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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22章生怕魔尊把自己毒死(二……

    (一)

    冷泉谷境的入口位置在御靈峰主峰。

    到達地方的時候,其他御靈弟子也已經來的差不多了。

    因為這次開啟的秘境門檻很低,不僅是內門弟子,就連外門弟子也有資格進入,于是偌大的廣場上,聚集的人里有不少從未見過的面孔。

    玄露跟著沈宴淮在人群中穿梭,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對。

    是不是有點……太冷清了?

    放眼望去,若干御靈弟子里,竟然唯有玄露一只靈獸,簡直突兀極了。

    玄露一路掃視著四周,滿臉茫然,最終停在孟和面前。

    “喲,終于來啦?還以為你找不到地方,差點要去接你。”孟和抱著臂望過來,眉峰一挑。

    “師兄多慮了。”沈宴淮笑盈盈道,“有小鶴在,我怎么會迷路呢?”

    此話一出,孟和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玄露認路的本事的確厲害,剛出鶴居的鶴,居然沒有一次走錯過,還飛得又穩又快。”

    說到這,他不由得想起玄露第一次載他這沈師弟的場景,讓人感慨真是有聰明的主人就有聰明的靈獸。

    聽著兩人的夸贊,玄露有些耳熱地扭過腦袋,這種不值一提的事被拿出來夸,她真的是……

    接著,又聽得孟和道:“你瞧瞧,整個御靈峰就你惹眼,帶著靈獸大搖大擺地來了。之前給你的獸囊怎么不用?”

    獸囊?玄露聞言看向沈宴淮,聽名字有點耳熟,可她一時想不起是什么東西。

    只見沈宴淮笑了一笑,“那種東西實在拘束,小鶴聰穎懂事,跟著我就是了。”

    “你這……”孟和不忍直視,想說這也太寵點了吧,隨即聽見林擇云提醒眾人該準備進入秘境的聲音,便改口道:“不多說了,我帶你去秘境入口。”

    高修為的內門弟子都懶得進這種程度的秘境,孟和也是如此,他出現在這,全然是以引導人的身份。

    沈宴淮跟著孟和走向冷泉谷境的入口,玄露也隨之跟上。她打量著面前猶如霧靄彌散的入口,心中已然做好了決定。

    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跟沈宴淮分開,至少不能讓他再受那么嚴重的傷——反正他的死劫是在進入魔界之后,在此之前改動上一世的經歷……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到了秘境入口,進去之前,孟和又叮囑道:“雖說冷泉谷境平和,但里面奇異花草甚多,還得小心行事。”

    “多寫師兄提醒。”

    沈宴淮道過謝就要往里面走,孟和注視著跟在后面的玄露,突然想起點什么,開口調侃:“你既然讓玄露跟著你,等進了秘境,是不是也該讓其他鶴也出來放放風了?要我說啊,你真是兩重標準——”

    沈宴淮回過頭,輕輕一笑,“不瞞師兄說,此行我只帶了小鶴。”

    說罷,他踏入秘境,玄露回頭望了一眼,也立馬跟了上去。

    徒留外面的孟和目瞪口呆。

    不是,你先前不是說“自有打算”嗎?你就打算了個這!??

    你是說讓玄露當陣眼,但你沒說只帶個陣眼啊!!

    ……

    作為歷練用的秘境,靈泉谷境因長滿靈草靈果,對修行有所裨益,御靈峰弟子通常都會帶上自己的靈獸,任它們吸納靈氣、“胡吃海喝”。

    但沈宴淮反其道行之,只帶她一個……站在傳送進來的位置,玄露不禁想,幸好別的鶴都打不過她,否則不得酸到翻了天?

    “怎么了?是覺得自己一個太孤單嗎?”正當她沉思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沈宴淮的關切,轉頭就看見少年一張笑臉。

    只聽得他繼續道:“雖說這并不是我本意,可我擔心一下子帶兩只鶴無暇顧及,所以那些靈草靈果什么的,我們采回去給它們吃便是。”

    玄露:……

    玄露用麻木的眼神注視沈宴淮——說得就跟你帶過兩只鶴一樣。

    而且你還會怕管不了兩只鶴?別以為我沒見過你一聲就把鶴群都從外面喊回來的精彩場面。

    不過……

    說到靈草靈果,她還真得采上一些,省得秘境里再出現意外。

    玄露朝四周望了望,這里植被茂盛,幾乎把道路全部覆蓋住,輕易便能感受到土地與空氣中靈氣豐沛。

    隨意撥開一片雜草,便能發現里面品質不錯的靈草;再往遠了看,還能看見一片片品種不同結著果子的靈樹。這意味著遍地都是可用的靈植,他們只需要一路薅過去。

    更好的消息是,沒有傳送到他們附近的人。

    這不得全包了?

    這么想著,玄露再也按捺不住,伸頭推了沈宴淮一下,示意他趕緊走,別杵在原地不動了。

    接著,她快走兩步來到沈宴淮前面,作出領路的姿態。

    “你這是要為我帶路?”身后傳來少年含笑的聲音,“我方才還在煩惱自己不認得路,想著若是隨便走走會不會碰到不該碰的東西……小鶴,多虧有你。”

    知道還不趕緊跟上?廢話這么多。

    玄露向后瞥了一眼,臉上剛消下去熱度再次回溫,加快步伐沖出好幾米去。

    這片地方的確豐饒。

    玄露一路行進,發現了很多功效各異的靈草,她采下來就交給沈宴淮,讓他放進芥子空間。

    這樣一傳一放非常頻繁,浪費了不少時間,十幾次之后,沈宴淮干脆把東西系到了她脖子上。

    也好,這樣更方便。

    玄露看了看錦囊樣式的芥子,繼續馬不停蹄地往前刨。

    她著重尋找能夠止血和恢復元氣的靈草,預防沈宴淮慘痛受傷;其他比如增長修為、強身健體、提升氣血的也各來一點。

    一路薅過去,道路明顯變禿,芥子里的儲備則越來越多。玄露心情極好地繼續向前,專注到連沈宴淮主動落下一段距離都沒注意到。

    而后方,沈宴淮正捏著一株靈草,像是發呆一樣佇立著。

    “論好吃的話……葉片扁平肥厚,莖赤紅色,長約三寸,啊不,五寸。”

    “中間還有一串赤色珠穗?”

    “!!那個是有毒的赤珠草!尊主你可千萬別亂吃!”

    “……知道了。”

    沈宴淮手指一松,那長著赤穗的草就掉到了地上。

    他低頭繼續尋找剛剛那般形容的靈草,耳邊卻又傳來下屬赤厭小心翼翼的詢問:

    “尊主,你若想要靈草,我們直接給你送去便是,為何非要自己采摘……還非得是‘好吃的靈草’?”

    沈宴淮眼中劃過一道若有所思,對他心道:“我自有用處。”

    而后又采下一株,“葉子上有金色紋路?”

    赤厭:“不……那個也有毒!”

    沈宴淮只好又松了手。

    在成為仙門弟子之前,他對耕田中的作物頗有心得;進入魔界之后,他亦對魔界特有的靈草有所研究。

    至于其他地方的靈草……他了解的種類只限于修煉和制毒用,至于哪種好吃,他是真不清楚。

    沈宴淮頓時有些憂愁,光想著給小鶴找些好吃的,他卻不甚了解,以至于只能千里傳音給在魔界的下屬……

    “那是這株莖稈上帶血色豎紋的?”

    “不,那個也有毒。”遠在千里之t外的赤厭已經麻了。

    失去尊主消息兩個月之久,本就人心惶惶,他們又不敢主動聯系。好不容易千里傳音召他,正激動著以為是要回魔界上位了,卻是為了問哪種靈草好吃??

    爹爹啊,娘親啊,他還以為能迎來一個安定的魔界,結果好像更難以捉摸了呢?

    但想想沈宴淮踏入魔界以來所做的一切,這未來的魔尊,應該是靠譜的吧……

    終于,在下屬的幫助下,沈宴淮好歹零星摘了一些好吃的靈草,藏進只有自己知道的芥子里。

    此時玄露已經收獲滿滿,總算有空看一眼沈宴淮,一看不要緊,她驚然發現對方已經落到離她十幾米遠的地方,連忙拍著翅膀加速趕回去。

    怎么沒跟上來?玄露咕噥了一聲,聽上去像撒嬌。但要是熟悉她的人,便知道她此刻肯定是氣鼓鼓的。

    恰好沈宴淮就是那個熟悉她的人,他笑了笑,張開手心,露出一個毛團樣的活物。

    玄露掃了一眼,消了大半的氣。秘境里長著許多毛絨絨的野生靈獸,模樣可愛得緊又很親人,一個初出茅廬的弟子被吸引完全情有可原。

    不過一想到未來的魔尊如今還在一臉好奇地玩毛團,她就十分想笑。

    玄露低咳一聲,故作嚴肅地朝前走了幾步,示意沈宴淮跟上。

    這一塊地方已經被她薅得差不多了,還得再去別的地方找更多靈草才行,除此之外,她想拿的東西也在更遠的地方。

    (二)

    冷泉谷境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內里盡是幽谷,最核心處有一處奇異的冷泉。

    不知是不是這汪冷泉的緣故,秘境中的景色也十分奇異,剛才那里還是大片茂盛的綠植,轉過路的盡頭,又變成了望不見盡頭的紅葉林。

    紅葉飄零如雨,玄露和沈宴淮漫步其間,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股懷念之意,似乎上一次這么放松地一起散步,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也的確非常久遠了。

    可惜現在不是追憶往昔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籌謀。玄露看了少年一眼,在鋪滿紅葉的道路上仔細尋找起被掩藏起來的靈物。

    鋪著落葉的土地潮濕,扒拉出來的不是蟲子就是菌子,玄露扒了一會兒便放棄了,決定到樹林里看看去。

    然而沒等她帶著沈宴淮深入幾米,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依稀之間,還能聽見模糊的交談。

    居然有人。

    玄露心底一沉,下意識看向沈宴淮,卻見沈宴淮也看向了她。

    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上一世沈宴淮如何在冷泉谷境里受的傷,迷路失足倒也罷了,就怕是被人所害,這意味著遇見人就有可能遇見危險,防不勝防。

    果然,還是離開這里更安全……

    “我們走吧。”下一刻,沈宴淮的聲音響起,仿佛心有靈犀似的。

    玄露點頭,剛要轉身,就聽見樹林里傳來一聲呵斥:“什么人!”

    同時,來人還從腰間的什么東西里放出了一條蟒!

    巨大的青藍色蟒蛇在地面蜿蜒行進,以極快的速度繞到玄露和沈宴淮前方,針狀的豎瞳森然注視著兩人,嘶嘶地吐著信子。

    玄露背上的羽毛炸了一瞬,接著擋在沈宴淮面前,卻被一股力道一扯,瞬間被他拉到后面。

    直到這時,樹林里的人才顯露身影,是御靈峰的三名內門弟子。

    “咦,原來是沈師弟。”

    說話的是一個身形小巧的師姐,印象里她的靈獸是藍蝶,但眼下觀察,她身上空落落的,沒有任何深藍色的痕跡。

    “藍蕊師姐。”沈宴淮道。

    藍蕊舒了口氣,“真是嚇了我一跳,我當是誰呢。”

    另一位身材高挑,氣質清冷,名為岑青嵐的師姐也將她的蟒收回去,“沈師弟,冒犯了。”

    玄露這次看清了,這些人腰間都系著一個皮囊,剛剛蟒蛇就是從里面出來的。

    結合進秘境前孟和說的話,她似乎懂了“獸囊”是個什么東西。

    但她好像沒從沈宴淮那見過這東西啊……

    玄露開始回憶,沈宴淮拜師后就領到了一大堆小玩意兒,像芥子、丹藥、符箓……她平日里都見過,就是沒見過獸囊。

    還沒等她想出個一二,又聽見藍蕊驚道:“原來那邊的草皮是你們薅的!?”

    沈宴淮微笑點頭。

    藍蕊震驚喃喃:“都快禿了啊……”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玄露眨眼,是她下手太狠了。

    這時藍蕊注意到了玄露,臉上的表情比剛才還要驚訝,“沈師弟,你竟然直接把靈獸帶在身邊嗎?”

    這下輪到沈宴淮不解,“帶在身邊……不可以嗎?”

    “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靈獸會被靈草的靈氣吸引,采集時容易過來啃食,將靈草破壞掉。”岑青嵐接道,她看了玄露一眼,“看來,沈師弟的靈獸并不會這樣。”

    “這么好嗎!”藍蕊用十分艷羨的語氣道,“我的藍蝶總會吸食花蜜,靈草的功效都被破壞了。”

    原來還有這種說法。

    玄露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芥子,幸好她對花花草草沒什么興趣。

    旁邊的沈宴淮注意到了她的動作,眼眸微彎,當場思考起那些靈草怎么做好吃。

    “哎,那你都采了什么啊?”

    很快,藍蕊的聲音打斷了沈宴淮的思考。

    他們一行人這次進來都是專門采集靈草的,好巧地遇見一個御靈師弟,忍不住多聊幾句。

    能把一大片地方薅禿,藍蕊很是好奇,順便也想幫同門師弟掌掌眼,別采些沒用的回去。

    沈宴淮也不藏著,裝作從袖子里掏出來,給她們看了一下,“采了這些,還有一些在芥子里。”

    一些沒什么重要功效的靈草,采與不采都行。

    只一眼,玄露就看出了他手里東西的用處。

    藍蕊一行人自然也看出來了,他們沉吟片刻,為了照顧這位新師弟的面子,沒有點破,而是給了他一個畫著珍品靈草的簿子,說:“你之后按著這個找吧。”

    沈宴淮欣然接過。

    看到幾人如此和諧,玄露也放了心。看來命運的軌跡還是有所改變的,這次她和沈宴淮遇見的是御靈弟子,而不是高正平那群人……

    上一世時,高正平一行就仗著秘境里無人看管,土匪一般搶奪新弟子或資質較淺的弟子的物資。

    沈宴淮霉運拉滿,自然也遇到了。

    而最后的結局也沒什么爽快可言,為了避開更多麻煩,沈宴淮將采到的東西拱手送出去大半,即使都是高正平用不上的普通品種的靈草。

    那群人享受的,無非是從別人手中掠奪罷了。

    不過,這一點微小的改變也不能說明之后就遇不上那群煩人的家伙了。想到這,玄露有點煩躁地在原地踱了幾步,甩了甩蓬順的毛。

    這時,一只溫熱的手在她頸后摩挲了下,玄露怔愣抬頭,看見沈宴淮關切的表情。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驟然松下繃緊的弦,心說總不能這次還看不住你吧。

    跟三人道別后,沈宴淮將簿子塞到玄露脖子上的芥子里,繼續順著剛才的路線走下去。

    玄露還是在前面搜刮好用的靈草,偶爾回頭看一眼正在采普通靈草的沈宴淮。

    她對少年不聽前輩勸告的行為沒什么看法,小孩子嘛,開心就好。

    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走了好長一段路后,沈宴淮停在了一條潺潺的河流邊,道:“該找地方休息了。”

    冷泉谷境中的時間與外界是一致的。

    進秘境的時候是下午,采靈草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再與藍蕊三人聊了好一會兒后,如今已經到了夜晚。

    不知道什么時候,秘境里的天色已經變得昏暗下來。

    托了冷泉谷境里山谷眾多的福,這里有許多起伏的溝壑,配上茂密的樹林,是十分隱蔽的藏身之地。

    這樣就不用怕夜間出現猛獸了——雖然這里面也沒什么猛獸,最多出現點毛團把人萌死。

    舒服的住處是不可能有了,只能自己創造。沈宴淮選了一棵無比粗壯的老樹,交錯的枝丫剛好提供平躺的空間,也不用怕地上的蟲蟻鉆衣服里去。

    玄露剛從河里抓了條大魚回來,就看見少年攀著樹枝跳下。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回過頭來,白凈的面龐被旁邊燃燒的篝火映得發紅,淺色的眼睛也映出一團生機勃勃的火焰。

    玄露登時呼吸一滯。

    太像了,讓她仿佛看見了對方入魔時的模樣。

    “今晚就在這里睡吧。”

    玄露囫圇點了點頭,就見對方把掉在地上的魚拾起,拿到河邊處理去了。

    少年處理魚的手法很熟練,仿佛做過千百次一樣,而他認t真的表情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一天三頓都在吃魚的日子……

    沒辦法,山下就河多,他們又沒什么錢。

    被串在木棍上的魚在火舌的舔舐下發出清脆的爆裂聲,魚皮很快就浮現出一層焦黃色,玄露見狀又去河里抓了一條,總感覺一條他們吃不飽。

    夜空下,這一隅無比安寧。

    吃完魚,玄露又圍觀沈宴淮練了會兒劍,就實在無事可干了。

    干脆睡覺好了。

    這么想著,玄露扇著翅膀飛到頭頂的枝頭上——她雖然不怕那些蟲蟻,但想想睡覺時在腳上爬過也怪惡心的……

    結果剛一站穩,就感覺樹枝不斷晃動,低頭一看,沈宴淮正踩著彎曲的樹干往上爬。

    正是好動的年紀,少年動作利落敏捷,翻上來只用了幾下。

    再等定睛時,對方已經坐到她跟前來了。

    玄露緊抓著晃晃悠悠的枝頭,很是無語地看了旁邊一眼。周圍樹太多,樹枝交錯在一起,她一不小心上到沈宴淮睡覺的這棵來了。

    有些尷尬啊。

    玄露思索片刻,翅膀微展,打算跳到另一棵樹上,結果這時沈宴淮忽然捏住她一根飛羽,回頭看,對方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怎么我一上來你就要走?”少年失落的樣子極有欺騙性,“小鶴,你莫不是討厭我了?”

    這倒沒有。玄露的腳步只停滯了一瞬,接著又開始挪。她只是覺得太尷尬了,太尷尬了啊……

    她都已經習慣和沈宴淮保持較為疏遠的距離了,甚至在魔界時能頻繁見面也是她爭取來的——為的是確認沈宴淮還活著么。突然間又變得像剛被趕下山那會兒那么親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現在時候尚早,不如跟我聊會天?”

    不聊,而且我一仙鶴怎么跟你聊天。

    玄露轉過頭,用“你腦殼沒壞吧”的目光看著沈宴淮,卻看見對方又坐過來一些,簡直要挨上了。

    玄露趕緊又往外挪了挪,就差站在尖尖上了。

    比起閑聊,她更愿意去給沈宴淮守夜,那才是她干得更熟練的。

    玄露臉上寫滿拒絕。

    “……我還想,復習一下《丹羽訣》的心得。”沈宴淮使出殺手锏。

    “……”玄露沉默,然后掉過頭來。

    沈宴淮眉頭不由得一挑。

    他感覺得果然沒錯,小鶴似乎對他的“學業”很感興趣,從前段日子一直催著他修煉就得以看出。

    至于為什么……沈宴淮稍一思考便得出結論,是覺得他年少時太過弱小?怕他以后沒有自保之力?

    不管是哪種,小鶴關心他是沒錯的。沈宴淮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和了,絲毫不知道自己離正確答案差了那么一點點。

    ——果然,還是很擔心他未來會死掉啊。

    盯著少年的笑靨,玄露感慨地想。從細節處落手準沒錯的,既然好學,那她便維持一下他的積極性好了。

    于是玄露配合地回到沈宴淮身邊,開始聽對方學習。

    少年清越的聲音伴著蟲鳴,在幽靜的樹林中十分動聽。

    這場學習一直持續到深夜,沈宴淮講得口干舌燥,但每當他想停下來,就見仙鶴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眼神仿佛他犯了天大的錯,惹得他很有負罪感,只好繼續講下去。

    直到玄露覺得熬得確實有點晚了,把頭蓋翅膀底下睡了,沈宴淮才終于有了喘息的時間。

    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沈宴淮抹了把汗,連喝口水的心思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即使疲憊不已,他也不忍多動彈一下,生怕驚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玄露。

    上一世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深切地了解白鶴在睡覺時有多警惕,畢竟,這一切都源于他自己……

    少年倚著樹干合上雙目,聽著不遠處清淺的呼吸,心情從沉悶逐漸變得輕盈柔軟。

    但縱使謀算如沈宴淮,也沒有預料到第二天醒來會面對這樣的情形。

    “……你說什么?”

    沈宴淮瞇了瞇眼,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請尊主恕罪,屬下是來,來送靈草的。”赤厭干脆地認錯,然后把一大包東西拿出來。

    “因為,因為長弈說,”他咽了一口唾沫,悄咪咪看向沈宴淮,“怕您把自己毒死。”

    第23章 第23章我采這些靈草,是為了養……

    一刻鐘之前,天色未亮,玄露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沈宴淮卻被自己的下屬吵醒了。

    原本睡得好好的他,還未聽見耳邊傳來聲音,就先被細微的魔氣波動驚醒。

    密音之術,這類千里傳音的招數在靜謐時突然于耳邊炸開的威力十分驚人,沈宴淮率先睜開眼,清明的眼底有一瞬間的警戒。

    隨即赤厭的聲音就傳來了,“尊主,我有東西給您。”

    給他?

    沈宴淮神色微凜,能讓赤厭冒著被宗門發現的風險特地前來……會是什么東西?

    一定很重要。

    看了看不遠處睡著的鶴,沈宴淮稍一斂息,眨眼間出現在數米之外的地面上。

    接著,便循著那一絲魔氣,找到了站在很遠的一棵樹后的赤厭。

    發尾暗紅的青年一見他眼神便亮了,立刻張口想說什么,沈宴淮立刻噓聲阻止了他,“我的仙鶴還在睡覺。”

    赤厭瞳孔地震——他們尊主好像真的迷上了一只鶴啊!

    但他畢竟不好說什么,跟著沈宴淮又走出去一段距離,才聽見對方開口:“你來送什么?”

    之后就上演了最開始的那一幕。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冷泉谷境。

    赤厭拿著一大包靈草,沈宴淮卻沒有接的意思,搞得他遞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只能直愣愣地伸著胳膊,尷尬地接受目光的洗禮。

    沈宴淮把面前的赤厭,也是他未來的左護法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順帶著也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右護法長弈。

    這兩個人,之前有這么不正常的嗎?

    想歸想,他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毒是毒不死的,不用你們費心。”

    難不成改變相遇的時間,導致這些人的腦袋壞掉了?

    沈宴淮說得輕飄飄,赤厭卻不禁對他的態度感到緊張,他大著膽子又道:“尊主,這都是您想要的靈草,是我召集魔修從各處采來的!”

    沈宴淮:“……”

    沈宴淮:“拿過來。”

    稍微翻了翻,果然都是所謂“好吃美味”的那類,他將其拎在手上,點了點頭,“你可以回去了。”

    “啊?這就回去了啊……”赤厭愣了一下,瘋狂示意,“那,尊主,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沈宴淮淡淡瞥了他一眼,“別讓這里的人看見你。”

    “……是。”赤厭唉聲嘆氣,完了,他何年何月才能看見尊主去當魔尊啊!

    赤厭化作一縷風消失在樹林里,沈宴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向自己手中一大包靈草。

    既然他自己采不了這么多,那便收下,正好給小鶴做她想吃的。

    不過現在,他要“守株待鶴”了。

    沈宴淮環顧了一圈被初升陽光照亮的綠地,選了個方向走過去,默默蹲下挖地。

    ……

    此時此刻,已經發現沈宴淮一大早就不見了的玄露,懵懵地站在樹上沉思。

    不是沒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漸漸遠去,只是她當時睡得正迷糊,又想著可能是去解決個人問題去了,便沒去管。

    誰知直到現在,人還沒有回來。

    玄露著實整理了一會兒思緒,然后趕緊從樹上飛了下去。

    不管怎樣,先找人再說!

    她來回看了看附近的草地,試圖找到被腳踩過的痕跡,但看了半晌后,眉頭卻不由得皺起。

    怎么一點痕跡都沒有……別是被擄走的吧?

    玄露低下頭,仔細尋找了好一會兒線索,又感受了半晌,終于感知到遠處屬于沈宴淮的氣息。

    她眼中立刻燃起熊熊火光,扇動翅膀,朝著那邊飛去。

    這家伙!

    擱以前她會悉心關照小心保護,現在她只想給他一翅膀,讓他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很快,玄露的視野里出現了沈宴淮的身影,對方正蹲在一棵大樹下,不知在擺弄著什么。

    好啊,原來是在這玩呢。

    玄露心下冷笑,又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慶幸。

    來不及品讀這復雜的心情,她徑直俯沖過去,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驚飛了林中一片鳥雀,也讓對面的少年抬起了頭。

    “小鶴——嗯?”

    沈宴淮手中拿著靈草,他早已聽見了動靜,正要笑著對飛來的白鶴打招呼,卻發現玄露氣勢洶洶地朝著他撲來,根本沒有停下的架勢。

    投懷送抱?

    沈宴淮茫然著,卻很主動地將白鶴抱了個滿懷,按住那柔軟的翅膀,低頭望著白鶴。

    玄露:???

    玄露奮力掙扎,頂著一身蓬亂的羽毛從沈宴淮懷里掙脫出來,又遠離t幾步,提高嗓門鳴叫了一通,兇兇的一看就是在呵斥。

    可沈宴淮只是笑瞇瞇地點頭,活像樂在其中。

    玄露看見他這幅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想說為什么跑那么遠,不知道別處很危險嗎?

    但話涌到嘴邊,不僅是說不出來,也沒有理由說。

    望著眼前還在狀況外的少年,玄露心底的氣只凝了一刻,立即開始散去。

    對方何其無辜,怎么可能知道哪里危險,她這樣,也只是讓一個一無所知的人承擔她的怒氣罷了……

    沈宴淮看著白鶴從炸毛到冷靜的過程,已然將玄露在想什么摸透了七八成。

    若是小鶴愿意朝他多傾吐一些心事就好了。

    他暗暗嘆了口氣,轉手將新鮮的靈草拿出來,獻寶似的道:“看,這是我剛采的靈草。”

    這么多?玄露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了沈宴淮半晌。感情你起這么早,就是為了采靈草?

    她走上前掃視了一遍,暗自搖頭,這些靈草看著是多,結果還是些沒什么重要功效的。

    果然還是覺得好玩吧。

    玄露對此沒什么意見,每個初入修煉的弟子對修真界的東西好奇再正常不過,等以后就好了……尤其她知道沈宴淮以后對魔界的毒草有多了解。

    回去收拾了一通后,一人一鶴又上路了。

    冷泉谷境地界廣闊,地勢復雜,走了許久也只見到了幾個同門。玄露與沈宴淮走走停停,沒事干就挖靈草,餓了就下河摸魚,過得比在落瀑閣還要自在。

    就這么又過了一日,一人一鶴靠著一處山壁駐扎下來。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一抹黑影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

    ……

    “你看清楚了?”

    “我整整跟了半日!看得一定沒錯!”

    一處山洞里,幾名問劍弟子圍坐在一起,最中心的就是那日在鑄劍臺找茬的,高正平。

    今日上午,他們偶然發現了沈宴淮的蹤跡,便一直悄悄跟隨著。

    “好!”高正平一拍大腿,眼中流露出一絲狠厲,“既然撞上了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上次在鑄劍臺的事,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那日在這么多人面前丟臉,這口氣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哪怕被禁足三月,他也以需要材料的名義懇求峰主讓他解禁,試圖從秘境里給那人一個教訓。

    高正平又摸了摸下巴,“你剛剛還說看見他采了不少靈草,當真?”

    那弟子點頭,“自然是真的。我還從御靈峰弟子那打聽到,藍蕊把靈草圖鑒給了沈宴淮,那他一定采了許多珍貴品質的靈草。”

    他嬉笑,“正好,高師兄也可以讓他把靈草給您,也算是他為上次的事賠禮道歉了!”

    這話說得高正平通體舒暢,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哎,別人送的夠多了,我還能拿一個新弟子的不成?”

    其他人配合著一陣哄笑。

    然而,這群問劍弟子的腳邊丟著好幾個儲物袋,全是從其他遇見的弟子那“要”來的。

    高正平看了看天色,理著袖口站起來,“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們該去看望看望沈師弟了。”

    其他幾個問劍峰弟子一并站起,眼底盡是不懷好意。

    ……

    溫暖的火焰再次燃起,瞬間照亮了一人一鶴的面龐。

    只不過這個地方與昨晚的不同,靈氣更加濃郁,于是火光吸引了一些靈獸過來,只要朝暗處看,便能看見各色的獸瞳在黑暗里閃著詭異的光。

    沈宴淮挑出一根樹枝在柴火里翻騰,又加入一些干草,試圖將火燒得更旺些。

    他眼底映著迸濺的火星,露出一絲苦惱的神色,“小鶴你說,今晚要是有煩人的蟲子來可怎么辦?”

    玄露朝著四周看了看,涌動的獸類的靈氣確實不少,甚至現在已經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蟲子被引過來了,但是——

    她回頭看著沈宴淮,想說你還是小心另一些“蟲子”吧,可能有人在跟著你。

    在他們趕路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只是那群人忽遠忽近,有時又消失不見,她也不能很確定對方是不是跟著他們。

    最重要的是,那絲靈氣屬于問劍峰的高正平。

    她在靈氣的感知辨別上十分拿手,不會認錯。但高正平這一世與沈宴淮沒什么牽扯,唯一一次見面是在鑄劍臺那次,她也不知道僅那一次會不會讓對方惦記上沈宴淮……

    “啪!”樹枝爆裂的聲音打斷了玄露的思考,抬頭便又聽見沈宴淮道:“畢竟是惱人的蟲子,若是驅趕不了,只好拍死了,可惜會沾一手污血,著實不是上上之策。”

    玄露瞥了他一眼,沒懂他怎么突然在意拍不拍蟲子的問題,但還是咕噥一聲附和了一下。

    沈宴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烤制的食物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靈草制成的香料更是錦上添花,只可惜這種能用作香料的靈草太少,不幾口就沒了。

    沈宴淮拿起最后一株能做香料的靈草,道:“沒想到隨手采到的靈草還有這種作用。”

    玄露吃得滿嘴流油,不住點頭,是啊,她也沒想到。

    沈宴淮不動聲色地把芥子里的靈草往更深處塞了塞,“可惜只有這一點……小鶴。”

    嗯?

    聽見叫她,玄露抬起頭,看見沈宴淮把那株靈草遞到了她眼前。

    “今天早晨那塊地方一定還有這種佐料,不如我在這里看著,麻煩你跑個腿,再采一些來?”

    玄露愣了一下,然后猶豫了。

    按理說她應該啄他讓沈宴淮清醒一下,什么條件啊為了一株靈草回去!再說他們都走一天了,一來一回得花不少時間,這不是自找麻煩么?

    但又說回來……烤串是真的香啊!

    玄露看了一眼在火堆周圍插了一圈的肉串,這部分肉串還沒烤熟,在火旁滋滋冒著油光,如果沒有佐料,簡直像失去了靈魂……

    不得不承認,肉串似乎值得她跑一趟。

    斟酌片刻,玄露不爭氣地妥協了。她朝沈宴淮點點頭,叼走他手里的靈草,轉頭向著今天早晨來的方位展開翅膀。

    只一眨眼,她就飛躍了亮著火光的駐地。

    沈宴淮注視著玄露的背影,撲撲棱棱的聲音逐漸遠去,仙鶴雪白的羽毛也很快隱匿于黑暗的山谷中,這時,他才轉頭朝一個方向看著,淡淡道:“師兄跟了我們這么久,不嫌累么?”

    谷間沉寂了瞬息,接著便響起窸窣的腳步聲,幾個身影從不遠處的樹后走出,正是問劍峰高正平一行人。

    “沈師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被抓包了也絲毫不見慌亂,高正平假笑著走上前幾步,面容被火光映照得無比猙獰。

    丑惡。

    沈宴淮眼底劃過一道冷光,面上卻挑起唇角,“我與高師兄很熟嗎?”

    這般不給面子的話,讓高正平臉色著實變了一下,身后的人也騷動著想給沈宴淮一個教訓,卻被他抬手制止。

    “……沈師弟。”高正平擠出一個笑來,“我們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我覺得與你很有緣分,以后多多走動,早晚會熟悉的嘛。”

    高正平早就打探好了,這個沈宴淮無親無故,更無家世傍身,清蘊宗難得一見。這種人,只要用對了方法,簡直不能更好拿捏。

    他看著面前的少年,心底已經開始謀算以后要怎么好好“招待”他了。

    然而,沈宴淮從未打算過給他面子,目光冷然道:“倘若我不愿跟師兄走動呢?”

    這話當真是撕破臉皮的程度了,幾人當即面露不善,高正平仍是能忍,道:“我只是看沈師弟你一路采了不少靈草,我們卻一無所獲,想過來問問罷了。”

    沈宴淮像是聽信了,“靈草?”

    高正平掩不住得逞,笑道:“對!就是靈草。”

    沈宴淮將那一大包靈草從芥子里掏出來,“師兄說的是這些么?”

    高正平眼中流露出貪婪之意,這么多靈草,要是都制成靈丹妙藥,怎么都能賣個好價錢了。

    他理了理神色,“不錯,看來師弟你收貨頗豐啊~不過,還是有些問題。”

    “什么問題?”

    高正平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初來乍到不懂,有可能采到很多毒草,師兄可以幫你辨別一下,省得你白費力氣。”

    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臉啊。沈宴淮冷冷地看著面前的人,“這就不需要師兄費心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來搶奪他手里的包袱,沈宴淮閃身避開,看得高正平愈發肯定:里面有好東西!

    他直接不再掩飾目的,“沈師弟,今天見到就是緣分。你作為新弟子,原是該拿些東西跟師兄走動的,只不過你初來乍到,我也t不忍心……這樣,你把你手里的靈草勻我一些,這事便結了吧。”

    沈宴淮微微垂首,“這些……”

    一群人眼睛放光,高正平也等著他妥協。

    沈宴淮抬眼,聲音微冷:“這些我自有用處,不能給你。”

    這幅不配合的模樣不僅沒讓高正平生氣,反而愈發高興起來——能讓一個新弟子這么護著,保不準里面有什么好東西呢!

    他大手一揮:“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其他弟子將沈宴淮團團圍住,作出欲要爭搶之勢。沈宴淮握住腰間的劍柄,緩緩抽出一截鋒利的劍身,微笑道:“那師兄便不要怪我了。”

    有人“哈”了一聲,“在我們面前使劍?班門弄斧!”

    沈宴淮不語,看了看天邊閃爍的星光,心中默念:得在小鶴趕回來之前處理好才行啊。

    他徹底抽出了劍。

    銳利的劍光在晦暗中好似散發著奪目的光彩,有一瞬映照出周圍問劍弟子驚詫的眼神,接著便是這些人紛紛拔出劍的聲響。

    兵刃相接的聲音尖銳刺耳,一個,兩個……只是眨眼的功夫,問劍弟子就接連倒地,扔下劍不斷哀嚎。

    最終,沈宴淮拿著劍,一步一步走向跌坐在地,不斷向后挪移,面露驚恐的高正平。

    裝著靈草的包袱已在剛剛的戰斗中化作碎片,各種靈草灑落一地,有些被踩得泥濘不堪。高正平后退著,目光忍不住往上落去,卻驚然發現這些靈草不是他想象中的珍稀品質,而是——普普通通的那種!?

    “師兄,我采這些靈草是為了養鶴。”

    劍尖直指喉嚨。

    “師兄也是嗎?”

    第24章 第24章她這次絕對會死死地跟著……

    一旁的火堆已經快要燃盡,黑夜的冷風中,只能聽見幾個問劍弟子狼狽的呻。吟與呼吸。

    少年令人戰栗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高正平瞳孔緊縮,心下極為驚駭。

    一個入宗不到三個月的弟子……怎會如此厲害!?

    他強自按捺著打量四周,試圖找到突破口。

    可是已經晚了。下一秒,沈宴淮又靠近了一些,冰涼的劍尖抵到他的脖子上,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高正平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你、你想干什么!?”

    沈宴淮慢條斯理地欣賞了一會兒他的表情,道:“我只是問了一個問題,高師兄何必如此緊張?”

    似乎有什么沿著皮膚流淌下來,溫熱地將領口沾濕了,高正平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恐懼,喉頭顫動,“外邊可是供著你我的長生魂燈,我若是死了,峰主立刻就會發現!你、你也不會好活!”

    像是抓到了把柄,高正平繼續急促地說:“況且冷泉谷境安寧平和,幾百年來都未曾出過事,若是今天出了人命,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

    他的聲音在幽谷里響徹,回音傳蕩了許久。

    可沈宴淮的手竟穩得紋絲未動,眉眼也像聽見好聽笑話似的展開了,“師兄是聽誰說——冷泉谷境沒有危險的?”

    這是什么意思!?高正平的眼睛睜得更大。

    另外幾個問劍弟子還在地上翻滾著,像是爬都爬不起來,他們痛苦的聲音在幽谷里斷斷續續,讓高正平內心也愈發沒底。

    沈宴淮耐心為他解釋:“高得足以跌死人的深谷,可以吞食大型野獸的奇花異草,對了,還有同門前輩的‘關照’。”

    說到這里,少年臉上的笑容變得有幾分譏諷,“以及秘境核心的冷泉……這一切,哪些不危險呢?”

    高正平已經緊繃到極點,聽見最后那句,他幾乎瞬間反駁:“秘境的冷泉不過是口普普通通的泉眼罷了!你在這裝神弄鬼,還以為能嚇到我不成!?”

    沈宴淮笑了笑,“泉眼自然是普通的泉眼了,但——泉眼下面呢?”

    高正平眼瞳微微顫動。

    那雙帶著驚恐的眼底忽地閃爍過一絲了然,又像是竊喜,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想去證實少年說的話了。

    可下一刻,他內心的激動被沈宴淮完全澆滅了。

    “師兄以為,我為何會將這事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少年笑瞇瞇地問。

    高正平咽了口唾沫,一個讓他腦海空白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沈宴淮口吻緩緩:“什么樣的人,才會保守秘密?”

    鋒利的劍身在暗夜中翻轉,散發了一瞬奪目的光輝。

    ……

    此時此刻,玄露已經來到了她和沈宴淮早晨待過的地方。

    由于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視線受阻,她只能找到大概的范圍。

    不過即使是大概范圍也足夠了,沈宴淮今天早晨就是在這塊地方采的,而且又不是掘地式采集,附近一定還有很多。

    然而事實與想象完全相反。

    玄露伸著脖子仔仔細細沿樹林找了兩圈,無果,疑惑地抬起頭來。

    沒有?

    她又拿出那株靈草,對著月光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自己觀察到的細節都沒錯,才又繼續尋找起來。

    難道是她記錯了地方?這么想著,玄露又沿路繼續走,終于在一處山壁下方看見了這種靈草。

    她快步走向山壁,半路卻忽然想到什么,腳步一頓。

    回過頭,這里已經離最初的駐地很遠很遠了。

    沈宴淮他早上走了這么遠嗎……?

    懷著疑問,玄露走近山壁。

    山壁下陰涼,正適合靈草生長,這一叢靈草果不其然長得茂盛又粗壯,月光下散發著柔和的靈光。

    但玄露很快又發現了問題:這里完全沒有被采摘過的痕跡。

    也就是說,沈宴淮早晨并不是在這里摘的靈草。

    玄露想了一下,覺得也對,畢竟都離這么遠了。有可能是他早晨采光了那一塊的靈草,所以她回來才找不到。

    反正現在找到了就好。

    仿佛看到了香噴噴的烤串還在等她的美好畫面,玄露沒再細想,很快把這一片靈草采完,接著掉頭,以最快的速度往回飛去。

    回到那片山谷的時候,沈宴淮還在火堆旁坐著。

    暖烘烘的火光在幽暗的谷底尤為醒目,將附近一片草地都映得發紅。之前烤制的肉串應該已經熟了,誘人的香氣隨風飄來,與空氣里靈草的清香融為一體。

    一切好像都與走之前沒什么兩樣。

    但在玄露拍著翅膀落下的一刻,就發現了很多不對勁。

    原本完好的草叢變得凌亂不堪,像是被很多人踩過,更不用提在她走了幾步之后,發現地上多了許多散落的靈草,同樣被踐踏得泥濘不堪。

    什么情況?家里遭賊了?

    玄露連忙走到沈宴淮身邊,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確認人完好無損才放下心來。

    但更奇怪了,難道他在她走之后把靈草翻出來找了一遍,不小心把東西都灑了?

    沈宴淮可不是這么粗心大意的人啊……

    “小鶴,你回來了。”少年拔出一串烤肉,親昵地遞到她眼前,“剛剛那些都熟了,還熱著呢,快吃吧。”

    玄露沒有張嘴,而是狐疑地看著沈宴淮,抬起一只爪子,將剛剛從泥里撿起來的一株靈草舉在他面前。

    怎么回事?

    她用眼神詢問。

    沈宴淮的目光落到她爪子上,隨即露出一個了然般的表情,“你是問這個嗎?”

    頓了頓,他道:“方才問劍峰的幾位師兄過來跟我打了個招呼,現在已經走了。”

    問劍峰!?

    玄露呼吸一滯,腦海中幾乎立刻浮現出了那幾個人的身影。她再度將沈宴淮仔仔細細看了一圈,心臟已經不安地突跳起來。

    如果真是那些人……

    沈宴淮像是什么都沒察覺,朝后方指了指,“才剛走不久,往那邊去了,說不定現在還能看見他們。”

    玄露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模糊的樹影間猶能看見幾個晃悠走過的身影,其中一個格外高大,辨識度極高。

    還真是他們。

    一瞬間,玄露已經后悔剛才同意了沈宴淮的請求。

    回想過去種種,她無法不猜測高正平已經過來耀武揚威了一番,而沈宴淮為了在清蘊宗好好生存,只好忍辱負重,像曾經一樣凡事都忍下……

    才一會兒看不住就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玄露不得不佩服這“命運”,看來她遇見藍蕊一行人時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這么一來,接下來她必須更加謹慎。

    玄露深深呼出一口氣,倘若“劇情”難以改變,之后沈宴淮會在冷泉受傷,而那段時間,她剛好不在他身邊。

    這次她絕對會死死跟著這家伙的!

    玄露瞪了沈宴淮一眼,被瞪了的沈宴淮露出無辜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鶴忽然發脾氣了。

    他又悠悠地嘆了口氣,“可惜了這些靈草……t高師兄想看,我便打開了包袱。只是風有些大,不小心就吹散了些,天黑又不好撿,著實是浪費了。”

    沈宴淮稍微頓了頓,他本來想說是自己找靈草時不小心拆開的,但那樣顯得太蠢,還是都扣給那幫人好了。

    玄露一聽,愈發確定剛才的猜測是對的——沈宴淮受了欺負找理由寬慰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對少年這種表情,她更是熟的不能再熟。

    她繞著沈宴淮走了兩圈,稍稍過去貼了他一下,也只能沉默。

    殊不知睡覺的時候,沈宴淮躺在樹干上,看著漫天繁星,怎么也壓不住嘴角。

    他伸開五指,又緩緩握住,心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現在殺了那些人不過是徒增麻煩,只有為他所用,才能在未來下山時創造更多用處。

    ……

    冷泉谷境開啟時間僅有七日,第三、四天,一人一鶴還是在采集的路上。

    期間他們遇見了幾個忘憂峰的年輕弟子,忘憂峰主事煉丹,這些弟子進來不是采靈草就是打靈獸,一不小心惹到了有些資歷的靈獸,沈宴淮順手幫了他們一把,被分到了一些靈獸的毛和角。

    “這些對我們來說似乎沒什么用?”沈宴淮捻著手里五彩的獸毛,隨手將其扔進了芥子。

    不,以后會有用的。

    玄露腦海里構畫著忘憂峰弟子的服飾,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之后從第五日開始,玄露就開始明里暗里地引著沈宴淮往冷泉那走。

    雖然冷泉是沈宴淮受重傷的地方,但那里同樣隱藏著機緣。

    上一世,沈宴淮當上魔尊很久之后,有人給了沈宴淮一件靈器。

    從那人口中,他們得知,靈器居然是從冷泉谷境中的冷泉之下取得的。

    他們錯過了——當時的她與沈宴淮對視,互相從對方眼底看見了“惋惜”二字。

    冷泉谷境中的靈器名為“泉玨”,有防御護身之功效,雖說不能抵擋猛烈的法術,但對那些皮肉輕傷很是有效,甚至還能養護氣海,十分養人。

    那時的魔尊沈宴淮用不到,隨手把泉玨贈予了下屬。

    但現在不一樣。

    現在的沈宴淮,肯定用得到。

    第25章 第25章這傷,再過一會兒就愈合……

    即使早就來過冷泉谷境的核心,但再次來到這里,玄露還是不由得被這里的景色震撼。

    白沙作底,青苔鋪面,嶙峋的淺色巖石構成巨大的山洞,泉水從上方高處直直墜落,整泓水面透出一抹極致澄澈的淡藍色,美得猶如碧空倒映。

    不過玄露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此處,到達的第一時間,她就把周圍好好檢查了一番,確定這里還沒人踏足。

    清蘊宗眾弟子被秘境大門傳送到四面八方,而且都是在最外圍,光憑腳程,最早也得今天下午才到。

    何況進來的幾乎都是資歷低的弟子,忙著采草打怪;而高資歷的弟子也是采集對自己有用的材料,冷泉谷境里的“冷泉”,效用也只是普通的滋養,可能還不如一株靈草有用。

    ——當然,根本原因還是她又讓沈宴淮騎了一下。

    走在山洞里,玄露開始打量四周,這里光線晦暗,也沒見有什么機關,想不倒當初那人是從哪找到泉玨的。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該刨根問底一番,如今肯定會輕松得多。

    “呼。”

    陰暗的山洞驟然被火光照亮,玄露回頭,看見沈宴淮拿著火折子,點燃了墻上的一束火把。

    少年手里也端著一臺短燭,朝她緩緩走來,“小鶴,你帶我來這里想找什么?”

    果然察覺了她的意圖。

    玄露舒了口氣。

    她從很早以前就覺得沈宴淮聰慧過人又善解人意,哪怕她是一只鶴,他都能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現在也是一樣。

    那就很方便“尋寶”了。

    玄露偏了偏腦袋,示意少年看這片泉水,沈宴淮聽話地轉過頭來,目光落向不遠處的水面。

    燭火的映照下,透明如玉的泉反射著隱隱紅光,竟透出幾分妖冶。

    “東西在下面?”沈宴淮舉近燭臺,燭光在水面照出一個亮圈。

    我覺得是。

    玄露心道,既然周圍沒有機關,又沒有一看就值得探究的東西,在這泉水下面的可能性最大。

    這么想著,她朝沈宴淮點點頭,抬腿就要邁進泉水。

    ——又不是不會游泳,大不了潛到底下看看。

    玄露一臉理直氣壯地往下邁,這邊沈宴淮頭疼地伸手去攔,把鶴整個抱住,干咳一聲道:“我方才發現那邊有奇怪的東西,像是機關,不如先去那邊看看。”

    面對白鶴不解的眼神,沈宴淮有些哭笑不得。

    誰會想到小鶴準備直接下水……不過,的確挺符合她性子的。

    感覺到懷里的白鶴不再掙扎,沈宴淮帶著她往另一側走,“我看見幾塊石頭上刻著圖案,說不定是機關……”

    冷泉谷境,沈宴淮對它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

    在這里,他第一次見識到修仙界并非表面上那般美好,各種古跡遺址都有可能存在著要人命的殺機。

    或許是太不走運,他在這里觸發了機關,受了踏入仙途以來第一次傷。而且,傷得還不輕。

    沈宴淮一邊走著,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回頭一瞥,目光落在盈盈水面上。

    這汪泉眼底下,藏著鎮守寶物的惡蛟。

    ……

    我怎么沒看見哪里有機關?

    走到雜草叢生的亂石后,玄露用疑問的眼神看向沈宴淮,讓他拿出證據來看。

    沈宴淮微微沉吟,看向一側,“我記得是在……那邊?”

    趁玄露回頭,他用食指往身側的石頭上虛空劃了幾下,接著,石面上就顯露出刻畫的痕跡。

    同樣的手法又來了幾次,等玄露回過頭,他們的四面八方便都有了帶有謎題的石頭。

    “看這痕跡像是輿地圖,說不定還有其他幾塊可以拼成一塊。”沈宴淮道。

    玄露湊近一看,的確如此,奇怪的是這痕跡看上去有點新,難道是上次進來的好心人畫上去的?

    她記得自己剛才分明仔細探查過了,不該大意地錯過啊。

    想不透,玄露就沒在這問題上太過糾結,跟沈宴淮在附近細細搜尋起來。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又找到了另外七塊石頭,將上面的圖案一拼,果然是張輿地圖。

    “看來這泉眼底下還有空間,說不定就存著什么寶物。”沈宴淮及時說出結論。

    玄露贊同,她大約看懂了這張地圖,設計得極為復雜,真假入口加起來總共有三個,一看就是迷惑人用的。

    而且這三個入口的距離也不一樣,最遠的那個幾乎開在秘境外圈,近的也得繞一圈路。

    沈宴淮又開口:“如今看來,我們最好分頭行動,這里只有一個入口是真,分開摸查,才能更加省時。”

    那也太麻煩了。

    玄露不贊成地壓了壓眼皮,目光直直投到山洞的地面上。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從這里擊穿下去,有與沒有,一看便知。

    沈宴淮一眼就看出了玄露的心思,頗為無奈地笑問,“小鶴,難不成你想挖下去?”

    咦,有這么明顯嗎?

    玄露回頭看向沈宴淮,就見少年望著冷泉道:“這之下不知道還有多少機關,也不知道這泉水來自何處。倘若我們把地勢破壞,說不定會讓泉水不受控制,漫灌出來。”

    有道理。

    而且她也不能突然來個大招,暴露自己,否則就算沈宴淮幫忙掩護,其他人看見痕跡也不可能不上報。

    玄露被說服了,又見沈宴淮指著最遠的那個入口道:“小鶴你腳程快,就去這個;我去這個。”

    她剛想答應,腦海里卻忽然劃過什么,一個激靈搖了搖頭,不行!

    玄露盯著沈宴淮:不能分開。

    放任對方獨自一人是她上一世做錯的選擇,這次怎么也不能這樣了。

    玄露立場堅定,沈宴淮反倒有些苦惱——不把小鶴支開,他如何將鎮守的蛟龍處理掉?

    眼下,他還不想暴露自己。

    兩個各懷心思的各自思量,一個必須跟著,一個必須分開,僵持了好半晌,最終是玄露退了一步。

    因為她又被沈宴淮的理由說服了:“實在不行,再等些時候,可能就有別的師兄師姐前來,能一同看看呢?”

    見少年一臉天真,玄露內心顫抖了好一陣。

    不了吧,為了她的休息時間,為了未來不用一直在治療沈宴淮的路上,這寶物她必須讓沈宴淮拿到,必須!

    她會盡最快回來的。

    臨走前,玄露回頭深深望了一眼,拍打翅膀飛向目的地。

    殊不知在她身影消失后的一瞬,沈宴淮臉上的笑意便盡數斂起,目光如寶劍銳利湛然。

    ……

    快點,再快點。

    秉承著這樣的信念t,玄露幾乎飛出了兩輩子最快的速度。

    很快,她來到地圖上說的位置,然而此處只有一條平平無奇的溝壑,任她如何翻找都沒見圖上畫的洞口。

    估計是迷惑用的假入口了。玄露迅速作出判斷,然后掉頭折返。

    此時此刻,沈宴淮正一臉凝重地站在真正的機關前,擺弄上面的石塊。

    要想讓冷泉的核心顯露出來,就必須喚醒里面的鎮獸。

    上輩子他被人要求開啟機關,可他空有解密的聰明,卻無應對的能力,結果顯而易見。而這次他萬事俱備,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東西。

    ……只是沒想到小鶴也想到了泉玨,原本,他是想最后一天再過來的。

    不知道她要泉玨是作何打算……沈宴淮一邊調整機關一邊思考,內心已有些許了然。

    畢竟在清蘊宗時,小鶴跟他一起進過的秘境僅此一個,對泉玨有印象也是理所應當。

    隨著“咔噠”一聲輕響,沈宴淮的思緒戛然而止。

    泉底巖石緩緩打開,泉水瘋狂向中心涌入,眨眼間,好像有什么巨物從中游過,翻起的水花足足濺起幾丈之高!

    令人不舒服的兇煞氣息頃刻彌漫了整個山洞,沈宴淮微微瞇起雙眼,腳下卻是絲毫未動,靜靜地望著水面。

    幾息之后,一抹深沉的藍破水而出,伴隨著憤怒的龍嘯,整個山洞都晃了一晃。

    看著泉眼上空盤旋的蛟龍,沈宴淮笑了笑,目光從那堅硬泛光的鱗片上劃過。他記得,蛟龍全身好像都很有用……

    于是沈宴淮沒有動作,率先思考起該如何將這條蛟龍拆分收集起來。

    上方的蛟龍見人不動,混沌的眼球變得猩紅,殺意盡顯。它噴出一股鼻息,猙獰的龍頭一甩,直直撲向沈宴淮!

    但它撲空了。

    沈宴淮的身形像是虛化了一瞬,再次出現時,已經遠離了剛才的地方。

    這讓蛟龍愈發憤怒,它嘶吼一聲,再次朝著沈宴淮沖來。

    收集靈獸全身材料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留有全尸,然后再細細解分,這就意味著不能粗暴地把它除掉,著實給了他不小的難度。

    沈宴淮抬頭看著空中游動的蛟龍,指尖正要動彈,臉上的表情卻忽然一變。

    再次看向蛟龍時,他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可惜。

    巨大的蛟龍轉眼被捏碎成一團血污,血霧彌散在空氣里,又很快被風拂去。

    “糟了。”沈宴淮自言自語。

    他光顧著在小鶴回來之前處理掉這條蛟龍,忘了顧及自身,現在沾了一手污血,已經來不及處理。

    “撲棱棱——”

    翅膀拍打的聲音從洞口響起,沈宴淮連忙把那只手背向身后,擋住上面的痕跡,而后四下看了一眼,坐到被蛟龍震塌下來的的石堆旁邊。

    轉眼間,玄露已經到了沈宴淮面前。

    “小鶴……”

    沈宴淮絲毫不動,見她來還抬頭笑笑。

    玄露心里咯噔一下。

    在剛才趕路的時候,她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勸解自己不要太過擔心——他們不是在“劇情”特定的時間里來到冷泉的,不一定會發生特定的事。

    然而這一點寬慰在聽見遠遠傳來的震動和鳴嘯時就消失了。

    本想著沈宴淮應該不會這么倒霉吧?但想了想過去的事實,偏偏真有這么倒霉!

    想到“劇情”巨大的力量,玄露安慰起自己:本來以為規避成功了的,現在雖然沒有,但沈宴淮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也就是,雖然受傷,但起碼死不了。

    果然,現在看見沈宴淮這幅樣子,她心中微妙地浮現出一種盡在意料之中的感慨。

    不過死不了歸死不了,還是得趕快看看傷得怎么樣。

    玄露來到沈宴淮身邊,伸頭想要查看他的狀況,沈宴淮面上保持著鎮定,實則奮力擦了擦背在身后的手,試圖擦干凈沾染的血跡。

    但這很難。

    玄露已然嗅到了一絲血腥味,一雙眼睛驟然睜大,眼底的擔憂也幾乎溢出。她低鳴一聲,又朝沈宴淮走近了一些,拿腦袋蹭了蹭他。

    沈宴淮默然。

    他不希望讓玄露看見他身上的污血,卻不代表不愿意接納她的關心。

    這可是小鶴在關心他!

    沈宴淮不動聲色地用了個祛塵訣,伸出另一只手抱了抱白鶴,想了想,道:“方才出了些意外,受了點小傷。”

    玄露連忙抬起頭看他,眼底明晃晃的不信。

    她知道沈宴淮一向喜歡報喜不報憂,天大的事在他嘴里也能變成小事,更不用說他嘴里的“小傷”。

    沈宴淮看懂了玄露的眼神,笑意愈發加深,“真的。”他說,“只是一點小傷。”

    說完,他把手從背后拿出來,手掌攤開在玄露眼前。

    方才捏碎蛟龍時被鱗片劃傷的口子還在上面,長長的一條,裂處滲出鮮紅的血。

    玄露:……

    沈宴淮還在說:“雖然是小傷,但還是有些痛的。不過有小鶴關心我,似乎也不覺得痛了。”

    玄露:……

    沈宴淮語氣繾綣得過分,但玄露完全沒聽進去。

    她看著少年手心,額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這叫什么受傷啊!

    再過一會兒都要愈合了!

    第26章 第26章【懲罰任務:救人(1/……

    靜謐的山洞里,沈宴淮眼巴巴地把手伸到玄露面前。

    而玄露……不忍直視。

    這樣的安靜持續了片刻,沈宴淮見賣慘失敗,笑著將手收了回去,繼而道:“既然泉水底下的空間露出來了,我們便下去看看吧?”

    聽見這話,玄露才去注意冷泉的變化。

    只見原本深不見底的冷泉變成了淺淺的一灘,上方也停止了注水,泉底破了個大洞,估計泉水都從這里流下去了。

    這么短的時間就變成了這樣,沈宴淮你是去挖它了嗎?

    腹誹歸腹誹,玄露對自己走之后的情況還是產生的深刻的疑問。

    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山洞震動,出現奇怪的鳴嘯,甚至連冷泉也裂開了……?

    玄露停在原地,懷疑地盯著沈宴淮,目光灼然到難以無視。

    果然糊弄不過去么。沈宴淮無奈地笑了笑,隨即狀似思索了片刻,道:“在你走后不久,我又遇見了問劍峰的高師兄。”

    這段回憶并無虛假之處。

    他只是,將上一世從未分享過的事情說出來了而已。

    “幾位師兄覺得泉底下有寶物,四處尋找入口,無意間觸發了隱秘的機關,也觸怒了這底下的……鎮獸。”沈宴淮將因果娓娓道來,說到最后,口吻已然放得很輕。

    他調整了一下語氣,道:“鎮獸是條小蛇,看見有人侵擾后便追了出去,幾位師兄,自然也都逃走了。”

    說到這,沈宴淮看了一眼注視著他的玄露,聲音略略低下去,“我無辜受到波及,能死里逃生,已是萬幸。”

    玄露沉默。

    她幾乎能想象到高正平幾人是如何為難的沈宴淮,只怪她走得太巧合,給了他們可乘之機……好在人平安無事,算是躲過了危機。

    看著情緒似乎有些低落的沈宴淮,玄露自覺需要寬解他一番,走過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想他們了,我們走吧。她偏頭示意。

    沈宴淮欣然跟上。

    他們跳下泉底的窟窿,來到下方的密室里。

    里面的深度只有兩米左右,低得有些壓抑,放眼望去什么都沒有,只有正中央明晃晃立著一根玉般的柱子。

    柱子上的東西正是他們要找的。

    兩塊晶瑩剔透的藍色玉石一上一下地懸浮著,微微發著光,濃郁的靈氣從它們周圍溢出,讓這不大的空間充滿了怡人的氣息。

    居然真的有。

    看見這眼熟的玉玨,玄露不免想起曾經那塊被絲線捆扎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原來是長這樣的嗎。

    可她分明記得只有一塊……

    此時沈宴淮已經走上前去,伸手將那兩塊玉拿了下來,回頭道:“就是這個吧?”

    玄露睜大眼睛,渾身絨毛都戰栗了一遍。

    你是真的虎啊。

    玄露看向少年的眼神變得難以言喻,她好像明白沈宴淮為什么有個“受傷體質”了。

    直到看著沈宴淮將玉玨收進芥子,玄露才呼了口氣。

    這次進入秘境最重要的目標完成了,等出去后讓他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她能安大半的心。

    ……

    出了密室,一人一鶴自然是往水草豐茂的地方走。

    芥子空間極大,就算把整個秘境薅光,也不一定能填得滿。

    距離秘境關閉還剩兩天,已經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出去了——一個連生火做飯都不方便的地方,自然是待得越短越好。

    但玄t露打算奮戰到最后一刻。

    她算了算,一爐最基礎的氣血丹有五丸,一丸需要五株靈草和其他材料若干,更別提其他更復雜的丹藥了。

    要想把未來兩年沈宴淮受的傷補過來,光憑這次采集的材料,還真不一定夠用。

    防患于未然,玄露挖得更賣力了。

    后方,沈宴淮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看向不遠處奮力采草的身影,目光有些復雜。

    他一直想開口說出去的事,但看小鶴如此賣力……反而開不了口。

    怎么辦?只能一起干了。

    沈宴淮默默地在后面跟著采集,腦海中閃過無數菜譜,目標依舊是那些看上去很好吃的靈草。

    走在前面的玄露半天沒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見沈宴淮用前襟作兜,兜了好大一堆靈草。

    很努力啊……

    玄露欣慰地點了點頭,剛要轉過頭繼續采,余光就瞥見沈宴淮拔了一棵不該出現在手里的東西!

    她定睛,仔仔細細看了他前襟里兜的靈草一眼。

    如果沒有估錯,里面七成靈草是帶毒的……

    沈宴淮!你在干什么!!?

    正在采草的沈宴淮只感覺到一陣風氣勢洶洶地撲面而來,手里拎著的前襟被一下子扯掉,抬頭,是白鶴瞪大的眼睛。

    “……小鶴?”

    看沈宴淮一副迷茫的表情,玄露只好用爪子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靈草——有毒的那種。

    要不是這玩意有毒,她不好銜起來,肯定要把它拍到沈宴淮身上。

    可少年好像完全沒理解她的意思,蹲下來撿起其中一株,溫和地笑道:“你是問這些嗎?我想撿回去制成佐料。”

    玄露心頭一梗:你是想毒死我還是毒死你自己?

    她剛想開口訓沈宴淮兩聲,哪怕是鳥叫,然而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沈宴淮好像……不太認識靈草。

    起碼這個時候,他對靈草理解甚少,挑著看似厲害的草采,似乎也情有可原……

    才怪!你倒是看看剛才同峰師姐給你的圖鑒啊!

    玄露直接從芥子里把那本簿子丟出來,扔到沈宴淮懷里。而沈宴淮當場翻開簿子,幾頁后看到毒物的那頁,笑容一凝。

    托這本圖鑒的福,接下來的路上,沈宴淮沒再采到什么離譜的東西。

    玄露默然,怪不得沈宴淮到魔界之后那么擅長用毒,感情是早有苗頭?

    之后的路程十分平靜,本以為能就這樣安穩出去的玄露還是想得太早,有沈宴淮在的地方,通常都不會平靜多久。

    “你們到底吃了些什么……就連玉清丹也沒什么效果。”

    “藍師姐,真沒吃什么,就是一些果子……”

    不遠處的樹叢后傳來模糊的話音,玄露跟沈宴淮走過去,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藍蕊,岑青嵐,還有另一個御靈峰的師姐,三人正站在幾個弟子面前,表情明顯帶著幾分焦急。聽見動靜,岑青嵐率先警惕地轉身,“什么人?”

    “岑師姐,是我。”沈宴淮和玄露從樹后走出,顯露出身形。

    藍蕊咂舌,“這么巧,又是你們。”

    沈宴淮笑了笑,望向樹下。

    此時的視野已經不受樹木遮擋,看清樹下的情形后,玄露頓覺壯觀。

    一共八個弟子,三個倚樹坐著,另外五個直接不省人事地躺著。

    坐著的那三人,看穿著分別屬于御靈峰和星斗峰,另外五人則全是問劍峰的。

    而且問劍峰的……好生眼熟。

    玄露輕悄地走近幾步,看見其中一人的臉,心底驚訝不已。

    居然是高正平那伙人!

    這是遭報應了?玄露著實沒忍住,暗自奚落了一句,回頭看向沈宴淮。

    然而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嚇到了,站在原地,目光有些放空,像是在看著那群人發呆。

    玄露知道清蘊宗時期的沈宴淮是個徹底的好孩子,她唯恐對方生出惻隱之心,再給這群人傷害他的機會,于是嘆了口氣,走上前遮擋他的視線。

    沈宴淮這時才像是回過神來,目光落在白鶴身上好一會兒,唇角微微勾了勾。

    怎么會忘記了呢……

    此刻,沈宴淮著實有些苦惱。

    先前為了圓自己的說法,他特意控制幾人趕往冷泉,只不過還沒趕到事情就被他解決了,自然也用不上他們,他也就忘了理會,任期自生自滅了。

    只是沒想到……他們似乎承受不住長時間的術法,直接倒下了。

    這次是他失誤了,沈宴淮默默地想。

    另一邊,御靈峰弟子已經說明了情況。他們幾個恰好碰到一起,路過一處果林,見里面結滿了金燦燦的漂亮果子,以為是好東西,沒忍住吃了幾顆,不久后便覺得腹痛難忍,幸好遇見了藍蕊和岑青嵐兩人。

    至于問劍峰這五個,是早就躺在這里的。

    “這里面的東西你們也敢亂吃?”藍蕊數落道,“冷泉谷境境簡直是最安全的秘境了,頂了天就是毒草多,你們還能不管不顧的吃了?真是……”

    御靈峰弟子資歷尚淺,被師姐訓斥也苦哈哈地,“我們再也不敢了……”

    岑青嵐已經給這群弟子服下了第二顆丹丸,她一臉嚴肅地對藍蕊搖了搖頭,“玉清丹不行,明心丹也沒用。”

    顧名思義,前者用于清體化毒,后者用于明心凈神。

    一個**一個精神,用途再廣泛不過的兩枚丹丸,居然一個起作用的都沒有,讓人不免擔心他們是不是吃了什么無解的毒果。

    玄露了解這兩種丹藥,當下就明白了這群人吃的果子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必須用特質丹藥才能祛除毒性。

    看這些人的臉色,恐怕她們也沒帶特效藥。

    幸運的是,她前世掌握的治療術法肯定能治愈這小小的癥狀。

    但是……

    玄露看看沈宴淮,她現在是修習《丹羽訣》的靈獸,完全沒法光明正大地用治療的本事。

    思索之間,三人的癥狀更嚴重了,紛紛捂著肚子蜷縮起來。

    岑青嵐皺著眉道:“事已至此,只能先出去了。”

    藍蕊臉色也不太好,后輩出問題,她這個做前輩的卻無法幫忙,“可怎么出去呢?青楓還未長成,我的藍蝶也無法帶人……”

    青楓就是岑青嵐的蟒了,如今不過半人粗細,載人還遠遠不行。

    兩人看了沈宴淮和玄露一眼。“鶴也……一次只能帶一個人而已。”

    雖說每個人身上都有捏碎即可離開的玉令,但只要不是本人捏的,就沒有作用。

    此時沈宴淮卻忽然開口,“我或許能幫得上忙。”

    “你?”藍蕊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不是她不想相信,一個上山沒幾個月的弟子,能幫上什么忙?

    沈宴淮微微一笑,“先前師父給過我安神丹,這幾位師兄不一定有用,但那幾位……應該是有用的。”

    說話間,他已然把目光朝向躺著的幾人。

    安神丹……藍蕊點點頭,“那你試試。”不知什么原因昏迷的人,昏迷越久就越危險,有辦法都該試一下。

    玄露看著沈宴淮從她脖子上掛的錦囊里拿出玉瓶,眼神可以說是難以言喻。

    安神丹雖說也不算什么稀有的丹藥,但效用上也比玉清丹高上幾個檔次,能愿意把這東西用在高正平他們身上……

    她想,倘若沈宴淮不那么心軟良善就好了。

    看著少年背身走向樹下,玄露也轉過頭來,琢磨起如何治療腹痛的幾人。

    就當給沈宴淮積功德了。

    樹下,沈宴淮拿著盛著丹藥的玉瓶,卻是連塞子都沒拔。仗著背對眾人,他指尖冒出一絲靈光,迅速彈入這群人體內,之前的牽制就此破除。

    幾息之后,五人眼皮翻動,有了醒來的跡象。

    沈宴淮慢悠悠地把玉瓶塞回袖子,轉身笑吟吟道:“已經好了。”

    岑青嵐見那幾人的確有了動靜,點點頭,“多虧你了。”

    沈宴淮不再言語,他站在樹下,目光放空,似乎落在遠處的花海上。

    玄露見狀,微微斂了神息,面對旁邊疼痛難忍的三人,一個隱匿的治療之術放出去。

    這是她上一世特意學的屬于仙鶴的治療之術,而非人身所使用的。此術的特別之處在于它能夠隱匿于人的視線,如同只有獸類才能感受到的威壓一般,這靈術,也是只有靈獸能看見。

    一道閃著淡綠熒光的鶴形靈光疾速飛出,接連出入三人身體,最后猶豫了下,又到沈宴淮手上碰了一下。

    ——t玄露還是決定順便給沈宴淮也治一下手上的傷口。

    感受到手心微涼,沈宴淮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但還是看著遠方的花海,沒有動一動。

    此時,治療產生的額外效果也出現了。

    【完成懲罰任務。】

    冰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玄露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還有這一回事。

    對啊……她還有100個人的救人任務……

    玄露定了定神,心下稍許寬慰,這次陰差陽錯也算救了三個人吧?不對,加上沈宴淮應該是四個。只要這種小傷也在“救治”的范疇內,這么一看,其實100個人也挺快的。

    下一刻,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伴隨著識海中出現的字跡:

    【懲罰任務:救人(1/100)】  ???

    玄露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都沒理解這個“1”到底是從誰身上起效的。

    等等。

    她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這個“100”不是人數。

    而是……次數!??

    第27章 第27章越想越氣,越氣越急。……

    玄露本以為再沒有比上一世任務失敗、又重來一次更讓她惱火的事情了。

    結果還真有。

    看著識海中明晃晃的“1”,玄露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思緒在這一刻宕機。

    好在她很快緩了過來,繼續推測——

    假如她猜對了,那“次數”是按照施展一次法術計數?還是一個事件?

    假如她猜錯了,人數只能用于特定的人,那必然是沈宴淮了。

    為什么不會是別人……看看《入魔》最初給她的任務是什么。

    玄露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沈宴淮,要想證明哪個猜想是對的,必須在對方受傷的時候嘗試才行。

    但現在,沈宴淮身上唯一的傷口也被她治愈了,好像沒機會了啊……

    總不能現在按著沈宴淮來一套,或者暗中謀害他,讓他來個從半死不活到神清氣爽的演變吧?

    玄露沉默地想。

    那樣,先不說在旁人眼里她會變成“噬主”的靈獸,被迫遠離沈宴淮;她怕不是得把自己坑得再輪回一次……

    但可以從沈宴淮之外的人身上試驗。

    轉瞬之間,玄露已經想到了辦法。

    另一邊樹下,沈宴淮仍在望著那片花海。

    他早已感受到對面傳來的灼熱目光,何況已經在他身上停留好一會兒了。他心下隱隱盛著喜悅,卻又嘆息,被這么盯著,他也是會忍不住想回頭看一眼的。

    小鶴也真是……

    沈宴淮裝作不經意地轉頭,只一眼,他的瞳孔便驟然緊縮。

    遠處白鶴的左翅微微垂下幾寸,雪白的羽毛不知何時紅了一小片,遠處看還以為是落在上面的赤色花葉。但當他看見那抹紅正緩緩蔓延開來,這點僥幸的念頭便全被打消了。

    是什么時候受的傷?

    沈宴淮思緒還未轉過來,腳下便不由自主地朝那邊走去。

    白鶴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甚至還隨便扇了扇翅膀,這一動,就讓血跡更多地滲出來。沈宴淮看著,內心愈發揪緊,目光也越發暗沉。

    這樣應該就能證明她想的對不對了。

    角落里,玄露看了一眼自己剛才用術法割開的傷口。

    為了防止不能達到“救人”的程度,她特意割得比較深,現在內側的血都滲透了出來,乍一眼很是懾人。

    不過也就是看著嚇人,她對下手深淺還是很有數的,何況馬上就要治好了。玄露默念了方才的治療法訣,操縱那只鶴形靈氣治愈了傷口。

    ……果然沒用。

    等了好一會兒,玄露都沒有聽見那道冰冷的聲音,于是默默地把“治療自己”從“救人”的條件里排除了。

    看來她不在這個范疇里……也對,畢竟她是鶴,不算人。

    玄露嘆了口氣,順便又用祛塵訣把血跡清除。看來,只能找機會找個受傷的人,或者等沈宴淮——

    沈宴淮??

    看著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的少年,玄露下意識繃緊身體,后退幾步,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是什么時候過來的?應該沒有看見她用法術吧……

    沈宴淮一步一步跟隨上前,站定,視線從上至下緩緩掃過,淺色的眼瞳因為睫毛垂落,顯得有些陰翳。

    半晌,他開口:“小鶴,你怎么一直在這待著。”

    玄露心下微松,彎了彎修長的脖子,示意她正在這偷閑納涼呢。

    然而下一秒,沈宴淮的動作讓她驚在原地。

    他伸出手,觸碰她剛才傷口的位置,又稍微摩挲了一下,才收回手來。

    “我看這沾了灰,便擦了一下。”少年笑吟吟地,那雙眸子卻好像沒什么溫度,只是初夏的陽光中和了其中涼意,也顯得溫和起來了。

    玄露提起的心又緩緩落下,抖了抖一身蓬松的羽毛,挨著少年側后站立。

    沈宴淮站在樹蔭之外,環著臂膀的手指深深陷入衣料,眉宇間已然布滿陰郁。

    白鶴已經恢復到最初亮麗完好的模樣了,羽毛潔白纖塵不染,剛才的傷痕仿佛是轉瞬即逝的錯覺。

    但他知道,那不是錯覺。

    刺眼的猩紅讓他又想起了過去的回憶,少女在他懷里沒了聲息的情形歷歷在目,回來以后無數個日夜,他都會從噩夢里驚醒。

    曾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透,小鶴為何能毫不顧及自身,寧可死去也要救他性命。

    現在……他或許才后知后覺。

    他以為能好好補償她……卻沒想到,還是看見了一只依舊不愛惜自己的白鶴。

    沈宴淮的眸色愈發晦暗,再這樣下去,他只怕少女還是會如前世一般重蹈覆轍……因他而死。

    那邊,高正平五人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他們拍了拍自己作痛的腦袋,環顧四周,發出難耐的痛吟。

    高正平在看見沈宴淮時還嗤了一聲,對藍蕊隨意地拱了拱手,“多謝。”

    藍蕊好奇地問:“你們是怎么倒在這里的?”

    高正平不以為意地開口:“我們是……”他表情一頓,露出幾分茫然幾分吃痛,“是怎么回事來著……沒印象了……”

    其他幾人也紛紛表示自己不記得了。

    岑青嵐道:“或許是吸了太多谷內的瘴氣,記不清事也是正常。”

    這個理由很是可信,畢竟秘境里到處都是山谷,早晨晚間瘴氣濃得驚人。藍蕊點點頭,“沒事就好。若是你們沒什么要做了,就快出去吧。”

    說罷,她又把目光轉向腹痛的三人,“你們——”

    沒等她說完,三人就一副驚奇的表情,“我們好像沒事了?”

    藍蕊一噎,“當真?”

    三人連連點頭:“真的真的。”

    藍蕊迷茫了,難不成真的是普通的吃壞肚子?可玉清丹為什么不管用呢……

    在藍蕊思考的時候,高正平五人已經捏碎玉令離開了秘境,三個弟子也一一跟他們拜別,身影消失在原地。

    偌大的地方,頃刻間只剩下藍蕊三人,以及沈宴淮玄露這一人一鶴。

    “怎么,你們不出去?”

    沈宴淮想了想,“稍后就打算出去了。”

    藍蕊點了點頭,提醒說:“離關閉秘境還有不到兩日,不要忘了時間。”然后又看了玄露一眼,道:“御靈峰與其他峰不同,若是遇見危險,讓靈獸捏碎玉令也能回去。”

    御靈峰,從靈力上就是修士與靈獸密成一體。

    沈宴淮開口謝過,目送她們離開,之后轉過頭來,“時間還早,我們再四處逛逛?”

    人數驟減的秘境比之前還要清凈,玄露和沈宴淮繼續在里面轉了一天,采了各處少見的珍品靈草,直到最后一日傍晚,才捏碎玉令出來。

    “……最后一個也出來了,沈宴淮。”

    門口負責記錄的孟和勾去點名簿上最后一個名字,十分無奈地說:“你可算是出來了。別人早就無事一身輕松,我偏偏要在這里等。”

    沈宴淮露出一個飽含歉意的笑容,“早知如此,我便早些出來了。”

    “哎~話可不能這么說。”孟和阻止了他,“你們新弟子就該多熟悉各種東西。怎么樣,這幾日所見所聞可有收獲?”

    那可是有過頭了。

    一旁的玄露腹誹,遇見高正平他們兩次,其中一次還是在冷泉,她都不敢想當時沈宴淮有多么危險。

    被惦念的少年像是心有所感,看了白鶴一眼,微微一笑。

    他想的事情也差不了多少,但在收獲方面……能與小鶴相處這么多時日,對他來說才算是收獲頗豐。

    但他還是這么答道:“主要是四處逛逛,認識了不少靈草,也采回來了一些。”

    是一些,絕不是差點薅光。

    孟和絲毫沒有懷疑,冷泉谷境本來就是個普通秘境,最值得進去的就是里面的風景和茂盛繁多的靈草,后者珍品還少,所以高資歷弟子很少有去的。

    “就是沒想到你能在里面呆足七日,其他人最晚也在昨日之前t出來了,你若再不出來,我都怕你遇見什么,要進去找你了。”

    沈宴淮微微一笑。

    “好了,我去向師父稟報,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孟和走之前還不忘叮囑,“在秘境呆幾天可夠累的,想當年我……哎,不說了,我真走了啊。”

    看著孟和匆匆離去,沈宴淮回頭笑道:“我們也回去吧。”

    ……

    回到落瀑閣,其他十四只鶴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沈宴淮進秘境前特意打開了籬笆的禁制,讓這些仙鶴能夠自由出來覓食。沒有主人管轄,又沒鶴霸壓制,心寬的仙鶴們現在一個個吃得膘肥體壯,打眼看比以前胖了一圈。

    這就把玄露襯得愈發小了。

    玄露面無表情地站在十四個傻大壯中間,仰了仰頭,爪子不禁握了一握。

    這一群憨的……到時候還練得動鶴陣么!?

    被包圍的沈宴淮左右掃視,眉頭微皺——完全沒小鶴好看……還擋到他看小鶴了。

    沈宴淮揮揮手驅遠了鶴群,單獨領著玄露離開,“秘境里也沒吃到什么好的,今晚我多做些菜肴……”

    十四只鶴面面相覷,而后呼啦一下散開:習慣了,習慣了。

    晚上,沈宴淮做了三菜一湯。在秘境里吃了這么多天燒烤都膩味了,乍見平常飯菜,玄露一個沒留神就吃得有點多。

    揣著圓鼓鼓的嗉囊,她在庭院里散步消食,轉眼看見沈宴淮進了屋子,房門緊閉。

    真是抓緊一切時間刻苦用功啊……玄露感慨著,趁著夜間習習涼風打算在外面多待一會兒。

    此刻月光落滿院子,山間的靈氣凝聚流轉,怡然的氣息撲面而來,玄露不由得閉上眼睛,吸納這流動的靈氣。

    但她腳下步伐未停,憑著對庭院的熟悉,她隨意踱著步子,又在放著擺設的地方自如轉身。

    結果下一秒,她撞到了一副溫熱的身軀上。

    玄露驚訝地睜開眼,看見沈宴淮不知何時站在面前,一雙含笑的眸子被月光映照著,透出淡淡微光。

    在她愣神之際,少年將什么東西戴在她脖頸上,又反復端詳了一下,才后退幾步,溫柔地看著她。

    玄露怔怔地低頭,看見胸前是一枚圓環狀的東西,被靈絲細細纏繞起來,遮掩了幾乎全部的面貌。

    但從靈絲間細小的縫隙里,她看見了一抹純凈澄澈的瑩藍色,跟冷泉如出一轍。  !!!

    玄露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了這是什么,她盯著面前的少年,眼底盛滿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我找這東西是為了什么?

    不就是為了讓你少受點傷,讓我少操點心么?結果你還讓我戴上了……

    玄露全然沒想到剛才沈宴淮進屋居然是為了做這個,泉玨功效何等重要,當然是要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玄露頓時產生了一種自己在做無用功的感覺,越想越氣,越氣越急。

    在沈宴淮愕然的目光下,她直接下嘴把它猛地扯下來,丟到他懷里。

    給我戴上!

    淦!

    第28章 第28章這莫名奇妙的世界

    夜晚的庭院。

    沈宴淮捧著甩到自己懷里的泉玨,緩緩低頭,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茫然。

    方才回來后,他進屋用靈絲將泉玨編成飾品,為的就是想讓小鶴戴上這靈器,保證自身安全。

    雖說在進秘境時就敲定了這一打算,但在昨日看到小鶴連自己都不顧及的舉動后,他便知道連一刻都不能再拖延。

    可為什么……是這種反應?

    沈宴淮不明所以,他還想著泉玨畢竟是玉,分量不輕,玄露戴著可能不舒服,還特意施法將其變輕了些。

    難道,因為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沈宴淮了悟,他的小鶴一向警惕,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

    這么想著,他再次將泉玨掛到白鶴頸上,安撫道:“這東西于靈獸大有裨益,以后對修煉也很有用。”

    回答他的,是再次被甩過來的泉玨。

    沈宴淮這下真的納悶了,他盯著素色靈絲里透著的藍,腦海緩緩冒出一個猜測。

    難不成是因為……太丑了?

    他看向面前漂亮的白鶴,不由得篤定了幾分。小鶴生得漂亮,化作人后更是清麗綽約之姿,這么一枚平平無奇的玉玨,著實不夠相配。

    那就繼續改。

    在玄露的注視下,沈宴淮再次回到屋里,靜思凝神片刻,直接拿起刻刀,在玉玨上雕琢起來。

    認主的靈器通常都能改變外形,但泉玨只是冷泉的核心,不能認主,只能用外力改變了。

    等沈宴淮再從屋里出來,玄露就看見他手里拿了一對……魚形玉佩?

    瑩藍的魚形玉有著剛被打磨過的水潤,紋樣走刀自然流暢,首尾相接時便能拼合在一起,足以看出雕刻者的功力。

    但是你不能把泉玨給雕了啊!!

    玄露差點發出尖銳的爆鳴聲,幾步跑過來,瞪大眼睛,而后與沈宴淮面面相覷。

    沈宴淮怔了一下,想把這對玉玨再次戴到玄露脖子上,結果玄露率先用嘴搶下,直直地看著他。

    還好……雕了還管用。

    感受到魚形玉里傳來的靈氣,玄露著實松了口氣。前世見這東西都是被原模原樣地纏著,現在被雕刻了一通,她擔心會失去效果。

    確認了沒問題,玄露暗自嘆了口氣,叼著魚形玉,輕輕塞到沈宴淮懷里。

    然后退開一步,看著他,試圖讓他明白她的意思。

    沈宴淮并不知道泉玨的作用,恐怕是把它當飾物給她戴了,對方的好意她心領了,但……還是得在他身上,才能發揮出作用。

    月光下,沈宴淮愣在了原地,若說他一開始為白鶴的炸毛不解,那從她把玉玨塞給自己之后,他便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可真是……

    沈宴淮取出玉玨,指尖緩緩摩挲這塊潤澤的靈器,心下酸澀柔軟至極。即便重來一世,小鶴還是那么惦念著他,所作所為與從前如出一轍,這讓他不忍拒絕,但又不愿縱她將自己置身在危境里……

    于是變成了一人一鶴一塊。

    玄露:……

    看著自己胸前玉牌旁提溜亂晃的魚形玉,她默然。也行吧,反正上一世她也只見了一半泉玨,說明功能不會因為少一半而改變。

    明月高掛,夜色更深,庭院無比安靜。

    “快去睡吧。”

    沈宴淮握著屬于自己的那塊玉,看了看天幕,溫聲對玄露叮囑,“明日,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

    玄露萬萬沒想到沈宴淮說的“重要的事”是指來問劍峰。

    第二日,直到飛到問劍峰廣場上空,玄露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不知是不是大清早被從睡夢中叫起來的后遺癥。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宴淮,少年曾經孤立無援的狀態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新奇和意外。

    此時正是旭日初升的時刻,下方廣場站滿了問劍峰晨起練劍的弟子,放眼望去,一片清冷出塵的雪白。

    這個時間,宋峰主一般不會在自己住處呆著,而是在廣場監督弟子們練劍!

    玄露對此還是記得很清楚的,飛過廣場時,她特意放慢速度,仔細尋找起宋峰主的身影來。

    不出一會兒,她便發現了站在高臺上俯瞰的宋銳。

    她特意又飛低了些許,方便沈宴淮注意到人,果然,少年的聲音很快從后方傳來:“小鶴,我們去那邊,找宋峰主。”

    玄露立即朝著遠處的高臺飛去,速度極快地掠過下方一眾弟子,緩緩落到宋銳面前。

    “宋峰主。”沈宴淮向他行禮。

    “哦……是你。”宋銳顯然十分驚喜,一雙慣常冰冷的眸子竟透出幾分和藹,若是讓熟悉他的問劍弟子見了,定會目瞪口呆。

    似乎察覺到自己態度不妥,宋銳斂了斂情緒,但還是藏不住眼中的殷切期待,“你來找我,可是在劍法上有所疑問?”

    沈宴淮笑笑,“正是如此,近來弟子修習鶴陣,對如何將劍法本身與鶴陣融合十分不解,特來請教。”

    聽見這話,宋銳心中對沈宴淮更青睞了幾分。他剛要張口,卻突然想起這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于是對少年點了點頭,“跟我來罷。”

    沈宴淮跟著宋銳離開了高臺,下方注意到動靜的幾人卻是停下了晨練。

    “那便是師父說的沈宴淮?”皺眉的少年從衣著上看與其他弟子一般無二,但腰間華貴的玉佩、不凡的談吐,足以證明他來自世家貴族。

    “是啊,賀師弟。”旁邊的人回答他,“那便是御靈峰的沈師弟了,入宗半月就成功煉氣,天資更是過人,據說還擅長使劍,很得我們峰主青睞。”

    那人羨慕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這沈師弟看著也是人中t龍鳳。”

    賀逸文面色微沉,轉而聽旁邊的徐泉湊過來問:“賀師兄……你不是說之前在鑄劍臺見過他嗎?”

    作為宋峰主這次收的唯二親傳弟子,徐泉年紀小些,排序也在賀逸文之后,順理稱他一句師兄。

    徐泉生得一副清秀模樣,平日性格也十分內向,問完賀逸文,他露出一個緊張的笑來,然后低下了頭。

    賀逸文掃了徐泉一眼,神色卻更為不悅。

    但賀逸文表面還是做足了同門情深的功夫,只淡淡地答了一句:“時隔這么久,早已記不清了。”

    他沒再理會徐泉,而是看向不遠處的高正平一行人。

    私下里,他可是沒少聽見這群人痛罵沈宴淮,也聽聞他們進入不久前開啟的冷泉谷境,就是想從里面找到沈宴淮,給他一個教訓。

    但現在為何……對剛才的情形沒有一絲反應?

    賀逸文不解地看著高正平,對方正自顧自地練著劍,認真的樣子比平日不知好了幾多倍。

    罷了。

    他回過頭,瞇起眼望向方才沈宴淮離開的方向,若是沒猜錯……

    另一邊,沈宴淮斷開了對高正平幾人的操控。

    若不是不想無緣無故再沾上麻煩,他也不會費這力氣。

    為了不太過明顯,他沒有徹底清洗那五人的記憶,而只是在用得著時催動魔蠱,不然,如今他就能看見幾個唯命是從的問劍弟子了。

    “……詳細說說,你遇見了什么難題?”

    回到劍齋,宋銳先是略講了一些關于用劍的要點——他生怕這個出身平凡的少年因無人指導,用劍方面存著什么問題。但在看到沈宴淮的示范,出劍凌厲劍意純粹,招式又很符合他的風格后,便放下了心。

    同時他也生出了幾分好奇:跟他路數如此相似的劍法……師從何處啊?

    但還是得先解決少年劍法方面的疑問,這個問題稍后再問好了。

    面對宋銳的問話,沈宴淮看了身邊的玄露一眼,講述道:“先前弟子修習了《丹羽訣》的前兩小篇,受益頗深,但弟子感覺一人練劍,和與靈獸一起練劍是兩種感受,時常忽視細節,總是磨合不好。”

    宋銳聽著,點了點頭。

    沒錯,御靈峰弟子因為與靈獸共戰的特殊性,最開始很難適應,哪怕練好了自己的部分,等再加上靈獸時,便很不一樣了。

    這一點,他聽林擇云說過不少次,也是御靈峰弟子修習進度緩慢的根源。可一旦與靈獸磨合好,他們便會飛速進步,發揮出巨大的力量。

    想到這,宋銳決定還是先看看問題,“你先演示一遍吧。”

    “是。”沈宴淮拱了拱手,握上腰間劍柄,系在劍鞘上的魚形玉也隨動作晃動。

    一旁,聽完兩人對話的玄露卻是滿頭問號。

    不對啊,沈宴淮什么時候“忽視細節,磨合不好”了?

    他特別注重細節,磨合得相當好啊。

    冷泉谷境開啟前的兩個月間,沈宴淮不僅修習了被林峰主要求的《丹羽訣》第一小篇,還趁時間足夠學完了第二小篇,期間她配合完美,完全沒見哪里有問題。

    到底……

    看著沈宴淮拔出劍,并對她眼神示意,玄露也只好配合地站到該在的位置,蓄勢待發。

    但在沈宴淮使出第一招之前,就聽見宋銳喊了停。

    這位峰主疑惑地看著沈宴淮,“你修習的功法,只需要一只鶴嗎?”

    據他所知,本身不夠厲害的靈獸,通常都是成群結隊的。

    沈宴淮搖了搖頭,道:“倘若要結成完全的鶴陣,應當是三十二只鶴。”

    宋銳:???

    這數量差得有點多啊。

    宋峰主有些傻眼,目光在沈宴淮和玄露之間來回轉移,“那你這,怎么就一只?”

    沈宴淮緩緩笑道:“她是鶴陣陣眼,我想著前期需要的仙鶴不多,只與陣眼練成便是。”

    頭一次聽見這種話的宋銳驚住。

    但等看完一人一鶴的配合,他更是驚得半晌說不出話。

    本以為一只鶴根本呈現不出效果,也推測這就是少年說的問題所在,卻沒想到,少年已經將鶴陣之精妙,發揮到了極致。

    ……好好好,這就是天才是吧?這就是他死活都沒搶來的弟子?

    宋銳感覺呼吸有些不順,緩了一會兒才道:“也許……是鶴陣沒有成形的緣故,你現在已經練得很好了。”

    “當真?”沈宴淮露出年輕人那般欣喜的神采,笑得眉眼舒展,“多謝宋峰主。”

    宋銳此時又想起了最開始的問題:“你的劍法,師從何處啊?”

    玄露也看向沈宴淮。

    她也發現了,沈宴淮所展示出來的劍法,有幾分像——

    師從問劍峰宋銳。

    沈宴淮笑著面對宋銳的目光,嘴上卻說:“弟子愚鈍,未曾有過教導劍法的師父。”

    玄露看看宋銳,又看看沈宴淮,心下不免產生幾分感慨。

    假如不出意外,這兩人應當是師徒關系才對。

    屋內忽然變得寂靜了下來,宋銳注視著沈宴淮,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

    他揮了揮手,剛想說沒事便回去吧,屋門卻在下一刻被敲響,接著被人氣勢洶洶地推開。

    “師父。”

    面容俊逸的少年大步邁進來,行了一禮,回頭望向沈宴淮,深色的眸子深邃。

    玄露觀望著,內心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又來。

    第29章 第29章小鶴,你想變成人嗎?……

    “這位……便是御靈峰的沈師弟了吧。”

    來人目光灼灼地看著沈宴淮,“御靈峰”三字尤其加重了語氣。

    宋銳深深吐了口氣,向沈宴淮介紹:“這是我親傳弟子賀逸文,也是當日問仙典儀與你一起上來的。”

    “弟子記得。”

    沈宴淮語氣溫和,“登問仙階時,最初與這位賀師兄有過一面之緣。”

    玄露卻怎么聽怎么不對,問仙三千石階,越往上越艱難,因此這條問仙階最開始聚了很多人,直到后面才漸漸分開,但也盡量結伴同行。

    而作為第一個登上山門的沈宴淮,這話就像是在說……他把賀逸文遠遠拋在后面,根本見不著人?

    賀逸文也瞬間品出其中意味,看向沈宴淮的目光更加不善,“是啊,沒想到沈師弟最后去了御靈峰,不然怎會只有‘一面之緣’。”

    “咳。”宋銳低咳一聲,打斷他們,“好了,不論去哪,只要勤奮肯學,皆能成就自己的大道。”

    說罷,他恢復了平日的嚴肅,看向賀逸文,“逸文,你來此所為何事?”

    賀逸文這才收回視線,恭敬答道:“弟子今日悟道有所頓悟,但仍有不解之處,想請師父指點。”

    宋銳略一點頭,“你直言便是。”

    他看著面前娓娓道來的親傳弟子,心中告訴自己:雖然逸文還未引氣入體,但勤勉好學,也算不錯,何況如今他已經摸到門道,到達煉氣期應該不會太久了。

    但當他又看向一旁的沈宴淮時,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玄露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仔細說來,賀逸文在宋峰主面前找存在感,爭奪關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也是她剛剛才明白過來的。

    上一世沈宴淮不太在宋峰主面前露臉,她也很難見到,但每每碰見,她都能看見賀逸文跟在宋銳身邊。

    賀逸文出身豪門世家,心高氣傲,自然不會把沈宴淮放在眼里。奈何沈宴淮資質驚人,頗受宋峰主青睞,最初三名親傳弟子站在一起,宋銳分給沈宴淮的目光總是最多的,言語間的期待也是滿溢。

    于是惹人起了嫉妒之心。

    沈宴淮遭受高正平一行人針對時,賀逸文只是袖手旁觀,偶爾還寬慰幾句,玄露便也一直沒留意他。

    直到沈宴淮半魔身份初顯端倪,賀逸文趁他受傷昏迷,將這信息添油加醋稟報給了宋峰主,以至于讓人相信其他弟子的傷都是由魔化的沈宴淮所為。

    這時她才發現賀逸文那偶爾流露的友善有多虛偽,他不是怕沾惹麻煩想置身事外,而是早就看沈宴淮不順眼,想將他逐出視線了。

    這么一看,這一世沈宴淮去了御靈峰,賀逸文對他的敵意似乎沒有曾經那么明顯。

    但是……

    玄露看著安靜佇立在一旁、像是在認真聆聽學習的沈宴淮,眼皮不安地跳動了一下。

    如果像這樣繼續下去,那就說不準了。

    這一邊,宋峰主已經為賀逸文解惑完畢,他催促道:“既然明白了,那便趕快回去修煉吧!早日引氣入體才是正事。”

    賀逸文沉默片刻,應聲稱是。出門時,他與沈宴淮擦肩而過,轉頭定定看了沈宴淮一眼,而后大步離開。

    她就知道。

    玄露一下便知沈宴淮被記恨上了,意料之中的同時又頗為t無奈。

    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來宋峰主這里……這與自找麻煩有什么分別。

    宋銳再次空閑了下來,見沈宴淮仍在原地,旁邊的鶴也是乖乖呆著,頓時明白了什么。

    “除了如何與靈獸磨合,你還有什么要問的?”

    話音落下,沈宴淮幾步上前,將桌上的茶添了奉給他。

    “弟子的確還有不少疑慮,只是問題太多,只怕您會覺得厭煩。”少年笑吟吟的,說話又好聽,恭敬的態度也叫人心軟。

    宋銳接過茶,眼底多了些暖意,“無妨,說吧。我今日剛好有空。”

    看著面前兩人其樂融融的模樣,玄露心中卻有些發怵。

    她見過沈宴淮論道論劍,那真是一個時辰下不來的,要是得一直在這屋里呆著……

    正在玄露胡思亂想之時,一道身影掠過視線,是沈宴淮走了過來。

    少年推開她身后的房門,回頭對宋銳笑問:“弟子恐怕要向您請教許久,能否先讓弟子的鶴出門放風?”

    一陣清風吹入,玄露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宋銳自然是點頭應允。

    屋門再次被從里面緩緩關上,門縫合死之前,沈宴淮一直看著那雪白得像是散發著光芒的鶴,站在高臺邊緣,輕風拂動那柔軟的絨羽,漂亮又恣肆。

    “噠。”屋內光線重新變得淡淡。

    “弟子還想問……御靈功法糅合了武器與靈獸,無論進攻與療傷,皆于修士有益。”

    “然靈獸是御靈弟子重器,又與之心意相通,一旦遭遇危難,主傷或死,勢必六神無主,追隨赴死也未必不可能。”

    “是否有一種劍法……寧可毫無攻擊之力,也能保全靈獸?”

    此刻,沈宴淮終于說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問題。

    ……

    高臺邊上,玄露吹著小風,曬著太陽,愜意得很。

    身后是房門緊閉的劍齋,大概是周圍設了結界的緣故,沒有一絲聲音從中傳出來,安靜得像是與后方的山壁融成了一體。

    沈宴淮鮮少與峰主談論修煉心得——無論哪個峰主,猛地見他有這心思,她也是很支持的。

    就是不知道會問些什么……

    結合這段時日的經歷,玄露想不到對方有什么問題可問,更想不出一個御靈弟子,有多少問題可問問劍峰主的。

    或許是他對自己精益求精吧。她想。

    問劍峰追求究極的劍道,而御靈峰則主要拿武器當工具,沈宴淮這人,喜歡將事情做到最好,自然不愿止步于把劍當工具。

    但玄露最在意的,還是沈宴淮能不能在被趕下山之前變得更強大一些。

    《入魔》一書,講述了沈宴淮從修仙界到魔界的一路坎坷,然而說是一路,故事真正開始卻是從下山之后,筆墨更是著重落在了魔界時期。

    在清蘊宗的短短兩年,除了少年最開始上山的盛況、展露天資的驚艷被細細描寫,其他的要么粗略點過,要么被一句“期間并不順遂,是磨難亦是磨礪”一筆帶過了。

    被冷眼相待、踽踽獨行的日日月月,落在書上也不過是短短幾句話而已;再輾轉進入魔界,更是被定義為“整個過程可謂苦難與機緣并存”。

    更多細節……最多也只能在某些回憶、某些對話中體現。

    因此在清蘊宗的兩年,玄露是實打實地摸索、度過,再聯系《入魔》給出的關于這部分少得可憐的信息,采取決策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清蘊宗時期沒有足夠詳細的劇情,但自由度大也有好處。

    就像現在,沈宴淮想怎么修煉怎么修煉,平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算換了座峰……講真,這個真的沒出問題嗎?

    “撲棱棱……”

    正在玄露回憶之時,幾只仙鶴落了過來,高臺上頓時多了幾團黑白。

    玄露愣了一下,后知后覺這是問劍峰。

    鶴在靈獸種類眾多的御靈峰很罕見,但在問劍峰,標配就是一人一劍一鶴。放眼望去,四周群山上,薄霧里,乃至下方的廣場角落,各處都能見到黑白交織的身影。

    也算是熟悉的場面了,她心下一笑。

    幾只鶴對玄露探頭探腦好奇打量,玄露回憶起當初在問劍峰的光景,有些出神。

    等回過神時,那幾只鶴已經整理起了羽毛,沒一會兒,高臺又落了幾只鶴,一排的優雅仙范兒。

    這……清凈地直接沒了啊。

    玄露回頭看了一眼劍齋,想著不知道沈宴淮什么時候出來,轉頭也加入了整理羽毛的隊伍。

    不知過了多久。

    身后推門聲驟然響起,玄露連忙回頭,看見沈宴淮從屋內走了出來。

    少年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么,眉眼間帶著幾分沉郁。

    但當他抬起頭,那抹沉郁便像是錯覺一樣消失了,變成了平日慣常的笑意。

    “小鶴,等很久了吧。”

    嘩啦一片,高臺的仙鶴全被驚飛,紛紛揚揚的白色漫天飛過,高臺只剩下玄露孤零零一只。

    關系真是淡了啊,以前打雷都不會飛走的。玄露看了一眼棄她而去的問劍仙鶴們,不緊不慢地走到沈宴淮面前。

    走嗎?她伸了伸翅膀,作出讓他坐上來的示意。

    沈宴淮眼底映著面前的白鶴,腦海卻浮現出方才與宋峰主對話的情形。

    “保全靈獸?”宋銳看向他的眼神帶著疑惑,“御靈有御靈的功法,你不去問你師父,怎么反而來問我?”

    沈宴淮笑了笑,“我曾找遍書閣,也問過師父,關于鶴的功法原本就稀少,能找到現存的御鶴兩篇已經不易,更不用說其他的了。”

    宋銳頷首,“的確。”

    沈宴淮又道:“因此,弟子想到自己用劍,便想起問劍峰說不定有什么辦法。”

    憑借一己之力保護一只鶴,一個人,其實對他來說并不困難。

    但他會的,都是魔修的手段。

    不說種蠱、控制神魂,無論哪一個他都不想給小鶴用;就算是魔修保護自己的招式,一旦用出來便會暴露。

    ——從選擇隱瞞開始,他便想等一個最佳時機再說出來。他不愿看見小鶴失望的神情,更不想讓她遠離自己。

    聽完沈宴淮的話,宋銳思索了片刻,道:“靈器。”

    “有的靈器具有護佑的作用,人能用,靈獸自然也可以用。只不過,靈器珍貴,很難找到不說,給靈獸戴更是暴殄天物。”

    宋銳想不通眼前的少年是怎么想的,雖說御靈的靈獸重要,但修士才是根本。

    沈宴淮沉默片刻,問:“除此之外呢?”

    眼下已經有了冷泉谷境的泉玨,但那終究是外物,是外物,總有被針對的方法,他信不過。

    而且,還遠遠不夠。

    “除此之外啊……”宋銳皺起了眉,起身在屋子里走步,“據我所知,大部分靈獸都有自己天生的能力,但仙鶴確實沒有。你又說仙鶴能用的功法極為罕見,那……”

    “化人。”

    宋銳忽然腳步一頓,眼中閃過光彩。

    他回頭,對沈宴淮道:“開靈智,變化成人,只有這樣,靈獸便能修習修者的功法,自然也有保全自身的能力。”

    沈宴淮怔然。

    宋銳繼續道:“但靈獸化人實屬罕見,整個修真界往上數千年,才有過三例。御靈峰只占其一。”

    “除非是……妖修。”

    “但化妖不是正道,妖也并非是人,可不要混淆了。”

    見沈宴淮有這意向,宋銳連忙提醒道。

    談到最后,宋銳也只能說:“我會幫你找找有沒有此類功法,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于是沈宴淮謝過宋峰主,離開了劍齋。

    現在,看著面前的白鶴,沈宴淮眸光微動。

    見沈宴淮半天沒有反應,玄露不解地上前戳了他一下,卻在下一秒聽見對方輕輕的話音:

    “小鶴。”

    “你想變成人嗎?”

    第30章 第30章好好好,全年無休

    變人?

    這兩個字出來,玄露反應了一會兒才品味過來。

    她狐疑地看著沈宴淮,忍不住想這人腦殼又出什么問題了,怎么突然提這茬?

    昨晚看了什么神怪志異的話本子嗎?

    玄露歪了歪腦袋,覺得很難明白這個年紀的男人在想什么。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的修為一直都在,就算現在從沈宴淮眼皮子底下變個人都沒有問題。

    但說實話……她對變人沒什么追求。

    她本身就是鶴,比起人,用原形態生活更為自在。除此之外,她在原來的世界做人也做了好多年,并不覺得做人新奇。

    哪怕是上一世,變人也是因為遇見沈宴淮出事,怕他冷不丁死掉,覺得人形更方便幫忙,才隨便找了個時機。

    而且又沒什么必須t做人的理由……還以為是那種妖精變人報恩的神話故事吶?

    玄露眨了眨眼,扭頭數起了從高臺前飄過的云,只當沒聽見。

    見玄露這種反應,沈宴淮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也面向不停流過來的浮云,開口道:“既然你也愿意化人,待我回去問問師父,看看有什么辦法。”

    玄露立刻轉回頭來,眼睛睜大。這人,怎么還顛倒她意思呢?

    沈宴淮笑意漸深,但他是最知道什么最能讓玄露感興趣的,又說:“仙鶴歸根結底是靈獸,下山跟著我也不方便,更不用說去鎮子的集市上逛了。”

    逛街?玄露忽然精神了一下。

    “就算是品嘗人間的美味佳肴,也是人身最方便啊……”沈宴淮像是感慨,“拿著錢,想買什么買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在鄉里時,每逢集市,都能瞧見賣瓜果糖糕的,平日早晨也能看見許多攤販。鮮香湯面自不必說,裹了豆泥的包子,夾著肉的餡餅,都是新出爐的,熱氣騰騰……”

    他轉頭看著白鶴,“小鶴,你如此喜愛人的食物,難道不想嘗一嘗嗎?”

    咕咚。

    玄露已經在咽口水了。

    她當然很想。

    別聽沈宴淮說得這么繪聲繪色,但她打包票他也沒怎么吃過。

    上一世被趕下山后,他們路過了許多鎮子,但因手上沒錢,看見這些饞人的攤位最多遠遠觀望一會兒,飽了眼福后就回樹林溪邊找大自然的恩賜去了。

    何況沈宴淮幼時家境貧寒,頓頓吃野菜,就算偶爾有了葷腥,也都只能簡單的蒸煮烤,毫無美味可言。

    更不用說去魔界之后……能吃的太少,他們基本都辟谷了。

    這么回憶一下,她忽然感覺自己上輩子過的有點慘。

    玄露清亮的眼睛有一瞬間盛滿憤慨。

    嘗!為什么不嘗?

    她直直地看著身旁的少年,重開想彌補的遺憾之一就是這個,美食不可辜負!

    玄露喉嚨里咕咕了一陣,用翅膀推了沈宴淮一把,催他趕緊回去。當然,沒用力,否則就要把人從高臺上推下去了。

    沈宴淮笑了一聲,翻身乘上鶴,指尖不經意地摸了摸近得觸手可及的柔軟羽毛。

    “……小鶴,你說我去學御劍怎么樣?”乘鶴,總也有些舍不得,但又有些舍不得。

    玄露被撓得發癢,抖了抖脖子,原地起飛,一聲長鳴響徹云端。

    隨便!

    ……

    回到落瀑閣時,不過才上午巳時,離午飯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玄露照舊落在寬闊的院子里,閑的沒事散散步,啄啄各處甜甜的小野花。

    一轉頭,沈宴淮已經在院子里鋪開幾大張竹席,把芥子拿了出來。

    昨日他們從秘境出來就是傍晚了,今天又早起去問劍峰,根本沒時間擺弄從秘境里帶回來的東西。

    玄露走到沈宴淮身邊,就看見他從芥子里往外倒,倒出了一大堆靈草。

    其中除了她采的一堆沒用上的止血補氣的,更多的是對方采的一堆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雜草”——在沈宴淮離開冷泉的后兩天,她就沒怎么再采,而是全程圍觀沈宴淮采。

    只是沒想到他采了這么多……

    望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堆,沒想到對比起來,她采的反而是少的了。

    早已把自己手下送來的靈草悄悄塞進芥子的沈宴淮朝著鶴笑道:“我采的靈草能當做菜時的佐料,需要提前處理一番,一直放著可就嘗不到了。”

    嗯嗯?就是在秘境烤肉串放的那種佐料嗎?

    玄露眼睛一亮,感覺已經聞到那股特別的清香了。

    她就說芥子有保鮮功能,怎么還要把靈草倒出來呢。

    那要怎么做?

    玄露走到堆著靈草的地方,對沈宴淮叫了一聲。

    “這是要幫我?”沈宴淮笑著問,然后說,“我先將采的靈草再挑揀一遍吧。”

    玄露看著少年把她采的新鮮靈草又放回了芥子,幾步走到那一大堆靈草前。

    不看不知道,一看……怎么還這么多毒藥!?

    玄露簡直服了沈宴淮的氣,轉頭看見對方拿著師姐給的圖鑒過來,“看看里面有沒有毒草……”

    你看吧。

    玄露后撤一步,留給沈宴淮足夠的空間,注視著他蹲在草堆前開始挑挑揀揀。

    少年修長的手指在各色的靈草里翻動,每發現一株毒草動作就頓一下,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無奈。

    直到挑出來的毒草也堆出一小堆,他停下動作,嘆了口氣,“沒想到居然誤采了這么多。”

    也可能不是誤采的。

    聯想到對方未來用毒之精湛,玄露心底道,說不定是它們吸引到你了呢?

    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才讓人瞠目,她看著沈宴淮把這堆毒草打了個包,丟進芥子,還轉頭對她解釋:“萬一以后會用到。”

    玄露:……

    要不是知道沈宴淮今年還不到十七,她都要以為是魔尊沈宴淮過來攢物資了。

    其中甚至還有一株珍貴的寶霧七色花,表面是能輪著開七種顏色花朵的靈草,但只要注入心頭血,就是能腐肉化尸的劇毒。因為長得太漂亮,倒也有很多人種它,畢竟誰也不會閑的沒事往里灌心頭血。

    沈宴淮捧著它,興致勃勃地說要將其種起來,還找來了個很粗陋的陶泥花盆。

    玄露:……你開心就好。

    經過擇選后的靈草終于都很平平無奇,沈宴淮把這些靈草一根根擺在席子上晾,玄露一路跟在后面幫忙整理攤開,不多時就擺滿了院子。

    今日日頭正好,暖洋洋的太陽一曬,飽滿水靈的草很快有了風干的意思。

    見狀,已經等得打瞌睡的玄露叼住沈宴淮的袖子拽了拽,示意該給它們翻個面了。

    只要未來幾天不下雨,無大風,這些靈草便能很順利地曬干。

    不料,沈宴淮走到席子前打量一番后,沒有開始翻整,而是伸手拿了幾株靈草。

    “這次采得靈草著實不少,且各有各的風味,既然晾上了,不如品嘗一番吧。”

    說罷,他走向廚房,架勢跟平時做飯一模一樣。

    玄露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心情已然雀躍起來。

    這些日子沈宴淮的廚藝愈發精進,比起剛上山時,他做出來的飯菜越來越符合她的口味。

    而且不知是不是在御靈峰空閑更多的緣故,沈宴淮如今的菜譜比曾經豐富了不少,每次端出來的東西都很讓鶴驚喜和出乎意料。

    進了廚房,沈宴淮拿上瓢,要去水缸舀水刷鍋,轉過身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小鶴?”

    他像是才發現玄露跟了進來,無奈道:“快出去吧,等會燒起火來再把你熏臟了。”

    玄露不聽,擠著他來到鍋前。她等會想吃新鮮出鍋的,正好也看看沈宴淮這回又想做什么。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宴淮把鍋清理干凈,回頭問她:“吃餡餅怎么樣?”

    好!

    玄露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接著就盯著鍋,像是餡餅下一秒就能從里面跳出來。

    沈宴淮被逗笑了,強自按捺住笑意,“好,那就在這等一下吧。”

    剁餡,和面,刷油,撒芝麻,巴掌大的面餅被一個個貼到鍋壁上。宗門的灶臺和尋常人家的一樣,都是燃秸稈干柴的大灶臺,鐵鍋也是老大一張。不一會兒,騰然的面香味就有了那么幾分意思。

    玄露眼巴巴地望著,沈宴淮在一旁盯著火候,轉頭就見白鶴這幅望眼欲穿的模樣,不由得笑道:“馬上就好了。”

    確實也很快。

    餡餅出鍋,端得是酥脆脆金燦燦,上面沾著黑白的芝麻粒,還有一撮暗綠色的靈草碎,油香與清香交織,香酥不膩。

    “等等,燙。”沈宴淮阻止了玄露下嘴過來叼的舉動,拿起一張餅小心掰開,露出里面熱氣騰騰的餡料。

    少年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著餅遞過來。

    玄露小心翼翼地叼住,就著沈宴淮的手吃了一小塊。

    嗚嗚,太香了。

    玄露都要把持不住形象,歡快地扇了扇翅膀,伸頭等沈宴淮再掰一塊來吃。

    又一塊金燦香酥的餡餅遞到眼前,她剛叼住,就聽見少年開口說:“以后一直如此,如何?”

    抬眼,沈宴淮笑盈盈地,淺色的眸子像是蘊藏著一層迷霧。

    她沒太明白,不解地看著他。

    少年也有耐心,繼續道:“一直像這樣,在清蘊宗平靜安穩地生活下去,也像今天這樣,一直做好吃的東西。”

    當然好……不好。玄露的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黯淡下去。

    這話當然是很吸引鶴的,何況讓沈宴淮安穩地活著,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夙愿。

    但這很難。

    如果沈宴t淮將此當做目標與追求,一旦平靜被打破,會受多少打擊,根本難以估量。

    所以……所以玄露踹了他一下,年紀輕輕的就要勇敢闖蕩江湖!這個家你是呆不長的!

    沈宴淮失笑,連連說著讓他把剩下的餅拿出來不然就糊了,但等他背過身,笑意就漸漸淡了下去。

    他自然是看出了小鶴的意思……平靜難得的道理,他也知道。

    但即便如此,他又怎么能不試上一試,爭取一番?

    畢竟,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愿望,求不得的東西。

    轉瞬之間,沈宴淮已然作出了決定。

    玄露不知他想了什么,一路跟著走出廚房,來到被樹蔭遮擋的石桌旁。

    餡餅噴香,剛才的油酥味已經順著煙筒飄出來,整個院子都彌漫著勾人食欲的香味,若不是知道這里是修道問仙的清蘊宗,說成炊煙裊裊的山間人家也不為過。

    于是孟和過來的時候,也差點被這香味迷惑了。

    “嚯,這么香?”孟和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辟谷的功力不堪一擊。

    沈宴淮也很自然地邀請:“師兄要嘗一下嗎?”

    “不了不了。”孟和擺擺手,“做飯這么香,真擔心你以后還舍不舍得辟谷。”

    玄露想了一下,沒關系,辟谷之前沈宴淮就會被趕下山了,不在怕的。

    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沈宴淮看過來一眼,而后問道:“師兄來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這話說得很直白,就像是沒重要的事不用過來找他。

    不過孟和的確有要事,他走進來,先是看見一院子靈草驚了一下,然后遞出一封信:“師父給內門的弟子發了信函,我見你的鶴沒去領信,又想著跟你順路,就直接過來了。”

    玄露沉默了一下,她都快忘了她本職是做什么的了。

    仙門里的傳信,大多用仙鶴,也有信鴿,高修為者則用千里傳音。

    在問劍峰時,宋峰主幾乎天天監督練劍,有什么事當場就說了,也用不太著仙鶴。而御靈峰的習慣她還不熟……

    孟和也是這么想的,“你剛來不熟,每隔三月,師父會在上旬擇一日對內門進行一次檢驗,讓你的鶴到時見去候一個時辰就是。反正它們都能知道。”

    沈宴淮沉思,“可是,我已經將送信的工作交予了鶴一……”

    兩人一鶴齊齊轉頭,看向籬笆里著急忙慌想要出來,但卻被禁制阻攔的鶴一。

    尷尬,今日光顧著曬草,忘了解開它。

    孟和:“既然信已送到,我便走了。”

    他起身,望著滿院子靈草感慨了一下沈宴淮這次進秘境收獲頗豐,還是沒忍住拿了一個餡餅,“辟谷久了也想回味一下,哈哈哈……”

    目送孟和離去后,玄露與沈宴淮面面相覷。

    沈宴淮摸了摸鼻子,打開那封信,開口讀了一下。

    大意是三月時間已到,為檢測各弟子修煉進度,林峰主在主峰設立考核,三日后的早晨過去接受檢測。

    沈宴淮咳了一聲,“既然如此,那接下來我們便好好準備吧。”

    玄露:……

    好好好,以前她還能閑兩年,等下山后再開工,現在直接全年無休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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