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程掉馬
有時候, 陳聰會想，要是當初積分賽上他沒有選擇和林爭渡合作，或者在她提出停止合作時同意, 就好了。
不然怎么會遇到一個讓他滿意又眷戀的團體呢？
也不記得是從多久開始了，他總是下意識地去找齊另外四個人，每每回過神，就和他們待在一起了, 幸福又惶然地享受著時光。
美好的東西總是轉瞬即逝的。當在總決賽前見到從綠堡星回來的林爭渡時, 他就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就好像林爭渡準備道別了。
錯覺吧。
他想，但目光忍不住去追逐她的背影，意識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浮出水面，總決賽結束后，這種感覺卻越來越烈, 直至在聚餐的那天到達頂峰。
他一邊驚慌失措地企圖找到別的細節來推翻猜測, 一邊又不停地醞釀著臨別語。
[不管你做什么, 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他反應過來時, 話已經說出口了。啊，蠢蛋，這也太老套了。他懊惱地責備自己。這個時候裝作不是他說的也來不及了, 林爭渡轉過頭, 他也順著她的話承認了，然后莫名其妙地聊起了什么“高考”。
那就下次再道別吧。只可惜，沒來得及。
——他也沒想到林爭渡會在頒獎典禮上搞事啊！
原本林爭渡提了幾句綠堡星, 他正要叫好, 然后就出事了，銀背它莫名其妙就竄了出來, 和身邊其他選手機甲一起跑出去打了警衛。
哈？哈？哈——？！
陳聰面如死灰地看著銀背，這一風波還沒平息，下一秒好友林爭渡就同整個星聯宣戰了，再然后從臺下撈起鐘鷺，帶著他攀上了宇宙機甲。
然后宇宙機甲就這么被開走了！
陳聰：？
好姐們兒，你也太會藏鋒了吧。
他在談話室里關了幾天，及至離開首星，他才緩過神來。
綠堡星跟星聯宣戰了，那些他從小到大友好相處的鄰居們、照顧他生意的顧客們、交過手的機甲選手們全都跟著叛變了！
不能吧？
這是可以的嗎？
自小學會的規避風險意識機制忽然失靈，陳聰在前往黑王星的星船上連蹦帶跳，忍耐很久才憋住了大聲歡呼。
他冷靜下來。
OK，好的，既然他的同胞們都在努力，那他作為星外的綠堡星人也得幫幫忙。怎么幫忙——找組織？
他記得有新聞說過，部門星球上出現過游行，暗地里估計有人在推動，但說不定已經被星聯跟蹤了，現在去找人不就是被甕中捉鱉？
線下活動他沒有準確的情報，決不能輕舉妄動，那就得線上入手。他一連打開好幾個平臺逛了逛……好糟心，切，切，切。
他登上了論壇。
在事故爆發初期，聯賽論壇絕對是星網里最活躍的一個平臺，作為熱議任務的林爭渡熱度再次狂飆，有些早期的討論帖子也被重新頂了上來——當然，論壇內賬號被封禁了不少。
叛逆的聯賽選手們很快就創建了新的民間論壇，聽說背后有信息技術高手助力，賬號保密程度更強——但應該防不了星聯。不過，綠堡星的話題實在太熱，只要不發布太出格的言論，星聯也沒心思來關心。
陳聰托著下巴，劃了劃界面，現在提及林爭渡，都是用的三個圈來替代。他腦子里忽地靈光一閃，笑了笑。
陳聰一邊編輯新帖，一邊感謝林爭渡對他的信任，雖然不至于無話不說，但總是坦誠的——
“說不定你也是〇〇〇的學生。”
1L：我長話短說。【賬號主頁鏈接】這位就是她，不少人上過她的課吧？
3L：？你的證據是？
10L：？？？你不要害這位菩薩啊！
20L：沒有實錘就別拿出來說了吧，到目前為止我已經看到很多種說法了。
103L：我就是退出去一下，回帖就破百了？
189L：其實我覺得真有可能。你們還記得總決賽的事，陳禾加叫過她老師嗎？當時很多人推測說是機甲老師，但……【截圖】之前在聯賽論壇活躍的人應該知道，陳禾加之前公開招聘過樓主說的那位且成功了。而且那位老師之前也承認過她是機甲賽選手。
250L：我繃不住了。從和藹可親的家教跳躍到〇〇，小說都不敢這么寫吧！太離譜了。
367L：完了，我看這個熱度趨勢，估計要被傳出去了。有需要的朋友們提前去下載一下那位分享的資料吧。
405L：她圖什么啊？
457L回405L：她應該接了不止兩個一對一，那肯定是缺錢啊，但除了一對一外還無償分享資料，說真的……她人一直挺好的。
508L回457L：雖然但是還是警惕一點吧，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598L回508L：難道她還能在課件里下咒然后蠱惑我〇〇嗎？
十分鐘內，回帖破千。
不需要實錘，聰明的選手們自然能發現蛛絲馬跡，然后自動補全故事。雖然爆出林爭渡的馬甲會牽扯到幾位選手，但都這個時候了，牽扯到也不會掉一塊皮。
陳聰再看了看新的回帖，心滿意足地退出論壇，在星船上睡了一覺，也終于到了黑王星。他一出港，就被人喊住了。
“陳先生，”久候的女人摘下護目鏡，向他伸手，“你好。”
陳聰：？
不是，這是怎么知道他行蹤的？難道論壇的時候被星聯注意到了？
女人隨即自介道：“我是姜銣，來自北材科技。”
所以呢，這就能輕易拿到他的行蹤？
女人看著他空白的面龐，笑了笑，說：“我想和你談談合作的事情。”
“合作……你指的是？”
“新品代言。”
——
比林爭渡先靠近的是守在周圍的機甲，奇怪的異動出現在禁區內。更值得注意的是，林爭渡無法控制在那里出現的機甲核心。
乞賽族的人這么快就到了嗎？
林爭渡略有心驚。
收到消息的刑者也迅速地趕了過去，但由于地點特殊，她也無法靠近，只能徘徊在邊緣。
的確，禁區占據星球的面積更為廣大，僅僅依靠一個太空站是守不了整個區域上空的。這也是為什么蟻群基地暴動那天，基地附近會出現那么多的無主機甲。
林爭渡好像知道他們當初的路徑了，或許這污染對它們不起作用？要真是如此，那么它對乞賽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與此同時，鐘鷺也撥來了通訊，他迅速道：“林爭渡，污染區里出現了生命體，我的感應范圍內數量為三，距離緊
銥誮
湊，在朝邊緣靠近。”
不是無主機甲。
鐘鷺的話一定程度上驗證了林爭渡的猜想，她乘坐飛行器迅速到達對方朝向的最近邊緣，那里還等著十個人，都是紅蟻成員，其中在邊緣踱步的女子猛地轉過頭來，臉上頓時揚起了莫大的笑，腳一蹬就撲了過來，抱住林爭渡。
“好久沒見你了，眼睛。你都不愿意來看看我嗎？”刑者仰起頭，專注地盯著林爭渡的眼睛，似乎是在確認她眼睛的完好。
玻璃拎著刑者的領子，把她挪開，“都這時候了……”
這些日子里一直跟著刑者的胡鳩有些不自然地朝這邊點點頭，但沒說話。
林爭渡說：“禁區里有生命體。我想你們應該能明白這件事背后的嚴重性，我會確認并更新其狀態，你們也做好相應的策略調整。”
良久，被林爭渡控制的機甲逐漸接近異動來源。共享視覺的她看見了黑夜里詭異的身影，三架八米高的機甲向其逼近，前者的輪廓模糊且不停變動著……
“妹妹。”
一聲悠悠的輕喚，林爭渡聽得汗毛直立。
龍舌的聲音。
什么鬼，怎么還沒死消停？
雙方都停下了跑動，在緩慢靠近中，林爭渡看清了對面的外形——無數的觸手纏在機甲的四肢和頸部，而其核心軀體窩在駕駛艙內，艙門半開，被觸手很穩定地固定住了。
所以剛剛的聲音……
“妹妹。”
這一聲，林爭渡追蹤到了聲源，應該是來自為首的機甲擴音器。
當初基地暴動時，那群無主機架也都是龍舌的局部記憶體，這架機甲很有可能也是龍舌的記憶體……類似于當年，厄蘇拉聽見Q-27用白樺的聲音蠱惑她贖罪。
但很可惜，龍舌的聲音不會引起她的任何惻隱之心。
她操控機甲拔出刀，出聲道：“原來這就是乞賽族的本體么？”她輕笑一聲，“新人類？”
那三個生命體不怎么聰明的樣子，順便就被激怒了，揚起觸手，整個機體一下子就像只開屏的孔雀。
機甲抬身砍了過去，數十刀后已移至其后，被斬落的觸手跳動了幾下后瞬間死寂。
太輕松了。
林爭渡微微蹙眉，抻挺的觸手猛地打過來，機甲抬刀接住，她說：“乞賽族派你們來這里意欲何為？”
“把！她的！身體！還給我！”每擊打一下，那個記憶體就用龍舌的聲音怒吼著，完全地答非所問。
神經病，你也配。
乞賽族用龍舌的聲音純粹是為了惡心她，當初他和乞賽做交易，將她和Q-110作為交易物，也可想而知乞賽企圖利用她的能力做些什么。
對抗了約莫十分鐘后，三架機甲忽然定住不動，只有龍舌的聲音還在勤勤懇懇地說著：“眼睛，我們做個交易吧。”
“我只跟互信的對象做交易。你們，我沒必要。”林爭渡說。
“哈哈哈哈……不妨聽了后面的話再說？”
林爭渡：“如果這就是你們今天行動目的的話，那說。”
“我們可以放棄攻擊綠堡星。”
林爭渡不動聲色，只揚了揚下巴，等它的下一句話——
“只要你跟我們走。”
星球屏障
林爭渡：？
為什么乞賽族覺得這是可以交換的條件？主動捐軀然后讓敵人停止攻擊自己的同胞, 聽著倒是挺劃算。
但乞賽族可是以“更新人類”為主要目的的種族，人類一個都躲不過，她把自己送出去, 乞賽要是在把她按在手術臺上研究研究，將這能力拓展到全族，那才是真完蛋了。
林爭渡說：“不。”
“不多想想么？那我再無償分享一條消息，這顆星球的人居地天亮之時, 我們就會進攻綠堡星。”
林爭渡一震。
“有時候, 同族之間的矛盾更加深厚，即便有骨氣的你們現在瘋狂退讓，星聯也不愿意來救援的。到那個時候……絕望的同胞們將你推向深淵時，我們的交易就不作數了……”
語音落下的同時，鐺鐺三聲，機甲里的生物悉數停止了聲息, 無主的機甲跌落在地上。
林爭渡斷開連接, 她抬頭看向周圍的手下, 玻璃已經從她的神色中猜出了什么。
大難臨頭, 她反而冷靜了下來，林爭渡說：“乞賽族的攻擊提前了，破曉的時候它們就會來。”
據現在不到八個小時。
眾人一靜, 各自散開, 早在得知防線計劃后，蟻群就制定了相應的對策，因此沒有暴露過多的情緒, 展開了戰前行動。
林爭渡先回基地, 路上，系統開口道：【不要擔心, 我們派來的支援艦隊能準時到達。乞賽族一直覬覦你的能力，我的建議是，哪怕自盡也不要把自己送出去。】
“我不會。”她輕聲道。
前些日子，她和系統達成新的合作后，就將援軍的事情告知給各方代表，能搖來幾支艦隊對綠堡星是好事，也有人（劉明辰）提出質疑，詢問她究竟是如何和外族達成這種協約的，交換條件是什么，林爭渡只說了一個詞——“我。”縱使有更多疑慮，他也沒再吭聲。
夜色已深，但基地以及周邊都燈火通明，來自三城和蜂巢的居民已經在這里待了好幾天，與蟻群協力整合資源。
乞賽族進攻的消息傳來后，也沒見人離開，反而是鼓著一股氣，要在破曉前趕完剩下的進程。
林爭渡一走進基地，船長跑過來，提著一個箱子給她，她記得這箱子的外形，里面裝著的是戰斗服，眼睛只在五年前用過一次。
林爭渡找到糖果，說：“我需要聯系鐘將軍。”
糖果手上的動作沒聽，但神色里隱隱有著憂思，她說：“鐘司敘終究是星聯的人，他能在星聯的準允前支援我們嗎？”
“無論如何，”林爭渡說，“我應該嘗試爭取他的那一方支援。”
這是第一次蟻群主動聯系鐘司敘。
對方接受通訊后，室內安靜了一瞬，隨后鐘司敘的全息投影出現在正中間。
林爭渡看著他從容的笑意，抿了抿嘴，說：“鐘將軍。”
鐘司敘頷首，“眼睛。”
她開門見山道：“乞賽族派來了傳話，破曉后它們將攻打綠堡星，我需要你們的支援。”
鐘司敘笑意盡失，他面容一肅，說：“……居然提前了。”
林爭渡：“嗯。”
鐘司敘雙手撐著桌面，他垂頭安靜了十秒，隨后抬首，說：“這次攻擊，乞賽會用全力，我會在不擾亂軍區運行的情況下調動軍隊來支援你們，除此之外，我會派一位參謀與你們隨時保持聯系。”
用全力。
綠堡星能抵住一個先進星球的全力攻擊嗎？心口被攪起了波浪，林爭渡竭力壓制下去，她沉聲道：“星聯……”
“星聯那邊，我已經在申請會議了，還有七個多小時，一切都還有可能。”鐘司敘說。
林爭渡點點頭，“拜托你了。”
二人就乞賽的攻擊展開了談論，一個小時后結束通訊，一旁的糖果立馬說：“姐，三城方已經在作戰室里等候了。”
“我馬上去。”
她借著糖果的房間換上了作戰服，隨后帶著糖果前往作戰室，作戰室里已經井井有條地開展起來，她行至操控臺，臺邊圍著三城城長以及周杞等戰斗人員，船長和元媞也在。
“第九軍區可以支援。”林爭渡在操控臺上將支援數目更新，隨即浮現了新的面板。
沒有過多鋪墊，被鐘司敘安排來聯絡的參謀也開啟了全息投影，參與制定作戰計劃。
乞賽族每次攻擊一個星球，都有著相似的節奏，即第一步投放變異獸。
伏瑪星、諾金星都遭受過變異獸的沖擊，有的變異獸繁殖速度快，若是不在一定時間內清除，那么它們的會迅速繁殖下去。綠堡星本身的生存空間
YH
就有限，到時候再被變異獸侵占，那么陸上作戰空間就失手了。
這是第一波攻擊。
至于第二波攻擊，一般由速度較快的先遣分艦隊為主要打擊力量，分艦隊會配置一座星艦，但規模沒有主艦隊的龐大。
而后的第三波、第四波……最樂觀的情況是支援艦隊能將其攔截，至少等到綠堡星將前兩波清除完畢。
討論到最后，眾人一停。
一位白相城的干部說：“林爭渡有可能駕駛萬米長的機甲嗎？”
“……”
元媞道：“謝謝你對眼睛能力的贊揚，但萬米機甲……一是造不了，二是她要真能控制，控制完也就腦殘了。”
一點嚴肅的小笑話，但無法消解人心中的沉重與緊張。
林爭渡雖是蟻群的領導人，但也同時是戰斗主力，距離破曉還有四個小時時，她退出了作戰室。基地外的空地上，眾人依舊在忙碌著，離開前她去了一趟運輸船。
船艙內，鐘鷺還守著那只巨怪，他的手輕輕搭在巨怪的頭頂，似乎是在安撫它。
馴化已經完成了，這只巨怪已經被抹消了無盡的殺意。
鐘鷺看見她來，讓開了一點空間，林爭渡坐過去，他說：“整個星球都在顫抖。”
人們掩藏在心中的恐懼匯聚在一起，包裹著綠堡星，他避不開這樣龐大的氣味。
林爭渡說：“你呢？”
“我？不知道，”鐘鷺垂眸說，“我無暇顧及。”
林爭渡感覺自己的臉失去控制了，她企圖做出點表情，卻只能感受到面龐的僵硬，隨著時間的靠近，急促的心跳聲縈耳，整個身軀和星球也像是隨之共振。
鐘鷺抬眼，看著她心臟的位置，說：“需要我抹消掉恐懼嗎？”
“不用了。”
恐懼能讓她集中注意力，也能讓她意識到即將到來的戰斗不是兒戲，她必須全力以赴。
林爭渡站起身，再次撫了撫巨獸，說：“那個藥的副作用……”
“不用擔心，”鐘鷺說，“我剛剛又打了一針，藥效能疊加，我還可以繼續。”
“……好。”
鐘鷺的能力還在線，這的確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同時，他也給林爭渡帶來了新的啟發。
她乘坐電梯到達負二層，基地的實驗室已經在進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各種工具和成果劃分為能用的、不能用的，幾乎要將實驗室搬空了。
一路走到藥物組，藥物組里留存的三位研究員看見她來，還有些驚訝，林爭渡點點頭，簡明道：“野旗。”
野旗花制成的那種藥，能增強精神力。
三人一怔，兩人趕緊跑去找藥，留下的一人猶豫再三，開口道：“龍舌曾經大劑量地注射它，最終成癮，身體也每況愈下……我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不該勸您，但望您斟酌使用。”
“我知道，多謝提醒。”
另外兩人提著密封箱出來，林爭渡打開一看，五個注射器以及二十多管藥液。第三人立馬瞪她們，其中一人伸冤道：“我們這是以防萬一啊，萬一東西被摔了，總能保全點吧。”
“可以。”
林爭渡提著箱子離開，A21停在基地后方，正要進入機甲，耳機里傳來聲音，小羊說：“眼睛，有人問我和談團的人怎么處理？”
差點把這兒忘了。
林爭渡說：“怎么還在綠堡星？”乞賽族的消息出來后，他們不就該逃難了嗎？
“那個部長說他們的星艦艦橋出故障了。”
和談團搭乘的星艦規格很小，說實話，叫“星艦”簡直是高抬它了，和一般運輸船的容量差不多，只是外形偏長，和星艦靠攏。
不過控制中樞居然在這個時候壞了，也太巧了。
林爭渡說：“那就跟咱們民眾一樣安排。如果他們不愿意接受安排，就別管。”
A21在夜間劃出一道瑰麗的光線，城市帶的點點燈火逐漸消失不見。
戰爭比想象中來得迅速，她沒法同珍視的人挨個互相鼓勵，只能俯瞰這一片人居地時，遙祝所有人平安順利。
還有兩個小時。
系統忽然開口道：【林爭渡，支援的第一艦隊到了。】
宇宙群星數不勝數，閃爍其中的星塵身形漸近，一支艦隊無聲而肅穆地朝著綠堡星逼近。
太空站里的人略略慌張地說：“報告，有一支艦隊靠近……”
“別慌，我們的人。”林爭渡安撫道。
艦隊的旗艦沒有飛近，先與太空站、陸上作戰室以及林爭渡搭建頻道，隨后，神秘的外族用聯合語向他們致意：“你好，綠堡星。”
部分護衛艦分散開，以太空站為中心分布在綠堡星上空，隨后自旗艦內飛出了百余架載機，猶如候鳥般飛過A21上空。
但愿借著他們的力量搭建星球屏障，一切都還來得及。
能量場穩定錨最先投落在人居地的邊緣，數枚泛著藍光的巨型器械搭乘穿梭艙迅猛而安全地砸進地表，緊接著，上空有如藍液漫過、再均勻覆蓋，最終歸于無色。
作戰分隊的名單和聯絡頻道也被發到了她的外腦上。
林爭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感知不斷地擴大、擴大——擴大。
叮。
第一波
——攻擊提前了一個小時!
“注意注意, 超空間領域內出現大量波動……”
旗艦的指揮官迅速發出警告，話音未落，林爭渡的感知里頓時被無數的機甲核心占滿。
“注意！出現未登記的超空間領域, 警惕攻擊方向！”
恍惚間，整片星域晃入千萬萬的微型飛行器，臨空一滯，驀地如蝗蟲群一樣席卷而來, 還未放置完全的移動炮塔立時啟動, 朝著四面八方射出炮彈，艦隊內的戰斗機迅速展開攻勢。
陸上作戰部的邱檀語速飛快道：“這是他們投放變異獸的膠囊艇，沒什么攻擊力，但數量很多。”
最靠近綠堡星的五圈很快被擊毀，但緊接著第六圈、第七圈徑直穿過爆炸的殘骸，如后浪壓前浪般襲來。
林爭渡、太空站、第一艦隊主守的半球情勢良好, 但還未來得及展開防御的另一半球相當脆弱。
后面圈層的膠囊艇即將觸及綠堡星, 林爭渡迅速連接其中一架, 其行進的態勢一頓, 眼瞧著有效，她擴大連接，最近一圈的飛艇悉數滯空, 隨后轉身撞上下一圈的膠囊艇。
“眼睛！”船長立馬叫住林爭渡, 說：“第一波攻擊的數量太多了，你仔細感受，有機甲核心的膠囊艇和總膠囊艇的數量是否一致？我懷疑敵方恐怕想探測你的能力邊界。”
林爭渡驀地收回控制。
這些東西一時間是沒有盡頭的, 數量、時長……一旦林爭渡毫無節制地擴大自己的控制范圍, 那么遲早會暴露她的極限，只要找到一個人的極限, 哪怕再強，敵人也能想方設法耗死她。
林爭渡定了定，結合視線中的飛艇方位和感應中的機甲方位，的確發現了問題……后面的飛艇是有無核心的飛艇交雜在一起的。
它們的確在試探她。
這些膠囊艇舍棄了武器裝置，外形設計服從于速度，僅僅靠戰斗飛行器和炮塔來追擊，速度太慢。
林爭渡駕駛A21守在尚未加固完好的局部屏障上空，協助飛行部隊掃清漏掉的膠囊艇。
觀戰的系統說：【乞賽最拿得出手的兩樣東西，變異獸和機甲，這幾百年的科技樹也光顧著點亮這兩方向，或許其他方面已經跟不上人類了。】
林爭渡：“也沒等到星聯早處理掉這個矛盾。”
系統：【……這個膠囊艇太密集。第二艦隊還沒到，星外防不住，還是讓陸上作戰隊做好準備，等第二艦隊到達，我們會加快星球屏障的速度，部分飛行器也會進入星內協助處理變異獸。】
不得不說，系統同類的支援給綠堡星減輕了不少負擔。鐘司敘派來的部隊已經在路上了，但由于身份的特殊性，支援部隊不得不多次繞開星
聯的巡航隊，因此還要再晚些抵達。
林爭渡：“多謝你們。”
【我們是互惠互利，你答應我們的事有這個價值。不過……這個膠囊艇，我總覺得有什么改動，和數據里的不太一樣。】
更熟悉乞賽的系統話鋒一轉，發出質疑，林爭渡一頓，她能接觸到的資料不多，知之甚少，但在系統陷入沉思的一剎那，林爭渡看見膠囊艇外殼上接連綻開一道白光。
“有……”
原本以圈圍式靠近的膠囊艇忽然打亂了行動規律，包在后面的膠囊艇不管不顧地沖到了最前方，撞毀不少飛艇，速度仍未削減。
它們像星環一樣要給綠堡星套上“繩索”，作戰室內的面板悉數變成紅色警告。
林爭渡咬牙，再次連接。
在它們齊齊滯空的一瞬間，飛艇下方豁然一裂，無數黑色的圓錐狀艙體掉出，轉瞬墜入云層！
【這是“卵”……？】
A21回轉身軀，在她的上空，無數的黑錐墜落，像雨滴般擦過它龐大的身軀。
轟！轟！轟！
禁區火光迭起，昏暗的天幕就像蜂巢一樣被燒穿了無數個窟窿，屬于變異獸的妖異尖嘯、鳴吼在四面八方響起。
與之相協的，是機甲行進聲，還有粗重的呼吸聲。
呼……呼……
“誰的呼吸聲那么大？”不知有誰提了一嘴。
一行人頓時笑開。在寂靜的荒地上，苦澀的笑聲連成一片，倒又平添了幾分勇氣，就像是扛著槍結伴而行、要去開拓荒地的同志們。
這一片荒地，就算是綠堡星居民也很少來了，雖然它處于安全區，但和城市帶因為禁區邊緣凸出而形成了沙漏結構——這里就是上面那一塊小的，偶爾“沙漏管道”處會有星獸伏擊，綜合因素下，這里就成為了荒地中荒地。
但林思悅不怕。
她來過，五六年前的時候，她和吳起承來這里冒過險。
頭頂上不斷有火光劃過，光影在裝甲上移動、閃滅，他們離前進方向中的“光窟窿”越來越近。
“其實我還沒殺過變異獸呢……”一人低聲說。
“總見別人殺過，還記得我們看的總決賽那場？那些人怎么殺的變異獸，我們就怎么殺。”
“我們隊里有人殺過嗎？”
機甲丹潮舉起手，林思悅說：“本人在區賽前兩局的總積分可是第八，積分賽的時候就拆了星獸炮塔。”
“但你最終排名不也掉出前十了。”
林思悅：“哈？你也不想想我是被誰淘汰的？”
“誰？”
那人好像是真不知道，誠心發問，林思悅不由得一梗，回答道：“林爭渡。”
林爭渡的奪冠之路太耀眼，林思悅作為被其淘汰的選手之一，只變成了數據里的“1”，不滿和可惜肯定有的，但也不值得提起，大不了明年繼續，她聳了聳肩，繼續安靜趕路。
明年一定可以繼續。
到達目的地，他們停在禁區邊緣的警戒線附近，小隊隊長肅聲報告道：“剿獸三隊已到達109號邊緣警戒標。”
“剿獸二隊已到達56號邊緣警戒標。”
“剿獸七隊已到達19號邊緣警戒標。”
“剿獸四隊——變異獸已突破31號邊緣警戒標，迎敵……”
頻道內同伴們的聲音此起彼伏，但身周盡是死寂。
“噓。”鐘鷺安撫身下的巨獸。
他駕駛著黑吞，而黑吞又騎在巨獸的背上，這樣略微滑稽的疊疊樂情狀還挺讓人忍俊不禁——如果身邊有別人的話。
鐘鷺負責巡視1號到10號邊緣警戒標，這里是距離祈星城最近的北側禁區邊緣，而南方的禁區邊緣則由剿獸十五隊負責。
他凝神望著更近的一片黑暗中，巨獸再次發出了哀鳴，向后撤步，鐘鷺溫聲道：“沒事，相信我。”
黑吞換上照明彈，朝著前方半空發去一彈，白光如潮水般漲起，據他所在處的百米外禁區里，悄然伏匿的十三只變異獸展露身形。
還未來得及發出攻勢的變異獸也被他的偵查力打得措手不及，只能低吼著狂奔過來。
巨獸身形實在太龐大了，和這些基礎身量的變異獸打起來反而不占優勢，當然，它一開始就不是被用來打變異獸的。
眉頭輕蹙，鐘鷺發力，剛沖出警戒標的變異獸瞬間跌倒在地，發出痛哀的鳴叫。他不會讓它們痛苦太久，黑吞跳下獸背，用光刃準確無誤地終結它們的生命。
天幕安靜了一會兒，恒星的光照慢溢而出……破曉了。
【第二艦隊到了。】
超空間領域再次產生波動，第二支艦隊顯身，旗艦指揮官向這邊致意的同時，戰斗飛行器脫離母艦迅速飛入綠堡星內，作為空中力量支援剿獸行動。
“嗚呼！天吶！哈哈！”海浪不斷發出歡呼，他開著戰斗飛行器帶著小隊三人在空中支援，得知從天而降了飛行戰斗同盟，樂得半天沒說出話。
林爭渡神色剛一松，第一艦隊的指揮官疾口提醒道：“空間——”繞至另一半球的第二艦隊陡然撞上如幽靈般出現的一座戰列艦，高速飛行的戰機像是被拍上滅蟲墻的飛蟲，瞬間化作灰燼。
這是第二波！
林爭渡呼吸一促，蹲伏的A21立馬將引擎拉到滿功率，身形飛縱而出。
戰列艦上飛出百架飛行器，如狂野上的野獸般追著第二艦隊的戰機隊，直指綠堡星！
遠星閃處，A21晃眼沖至兩隊之間，聚能光刀悍然一劈，所劃之處火光叢生。
你們的機甲呢？
林爭渡冷目掃過敵艦艦身，卻感應不到這支先遣隊內任何的機甲核心。
第二艦隊的母艦在撞擊后拉開了距離，護盾受損，完整度只有百分之六十四。A21毀掉一支戰隊后，敵艦留存的戰機載機頓時分散，全力破壞第二主艦的護盾。
在A21的輔助瞄準下，林爭渡狂轟散亂的戰機，余光中炮彈能量僅剩百分之五十時，才停止炮擊。
第一艦隊仍以構建星球屏障為主要任務，目前的敵艦火力不足以殲滅一顆星球，他們必須在下一個戰艦到達前完成星球屏障的構建。
林爭渡：“A21，你劈過戰列艦嗎？”
A21：“尚未。”
林爭渡一笑，“我也是。”
凡事都有第一次，多來幾次就熟練了。
游行、請愿
忍不了了。
段不容深深地呼吸后, 抬腿向前，謝部長一把抓住了她，說：“星聯還沒確定立場, 你不能……”
一個小時前，謝部長也這么攔住了她，說的是讓她幫忙守衛堡壘，但段不容覺得這里非常安全, 應該不需要她的幫助。
好了, 他現在裝都不裝了。
“去、你、爹、的、立、場。”段不容瞪著他，說完話后立馬甩開了他的手。
綠堡星沒把他們扔出去喂變異獸，真的善心大爆發了。和談團和后勤民眾躲進了祈星城的地下避難堡壘，給星聯發消息，星聯發了一長串話，卻沒什么確切的回應。
段不容是一名戰士, 早在答應加入和談團的時刻, 她就計劃好了要回到綠堡星, 和伊連那一起, 和林爭渡一起，和邱旭一起，和所有人一起面對。
地下堡壘的入口守著一批護衛, 察覺到有人靠近, 就自動出聲道：“現在還不能出去，如果想上廁所就先去……”
守衛轉過頭，看見段不容, 一頓。
“請幫我聯系一下指揮, 或者哪個負責人，”段不容揚起一個笑, “麻煩你了。”
和談團追望段不容的身影，陷入沉默，沒有再阻攔，待守衛幫助段不容成功聯系上某個負責人后，大門為她打開了。
“去隕石坑那邊，有一支機動隊在休息，”守衛簡短地傳達消息道，她停了停，再低聲開口道，“我的外腦提前切換成了戰時通訊狀態——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替我向我的母親斐琉·揚
問好。”
段不容連點幾下頭，輕握她的手臂，說：“我的榮幸，愿你平安。”
她走出去，很快有人追了上來，“等等我！”
段不容回頭一訝，“你……？”
帕夏和剛剛的守衛對視一眼，尷尬一笑，隨后對段不容說：“我跟你一起去。”
段不容的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她的視線越過帕夏，看向通道深處扎堆坐著的和談團，說：“我沒有精力保護人。你和他們待著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誰需要你保護，”帕夏握住拳頭說，“少看不起人，我是54屆的機甲賽選手。”
段不容：“哇哦，最終排名是？”
“隱私，無可奉告，”帕夏一步踏出去，說，“我就這么直接走出去你也沒辦法。”
段不容也無力爭辯，拉住她，再麻煩守衛上報了一下情況。
通報后，大門合上。
段不容和帕夏走了一段地下通道，再繞上地面，朦朧的聲響頓時清晰，遠方的槍炮聲連綿不絕，時不時有戰斗機匆匆飛過上空。
作為綠堡星人口最多且斷層的祈星城，此時已經空了不少，但并非完全空蕩蕩的，還是有零星身影穿行在大道上。
這些都是主要負責運輸的后勤人員。
先前和談團隨人進入地下堡壘實在匆忙，還未仔細觀察四周的情形，帕夏又把攝像儀打開了，她無聲地環顧四周，然后對著攝像儀輕聲說：“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戰爭……”她沒再說下去。
“機動隊沒時間等新兵報道。”段不容提醒道，進入海妖。
帕夏也放出了她的機甲，機甲呈紫色，比海妖的涂裝更加瑰麗，“瑪納，我的女神。”帕夏驕傲地介紹道。
聯合語里并沒有這個讀音的詞語，應該是取自古文化的某個人物名字。
駕駛機甲趕到隕石坑那邊去只需要五六分鐘，但路上帕夏也沒閑著嘴，我已經做好兩個視頻了，上傳到云端，等信號修復好，他們就能上傳。就算我死了，保護好外腦，他們帶我的遺物回去，就能上傳。”
段不容暗暗起了敬意，但也潑了她冷水，“你忘了他們介紹防線計劃時是怎么說的嗎？要是星聯真投了那個武器下來，我們，包括我們的東西，連渣都不剩。”
但她隨即發覺了不對勁，說：“我們的信號怎么會突然被影響？”好像從和談中止的那一刻就出問題了。
和談團，包括之前來接人的代表團，都是自帶了專門的通訊芯片，加之和談的特殊情況，通訊更是用上了高級貨，突然就這么斷了。
帕夏說：“哦……你這樣說的話……嘶……”
隕石坑就在前方，但倆姑娘的思路一下子沉浸在這個問題上，在迎上機動隊前，異口同聲道：“謝……”
“段不容，阿帝那·帕夏，”機動隊隊長念出二人的名字，“現在你們跟我走。”
那個謝什么部長，他肯定用了和談團通訊的總控制權限！
事實上，的確如此。
這位中年人其實沒那么壞，只是過于謹慎，加上回去的運輸工具又出了問題，一下子就神經緊繃得厲害。但凡他松神去看一眼星網上的熱搜，就知道切斷通訊也無濟于事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
早在七個小時前，一封匿名的求救信上傳至星網各個平臺，寫信人自稱來自綠堡星，星球即將經受乞賽族的攻擊，星球毀滅在即。
在信件上傳的前十分鐘里，混雜著正負面的聲音，有人質疑其真實性，有人還在和綠堡星置氣……
等到所有人回過神時，整個星網再次炸開。這是800年爆發的戰爭后，乞賽族首次“光明正大”襲擊屬于星聯的星球——即便綠堡星前陣子剛宣布完獨立但大部分人都沒接收——更何況，綠堡星上還有那么多人呢！
林爭渡在頒獎典禮上傳遞的信息太少，大家還沒理清楚，就又面臨這樣的沖擊。
隨后，安居互助基金會發布了聲明。這個來著麗珀星的基金會名不見經傳，但因為越眾而出，所以瀏覽量巨大。
這時候人們才知道，這個基金會并不簡單，它的前身其實是當初轉移出來的綠堡星移民組建而成的互助組織、老礦區互助協會，兩個社會組織融合后建立，并增加了協助外星友好人士安居的理念。
先前綠堡星叛變后，該協會并未發布任何言論，卻在當下發表聲明，核心內容為：一，乞賽的行動屬實，二，支持綠堡星。
聲明之后，整個事件就步入第二階段。黑王星、嘉澤星等星又突然出現了游行，不僅規模空前巨大，而且在一星內也是多地同時出現……比如嘉澤星的各個漂流海島上轉瞬間插滿了綠堡星的星旗和那封求救信的打印件，速度恐怖如斯。
第三階段，請愿。請愿網站上的聯署人數暴漲，迅速破億，隨后兩億、三億……十億……二十億……
內部矛盾可以先擱在一旁，但人類決不能受其他種族的氣。
【出動了嗎出動了嗎？】
【星聯怎么還是沒動靜？】
【感覺有不明勢力入侵了……大家都先冷靜點吧，萬一這是綠堡星和乞賽族一起下的套呢？】
【你們懂什么，民眾只需要動動氣就好了，星聯要考慮的可就多了！】
線下請愿的隊伍里有人大聲讀著星網上的熱點趨勢和網友評論，大家或笑笑，或搖搖頭，但始終固執地站在原地，面前就是星聯大樓。
兩個小時后，有人略略泄氣道：“綠堡星周邊星域有不少功能性星球，星聯肯定是會出兵的，但是綠堡星等得到嗎？”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人脫離隊伍，不少人扭頭看，有些失望又遺憾地議論起來。
“不會吧，這就等不了了？”
“……我怎么看那個人有點眼熟。”
“嘶……呃啊！那不是辛克萊？打比賽的那個辛克萊。”
“他拐到星聯大樓后面去了？啥意思啊？”
……
蘭利·希爾打開門，把等在門外的男孩拉進辦公室，語速飛快道：“辛尼，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爭取在十五分鐘內爭取談話。”
蘭利·希爾，星聯七長官之一伯南·朱利安的高級助理，這些日子里星聯亂成一團，她也忙壞了，甚至還要抽時間來接見甥男。
辛克萊抿了抿唇，面上閃過一瞬間難為情，但考慮到小姨時間緊迫，只能推動自己開口道：“七長官馬上就要組織最后的會議了。”
蘭利一訝，但隨即嚴肅下來，說：“你來這里是為了這件事？辛克萊，這不是你能來和我討論的東西……你好不容易來找我一次，只是為了這個的話，我想現在就能結束談話。”
“不——我只是想，您是那位的高助——如果你能——”
“——說說好話？你怎么這么天真？”蘭利打斷他混亂的發言，“你簡直極度越距。”
“是的我知道，但是外面已經鬧翻天了，而我還認識您……我應該要更努力地爭取一下，不是嗎？”辛克萊看見蘭利滿臉對他的失望，忍不住低頭躲避實現，但執著道：“林爭渡曾做過我的家教老師——這個你知道，但除此之外，她還是我的朋友……”
“只是因為她是你的朋友，我們就要改變決策嗎？”蘭利低聲地說，帶著笑，但笑容傳達出來的是不認可。
“不……”辛克萊搖了搖垂著的頭，“我是想說，在此之前，綠堡星對我而言，遙遠陌生到近乎透明，那里面的人我根本接觸不到。”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但是我認識了林爭渡，我發現她和我們沒有差別，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她也是，她也是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一個常用到泛濫的詞匯，但他切身感受到來自綠堡星的生命力時，曾久久心驚。
“當我知道她就是林爭渡，林爭渡就是她的時候，我也意識到了綠堡星上還有無數和她一樣鮮活的人，他們或和她擦肩而過、交談、大小、為她歡呼，我借著她窺探到了綠堡星的一角。”
“即便只是一角，只是一角，綠堡星對我而言，早已經不再遙遠，不再透明……”
在這一瞬間，蘭利神色柔和了一瞬。
“所以……”努力穩定著描述所思所想的聲線忽然開始抖動，辛克萊驀地抬起頭，盈滿淚水的眼眶倔強而哀求地朝向她。
“我懇求您，再勸一勸朱利安將軍吧。”他重重地向她鞠躬，蓄滿的淚水終于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迄今為止，這是辛
克萊第一次利用她的職位提出請求，或許他來之前就想過，這次談話是沒有太大效果的，上層不會因為一個青年的煽情演講修改影響千萬萬人的決策。
數秒后，頭上一沉。
蘭利輕輕地撫摸他的發頂，委婉道：“這些年你有意避嫌，不了解我的權利與義務，你對它的期望太大了。”
心沉至谷底。
辛克萊直起身，平靜的表情掩不住眸子里流出來的灰敗之色，他近乎氣聲地說：“抱歉，我知道了。”
“但是，”蘭利猛地抱住他晃了晃，笑嘆了一口氣，“將軍一直是站在綠堡星那一邊。”
注射
飛躍中的A21折身, 駕駛艙內浮起的數個面板合歸為一，瞄準了戰艦。
七千米長的巨艦只是一支分艦隊的核心力，它作為乞賽的前鋒艦隊, 是林爭渡的首要打擊目標。
A21引擎全開，頃刻間逼近戰艦，艦體尾部的陣列炮猶如蝗蟲般傾巢而出，曳著火光撲向紫金色機甲。
然而在一瞬間, A21身后綴滿了戰斗機, 與前者擦身而過時擊落無數陣列炮。
“林爭渡，第二戰隊輔助你。”
林爭渡：“收到。”
戰隊隊長笑了一聲，用不那么熟練的聯合語說：“那祝我們成功。”
第一波陣列炮清理結束，飛行戰隊轉變隊形輔助A21，余光里的火光連綿不絕。
抵近艦體的同時A21全功率開啟護盾，擎著光刀毫不猶豫地插進系統提前計算好的脆弱處。雙方多重護盾在接觸的一剎, A21調整力場, 接觸處爆發出湮滅一切的光波, 瞬間推移至數萬米外——!
肩部抗上的聚能炮悍然連射, A21握著巨刀暴移百米，隨即撤刀拔高身軀。
失去護盾的戰艦只有被戰機蠶食的命運，第二戰隊和從綠堡星內回來的第三戰隊立時圍了上去。載機和炮塔在轉眼間被拆除。
系統不斷重復著“護盾嚴重受損”, 第二艦隊的主艦發來訊息, 要求戰機戰隊和林爭渡立馬撤離，A21立時拉開距離——
幾顆強化魚雷同時擊中戰艦，先遣艦隊的核心打擊力量在連綿的爆炸中就此傾覆。
通訊頻道里傳來短暫而熱烈的歡呼聲, 林爭渡不得不打破這樣的喜悅, 說：“A21護盾損耗百分百了。”
A21的各個機構系統都比A05要先進，它必然是林爭渡的第一選擇, 但是為了消除護盾，她把A21的護盾和立場系統都祭了上去。如果還要繼續使用沒有護盾的系統，林爭渡的風險系數會極大地上升。
“我們的備用戰機里還有護盾芯片，如果有機甲師能夠嫁接這個芯片，雖然沒有原裝護盾堅固，但至少能獲得基礎護盾。”
“我可以。”/“我可以。”耳機里有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伊連那和玻璃。
綠堡星太缺機甲師了，但A21的確還要繼續戰斗下去，星球上的頂尖機甲師目前只有這兩人，她也不可能一起要了去，只能選一個。林爭渡還沒開口，邱檀忽然道：“伊連那去，玻璃……我還有事情要請你做。”
玻璃沉默了一下，并未表達異議，“……行。”
飛行器載著伊連那到了太空站，林爭渡駕駛A21拿到戰隊送來的護盾芯片后，一邊擊落敵方戰機，一邊撤回到太空站內，先前他們清理了一處室內活動艙，主要用于A21和A05的停靠。
A21自上進入停靠艙后，頂上的艙門關閉，伊連那再駕駛著牧羊人進入停靠艙。
“喔，”林爭渡說，“我第一次見你用機甲。”她始終待在駕駛艙內，目光透過玻璃窗緊密地看著遠處的戰火。
第三波攻擊還沒有到，但隨時可能會到。綠堡星星域內原本只有一個躍遷點，但不知道何時有了一個未注冊的，乞賽靠著這個在前兩波的初期占據了優勢，第二艦隊也吃了教訓，時刻關注那里的情況。
伊連那笑了笑，但沒說話，接過芯片就開始嫁接。牧羊人身上綁著一堆工具，方便伊連那移動處理各路機甲，偶爾林爭渡垂下實現，就能看見這架機甲在A21身上上下攀爬。
沉默了一會兒。
伊連那開口道：“我跟你一起。”
林爭渡稍頓，“啊？”
伊連那：“A21受損比你說得還要嚴重，等會兒你繼續戰斗，帶上我，我在維修通道里。”
林爭渡反應過來了，她立馬道：“我不太贊同。”
伊連那：“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宇宙機甲里都會配備機甲師，我的母親就曾在星聯做過宇宙機甲配隊的機甲師，那些東西我都了解。”
林爭渡奪取A21的時候，將機內人員都排了出去，機內的確有駕駛員和機甲師兩種人，但A21狀態不夠好，星外戰場的情勢又非常危險，經常位于維修通道的機甲師所面臨的風險甚至更大。
遙遠的攻擊射線與光煙透過密封窗映在A21的目鏡上，林爭渡不由得有些焦躁，“本來該這樣就一定要學？”
伊連那：“把A21用成一次性機甲你很驕傲？”
林爭渡：“……”
林爭渡：“陸上機甲師不夠。”
伊連那：“你猜為什么檀姐要讓我來？因為玻璃被她派去拉安齊達入伙了。”
對了，安齊達·薩金……他也跟著和談團一起來了，和談會議時他一言不發，林爭渡都沒怎么關注他。
見林爭渡沉默，伊連那繼續道：“不可否認，他也很強，能頂掉我的位置，我跟著你走，就算死在維修通道里，陸上的機甲師也能繼續運轉下去。”
一時間，林爭渡心情相當復雜，但并未在第一時間開口否定。
伊連那也并未因為林爭渡在思考就停下動作，等到護盾重新升起，伊連那放下工具，輕聲說：“A14，我母親死在了它的維修管道里。但她一直都是我的驕傲，那樣的死亡也從不讓我感到恐懼。”
那是早有準備的死亡……現在的她也做好了準備。
林爭渡意識到了她想說的話，也想起了蜂巢爆炸的那個夜里，她抱著她，耳邊響起的那句“至少是有準備的死”。伊連那松開手，讓看似毫無定數的林爭渡帶著鯨魚瞳登上了賽場。
“好，”林爭渡說，“多多關照，伊連那。”
伊連那嘴角勾起，正要開口，第一旗艦的指揮官猛地開口道：“第三波——”
為了維修而打開的裝甲頓時合閉，將牧羊人和伊連那留于機甲內。太空站立時打開的艙門被沖出去的A21帶起了暴風，還被撞壞了一只外置機械臂。
A21拔身至太空站上空，遠處飛來的艦隊襲入眼簾——
這是規模更大、數量更多的一支艦隊，無數艦船朝著綠堡星的方向平推而來，在恒星照射到的地方，滿是銀色的裝甲閃爍。
林爭渡剎那間屏住了呼吸，腦子飛速轉動，急切地想要推出最佳的進攻方式。
恰在此時，系統穩聲提示道：【第三艦隊來了。】
浮現于躍遷點的第三艦隊一來就迎擊敵方艦隊，火光幾乎淹沒了那一片星域，林爭渡正要追擊，邱檀開口道：“林爭渡，第九軍區的支援也趕到了——”
話音未落，躍遷點內再次平推而出一支艦隊，直奔第三艦隊和敵方艦隊交戰星域，感應里的機甲數量頓時達到了頂峰。
“綠堡星，第九軍區銀十艦隊向你致意。”
友方星外戰力空前強大，林爭渡臉上總算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后提醒伊連那道：“扶穩。”
A21氣勢洶洶直沖遠處星域，但一道白光閃過目鏡，林爭渡頓覺異常，隨后，那道白光猛地穿行在糾纏的艦隊內，連連引發爆炸，感應定位里也出現速度異常的機甲核心。
敵方機甲。
林爭渡凝神連接一霎，海浪般洶涌的意識頃刻間淹沒了她，林爭渡悚然一驚，緊急切斷連接，而視線內的白光停止了撞擊，反而朝著A21的方向全速飛來！
在裹緊
依誮
的白光里，林爭渡看見了那架機甲的模樣，一架通體白色到目鏡都是白色的人型宇宙機甲！
什么意思。
星聯不是說宇宙機甲只有人類才能駕駛嗎？這才多久就被乞賽族給攻破技術門檻了！
機甲逼至數十米近，A21抬起光刀，擰身揮臂一斬——
追襲而來的白色機甲抬臂格擋，激起的能量潮爆開，有如瀑散，被掀帶著的A21暴退千米才堪堪停住。
林爭渡喘著氣，緊緊盯著它。這個機甲，她居然連接不了。第一次……第一次她的精神力落于下風，平日里都是她去入侵別人的神經系統，但是這一次，她的意識差點就要被吞噬了。
這架機甲應該是乞賽族運用最頂尖的技術打造而成，武器、速度、堅固程度都處于頂尖程度，是現在為止最有威脅的武器。
冷意攀上后背，林爭渡蹙緊眉頭。A21握緊能量光刀。
哪怕同歸于盡，也不能讓它活著離開A21的攻擊范圍。
然而這個時候，白色機甲卻忽然停止了攻擊，反而是向林爭渡發送了通訊請求，林爭渡接受。
“……你贏不了我，”冷意森然的語調、龍舌的聲音慢慢鉆進耳廓，“我們提煉了千萬個子民的，才將他們的意識匯聚而成這樣的精神力，就算你單槍匹馬再強，也無法壓過它！”
事到如今，還在用龍舌的聲音來惡心她。該說不說，至少沒破億呢？
林爭渡苦笑著安慰自己，打開了帶上來的密封箱。野旗花注射液帶來的是以百分比的形式提升的精神力，對精神力較弱的來說，就算提升百分之百，總數也并不高。所幸，林爭渡的基數極大。
“所以你們專門制造這樣的人型機甲，是為了羞辱人類嗎？”林爭渡笑著說，針管扎進去，注射。
注射。
“并非羞辱，孩子，我們是在向你展示，人類本可以到達的高度……然而你們拒絕了我們。”
注射。
這些藥液的副作用并不讓她懼怕，就算再痛苦、再難熬，也比不過她曾經在綠血實驗室里經受的一切。
林爭渡聽到對方說的話，樂呵出聲。
注射。
對面被她的笑聲給惹惱了，怒氣幾乎要沖破通訊殺到她面前來，但很快，對方也笑出了聲，幽幽道：“你們以為的第三波，只是星外這些艦隊嗎？”
注射的動作一頓。
“孩子，這么多年了，我們的變異獸生物技術，怎么可能一點長進都沒有？”
第一種方法
最先察覺到異變的人是鐘鷺。
感應范圍中的變異獸不約而同地產生了恐懼與痛苦, 悉數后撤，巨獸變得更加焦躁，不斷低嚎著, 向鐘鷺傳遞著它的不安。
作為獸類，它能察覺到鐘鷺不能察覺到的生物變化。
……那些還在禁區里的變異獸痛苦倒地，軀體就像化作一灘水，水下有什么東西在□□, 隨后, 這灘水開始腫脹、扭曲，或許體內已經被攪得稀碎，它們像泥塑一般被捏出了新的形態。
鐘鷺猛地抬起頭，朝著遠方的禁區眺望著，定了幾秒，隨即往回跑去, 眼前很快出現了卵狀物質, 十米高, 卵墻表面的血絲彌補, 肉質渾濁，如同死胎。
他并未感受到生命體的存在，似乎這只是死后的變化, 但鐘鷺停留了一分鐘, 目之所及處，出現了新的生命體感應。
“全體注意，”鐘鷺即刻聯系剿獸各隊, “這些變異獸的尸體能產生新的變異獸！”
巨卵開始孵化, 一只比那些變異獸更大的變異獸咆哮著扒開卵，踉蹌著沖向鐘鷺。
鐘鷺復刻了處理方式, 隨后將這只新獸的尸體扔進卵里，用了一顆火彈，眼瞧著有效，他才松了一口氣，“火對處理獸尸有效。”
話音未落，某隊隊長陡然喊道：“注意注意，禁區內變異獸發生異變！注意防御！”
“啊——！！！！！”
“有變異獸從23號沖出去了！”
鐘鷺心臟狂跳，感應到有三四只變異獸沖破警戒標處成員的攻擊，他追著跑過去。
“救命——！！”
撲起來的一瞬間，變異獸猙獰的面容陡然一滯，在它呆愣的同時，嘭，一炮直接將其貫穿，血肉濺上機甲，受襲的人還未緩過來，鐘鷺出聲提醒道：“跑！”
那人瞬間駕駛機甲狂奔離開。
鐘鷺清理掉沖破警戒標的變異獸，頻道里不時有人求救，追得過去的他就協助清理，追不過去的就只能遠程協助控制變異獸。
即便這樣，傷亡依舊在增加。
“109號即將失守——！”
“156號……”
來不及，救不完！
失去控制的黑吞跌倒在地，鐘鷺雙手扣著頭，意識就想要離開軀殼般，瘋狂地蔓延至半個星球，逼近的變異獸潮呆滯了十秒。
察覺到情勢轉變的剿獸小隊立馬展開了攻擊，撤離中小隊立時停下重新展開攻擊。
但并非所有人都來得及等待這可貴的十秒。
“41號失守！重復，41號……”
41號邊緣警戒標……
邱城北側禁區邊緣，變異獸破開了攻勢，原本向著其他邊緣點進發的變異獸頓時改變了方向，一時之間，那片區域里的生命體數量達到頂峰。
“——！”
鐘鷺掙扎著爬起來，“指揮部，變異獸改道，41號的缺口處即將在五分鐘內迎來新獸潮！”
不行。控制不了。失靈了。
他近乎癱倒在駕駛艙里，巨獸擔憂地靠攏過來，用頭拱了拱宕機的黑吞。鐘鷺喘著氣，咬牙抬起上半身，竭力摸向了艙內頂部。
還剩三管。
……
守在邱城南方警戒標的邱旭聽見北側失守的消息，驀地慌了神，說：“邱城……！
邱城內的民眾已悉數撤至祈星城的地下堡壘，但邱宅內還有不少人鎮守，比如邱天、唐皎。
林亭立馬按住他，說：“阿旭冷靜，我們這里要是沒守住，那邱城才是真的淪陷了！”
邱旭咬咬牙，“……我知道。”
“剿獸十四隊，待會兒你們去邱城，”周杞冷靜的聲音響起，自她那邊傳來了機甲行進聲，“我帶人來支援41號和你們。”
邱旭聞言定了定心。
周杞稍頓，再續言：“你們會在邱城與機動組的段不容等人匯合。”
邱旭雙目圓睜，嘴角剛上揚一點，周杞就繼續道：
“接下來，邱城會集中所有沖破警戒標的變異獸，愿你們一切平安。”
段不容要感謝一下自己。
出發前她專門把海妖的聲波武器重新調整了一下，這東西曾經在二十年前風靡一時，不過因為通常用起來損人還不利己，作為機甲武器的它逐漸淘汰，她也是淘到的，沒想到在比賽里對變異獸起了好幾次作用，總決賽中的誘敵表現也令人印象深刻。
守在邱城的邱天提出新計劃時，就立馬通過機動隊的隊長聯系上她。邱城的某座大廈頂樓還有一架完整且龐大的通訊設備，它可以協助海妖的聲波武器將那些變異獸全都集中到邱城。
這招很險。
但段不容愿意一試。
蟻群內的四位相關領域的研究員參與本次計劃，協助段不容調整與加工。五個人乘坐電梯到達大廈頂樓，占地幾百平米的設備盤亙在頂樓，金字塔一樣的屋頂朝向天空，段不容一邊目瞪口呆一邊扇了扇激起的灰塵。
嗡的一聲，室內電燈悉數亮起，設備開始運行，幾位研究員忙前忙后，段不容幫不上太大的忙，只能在旁邊站著，道：“沒想到各位懂這么多……你們蟻群，業務還挺廣的哈。”
“……”
四位研究員沒一個理她，看起來都比較內向。
十分鐘后，他們完成了調試，段不容駕駛海妖到達接收口，雙肩的武器完成充能，放出聲波，經過設備的加工調整，妖異的聲音響徹在綠堡星的天空上。
轟隆隆
銥驊
……
獸群的奔跑聲就此逐漸接近。
——
星聯最高層圓桌會議室。
除了伯南·朱利安將軍，其余六席長官皆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參與會議。
沒有過渡，朱利安站在圓桌前，說：“保綠堡星，然后讓準備好的部隊出擊其他星域的乞賽軍隊，一舉擊潰乞賽勢力。這就是我的最終觀點。”
“伯南，我們的布局還沒有徹底完成，可以說，林爭渡以及綠堡星叛亂直接提前了乞賽族的行動，那里的戰況已經無法暫停，借此削弱乞賽，我們再進攻，更穩妥。”
“什么時候，星聯的戰斗開始追求穩妥了？”這個時候，弗朗斯特·勒羅伊冷聲嘲諷道。
朱利安看向勒羅伊，勒羅伊性子最冷，但她是朱利安第二有把握的一票。
至于最有把握的一票……
鐘司敘泰然道：“伏瑪諾金雙星事變刻在第九軍區的恥辱墻上，我們的部隊早已做好了準備，隨時為乞賽族送上重擊。”
“哼，令郎猶在綠堡星，鐘將軍比我想象中還要鎮定。”
鐘司敘：“哦。”
“我們總會在某一瞬間與歷史重逢，”朱利安重回正題，說，“諸位，早期的人類聯盟在遷移期間也面臨了這個選擇，直面迎擊敵人，還是利用少部分同胞來打敗敵人，我們的領導人選擇了后者。”
“在接觸星際的那一刻，人類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從未停止進步。”
“直到現在，人類聯盟演變為強大的星聯，我可以驕傲地說，我們足夠強大，給無數人類提供庇護，帶來安寧，擁有豐富的資源……”朱利安發問，“但是到了現在，這樣強大的我們，面對敵人時，還不得不選擇第二種方法么？”
共鳴
“……你的精神力似乎比剛剛強了點, ”龍舌的聲音頓了頓，但很快笑開了，“但還是不行啊。”
是。
林爭渡已經疊加注射了六管, 但在連接對方后，還是只能撐到十秒，那些人的意志幾乎要滅頂。
“當我們得知到，綠堡星產生了你這樣的天賦者時, 我族同胞們歡慶你的誕生許久許久……厄蘇拉不是個好孩子, 但她不知不覺中教好了一批好孩子，才生出了你，眼睛呀。”龍舌的聲音里開始摻雜著其他人的聲音，尖銳的，沉悶的，竊笑著慶幸綠血的付出。
繼續注射, 林爭渡還沒覺得不適。乞賽族話多的唯一好處就是留給她了足夠的時間。
“我們會珍惜你的, 我們還會幫助你, 開發更強大的能力, 而不是無能地、軟弱地借助藥物來提升自己，又在藥效后輾轉哀叫，像普通的人類一樣……太可憐了。”說到最后, 尾音里帶著委屈和憐惜, 就像憐惜一只搖尾乞憐的狗。這些話就像從人的口中說出來的，“人味”濃得可怕。
【你過去了，我們、人類才會一敗涂地！】系統抽空緊急提醒她道, 它那邊看起來也非常繁忙, 由此可知，它并非置身在自身族群戰爭外。
林爭渡：【我看著像是被它誘惑了的樣子么？】
成為被保護、珍惜的異族者后, 要么被關在籠子里每天等著它們參觀，要么被關在實驗室里研究和被迫繁殖……這才可憐吧。
在白色機甲龐大的身軀的縫隙內，遠處星域的艦隊爭斗造就了一片火海，林爭渡問系統：【他們都沒有聯系我，情況怎么樣？】
綠堡星陸戰方和艦隊方都沒有再干擾她，大概已經知道她所面臨的困境，
系統：【不算好，也不算壞，就像尋常戰爭一樣，情勢千變萬化，但這種“尋常”得益于你拖住了它。】
沒有等到林爭渡的回復，對面不耐煩了，說：“人類有什么好的？他們早就拋棄你了，你居然還在抱著不切實的希望！”
“這件事我們已經爭很久了，”林爭渡滿頭大汗，她仰頭靠著艙壁，消化過度注射的不適，汗水摻進眼睫，視線被汗水擾成了一片水色的萬花筒，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喚道，“哥哥。”
當她坦然地念出這個昵稱時，對方終于像吃了石頭一樣噎住了，“……”
她猜對了。
龍舌在死之前，估計是參與了乞賽族的實驗……他的意識也被提煉出來了，就像當初的白樺。
哈哈。
原來那些惡心的話全是他本人說的。
更惡心了。
林爭渡幾乎以勝利的姿態咧開嘴，眼神里卻又藏不住困惑。到底哪一步走錯了呢，能讓龍舌決絕地拋棄一切……？明明在她意識到兩人再也無法恢復關系之前，一切幾乎都正常地進行著。
注射的不適已經過去了。
林爭渡低聲道：“你現在只有讓人類滅絕這個念頭了嗎？”
那混沌的聲音開口了，“不……”遲疑的，掙扎的，不過一秒，隨后被裹上了其他的聲音，“當然不是，哈哈哈哈哈哈……我還想要你啊，你的軀殼、你的眼睛，我要好好收藏，一輩子放在我身邊。”
龍舌憤怒道：“你不是她，你還有什么資格藏在她的軀體里跟我說話，你和我、和我們，都是一樣的！你也被提煉了意識，不過一介孤魂！”
“哦，但是你們至今似乎只能寄居在機甲上，為什么不把我的身體奪過去，”林爭渡嘲道，“是你不想嗎？”
白光大綻，白色巨型機甲雙臂化作尖刀，套滿能量環，飛撲著砍過來，A21振肩射出迄今為止最完滿的一彈聚能炮。
炮身掀著能量風暴狂卷而去，敵人翻身躲過，雙臂卻像被磁鐵吸住一樣追著聚能炮一探，能量環頃刻碎開，散作粒子追隨而去，最終在極遠的黑空中轟然炸開。
待其愣神之際，A21翻身霸踞上空，幾彈精尖炮彈砸過來，A21翩身閃避，以極致靈巧的身段、身軀如紫金閃電般逼襲至敵人斜后方，紫色光刃幾乎以同歸于盡的姿態砸進機甲的頸部。
痛呼和怒吼聲震蕩整片星域，就連艦隊都受到了影響。
“救……”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維修通道里的那個女人，你別企圖保下她的命！”
提煉再凝聚了千萬族民意識的意識，哪怕再同心，也無法做到真正的合一。剛剛龍舌的聲音就露出了破綻。
既然不是真正的合一，那么就比不上林爭渡的敏捷。
這一劍，擊碎了敵人的頸部護盾。光刃直接碎裂，就連A21身上都纏滿了激蕩后的能量殘穢。
伊連那直接松開手，從維修通道里自由落體到儲存艙內，咚地一聲砸在甲壁上，滿頭冷汗，“林！雖然現在叫你悠著點完全不可能了，但努力維持一下好嗎？A21快解體了！”
乞賽族仰仗著無輔助神經連接，可以像林爭渡一樣做到遠程連接，但它們為了克制林爭渡，且避免遠程連接的集中地被發現、毀壞，自行摒棄了這個優勢，將千萬意識煉鑄于這鋼鐵身軀上，共感共行、魂隨身消……
它們想要林爭渡，還想要Q-110。
嘴角不知覺地揚了起來，幾乎快要抻裂，血液里激蕩著興奮與戰栗，林爭渡呵笑道：“你們輸了。”
Q-110閃身出現在駕駛艙內。
Q-110，最完整、至今無法被復刻的記憶體，還擁有最不可思議的技能。
共鳴。
當Q-110接
YH
觸到林爭渡興奮到極點的意識時，頭一次對她產生了抵觸，但最終，Q-110還是接納了她。
嗡———————
整個A21的機身開始緊密地振動起來，敵人意識到林爭渡要做出的選擇，驚懼地吼道：“不——！”那些意識，又爭先恐后地爬過來，搶奪林爭渡對Q-110的控制權。
然而二十年前，厄蘇拉·法默逝世后，Q-110抵抗了它們每一次的連接。
于是暴漲的意識就像更大的一片海，每一個試圖探出的意識在瞬間被吞噬，接著是那些緊密堆積的意識被滔天巨浪淹沒。
這場無硝煙的戰斗在頃刻間結束。
白色機甲掙扎的姿態登時平緩，它呆怔地懸在太空中，然后慢慢望向A21。
“你是我的了。”林爭渡說。
白色機甲接受控制，轉身沖回艦隊內，身軀劃出一條白色光弧，輾轉翻飛，來回貫穿乞賽族的星艦，幾乎在火光中織就了白色的線圈。
第九軍區的銀十艦隊與支援的第三艦隊撤開距離，在其包圍圈內，乞賽艦隊全隊傾覆，白色機甲的極化裝甲也終于承受不住，開始緩慢解體。
它的確是每個機甲人的夢中情機，但是那些意識永久地寄托在這里，林爭渡無法永遠掌控它，那么就要毀掉它，白色機甲在最后一刻飛回到A21面前。
忽然間，龍舌的意識似乎短暫地沖破了束縛，低聲道：“妹妹，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
“不，”林爭渡說，“沒有了，伯珈。”
那是他曾經的名字。
白色機甲上的裝甲大塊大塊地卸落，優秀的涂裝讓它像是宇宙之淚，林爭渡余開了一點精神力，這些完美的“淚水”就墜向A21，溫柔地貼合在它身上。
【不可思議，你成功了。】系統低嘆道。
詭異的喜悅霸占了腦海，林爭渡晃了晃頭，說：“這只是序章吧，他們最強大的艦隊呢？還沒趕過來？”
她自知這不是一個好預兆，藥效被推動到達頂峰，很快就要轉入第二階段，乘勝追擊才是最好的選擇。
系統頓了頓，知會她：【我還未來得及告訴你，星聯已經向乞賽宣戰了，各大軍區已經出兵了。綠堡星方很快就會收到消息。】
林爭渡愣怔良久，然后說：“是么？那我就回陸上清理變異獸……”
A21發動引擎，飛回太空站，艙門還未打開時，她接著玻璃，看到了背后的情狀。
“——林爭渡，星聯的援軍來了。”作戰室里的邱檀知會她時，語氣相當復雜。
【我們該走了。】系統話語剛落，屬于它們族類的艦隊悉數飛入躍遷點內，與星聯的艦隊擦身而過。
星聯艦隊迅速展開攻勢，將殘余的戰機清理干凈，一大波星艦浩浩蕩蕩地飛入那個未注冊的躍遷點內，直接追擊乞賽族。
一架紅色宇宙機甲留了下來，側腰有銀色的編號：JR-A-31，這是宇宙機甲的完整編號。它帶領銀十艦隊和新加入的小艦停在綠堡星附近，面對A21，A31頷首，“眼睛。”
是鐘司敘的聲音。
林爭渡說：“鐘將軍，感謝支援。”
“星聯通過了幾項草案，展開了對乞賽族的全面作戰，也選擇與綠堡星進行再次和平談判——至于你部下曝光的綠血與星聯的實驗成果牽連，星聯接受指控，并已公開了你方提出了四條質問……”
A31向她伸出手，“星聯鄭重地向綠堡星提出合作與和解請求，這次，我們合力打敗乞賽，然后協力解決內部矛盾。”
林爭渡說：“合作可行，和解另說。”
“那太好了，”鐘司敘笑嘆了一聲，“以及……”
新飛入的星艦應聲打開了艙門。那里有一架天藍色的宇宙機甲，編號JR-A-32。
鐘司敘說：“這架機甲的裝甲材料是云白金，至今沒有駕駛員。我想，它應該屬于綠堡星和綠堡星的戰士。”
邱城與缺口
更早之前。
段不容和蟻群的人上了大廈, 沒過多久，邱城里充斥著怪異的聲波，不少機甲戰士都調整了傳感器的強度, 以免被干擾心境。
邱城的外圍除了東西向的幾條通道口，都有建有圍墻，只不過不常關閉，現在為了方便清理, 圍墻才升了起來。
邱旭和林亭帶領的隊伍守在貫城公路的東入口, 安排人員分散在兩側大廈的十樓上下位置，唐皎帶人守在離他們五百米遠的大廈內。
閉氣凝神許久，邱旭在目視鏡內看見了盡頭里冒出的身影，低聲說：“來了。”
話音未落，那只變異獸身后涌現出數十只變異獸，而后, 還有更多……
“缺口再不切斷這些獸潮, 那邱城可是徹底要成獸城了。”林亭冷汗直冒, 但果斷駕駛機甲抬起了手臂。
邱旭觀測變異獸的距離, 寒蘭慢慢抬起手臂，彎弓搭箭，“爭取讓它們只走到第一關口。”
東邊入口被規劃為第一關口, 唐皎那邊是第二關口, 再向內兩公里處為第三關口，是規劃的三個重要攻擊點。除此之外，核心點即聲波源, 也派了不少人守著, 邱天也在那里。
在第一只變異獸踏進邱城的剎那，伴隨著鳴嘯聲追襲而去, 寒蘭射出的箭準確無誤地貫穿變異獸的脖頸！隨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其他人屏息凝注。
三只變異獸的步子一頓，隨后身子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作為“領頭”的變異獸，它們的位置較為分散，而追在后面的變異獸群很快就踏過了它們。
邱旭低聲道：“去死。”寒蘭拿拳頭摁住腕部新裝的開關，三只獸尸的位置轉瞬炸開，緊密的變異獸群立時被沖斷，甚至有五六只被炸上天。
以此為信號，所有人紛紛開始了射擊與轟炸，一時間火力充足，幾乎沒有變異獸沖出第一關口的攻擊范圍。
寒蘭起身奔跑，在大平層內狂奔，直至這棟大廈的邊緣——這里的玻璃提前被砸開了。
它的步伐速度絲毫沒有減緩，奮力躍出缺口，微弱的陽光在青金色裝甲上流轉一瞬，寒蘭跳進緊挨著的另一座大廈內，沒完全對準提前打好的缺口，因此撞碎了整面單元格的玻璃。
“有兩只變異獸離開了第一關口，注意……”
寒蘭翻身跪定，玻璃碎片砸落在背后，它起身繼續狂奔，振振背，將玻璃渣抖落，隨后到達第二座大廈內提前找好的攻擊點。
彎弓搭箭，凝神，發射。
重復了無數次的動作絕不會出現差錯，并非所有變異獸都能被猜對致命點，但受傷會減緩行動速度。
“阿旭，這群變異獸開始從外立面想上堆爬了，它們也在調整攻擊方式。”林亭提醒道。
“哈？那它們還來嗎？”一直沒開口的唐皎說。
林亭：“它們不來？你做夢呢，爬上來就是為了分散我們的火力……該死！漏了五只！”
最開始被漏掉的兩只應該到達了第二關口，四聲槍響后，第二關口歸于安靜。邱旭看著從眼前跑過的三只，再陸續射出三發，它們到達第二關口后，同樣被射殺。
“不行了，我們得繼續向上移動，有幾只快上來了。”林亭說。
隊伍內不只有機甲駕駛員，還有未駕駛機甲的陸戰守衛，變異獸真上到同層的話，損失會相當嚴重。
邱旭蹙了蹙眉，寒蘭搭箭的動作也因此頓住。
如果說它們能互相堆疊翻到十樓，那么圍墻對它們來說其實……
不止他，林亭說完這句話后，和另一頭的唐皎異口同聲罵了一句。那等它們回過勁，不就直接從圍墻另一頭翻了嗎？
邱旭說：“沒事，目前第一關口那里才是它們的大部隊，我們繼續清理，核心點那邊還是比較安全的。”
“……蛇！”第三關口的領隊忽然高呼一聲，緊接著在極高點爆發出一聲轟鳴。
寒蘭從剛剛的洞里爬上樓梯，接著工具直接攀爬到頂層天臺，登高一望，在第三關口的大廈靠近圍墻的那一面，一條十五米的蛇類變異獸游動著，身側處有一道爆炸后形成的坑。
它沒有沉迷于戰斗，靈巧地一翻身，朝著核心點的方向纏去，很快就攀上另一座大廈。
第三關口調整攻擊方向，將其擊落。但迅速地，圍墻外再次爬上了四至差不多長度的蛇類變異獸。
邱旭不禁想起了聯合賽末賽時，他和段不容、林爭渡用出來的配合技，只是可惜，段不容守著核心點，林爭渡守著星外。
你無法奢望一個人的刀尖和你永遠都朝著同一個目標體。
林爭渡在參加總決賽前，與他聊起星外窺視者時，
依誮
他在某一瞬間感到了恐懼，甚至差點要開口說“你能別走嗎”，但最終，他只是說沒問題。
這次也一樣。
他會拼盡全力面向此刻的敵人，保護他在能力范圍內能保護的一切。
蓄勢結束，寒蘭拔足動身，在高樓的天臺間如履平地，行進間朝著四只蛇類變異獸連射數發。不得不說這些日子里，他在綠堡星的訓練很成功，結合邱城的情況進行戰斗，已經是他的強項。
帶二次彈射裝備的牽引箭扎入獸身，隨后牽引線被彈射至另一只身上，四箭過后，牽引線實現全覆蓋，五支可燃黏液箭隨即銳嘯而去。
邱旭道：“可以點火了。”
第三關口一彈飛去，火海頓起，四只變異獸瞬間被焚噬！
“注意注意，變異獸潮已到達第二關口。”唐皎在頻道里提醒道，隨后開始指揮隊員進行攻擊。
第一關口。
“跑跑跑跑跑跑繼續跑！！”林亭大喊著，未駕駛機甲的隊員先上電梯，駕駛機甲十個人斷后。
上一次攻擊這么大規模的變異獸，還是53屆機甲賽的時候，他作為區賽季軍參與聯合賽，末賽時運氣太差，單人行動被十六只變異獸圍攻，那時候賽方還會提醒人可以棄賽，但這么兇險的一幕吸引了不少關注，林亭想著要為綠堡星爭點氣，拒絕棄賽，雖然挨了好幾頓打，但最后成功突圍，收割了一大波積分。
沖在最前面的變異獸嘶吼著撲過來，林亭換炮為刀，機甲上前近戰迎擊，最外圈的五架機甲也隨之近戰。數下劈斬后，再配合內圈機甲的炮轟，進入室內的變異獸一下子難展身形，低吼躊躇、朝后急退。
就在這時，樓體外閃過一道銀光。
搭疊作階梯的獸群掀起一陣喧嘩，從林亭這邊的視角看，只能看到獸血濺起，被砸出來的缺口外的變異獸紛紛跌了下去。
有人斬斷了獸墻，這一層上的變異獸已經孤立無援，眾人一鼓作氣，將變異獸悉數斬殺。而后，一架機甲從樓體外爬了上來，雙手彎刀轉了個圈，被利落地收回腰部。
“這……是誰啊？”隊員輕聲問道。
“你好，”自機甲內傳來親和的聲音，“我是小羊，來自蟻群。”
林亭：“你好，我是林亭。”
作戰部那邊，邱檀告知道：“蟻群派來了三位成員增員，第一、二、三關口各一名。”
隊員朝他身后望了望，“真的就你一個人嗎？”
“嗯。”小羊笑著說。
邱檀專門給林亭補充了一句：“這位羊先生是蟻群戰力第三。”
蟻群戰力第一毋庸置疑……第二是誰？
“第二是船長，”邱檀猜到他在想這個，直接補充道，“她還在我們這邊守著。”林爭渡作為蟻群的第一領導人上了戰場，二把手船長必須留在作戰室內。
……
“……元媞。”
唐皎看著增員的人，有點驚訝，愣愣地打了個招呼。作為同屆區賽的冠亞軍，二人在聯合賽的時候交情很深，也在B級賽拿下了不錯的名次，不過選擇走向時，一個留在了星外，一個回到綠堡星，也因為特殊的網絡設置，二人再沒有聯系過。
頒獎典禮事變時，元媞跟著林爭渡進入A05，親眼看見這一幕的唐皎直接傻了，緩了很久才明白：同屆關系不錯的比賽隊友其實是乖巧后輩領導的反叛組織內的一員。
只不過這幾天，二人也一直沒能說上話。
元媞點點頭，“好久不見。”她不多話，繼續駕駛機甲扛起炮，朝著下方的變異獸一陣狂轟，唐皎也回過神，再次清理變異獸。
——
捱過注射最后一管藥液的不適后，鐘鷺恢復狀態，作戰部調整了人員安排，由蟻群的幾位成員守著他原負責1-10號警戒標，鐘鷺則支援失守的41號缺口，將切斷獸潮，方便邱城收網。
巨獸背著他迅速到達41號缺口，龐大的身軀直接驚退了大部分變異獸，而后它一掌扇過去，將獸群徹底弄散，不少變異獸繞在它四周，企圖試探這只巨獸是否只是空有外形。
鐘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再次發動被強化后的能力，痛覺被投射在數百只變異獸身上，它們驚喘著晃動身子，不住地掙扎。
他還感知到有兩人正在迅速靠近缺口，估計也是來支援缺口的。黑吞正要動手，余光里數十道影子閃過，投進了獸群內。
鐘鷺微一蹙眉，扭頭看了一眼，兩架機甲抄手站在旁側。
似乎并未有事情發生。
五秒后，獸群里蹦出火星，就像是人們常玩的煙花棒一樣，光點如湍沫般涌濺而起。
……就像當初的臥云山！
巨獸帶著他后退數步，獸潮內轟然沖出了火光——鐘鷺緊急屏蔽感知，卻還是共感到無數的痛苦。
“哈……”
爆炸持續了很久，等鐘鷺回過神，缺口附近已經沒了活著的變異獸，而兩架機甲也退到了巨獸旁邊，還是抄著手。
機甲身上有蟻群金紋，這是蟻群的人。
“我是胡鳩，這位是刑者。”其中一人開口簡介地介紹道。
刑者的機甲朝他揮揮手，隨即走向爆炸坑內，專注于撥弄變異獸的骸骨。
“那些人說有缺口，我們就來了。”胡鳩繼續道，“這些人……總歸還是太弱了。我并不喜歡和弱者同行，但……”
“別說啦，眼睛都沒嫌棄你呢！”刑者呵呵笑道，把胡鳩的話都給憋回了嘴里。
回到綠堡星后，小羊帶他熟悉了蟻群基地，也了解了成員的基本情況，紅蟻白蟻什么的，他還是能分清的。
眼前的兩人就屬于紅蟻，而那個爆炸投進去的粉末，也和區賽爆炸案所用的一致。
鐘鷺：“那個粉末……”
胡鳩：“沒了，本來就不多了，還有一批被送去了邱城。”
不過小羊也告訴他，胡鳩現在“老實”了，而刑者很抽象，這戰斗力較高的兩位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尤其是后者對一般人也不感興趣。
鐘鷺斟酌語句，正要開口，刑者走過來，眼睛亮亮的，不住地撫摸巨獸的肌骨，嘆道：“真漂亮啊，它有名字嗎？”
“沒有。”鐘鷺不擅長取，也不愿意取。
隨后刑者抬頭，說：“等它死了，你能把它的尸體送給我嗎？”
鐘鷺：“………………”
刑者看著他莫測的神色，笑起來，歡聲說：“如果乞賽打進來，它是首要射殺目標，如果變異獸體形再劇增，它是主力，如果我們勝利了，比如說綠堡星所有人都被接走了，它不也要被拋棄？作為實驗產物的獨苗苗，無論回哪兒都不妥當。不要裝作這么驚訝和不舍的樣子啦！”
鐘鷺說：“它可以有……”
說實話，他并未安排那么多。就好比他還未想過，戰敗了，會如何？戰勝了，又如何？減少綠堡星的人、財損失，這是他現在該做的事。
他反問道：“那你們呢？如果戰勝后，你們如何安身？”
綠堡星終究是要走向星聯的，要將綠堡星所有居民接回正常的星球，將他們的生活常態化，那么她們原本在綠堡星里看起來沒那么異常的異常就會在其中相當突兀，說不定星聯還會派人來介入，推動行為和思維矯正的工程。
那將會是一條漫長的路。
刑者始終笑盈盈的，反而胡鳩臉色變得很差，她說：“又不是我們想的……這就是紅蟻和白蟻的區別，都是一群瘋子，只不過白蟻那些人藏得更好，便天真地以為可以推動融合。可是白蟻、我們，絕大部分人都未曾離開過綠堡星，離開這里，只能變成被觀賞的無頭蒼蠅。”
的確令人擔憂。
“鐘鷺，缺口的獸潮已經被切斷，你現在去邱城吧，另外兩位會留在這兒繼續守著。”
鐘鷺：“好。”
胡鳩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對通訊的另一方低聲提醒道：“注意檢查它們的尸體狀態，不要放松警惕。”
但鐘鷺想，她們或許沒有她們自己想
殪崋
得那么孤立無援。他搖了搖頭，重新攀上巨獸后背，巨獸大步奔向邱城。
“所以能把它的尸體送給我嗎？”刑者在后面追了幾步，大聲問道。
“我拒絕。”
好累
“41號警戒標增援到達, 獸潮已經被切斷！”
“星聯的援軍……來了！”
獸潮沒有了后續補充，綠堡星內也暫時沒有被入侵的后患，正是收網的好時候。
第一、二關口的隊員負責清理順著貫城大道進來的獸潮, 邱旭駕駛寒蘭來到第三關口和核心點之間的區域，協助清除攀爬圍墻的變異獸。
在他那個位置，還能看見核心點大廈上的攻擊炮火，段不容是本次行動的核心, 但同時也參與了攻擊。
鐘鷺在頻道內提醒道：“最后一只人居地范圍內的變異獸已進入邱城。”
邱旭定了定神, 報告道：“邱城總行動隊申請收網。”
邱檀：“允許。”
一個多月前，當邱旭鼓起勇氣暗示母親和姐姐關于潛匿在綠堡星內的異變時，她們給予他極大信任。
而邱檀也終于將邱旭拉進了邱城秘密進行的建設中，從綠堡星觀賽團出發，到林爭渡造反歸來，在這期間, 他穿行于邱城內無數荒廢的大廈間, 布設上百個儀器。
邱檀權限通過, 面板自邱天、邱旭身前升起, 姐弟倆共同解除禁制——
只聽四面罩體嗡聲頓起，高樓大廈、大街小巷間立時騰升藍色光墻，如遠闊巨洋內的海嘯般直貫數百米, 轉瞬橫過數公里, 奪人聲色。
邱旭仰望光墻的最頂端，眼眶因為強光而盈淚，卻也笑得肆意快活。
光墻□□出無數道光線, 縱橫交織, 邱城內的炮火聲一時停下，只聽著四面八方的變異獸狂嚎不已, 最終歸于寂靜。
大道上只余一路血跡。
“快快快爆炸粉末！”回過神來的林亭大聲指揮道，趁著獸尸變異前要及時清除，否則就……
來，不，及，了。
林亭目瞪口呆地看著距離貫城大道好幾公里遠的地方，那里在瞬間佇立起一顆近五十米高的卵，“那些獸尸怎么被沖過去的？？”
唐皎：“……或者說，聰明的它們早就分好了隊伍，其中一批打算從那里繞過來。”
邱旭看見那顆卵，懊惱了一瞬，但很快調整情緒，說：“距離破卵還有些時間，我們還來得……”
話音未落，由獸尸軀體構筑的卵自內被撕開，一只六足爬行的變異獸發出尖嘯，一甩尾，身周的高樓被攔腰掃斷，掀起無數灰塵。
“邱城內變異獸發生二次孵化，新獸身長近六十米，身高近二十米。”
“不要行動，鐘鷺帶著M738獸即將到達——”
自天際響起屬于另一只巨獸的怒吼，一道巨影搖晃著飛來，雙足直接踩在爬行變異獸的背部。前者的一對翅膀還帶著倒鉤，但肌膚近乎透明，內部的血管清晰可見，就像是新生的翅膀。
事實上，的確如此。
這只巨獸在林爭渡帶人襲擊M738星那日才孵化，到現在也不過幾天齡，無論怎么樣的行為都是第一次嘗試。
殺死這只剛孵化的變異獸，最好的方式是剛剛的光墻，但啟用一次已經耗能巨大，再次開啟還需要時間，其次就是用宇宙機甲斬殺，但綠堡星只有林爭渡可以，且她現在分身乏術。那么就只有M738星的這只巨獸適合了。
黑吞依舊伏在巨獸的身上，通過知覺控制讓敵獸無法迎戰，而巨獸就借此攻擊它。屬于巨獸之間的戰爭拉開序幕，但在鐘鷺的協助下很快分出勝負。
在他又一次反向灌輸痛感的同時，巨獸擒住變異獸的頭顱，吼間再次冒出灼灼亮光，緊接著能量射線自其體內暴射而出，貫穿變異獸身軀。
“咚。”
巨獸松開雙爪，變異獸的尸體跌落在地面，邱城一震。隨后它朝著貫城大道這個方向望來一眼，慢吞吞地抬著步子邁出了邱城，然后身子一縮，就倒在了城外。
邱旭一驚，“它這是……”
鐘鷺緩緩呼出一口氣，“它太累了。睡著了。”
“……”
“……”
半晌，唐皎開口道：“我們贏啦？”
邱檀：“只是這次邱城行動結束了，禁區內還有無數變異獸，只不過它們暫時放緩了攻擊，應該是……”她頓了頓，臉上終于有了一個笑意，“星外戰況轉好了，乞賽被牽制住了。”
邱檀繼續道：“休整一下，然后去貫城大道東入口集合，我們會重新整合警戒標方向的名單，爭取朝內展開攻勢。”
聲波武器總算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停止運轉的一瞬間，一道黑煙從炮口冒出。
段不容：“……”
她嘆了一口氣，說：“也算是物盡其用了。”頂樓再往下五層，便是邱天以及其他守衛等候的地方，帕夏也被劃到了這里，不同于其他人對帕夏的防備，邱天和她簡直一見如故，也愿意講述更多關于綠堡星的故事，帕夏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創作靈感。
等到段不容下來與帕夏匯合，二人便乘坐電梯動身前往東入口。
大廈內一片死寂，電梯不斷發出咔滋聲，兩個人保持許久的沉默，等到了一樓，二人走出來，忽然聽見上空的鳥鳴聲。
群鳥翻飛，猶如狂卷的黑風，急切地逼近變異巨獸的尸體處。
大道上陸陸續續下來了邱城行動的隊員，有的人滿臉疲倦，有的人終于展開笑意……但都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鳥群。
“有白紋的是虎面鸛，綠紋的是綠唇鷲……都是綠堡星的本土星獸，”段不容解釋道，不知不覺露出了笑意，“區賽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局賽場在垃圾場，那里有很多。”
“其實都是很漂亮的鳥。”帕夏感嘆道。
“……漂亮么？”段不容喃道。
及至東入口，開闊的地形上蜷縮著巨獸，鐘鷺背靠著巨獸席地而坐，面容上滿是疲倦，他看見段不容，微微頷首。
段不容也回以頷首，緊接著，背后猛地一重，邱旭撲過來抱她，說：“姐！”
“弟弟！”段不容也差點淚汪汪，把他抱在懷里揉頭。
“挺過去了！我們撐過去了！”林亭拉著唐皎，原本還想分享一下剛剛的驚險，但張開嘴，又沒能說下去，只是喊著開始哭。
唐皎大驚，把他抱在懷里拍拍。元媞自她身邊走過，唐皎頓了頓，喊道：“元媞，以后……見見面吧。”
元媞平和地看著她，笑道：“好。”
“等等等等……”帕夏猛地閃身過來，歪頭看著二人，“元媞，唐皎，還真是你們！”
54屆機甲賽的三名選手意外地相遇，唐皎也驚了，說：“阿帝那，你什么時候……”
元媞匆匆打了招呼，隨后道別，和小羊以及第三位蟻群支援者畸骨準備離開，“燈，我們要回基地了。”
鐘鷺緩緩睜開眼，說：“等它醒了，我就回基地。”
“好。”
元媞等人走后，他緩了一會兒，才覺得神經痛得到了緩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感覺要下雨了。
噠。
他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從鼻腔內涌出的血。其他人察覺到他的異常，趕緊湊過來，手忙腳亂地要聯系作戰部，還說著什
YH
么“內出血”“大內傷啊這是”，鐘鷺擺了擺手，輕聲說：“只是能力使用過度了。”
聽著比推測的沒那么嚴重。
“你和林爭渡的能力……好像有點類似？”林亭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有點，她的能力針對機甲，我的能力針對生命體，但她的精神力比我強很多……”說著，他不由得抬頭望了望天空。
剛剛作戰室那邊說了，星外戰場差不多安全了，但依舊沒有林爭渡或者宇宙機甲的身影出現。
邱旭追問道：“那小林老師會和你一樣流鼻血嗎？還是說她使用過度后是別的效果？”
“她也流鼻血。”
“——你這是！”
剛松了一口氣的伊連那爬上駕駛艙，看見林爭渡衣襟上的血，臉頓時就白了，猛地撲過來。
藥效到達第二個階段，林爭渡已經平躺著了，四肢綿軟無力，加之衣襟上的血量，伊連那表現得已經夠冷靜了。
林爭渡從褲袋內摸出手帕，好不容易洗干凈了，轉頭又被她用來擦血。林爭渡眨眨眼說：“回基地……哈、哈哈……”她捂著額頭，不知不覺又笑起來。
伊連那側眸看見她身邊的密封箱，差不多知道了，忍不住罵了一句，抱著她下去，海浪開著飛行器上來接她，一看見她這樣，一愣，沒說話，但迅速帶著她回到基地。
“星聯派來的那些飛行器是怎么回事？”
飛行過程中，林爭渡意識逐漸昏沉，只聽到海浪問了一句話。伊連那捋了捋林爭渡被汗打濕的額發，說：“過來幫忙的，都是緊急征來的志愿選手。里面有不少她認識的人。”
林爭渡腦子轉了轉，剛剛好像看見了段璟……辛克萊好像也來了？其他人……好像都來了。不太記得了。
林爭渡又哼哼笑起來。
不管是綠堡星上的同伴，還是比賽中認識的同伴，都是值得信任的……有他們在，她可以休息一下了。
……好累。
睡覺吧。
林爭渡被秘密送進蟻群基地里的同時，輪換值守太空站的人進入太空站控制中樞，她站站停停了好一陣子，太空站忽然震了一下。
她嚇了一跳，警惕地望向監控，視線再慢慢移向窗外的艙內活動室。
兩架巨型宇宙機甲身軀移過控制中樞的窗外，守在太空站前。
及止此刻，林爭渡才停止了連接，徹底放松了意識。
……
在混沌的夢與現實里，林爭渡好像重新度過了她的兩世。記憶像溪流一般，流經她的四肢百骸，無論好壞，即便是死亡，也都此刻是涓滴溪流。
“林爭渡。”有人叫她。
她側頭，半張臉浸入溪流中，身旁躺著……林爭渡，那個林爭渡也側頭看她，笑盈盈地展開五指，與她十指相扣。
然后她，或者她，伏在耳邊，輕聲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我喜歡你
“嗬……咳咳咳咳——”
氣管里似乎爬進了一片羽毛, 林爭渡翻身坐起來，伏在床沿上咳了半天，混沌的意識都被咳清醒了。
等她回過神來, 眼里一片潔白，潔白的墻、天花板、床褥……除了有一面觀察窗。
她頓了一下，睜大了眼睛，幾乎下一秒就要跳下床逃跑。
但很快, 她借著觀察窗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不是小時候的她，是現在的她。
這里是蟻群基地。
呼。
她重新倒在床上，又坐起來，外腦就放在另一側，她打開面板，沒什么新消息, 通訊內容全都停在了戰前。
她站起身, 左手臂上還有一塊觀測芯片, 擬要抬手取下, 但轉念一想，也大可不必，隨后走動到觀察窗處。
剛剛太慌亂了, 她沒意識到這是一塊單向玻璃, 那種被隱秘觀察的不適感襲來，臉上閃過一絲焦躁，手指擦過窗面……
滴。
單向窗上的操作面板被喚醒, 林爭渡粗淺看了一眼, 將單向模式切換為雙向模式。
窗面剎那間光影變化，將外面的景象呈現而出。
林爭渡驀地睜大了眼睛。
觀察窗外并不是走廊, 而是另一個房間，鐘鷺躺在床上發呆，被觀察窗忽然的動靜給驚了驚，定神看過來，對上了林爭渡的視線。
林爭渡看著他床邊似乎是剛剛拆下來的凝膠繃帶，愣了愣，說：“你……把那個藥用完了？”
“嗯。”鐘鷺啞聲說。
“還真是拼命啊，燈。”林爭渡退回到床邊坐下。
“你不也是么？”他反問道。
彼此彼此。
林爭渡掃了一眼觀察窗面板上的日期信息，腦子轉了半天，她說：“我睡了……快七天。”
“嗯，”鐘鷺簡單介紹這七日的情況，“分部的成員——飛鳥、水晶等人都回來了，還有你之前比賽認識的那些朋友，都參與了行動，玻璃帶隊進入禁區，開展了新的剿獸階段。”
萬事尚且順利。
林爭渡呼出一口氣，說：“七天前，我和鐘將軍達成了合作，我將參與更遠星域戰場。”
鐘鷺并不意外，說：“我也會去。”
林爭渡看著堆在一盤的繃帶，說：“我以為你不會愿意，畢竟你和鐘司敘關系似乎不算好。”
鐘司敘垂下眸，“我的確憎惡他，跟在他身邊，讓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人形武器。”
說到這，他輕笑一聲，“他說我性格差，也是真的。剛離開綠堡星的時候，我還不能控制好能力，加上身份敏感，至少有兩三年內，周邊的人都對我帶著厭惡、嘲笑、蔑視、懼怕……我也還沒來得及學會忍耐，因此……常常出言不遜。”
對林爭渡而言，面對抱有惡意的人，出言不遜其實并沒有關系，但鐘鷺的處境不同，他撕破別人虛偽的面具，只會被責備“不懂事”“沒有教養”“性子爛”。
鐘鷺察覺到氣氛低迷，他重新揚起聲音，“但是在這里很快樂，因為大家不會太在意你，沒有那么多尖銳的氣息……即便他們心情很差，但那種味道并不臭。”
“開心是什么味道？”
“話梅味。”
“那悲傷呢？”
“墨水味。”
林爭渡下意識地認為悲傷會是臭味，沒想到是墨水的香氣，大概那種情緒并不是一種惡意吧。而那些臭味，即針對鐘鷺的惡意，在這些情緒情感內，都太突出了。
她想了想，說：“但是這么久過去了，我還沒見過你‘出言不遜’‘性格差’的樣子。”
“……因為我每次見到你，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他說到一半，似乎是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
“啊，因為我，不臭。”林爭渡幫他接道。
這種話平時說的話的確很冒犯，他猶豫是正常的，不過林爭渡覺得很有意思，她心情很好地笑了笑，說：“畢竟我喜歡你。”
鐘鷺：“誒？”
鐘鷺宕機了，“……”
“聞不到嗎？”林爭渡說。
鐘鷺：“………………”
林爭渡雙目微微睜大，欣賞他的反應，看到他耳根逐漸變紅，半晌，鐘鷺說：“我沒聞過那種味道。”
“那現在聞不到嗎？”
“………………………”
“有點像香水吧？前調、中調、后調……然后你把所有氣味挨個篩除，那個你還沒識別的氣味，就應該是了，”林爭渡神色認真，似乎真的在和他探討學術，一通行外人的指導后，她笑瞇瞇地善解人意道，“你的能力大概還沒完全恢復。”
鐘鷺點點頭，又搖頭，坐直身體，“也不是，但是……我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那些氣味有時候就像蟲子，嗡嗡的，圍著我轉個不停，但是遇見你的時候，它們就沒那么吵了……”
他用有些凌亂的思維表達一通，紅暈已經燒到了脖頸，啞口一瞬，他故作鎮定地看向林爭渡，聲音都在發顫，“謝謝你。我喜歡你。”
怎么會有人在告白前道謝的？
林爭渡噗嗤一聲笑起來，她看了一眼觀察窗面板的各個控制鍵，說：“所以該怎么到你房間去？”
……
在大戰不死后坦誠內心，是林爭渡對自己的饋贈。
等到她從觀察室內出現，來到基地核心區域時，林爭渡見到了不少人，陳聰、西里亞、辛克萊、陳禾亭、陳禾加、段璟……大多是作為援助部隊中的小隊長在這里集合的。
那些她以為或許頒獎典禮后就是永別的伙伴正席地坐著休息，似乎還在聊什么作戰計劃，看見突然冒出來的林爭渡，頓了半天。
林爭渡輕輕一笑，說：“好久不見，朋友們。”
陳聰騰地站起來，嗷嗷地跑過來
依誮
抱住她，悲聲說：“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頒獎典禮那天為什么不帶我走啊——！”
“裝不下那么多人。”林爭渡樂道。
西里亞也走了過來，溫聲道：“你沒事就太好了。飛鳥同我說了關于你的很多事，一直以來……都辛苦了。”
林爭渡眨眨眼，“飛鳥？”
“是的，飛鳥引導我加入了蟻群，除此之外，”西里亞指了指陳聰，“黑王星分部的‘折金’也將陳聰招進了蟻群。”
“說到這兒，”陳聰吸吸鼻子，“你們組織支持成員離部嗎？”
凝固的氣氛開始流動，性子外向的選手大多都靠了過來，林爭渡心情大好，挨個擁抱，一路抱到辛克萊面前，林爭渡展開手臂，“怎么還臭著臉？”
辛克萊抿了抿嘴，移開視線，身子倒是上前，抱住了林爭渡。
大家圍坐在一起敘敘舊，很快，休息時間結束在，這些小隊隊長也不得不起身離開基地，而林爭渡則重歸組織，在蘇醒后四天里，林爭渡處理相關事宜，也進行了權限的分配和下放。
等到萬事平穩前進時，林爭渡再次出發了。
她將駕駛A32，參與人類與乞賽戰役的遠星戰場。臨行前有很多人前來送別，但不是每個人都處于休息時間。
星聯帶來了一批設備，能供人類佩戴后進入禁區，在有限時間內免于污染，許多戰士都參與了禁區剿獸。
當A32發動引擎升空時，位于禁區內的人都循聲抬頭注目。
玻璃、船長、段不容、飛鳥……都還來得及與她說上幾句話。但同行者的機甲都在一瞬間脫離控制，揮了揮手，擴音器自內響起她的聲音——
“勝利后見。”
888年末，乞賽族攻擊人居星球綠堡星，大敗。三十天后，其投放的數萬只變異獸被徹底清除。人類的綠堡星戰役勝利。
由此，拉開了大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