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么總感覺……沈宴淮有點怪?
再一次坐到學堂聽林峰主講學,玄露觀察了一下自己旁邊的少年,被他臉上溫柔過頭的笑容震驚到了。
從靈獸相親大會回來已經又過了兩天,期間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比如每天被抓著梳羽,蹭沈宴淮做的飯,除了沈宴淮這次把自己關在屋里的時間有點長、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之外,其余好像沒什么變化。
不,還是有點變化的。
玄露盯著沈宴淮,眼底藏有糾結。
經過一段時日的觀察,她很確定對方的表情跟以前不同了。這個“以前”對比的是前世,前世的沈宴淮雖然溫和愛笑,但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少年人蓬勃堅韌的朝氣;而現在的沈宴淮,莫名地有點……甜。
就像她這幾天吃的糕點一樣,甜甜膩膩的。
是遇見什么好事了嗎?
玄露不解地歪頭,卻被沈宴淮伸手撫了一把,接著見他在簿子上寫寫畫畫,開起了小差。
真虧林峰主脾氣好。
玄露看了一眼正在講課的林擇云,也多虧御靈弟子修煉功法各有不同,林峰主每次講課都是把統一會出現的問題講個明白,再深再細的,便要自己去請教了。
“你看。”耳邊傳來刻意壓低的氣聲,玄露轉頭,就見沈宴淮把簿子推了過來。
她一愣,定睛細看,本子上畫的正是《丹羽決》上的鶴陣之一,也就是需要仙鶴數量最多的那一陣。
白紙上,簡單幾筆勾勒出的鶴群栩栩如生,而最突出的那一只旁邊用清雋的字跡寫著:玄露。還畫了個箭頭。
玄露眼皮跳了跳。
她是很驚訝沈宴淮能把繁瑣的鶴陣畫下來,但一想到其他仙鶴加起來見沈宴淮的次數都沒她自己多,整只鶴都麻了。
你看個毛啊!
畫鶴陣有意義嗎?我都沒見你練過。
這幾天,她光看見沈宴淮自己在屋里忙著什么,更別提練劍練陣了。
正想著,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拿起那本簿子。
“這是……引羽陣?”
林峰主微微挑眉,已經說出了這個陣的名字。
“引羽陣在諸多陣法中威力最強,也最難修煉。”他凝視著沈宴淮,像是想從他臉上尋找一絲退卻。
但沈宴淮總歸是讓他“失望”了,少年起身,語氣平靜:“弟子知道。”
林峰主便轉了話題:“此陣所需靈獸也最多——三十二只,我記得你如今還不夠吧?”
“是,弟子如今只有十五只鶴。”沈宴淮答道。
在林峰主面露不解之前,他繼續說:“先前鶴居師兄答應弟子,若鶴居有了新鶴,便先給弟子送來,所以無礙。”
林峰主點點頭,卻忽然一頓,環視四周道:“再過不到兩月,冷泉谷境大開,凡是修為在煉氣以上者都可入內。此事,你們要早做準備。”
學堂里的私語聲瞬間大了些。
他又低下頭對沈宴淮說:“這是其他峰的規矩,而在我這里,新弟子必須通過考核才行。”
嗯?
玄露一愣,抬頭看向林峰主。
她沒聽說過這茬啊?
那位孟和師兄知道得多,人熱心,嘴巴也快,關于冷泉谷境的事早就竹筒倒豆子地說完了,要是有這回事,不能不說吧。
這么盯了一小會,真讓玄露發現了端倪——她看見了林擇云深藏在眼底的笑意和殷切的熱意,恍然大悟。
這是想督促沈宴淮修煉吧!
果然,下一刻,林峰主道:“也不用太多,你只需把第一篇的功法學會,便能通過了。”
玄露望向沈宴淮,看著少年微微驚訝的表情,內心嘆了口氣。
他怕是看不出林峰主的殷切期望……不過也好,早些把修煉提上日程,也能早日踏上變強的道路。
玄露想得很開,林峰主卻已然有些激動了。
他從大徒弟孟和那得知沈宴淮其實沒有多么勤勉,甚至悠閑度日,恨鐵不成鋼的同時也極其驚撼——若僅僅這般松散都能這么快地煉氣,足以證明這少年資質遠不止于此,倘若多多監督,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林擇云看著面前的少年,背在身后的手稍稍收緊,只想聽聽他如何回應。
沈宴淮斂了斂面上的驚訝,恭敬垂目道:“是,弟子一定勤學苦練。”
林擇云點了點頭,欣慰自己當初果然沒看錯人。
……
呵呵……結果受傷的是她嗎。
玄露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沈宴淮修煉,還要把她一直帶在身邊。
庭院中央的少年正在拭劍,紛揚的梨花被風吹著落到他肩上,著實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然而玄露沒被這畫面迷眼,而是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大意。
想想也對,沈宴淮現在是御靈弟子,修的是鶴陣,鶴陣需要鶴,而她……是那倒霉的“陣眼”。
不過,她倒是很久都沒有見過沈宴淮練劍的樣子了。
站在梨樹下,玄露抖掉背上的大片花瓣,目光灼然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少年。
沈宴淮此時已拔劍出鞘,鋒銳的劍刃映照著今天熠熠生輝的日光,瑩亮刺目。他手腕翻轉,流暢靈巧地挽了個劍花,周身自然而然地生成一股凜冽的氣勢,也帶出一陣疾風,將那些碎落的梨花吹拂開來。
曾經,她就是這么遠遠看著,見證了沈宴淮遠超其他人的刻苦與努力。
而不是現在這樣……
“小鶴,過來。”
沈宴淮不知何時已經練完了一套招式,朝這邊招了招手,徑自等待著。
玄露耷拉了眼皮,額角一陣突跳。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得跟他打配合。
“方才已經跟你講了引羽陣的要點,不知你是否記得?當然,不記得也無妨,師父說我們只要練會第一篇……”
沈宴淮絮絮叨叨,玄露無可奈何地瞄了他一眼,怎么以前沒發現他這么啰嗦?而后直接抬起一只腳踩在他靴上。
住口!
沈宴淮一愣,低頭看了看,復又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真沒看出來林峰主是在激他?玄露拍了拍翅膀,踱步到少年身側,站在陣眼的位置上面。
她對沈宴淮的進度一點也不擔心,擔心的只有另一個方面——誰能告訴她,這么大個院子,這么多鶴的陣形,為什么只有她一只鶴站在這里!?
玄露看著空蕩蕩的院落,內心像寒秋一樣蕭瑟。
遠處山間有三五鶴影結伴,近處枝頭也能看見有鶴在上面站著,所以為什么別的鶴都這么閑?就她自己在這?
或許是她凝視的眼神太過譴責,沈宴淮好像讀懂了,思考了片刻答說:“我聽師父說,陣眼是鶴陣中最為重要的,只要將陣眼穩住,就不用怕陣型被打亂。”
他還很俏皮地眨了眨眼,“當真辛苦你了。”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玄露半闔著眼盯他,努力表達出自己的嫌棄。
可惜沈宴淮臉皮好像非一般的厚,又或許沒聽懂,拿出零嘴來投喂她。
她才不會隨隨便便心軟答應。
玄露啃著零食,思索著這是計劃中的一環。只要監督沈宴淮成長得比前世更強,再加上她自己的一份力量,待到三大宗門合攻魔界,沈宴淮的處境總不會像前世那般凄慘吧?
就這樣,玄露抖擻了精神,和沈宴淮瘋狂卷了起來。
天不亮就起,太陽不落就不停,她抓緊每一刻跟沈宴淮練習,只是偶爾會猶豫——沈宴淮還年幼,天天這樣勞累,會不會太過了?
玄露不知本人其實樂在其中,只看少年每每汗如雨下,疲憊不堪地伸出手來時,她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少年的親近,默默走過去讓他倚靠一下。
后來,這樣的盛況讓前來串門的孟和也看到了,他大為震驚了一番,當場看著一人一鶴展示了一番鶴陣第一篇。
“已經練得有模有樣的了。”他點頭稱贊,“沒想到你們短短一個月就能練到這種程度,真的很不錯了。”
五月底的梨樹已經結了青澀的果實,沈宴淮倚在樹下,手指把玩著白鶴飛羽的尖端,“多虧了小鶴時時督促我。”
真是夠了,知道你很喜歡你家玄露了。
孟和腹誹著,打量起院內的情景,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不對啊,沈師弟,你的鶴陣不只有一只鶴吧?”
看吧!正常人都知道!玄露用大翅膀“親密”地猛刮了沈宴淮腦袋一下。
沈宴淮從寬闊的翅膀里探出腦袋,笑了笑,“孟師兄不必擔心,我自有打算。”
“那就好。”孟和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師弟一向省心,或許真有自己的籌劃。
玄露聽著兩人的對話,澄澈的眼底懷疑快要溢出來了。
真的嗎?我不信。
時間對修道之人來說是最不值一提之物,又經過兩三次聽學,四五次前輩的指點,便來到了六月。
六月天氣陰晴不定,上午還晴朗無比,下午就陰云滾滾,有暴雨將襲的架勢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宗門傳來了冷泉谷境即將開啟的消息。
冷泉谷境一共開啟七日,凡修為到達煉氣的弟子,皆可帶上武器行囊,踏入其中。
已經到了這時候了啊……
玄露抬頭望了眼陰涔涔的天空,眼瞳也被映出陰霾的暗色來。
冷泉谷境是她和沈宴淮唯一一個在清蘊宗一起進入的秘境沒錯,但同時,也是她印象最為深刻的秘境之一。
正是因為傳言里面連一個煉氣初期弟子都能隨意橫行,秘境中氣息又毫無破綻,她才失了警惕,在里面和沈宴淮分開,導致了糟糕的后果……
“小鶴,我們該走了。”正想著,沈宴淮已經收拾好從屋里走了出來。
少年一身御靈弟子的淺青衣衫,意氣風發,眉眼間蘊著對初次踏往秘境的期待。
玄露暗自搖了搖頭,望著秘境開啟的方位,目光逐漸變得擔憂。
冷泉谷境,是讓沈宴淮第一次受重傷的地方,也是《入魔》劇情正式展開、發揮威力的起點。
如果想避開原先的走向,路線應當怎樣改動……沉思之中,玄露下意識叼住沈宴淮的衣角,想把打算告訴他。
“小鶴,你這是在撒嬌嗎?”
玄露一呆,忽然想起自己目前說不了話,就準備松口,卻被反手揉了臉頰和下巴。
胡亂揉搓的手法稱得上粗獷,她瞪圓了眼睛,繼而看見沈宴淮一笑,目光溫柔又沉靜地看著她。
“還是在擔心之后的秘境?”
“有我在,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