還不眠不休的守了我三天。”

    可每一次醒來,那人都不在自己的身邊。

    他望著那片梧桐葉,好像望見那人的手,還有時常縈繞在夢里的,若有似無的罌粟花香。

    他嘆了一口氣,還是那句話,“我應該恨他的。”

    如果不是靠著恨他,我又怎么活到現在?

    可如果他死了,我又靠什么活下去?

    這對希爾來說實在是一道難解的悖論,可查爾斯不知道,他聽著希爾的話,短暫的沉默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好孩子。”

    天上好像又在飄雨了,這一次有下大的趨勢。

    查爾斯看了看黑沉的天,又拍了拍希爾的肩,“去找元帥吧,今晚就交給你了。”

    查爾斯留下這句話就走了,他踏進深夜,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希爾看著查爾斯的背影,笑了一聲,慢慢的將手里的那片梧桐葉揉進手心碾碎,綠色的汁液染上他的手,帶著植物的清新。

    他嗅了嗅,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鮮血搭配罌粟花香的味道,就像多年前在奧斯頓手腕上咬下的那一口。

    唇齒的血腥配著那人信息素的花香,至此讓他萬劫不復。

    他將手里的碎葉拍落在地,然后從梧桐樹上起身,在雨下大之前,走進了元帥府的大樓。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

    十點過后,元帥府的后門被打開,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溜了進來。

    又過了十分鐘,元帥府的上空燃起一支藍色的煙花,于是包圍在三英里外的巡城軍展開行動。

    向著孤夜里的元帥府進攻而去。

    這是坎貝爾唯一能調到的,不屬于奧斯頓管理的一支大軍,足有千人,對付起不會超過兩百人的元帥府府兵綽綽有余。

    更何況,他早已派人切斷了所有元帥府能向軍營里搬救兵的路線。

    雨終于還是下大了起來。

    雨珠砸在地上形成了積水,又被車輪和馬蹄碾壓踐踏成破碎的水花。

    等到巡城軍來到元帥府門口的時候,黑紅軍裝的士兵早已躺倒一地。

    鮮血彌漫,染紅了梧桐樹下的泥土。

    坎貝爾從車上走了下來,踏著被雨水打落的梧桐葉,他對滿地尸體視而不見,只目光上移看向了此刻黑夜里唯一還亮著的房間。

    而樓上,希爾透過窗戶看著樓下的情景,笑了一聲。

    他回過頭對著躺在床上的男人說道,“你說你是真病了,還是裝的啊,奧斯頓?”

    沒有回應。

    床上的男人依舊處于昏迷狀態。

    暖黃色的燈光照下來,打在男人的臉上,將他那張輪廓鋒利的臉也照出幾分朦朧的柔和。

    然而他的臉色是虛弱而蒼白的,黑色的短發散在枕頭上,讓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平時的壓迫和強勢,那雙令人感到危險和陰鷙的暗紅眼眸也闔了起來,手背上還插著輸液的針管。

    這個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虛弱,虛弱到令人擺布。

    希爾沒有在理會樓下,他轉身坐到了男人的床邊,“那老家伙可就快打上來了,你說我到時候幫誰?”

    希爾撐著下巴看著裴初的側臉。

    查爾斯走了,威廉也不在,此時此刻,完全就只有希爾和奧斯頓兩個人。

    這是他十年以來,最有希望刺殺掉奧斯頓的機會。

    希爾的目光打量著床上的男人,從他的眉眼,到他的鼻梁,再到他的咽喉。

    少年的手動了動,摸上了腰間的槍。

    房門突然被打開,上了年紀的坎貝爾闖了進來。

    他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老人惜命得緊,無論何時何地身邊都會帶上十來個親兵。

    這么一伙兒闖進來,哪怕這個臥室不小,還是會讓人覺得逼仄。

    坎貝爾看著躺在床上的奧斯頓,又看了看坐在奧斯頓旁邊的希爾,笑了笑,“很高興您提供的幫助,希爾先生。”

    希爾站了起來,對老人彎了彎腰,他微笑道,“不客氣。”

    坎貝爾大公以前從來沒有和希爾真正見過面,此刻看著希爾的笑容,不由一陣晃神兒。

    二十年前的戴德王后,也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微微一笑,便能牽住薩洛曼大半alpha的心神。

    而如今,希爾仿佛曾經的戴德王后再世。

    他好像有點明白奧斯頓將這么個孩子留在身邊的原因了,只是那又如何,再怎么樣如今還不是給他做了嫁衣。

    在見到奧斯頓以前,坎貝爾還是忐忑的,等到真的看見這個薩洛曼帝國至高無上的元帥虛弱無力的躺在病床上之時。

    他那顆忐忑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窗外的雨聲有些大,這更襯得整個元帥府此刻如死一般的寂靜。

    坎貝爾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他突然說,“現在正是你報仇的好機會,孩子。”

    “您說的對。”

    希爾腰間的槍已經拔了出來,手槍在手上轉了一圈,指向了床上的奧斯頓,這男人依舊無知無覺的躺著,仿佛半點也不在乎眼前的危機。

    如今這房間里,一個是想置他于死地的政敵,一個是他養大的卻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他的仇人。

    希爾還是騙了查爾斯,哪怕他知道所有男人在背后對他的照顧,可是他不說,他便也當不知。

    他應該恨他的。

    他會殺了他。

    希爾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開了槍。

    槍聲響起,鮮血淌出,卻沒有染紅床上的奧斯頓。

    另一邊的坎貝爾部下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胸口,看著手上沾染的血跡有些不敢置信。

    他一回頭,正是坎貝爾抓著他過來擋了槍,此時此刻,他軟倒在地,露出坎貝爾陰沉的眼。

    但他似乎對希爾的選擇并沒有多震驚,只是遺憾道,“沒想到你最后還是選擇了奧斯頓,你和你的母親一樣,優柔寡斷。”

    “您提起我的母親。”希爾依舊微笑著,他不緊不慢的又給自己的槍里填滿子彈,慢悠悠的說著,“那您應該知道,你也是我的仇人。”

    坎貝爾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的身邊的扈從已經全都圍了上來將他護在了中間,“我和戴德王妃并沒有仇怨。”

    “反倒是你孩子,她的靈魂要是知道你如此維護你的滅國仇人,恐怕會流淚。”

    希爾垂著眼眸沒有說話,連唇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改變,溫文爾雅,讓他看上去不是一個殺手或軍人,而是應該站在舞池中無憂無慮長大的小少爺。

    他將槍上膛,再次對準了坎貝爾。

    “真啰嗦。”

    淺黃色頭發的少年偏著頭,劉海的碎發落在他的眉眼間,稍稍遮住了他翡翠色的眼眸,他嘴角掛著溫柔魅惑的笑,道:“反派死于話多,你不知道嗎?”

    坎貝爾冷笑一聲瞇了瞇眼,現在的優勢完全在他這邊,一個躺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的奧斯頓,一個身單力薄的希爾,怎么也不可能斗得過他

    他勝券在握,揮了揮手,身邊的扈從迅速舉起了槍,十人對兩人,怎么看都不會有反轉了。

    槍聲再次響起,不止一聲,不止一人。

    “你說的對。”

    “反派死于話多。”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希爾回過了頭。

    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起了身,手里舉著一把冒煙的手槍。

    “果然是裝病。”

    希爾打量兩下后就轉過頭不再看他,視線往前一落,哪里已經只剩坎貝爾孤零零的一個人,隨行的扈從,已經一個不落的盡數倒下。

    坎貝爾的臉烏云密布,他看了看床上起身的奧斯頓,又看了看門口冒出來的一隊黑鷹軍團的戰士。

    威廉的劍上還沾著血,故作帥氣的吹了吹冒煙的槍口。

    而樓下,查爾斯已經帶著手下的軍士開始清剿起跟隨著坎貝爾前來攻府的巡城軍了。

    至于那些一開始就躺在院子里的尸體,也不過是第一批遣進元帥府的炮灰。

    “你!”

    坎貝爾咬著牙,聲音都氣得發顫,“奧斯頓,你好詭計!”

    “雕蟲小計罷了。”

    裴初實實在在的躺了兩天,身體酸得很,伸手捏了捏脖子,低笑一聲,“要不是這樣,坎貝爾大公那么膽小的一個怎么敢攻進元帥府。”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引誘坎貝爾大公坐實謀害同僚的罪名,徹底扳倒這只盤踞在薩洛曼帝國政壇的老虎。

    事到如今,坎貝爾還有不明白的,打從他送給希爾的那封信開始,就是他的將計就計。

    坎貝爾瞪向希爾,希爾將槍收回了自己腰間,撇了撇嘴,微微笑道,“您可別這樣看著我,元帥這次裝病也瞞著我呢。”

    但或許這就是默契,也是他對奧斯頓足夠的了解,才會知道他的一切謀算。

    裴初咳了一聲,向著門口的威廉撇了撇頭,威廉笑嘻嘻的走了上來,押著坎貝爾就準備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候,窗外又響起了一聲槍響,是有人在外面安排了一名狙擊手,而他的目標卻是站在窗邊的希爾。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除了耳邊響起警報的裴初。

    他子彈即將打破玻璃之前,他一把拉住了站在床邊的希爾,少年跌在床上,被裴初用手按住了頭,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溫熱的鮮血就濺在了他的臉上。

    子彈穿過玻璃窗,射進了裴初的肩膀。

    鮮血的味道混著這個alpha身上的信息素,濃烈的罌粟味花香包裹著他,就好像跌進了一片用血腥滋潤的罌粟花田。

    他的心臟咚咚的跳了起來,恍惚間他好像明白了,自己早就陷進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

    第86章 ABO·十七

    夜色已經過半的時候,坎貝爾和他所帶領的巡城軍已經被元帥府里的部下們一頓收拾給拖了下去。

    可以說坎貝爾進攻元帥府的舉動,足以坐實他謀害同僚的罪名將他投入大獄。

    扎根在議政院里多年的大樹,終于被裴初扳倒。

    從此整個薩洛曼再也無人能與奧斯頓為敵。

    出來的時候威廉大咧咧的拍了一下希爾的肩膀,贊許的夸道,“干得不錯,這次多虧了你引這老狐貍出洞。”

    他以為這個巴掌能被這個小alpha接住,結果希爾卻被他拍了一個踉蹌。

    希爾回過頭,面色慘白。

    威廉不明所以的拉了他一把,看著他的慘白的臉色奇怪道,“怎么了你,受傷了?”

    他檢查了一下希爾并沒有發現什么傷,又順著希爾剛剛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裴初臥室里,阿爾文正在幫裴初裹著肩膀上的槍傷。

    奧斯頓的房間的主調是暗沉的紅與墨色的綠,深沉而又陰郁,就好像他這個人。

    但房間里的燈光是暖黃色的,好像暗夜里燃燒的火光,溫暖的吸引著人靠近,仿佛是這人藏在骨子里的溫柔。

    哪怕希爾明明知道這一點點溫柔也是毒。

    裴初的傷并不是很重,穿過肩膀卻并沒有傷到要害。阿爾文為他裹繃帶的時候,他露著上半身。

    他的皮膚并不白,是小麥色的,身上是曾經縱橫戰場留下的傷疤。雖然瘦卻并不虛弱,肩膀和腹部都有肌肉,一寸一寸恰到好處。

    但希爾的關注并不在這里,而是那繃帶上的一抹紅,就像雪地里不被期許的一朵花。

    又好像那朵花早在不知哪個時候就在他心里落下了種子,然后在這一刻突然綻放,突然得讓他猝不及防。

    少年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威廉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順著他的視線也只以為他是被裴初受傷嚇到了,雖然元帥這次受傷是為了護住希爾,但實際上這也怪罪不了他。

    因為元帥本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這樣想著也這么說了,伸出手掌在希爾頭上揉了一把,安慰道,“你也別自責,元帥就是這樣,明明我們才是下屬,但不管是誰身邊有難他總會去拉一把,好像習慣了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是啊,他習慣了。

    不管是誰。

    所有希爾為什么要覺得動搖呢?

    那是他的仇人啊。

    樓下收拾殘軍的查爾斯上來了,看著客廳里的威廉和希爾,頓了頓,卻只對威廉使了使眼色讓他帶著人跟自己下去。

    等到阿爾文為裴初包扎好傷也退出去的時候,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阿爾文臨走前看了希爾一眼,笑了一聲,輕輕的把門關上了。

    他走在空曠的走廊里,皮鞋敲打著地面,雨過天晴的月色從一旁的窗戶中落了進來。

    醫生背著醫藥箱,突然駐足在一扇窗前,暗色的木梁將窗子格開,他透過玻璃看向窗外皎潔的圓月,白大褂上渡了一層冷清的光。

    他垂落的黑發遮掩住了脖子后面丑陋的傷疤,忍不住讓他想起滿手鮮血淋漓離開大公府的那個晚上,他的父親望著他,滿眼恐懼和厭惡。

    他的父親將他視作廢物和恥辱,可是現在他好像找到了自己憧憬的歸宿。

    他重新邁開了腳步,腳踩著長廊,‘噠噠’的腳步聲響,好像是在月色里奏了一曲孤寂又華麗的樂章。

    *

    人走后房間里只剩裴初和希爾,一個在臥房一個在客廳。

    裴初動了動胳膊,肩膀的疼痛讓他的眉心皺起一道褶痕,但又很快被他撫平下來,他若無其事的拿起床頭的那件襯衫穿上。

    他的腿不方便行走,因而沒有起身,靠著床扣著扣子。

    這時候的希爾也反應過來這里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他看了臥室里面的裴初一眼,卻沒有走進去,而是轉身想要離開。

    手觸到門把手的時候,希爾聽見里面的人喊了一聲,“你進來。”

    希爾的手顫了一下,他遏制住自己此刻莫名想要逃避的心態,淺黃色的碎發遮住翡翠色的眼,抿出一個溫雅的笑后又走了回去。

    臥室里的裴初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襯衫的扣子已經被裴初扣好,剩下的衣領的兩顆沒系,散開著露出里面的鎖骨和肩膀上的繃帶,讓他看上去有些散漫和不羈。

    他靠在床上,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袖一邊對進來的希爾說道,“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他并沒有提起自己的傷,好像并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老實說,我以為你會趁著這次機會殺了我。”

    男人挽著袖子漫不經心,回頭望著走至門口的少年,笑道:“你明明有機會。”

    希爾抬起了頭。

    這臥室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光線被調暗,客廳里的明亮襯得臥室里的暖光有些昏沉,窗外是帶著月色的夜,窗戶打開透進來的風稍微帶走了些剛剛在這里彌散的血腥味。

    希爾站在門口,這里的血腥味尤其重,隱約還帶著點罌粟的花香。

    男人的話讓他嘴角溫雅的笑又變了,變得有些冷,他道,“是啊,我有機會殺了你。”

    “但幸好我沒有動手不是么?”

    他偏了一下頭,走近了男人的身邊。信息素的味道隨著希爾的走近越來越濃,不知道這是不是希爾的錯覺。

    因為在他的印象里,男人的信息素雖然危險但并不濃郁,他并不需要張揚自己的信息素,很多時候他只要坐在那里就能壓制住所有alpha向他低頭。

    “你在被子底下藏了槍,又讓威廉埋伏在外,我只要想動手就會被你擊斃。”

    他走到裴初的床前看著他,他背對著窗戶,那窗戶上還有外面狙擊手留下的彈痕。

    “可是你為什么又要救我呢?”

    他望了望男人暗紅色的眼眸,又望了望他襯衫底下被遮掩住的傷,他聲音喃喃有些低,微微發緊,好像心里有個問題壓抑了他好久,他想問又怕知道答案,那個答案不是來自對方口里的,而是自己心里的。

    不僅這一次,還有以往許多年藏在背后的幫助與陪伴,這人不說的時候,他可以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心安理得的恨他。

    可是這一次直面危險,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為他擋下了。

    威廉說他對所有人都這樣,是啊,哪怕他們是仇人他也能站在他面前,那他為什么還要覺得自己特殊呢?

    他為什么就不能心安理得的繼續恨他了呢?

    裴初知道這一次救了希爾會讓他心里對自己的情感產生糾結,這種情況在他這么久的任務以來不止遇到過一次,老實說,他應付起來并不生疏,所以他道,“你還有用,你不能死。”

    床上的alpha回答得輕描淡寫,希爾抬了一下頭,兩雙眼眸對視,對方的笑里一如既往藏著涼薄和霸道,“你的刀鋒還很鋒利。”

    希爾望著他,望著望著就笑了。

    希爾總是會在他面前展現最真實的自己,憎惡桀驁,豎起滿身的利刺,與外人眼中那個溫文爾雅,討人喜歡,優秀得好像無懈可擊的希爾不同,他滿心仇恨,瘋狂而又壓抑。

    他突然湊近裴初,湊近他的肩膀,舔了舔他肩頭滲出的血,笑容溫和,卻像是一個渴望鮮血的吸血鬼。

    “奧斯頓,我是你的刀。”

    “如果你死了,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少年很早就陷進了一個夢,夢里有著戰爭,戰爭流淌了很多鮮血,鮮血滋潤著一片罌粟花,少年躺在罌粟花里,再也走不來了。

    *

    阿拉默是薩洛曼一所關押重犯的監獄,關在這里的多是一些政治斗爭中犯下大錯的囚犯。

    曾經在薩洛曼帝國首屈一指的坎貝爾大公已經被監押在這里好幾天了,今天終于有了人來看他。

    來看他的人穿著一身白大褂,過肩的黑發半束著垂在身后,臉上帶著一副單框的銀鏈眼鏡,斯文俊秀,彬彬有禮。

    看上去就是一個人模狗樣,功成名就的beta。

    獄警在他身后將門闔上,此刻監牢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白大褂醫生雙手插兜,觀光似的四處看了看,最后點評道,“還不錯,這一處還有采光,冬暖夏涼,對坎貝爾大公的風濕有好處。”

    他轉過頭望向被關在牢房里面的坎貝爾笑道,“看來是元帥特意給您留下的監房。”

    “阿爾文!”

    坎貝爾氣的用力拍了一下牢門,特制的玻璃牢門被他砸的‘哐哐’作響,“你竟然幫著外人來對付我!”

    阿爾文偏了一下頭好像有些不解,“您不是早就把我逐出家族了嗎?家譜都將我除名了。”

    白大褂醫生摘下眼鏡,掏出胸口的手帕擦了擦,說話慢條斯理,“在您眼里,我這個廢物兒子本就個外人不是嗎?”

    坎貝爾看著眼前的青年,比起長子巴爾德和兒子羅爾克,其實他才是自己足下最聰明的孩子,天資奇高卻不似常人,從小就表現出異樣的冷漠。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他還離經叛道,明明是個alpha卻要割除自己的腺體,去做他那天方夜譚的實驗。

    他們本就是alpha,是站在這個世界金字塔頂端的那一群人,阿爾文卻想著動搖這個世界的根基。

    更可怕的是坎貝爾比誰都清楚,阿爾文還有著這個實力,哪怕他從來都是不愿承認的。

    六十多歲的老人好像更加蒼老了,他放下手,看著監牢外的三子,“現在的坎貝爾家怎么樣?”

    “啊”

    阿爾文重新戴上眼鏡,看著牢房里的老人,并不保守的回答,“樹倒猢猻散,手底下的人個個落井下石,撇清干系,巴爾德和羅爾克也在為了家產爭得不死不休,看起來也放棄撈您出獄了呢。”

    畢竟這次進攻元帥府人贓并獲,再想翻身已是難了。只是依巴爾德和羅爾克的能力,他想要在坎貝爾倒臺之后還想保住坎貝爾家怕是癡人說夢。

    坎貝爾退了一步坐在牢房的地板上,他回想起自己一生走過的種種,又想起最后遇到的奧斯頓和希爾,突然笑了。

    他透過玻璃門看著面前的阿爾文,突然問道:“我的孩子,你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第87章 ABO·十八

    薩洛曼的波譎云詭也擋不住貴族們奢靡享受的心情,或者說就是因為最近暗潮涌動發生的事情太多,才需要一場宴會來做調劑。

    菲利普親王家的小omega就要成年了,親王將要為他舉辦一場成年禮,薩洛曼有名有姓的貴族們都要參加,奧斯頓自然也不例外。

    收到請柬的時候,裴初將它與剛調查到的,那晚埋伏在外偷襲的狙擊手情報放在一起,手指敲擊著輪椅笑了笑。

    那晚襲擊的對象不是奧斯頓而是希爾,這也就意味著,或許有人知道了什么,比如希爾的真正身世。

    但這背后的人手腳很干凈,哪怕以他們的實力查了半天,也揪不出什么線索,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人并非坎貝爾的安排。

    但裴初并不著急,他轉而看向桌上的那份請柬,他很清楚,菲利普親王醉翁之意不在酒。

    坎貝爾的倒臺也就意味著他這一系政斗的落敗,菲利普親王要想順利在薩洛曼國王逝后繼承王位少不得巴結好如今他這位權勢滔天的奧斯頓元帥。

    上一次聯姻的請求沒有收到答復,這一次便送來了幼子成年宴會的請柬。

    稱得上是鍥而不舍了,又或者那親王家的小omega真的對希爾情有獨鐘。

    據說這小omega是在一次外出的時候被剛巧在那執行任務的希爾救了一命,從此對他一見鐘情。

    想來這次送到元帥府的請柬也不止他這一份了。

    裴初對這些來自主角們之間的感情糾葛并沒有多在意,只是有些頭疼上次希爾在他肩頭舔血的動作,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將主角受養歪了。

    他想到這里瞥了一眼身邊的正牌主角攻,模樣俊秀又斯文的主角攻正在給他換藥,拆下來的繃帶帶著血,被他扔到了銀色的托盤里。

    面對工作的時候一本正經,嘴角的笑容禮貌又親和,看上去就像一株溫和又端方的蘭草,實際上下面長了一片荊棘。

    裴初越看越覺得,這兩人實在很有夫妻相。

    而裴初也清楚,在坎貝爾被投入獄后,阿爾文去看過了他的父親,在那之后,坎貝爾家的一部分勢力被暗中收攏轉移。

    看上去已經平靜的薩洛曼水面,實際上攪起了更深的漩渦。

    “元帥。”

    阿爾文不知道裴初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著對方陷入沉思的模樣,暗紅色眼眸里透著深。

    阿爾文大概也沒有什么背著現任雇主去聯系前家族的愧疚感,在裴初回望過來的時候,他的神色一如既往。

    拆了繃帶上了藥,便要重新纏上繃帶,裴初本想自己動手,卻被拉住了動作,“元帥難道要搶了我的工作?”

    裴初的傷在肩背,自己想要纏繃帶的話還是有些麻煩。他想了想便也收回了手。

    繃帶一圈一圈纏在身上,阿爾文的動作也算是克制有禮。知道裴初不喜歡與人靠得太近,也和他恰當的保持了距離。

    只有他們兩人的房間一時陷入沉靜,沉靜而又默契。

    罌粟花的味道混著點點血腥,阿爾文低頭便看見輪椅上的alpha半斂的睫毛秾密纖長。

    阿爾文想起十年前遇到這人,那時候他才剛離開坎貝爾家不久,一心想著借這人的手下的勢力遮掩研究自己的實驗。

    他初遇這人,以為他和這世間的所有alpha一樣,狂妄而又充滿征服欲,實際上內心空洞不堪一擊。

    但后來這人身受重傷坐了輪椅,非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讓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

    這人遠比他想象的堅韌,并不想他實驗室里那些被割除了腺體后陰沉絕望的alpha。

    事實上,相處十年,阿爾文一直以醫生的身份留在奧斯頓的陪伴觀察,他越來越覺得,奧斯頓不像一個alpha,或者說,他并不像這個世界的任何人。

    這個人活得比他還格格不入。

    這世間是叢林,所有人都是野獸,阿爾文披著偽裝的人皮潛藏在叢林里,看著這世間唯一一個人怡然散漫的從叢林中走過。

    他不屬于這里,他遲早要離開的。

    但阿爾文想將他留下,哪怕以樊籠困縛,他也想將這唯一的‘人’留下。

    他想著想著笑了一聲,裴初不明所以的抬頭,繃帶已經綁好,漂亮的蝴蝶結就在肩頭。

    阿爾文嘴角帶著禮貌的笑,臨走前執起裴初放在輪椅手,微微彎腰,虔誠的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吻,“我會竭盡全力留您駐足世間,我的元帥。”

    這一幕在外人看來總會透著幾分曖昧旖旎,好像一個beta在面對喜歡的alpha時,情不自禁卻又不得不隱忍壓抑的感情,連帶著話尾那句‘我的元帥’也輕柔的好像在表白。

    但裴初知道,阿爾文是一個被摘除腺體的alpha,一個alpha又怎么會對另一個alpha生出愛慕。

    裴初面無表情的收回手,他并不明白主角攻在抽什么風,但這不妨礙他惡寒得脊背發涼。

    并且一回頭,還看見了門都沒敲就直接闖進來的主角受。

    裴初:“”

    莫名有點被捉奸的感覺。

    這個怪異的想法在裴初心里一閃而過,而始作俑者阿爾文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門口駐足的淺黃發色的少年看著他,突然扯出一個笑,溫和道:“我送送您。”

    阿爾文沒有拒絕。

    房間里又只剩下裴初一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眉頭一點點的蹙緊,最后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目光又落在了桌上那張菲利普親王送來的請柬上。他知道,就在明天的宴會上,希爾會暴露自己omega的身份,并與主角攻確定感情,兩人也由此聯手將會與奧斯頓徹底走向決裂。

    可是此刻,裴初卻生出了些許不安。

    他的不安并不是沒有來由的,走廊里阿爾文和希爾并肩走著。走廊的一邊是一格格的玻璃窗,此時已經到了傍晚,夕陽里透著紅。

    光線打進長廊,被分割成一片又一片平行交替的光影。

    “你剛剛在做什么?”

    淺黃發色的少年依舊溫和,一雙翡翠色眼眸注視著旁邊的醫生,聲色卻是微寒。

    白大褂醫生背著醫藥箱,他不緊不慢的走在走廊里,明暗交替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他的笑容逐漸深邃。

    “如你所見。”他伸出手掌,夕陽落在他手中,他輕輕一握,卻是一片虛無,這讓他嘆了一口氣,“我一直在做實驗,想要創造一個脫離野性的人,可是我現在遇見了一個,我不想讓他逃走罷了。”

    希爾聽著醫生的話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停下了腳步,醫生在他前面走了兩步,也停了下來。

    兩人站在夕陽的光里,隔著一道陰影對視。希爾想起了阿爾文實驗室里那間空著的觀察房,少年笑得溫和,透著嘲諷,“難道你以為你能困住他?”

    “阿爾文,他和你那些實驗品不一樣。”

    “你不也是我的實驗品?”阿爾文先是反駁了一句,看著希爾逐漸變冷的笑容,低笑一聲點頭道,“確實是不一樣的,他本就是一件完美的成品。”

    可是阿爾文是個變態,一個變態看見完美的東西不是想占有就是想破壞。不幸的是,這兩種情感在都有歸結在奧斯頓身上,這讓阿爾文矛盾,他既想占有這件成品又想破壞他,分裂的讓阿爾文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更不幸的事,阿爾文沒有實力去占有也沒有實力去破壞他,奧斯頓很強,強到讓人忽視了他只是一個坐著輪椅的殘疾人,心智手腕都很老辣,這樣一個人,阿爾文留不住。

    若想要達成所愿,他就得竭盡全力,哪怕讓他走進他從不屑一顧的漩渦與爭斗當中。

    他想到這里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著希爾,他的另一個實驗品,“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你不是也想打敗他嗎?”

    院子里的梧桐樹葉子在傍晚涼爽的風中打著擺兒,黑色軍裝的少年身形挺拔,他背著雙手站在如血的夕陽當中,影子被拉長投入黑暗。

    聽著醫生的話,少年微微一笑,“我和你也是不一樣的。”

    *

    翌日。

    裴初帶著希爾走進了菲利普親王的府邸,菲利普親王為他家最小的omega舉行的成年禮十分隆重盛大,整個薩洛曼有權有勢的基乎都在場。

    然而奧斯頓的到來還是讓在場的諸位有權有勢的貴族們靜了一瞬,緊接著便開始騷動起來。

    原本圍著菲利普一家轉的官員貴族們開始轉移陣線,向著新到的奧斯頓走去。

    當然他們再怎么利索也利索不過菲利普親王本人,在裴初剛到的時候他已經迎了上去。

    他是這場宴會的主辦,又是親王,他上去接奧斯頓之后別人也不好跟著,只能暫且駐足。

    菲利普親王是個有些胖的中年人,四十多歲,穿著一身華麗的宮廷禮服,肚子豐腴得好像一個球。

    他的身后跟著一個有些羞澀的年輕人,看上去應該就是這場成人禮的主人公,菲利普家最小的omega。

    菲利普親王走到裴初面前與他握了握手,對方笑容可掬,“噢~親愛的奧斯頓,我很高興你能來赴會。”

    “您能邀請我是我的榮幸。”

    雙方客套的寒暄兩句,菲利普走到裴初身后想要親自為他推輪椅送他進去,沒想到卻被跟在身后推著裴初輪椅的希爾給拒絕了。

    希爾今天脫下了那套黑色嚴肅的軍裝,換上了襯衫馬甲,他本就年輕,模樣又俊美,這一下子更將他襯得清俊不凡。

    菲利普走過來想要替代他給裴初的推輪椅的時候,他微笑道,“不麻煩親王了,元帥習慣了我們在他背后服侍。”

    希爾只要想往往總能憑借他那溫文爾雅的表象,總能表現得不卑不亢又博人好感。

    他的笑容也總是非常魅惑而具有欺騙力的,因而菲利普親王雖然被希爾擋開了想要去推奧斯頓輪椅的動作,但也并沒有因為希爾的拒絕而生氣。

    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僭越了。”

    他收回手,轉而站在兩人身前替他們引路,裴初偏頭看了希爾一眼,也沒說什么,任由希爾推著他跟在了菲利普親王的身后。

    這一路熱熱鬧鬧的,菲利普家的薔薇院子里都站滿了人。四面八方的視線都開始向著輪椅上的裴初身上落,菲利普親王也知道這樣的場合,于是將兩人引到了一處開闊又僻靜的地方。

    白色的薔薇花叢將這里圍成了一道美麗的拱門,幾人停步,裴初讓希爾拿出了送給成年禮主人公的禮物。

    那個年輕的omega紅著臉從希爾手里接過了,對方容貌姣好,留著一頭紅棕色的卷發,嘴角有酒窩,笑起來乖巧又羞澀,接過禮物的時候眼神還忍不住在希爾身上流連了一圈。

    看起來完全是一副墜入情網中的樣子。

    菲利普親王咳了咳,提醒自己的幼子,“杰曼,你應該道謝的。”

    小omega似乎才反應過來,紅著臉向著裴初彎了彎腰,“多謝奧斯頓元帥。”

    他直起身又向著希爾點點頭,“也希爾少尉。”

    希爾依舊保持著溫和微笑,讓人看不出他此刻想法,然而他的視線卻并沒有怎么落在眼前的杰曼少爺身上的。

    這不由讓omega有點泄氣。

    其實要說起來菲利普家的這個小omega看著羞澀實際上卻是個膽大奔放的,他與希爾相識也并不是在一次外出時意外被出任務的希爾所救。

    而是很久以前,杰曼就看上了騎著白馬帶著軍隊游街回城的希爾。

    銀鞍白馬渡春風,只需一笑便入了杰曼的心。于是連帶著后來的英雄救美也成了杰曼知道希爾有任務而跑過去刻意安排的橋段。

    只可惜收效甚微,連帶著之后幾次安排的拜訪偶遇,都是被對方不溫不火的回絕躲避了,像父親請求的聯姻也是沒了后續。

    而今日就是他的成人禮,也是他指定未婚夫的日子,不管怎樣,杰曼都是決定要拿下希爾的。

    他這邊心思七繞八繞的,裴初與菲利普親王這邊也沒閑著,對方話語里一個勁的試探,想要知道奧斯頓會不會擁立他登基。

    想也知道,坎貝爾倒臺,奧斯頓一家獨大又軍權在握,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他總要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用能力掌握住他。

    裴初低低一笑,沒有多說,只是道,“最近國王陛下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親王應該多去看看他的。”

    菲利普一頓,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是應該多去陪陪兄長。”

    可薩洛曼高層誰不知道,如今連薩洛曼國王都已經被監管在手中了呢。

    菲利普不知道奧斯頓這話究竟藏著什么含義,也只能順著他的話風應了下來。

    抬頭又看向他身邊的希爾,少年長得一表人才,容貌也像極了當年的戴德王后。

    這大概是裴初第一次帶著希爾公開露面,因而明里暗里的打量并不會少,也有許多因為希爾的容貌而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人。

    他們意識到,原來早在很久以前,奧斯頓就開始布下了局,而如今他讓希爾正式走入眾人的眼前,就不知道這場局是剛開始還是已經走向落幕。

    菲利普心里的不安也正是由于這一點,他的視線又落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看著對方一副情根深種的模樣,更感頭疼。

    這時候的杰曼已經開始向希爾搭話了,他走近希爾兩步,一副嬌羞又忍不住期盼的神色望著希爾道:“希爾少尉,等會兒開場舞我能邀請您挑第一支舞嗎?”

    成年禮上的主人公的第一支開場舞一般都是邀請自己喜歡的人跳的,此刻他這樣說,無異于已經在向希爾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希爾嘴角的笑容依舊溫雅,聽著杰曼的話已經露出點抱歉的意思了,剛要開口回絕,就聽見輪椅上的奧斯頓開了口,“你去吧,希爾。”

    希爾的唇角有一瞬間拉了下來,他低頭望著男人,卻見輪椅上的男人抬起暗紅色的眼眸,笑吟吟的開了口,“去吧,老是陪在我身邊有什么意思。”

    翡翠色的眼眸與他對視,眼神深得透黑。旁邊的omega已經發出雀躍的歡呼聲響,向著輪椅上的alpha道謝,“多謝元帥。”

    希爾望著裴初,又重新的拉起了嘴角,他的笑更加溫和,溫和到有了些令人沉醉的味道,他低下頭,應了一聲‘好’。

    淺黃色的碎發落了下來,遮住了他那雙越發深邃的翡翠色眼眸。

    *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成年禮的舞會也正式開始。富麗堂皇的大廳上,吊著精巧的琉璃大宮燈,柔和絢麗的燈光鋪灑下來。

    伴隨著優美動聽的華爾茲樂章,成雙成對的少女們開始走入舞池。

    希爾當然也走了進去,他不可能不聽從奧斯頓元帥的命令的。

    清俊溫雅的少年挽著羞澀嬌美的omega跳著舞,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酣歌妙舞,香風彌漫。

    燈光逐漸黯淡,抒情悠揚的音樂流淌在舞池當中,希爾淺黃色的頭發與朦朧溫柔的光線融合,omega的心跳不已,他忍不住說,“希爾,希爾你愿意與我訂婚嗎?”

    出身親王家的omega再怎么羞澀也無法藏住來自骨子里的傲慢和嬌縱。

    在他心里,他父親是親王,或許未來還會繼承薩洛曼國家的王位,他身份尊貴,又是個omega,只要他想,應該是沒有任何人會拒絕與他訂婚的。

    即使如此,他還是詢問了一下他心上人,他想從對方口中聽見那一聲愿意。

    希爾低笑一聲,在omega期盼的眼神中低下了頭,在杰曼的視線里溫文爾雅的少年慢慢低頭,湊近了他的耳邊,對方嘴角的笑容很美,就好像百花盛開吸引著蝴蝶。

    聲音也很動聽,猶如空谷清凌凌流動的靈泉,但他說的話卻不并怎么委婉,“我不愿意呢,杰曼少爺。”

    “能請你不要纏著我了嗎?我不喜歡你。”

    一曲舞畢,希爾頭也不會的離開了舞池,就好像完成了一個麻煩的任務。

    他隔著重重人海尋覓,看見了角落里的坐著輪椅的裴初,觥籌交錯,人聲鼎沸,那個男人散漫的應酬著身邊人,一抬眸,暗紅色的眼眸與那雙綠翡翠對上,希爾抬步向著那人走去。

    燈影綽綽,舞池里的杰曼看著少年毫無留戀離去的背影,不甘的用指甲掐了掐掌心。

    第88章 ABO·十九

    裴初是喝了一點酒的,但也說過了,他這副身體酒量不好,一杯酒淺淺的嘗,還沒喝完就有些微醺。

    他也就單純過過酒癮,喝得有些醉的時候就將酒杯放下了。

    以他的地位他若不想再喝也沒人敢勸,但裴初喝醉酒的時候其實不太愛說話,熟人在的時候他還會開開玩笑,當身邊都是些牛鬼蛇神心懷鬼胎之輩時,他連應和一聲都覺得麻煩。

    他眼眸半瞇,手肘撐著輪椅,掌根托著下巴,周圍人絮絮叨叨巴結奉承的話語他沒怎么聽,‘嗡嗡嗡’的混著大廳里的音樂聲讓他有些頭疼。

    目光放遠,恰巧就看見了從舞池中完成任務般走下來的希爾,他的視線其實因為醉酒有些模糊,這副身體的酒量可以說是他穿越這么多個世界以來最差的一個。

    裴初不記得自己還沒變成孤魂野鬼的時候酒量如何,但在醉酒的時候裝沒醉幾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咬了咬舌尖,清醒了一些。

    希爾看見裴初的時候也和周圍人一樣,并沒有覺得裴初已經醉了。畢竟奧斯頓長得就是一張千杯不醉的臉,誰能想到他酒量這么差。

    他正要走過去,然而四周鬧哄哄的,人影憧憧,裴初坐在輪椅上,旁邊桌子還放著他喝剩下的大半杯葡萄酒,不知被誰撞了一下,那大半杯酒一倒全部灑在了裴初身上。

    他身上穿的依舊是黑色紅底的軍服,酒倒在身上的時候看不太出,但不管怎么說還是濕了半邊。

    裴初眉頭微微皺起,這讓他看上去臉色有些陰沉。

    周圍人有些被他嚇到,原本哄鬧的氛圍霎時安靜下來,大氣都不敢喘。

    這時候碰倒酒杯的人走出來道歉,是一位女omega,看上去應該是在場某位貴族的妻子。

    裴初這時候感官是有點遲鈍的,聽著那位omega輕聲細語,瑟瑟縮縮道歉的時候沒怎么理會,等希爾已經走到他身邊,喚了一聲‘元帥’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裴初揮了揮手,讓那個看上去已經要嚇暈的omega回去,示意自己沒有怪罪,手指捏著眉心緩了一下,才道,“我去換身衣服。”

    菲利普親王也在這時走了過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么讓我帶人給您找個房間換身衣服?”

    他說著招手叫了一個隨從過來,讓他帶著裴初去客房換身衣服。

    希爾本來打算跟著裴初一起走的,裴初卻叫他留了下來。雖然因為喝了一點酒有些頭疼和醉意,但裴初還記得這里有一段劇情。

    希爾會因為發情期被暗地里以坎貝爾家族的身份來參加宴會的阿爾文英雄救美,希爾選擇讓阿爾文暫時標記,之后便與他確定感情。

    這段劇情還挺重要,裴初當然不會讓希爾因為陪著自己錯過。他帶來的親兵不止希爾一個,讓希爾留下后,他便讓另一人帶自己前往客房,并打算在客房多停留一會兒讓自己醒醒酒。

    希爾看著裴初帶著另一個親兵離開而將自己留在這里,心里沉了沉。人聲鼎沸里,他好像就是對方的一個工具,想用的時候就用,不想用的時候就丟下。

    他的心情不怎么好,偏偏這個時候成年禮的主人公杰曼又湊了過來。

    “對不起,剛才是我冒犯了。”

    小omega一上來就道歉,對方是親王之子,大庭廣眾之下希爾也不好一再下人面子,他壓下心里的煩躁,嘴角又掛起一個溫雅舒緩的笑容。

    “沒關系。”他說,“只是希望杰曼少爺能明白我的意思。”

    杰曼頓了頓,有些委屈,他望著眼前的少年,溫文爾雅好似松風明月,軒然霞舉。在眾多alpha當中,他溫和獨立的氣質尤為與眾不同,讓人傾心。

    可他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一個人拒絕自己卻是毫不留情,他忍不住問:“為什么?希爾少尉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他這話一說出口對面人的臉色就有些變了,并不是說他變得不溫和了,而是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也更魅了,少年的長相俊秀典雅,笑起來的時候卻是一魅眾生。

    “并不是喜不喜歡這樣的關系。”希爾伸手拿過旁邊的酒瓶倒了一杯酒,他笑,“杰曼少爺或許不明白,世上有一種感情比喜歡更讓人深刻。”

    他端起酒杯敬了敬面前的小omega,少年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后嘆道,“那就是你明明恨著他,卻不得不承認你愛著他。”

    先有恨,再有愛。

    愛意在恨中滋生,伴隨著業火,就連希爾都不知道,到最后這捧火是會熄滅,還是將所有的一切焚燒。

    他說完這句話放下了酒杯就走了,走出宴會的時候發現身后還跟著杰曼,他這時候才發現不對勁,身子有些發軟,熱潮一陣又一陣的涌上來,沖擊他的理智。

    杰曼這時候去攙扶希爾,omega身上甜膩的味道纏繞著他,就好像一條條蛇要將他拉入□□的深淵。

    不對勁。

    希爾用力握住杰曼攙過來的手,翡翠色的眼眸陰沉沉的看著眼前的omega,“你做了什么?”

    希爾可以確定自己喝的酒是沒問題的,那瓶酒被人開過,他看見人喝了他才拿過來倒的,酒杯也是自己從酒侍那里拿的未曾借過他人手。

    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杰曼也不可能下藥,但這個omega絕對對他做了什么。

    這個時候杰曼也沒有想過掩飾,他笑了笑低頭湊到希爾耳邊,“是香哦,喝了酒才會起作用的香。”

    從跳舞開始到后來談話,希爾一直能聞到omega身上的香味,他以為那是對方信息素的味道,卻沒想到是陷阱。

    他和希爾近距離相處那么久,那香早就不知不覺的深入希爾的體內了,配合著酒水一起,很容易就能勾起人的情欲。

    貴族里這樣的手段并不少,杰曼也算是從小耳濡目染,用起來十分順手,大概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給希爾拒絕的機會。

    等生米煮成熟飯,他是親王之子,希爾迫于壓力也不可能不娶他。

    想是這么想,但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希爾是個假裝alpha的omega,而這香味勾起人的情欲來,可不管是A還是O。

    等到希爾腺體的信息素開始彌散的時候,杰曼臉色僵了僵,他看著希爾的眼神變得震驚而又不敢置信,“你你”

    一個發情的omega。

    更要命的是,整個宴會不知道有多少alpha在這里,當alpha聞到發情期的omega的信息素,無不例外都將陷入瘋狂。

    希爾面色潮紅,他一個手刀敲暈了身邊的杰曼,將他扔到了會場外的草叢里面。

    接著一邊遠離會場的人群,一邊搜尋著身上的抑制劑。然而奇怪的是,平時隨身都會攜帶的抑制劑這時候并不在自己身上。

    有人動了手腳,希爾瞬間意識到,想要坑他的不止親王府的小少爺一人,或許連杰曼都是遭人利用才對他出的手。

    他剛想到這一點,身后就竄出了一個人。

    *

    裴初這時候正在換衣服,跟過來的親兵被裴初安排著守在了外面。

    他的生活一向自理,就算坐著輪椅也不需要別人的服侍,手下人都習慣了,也向來聽從他的安排。

    客房里也就只有裴初一人,酒液沾在衣服上的感覺并不好受,他也是等了會兒才等到手下人將他車里的備用軍裝取過來。

    這么點時間他那點子酒意還沒醒透,腦子里依舊有些沉,他一邊唾棄著自己就不該貪這個癮,一邊解著扣子準備換衣服。

    房間里就亮著一盞臺燈,橘色的暖光將房間照得昏暗朦朧,裴初扣子才解了一半,客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被推了進來。

    一瞬間,整個房間都盈滿了發情期的omega濃郁的信息素芬香。

    裴初:“”

    裴初解扣子的手抖了抖,有汗水從他的臉頰上滴落。發情期的omega信息素能刺激任何alpha,裴初當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他十年來都在壓抑自己的易感期,老處男表示自己從來就沒受過這么大刺激。

    也就在這個時候被推進來的人影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淺黃色的頭發,翡翠色的眼眸,毫無疑問是希爾。

    這時候裴初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為什么希爾不是跟在阿爾文身邊,而是跑到自己這里來。

    Alpha和發情期的omega信息素一撞,燃燒的不止是希爾的理智,還有自己的。

    危險在兩人面前滋生,希爾抬起了頭。他的眼神已經很迷離了,翡翠色的眼眸帶著朦朧的水光,死死咬著下唇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呼吸卻越來越沉重。

    他看見房間里的裴初時,也有些驚愣。

    他是被人推進了的,門口的親兵被人解決,連房門都被人上了鎖,顯然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有人早有預謀的。

    裴初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越發感到頭疼。

    Omega信息素的味道爭先恐后的竄入裴初的鼻腔,假扮alpha的時候希爾的信息素是雪松,omega的性別暴露后,雪松的味道并沒有消失,而是在這一層基礎當中,又混合了清酒的味道。

    好死不死,奧斯頓的身體是那種碰一點酒就容易醉的,之前的酒意還沒下去,新一輪的燥熱又沖上了頭。

    裴初:“”

    要命。

    第89章 ABO·二十

    希爾面色潮紅,身體里的燥熱一陣洶涌過一陣,信息素不受控制,引誘著面前的alpha。

    希爾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在奧斯頓面前暴露自己omega的身份,也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最狼狽的發情期時遇到奧斯頓該怎么辦。

    在這人面前他總是竭力避免自己的脆弱,他永遠是他手下最鋒利的一把刀。

    可是現在,一直以為是個alpha的手下其實是個omega,還在發情時誘惑自己的上司,也是自己的敵人。

    希爾心底覺得狼狽,不堪,可是內心深處他無法忽視的是,他在渴望眼前的alpha,他的敵人,他的上司。

    他內心隱秘不斷滋生而又不敢直視的欲望。

    少年的唇角被他咬出血,他避開輪椅上alpha的目光,身體在地上蜷縮著,雙手握拳。

    鼻間卻不可避免的聞到了對方的信息素,罌粟的味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象征著危險,也意味著蠱惑和沉迷。

    希爾閉上了眼睛,唇角的血腥味充斥著口腔,他嗅著罌粟的味道,整個人突然變得恍惚起來。

    裴初現在也不好受,他伸手想去推窗,又想到現在發情期的omega最好待在一個封閉的環境才算安全,否則外面不知又多少參加宴會的alpha,一旦暴動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希爾身上的信息素讓他整個人暈乎乎的,好像喝醉了酒,今昔顛倒,如在夢中。又好像沉溺在了一片海浪當中,四面八方的清酒混著雪松的味道拍打他的理智,要將他淹沒。

    裴初迷迷糊糊的,下意識推著輪椅向前滾了兩圈。

    裴初:“”

    Alpha的本能真的很要命。

    這房間臨時找的,并不大,裴初滾了兩圈輪椅就已經到了希爾的身邊。

    房間里的光線黯淡柔和,窗外亮著燈光,宴會上的音樂聲和喧囂鼎沸的人語若有若無的傳了過來,讓人難感真切。

    房內一片靜謐,alpha與omega的信息素纏繞在一起,曖昧旖旎的芬香盈了滿室。

    裴初操縱著輪椅想要再次退離希爾的身邊,卻在這時被人抓住了褲腳。低頭看去,地上原本閉著眼睛的少年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翡翠色的眼眸亮晶晶的,臉上的神色卻是一片恍惚。

    少年順著他的褲腳攀上了他的膝蓋,又將他堵在了輪椅上。雙腿殘疾的alpha被限制了動作,看上去好像只能任由omega的擺布。

    “希爾”

    裴初的聲音暗啞,似乎喝多了酒,帶著些低沉,但他話語里的呵斥卻很明顯,“退下。”

    希爾笑了一聲,他低頭與裴初對視,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將人困在了中間。

    “奧斯頓。”

    光線暗淡昏黃,希爾低著頭望進那雙暗紅陰鷙的眼眸,他輕輕喚了一聲,喃喃道,“其實只要你死了就不會出事了。”

    希爾在裴初面前從來都是不恭敬的。

    殺死奧斯頓,這是他堅持活到現在的目標。

    可是不知從什么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目標產生了動搖,這么多年了,他真的沒有一次機會能殺死他嗎?

    不,不是的。

    這個男人再強也不是神,有很多次機會對方都露出了破綻,可是希爾都沒有下手,他總是騙自己,時機未到。

    但在設計坎貝爾的那一天晚上,希爾知道自己是有機會動手的,大不了他可以和奧斯頓同歸于盡,奧斯頓死了,坎貝爾倒臺,馬其頓的仇報了,戴德家的恩怨也了了。

    他這一生的目標和任務都將完成,也不會有什么遺憾。

    可是希爾沒有下手,他騙自己,任務還沒有完成,時機還沒有到。

    薩洛曼國王還活著,那才是滅亡馬其頓王國的真正兇手。

    他在找借口,就像現在,他也在找借口奧斯頓不是滅亡馬其頓的真兇,給他下令薩洛曼國王才是。

    或許他可以不用那么恨他。

    或許他可以不用殺死他。

    或許

    希爾抬起了撐著輪椅的手撫上了alpha的胸口,隔著衣襟他能感覺到對方胸腔里那顆心臟有力的跳動著。

    希爾笑了,他猛地一推,將裴初推到背后的床上。

    裴初:“”

    哦,對。

    這房間的布局是中間還擺了一張床。

    上一刻還聽主角受的意思想殺了自己,下一刻就被推到在床上的裴初很懵逼。

    輪椅被帶翻,裴初摔在床上,主角受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人也爬過來騎在了自己的腰上。

    殘疾帶動著他的身體不便,希爾欺身又而至,兩臂撐在了自己的耳邊,兩人面對著面,熾熱的呼吸糾纏在了一起。

    這種情況也不知誰才是A,這一摔倒是給裴初摔清醒了些,希爾一直偽裝成alpha,又經過了這么多年的訓練力氣大的很。

    這人撐在自己身上,眼神看上去卻不是很清明。裴初小心的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他啞著聲音開了口,“希爾,下去,不然你會后悔的。”

    希爾聞言勾出一抹笑,笑里好像褪去了棱角,少年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柔和,而此時此刻他好像褪去了所有堅硬和防備,露出了內心深處的柔軟和脆弱。

    希爾只要是想總能輕輕松松用溫和魅惑的笑容騙到任何人,可是現在他并沒有想騙裴初,他所有的動作都是跟隨著自己的心在走。

    “后悔?或許我是該后悔的,奧斯頓。”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解開了裴初的衣襟,裴初愣住了,不止是因為少年的動作,還因為少年的眼淚。

    翡翠色的眼眸盈滿了淚,少年的眼眶紅紅的,淚水一滴一滴從他的眼角滾落,落到了裴初的頸間,從炙熱變得冰涼。

    裴初之前本來就在換衣服,扣子解了一半,此刻沒幾下就被希爾解了領帶,敞開了衣領,露出里面的繃帶。

    他之前肩膀因為救受了傷,還沒好全。這時候希爾看見裴初上的繃帶,頓了一下,手撫上了裴初肩膀上的傷。

    少年的淚水決堤了,他哭的并不好看,肉眼可見的糾結痛苦,他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高傲和自尊,低下頭,手撫著裴初的肩膀,用額頭抵住了裴初的胸口。

    “奧斯頓。”少年開口,他說,“你標記我吧。”

    少年將脆弱的脖頸露在了裴初眼前,好像在向眼前的alpha展現自己的臣服,是真正的臣服。

    向他的仇人。

    他好像被自己心中對奧斯頓的情感折彎了脊梁,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恨著奧斯頓又忍不住愛他,就好像吸食了罌粟花一樣,明知有毒危險,卻總是一遍又一遍的放任自己沉迷淪陷。

    他渴望著奧斯頓,因為知道暴露性別以后不能再成為一把刀留在他的身邊,所以他想成為對方的omega。

    哪怕往前一步,就是讓他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

    裴初聽著他的話沉默一會兒,少年的眼淚滲透了纏繞在自己胸口的繃帶,這在裴初看來,都是少年因為發情期不得不對他展露的妥協。

    他心里應該是不愿的,沒有人會愿意對他憎恨的敵人低頭,也沒有人希望會被自己的仇人標記,從此成為他的附庸。

    裴初對這種ABO之間被信息素催生出來的情欲一向很反感,在他看來,任何違背人意愿的情/欲都是違反常理的。

    他不愿意讓少年后悔,所以他推開了他。

    伸手抓住少年后頸的衣領,他感覺到少年的身體顫了一下,這好像也印證了裴初心里的想法。他嘆了一口氣,拿下了希爾落在自己肩上的手,順勢翻了一個身。

    從下到上,姿勢反轉,裴初將希爾的手腕抓在一起,高舉過頭。少年抬頭看他,翡翠色的眼眸好像被水洗過一般,漂亮得驚人。

    他好像因為發情期變得格外敏感,肌膚碰觸就讓他渾身滾燙發出一聲嚶嚀,這讓他忍不住抽了抽胳膊。

    “別動。”

    裴初的手有些顫抖,抓著希爾手腕的動作其實不太穩,對方腺體的信息素味道近距離撩撥著裴初的理智,讓他咬著舌根才能保持住自己的清醒,汗水不斷從他額間滲出。

    他抽出自己脖子掛著的領帶,反手捆住希爾的手腕,然后將他綁在了床頭,萬幸這張床是有欄桿的。

    希爾一開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見他綁住自己后愣了愣。他轉頭去看裴初,這時候的alpha明顯被omega的信息素刺激,好像只差一步就會化身喪失理智的野獸,被情/欲所控制。

    但他總是能想盡辦法剎住著最后一步,舌根被他咬出血,從口腔里彌漫出來,裴初沒有管,依舊緊緊咬著,他哆哆嗦嗦的去翻自己先前脫在一邊的軍裝外套,翻了半天終于從里面翻出一記針管。

    是抑制劑。

    Alpha的抑制劑,裴初總是習慣做準備,哪怕很多時候他都在避免用打針來抑制自己,但出行在外總怕遇到些難以預測的情況。

    事實證明他想的沒錯。

    這抑制劑是阿爾文特制的,強效,但并不知道能不能作用于omega。裴初也不敢亂試,他將抑制劑掏出來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空氣里罌粟味的信息素很快退散收斂,變得微不可聞,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希爾的壓力,但也讓他意識到——

    他被拒絕了。

    他彎曲了脊梁卻沒有換來男人的垂青,這一刻屈辱和難堪吞沒了他。

    少年的手被領帶綁在床頭,他彎著身子,也不知道是發情期的窘態使他佝僂,還是因為自己用盡所有的勇氣表露的真心被拋棄讓他不堪重負。

    他突然開始厭惡,為什么自己一定要是個omega呢?

    這樣想著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打開,白大褂醫生看著房里的兩人瞇了瞇眼,“看來,我來的還算及時?”

    第90章 ABO·二十一

    裴初看見阿爾文的時候松了一口氣,空氣里omega信息素的味道依舊在緊逼著他,他手里的針管摔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蝕骨的疼痛。

    這是alpha的抑制劑,能使陷入狂暴的alpha瞬間恢復理智,當然代價是疼痛,裴初抽屜里的那一堆止疼藥從來都不是白來的,即使很少用。

    阿爾文看見了,他倚在門口,只亮著一盞橘色暖燈的房間是昏暗的,昏暗而又曖昧,空氣里的味道更是透著一份旖旎。房間里的兩人形容狼狽,原本A與O之間難以控制的場面卻并沒有出現。

    阿爾文笑了一下,他走進房內反手關門,從懷里掏出一支omega的抑制劑給被捆住手腕的希爾打上。

    他自己割了腺體,因而面對發情期的omega可以自如的保持理智,但另一個可要比他難挨得多。

    可是這么難挨都沒有發狂,男人的克制里簡直到了阿爾文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那令人昏沉的雪松清酒味漸漸褪去,裴初倚靠在床尾,看向了被解開雙手的希爾。

    強效抑制劑帶來的反噬從他身上看不出體現,和從前一樣,他面色平淡,甚至是有些冷酷。

    “希爾欺上瞞下,犯上作亂,停職,禁閉一月。”

    希爾突然發現,那雙暗紅色眼眸明明看著他,卻似乎不再有自己的身影了。

    翡翠色的眼眸沉了沉,指尖嵌進掌心,沁出了鮮血,他低頭,應了一聲,“是。”

    終究有什么,不一樣了。

    *

    這一次的事故不是一人引導出來的結果,事后調查的結果出來的時候,裴初正坐在辦公桌后,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希爾身世的曝光裴初早有預料,上次坎貝爾進攻元帥府的時候狙擊希爾的兇手,裴初心中也一直有猜測的人選。

    菲利普親王。

    這個看上去和他緊綁在一條船上,巴結又戒備他的家伙。當年送戴德王妃出國的隨從里有一名就是他的故交。

    多年以后見到與戴德王妃長相如此相像的希爾便順著這條線查了下去,結果便得知了希爾實際上是薩洛曼國王的血脈。

    薩洛曼國王若是膝下無子,國王之位當然就是由他這個親王繼承。但如果薩洛曼國王有后,這個子嗣還是戴德王后所生,那么國王的位置想也知道不可能還會落到他頭上了。

    再加上他以為希爾是個alpha,還是奧斯頓的手下,他想要奧斯頓幫助他登上王位,就不可能讓他有扶立二主的機會。

    于是趁著坎貝爾引發的動亂,想要趁機殺掉希爾卻沒有成功。后來請他參加宴會,有意無意般撮合著杰曼和希爾,想來也是察覺了杰曼的小動作。

    原本他該是想要以希爾妄圖玷污親王之子的罪名將他除掉的。

    但是沒想到攛掇他兒子給希爾下藥的,是已經入獄的坎貝爾。之前希爾與坎貝爾將計就計暗中聯絡,是雙方的一場博弈,雖然這場博弈一直都是希爾占據上風,但坎貝爾這么多年叱咤政壇的老狐貍,手里不可能沒有希爾的一點把柄。

    他早已察覺到,希爾和他的三子阿爾文走得很近。而阿爾文在做什么,坎貝爾也很清楚,因而有所調查之后,便查到了希爾實際上是個omega的身份。

    更是在輸棋以后,反坑了希爾一把,也想因此折掉奧斯頓的一條手臂。于是他暗中派人教唆親王幼子杰曼給希爾下藥,又被菲利普察覺得知了希爾omega的身份,他看奧斯頓被瞞在鼓里,于是干脆將中藥發情的希爾推進了裴初的房間。

    如此使希爾omega的身份在奧斯頓面前泄露,讓他放棄可能存在的想要扶立希爾為王的打算,也能抓到一個他隱瞞王室遺孤的身份還與其通/奸的把柄。

    所有人都各懷鬼胎打得一手好算盤,而希爾便是他們手中的棋子,就連阿爾文出現在那個宴會上,也證明了他將要走到奧斯頓的對立面,以坎貝爾繼承者的身份,加入這盤棋。

    想來上次他去監獄看望坎貝爾的時候應該與他達成了什么協議,而最后阿爾文能找到他們,應該也是察覺到了坎貝爾背后的動作,意識到了希爾的身份已經暴露。

    這些事情并不難查,裴初這一次翻船,也只是以為按照劇情的走向主角受應該會在危機是遇到主角攻才是,卻不想被菲利普陰差陽錯推到自己身邊。

    原來劇情有時候也不是那么可靠的,想想也對,如果劇情真的能如原本一般發展,那也不需要他走過這么多世界去做任務了。

    裴初將所有線索歸攏,也知道這一次的任務將要走向收尾。

    他揉著眉頭吐出一口濁氣,合上桌上的文件笑了一聲,靠在了輪椅的椅背上。

    房間里就他一個人,往日他身邊總會時不時出現會希爾或者來給他檢查身體的阿爾文,亦或是查爾斯和威廉。

    可是現在,裴初知道,無論是誰他都不能留在身邊了。

    他心中沒什么惆悵,在滿室寂靜里,他一步步謀算著之后的布局。

    菲利普親王以為奧斯頓收留希爾在手下是想扶立他,實際上奧斯頓的野心又何止于此,整個薩洛曼或許只有那位國王能看出來,奧斯頓不會甘心于一個帝國的元帥位置,他不會屈居任何人之下。

    從雙腿殘疾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決定要站在比任何人都高的位置上,讓人將對他的同情和遺憾,全都轉為對他的畏懼和敬仰。

    奧斯頓的心早就黑了,他將所有入局的人都當做了自己的棋子,而希爾則是其中最關鍵,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顆。

    從暴露omega身份以后,他對奧斯頓而言徹底變成了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即將廢棄的刀,從前因為希爾alpha的身份他還會故意隱瞞希爾是薩洛曼國王血脈的事實。

    而現在因為omega不能繼承王位,希爾原本對他潛在的威脅已經沒有了,菲利普親王心思雖多實力卻不足,只要他想,篡奪薩洛曼帝國的王位,或許已經是信手拈來了。

    這最后一步,就是讓希爾刺殺薩洛曼帝王,以他們的父子相殘,為這場棋局收尾。

    想是這么想,裴初也知道,做為反派的自己,最終都會倒在成功之前的最后一步。

    房間里沒有亮燈,只有墻角機器人卡卡夫的藍色眼睛閃著幽光,裴初靠在輪椅上撐著下巴,轉過身看著落地窗外天邊懸掛起的那一輪新月。

    腦中想起少年伏在自己胸口哭泣的模樣,他握著輪椅扶手的指尖顫了顫,最終嘆了一口氣。

    *

    宴會以后希爾就被關了禁閉,他在奧斯頓軍團的職位被停,沒有人知道原因。

    這么多年了,他在軍中積累的威望不小,很多人都來看望他,也有很多人替他向元帥求情。

    但來看望的人都沒見到希爾,替希爾求情的人也一律被元帥施以懲處,就連查爾斯和威廉也不例外。

    元帥這一次的冷酷,好像預示著對希爾的厭棄,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只知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能在元帥耳邊提起希爾的名字。

    阿爾文來看希爾的時候,少年正坐在那個小小的禁閉室里,面向著一扇天窗,天窗外面是新月,月光照進禁閉室,卻好像照不散少年眼里的陰郁。

    阿爾文大概是唯一一個能見到希爾不用擔心被擋回去的人了,誰讓他通曉所有的內情呢。

    白大褂醫生靠在鐵門門口,與禁閉室里面希爾恰好背對著背,他突然問道,“怎么樣,你后悔了嗎?”

    白大褂醫生沒有聽見少年的回答,禁閉室里少年盤了一下腿,他的動作帶起身上的鐵鏈串起一陣響。

    與其說是被關禁閉,倒不如說他好像是個犯人一般被看管著。但快一個月了,奧斯頓始終對他都是不聞不問的。

    這讓他在奧斯頓面前的低頭叫好像一場笑話,他傾盡全力擯棄自尊的獻媚換來的是那人的不屑一顧。

    他橫在心中曾經想要放棄的仇恨似乎也在諷刺他的自作多情。

    那人不想占有他,那人不在乎他。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他心里這樣想著,啞著嗓子對外面的人回了一句。

    他很久沒說話了,飲食也因心情很少,這使他聲音沙啞,虛弱而又難聽。

    “不,我沒有這樣想。”

    門外的醫生笑了一聲,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我只是突然意識到了,我們的奧斯頓元帥當真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可怕的意志力,可怕的野心,可怕的謀算。

    阿爾文覺得從實驗室里走出來,想要去征服這樣一個可怕的alpha的自己,一定也是瘋了。

    可他從來都是瘋的,不是嗎?

    “我的實驗有了成果,希爾。”白大褂醫生柔聲請求,“我需要你的幫助。”

    *

    等到一個月滿的時候,希爾被放了出來。

    一個月沒見的奧斯頓元帥給他下了新的命令——刺殺薩洛曼國王,并嫁禍給菲利普。

    “將功抵過吧,希爾。”

    辦公桌前的元帥頭也不抬,漫不經心的翻閱著手中的一份文件。

    剛從禁閉室里出來的希爾一身狼狽,翡翠色的眼眸執著的望著眼前的alpha,聽見他的話后,抿了抿唇。

    最后,少年單膝下跪,接受了這一份任務。

    至少,他依舊是他手上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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