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1）
林婳篇
林婳挨了姚氏的巴掌，自家中正廳出來。眼睛腫脹酸澀，臉頰火辣辣，心中如刀片切著一般痛。
趙昱向著李蘅，義無反顧，不惜親自登門和她撕破臉。
娘眼里只有林撫成，為了維護林撫成，不得罪趙昱，親自動手打了她。
趙連娍眼皮跳了跳：“夫君怎么來了？”
這個時候，趙昱不是應該在和萬慧拜堂成親，再招待滿堂賓客嗎？
追她做什么？
“誰許你自己出來的？”趙昱眼皮一掀，冷冷的審她。
趙連娍心中也有火，但知道不能和他硬碰硬，軟著語氣道：“我上回和你說過，我大哥去南疆，我父親和哥哥他們會有危險，我要過去�！�
“我上回沒有說要和你一起去？”趙昱挑眉。
云燕見趙連娍要自己去邊關，又覺得事情大了，猶豫著想去與李行馭說一聲。
“云燕。”趙連娍收著東西，和她道：“今日，是國公爺大喜的日子，我出去的事就別和他說了，省得掃了他的興。”
“我不是怕耽誤你娶平妻嗎？”趙連娍尾音上挑，語氣里莫名多了一絲嘲諷的意味。
“回去�！壁w昱冷著臉：“明日我帶你去�！�
“我不用�！壁w連娍坐了回去：“云燕，走。”
云燕看看趙昱，又回頭看看趙連娍，為難極了，她也不知道該聽誰的。
她當機立斷：“走，你們兩個都隨我坐馬車�！�
免得叫人看了去又傳出什么閑話。
云蓉和云燕順從的上了馬車，一路順利的出了鎮國公府。
＊
鎮國公正廳門口懸著紅綢大花，裝扮的一派喜氣洋洋，一眾親眷賓客簇擁在正廳內，說說笑笑，熱鬧非凡。
萬氏端坐在上首主位，一掃平日與世無爭的平和，露出一臉喜氣的笑意，彰顯出她對這門親事的滿意。
趙昱穿著一身喜服，鮮艷的正紅將他俊美無儔的臉映襯出喜慶的紅色，他手
“趙連娍�！壁w昱皺眉，語氣里威脅意味十足。
“你跟他回去吧�！壁w連娍出了馬車，將云燕推了下去，揚起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駕！”
她是武將之女，趕馬車這種事，還是會的。
兩匹馬兒吃痛，當即“噠噠”的跑起來，繞過趙昱一路向前。
趙昱臉色鐵青，調轉馬頭追上去。
十四那一眾人見狀，也都策馬跟了上去。
“趙連娍，停車！”趙昱與馬車并行。
她說著，捧著臉痛哭起來。上輩子的種種，在腦海中一點一點的閃現，那種痛苦，那樣的慘劇，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從重生過來，就遇上了趙昱，遇上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一樁樁一件件的走了過來，每日都活在警惕與思慮之中，從未如此宣泄過自己的情緒。
這一刻，她爆發了。
她的哭泣聲中，趙昱沉默了良久，在她哭聲逐漸小下去之后，他道：“我父親和兄長，已經死在戰場上了�！�
趙連娍怔住了，方才她的話脫口而出，根本沒有考慮過其他的，此刻想來，這話正是趙昱的痛處。
她的話說的，好像有點過分了。
她心中后怕，不禁偷偷打量趙昱。
“別哭了�！壁w昱抬手，粗糲的拇指揩去她臉上的淚珠，嫌棄道：“丑死了�！�
趙連娍別過臉去不看他，盤算著趙昱沒有叫馬車停下來，是不是就不打算讓她回去了？
趙昱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枕在她頭頂，深吸了一口氣：“十四�！�
“主子�！笔脑谕饷鎽艘宦�。
“傳信回去，讓所有人都跟過來�！壁w昱吩咐：“派個人回去和老夫人說一聲，南疆有急事，我辦完事再回去。”
“是�！�
十四應了，扭頭便見十三抬著下巴對著馬車，朝他擠眉弄眼的：“我就知道主子準依著夫人�！�
十四揚起馬鞭朝他抽了過去：“還不快去？”
十三勒轉馬兒，罵罵咧咧落荒而逃。
趙連娍驚訝，趙昱不回去了？今日可是他娶萬慧的日子。
萬慧不重要，但萬氏的臉面總要顧著，趙昱這是連自家母親的臉面都不管了么？
看來，她這個替身對趙昱來說，暫時還是無法替代的。
其實她本來就想趙昱和她一起去，現在更想了。趙昱舍不得棄了她，她正好可以利用趙昱幫助父親和哥哥們。有趙昱在，很多事情會變得簡單。
她仔細的想著，半晌沒有說話。
趙昱攬著她，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
馬車一直跑到天黑。
“主子，前面到了清泉鎮，晚上可在那處歇息？”十三在外頭問。
“嗯�！壁w昱許了。
晚上，云蓉伺候趙連娍沐浴，小聲問她：“夫人，國公爺是不是跟咱們一起去南疆啊？”
“嗯�！壁w連娍靠在浴桶壁上，半闔著眸子。
一直坐在馬車上，她骨架都快顛散了。
云蓉笑起來：“那萬小姐，豈不是才成親就被國公爺拋在家中了？”
“是啊。”趙連娍抿唇笑了笑。
萬慧尚未進門時，就對她做出那樣的事，眼看著萬慧不好，她當然開懷。
“奴婢心里真是痛快死了�！痹迫氐男覟臉返湺紝懺谀樕希骸白屗傁胫阌嫹蛉�，可是遭到報應了�！�
“等會兒我們出去一趟。”趙連娍想起一樁事，自浴桶中站起身來。
“夫人要買東西？”云蓉問。
“嗯�！壁w連娍點頭：“父親上次來信說，南疆悶熱，常有蚊蟲叮咬，也有各種雜蟲，去扯點云紗，給他們做幾副護袖護腿。”
云紗輕薄，有微風便會鼓起，蚊蟲叮上去也咬不著人。
“夫人真好�！痹迫乜渌�
出門時，趙昱還在隔壁和下屬議事。
趙連娍也沒和他說，帶著云蓉出了門，主仆二人在小鎮上轉了一圈。這里只有兩家布料店，賣的幾乎都是普通的布料，沒有云紗那樣的貴重布料。
“這地方太小了。”趙連娍懊悔：“在帝京時，沒想起來準備。”
云蓉道：“夫人，奴婢聽云燕說，咱們要經過蘇州呢，那里可盛產各種布料，夫人到那里再買吧�！�
趙連娍點頭應下了。
她回到屋子便睡下了，趙昱回來沐浴，又抱著她睡下，她一概不知，實在是累壞了。
姚氏痛呼一聲，全嬤嬤等一眾人連忙圍上去查看。
興國公府林樹蓬站在不遠處的樹后，看著這一幕鬧劇，攥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朝著身后的隨從吩咐道：“安排人，今天晚上就動手，記得別留下傷疤�！�
“是。”那隨從答應一聲，轉身快步而去，只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番外三（終）
林婳篇
雪停了，積雪照亮了深夜。
幾道穿著勁裝的身影極快地掠過興國公府的園子，直奔林婳的院子。
林婳早早躺在了床上，卻如何能睡著？她輾轉反側，想著自己的出路。
爹今日對她的態度很奇怪。而且，娘不能私自決定她進宮的事。很有可能，這是爹的意思。
“具體有幾日了？”李蘅猛然起身。
“奴婢問了。”云燕道：“十三也說不清楚，說十四囑咐了，主子不讓消息傳出來�！�
“收拾行禮�！崩钷慨敿捶愿�。
“夫人要去邊關？”云蔓不由問。
“嗯�！崩钷奎c頭，開了柜子：“你留下來看顧鋪子，云蓉和云燕隨我去就可以了�！�
“可是，你們三個女子……”云蔓不放心。
“平南侯府還有些人，我會一起帶過去�！崩钷颗醭鲆恍┮挛铮骸皠幼骺煨！�
云蔓幾人上前幫忙收拾。
趙昱那人，喜怒無常，做事也不按常理，要是讓他知道了，或許一個不高興，就不許她去邊關了。
事關父親和兄長們的性命，她必須盡快，半分也不能耽擱。
方才，李蘅他們在屋里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李蘅又寬慰了她幾句，這才告辭。
馬車出了平南侯府的大門，她吩咐：“云蓉，去寧王府�！�
“是。”云蓉問她：“夫人不先去見見那個青官人嗎？”
她覺得，總要問過那個青官人，才能知道背后的人是誰吧。
“不必。”李蘅思量著，等會兒該如何與溫娉婷交涉。
什么？”李蘅迫視著她，咄咄逼人。
“你在說什么？”溫娉婷目光躲閃：“我聽不懂。”
李蘅冷笑了一聲：“溫娉婷，這么久了，你還是這么上不得臺面。敢做不敢當是不是？”
“你說的什么，我根本不明白。”溫娉婷得意的踱了兩步：“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是我做的？”
中牽著紅綢帶，紅綢帶中央綴著一朵大花，另一頭牽著萬慧。
萬慧也是一身喜服，頭上蓋著蓋頭，看不見她的臉，但能看出她身姿纖細，身形曼妙。
“新人行禮——”
禮官高唱。
兩人齊齊轉身，面朝南方。
云燕見她要直接去寧王府，怕她有什么危險，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人將消息傳給趙昱了。
以主子對夫人的在意，夫人萬一出了什么事，她擔待不起。
馬車在寧王府門口停了一會兒，李蘅才從馬車上下來。
“麻煩通傳，我要見府上的溫姨娘�！崩钷孔叩绞亻T的侍衛跟前，冷著臉道：“給她帶個話，她若不見我，我便將她娘的墳扒了�！�
溫娉婷躲在背后操縱這件事，只是想拖延時間，必然不肯見她。
她不使點手段是不行的。
那侍衛見她容貌極盛，氣勢卻迫人的很，心里戰了一下：“夫人稍等�！�
約莫一炷香后，溫娉婷戴著面紗，從大門內出來了。
“李蘅�！彼敛豢蜌�，大而圓的眼睛里都是厭惡：“這大過節的，你來找我鬧什么？”
“你對我四哥做了
“一拜天地——”
禮官又唱。
趙昱正要行禮，就見門口十四急急忙忙擠了進來。
“什么事？”趙昱皺眉詢問。
他的手下他了解，十四向來冷靜，若是無事，十四不會露出這般急色。
“主子。”十四擠不上前，只好道：“夫人帶著云燕，自己去邊關了�！�
“什么時候？”趙昱驟然變色。
“有約莫半個時辰了�！笔幕氐馈�
趙昱丟下手中的紅綢，便往外走。
“表哥！”萬慧透過紅蓋頭，看到趙昱的腿往外邁去，失聲喊了出來。
眾賓客也驚住了，趙昱這是要拋下萬慧，去找李蘅？
那么，昨日趙昱丟下萬慧，到寧王府門口給李蘅出氣的事是真的？
“二郎，你做什么去？”萬氏反應過來，起身高聲詢問。
“我去把她追回來。”趙昱丟下一句話，便往外走。
“不成，你和慧兒行了禮再走�！比f氏說著話，便從高座上下來，想拉住他：“還是說，在你心里，我和你表妹加起來都不如李蘅？”
“母親說這話不免小氣�！壁w昱回頭看她：“當初商量婚事的時候，我和母親說過的。”
他沒有說的很直白，但萬氏能聽懂，趙昱說過會冷落萬慧。
“這親事是你自己愿意的�！比f氏不敢糾纏當初他說的話，免得趙昱不顧情面說出來，丟臉的是她和萬家：“拜堂的事，總該你來做，吉時不能錯過了。”
“讓崢哥兒抱個大公雞，替我行禮�！壁w昱順手將在人群中看熱鬧的李寶崢推了出來。
“不行�！比f氏忙道：“這不吉利，只有病到起不來床，娶妻沖喜才會這么做。行個禮能要多久？”
“母親就當我病入膏肓了。”趙昱頭也不回，徑直去了。
“這二郎！”萬氏心中氣惱，卻又不想失了大家老夫人的體面，站在那里唉聲嘆氣。
“姑母，表哥既然有急事，就讓他去吧，姐姐比我先來，表哥對她有感情也正常�！比f慧羞憤無比，幾乎將手里的紅綢撕碎了，卻仍然要拿出端莊體貼的一面來：“就讓崢哥兒替表哥，也是一樣的。”
“你是個通情達理的�！比f氏也沒有別的法子：“就這么安排吧�！�
“這算什么事？拜堂能要幾息功夫？鎮國公別是不愿意吧……”
“估計是老夫人的意思，娶的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別說，李蘅還是有本事，能讓國公爺堂都不拜，就這么走了……”
等待下人們準備公雞的時候，周圍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可那些話還是鉆進了萬慧的耳朵里。
萬慧羞惱的幾乎死過去，眼前紅色的蓋頭，已經不是蓋頭了，而是她的遮羞布。倘若叫她拿了蓋頭面對眾人，她只怕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蘅分明就是故意的，在她拜堂的關頭，故意離開，故意引走了趙昱用以羞辱她，這是李蘅的報復！
且等著吧，今日這仇恨，這羞辱，她必和李蘅不死不休！
＊
馬車出了城，外頭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平南侯府的府兵跟在馬車后。
李蘅將窗口簾子掀開一道縫隙，往外瞧著。
她心有愁緒，看外面的景致也慘淡，總是擔心大哥是不是會在她之前趕到南疆。
“云燕�！彼妓髦饷鎲枺骸澳阒恢�，從東北邊關到南疆，要多久？”
趕馬車的云燕想了想道：“要看怎么走吧，若是單槍匹馬，走起來快，大概二十日，行軍的話就說不準了。”
“陛下這次昭令著急嗎？”李蘅又問。
云燕道：“似乎不是特別的急，奴婢聽說，好像是寧王上了折子，請陛下調用您的長兄的。
畢竟，趙參軍能文能武，深得趙大將軍的真傳。”
李蘅沒有說話。
云燕說的沒錯，大哥作為平南侯府的長子長孫，確實很出色。朱曜儀怕她大哥報仇，所以要將大哥調過去，和父親、三哥一起誅滅。
從帝京直往南疆，比從東北出發路途近不少，約莫半個月余就能抵達。
調令送去東北也要幾日，大哥或許也才出發，這么一算，只要路上不耽誤，她趕過去必然來得及。
想明白之后，她舒了口氣。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云燕喚她：“夫人……”
似乎有什么話沒有說出來。
“怎么不走了？”李蘅覺得奇怪，挑了簾子看。
趙昱手持韁繩，端坐在馬上，攔在馬車前睥睨著她。他身上的喜袍換了，只是綁著發絲的紅綢帶還留著，襯在烏黑的發絲間，唇紅齒白，顯出一身少年意氣。
他后頭，跟著一眾手下。
朝中百官紛紛上奏勸阻，此等荒唐之舉，不僅不會奏效，還會勞民傷財。
元宸帝哪里聽得進去？他偏執且瘋狂，執意要將佟黛娘召回來。
徐家沉寂了一陣子，聯手朝中重臣，打著“清君側、除妖妃”的名頭，趁夜沖進宮中，要了林婳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