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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這樣的回答,該高興嗎

    返程的路上極其安靜,只能聽見腳踩過沙礫、穿過雜草的窸窣聲響,安靜到玄露都很快察覺到了不正常。

    她回過頭,看見沈宴淮垂著目光一臉沉思,落在她身后兩三步的距離。

    “沈宴淮,”她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他,“你怎么了?”

    近來沒有受傷,也沒有生病,休息幾日后也不該再疲憊了,難不成……是與新交的友人分別而不舍?

    想到這,她緩和了目光,安撫道:“不要緊,等我們游歷回來,或許還能見到他。”

    如果還能回來的話……她應該不算騙人吧?

    話音剛落,玄露就看到沈宴淮走上前來與她并行,已經比她高了小半個頭的少年垂眸看著她,這個角度讓她不得不抬起頭來,才能與他對視。

    “小鶴很想再見到他嗎……”

    少年聲音極輕,淺色的眼瞳藏在睫毛的陰影里,變得更深了些,但這句話像是特意沒有說得很清楚,他凝視著面前的少女,又問出另一句話:“小鶴說與我沒有關系……是什么意思?”

    方才兩人的對話里,這是他最在意的一句。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何從根本上就與他“沒有關系”?

    沈宴淮眉眼間蒙上一層淡淡的沉色,他又想起玄露曾經的話……她明明說過他是最重要的,為何掉過頭來又不認?

    原本循序漸進的想法開始動搖,挑破局面將鶴嚇走與無聲無息讓她習慣的方式難以抉擇,沈宴淮頓了頓,看向玄露的目光猶然變得深沉,“那璇璣門的人不過才認識幾日,都不知底細,就說這樣的話……”

    “若是小鶴需要道侶,為何不選——”

    “因為我根本不會找道侶啊。”

    玄露理所當然的神情,讓沈宴淮還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所謂道侶,無非是漫漫修仙途中兩個志同道合之人搭伴排解寂寞,亦或是與有情之人共修。玄露自知自己的修為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也早已度過了那難熬的時期,自然不需要搭伴的。

    至于有情之人……

    玄露失語地看了眼面前的沈宴淮,她光顧著這家伙都要忙不迭了,哪里還有空找有情之人。

    “我不會找什么‘道侶’,所以無論他說了誰,都沒有什么關系!彼钦娴脑谝苫,“我甚至還奇怪為什么提你!

    ……這樣的回答,他該高興嗎。

    沈宴淮的心情一時間猶如船在風浪中翻涌,整個人都定在原地,失笑地看著玄露。

    好消息,他的小鶴根本不會跟別人走;壞消息,也同樣沒想過跟他在一起。

    沈宴淮越想越是哭笑不得,玄露納悶地看著面前短短時間內表情變了好幾次的少年,催促道:“走不走?”

    說罷,她自己先行一步,飄然的袖擺衣裙劃出優美肆意的弧度。

    沈宴淮盯著前方的背影看了半晌,緩緩呼出一口氣,跟上那輕快的步伐。

    縱然如何言說,他的小鶴都是一直與他在一起的。

    ……

    玄露沒想到自己還能遇見蘇檀烏。

    自從離開世安村,她與沈宴淮一路前行,越過幾重山水,路過數個城鎮。因秉著游玩的心態,加上入夏炎熱,他們的行進速度并不很快,到此為止,已經過去了兩月有余。

    直到他們這次行至一處幽森的山谷,被路過的行人叫住:“別往前走了,前面是亂葬崗,里面還住著吃人的妖物!”

    放眼望去,茂密得遮天蔽日的綠蔭籠罩了整座大山,只有一條隱蔽的小道從雜草從中曲折入內,單從外面看,的確充斥著一股危險陰森的氣息。

    但去下一個地點最近的路就是橫穿過這座山,不然就得繞路先向上乘舟順江而下,或者兜一個大圈多浪費幾天。

    該如何抉擇……

    看著少女糾結思索的可愛模樣,沈宴淮不由得笑了笑,而后俯身過去道:

    “小鶴,我們可以飛過去!

    耳畔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玄露激靈了一下,她回過頭,看見沈宴淮不知何時靠近的臉,那上面泛著的笑意讓人看著極為順眼。

    半晌,玄露反應過來他說的什么,對哦,可以飛過去。

    她總是下意識按照前世的思路走,現在沈宴淮健t康得像頭牛,她也不是鶴,自然可以隨意催動靈力,直接御物飛行。

    “那就走吧!

    說完,玄露化為白鶴,徑直沖上了云霄。

    被落在后面的沈宴淮無奈,喚出自己的御劍趕忙跟上。

    飛到高高的空中,才能發現這片森林的端倪。玄露自上而下俯瞰,發現茂盛的密林中有一片格外荒涼的沙土,上面掛著一些雜七雜八的碎布與白色的靈幡,恐怕就是那路人說的亂葬崗了。而位于森林正中最高的山頭,是一座巨大的石窟,無數石洞遍布其上,想來是什么居住的洞穴……

    忽然,一陣透骨的冷意從后方傳來,隨之涌現的是一股濃烈的妖氣,玄露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心中升起幾分疑惑。

    按理說,這些生活在野外的妖不會這么明目張膽地透露氣息,否則哪天被一路過的熱心修士發現撅了老窩,就得不償失了,怎么還能鬧出這么大的聲勢?

    不經意一轉頭,玄露又愣了一下,身旁空空如也,沈宴淮居然沒跟上來。

    她連忙定睛尋找,看見不遠處的云端團著一團黑霧。那黑霧濃厚綿密,其中翠綠明銳的兩點是一雙眼睛,豎線樣的獸瞳森然詭異,正警惕地與沈宴淮對視。

    這團黑霧好生眼熟。

    玄露只冒出這么一個念頭,便趕忙扇動翅膀飛了過去,來到沈宴淮旁邊。

    這個時候,她才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正從對面的黑霧中散發出來。

    “哎喲,是你?”

    黑霧率先開口說話了,繼而敵意散去,那慵懶魅惑的聲線讓玄露怔了一下,下一刻便認出了是誰。

    如她所想,黑霧快速涌動,驀地化作了一個人影,凌空踩在云中。

    看著對方身后搖擺不定的三條狐尾,玄露眼睛微睜。

    ……

    “我還以為是哪來的討人厭的修士,還準備偷偷從他后面繞過去,給他一榔頭!

    走在前往狐穴的路上,玄露聽蘇檀烏興致勃勃地講述原本她是如何打算偷襲沈宴淮,然后將他剝皮抽筋吞吃入腹的。

    她屬實無奈,“所幸你沒出手!

    否則現在只能看見一條被剝的狐貍。

    “是啊,得虧我覺得他眼熟。”蘇檀烏頗為贊同地點頭,而后瞇了瞇那雙妖瞳,“怎么,你是準備來還我尾巴了嗎?還是后悔想來趕盡殺絕?”

    聽著狐妖那調笑的聲音,玄露很直接地道:“你若是覺得我們是來殺你的,方才就不會邀我們來你老窩!

    剛才在云上極力邀請他們來家中做客的也不知道是誰。

    蘇檀烏內心一梗,“老窩?”小姑娘家,說話怎么這么難聽?

    她微微揚起下巴,紅唇勾起,“萬一是我想騙你們來,甕中捉鱉呢?”

    “那要看誰才是捉的那個人了!鄙蜓缁葱χ逶捳f道。

    看到少年似笑非笑的模樣,蘇檀烏神色一斂,尾巴在身后焦躁地搖擺幾下,她從客棧時就覺出這年輕的男人其實很不好對付——否則,她在對方把劍落在她脖子上之前,就該有所發覺了。

    想到這,她不再繼續調侃,而是繼續帶著兩人朝洞穴行進。

    蘇檀烏的巢穴就在這石山之中,狡兔三窟,她蘇檀烏足有三百窟,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石洞讓外人分辨不出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入口,輕易便能擾亂敵方的視線。何況這石窟與山體緊密結合,外面又有樹林遮蔽,很難被人發覺。

    可既然如此,又為什么會被人指出里面住著妖物?

    玄露踩著碎石子,打量了周圍一圈,問:“你沒有去魔界?”

    便見前方的蘇檀烏腳步頓了一下,透著一絲壓抑的聲音傳來:“我自然也想過……只是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脫不開身。”

    玄露回憶往昔,她并未聽說過蘇檀烏過去的經歷,只知道見面時她就已經成了沈宴淮手下的人。

    那能是為什么……

    “姐姐?”

    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在空曠的石洞中尤為清脆。

    “是姐姐回來了嘛?”

    石頭后面冒出一對暖黃色的狐耳,繼而是一雙琉璃珠一般的大眼睛,白皙軟嫩的小臉露出半張來。

    好小……的狐妖。

    玄露驚奇地看著對方,估摸著只有五六歲稚童大小。

    蘇檀烏連忙走過去,“阿杏,怎么出來了?”

    小狐妖伸手要抱抱,整個被蘇檀烏抱起,好奇地打量玄露與沈宴淮兩人,嘴上答著:“因為姐姐不在太無聊了嘛~”

    玄露的目光落在小狐妖赤。裸慘白的手腳上,還有那枯草一樣的頭發,細瘦又孱弱,恐怕不是一只健康的妖。

    觀其兩者的關系,蘇檀烏在魔界時為何身邊沒有這一只小狐妖,答案顯而易見。

    “這是我妹妹,蘇檀杏!

    蘇檀杏窩在蘇檀烏懷里,捏著她垂在胸前的長發,露出一個緊張又燦爛的笑來。

    蘇檀烏把蘇檀杏放到一旁的榻上,哄慰她道:“姐姐去給你拿吃的,在這里乖乖的!

    這般耐心溫柔的模樣,與外面嫵媚又妖艷的狐妖根本不像是同一個妖。

    玄露老老實實坐在大概是凳子的石頭上,環顧周圍,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剛才那股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血腥味此刻變得濃郁起來,像是充斥在每一寸空氣里。

    她嗅到過許多次這樣的氣味……是在尸山血海之中,血肉的氣味。

    愣神之際,玄露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拽動,轉頭,那只小狐妖不知何時挪到了她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第82章 第82章她認識的醫師

    只一眼,玄露便愣住了。

    蘇檀杏穿的衣裙寬松,方才在蘇檀烏懷中時身體蜷縮,只能看出腰后鼓鼓囊囊一團,如今坐在榻上,毛絨絨軟蓬蓬的尾巴便全然露了出來。

    縱使顏色枯黃色澤黯淡,那足足九條堆疊在一起的尾巴,顯然證明這是一只九尾狐妖。

    狐妖各族,都是由尾巴數量判段資質與修為的,生下來幾條尾巴,便是幾條尾巴的資質。

    尾巴可以消耗,也可以通過修煉增加。資質越高的長回尾巴的速度就越快,可以毫不吝嗇地使用;反之越慢、越珍惜。但無論增減,都無法改變本身的天分。

    這只小狐貍是……天生九尾?

    玄露驚異于對方過于出色的天資,又不由得為其羸弱的體質惋惜——這種水平的狐妖,只要沉下性子修煉,假以時日脫胎換骨,飛升成狐仙,是必成的事。

    但天資、**、精神,凡是有一處不足,就說不好了……何況看蘇檀烏的態度,恐怕這只小杏團子遠比他們看到的更“不好”。

    “姐姐~”

    黃毛小狐貍此時不那么怕生了,甜甜地朝她露出一個笑。

    “嗯……”玄露對這樣會討巧賣乖的小孩子毫無辦法,哪怕是妖。她有些不自然地直了直背,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唇瓣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來。

    僅僅如此,蘇檀杏就驚艷得睜大了眼睛,淺金色的晶瑩剔透的眸子映照出玄露的面龐與身影。

    一旁本來單手支著側臉,靜靜觀望的沈宴淮放下了手,目光晦澀恍如熒光。

    “姐姐……”小狐貍囁嚅。

    “嗯?”玄露還以為她哪里突然不舒服,湊得更近了些。

    “好好看……!”小狐貍水汪汪的眼睛泛出無邊的喜悅,毛絨絨的一大團也搖晃起來。

    這番表現讓沈宴淮眉頭輕挑,卻是一言不發。

    玄露頗為手足無措,回想一下見過的人是如何哄孩子的,她猶豫半晌,伸手想去摸那又大又漂亮的狐貍耳朵,“你也好看。”

    蘇檀杏主動把玄露的手放到自己頭頂,笑得滿足的像吃了蜜。

    “看來阿杏還挺喜歡你!

    蘇檀烏端著一碗湯藥出來,看見這一幕,表情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

    比方才還要濃郁的氣味從碗里飄出,玄露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看見里面黑紅色的湯汁,似乎比生病喝的苦藥還要可怕。

    “阿杏過來喝藥!碧K檀烏招招手,小狐貍就聽話地湊過去,那纖細的小手捧著臉大的碗,皺著鼻子和眉頭,大耳朵也耷拉下來,隨著吞咽藥汁的節奏一抖一抖地顫動。

    喝完,阿杏就困了,打了個哈欠縮進蘇檀烏懷里。

    玄露看了阿杏一眼,目光與蘇檀烏正在對上。

    過了一會兒,蘇檀烏起身將小狐貍放進更里面的洞穴,又施了一層結界保持安靜,這才坐到兩人對面,毫不在意地說:“想說什么便說吧,除了那種沒用的勸說!

    “你給她喝的是什么?”第一句,是沈宴淮笑吟吟地打破沉寂。

    玄露看了沈宴淮一眼,又看向他的手……沒有拔劍斬妖除魔的意思。

    蘇檀烏也不遮掩,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t,目光藏著一絲挑釁的鋒芒,“心頭血!

    意料之中。玄露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你這段時間都是一直在找這些東西?”

    蘇檀烏聽出玄露指的是她被通緝開始,點頭道:“是啊,我日日搜尋可以用的人心,就是為了給阿杏做藥引。”

    玄露沉吟,“那你在留遠鎮時,為何把那顆心歸還給了夏小姐?”

    蘇檀烏詫異揚眉,似是沒想到玄露還記得此事,笑道:“我一向遵從雇主的意愿,她既然想要,我也不差這一顆心!

    “一向?”玄露察覺到重點。

    蘇檀烏往后一仰,“難道我沒有說過,這些人心,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

    她像是回憶到什么可笑的事,道:“那些是本就該死的負心之人,我只問那被辜負的人愿不愿意取他的命,一旦她們答應,我便會實現她們的愿望!

    玄露知道,這是蘇檀烏盡可能抵消因果的一種手段,不然殺了這么多人,她自己也會造就洗不清的孽債。

    “阿杏生來就是九尾,是族中百年一遇的天狐,可她身子實在太弱,就連毛色也不是玄狐的玄色,族中長老都預言說她活不了太久……”

    “原本家中是好好養著她的,可有一次她被歹人擄走,不知接觸了什么毒物,傷及了根本,從那之后,身子便一天天弱了下去!

    “我為了想讓她多活一天,想盡一切辦法,甚至冒著危險去求過修仙之人,從他們手中得到了幾顆仙丹,可是沒用——”

    “后來,我終于得到這唯一有用的辦法。哪怕作孽再深,只要能讓阿杏多活一天,我便會無所顧忌地去做。”

    蘇檀烏嗤笑,“當然了,中途也有那些假仁假義的人來勸阻,讓我回頭不要再錯下去。”

    “可是,”

    “我有什么錯?”

    蘇檀烏一雙媚眸閃過妖冶的綠光,“只要阿杏能活下去,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一片沉寂。

    就當蘇檀烏以為自己說的話震懾到了兩人,或是他們準備捉拿自己“降妖除魔”時,空曠的石窟里響起玄露清冷的聲音:

    “此話當真?”

    “什么?”蘇檀烏還未轉過彎,愣了一下。

    “我指的是,你說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玄露道。

    “……”蘇檀烏卻猶豫了,并不是她不堅定,而是第一次見面她就被對方坑得沒了一條尾巴,這次怕不是得把命坑走?

    她試探道:“你先說說看?”

    沈宴淮忍俊不禁。

    蘇檀烏掃了沈宴淮一眼,對玄露道:“反正這次不能再要我尾巴了!彼要留一條給阿杏,若實在不行,看看能不能用尾巴給她續命。

    但是也不對呀,“你說這個做什么?”蘇檀烏狐疑地看著玄露,“難道你有辦法?”

    向來鎮定的狐妖此刻緊張到了極點,她攥緊了手掌,長長的指甲掐入皮肉,只等一個確定的答復。

    玄露抬眸,漆黑如墨的眼里有一點璀璨到極致的亮光,“如果我說,我可以治愈她呢?”

    ……

    “阿杏?阿杏,起來啦……”

    “唔……?阿姐,讓我再睡一會嘛……”

    石洞里,蘇檀烏叫著貪睡的小狐貍,外面,玄露則聽著沈宴淮的疑問。

    “小鶴,你當真要救她?”

    “嗯!

    見玄露如此篤定,沈宴淮也沒再說什么。

    但在他的印象里,這狐妖是只身來到魔界,身邊可沒有什么妹妹。

    要么,是這狐妖說謊;要么,是她的妹妹在她進入魔界之前,便已經死了……

    看蘇檀杏的模樣,后者的可能更大。

    那,小鶴如今所做,就是——

    逆天改命。

    玄露想,她如何不能逆天改命?

    這一世以來,她做的每一步都是在逆天改命。

    既然不知成效如何,那便從這只小狐貍開始試試好了。

    看著蘇檀烏把睡眼惺忪的蘇檀杏抱出來,玄露坐到榻上,對上小狐貍困惑的眼睛。

    “你們先都出去!彼龑ι蜓缁磁c蘇檀烏說。

    蘇檀烏不敢怠慢,說了“阿杏一定要乖啊”,便快步走了出去。而沈宴淮稍停了一會兒,詢問:“不需要我幫忙嗎?”

    玄露搖搖頭,體內淤毒恐怕要處理不短的時間,有旁人在她總容易分心——這又不是在戰場上快速刷人,她想幫這小狐貍幫得徹底一些,不留任何意外。

    終于,這里安靜得只剩下她和蘇檀杏。

    玄露深呼吸了幾下,準備告知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卻沒想到小狐貍率先開口,恬靜的臉帶上了與年紀不相符的懂事神情。

    “姐姐,可不可以讓我阿姐不要再為我找那些藥了?”蘇檀杏露出為難的表情,“很難吃……而且對阿姐的修為也不好!

    玄露怔了怔,問道:“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嗎?”

    蘇檀杏點點頭,抬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我不想讓阿姐再做那些事了。可我不喝藥阿姐會傷心,我只好裝作自己有在好起來?墒俏抑溃沂腔畈涣颂玫!

    她說了太多話,氣有些喘,“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早就接受了這件事。只是……我死后,阿姐一定會傷心,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玄露看了她一會兒,“沒事,很快你就會痊愈了!

    蘇檀杏卻笑著搖搖頭,“我知道了,姐姐你也是阿姐找來哄我的,她找過可多人了,但每次我都裝作被騙過去!

    她歪頭思索了一會兒,“但是這么多人里,我最喜歡你!

    玄露揉了她一把。

    蘇檀杏更開心了,說:“我也不能給姐姐什么,姐姐可以等我死后把我的尾巴割下來做蒲扇,可好玩啦!”

    玄露:“……”

    謝謝了,但恐怕你姐姐會先瘋掉。

    她微微嘆了口氣,“不是騙你,也不是哄你。難道你不想與你姐姐一起生活了嗎?”

    蘇檀杏眸光閃動,她從玄露眼中看出了真誠與篤定,咽了咽唾沫,顫聲問:“這次……不是騙我?”

    小狐貍躺下,皎潔融暖的白光籠罩了整片石窟,還有更多順著縫隙透了出去。

    注視著這驚人的靈光,蘇檀烏喃喃:“這下,可是欠了不止一個人情了……”

    玄露出來的時候,小狐貍已經下了榻,好奇地轉著圈追著尾巴看自己。蘇檀烏連忙上前問:“怎么樣?”

    “……”

    玄露沉默的表現讓蘇檀烏越發急切,“無論怎樣我都要了解情況,難道是不好?”

    蘇檀烏完全沒有責怪玄露的意思,甚至可以說她已經做好了最糟的打算。畢竟,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抱多少希望。

    玄露卻是表情猶豫,“也不是不行,就是……”

    她回想起方才治療時的情況,蘇檀杏體內淤毒日積月累,雖然很難處理,但還是被她清理殆盡了。

    但是。

    淤毒造成的體弱她沒法根除,加上蘇檀杏天生體質就差,這又屬于疾病的范疇,屬于她能力之外……先前說一定能治愈,是她話說得太滿了。

    “毒已經全部祛除了,但身體的病癥還需要調養……”

    “只是這樣啊。”蘇檀烏松了一大口氣,她簡直要被玄露嚇死了。

    “調理身體才是重中之重,”玄露見蘇檀烏不以為意,嚴肅提醒道,“她被毒傷了根本,就算毒素除盡,身體的虛空也擺在那里,若不重視,后續會更難耐!

    蘇檀烏果然擔憂起來,“那,那怎么辦?”

    玄露道:“既然要修養,就要找個靠得住的醫師!

    蘇檀烏連連點頭。

    玄露沉思片刻后道:“……我給你推薦一個人,你去找他,一定能讓阿杏恢復健康!

    “是誰?”蘇檀烏迫不及待地問。

    玄露看著她,緩緩說道:“你去魔界,找一個叫‘嵇蒼’的醫師。”

    “不過……”她一頓,“他醫術雖說極為精湛,但是脾氣不太好,住的也偏僻,你可能要費一番周折。”

    蘇檀烏毫不猶豫地應下,能保住阿杏性命她已十分感激,如今竟然還有完全康復的希望,她絕不會輕易放棄。管他脾氣好與不好,大不了就用她最擅長的老一套。

    蘇檀烏欣慰地看著面色依舊蒼白,卻明顯比從前更有生機的妹妹,心中已經將玄露視為甘愿以命相報的恩人。

    但在這時,沈宴淮忽然出聲了。

    “嵇蒼?”

    少年面上笑著,神情卻滿是疑惑。

    “小鶴何時認識的人,我竟一點也不知道!

    第83章 第83章他的妄念

    話音落下,整個石窟變得無比靜謐。

    少年靜立,笑意未達眼底,少女神色雖然淡淡,卻能在那雙游移的眼神中看出她想避開這t話題。

    蘇檀烏看了看兩人,撇撇唇角,牽著蘇檀杏的小手讓到一旁去。

    很快,石窟內響起很輕的哄孩子的聲音,沈宴淮沒有被打擾到分毫,只是注視著面前的少女。

    嵇蒼。

    這個名字,他在魔界時也有所耳聞。

    只知道那是個在魔界隱居的醫修,醫術精湛絕倫,平日卻是行跡詭秘,蹤跡難尋。

    傳聞道,他只會憑心情出手,治想治的病,救想救的人。不合他心思的,哪怕是苦苦哀求死在他門前,他都無動于衷。

    這樣一個神出鬼沒,不具威脅的人,他在前世也只是有所耳聞。

    小鶴她……怎么會認得?

    沈宴淮疾速地回憶過往那些片段,但無力地發現他沒有任何線索。最初沒有遇見,而到后來,他與少女的回憶,早已經不剩多少了……

    “是在宗內時認識的嗎?還是,在入宗之前?”

    他用了少女所謂從前在外修煉的說法,故意引誘,只想得到一個答案。

    沈宴淮笑得無害,繼續問著:“他怎么會在魔界?師從何處,又身在哪里,我當真是太疏忽了,竟然一點也沒聽過!

    然而,聽完這話,玄露僅僅是垂下目光,道:“嵇蒼是由修仙轉的修魔,你不認得!

    何止是不認得,恐怕連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吧。

    玄露還記得,那是她和沈宴淮剛到魔界一段時間之后,她已經化人,可還沒有學會如何解魔界毒瘴之毒,沈宴淮卻因身中瘴毒不省人事,情況十分危急。

    那時魔界局勢混亂,她求助過路的魔物,詢問經過的魔修,卻都被不耐煩地拒絕或無視,直到有人不知是想看笑話還是好心,丟下一句:“想救人就去找嵇蒼!邪醫的名頭,你總該聽說過吧?”

    “說清楚。”她拉住了那魔修,固執地看著他,“那是誰?”

    對方斜了她一眼,不耐地掙脫,“連這都沒聽說過……你莫不是從外面來的吧?”

    那魔修露出奸惡的笑,“不如你說說能給我什么好處,我若是開心了,就帶你去找他?”

    時間緊急,再這樣掰扯下去,沈宴淮只會更危險。

    雖然很抱歉,她還是把這位好心的魔修暴打了一頓,再次誠懇問道:“邪醫是誰?他在哪?”

    對方果然好心,哆哆嗦嗦給她指了個方向,接著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再之后,她費了一番力氣找到了那個名為嵇蒼的醫修,還被另一個好心的魔修提醒嵇蒼不會出手救他不想救的人。

    果然,那醫修簡直是她見過的脾氣最怪的人,無論怎么懇求都是不治。

    玄露還記得,對方筆直地站在門里,一雙深邃如淵的眼眸冷冷地看著她,“想救他,可以,等他死了再說罷!

    可是死人怎么能救活?玄露驚疑地睜大眼睛,還想說些什么——

    “砰!”

    門被重重地關在她眼前。

    很顯然,對方并不想出手。

    玄露自知不能放棄,被連續拒絕多次后,她只好使了點辦法,讓對方答應了救治沈宴淮。

    瘴毒兇猛,沈宴淮期間都是沉睡著,對此一概不知。

    直到瘴毒消退的那一日,玄露被嵇蒼連人帶人丟了出來,還被告誡從此以后都不想再看到她。當然,還有沈宴淮。

    不過后來的事也沒變成嵇蒼期待的那樣,她還是與嵇蒼又見了好幾次,還從他手里學到了幾分解毒的本事。甚至魔軍潰敗,死傷慘重時,她也向對方尋求過幫助。

    但這些事,她怎么可能與今生的沈宴淮說。

    玄露說完上一句,忽然想起自己也不該與魔界中人相識,便補了一句:“我也只是聽聞過罷了。”

    說完,她也沒看沈宴淮的表情,自顧自地走到蘇檀杏身邊去了。

    身后,沈宴淮笑意已然散去。

    小鶴沒有說實話,這無可厚非,可他卻遠遠沒有想到,她竟連嵇蒼什么脾性、是由修仙轉修魔這類的隱秘都知道……

    到底是什么時候……又用了多久……

    沈宴淮看著不遠處少女的側臉,看她專注又淡然的神情,心情以極快的速度下墜,又被恐慌吞沒,等降到再無空余的底端,驟然變得混沌一片。

    那雙淺色的眼瞳幽秘深沉,似有華光流轉,在冷清的石窟中隱隱透出一股懾人之意。

    被波及的蘇檀烏早已覺得遍體發寒,她抱住阿杏,側頭看著好似一點都沒有察覺的玄露,心中升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擔心。

    不過,還好這兩人都是仙門人士,再怎樣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來。

    她又開口:“我會盡快帶阿杏去魔界,若是順利,此后便要在魔界落腳了!

    蘇檀烏還記得玄露說過的“代價”,深吸一口氣道:“如今我欠你兩條命了,你若是需要我做什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玄露聞言看過去,深黑清亮的眸子看得蘇檀烏心突突跳。

    半晌,她道:“你到魔界先安定下來,到時候可以關照我與沈宴淮一番。”

    “嗯?”蘇檀烏沒料到是這回答,詫異地挑了下眉,隨后反應過來,“你們也……?”

    玄露頷首,“我們之后也會過去!

    ?

    蘇檀烏真的被驚到了,這是什么世道,怎么仙宗弟子還要去魔界?

    “你們……”她試探地問,“是正經的宗門弟子么?”

    玄露瞥她一眼,“什么樣的是不正經的?”

    蘇檀烏啞口無言。

    玄露繼續道:“我們會去魔界游歷一番,但魔界近年動蕩不堪,里面有熟人更方便。”

    蘇檀烏了然,這是讓她去探探路。

    這個她再熟練不過了,蘇檀烏當即承諾,“放心,我定會在那站穩腳跟,等你們過來。”

    無非是照拂一下,防止烏七八糟的魔修不長眼地打擾,她沒問題。

    蘇檀烏做了保證,隨即又暗搓搓看了沈宴淮一眼,終是忍無可忍地提點玄露,“你……沒事多注意注意你這同行之人!

    玄露認真:“沒人比我更在意他了!

    蘇檀烏一臉從慘不忍睹,但因沈宴淮在場,她又不好多說什么。

    她曾懷疑是不是玄露這般行徑讓那小郎君誤會了,但每每看兩人相處,又像是心有靈犀,再無空隙放下旁人。

    而玄露看對方的眼神……她從未懷疑,這世上還有比之更甚的堅定與信任。

    “后會有期!

    臨行,玄露與蘇檀烏道別。

    蘇檀杏坐在蘇檀烏臂彎,晃著胳膊笑:“姐姐再見!”

    玄露也與她道別,踏上了接下來的路。

    走過密林,迎來的是一片遼闊悠遠的曠野。

    只是看著近在咫尺的白云藍天,心情就變得輕盈歡快,玄露步伐未停,卻是出神地看著,直到耳旁傳來一句:“小鶴為何不對我笑?”

    什么?

    玄露停下腳步,納悶地看著忽然冒出這一句的沈宴淮,“什么意思?”

    少年眉眼間綴著一點低落:“我看你對那小狐妖笑了,細細想來,你化人后,似乎都沒怎么笑過。”

    他微微低頭,那雙眼瞳里映著廣袤的田野,泛起柔和的笑意與燦光,“小鶴從不對我笑,是與我相處時覺得不開心嗎?”

    怎么可能……

    雖說艱苦甚多,但開心也是開心的。

    玄露抬起頭,抿了抿唇,“我只是不習慣,也不喜歡笑而已!

    做了數不清多少年的仙鶴,生活即是吃睡玩與修煉,仙鶴哪有什么表情,笑與不笑,又沒什么必要。

    總比你以后笑得假好。

    玄露盯著沈宴淮如今還很真切的笑容,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把未來說出來,嚇他一跳的想法。

    不過,還是算了。

    玄露踮了踮腳,指著嘴角,兩端翹起一絲淺淺的弧度,看得出很是努力了。但因為臉頰的動作,連帶著眼角也彎出好看的形狀。

    “你看,是這樣嗎!

    深黑如夜空的眼睛在這一刻像是盛滿星光,沈宴淮呼吸一滯,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

    飛鴻飛過天邊,振翅嗥鳴的聲響劃過天際,如此自由肆意的情形,他卻升起一個不敢想也不該有的妄念。

    多想飼一只獨屬于他自己的鶴,讓她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

    “宗主,這是琉光宗與璇璣門送來的信!

    天寒山上,清蘊宗宗主與四名峰主齊聚一堂,商討著不日后的宗門云會。

    恰逢此時來了個送信的弟子,將信件送到常明之手中后便很快離開。

    “哦?終于來了!

    白發白須的老者捋了捋垂到胸前的長須,饒有興致地將其打開。

    五年一度的宗門云會,是清蘊宗、琉光宗、t璇璣門三大宗門輪番領籌,帶領其他各中小門派一齊舉辦的聚會。

    此會是各宗門為了增進宗門情誼而舉辦的,因為相隔時間較短,五年便有一次,所以基本由宗門中流砥柱、上進之士、近年新秀參與,主打一個交流切磋。

    看完例行的信函,常明之將其放到桌上,和藹地看著眾人,“對于今年的宗門云會,諸位都有什么想法?不妨說來聽聽!

    幾息后,問劍峰主宋銳率先開口:“今年輪到琉光宗了吧,讓他們與以往一樣即可!

    忘憂峰主李忘憂則道:“這次一定得讓琉光宗準備好足夠的傷藥,弟子們年輕氣盛者居多,太難點到即止。”

    星斗峰主尚元則哼了一聲,“嚴加規定,凡是投機取巧、謀害同門者,取消三次宗門大比的參與資格。”

    最后,御靈峰主林擇云笑看了眾人一眼,“我沒什么好的提議……不過,各位已經定好參與的弟子名單了?”

    常明之點頭,“不錯,既然已經定好了宗門云會的日子,諸峰就該推舉參與弟子的名單了。”

    云會規模不大,只要不是清蘊宗主場,峰主們便不必出面,只把弟子名單上交即可。

    常明之看著各峰主,捋著胡須道:“此行簡單,每座峰出一到兩人即可。畢竟,我們也不太好參與云會,機會還是留給其他門派吧。”

    三大宗門實力強勢,若是實打實地去打,其他小宗門都沒有參與的必要了。

    于是他們默認,小賽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這風頭拱手讓人。

    在宗主發話后,幾人都思考了一番,在紙上寫下了大概的人選。

    常明之一一閱過,頷首,這幾名弟子都是中規中矩的,送他們去開開眼界,取長補短一番也好。

    但到御靈峰主時,他停了下來。

    “你這是還沒想好?”

    林擇云面前的紙上一片空白。

    只見林擇云搖了搖頭,無奈道:“倒不是沒想好,只是……”

    他停下聲音,在紙上寫下三個字。

    “我準備讓他去!

    沈宴淮。

    第84章 第84章喜歡嗎?喜歡的!

    夏日晴空明朗,掩映在蔥郁樹葉之后的客棧窗戶敞開著,顯露出一抹高挑的身影。

    沈宴淮佇立在窗前,一目十行地讀完手上的信函后,與窗外的一只仙鶴對視。

    “……誰的信?”

    屋內,玄露疏懶地趴在桌上,看著不遠處的沈宴淮。夏天實在炎熱,就算用靈氣周轉也不能完全散去季節所帶來的煩悶,只有清涼的水和酸甜的冰食才能拯救。

    沈宴淮給了送信仙鶴一碗水,轉身坐到玄露身旁,將信紙擱到桌上。

    “宗門派我去參加琉光宗籌辦的云會!

    玄露抬頭,把信件拽到自己眼前,上面說琉光宗所領辦的宗門云會不日后便要召開,希望沈宴淮代表御靈峰參與這次云會。

    她放下手中的紙張,歪頭道,“那我們要快些動身了!

    既然如今還是清蘊宗的弟子,那宗門委托的事也應當履行。

    沈宴淮應了一聲,卻是沉思了半晌,坐在那一動不動。

    玄露見他發呆,于是起身走到窗邊,逗了逗那只勤勤懇懇的仙鶴。

    用作信使的鶴,跋山涉水而來實屬不易,光是根據長生魂燈追蹤弟子行跡就是個累活,要是弟子趕路走得太快,它也得飛得更快才能趕上。

    信使鶴歡欣地晃著腦袋與玄露玩鬧,身后的沈宴淮趁這時間寫好了回信,走過來,將其放入仙鶴佩戴的芥子中。

    仙鶴戀戀不舍地對著玄露鳴叫一聲,試圖伸過腦袋蹭蹭,被沈宴淮無情擋住,“你該送信回去了。”

    仙鶴不滿地撲騰了兩下,卻不敢再湊過來,最后看了玄露一眼,張開翅膀迅速飛上云霄,消失在了天際。

    ……

    靈順城。

    世人皆知這座繁華而富饒的古城,悠悠歷史沒有使其破敗荒蕪,而是被雕琢得愈發堅固雄偉。

    走進城中,大理石鋪就的路面平坦而規整,滾滾車輪不斷前行,四周嘈雜的人聲不絕于耳,再加上道路兩旁規劃修建的商鋪,遠比他們經過的城鎮浩大恢宏的城池便呈現在了眼前。

    更不必說琉光宗就坐落在此城最險峻的高山之上,靈順城人自得被仙人照拂,人人都端得一派怡然自在,知足安樂。

    玄露端正地坐在馬車之中,感受著車內顫顫的抖動,目光放空似是發呆。

    待車輪壓到一塊石頭,猛地顛簸了一下,她才回過神來,按了按身下加厚的坐墊,對旁邊的沈宴淮道:“下次我們還是直接飛過來吧。”

    她從前還沒坐過這種人人都稱贊其便利舒適的馬車,如今體驗一番,只覺得……屁股疼。

    “好,下次就那么做!鄙蜓缁赐鶅扇嗣媲暗牟璞K里斟茶,抬起面龐,“不過這也算是新奇的體驗了……好不容易下山一次,怎么能不各處嘗試一下?”

    玄露猶疑片刻,點了點頭。

    不得不承認,這一世下山以來,她好像把許多從前想體驗的事物試了一遍……如此陰差陽錯地實現了不少期許,欣喜不知多少,倒讓她覺得無比虛幻。

    進了城,馬車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靈順城與琉光宗結合得極好的方面還體現在一點,玄露撩開竹簾向外望去,便能看見不少琉光宗弟子三兩結隊,行于道中;再往遠處山上看,又能瞧見幾點御物飛行的人影。

    而周圍的普通人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地做著自己的事。

    玄露新奇地看著這般罕見的情景,將這一側的景致盡收眼中,高低起伏的說話聲熱鬧繁亂,依稀能聽清不少字眼。

    而從這壯觀的景象里,玄露很快便發覺街道被特意布置過,精巧的花燈與掛飾點綴在檐角窗框,充斥著隆重喜悅的意味。

    不知這是準備做什么?

    馬車停在一處裝潢亮麗的客棧外,玄露還探頭張望著外面。

    四周還停了幾輛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車馬,穿著華麗精致的富家小姐被丫鬟攙扶著走下馬車,玄露好奇地看著這一幕,沒等看完,就見不知何時已經下車的沈宴淮朝她伸出手來。

    “小鶴,來。”

    玄露盯著沈宴淮的手看了半晌,學著方才那人的樣子把手放到沈宴淮手上,而后輕盈地一躍。

    雪白的裙擺在半空中綻開一瞬,晃得人視線一散。

    “我們要住這里?”

    隨著玄露將手收回去,沈宴淮不自覺地摩挲了下指尖,虛虛握住殘存的溫度,應道:“沒錯。”

    玄露疑惑地轉過頭來,“我們不是要去參加云會嗎?”

    怎么跑客棧來了。

    沈宴淮帶著她一起走入客棧,“我們來得急,離云會召開還有兩日,不如趁此機會在城里游玩一番!

    他笑道:“靈順城遠比我們之前經過的城鎮大,其中能體會的逸事也豐富得多!

    玄露了然地“哦”了一聲,卻忍不住問:“你不用提前準備一下?”

    她沒經歷過這場云會,書中亦是沒寫,也不知道里面會發生什么。但對這種預料之外的事,她總擔心沈宴淮會出什么意外。

    卻聽對方道:“此次云會無非是湊個熱鬧,我也只是上去走個過場……難道,小鶴不相信我?”

    見沈宴淮如此氣定神閑,玄露的心也安定下來,嘴上道:“我等你被打哭!

    沒想到沈宴淮竟沒氣惱,反而煞有其事地思索了一會兒,笑吟吟道:“那,小鶴到時候要好好安慰我才行!

    玄露被這順桿滑的回答弄得啞然,一時間想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等坐到高處,玄露終于發現今日有哪里與眾不同——街上多了許多精心打扮的姑娘,三五成群,一同游玩,許多店鋪也不知推出了什么新東西,吸引人們一波波進入。

    待到中午吃飯,她才得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公子小姐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吧?”這里的店小二也同樣機靈,巧舌如簧,“那你們可是來對了!我們靈順城靈山秀水,地方熱鬧,又有仙人照拂,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去處了!”

    玄露問他:“下面怎么這么多人?”

    店小二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吃驚,他看看玄露,又看看沈宴淮,“您不知道今兒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玄露問。

    店小二不愧是店小二,一瞬的怔愣之后大力推薦起來:“今兒個是七夕節!城中各大商鋪籌辦了許多t活動,去買他們賣的那些小玩意兒,到了晚上便可兌換相應的禮品。不是我吹,晚上才是重頭戲,而且夜間的靈順城最為好看,不然我們哪能費盡心思裝扮客棧呢?天一黑,各處燈火亮起來,別提多漂亮了!”

    話一口氣說得太多,他停頓了一下,看到沈宴淮沒有阻止的意思,露出示意的笑,“讓這位公子買了那小物件送給您,您二位再去河邊看看,橋上轉轉,那時候簡直不能更熱鬧,這趟絕對不白來~”

    店小二說得極為激動,玄露聽得眼睛發亮,轉頭對沈宴淮道:“那我們晚上出去逛!”

    沈宴淮連連答應,將打賞用的銀子放于桌上,笑道:“勞煩再介紹幾處靈順城值得賞玩的地方?”

    店小二把銀子撈進袖里,諂媚一笑,又推了好幾個好去處,最后道了一句有事隨時叫他,便退了出去。

    玄露已然迫不及待要到晚上了。

    沈宴淮微微一笑,眼中只盛著少女的身影。

    夜幕降臨,滿天星河燦爛。

    不知是不是靈順城地勢高的緣故,這里似乎與天離得格外近,一抬頭便能瞧見閃爍的星光,甚至還有瑩亮的一點驟然劃落,美得震撼人心。

    玄露提著花燈沿河岸漫步,看水中隨波而動的河燈緩緩漂浮,整條深色的河流上布著五顏六色的燈燭,宛若飄帶上鑲嵌的珠玉寶石,閃閃發亮。

    可走著走著,她就發現了奇怪的景象。

    人流似乎都是一男一女結伴而行,大多還都是年輕人,容貌明媚笑聲爽朗,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玄露定住腳步,看著融融暖光映照在他們臉上,將那歡欣喜悅的笑容照得愈發動人,讓她都不由得看入了神。

    對了。

    她恍惚想起,七夕是人間祈禱姻緣的節日。

    那她跟沈宴淮一起出來,豈不是……也怪不得店小二會有那樣的反應。

    “小鶴!

    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她轉過身,提燈與正對面的沈宴淮相望。

    只見對方從袖中摸出一紙卷軸,又拿出一枚三寸長的細長木盒,上面散發著淡淡檀香。

    玄露怔然接過,聽他道:“下午我去買了這些。雖說我們只是臨時決定,可若不參與一番,難道不是徒留遺憾?”

    她拿著盒子,又聽他問:“不打開看看嗎?”

    玄露輕輕推開木盒,拿著那精致的繩結把東西從里面取出來。

    玉質的吊墜透著清冷的光輝,在燈火下閃過轉瞬即逝的華光。

    玄露又愣愣地跟著沈宴淮走,說卷軸是貼在河燈上的,也得去放個河燈才行。

    跟街邊的商家買了兩枚蓮形的河燈,他們順著河道一側的階梯下到與河面持平的位置,將兩枚蓮燈拿出來。

    玄露捧著其中一個,怔然注視著里面的燭火,而后被遞過一支筆。

    “傳說把心愿寫在燈上,就能被神靈看到,實現你的愿望!

    沈宴淮緩緩說著那美好的寓意,也看著自己的燈,眼底映著明亮的火光。

    他望過來,那雙明亮似火的眸子便朝向了她,含著笑,“小鶴,你有什么心愿嗎?”

    玄露沒有答話,她看著空白的淺紫紙條,執筆良久,在上面寫下一行小字。

    兩朵搖搖晃晃的蓮燈隨著水波順流而下,起風了,它們也流得極快。玄露收回目光,與沈宴淮一起走到了一旁的木橋上。

    走到中間時,沈宴淮忽然道:“小鶴你看。”

    只聽見周圍放河燈的人群發出“哇”的一聲驚嘆,玄露下意識轉過頭去,看見原本漆黑深邃的河面驟然亮起一朵又一朵蓮樣的光,重重疊疊,似虛似幻,輕巧地依次綻放。

    “這是我曾經看到的術法,覺得有趣,便學了下來!

    少年溫和的聲音自耳畔響起,玄露微微抬頭,與那道溫柔得不似真實的目光對上。

    “你喜歡嗎?”

    清風驟起,玄露不知怎的,忽然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

    加快的心跳擾亂了她的思緒,周邊的人影好像也變得更加遙遠,明明身后還有小孩子玩鬧跑動的聲音,可這一瞬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看著面前愈發俊美的少年的臉龐,不知自己呆立了多久,才聽見了原來出自于她口中的回答。

    “喜歡的!

    第85章 第85章初至云會

    “咦。”

    問劍峰,劍齋。

    宋銳看信看到一半,忽然發出了疑惑的一聲。

    對面的林擇云瞧了他一眼,捻著棋子道:“怎么,難不成又有人邀你切磋?”

    今日閑來無事的林擇云,慣例來找宋銳下棋,誰料一盤棋還未下完,對方那個叫陵子游的親傳徒弟就送進來一封信。

    宋銳劍技精湛,劍氣超然,自悟劍意,又常以劍會友,被各宗大能邀約煮茶論劍,也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然而,宋銳若有所思道:“這是琉光宗長老葛鴻真來的信,似乎不算是給我的!

    林擇云一愣,還未離開的陵子游解釋道:“送這信的仙鶴迷路了,不知在峰頂松樹上呆了多久,我看它傻愣愣的可憐,便去拿了它帶的信,想著干脆幫它送了。沒想到上面署了師父你的大名,正好我就送來了!彼{悶:“難不成我還能看岔了?”

    宋銳隔空給了陵子游一腦瓜崩,將信遞給林擇云看,“我瞧這上面寫的像你那徒弟,只是……”

    他沒再繼續,林擇云掃了一眼信函,開頭是一串久別未見的客套話,隨后則寫著他們琉光宗近日發現了魔修的蹤跡不斷追查云云。但接下來,對方話頭一轉,提到他們遇見了一個清蘊宗弟子。

    “我宗弟子大意令其逃脫,追跡而去,見魔修傷一仙門弟子……”

    林擇云目光微緊,快速向后閱覽,對方寫琉光宗幾名弟子危急時刻出現,將那魔修趕至別處,幸而救下了那名弟子。

    “受傷了……?”林擇云擔憂地喃喃,可光憑一面之詞并不足以證明他們遇見的是清蘊宗弟子,他便又往后看。

    等到后面,看到信中寫那弟子容貌清俊氣質溫和,身著白袍負一黑白鶴劍之時,他就不得不確定了。

    看來因為這劍,對方把沈宴淮認成了問劍峰弟子。

    林擇云抬起目光,“宴淮路上遇見魔修,被其所傷!

    陵子游愣了一下,“這運氣也忒差……”

    宋銳面色肅然,“被魔修傷及體膚,皮肉傷也就罷了,若是被魔氣沾染,靈脈會被由外向內侵蝕,污染氣海。倘若不盡快祛除魔氣,輕則需要長久調養;重則靈根受損,修為盡失!

    他頓了一下,“這位葛長老極擅祛濁逐污之道,想必來信也是為了說明此事!彼武J神色緩和了些許,“看來,你要備些禮品前去拜訪了!

    “不對,”林擇云繼續往下看去,發現事情并沒有完結,目光越是下移,他表情就越是困惑。

    宋銳按捺不住,將信拿來,看到上面寫沈宴淮傷口沾染了魔氣,但他們返回時,就看見與他同行的弟子把魔氣祛盡了。

    他將最后幾行念出:“貴宗門祛濁女修,惜不知姓甚名誰,單憑此事便知其天資卓絕,尤擅此道,未來大有可為。此等才俊,務必使其至云會晤談……”

    “……他是與哪名弟子結伴同行了么?”

    只聽得林擇云迷茫道:“他獨自下山,哪里來的什么女修?”

    “近來下山云游的,除了他,就只有御靈峰另外兩名弟子……功法與祛濁根本搭不上邊。恐怕是偶然遇見了友宗弟子,被誤認了!

    劍齋內寂靜了片刻,唯有佇立在一旁的陵子游喃喃自語,腦中似有靈光閃過,“女修……”

    他目光一凝,直覺信中所言女修的身份斷然不是什么偶遇的別宗弟子,但又有些難以篤定。

    自己的猜測……真的可能嗎?

    但無論可不可能,只有親眼見過才知道,陵子游當即躍躍欲試道:“有如此厲害的道友,我也想與她探討學習一番,師父,讓我去參加琉光宗這次的云會吧!”

    “瞎胡鬧!”

    宋銳還在與林擇云探討到底哪個宗門,聞言吹胡子瞪眼,“你又不是新秀,又整日懶洋洋的,水平又不是常人能比,去了做甚?況且云會明日就要正式召開,你去也趕不及了。”

    陵子游纏磨道:“師父,話不能這么說!我去又不是為了搶他們風頭,只是為了看熱鬧罷了~”t

    宋銳捋著胡須哼了一聲,“當年你也是這般說辭,非要去云會,結果按捺不住上臺切磋,將前來交流的弟子打了個遍。結果這些年輕弟子回去之后都消沉了許久,耽誤了修煉!

    陵子游撓了撓頭,訕訕道:“誰能想到他們這么脆弱……”

    宋銳不再看他,“好了,近日問劍峰內門有一場切磋,你就老實留在這,指導指導你這些師弟師妹。”

    陵子游還想再爭取一下:“師父,我——”

    宋銳:“再不走,我就該罰你面壁了!

    陵子游轉頭就溜。

    然而,出了劍齋的他并沒有像宋銳要求的那樣去廣場指點劍法,而是逛逛悠悠,來到了云水頂的鶴居。

    他站在竹籬前,望著里面新生的小仙鶴,看那一團團黃絨絨的小鳥崽兒邁著滑稽可愛的步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他記得小九第一次找到他時,就差不多是這般顏色,大小比這大上不少,但比這些傻兮兮的幼鶴聰明多了。

    看了半天,陵子游伸了個懶腰,覺得太閑,便和一旁的鶴居弟子聊起天來。

    問題無非圍繞著養鶴相關,越聊就越覺得玄露的與眾不同,陵子游試探地問了一句這弟子是否記得第九舍的那只仙鶴,得到了迅速而篤定的回應。

    “我們都記得,那只鶴不僅特別,還太能跑,想忘都難!

    陵子游惆悵地吐了口氣,看向湖里肆意玩耍的鶴群,也不知小九如今怎么樣了……

    剛準備離開,他就見一高挑冷面的青年迎面走來。

    陵子游頓時覺得這人十分眼熟,定睛打量一番后,打招呼道:“你是不是——”

    ……

    琉光宗。

    群山環繞之中,恢宏氣派的山門佇立云間,高聳不見飛鳥,陡峭云霧盤旋,其上再走九百九十九階,便是已經來了不少人的會場。

    高臺之上,葛鴻真負手而立,望著眼前熱鬧的情景,面上卻顯露出了微妙的急切。

    “還沒來嗎?”他朝旁邊一名弟子問道。

    那弟子搖了搖頭,“沒看到那日遇見的清蘊宗弟子!

    葛鴻真皺眉,“不是幾日前就給清蘊宗送信了么,難道對方不愿把人派來……”

    那弟子低頭,驛站弟子那日說只剩一只仙鶴可用,但那仙鶴好迷路,問他要不要再等等,他覺得時間緊迫,便沒有再等,如今有可能……還沒送到吧?

    他遮掩道:“或許是那位道友云游途中不方便過來,又或許是清蘊宗的通知還沒傳到他那里吧?”

    葛鴻真沉吟,“按理說,通過長生魂燈能極快知曉對方所在位置……罷了,實在不來,我們改日去拜訪也未嘗不可!

    弟子松了口氣,“師父說得是!

    山下,玄露望著這高高的山巔,拽了下沈宴淮的衣袖,“我們是不是來晚了?”

    昨日靈順城太過熱鬧,直到子時城中才差不多安靜下來。本應早些睡覺為今日的云會做準備,可她和沈宴淮不知不覺又聊到半夜,早晨竟罕見地起晚了些。

    “無妨,”沈宴淮抬頭往云際望了一眼,“信上說午時之前來即可。你看,還有人正在趕過來!

    玄露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依稀能看見幾個身影遙遙趕來,目標直指山頂的會場。

    “那我們也快些上去!彼叽。

    場中,琉光宗四名前來接待遠方來客的長老,帶著各自的弟子統計來人,與先前報名前來的宗門一一核對,只等做完這些就安排接下來的流程。

    四人核對完畢,發現除了幾個還在路上、但提前捎信來的宗門,唯獨清蘊宗缺了一人。

    作為資歷最高也最有名望的葛鴻真,面對幾人的視線,無奈地道:“想必清蘊宗的人已經到齊了,我們……”

    話音未落,他身邊的弟子驚呼道:“師父,是他們!”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山門前隱隱出現了兩個身影,只是半隱在云霧之間。待對方穿過霧靄,全然出現在視線之中時,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靜靜打量著走近的兩人。

    葛鴻真先前只從自己徒弟那聽聞了對這兩名弟子的形容,自己便從腦內勾勒出簡單的形象來,如今一瞧才發現是他太過低估太過隨意,能與魔修對峙而不落下風的弟子能是什么中庸之才,恐怕用天才概括也不為過。

    葛鴻真看著面前這氣度超然,姿容俊美出眾的少年,一時間都沒來得及作出反應。

    他想,糟了,宗門大比或許又要讓清蘊宗拔得頭籌了。

    “清蘊宗御靈峰弟子,沈宴淮,前來拜訪。”少年笑容溫潤,聲音也如玉石相擊,清朗動聽。

    還未等他們回過神,一道輕靈婉轉的聲音接著響起:“清蘊宗御靈峰,玄露,久仰琉光宗大名!

    眾人心中驚異,他們方才竟沒有留意到沈宴淮身邊之人……是這少年太有存在感?不,是這少女特意隱匿了自己的氣息……

    轉過頭,只看見一雙漆黑清潤的眼瞳,靜靜地凝望著他們。

    若說少年儀容出眾,那這少女便如同山間精怪化形,無比靈動出塵,飄然若仙。

    對方將帶來的禮物交由一旁的弟子,便問了自己該去的位置,在眾人的視線中漸漸走遠。

    “玉書,”葛鴻真喚了自己的徒弟。

    青年猛然回過神來,“怎么了,師父?”

    葛鴻真目光還停留在兩人的方向:“將你們所遇之事,再細細給我說一遍。”

    第86章 第86章異變橫生

    “你是說,小九很可能早已開了靈智?”

    庭院之中,陵子游看向這位曾經見過的同門。

    他依稀記得對方在小九幼時就來鶴居飼喂過鶴,今日再見,果然就是本人。

    本想從接觸過小九的資深弟子中探尋小九是否有可能化人的線索,沒想到竟得了這樣一個消息。

    “沒錯。”方啟將茶杯推至陵子游面前,聲音淡淡,“不過我要提醒你,雖說你與那只鶴是舊識,但如今那只鶴已經被分到了沈師弟的名下,喚名玄露。”

    陵子游笑了一聲,“論先來后到,我與小九更先認識,為何換了主人就要摒棄從前?再者,難不成我這么喚小九,沈師弟就怕了,怕他留不住小九?”

    方啟蹙眉,他慣不會與這般肆意脾氣的同門交流,誰知今日輪到他灑掃鶴居,撞上了這位同門。

    陵子游見他不語,自言自語道:“我早就覺得小九無比聰明,比一般的鶴更通人性……你說她早已開靈智,有什么證據嗎?”

    他望向方啟。

    方啟想了一下,將自己觀察到的事情悉數告知,并且把白鶴修為或許比所有人想象中都高深也說了出來。

    “竟是如此……”陵子游一口灌下茶水,抬眼又問,“那憑小九的資質,是否足以化人?”

    此話一出,方啟也怔了一下,他未能想到陵子游已經大膽思考到了這種程度,想了想才說:

    “靈獸化人本就艱難,卻也不是絕無可能。許多年前,有宗門出現過靈獸化人之事,只不過那些靈獸都是遇到機緣,受高人點化,再經過長久修煉化而為人。像玄露這般……我亦不知是否能夠化人。”

    聽了這并不確定的話,陵子游兀自沉思一番,而后抹去嘴邊茶水起身,“多謝告知。我這邊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請你吃飯!”

    方啟望著倏然飛遠的身影,也將自己杯子里的茶一飲而盡。

    琉光宗。

    與葛長老告別之后,玄露便與沈宴淮沿路前行,來到了用于交流切磋的會場之中。

    會場是高臺環繞的廣場,并不緊密的席位次第坐落在高臺之上,很是便于觀摩。

    更為寬松的是,這個會場并不嚴格規定必須按照宗門就座,因此,有不少相熟但不同宗門的人坐在一起閑談,氣氛極為融洽。

    玄露抬頭張望,視線掠過那些已經坐了不少人的席位。這次前來,她和沈宴淮只算是湊個人數,加上與人問候實在麻煩,還是找個僻靜點的位置為妙。

    終于,她望見一個視野極好又不很顯眼的位置,還沒有人,立刻抬手指道:“我們坐到那去!

    說完,她率先飛身上去,而后轉過頭,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沈宴淮眼底泛開笑意,隨即也跟了過去,坐到有玄露旁邊。

    剛坐到席上,玄露已經對這次琉光宗之行十分滿意了,她目光久久落在面前鮮艷誘人的果盤上,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上一世有沒有見過這么勾鶴的果子”這類疑問。

    好半晌后,她轉過頭問:“沈宴淮,你吃不吃葡萄?”

    被問的人當即心領神會,把那t一盆綴著紅綠寶石的果盤挪到面前,還笑問:“我幫你剝?”

    玄露與沈宴淮的遲來并沒有引起多少注意,畢竟來此云會的弟子大都身穿宗門統一制服,像他們兩個這般的,要么是籍籍無名的散修,要么是游歷順路來湊個熱鬧,基本無人留意。

    然而,還是有一些視線分到了他們身上。

    “這位姑娘!

    玄露正小心翼翼地剝著面前的葡萄,忽然有一只手扶在她身側的桌上。

    她動作一頓,而后抬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形貌昳麗,眉眼盡是風情的男人。

    “那邊的座位已經滿了,能否讓我坐在姑娘旁邊?”男人懇請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韻味,一雙含情的眉眼也頗讓人難以拒絕。

    玄露觀其服飾,認出這是合歡宗的弟子。

    合歡宗,當時三大宗門圍攻魔界時明哲保身,沒有參與,雖在其他宗門眼中是毫無立場的“邪門歪道”,但在玄露眼中卻沒什么仇怨。

    她沒想太多,直接點點頭,余光便瞥見男人從她身旁坐了下來。

    ——不過為何要問她?

    沈宴淮看著這一幕,微微瞇了瞇眼。

    周圍明明還有這么多空位,這人卻偏要坐到小鶴身邊,是何目的不言而喻。

    “多謝!

    顏珣心中甚是喜悅,眼尾的緋紅輕輕一動,宛若云霞泛開。

    他來參與這次云會,就是想找個年輕貌美的女修與其雙修,可縱觀整個會場,竟沒有一個心儀的人選,直到他看見了眼前這一個。

    只不過……她身旁這人,還得支開才好。

    顏珣輕輕一笑,看著正吃著葡萄的玄露,不覺有什么難度。

    他太擅長如何讓女子對他傾心,以至于不將任何阻礙放在眼里。

    玄露正要拿看中的那顆又大又圓的葡萄,下一刻,卻有一只手代替了她。

    修長白皙的指尖剝開晶瑩欲滴的果子,一舉一動都有一種惑人心神的美感,轉頭看去,顏珣正捏著那顆飽滿多汁的葡萄,清澈的果液順著他的手指緩緩滑落到指縫,無端生出幾分綺靡。

    “還是我代姑娘剝這葡萄,免得姑娘還要沾手。”

    話說得很是好聽,行為也極為體貼,玄露目光卻一直落在那不斷滴下的果汁上。

    噫……洗手了嗎?

    玄露瞇了瞇眼,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幾寸,“我自己來就好!

    婉拒。

    顏珣全然沒料到玄露是這個反應,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葡萄,沒問題啊。

    他以往如此這般,女修早已臉頰飛紅,欣然接過了。

    顏珣只以為玄露太過矜持,緩聲道:“姑娘不必客氣,既已相識,我叫顏珣,你可以喚我顏君!

    沈宴淮甚至看到了顏珣朝他扔來的挑釁的目光。

    幾息后,玄露的聲音響起:“你我素不相識,你也不必告訴我名字!

    沈宴淮按捺住笑意,看向合歡宗弟子的目光變得危險而威懾,“還是勞煩你另尋他處吧。”

    顏珣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最后扔下葡萄拂袖離去。

    玄露惋惜地看著桌上那顆最大的葡萄,氣鼓鼓地看向沈宴淮。

    沈宴淮低咳一聲,把自己盤子里最大最好看的那顆葡萄細細剝了,投喂到少女嘴里。

    這顆更甜。玄露吃到喜歡的滋味,立刻好心情地轉回頭,繼續與面前的果盤奮斗。

    這投喂的一幕落到顏珣眼中,顏珣頓時胸口一悶,走得愈發遠了。

    可合歡宗向來走到哪都引人注目,剛才顏珣的動作,已經帶得不少目光投向沈宴淮與玄露這旁。不過很快,到了正午時刻,參加云會的人都到齊了,琉光宗宗主及四位長老宣布了此次云會的規則,剩下的時間,便交給了前來的其他宗門的人。

    云會大體分為三個部分,其一是籌辦方琉光宗派高修為修士分享心得;其二是在場修士自由交流;其三則是各門派弟子積極踴躍上場,與不同人交手,也可指人上來切磋。

    云會一共召開三日,玄露自覺沒她的事,便一邊聽天書一邊和沈宴淮吃果盤。

    不得不說,琉光宗在這方面實在貼心,那竹制的果盤竟不是簡易的盛物,而是一個帶有空間的芥子——當她發現吃完一盤后又涌出來時,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大概是每個參加云會的人都緊繃又嚴肅,玄露這邊清閑的氣氛便格外矚目。

    眾人一開始還沒注意,但后來,周圍及對面的修士們便發現這對親密到疑似道侶的年輕修士不僅一臉氣定神閑,還很歡樂地……吃果盤?

    他們不解,他們大為震撼。

    一下午的時間終于過去,夜晚,琉光宗招待了眾修士的餐飯,并布置好了住處。前來參與的弟子大多都還未辟谷,倒也融洽和諧;不過睡覺的時候就不同了,有人打坐靜心,有人出去吸收月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安安穩穩地睡了一晚。

    第二日,安安穩穩睡了一晚的玄露起床,去席上等待今日的交流事宜。

    所見之處都是修心論道之人,會場雖不喧鬧,卻也不算安靜。

    玄露繼續吃果盤,還問沈宴淮怎么不去跟別人談論一番。

    可沒想到,沒過一會兒,屬于她的安穩被打破了。

    一片人影覆蓋過來,周圍瞬間變得無比靜謐,玄露抬頭,竟是琉光宗的葛長老來到了她面前。

    “真是年少有為啊!被野l灰須的老者笑看著她和沈宴淮,原本應是銳利的眉眼變得和藹許多。

    “二位上次在桃花鎮遇見魔修,與我宗弟子見過一面,不知是否還記得?”

    玄露與沈宴淮站起身來,客套禮儀做足,沈宴淮道:“自然是記得的。”

    葛長老笑著端詳兩人,示意他們落座,自己也坐到空座上面,“二位在琉光宗不必客氣,隨心隨意便可。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

    他話語一頓,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朝向玄露,“想與這位姑娘探討祛除魔氣一事!

    琉光宗葛鴻真葛長老,天資超然,在煉丹制藥一途上無人可比,自己又修習了祛濁之法,也大有所成。修仙界人盡皆知,若是有人被魔氣侵蝕,只要來琉光宗求葛長老相救,便能保住性命。

    但縱使奇才如他,也難以想象有人居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魔氣祛除——哪怕是他,輕微些的狀況都需七日之久,更不用說嚴重的,只會花費更多時日。

    所以……究竟是曠世奇才,還是有何隱秘……

    葛長老神色真誠,作足了請教的謙姿,“敢問姑娘師從何門,又是學了什么功法,才能這樣快地祛除魔氣?”

    說著,他笑了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倘若越多人掌握這技巧,受到魔氣荼毒的人便能越少受到傷害。”

    沈宴淮看著葛鴻真,一絲寒光自眼底閃過,開口笑道:“功法之類總歸是個人私密,葛長老這么問,實在讓我們有些難以回答!

    葛鴻真輕嘶一聲,“是我唐突了,對小友說個不是。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既然那魔物為我們所殺,便有追查到底的職責……若是小友能夠配合,便再好不過了。”

    為你們所殺?

    沈宴淮內心嗤笑,這般丑惡的嘴臉,果真與上一世一模一樣。

    玄露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她看了葛鴻真一眼,既是前世的仇家,她自然不愿回答,不過倒不像沈宴淮所說的是什么隱秘……若是答了能夠趕走麻煩,那也無妨。

    她抬眼道:“也沒學什么,只是把那幾本專精祛濁的書鉆研了一下,又自加改進,便能很快祛除魔氣了!

    聽著玄露說出那幾本修仙界人人耳熟能詳的醫書,葛鴻真的神色頓時凝滯,隨即反應過來笑道:“小友可真好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毙兜,“不過是極簡單的功法罷了,有什么好騙你的。”

    葛鴻真這下著實有些維持不住神色,“簡單……?”

    玄露點頭,一臉“難道這很難嗎”的表情。

    “這樣……多謝小友了,我還要去招待其他賓客,便先走了。”葛鴻真表情異樣,極快地離開了兩人的視線。

    待他走后,玄露終于又能愜意地繼續吃果盤,轉眼便把這段插曲拋在腦后。

    直到沈宴淮的聲音從旁響起:“小鶴,真有你說的這樣簡單?”

    玄露動作一頓。

    其實沒有,大部分祛濁的術法她也是從嵇蒼那里學的,后來聽他講述了一些原理,她才又將學會的術法自行變得威力更大。

    不過面對沈宴淮,她還是點了點頭,應答道:“對啊!

    “原來如此……”沈宴淮目光微閃,“那我便放心了。”

    玄露又心虛地吃了個桃。

    托葛鴻真的麻煩,在他走后,真有幾人過來找他們論道,t玄露看得出,沈宴淮的笑十分勉強——也對,回答不同水平的人的問題,的確也蠻痛苦的。

    不過果盤真好吃。玄露拿起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用袖子擦了擦,啊嗚一口咬下。

    第二日過去,云會的最后一日終于來臨了。

    今日的主題是各宗弟子切磋比試,可以看出想要上場的弟子都躍躍欲試,而不想上場的都望天望地。

    奈何云會有點名的機制,只要被人點到,就必須上場——不乏有人想與自己的好友比試一番,積極上場的那個點了名,不愿上場但被點名的那個滿臉不情愿。

    但玄露完全不擔心自己和沈宴淮——這里又沒人認識他們,就算是清蘊宗的同門,離他們也是十萬八千里;何況他們肯定聽說過沈宴淮的名頭,應當不愿丟臉地很快輸了吧。

    然而,萬事總有意外。

    就當玄露以為能結束今日的云會之時,那名合歡宗的弟子忽然上場了。

    對方微微一笑,道:“合歡宗弟子顏珣,想與這位道友切磋一番。”

    玄露看得分明,對方的目光全然落在沈宴淮身上。

    ……一見如故?

    玄露轉頭看向本人,試圖確認,“他說的是不是你?”

    沈宴淮勾了勾唇角,“看來是了!

    看著沈宴淮站起身來,玄露為他加油打氣,并把“受傷我給你治”這句咽了回去。

    寶劍出鞘,凜然劍氣貫通云霄,在場眾人臉色盡然一變,劍修的劍更是被牽帶著引發陣陣劍吟。

    沈宴淮一步一步走向那合歡宗弟子,表情溫和友善,唯有玄露看見,那弟子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幾步,已然沒了勝算。

    而就在如此緊繃之時,沈宴淮的動作卻不起眼地停頓了一下。

    是左護法赤厭給他的千里傳音。

    “尊主,屬下無能,剛剛才發現魔界邊境的結界被沖破了一道裂隙,那些一直流竄生事的魔修有一部分逃出了魔界,不知逃走幾日了……要不要派人去搜尋追查?”

    果然,下山后遇見的魔修正是那些不老實的。

    沈宴淮心中有了數,沉聲回道:“靜待時機!

    話音落下,他走至那合歡宗弟子對面,執劍示意:“請!

    合歡宗弟子似乎也終于緩和過來,眼神比先前謹慎不知幾倍。

    不知從何而來的風簌簌吹過,場中少年衣袂翻飛,姿態自如,靈光自劍上乍現。

    玄露托著下巴,遙看場中情景,已經期待起結束后他們再去哪里。

    但就在突然之間,她忽然覺察到一絲不詳的預感。

    和煦的微風莫名摻上涼意,晴朗的天空眨眼間陰沉下來,妖風驟起,濃云滾滾,玄露驚然起身,目光直指那破空出現的裂痕!

    第87章 第87章兇多吉少

    高臺之上,眾多修士驚疑地四下張望探看,琉光宗一眾則肅穆地凝望天際,細察風吹草動。

    但玄露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果然,那黑云像是破碎的鏡面一樣裂開,不知多少纏著黑霧的詭影從中躥出。

    那影子速度太快,一群修士或呆愣或凝滯,唯有琉光宗宗主與兩名長老疾速反應過來,立刻開始布陣抵御。

    終于,有人開始回過神來,握緊武器死死盯住那些黑影,只等與之一戰。而有些膽小怕事的已經振臂高呼,狼狽逃竄。

    玄露腳尖輕點,幾下便落到幾個呆滯的修士面前,冷聲道:“還不快走?”

    說罷,她一甩衣袖將其推開,又在路過執劍欲戰的年輕弟子時給予勸告:“不想死的話,就快些離開!”

    玄露看向愈發濃黑的天空,金色的陽光從裂痕中透出,呈現出一種無比詭異懾人的景致來。

    但,這種景色她已經看過太多次了——魔軍集結出動時,便是這般攪得天地翻涌,震撼人心。

    可是現在,她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掌權者,而是對方的獵物。

    玄露眸光發亮,她動作很快,迅速穿梭在黑影不在的空隙里,像陰暗天地中一朵飄搖的云。她緊緊盯著遠在數十米外的沈宴淮,目標唯有到達對方身邊。

    可那些魔修并不是只身前來,而像是早早做好了準備,第一聲慘叫響起后,此起彼伏的呼救與忙亂的腳步便再未停息。

    新鮮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玄露蹙眉停住,被面前倒下的人影擋住了腳步。

    那些魔修并未直接殺死修士,而是用自己的魔氣污染對方,玄露看著周圍無數負傷的修士,目光停滯一瞬后穿過他們,望向廣場中心的沈宴淮。

    那合歡宗的弟子早已逃走,不知人在哪里,但沈宴淮那邊已經有魔修趕了過去。

    玄露心頭一緊,開口想提醒他,卻聽耳旁破空聲起,她迅速側身,躲過刺來的骨刃,順便將旁邊馬上被刺中的修士踹了出去。

    擋路!

    再看向沈宴淮時,便見他已然抬劍,而后——狠狠貫穿了一個魔修的胸膛!

    刺入皮肉的聲音光是看著便覺無比刺耳,拔出劍時濺出的血花亦是震撼人心,一瞬間的動作像是放慢了無數倍,再次定睛時,沈宴淮反手平斬從背后襲來的魔修,幾乎將對方軀體一分為二。

    含在口中的聲音戛然消散,玄露睜大雙眼看著衣服綻放大片血色的少年,對方轉過頭來,淺色的眼瞳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耀眼的金色。

    小鶴。

    她看著他口型,喉頭泛起一片酸澀。

    再次定睛時,沈宴淮反手平斬從背后襲來的魔修,幾乎將對方軀體一分為二。

    琉光宗的陣法起了效果,不少魔修被束縛起來,有的見勢不妙直接離開。但即便如此,留在廣場的魔修也不算少數。

    玄露趁著短暫的喘息時間思考,這些定然不是普通的魔修,那就只能是邊界那些動亂的勢力?伤麄優槭裁闯鰜?又出來了多少?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頭緒。

    廣場上,因魔氣附著而倒下了一大片人,雖有修士在最開始就意識到危險保全自身,可那僅僅是少數,更多的是身負深淺不一傷痕、躲在角落的普通修士。

    玄露看看腹背受敵的沈宴淮,又看看周圍逐漸減少的修士,神色一凜,徑直施術驅散了離得最近、傷得最輕的幾人的魔氣,確保他們還有力作戰。

    這番動作被一直暗中注意這邊的葛鴻真看到,他與身邊的人低語幾句,掐著法決朝這邊趕來。

    另一邊,沈宴淮抖落劍上的血,目光沉郁地掃視周圍。

    他完全沒想到上一刻剛收到消息,下一刻就遇見了這些魔修,不過,眼下他們匯聚到一起,倒是方便了他趁機清理。

    場上,一些修為本就低下的魔修已被在場修士聯手斬落,剩下的則是無比棘手的家伙——魔修與道修不同,魔修一日千里,加上詭譎古怪的功法,就連金丹期修士都被打得連連敗退,只敢與其保持安全的距離。

    見沈宴淮周圍的魔修被旁人引走,玄露終于能放心給身纏魔氣的人祛濁,然而就在她手掌貼近傷口之際,有兩個魔修注意到了這旁的動靜,齊齊向這邊襲來。

    這一刻,無人發現沈宴淮一雙眼眸泛起暗紅,兩道劍光閃過,差點觸及玄露的魔修身形一頓,轉頭更改了目標。

    玄露心下一驚,連忙尋找附近有沒有趁手的武器,可是已經晚了,魔修刺傷沈宴淮的同時,又到身后挾制住了他,而后與同伴一起劃破虛空,帶著人消失在了廣場之上。

    與此同時,清蘊宗長生魂殿里,屬于沈宴淮的長生魂燈開始忽閃不定,明明滅滅。

    殿內值守弟子正無聊到打瞌睡,不經意一瞥,立馬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跑去尋找宗主。

    此時,琉光宗廣場已然不見了魔修的身影。

    偌大的空地寂靜了片刻,繼而響起痛苦或恐慌的呻。吟,不知多少修士受到魔修的襲擊,更有許多被魔氣侵襲。

    琉光宗宗主神色肅穆,卻還是難掩驚惶。作為這次云會的籌辦者,出了這么大的事,他難逃其咎,尤其這么多弟子負傷,必須向各個宗門給出合理的說法。

    而最為嚴重的,當是被魔修擄走的那名弟子。

    琉光宗宗主有條不紊地指派宗內弟子將負傷人員帶至室內療傷,轉頭問道:“剛剛那被魔修擄走的弟子,是哪個宗門的?”

    “是,是清蘊宗的!”有人回答。

    琉光宗宗主臉色一白,眉頭皺得更緊,“我去將這事告訴清蘊宗宗主,你們在此幫忙救治傷者,丹房的丹藥盡管拿出來用,優先祛除每個人身上沾染的魔氣!”

    琉光宗弟子稱是,接著便開始忙碌起來。

    此刻,玄露佇立在原地,怔怔望著沈宴淮離去的方向,周圍是壯觀地倒了一片的傷員。

    有琉光宗弟子路過她身邊,試探問道:“這位道友,t你可有受傷?”

    玄露回過頭,怔忡道:“沒有!

    那弟子見她惶然不安,也給她遞了顆藥丸,“這是安神丹,你且先靜靜心吧。”說罷,便去往了一個受傷的修士面前。

    玄露望著手中的丹藥,靜立半晌,緩緩合住手心。

    她垂著眼睫,心中的不安愈發放大,一顆心也一點一點下沉。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被魔修擊傷,被擄走,她甚至都不知道沈宴淮被帶去了哪。

    難道這一世從這里就要結束了……這個念頭一經浮現,玄露便覺心頭劇顫,比任何經歷都要難以忍受的痛苦蔓延擴散。

    不行。

    必須找到他。

    玄露定了定心緒,就要離開這里,然而,當她剛要動身,身后便傳來了一道聲音:

    “小友留步!

    轉頭,是琉光宗那葛長老。

    對方定定望著她,道:“如今諸多道友被魔氣侵蝕,正是需要小友能力的時候,我等自知小友尋人急切,可眼下如此情況,一旦拖延下去,只會愈發危急。想來小友也不忍見他們飽受折磨吧!

    玄露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些血淋淋的傷口上都氤氳著一團濁氣,仿佛被酸液侵蝕,直教人痛苦難耐。

    但是……

    “與我何干?”玄露靜靜地看著他,“你既然也會祛濁之法,何必委求旁人?”

    葛鴻真被堵得一哽,他怎么能說,那些話在他看來都是敷衍,他絕不信有人能在短短時間內祛除魔氣。

    不過,這種回答倒是他從未料想過的。

    葛鴻真瞇了瞇眼,先前還以為是個柔弱心軟的醫修,如今看來……

    他開始思索該用什么方法說服玄露。

    玄露也仔細探知著周圍的氣息,可方才的魔修太多,氣息雜亂無章,根本難以辨別,更別提找到屬于沈宴淮的那一縷。

    那群魔修中既然有能踏破虛空的強者,便要推測他們目的究竟是什么,又可能把沈宴淮帶到哪里。是從魔界而來,再回到魔界?還是已經在人間有了駐地……

    “小鶴!

    正想著的時候,朦朦朧朧的聲音響起,驚得玄露一頓。

    她側耳仔細聆聽,卻什么也聽不到了。

    正當她失望,以為是幻覺的時候,耳畔再次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小鶴……我在這里。”

    玄露眼睛微微睜大。

    是千里傳音。

    她連忙在心底問:“你在哪?怎么樣了?你什么時候學會的傳音?”

    對方似是虛弱地笑了幾聲,“這么多問題,讓我先回答哪一個才好?”

    玄露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又聽沈宴淮道:“在一個陰沉沉還長著許多紫色的花的地方,我沒什么大礙,那些魔修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千里傳音……我曾在書上看到過,只是還沒來得及學,沒想到成功了。”

    他頓了一下,說:“放心,我沒事!

    玄露沒有回應,只覺得一顆心輕飄飄地又浮了起來。

    沈宴淮的聲音再次響起:“……小鶴?你先找個地方待好,等我……就出去找你!

    “我去找你!毙读⒓吹。

    她知道沈宴淮在哪了,確實是被帶去了魔界。

    對方似是愣了一下,“可是這里……”

    “沒什么可是,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呆著!毙陡纱嗟厍袛嗔寺撓,轉頭對葛鴻真道:“速戰速決。”

    葛鴻真被這陡然變換的態度弄得一怔,便看著玄露走到人群中。那里坐著的都是被琉光宗弟子聚集到一起的傷者,只等接下來的治療。

    玄露掃了一眼眾人,啟唇輕念。

    她方才一時忘了這也算是任務,既然得知沈宴淮平安無事,稍微處理一下也不是問題。

    眾人只見面前的少女指尖散發而出瑩瑩白光,一股清新怡然的氣息環繞周身,被魔氣侵蝕帶來的恐慌與躁動就這么平息下來,連帶著傷口的痛感似乎也消減了下去。

    他們驚奇地看看自己的傷處,發現不僅是附著在上面的魔氣不見了,就連傷口也開始愈合。

    這等水平的醫修,似乎比傳聞中葛長老還要厲害,先前怎的沒聽說過?

    玄露再次打量了一眼眾人的情況,回頭道:“這些人沒問題了,我走了!

    葛鴻真一張面孔寫滿驚愕。

    他還要再攔,“小友……”

    玄露已然不耐,一個眼神都沒再留,飛上云霄后化為白鶴,以更快的速度奔向魔界邊域。

    此時,因丹藥不足拿藥回來的弟子還以為自己花了眼,愣愣地看向玄露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才落到廣場上。

    虛弱的呻。吟聲再次傳來,葛鴻真連忙看向發出聲音的人,驚然發現剛剛玄露的治療,把所有琉光宗弟子全都跳過了。

    ……

    “宗主!宗主不好了!”

    長生魂殿的值守弟子跑進大殿,氣喘吁吁,卻沒想一抬頭,四峰峰主齊齊匯聚在此處,目光也都盯在他的身上。

    宗主面色也不似平日的和藹,凝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值守弟子縮了縮脖子,壯著膽子道:“有一盞長生魂燈忽然不好了!忽明忽暗,變得極其微弱!”

    宗主表情愈發冷凝。

    其他峰主見了,問道:“宗主,將我們叫到此處……是發生了什么事?”

    宗主沉默幾息,看了一眼眾人,沉聲道:“方才我接到琉光宗的消息,此次云會出現了魔修,發生了極大的動亂!

    幾人表情皆是驚疑不定。

    宗主重重地嘆了口氣,“琉光宗稱,有一弟子被魔修擄去,不知去向。而那弟子……是清蘊宗的人!

    御靈峰主惴惴不安,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道:“那弟子是……”

    宗主頷首,“就是你那親傳弟子,沈宴淮!

    御靈峰主張了張口,卻是一字都發不出來。

    宗主又看向值守弟子,“那盞魂燈對應的弟子是?”

    值守弟子低著頭道:“正是沈宴淮!

    大殿一時間靜謐無比。

    長生魂燈自弟子入宗登冊后就與弟子的性命相伴長生,燈滅,則魂散。

    宗主一時間也說不出話,當年問劍峰出現弟子墜崖殞命一事時,他便是親眼看著那盞魂燈熄滅,從此只?湛盏臒羯。

    他背過身,道:“我會派人去調查此事,你們也各自安撫好峰內弟子,事關重大,定會傳得滿城風雨。”

    “啪!

    問劍弟子居所,正在擦拭窗臺的陵子游猛然回頭,“你是說,御靈峰的沈宴淮?”

    聽得消息的弟子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師兄,不解他臉色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差,“是。聽聞琉光宗云會出了亂子,有魔修將人帶走了,恐怕……”

    兇多吉少四個字沒能出口。

    陵子游失力般坐到椅子上,目光空茫,只能依稀聽見幾個模糊發顫的字眼。

    “那……小九呢?”

    第88章 第88章魔界,準備。

    魔界,長生河。

    地處邊域的偏僻地帶,曾是沈宴淮與玄露長時間駐留的地方。

    蜿蜒深藍的河流冒著潺潺水聲,兩岸生長著大片紫靡花,霧氣繚繞彌漫,充斥著一股陰森幽冷的氣息。

    一具龐大而奇異的獸骨半掩在黑紅的泥土之中,白骨皚皚,不知已經風化多久,沈宴淮坐在上面,臉上還留存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轉而,他微微低頭,看向倒在腳邊的兩具枯尸,目光隨即變得冰冷。

    這些魔修將他帶到魔界實在是意料之外,他本想用血蠱操縱這些惱人的家伙,卻終究遲了一步。就算到魔界后立刻將其除掉,也沒法挽回他與小鶴分開的事實。

    希望他及時的傳信能讓小鶴不要擔心……

    沈宴淮輕輕吐了口氣,拎了拎已經被鮮血染透的衣襟,好讓布料不要難受地貼在傷口上,而后摩挲指尖,仿佛透過上面沾染的血色看著什么。

    ——混亂之中唯有一點好處,他總算是能對清蘊宗那系人蹤跡的魂燈術法處理一番,杜絕后患。

    長弈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呼吸一頓,視線掃到地上新鮮的遺骸,隨后上前道:“尊主,我找人來處理一下您身上的傷——”

    沈宴淮抬手示意,“不必了,這樣就好。”

    長弈愣了愣,卻仍舊看著沈宴淮的傷口。因為魔修的攻擊,少年肩膀與胸口都被鮮血浸透,加上破損的布料,看上去甚是狼狽。

    這樣的傷,雖對他們不會造成多少影響,可就這樣不管不顧也太匪夷所思,也不太體面。

    自長弈接到召他的傳音,已經知道了沈宴淮是如何到魔界來的,眼下很是難以理解他的做法,眉宇間不由得浮現出一絲不解與怔愣。

    沈宴淮看見他這副表情,微微笑道:“再過不久,小鶴會到魔界來。”

    小鶴……

    長弈才思何等敏捷,一瞬間便想起了沈宴淮許久前提t過的白鶴,連忙點了點頭。

    可是,他同樣想起對方是一只仙鶴,試探地問:“讓它只身前來……會不會太危險了?”

    雖說如今邊域毒瘤驟減,但魔界總歸危機四伏,讓一只柔弱無力的白鶴飛過來……難以想象它中途會遭遇什么,又會殞命于天災還是人禍。

    “所以我叫你來,是為了準備一些事!鄙蜓缁吹。

    果然如此。長弈已經預料到沈宴淮要說什么了,拱手躬身道:“愿聽尊主命令!

    “將沿河一帶的魔物清理干凈,也不準有魔修出現!

    長弈剛要應聲,又聽見他道:“還有……將周圍和魔殿布置得亂一些,要許久沒來過人的那種荒蕪之感!

    “……?”

    長弈愣了一下。

    沈宴淮平定動亂后便離開了魔界,魔殿本就沒有人住,他們也曾問過要不要把魔殿清理出來,得到的回答卻是否定。

    因此,他和赤厭他們也僅僅是把魔殿清潔到能進人的地步,用以處理公務,就連休息用的床都是他們自帶。

    至于周邊土地,也很奇怪,沈宴淮根本沒有整理規劃的意思,而是讓魔修隨意——的確,距離魔界安定下來也沒幾年,就算認真規劃也不會有多好的成效。

    但問題是,許多魔修本就不是什么能在一個地方久住的類型,除了那種歷史久遠妖族、愛享受生活的強大魔修愿意把房屋建設一下,其他的簡直像在魔界堆起一個個難民窟。

    清理路上魔物確保仙鶴安全他明白,可現在讓他們把魔殿布置得更荒蕪,讓本就凌亂不堪的地域布置得更凌亂……

    長弈難以言喻地看著沈宴淮。

    難道因為太年輕,沒有見識過人間怎么娶媳婦的么?別人都是布置得越富麗堂皇越好,你怎么還倒過來了?

    長弈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眼下還有一事要問,“只用驅逐沿河一帶的魔物嗎?其他地方……”

    “其他不需要,”沈宴淮笑了笑,“她一定會從這條路進來。”

    ……

    “如今宗內已經派了十余名弟子去尋找沈宴淮的蹤跡,你不必再去了。”

    “多一個人有何不可!自然是人越多才越有可能找到,何況被派出去的那些弟子都是什么庸懦無能之輩?怎么可能找到!”

    “子游!”

    一聲呵斥,劍齋內旗鼓偃息。

    宋峰主嘆息一聲,“關心則亂,你又何苦非要走這一趟!

    陵子游急切得左右踱步兩趟,停下苦笑道:“我倒不擔心沈師弟,可他把小九帶走,卻沒能力保護好她,實在是……”

    青年已經找不出詞來形容了,心中也是后悔連天——早知他就應當直接不顧阻攔跑去云會,而不是重視不足,想著有時間再去長生魂殿追尋沈宴淮的蹤跡。

    “受命前去的都是各峰內門弟子,修為至少也在金丹。我連你賀師弟都派去了,你還擔心不成?”

    忽然,宋峰主開口。

    陵子游知曉他是安撫自己,可不親自尋找一番怎么能安心,于是朝宋銳行禮道:“師父,這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去,你罰我罵我也好,等我回來都愿意受著。”

    宋峰主頭疼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

    陵子游眼睛一亮,“多謝師父!”

    他走得飛快,幾乎一出門就召出御劍,朝著琉光宗飛去。

    ……

    琉光宗。

    眾多宗門的修士嚴肅地圍聚在一起,有些人的神情還帶著驚惶。意外發生過后,他們都向自己的宗門傳遞了消息,如今正在等待宗門的人前來交涉。

    這些人里,唯獨少了琉光宗本門的弟子,打聽一番,原來皆已被葛長老帶去祛除魔氣。

    陵子游到達云會會場時,只見許多修士身上或多或少地有被劃傷的痕跡,可奇怪的是,這些人行動自如,似乎一點也不為傷痛影響。

    ……琉光宗的丹藥效果能有如此妙效?他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陵子游一邊打量這些修士,一邊朝琉光宗大殿前去。他得找人問問究竟發生了什么,還得問問……有沒有人見過那只鶴。

    “哎喲!”

    拐角處,他迎面撞上了一個步伐匆匆的弟子,對方一個踉蹌后退,差點摔到地上。

    “對不住!”陵子游連忙將其扶起,光顧著想事,他竟連近在咫尺的腳步聲都沒在意。

    對方聽他道歉,面色稍霽,上下掃視他一眼問:“你是被遺漏了還是怎么?傷得重不重?”

    “遺漏?”陵子游捕捉到了這一字眼。

    那弟子似是有些疲乏得不耐煩,“我明明記得都分發過丹藥了……你方才沒被那姑娘治好么?”

    “那姑娘?”陵子游又重復了幾個字眼。

    弟子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罷了,看你也不像有事,我還要忙,勞煩別擋著我!

    陵子游連忙攔到他前面,“這位道友,我來只是想打聽個事。你有沒有見過一只仙鶴?”

    “我什么都不清楚,事發之時我在屋內,你找別人打聽去吧!”那弟子拔腿就要走,順便嚷了句:“仙宗里哪能沒有仙鶴?”

    陵子游又道:“是那被抓走的弟子帶的仙鶴!”

    琉光宗弟子頓住腳步,表情已經煩了,“那人身邊只有個姑娘,那有什么仙——”

    話說一半,他自己卡了殼。

    不對。

    琉光宗弟子腦海中浮現出他拿藥回來撞見的一幕,那白衣少女飛上云霄后,就是變成了……仙鶴!?

    陵子游見他神色異樣,眼睛緊緊盯著他,“你見過那仙鶴。”他用篤定的語氣說。

    “……是!蹦堑茏討,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那弟子身邊的姑娘變成了仙鶴,我親眼看見她飛走了。”

    陵子游一顆心驟然懸到了最頂端。

    “她往哪去了?你還記得嗎!”

    聽著陵子游如此急迫的聲音,琉光宗弟子也被嚇了一跳,指了個方向,“應該是朝那邊去的。”

    北邊……

    陵子游目光驟然沉了下來。

    那是魔界所在的方位……希望是他想錯了。

    ……

    “……尊主!

    “嗯?”

    “您當真沒有說錯?亦或是……屬下的耳朵出了問題!

    魔殿之中,已經安排好了人去做事的長弈,接到了沈宴淮的第二個指令。

    桌上,一把通體烏黑、嵌有猩紅紋路的魔劍擺在那里,常人或許只會為它的外表贊嘆震撼,但只要聽到它的名字,便知這是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魔劍之最——萬界。

    每個修仙之人聽之膽寒又心向往之的萬界劍冢,便是以此劍為名,為此劍作冢。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其詳,只以為“萬界”代指的是那千千萬萬把魔劍,代指千千萬萬魔劍來自四海八荒。

    實則,萬界劍冢從來都只視這一把劍為劍,其他的,不過是當做破銅爛鐵罷了。

    長弈從不知沈宴淮是如何取得的萬界,但他卻知道,得到此劍絕非易事,非歷盡千難萬險不得成。

    結果現在,對方卻對他說——

    “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將這劍放回劍冢,找個結實的地方埋起來。”

    長弈:“……”

    他不理解,他大為震撼。

    雖說他從來都沒真正理解過這位尊主的行為意思,可這也太超越人類的極限了。

    長弈的手微微顫抖,但是有什么辦法,命令還是得聽。

    他取過劍,道:“此事,屬下一定親力親為!

    沈宴淮不在意地回應:“無妨,這魔劍已經認主,誰去都行!

    長弈沉默,但他還是繼續說起另外的事,“近來有些魔修和妖修想為尊主做事,不知尊主是否要召見他們?震懾告誡一番,以免人心浮動徒生事端。”

    沈宴淮沉思片刻,“也好!

    既然小鶴馬上到魔界來,那他也可以著手開始準備一切了。

    長弈俯身,“那屬下立即去準備!

    偌大的魔殿重新恢復寂靜,唯有坐著的少年伏案閱書,竟顯得有些孤寂。

    ……

    藥田里,一個小巧纖細的身影采著藥植,背上碩大的竹簍將她襯得更為嬌小。

    在魔界這樣多是陰沉色彩的地方,能看見這般生機勃勃的景致,實在稀奇又罕見。

    一抹深紫色的身影倚墻看著這一幕,美麗又嫵媚的臉上滿是欣慰。

    “阿姐~”藥田里的小小身影轉過來,才發現是個幼小的女童,并且這女童頭頂長有毛絨絨的狐耳,身后也有一團毛絨絨的尾巴。

    “阿杏……”女子柔軟地喚了一聲,將奔跑過來的女孩抱在懷里,摸摸她的頭頂,“今日可完成嵇先生交由你的事務了?”

    蘇檀杏重重點頭,“阿杏記得的,會努力干活,求得嵇先生的醫治!

    蘇檀烏看著蘇檀杏沾了灰的鼻尖,心中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沒人性,輕輕抹去那點灰塵,“好,阿姐相信你!

    自來到魔界已經有一t段時間,她也依照玄露所言找到了名為嵇蒼的醫師,卻沒想到,玄露對這人的描述完全不摻水分,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難搞!

    幻術無用,勾引不行,偏偏要阿杏親自采藥抵債,簡直是人渣!

    蘇檀烏氣得深呼吸了幾次,臉上綻出親切的笑,“那今日阿杏想吃什么……”

    忽然,一道文氣疏離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蘇檀烏表情一頓,竟是那名為長弈的魔修。

    長弈,是她來到魔界后經過觀察,特地找到的人。

    她最為擅長的,除了惑人之術,便是以最快的速度,尋到當地最為強盛的勢力,加入并融入對方。

    這是她的生存之道,只要有所庇護,她就能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

    本以為這魔修手中的滔天權勢都是歸屬于他自己的,卻沒想到,對方竟是跟隨了一個人……據他說,那是魔界未來的尊主,會昭告四海八荒的魔尊。

    既然如此,她也不會猶豫。

    蘇檀烏迅速投誠,宣誓忠心,意外的是,對方答應了她,并令她靜靜等待。

    這還是對方頭一次說要見她,而且是在魔殿,難道是那尊主……

    抱著混亂的思緒,蘇檀烏對阿杏道:“阿姐忽然有事,阿杏乖乖的等一下好不好?”

    蘇檀杏乖乖點頭:“好!”

    根據記憶中的路線,蘇檀烏找到魔殿,出示身份后走了進去。

    一進殿堂,她便為里面的情形所震撼。

    只見眾多魔修都匯聚在此處,其中有兩界赫赫有名之人,也有單憑氣息就知道不好惹的。然而,縱使聚集在這里的都是足以令外界膽寒之人,也全都靜謐無聲地站立在這,等待召喚他們之人開口。

    這次的魔尊……似乎很不簡單。

    蘇檀烏是妖,在人間修煉時卻也了解過魔界的情況。

    魔界從來都是動蕩不安的地方,哪怕有魔尊在位,也是紛爭不斷。唯有上一任魔尊用極端手段鎮壓了魔界短暫的時間,但后來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就此斃命,魔界便像壓抑久了之后猛烈反彈,帶來更可怖的景象。

    但經歷了魔界這么久動蕩的魔修與妖修,面對這人都是心悅誠服。她向來會察言觀色,如今還沒觀察到任何一個虛偽或憤懣的面孔。

    和其他魔修一樣,進入殿內后蘇檀烏就沒敢抬頭往最前方看,據說前任魔尊會肆意殺死直視自己的人,誰知這一任又會是什么脾氣。她找了個空隙插進去,站在密集的人影之中。

    終于,那個名為長弈的魔修走了進來,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這讓她有些想笑,都不知道一個魔修,怎么這么會打人間的官腔。

    半晌過后,一道聲音響起,聽起來溫和又舒緩,卻有著不能忽視的壓力與威勢。

    只是這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蘇檀烏終究忍不住,悄悄抬起頭。

    只一眼,就僵硬在了原地。

    前方,她曾見過的少年端坐在那里,一張尚帶著青澀的面孔褪去了單純的溫和,眉眼間蘊藏著足夠被覺察到的危險之意。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對方的視線移動過來,與她正正對上。

    少年像是也有些詫異,而后流露出似是而非的笑意,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

    噓。

    第89章 第89章她……來錯地方了?……

    魔界邊域。

    茫茫山巒綿延不知幾千里,嶙峋險峻的峰頂覆蓋著厚實的積雪,不遠的前方,猛獸血盆大口般黑洞洞的入口隱匿在陰影中,與周圍的結界緊密聯系在一起。

    原先的游歷計劃因沈宴淮被擄到魔界而中止,不得不提前來到這旅途的終點。

    從琉光宗到魔界的距離并不近,化身白鶴的玄露緊趕慢趕,花了近一天的時間,終于再一次來到這個她熟悉的地方。

    周圍寂靜無聲,就連一絲野獸出沒的蹤跡也尋不到,盡是亂石與白骨,以及形狀怪異的植株——越是接近魔界的地方,魔障越是濃厚,普通獸類與植物無法存活,也就只剩下了借魔氣異變的那些。

    玄露站在這算是熟悉的入口附近,仰頭張望了一圈。

    魔界不是一個完全開放的地界,而是有東南西北四個“門”——有些是黑洞洞的山洞般的入口,有些是不規則的一片森林或湖泊。剩下的地方則是由天然的屏障包裹,直到后來被歷任魔尊加了結界,形成了堅固的“圍墻”。

    在她的記憶中,踏碎虛空的力量只存在于一些強大的魔修身上,其中大部分屬于動亂之際很不安分的魔修。這些魔修也是后來基本被沈宴淮鏟除或收服了,沒有第三條路。

    而現在的沈宴淮,被這樣的魔修抓走……

    玄露不自覺地抿了下唇,臉色變得凝重許多,她想了想,手心展開,一柄灰白的紙傘便驟然出現。

    當年她與沈宴淮在這周圍遇見了不少魔物,進入大門之后魔物的數量更是數不勝數,直到最后演變成她載上他飛往安全的地方,才得以脫身。

    想必這次也不會相差多少。

    玄露輕輕呼了口氣,握傘的手緊了緊,利光一閃,那傘尖便從平滑的蓋狀變作尖銳的利刃。

    眼下沒有趁手的武器,她也只能用一用這把伴生的傘——早知道她就該讓沈宴淮買一把劍給她,或者她前世也契約一把魔劍,這一世就可以早點去拿到它了。

    不過想這些都已經太晚了,玄露穿過幽深而晦暗的山洞,感受到四周從單純的冷變得陰冷而壓抑,便知她已經進到另一個世界來了。

    隨著視線開始稍微明晰起來,玄露已然做好了看見一群魔物的準備。

    她記得入口的魔物還好,身形不大不小,既不會龐大到難以對抗,也不會敏捷密集到難以招架。大概是與外界離得近的緣故?入口附近的魔物長得很像人世的獸類,實力也平平無奇。

    然而,當玄露完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眼前這片廣袤粗糙的暗紅土地安靜得出奇,別說魔物,就連一塊人骨都沒有見到,只有一些蠢蠢的多足蟲沿著石頭縫爬過——這些是異化過的蟲子,與外面的相比,除了長個兒之外沒什么變化。

    她……來錯地方了?

    玄露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記憶。

    就這么呆立了一會兒,玄露邁開腳步,踩到糙硬而又帶著些詭異的柔軟的地面上。遍地顏色各異的植株連成一片,分不清到底哪個有毒,但只要有膽子吃下,想要活過明天基本是奢望。

    想到這里,玄露腳步頓了一下。

    裝有食物的芥子還在她這里,距離沈宴淮被抓走已經過去了一天,他萬一餓了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吃該怎么辦?

    說起辟谷,沈宴淮辟谷是到魔界之后的事,而且是找到魔功,開始閉關修煉之后。

    早知就該讓他早早辟谷,別成天跟著她吃點心。

    玄露飛快地經過入口這一段路,來到橫跨在眼前的一條深淵邊緣。

    沈宴淮先前的千里傳音已經透露出他在哪——一條河,河邊有紫色的花,定然是長生河。

    魔界河流眾多,但有花的地方很少,何況是紫色的花。單這兩個景致,足以指明他的位置。

    曾經,她和沈宴淮在那條河旁駐扎了不短的時間,那是一條罕見的水能喝的河,里面還有魚,可以吃,完全沒理由不多呆幾天。

    若想去往那條河邊,只需跨越這條藏有魔蜥的深淵,再走過底下流淌著巖漿的石橋,再穿過一處粘稠的沼澤,就能到達。

    她如今只身一人,又能隱匿氣息,自然不用艱難地尋找道路,直接飛過去就是。

    但是……這條深淵里的魔蜥呢??

    飛過深淵上空的玄露被底下空空如也的淵谷看呆了眼,里面的魔蜥會伏在暗處,只要有活物飛過,就會用舌頭直接將其卷入口中。而且,里面還有一條很少出來的巨蟒,她和沈宴淮遇到了。

    但現在,她能直接望到這淵底部亮晶晶的河流,懸崖兩側干凈得像是被人擦拭過。

    她真的沒有進錯門嗎?

    玄露困惑地又回憶了一下,還是說不同時期的魔界差距有這么大?只要她當初和沈宴淮晚來一些時間就什么都碰不上?

    想著沈宴淮的倒霉體質,玄露真的把這答案歸為待定,繼續朝目的地飛行。

    雪白的鶴在陰暗的環境中極為顯眼,這也是玄露曾經不能隨意載著沈宴淮亂飛的原因。

    否則,就是暗中虎視眈眈魔物突襲將她和沈宴淮一并吞吃,方便得都不用捉兩次。

    架在巖漿上方的石橋上沒了會噴火的蛟龍,粘稠的沼澤也沒有能釋放毒氣的毒蜂,魔界像是沉睡了,變成了表面恐怖實則無害的……景觀?

    偶爾,玄露也能察覺到幾團不同的魔氣,但不知為何,t她竟從它們身上感受到一絲懼意。

    可能是先前有強大的魔修經過吧……

    想想魔界前期動亂的程度,凡是不夠強的都要東躲西藏才能保住一條命,玄露覺得也可以理解這種鳥獸群散的狀況。

    很快,長生河反射的深藍色的亮光遠遠地出現在她的視野里,即使許久未見這條蜿蜒細長的河流,玄露還是倍感親切,加快速度認真尋找。

    終于,她在一只魔物的遺骸那看到了沈宴淮。

    對方倚著身后的皚皚白骨,眼睛閉著,眉頭輕皺,依稀能看見疲憊之意。但他身上那并未干涸的血跡才讓人揪心。

    被魔氣侵蝕的傷口不會自愈,要么把血流盡流干,要么祛除魔氣讓其愈合。

    玄露收攏翅膀,輕輕在他身邊落下來,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變回人身。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已經被血浸染到不能看的肩膀與胸膛,手掌緩緩抬起,虛撫在傷口上方。

    可就在即將使用靈力時,她又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向那雙睡得很不安穩的眉眼,指尖忍不住靠近過去,想要撫平那緊皺的眉宇。

    猛地。

    就在玄露即將碰到沈宴淮的皮膚時,她的手被緊緊抓住,對上一雙從凌厲變得怔愣的眼睛。

    潺潺水聲在耳畔響著,兩人一動未動。

    良久,玄露發覺對方還沒有松開的意思,示意地掙扎了一下,“放開,疼!

    沈宴淮立刻松開手掌,卻又將玄露的手朝自己輕輕牽過去,“抱歉……我以為是……”

    他輕輕為少女按揉,白皙纖長的手指被捏得染上一層暈紅,在這番動作下更加蔓延。

    玄露注視著自己和沈宴淮交疊的手,搖了搖頭,“是我驚擾到你了!彼私忾_隱匿的氣息,被沈宴淮當作敵人也很正常,沒有拔劍來斬她已經很好了。

    她剛剛怎么就要做那多余的事……

    玄露有些出神,沒有發覺自己的手還被沈宴淮握著。

    只是越來越燙的溫度讓她很快發現了,將自己的手輕輕抽出來,“好了,別動,我來為你治傷!

    此話一出,沈宴淮唇角的弧度變得愈發柔軟。

    他緩緩松開牽著玄露的手,視線依舊落著,心中只有對自己不久前召見一眾魔修耗費太多心神而睡著的自責。

    以及,他錯失了小鶴主動的親近。

    沈宴淮眉眼微垂,而玄露好奇地看著他這幅失落的神色,問:“怎么了?”

    靈光自她手心散發,比平時的要亮要多,“是很痛嗎?”

    沈宴淮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抬眸時卻點頭:“嗯!

    玄露越治療表情越凝重,魔氣除去,傷口愈合的速度卻還是很慢,血依舊緩緩滲著,不見效果。

    她伸手將沈宴淮的衣領拉開,“讓我看看傷口。”

    沈宴淮身體一僵,手掌覆上玄露的手,“……我自己來!

    玄露便松開手,靜靜地盯著他的動作。

    染著血與灰塵的衣服脫至胸膛之下,露出赤。裸的肌膚,少年身軀近年漸漸長成,覆著一層流暢又不顯單薄的肌理,聚集的血珠順著起伏的胸膛滑下,一直落到更深的腹部,再沒入衣料消失。

    而在那裂開的傷口之上,一層極其異常的顏色浮在上面。

    “毒……”

    玄露嚴肅地將手貼到傷口邊緣,微微撐開了些,這還不是一般的毒,僅憑術法祛除不了,還得配合藥物才行。

    沒想到那魔修如此狠毒,光傷了人還不夠。

    她的指尖久久按在少年那略微僵硬的胸口,感受到肌肉傳遞過來的脈搏的搏動,那搏動極快,甚至變得越來越快。

    玄露轉頭看向沈宴淮,看見他輕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又格外忍耐地緊咬了一下。

    已經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了么。

    玄露眉頭輕皺,將他衣服又合攏上,起身站在原地思索。

    沈宴淮依舊坐在原處,按著溫度未退的位置,難免帶上了些笑意。

    不枉他主動將這毒引入體內,如此,能與小鶴更久地……

    玄露快步來到沈宴淮面前,鄭重地看著他道:“我想到解毒的辦法了!

    沈宴淮笑了笑,出口聲音還帶著些沙啞,“這沒什么,小鶴,你不用著急……”

    玄露將芥子里裝著食物的包袱拿出來,“放心,我去去就回!

    沈宴淮眉頭一跳,“……去哪里?”

    玄露將芥子塞回袖中,起身道:“我去找嵇蒼,就是上次給蘇檀烏推薦的醫師,他那有藥,一定能治好你。”

    沈宴淮表情驟然一僵,伸手抓住玄露,脫口而出:“不!”

    第90章 第90章嵇蒼先生

    手腕重新被熾熱的溫度裹住,玄露有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眼前的人,“怎么了?”

    沈宴淮嘴唇翕動,半天都沒發出聲音。

    他總不能說這是他故意為之,這點毒素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好。

    沒能想到……反倒是創造了小鶴去見別人的機會。

    沈宴淮心中涌出一陣濃厚的挫敗感,覺得頭有點疼,臉上卻還是擠出一如往常的笑意,“小鶴,我沒什么,這點毒慢慢也就解了……不用去打擾別人了。”

    最后幾個字,沈宴淮是一字一頓憋出來的。

    玄露很是不贊成地看著他。

    諱疾忌醫的毛病沈宴淮從上一世就有,不過那時應該算是“硬撐”,沒有醫治的條件,便整日說著自己無事,到頭來累積成更嚴重的情況。

    現在明明有條件了,卻還是這樣。

    想到或許是沈宴淮自幼家境所致,玄露柔和了表情,決心讓他改掉這一習慣,哄勸道:“別怕,我取藥很快,去去就回。”

    說完,她又扶著少年倚回去,幫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面對這溫柔待遇,沈宴淮一邊沉溺一邊痛心,這一世小鶴尚未來過魔界,卻能果斷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與那人熟悉到什么地步了?

    但他還是懷著隱約的期許道:“我真的沒事……”

    玄露捂住了他的嘴。

    沈宴淮:“……”

    他最后掙扎了一把,“那,你帶我一起去!

    霧海。

    這一處盡是茫茫霧靄,看不清道路,辨不明方向,無數誤闖其中的人跌入深坑,撞到陷阱,殞命于此。

    但只要穿過這里,就能見到嶄新的天地。

    玄露發現這里的霧氣比記憶中淡了不少,依稀能看見模糊的景致,但為了保證安全,她對沈宴淮道:“那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

    如果沒記錯,這個時間的嵇蒼還住在霧海后的百草廬里。

    結果沈宴淮仍緊緊抓著她的手,神情堅定不容置疑,“我跟你一起。”

    玄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是毒到腦子了?怎么這么粘人?

    但她還是把人帶在了身邊,畢竟如果真讓沈宴淮自己留在這,她的確不是很放心。

    輕車熟路地穿過霧海之后,玄露遠遠地看見了佇立在坡上的木屋。

    木屋簡易小巧,最多能住兩三個人,旁邊則是一大塊被籬笆圍住的藥田。

    在魔界這種地方,能將荒田開墾成能種植靈藥的土地,沒幾分本事是不可能的。

    看著那塊讓她升起親切之感的藥田,玄露對沈宴淮道:“你在這里等我。”

    為了不讓他再次反駁,她這次提前一步說:“嵇蒼不喜歡有外人去他住處,我快些將藥取來,還能少些麻煩!

    沈宴淮酸酸地說:“小鶴對這位醫師屬實了解……看來我的確是個麻煩。”

    玄露手心貼上沈宴淮額頭,這也不燙啊,怎么都開始說胡話了?

    她再次叮囑了一遍好好待在這別亂跑,雖說這附近的魔物不知什么原因都不見了,可萬一倒霉就遇上了呢?

    望著玄露離去的背影,沈宴淮輕輕地嘆了口氣。

    身后,一抹淡藍的身影緩緩從暗中走出來,正是長弈。

    長弈用復雜又欣慰的目光看著沈宴淮,“那位白鶴姑娘當真化為人了……敢問尊主,既然如此,近日可有登上魔尊之位的打算?”

    萬事俱備,如今也該干正事了吧!

    然而沈宴淮連目光都未分給他一毫,道:“做好我交給你的那些事就好,其他不必過問!

    長弈:“……”

    他想想方才玄露毫無察覺的神色,開始對尊主能否抱得美人歸產生了深切懷疑了。

    ……

    百草廬。

    玄露望著門上懸掛的古舊木板,心中對這么快就來到這里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在她心中,此世若是能與對方再不相見,才能證明她改變命運改得很成功吧……

    玄露定了定心神,輕輕叩門三下,隨后又想起她如今與嵇蒼還未見過,定下的暗號自然也不成立。

    她靜靜站著門外,猜測等下會看到一張冰冷還是疲憊的臉。

    但開門的是一顆人參。

    準確的說是一顆人參精,半人高,人參t的外形,用那不知是不是眼睛的秧子打量了她一眼。

    玄露的心沉了下去。

    看來,她來的不是時候。

    這顆人參精是嵇蒼的仆從,專管這座屋子的日常雜務,嵇蒼喜靜,它平日便不會出來,但只要它出現,就意味著嵇蒼出門采藥去了。

    至于出門的時間,幾個時辰,幾天,甚至十幾天到一個月,都有可能。

    “姑娘,你是不是敲錯門了?”

    人參精聲音并不年輕,但玄露從不懷疑它的精力——她見過這東西舉著鋤頭怒墾兩畝地。

    聽見這如此直白的不愿被打擾的話,玄露也十分直白地道:“我找嵇蒼醫師!

    人參精一頓,似乎是覺得很少聽見這稀奇的話語,道:“姑娘來得不巧,嵇先生前幾日出門了,還不知什么時候回來。”

    說罷,它自覺解釋清楚了,后退一步就要關門。

    然而玄露一手撐住了門板,人參精怎么也關不動。

    玄露一邊掃視屋內的情形,一邊道:“事出有因,我急需一些藥物!

    她剛才想了想,嵇蒼不在也無妨,解毒的藥她自己配也可以。

    就是這次可能要與嵇蒼結怨了。

    玄露推門而入,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徑直走向放藥的柜子。

    人參精被她土匪似的做派驚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兩根腿顫巍巍地倒騰,“你、你要作甚!”

    玄露飛快地拉開那一個個抽屜,視線在其中掃蕩:“我自會與嵇蒼醫師解釋賠罪,你不要管!

    說著,她抽了五張旁邊摞著的桑皮紙,精準地抓取盛在一個個木盒里的藥材。

    旁邊的人參精看得快哭了,什么叫它不用管,嵇先生回來把它切成參片怎么辦!

    來向嵇先生求醫問藥的魔和妖多了去了,可哪一個不是卑微恭敬說盡好話,像這樣硬闖進來拿藥的,還是頭一個!

    人參精欲哭無淚地看著玄露抓藥,盡可能瞪大眼睛,試圖記住她都帶走了什么藥材。

    但看著看著,它就驚異地發現,面前少女的動作和拿取藥材的順序習慣不是一般的眼熟。

    就像是……嵇先生親自教出來的一樣。

    人參精為自己這個結論感到莫大的自責和愧疚——這人都上門來搶了!它居然還把她和嵇先生混為一談!

    在人參精僵直在一旁的時間里,玄露已經打包好了五副藥,又順手抽了根麻繩將它們綁在一起。

    人參精看直了眼,這打結的方式也是嵇先生一直用的!因為十分獨特,它慣以為除了嵇先生沒人會用,怎么,怎么……

    它磕磕巴巴,“你、你……”

    玄露回頭看了它一眼,安撫道:“你只說是我來搶的,你攔不住,他不會怪罪你!

    人參精:“你莫不成是嵇先生的——”

    學徒?如此膽大妄為,不像;仇家?哪有仇家有嵇先生這么多影子;那就只有……

    人參精頓時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它跟隨嵇先生百年,竟沒發現嵇先生何時解決了婚配問題。

    它大聲開口:“嵇夫人!您若想要藥材,何不直接與嵇先生要,偏要辛苦地自己來取~”

    “你在亂喊什么?”

    玄露看人參精的目光仿佛看傻子,“我不姓嵇。我倒想直接與他索要,可惜如今并不認得他!

    人參精呆滯。

    然后回過神來:沒關系,不認識就不認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可以噠!

    玄露沒理會抽風般的人參精,自顧自地從芥子里掏出一些較為罕見的靈草,算是暫時以物易物。她自行闖進來拿藥的確不對,不過,這些藥材定能讓嵇蒼消至少一半的氣。

    待把能掏的藥材都放到桌旁的架子上后,玄露目光又落到鋪著紙墨的桌上。

    上面有一張藥方,筆觸龍飛鳳舞,揮毫潑墨的隨意感與嵇蒼本人在醫藥上極度嚴苛的性格毫不相符。

    只是這藥方只寫了一半,最后一味藥更是寫的飛揚狂放,干涸不連貫的墨痕足以看出當時嵇蒼心底有多煩躁苦悶。

    這是對方配不出藥時一慣的行徑,接下來就該在紙上畫圈圈,然后把這張紙團成一團。

    玄露盯著這張藥方看了許久,終于拿起一旁的毛筆,蘸了蘸墨臺。

    人參精幾乎尖叫:“你要做什么。?”

    玄露下筆動作極快,與那狂草迥異的字跡很快躍于紙面,一個個靈秀的字跡銜接在后面,很快完成了一張藥方。

    在人參精的噪音下,她拿起紙張吹干墨痕,又放回去。

    這還是她后來與嵇蒼一同研制出的方子,如今提前一段時間問世想必也沒什么問題。

    玄露最后細細檢查了一遍藥方,對身旁的人參精道:“等他回來,你就給他看這個,不僅不會怪你,說不定還會夸你。”

    當然,按嵇蒼的性格,恐怕只會閉門研究幾日,總之不會怪罪這人參就是了。

    人參精真的要哭了,它見嵇先生熬了許多個日日夜夜都沒完成這方子,加上近日雜事頗多很是煩躁壓抑,才將寫了一半的方子壓在桌上出門采藥加散心的,結果一轉頭被人就這么涂了!

    想到自己被切片的情景,人參精不寒而栗,伸出短手試圖拉住玄露救救,“姑娘,你還是同我在這等嵇先生回來吧!”

    玄露按了它一把頭上的人參葉子,沒有答話,攬著藥包反身朝外走。

    毒傷還是越早治越好,若是等中毒至深,排毒就會變得無比麻煩,治療的時間也會越長。沈宴淮如今還在外面,她怎么能浪費時間在這等待。

    玄露一把拉開門,加快腳步。

    可下一刻,她額頭一痛,整個人被撞得向后踉蹌了幾下,手里的藥包也掉出一副。

    屋內的空氣驟然凝結,原本嘰嘰喳喳的人參精也緘默瑟縮成一團,余光中,有一高挑挺拔的身影背著光佇立于門前,長袍的一角隨風微微飄動。

    玄露緩緩抬頭,望進一雙幽深的、寒潭似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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