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都市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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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被城市里各色各樣的霓虹燈照亮, 路上全是一排排晃眼的路燈和閃爍的車燈,來去匆匆,沒有蟬鳴和狗叫, 卻吵得人心煩。
呂錦譽的車剛開進市區就被攔了下來。
助理先生回過頭說:“老板, 是劉大少和呂先生。”
助理先生是呂錦譽的人, 自然不會稱呼呂欽杉為小少爺。
呂錦譽睜開閉目養神的眼睛,恰好看見對面的車走下來兩個人。
明明兩個人也都算有頭有臉的人家里教出來的貴公子, 卻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入流的下三流味兒。
此刻的呂錦譽正因為趕回來上班的事滿心煩躁,見兩人如此沒有眼色, 他那雙綠色的眼睛在陰影中迅速下沉,冷聲說:“開過去。”
“什……什么?”向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助理先生頭一回露出了如此震驚的神情。
“開過去。”呂錦譽面無表情的張開嘴。
呂錦譽不會對同一句話重復第三次。
助理先生抿緊了唇, 看著站在車門前的劉恣和呂欽杉,他心里一狠,腳踩油門,猛地開了過去。
刺目的車燈伴隨著油門的轟鳴聲讓人心頭狂跳。
助理先生目光如炬地盯著前方,一點油門都沒松。
而站在車前的劉恣和呂欽杉看到沖過來的車,立馬白了臉,手忙腳亂的向兩側逃竄。
那輛停在前面的法拉利頓時被撞的車頭凹陷,在原地轉了個圈之后,撞向了旁邊的路燈。
呂錦譽卻連頭也沒回,繼續端坐在后座閉目養神。
助理先生出了一頭的冷汗,心里想著他家老板根本就不如表面那樣溫雅無害。
——
這件事過去沒兩天, 劉恣和呂欽杉就找上了門。
也不知道兩個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但在呂錦譽眼里, 兩人的合作關系根本就不牢靠。
劉恣眼高于頂, 根本就看不上呂欽杉一個私生子的身份。
呂欽杉眼高手低,自私自利, 別說合作了,他不私底下陰劉恣一把都算做慈善了。
不過就算兩人暫時勾搭成奸,呂錦譽也沒有將他們放在眼里。
“你們一個想要度假村這個項目,一個想要呂家的產業,但你們想要的東西都在我手上,你們不求著我還來找我的麻煩,我不知道是誰給你們的膽量讓你們這么狂妄!”
呂錦譽說完這段話就掛了電話。
他還有一年就卸任,不管是呂家還是呂氏集團,都不再是他的顧慮,包括他在京市的名譽,一年之后也不會有呂家呂錦譽的名字出現。
他完全沒有了后顧之憂。
所以,這一年,他就好好的和他們清算清算。
呂錦譽背靠著椅背,微垂的雙眼透著居高臨下的冷光。
——
——
“小盡,你的酸梅湯做好了沒有啊。”
又一年夏天,已經開始放暑假的小豆子也大了一歲。
他還是滿地的跑,卻也會跟在豆子奶奶屁股后面干活了。
聽到秀子爺爺的話,小豆子扛著竹條停下腳步,兩只黑溜溜的眼睛看向了何盡。
酸梅湯,他也想喝。
正在修秋千的何盡回過頭說:“快了。”
“那我可等著了。”一邊美滋滋抽了口煙一邊背著手往田埂上走的秀子爺爺享受地嘆了口氣。
但很快他就被揪住了耳朵,秀子奶奶那響徹整個村子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中氣十足。
“老不死的你想早點投胎是吧,你的煙哪來的!”
秀子爺爺被揪的哎喲哎喲直叫喚。
他指著何盡,想把黑鍋丟給何盡背。
卻剛把手伸出來就被秀子奶奶打了一巴掌。
“還敢冤枉人!”
秀子爺爺痛叫了幾聲,弱聲弱氣地說:“是之前修路,我去給人送水的時候,人家給我的……”
“你可真有本事啊,一個月之前的煙被你藏到了現在!”
秀子爺爺被秀子奶奶拎著耳朵揪回去了。
而何盡站在前院,看向了村口那棵屹立不倒的老槐樹,還有前面那條又平又寬敞的水泥路。
趕在今年入夏之前,那條坎坷不平的小路終于修到了外面的城鎮。
何盡不用再自己開著三輪車出去進貨,老李也可以直接開著貨車來給他送貨。
還有游走在各個村子里賣水果賣零嘴的小商販,也能開著丁零當啷的小車路過他們村。
前兩天還有個冰淇淋車開了進來,帶著現做的奶茶,可把村里人新鮮壞了。
村里的小孩一人領了個甜筒,那些老大爺老太太也各自拿著一杯珍珠奶茶在樹蔭下吸溜,一邊砸吧嘴說太甜了,一邊滿是回味的把珍珠在嘴里嚼碎了才咽。
而這正是因為有了那條通往外界的路,才讓好似與世隔絕的小河村重新有了生命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連今年夏天的槐花也比往年開的要茂盛。
何盡站在樹蔭下,向著遠方看去,就像一個不知道在等誰回家的人。
“盡叔。”背著小背簍的二毛在地里叫了他一聲。
何盡收回視線,扣上帽子下了地。
又到了幫二毛家收玉米的時候了。
——
或許今年就是一個值得慶賀的豐收之年。
二毛家的玉米比前年長得還好,遠遠看過去,碩果累累,每一個玉米粒都飽滿多汁,散發著清香。
雖然累是累了點,但黎姐臉上的笑卻從沒下來過。
自從二毛爺爺去世之后,她的頭發就又白了不少。
但她那雙眼睛卻依舊一如既往的明亮,帶著不屈的生命力。
這段時間收成好,所付出的努力帶著肉眼可見的收獲,也讓黎姐的腰背挺直了不少。
何盡幫著黎姐收了兩天的玉米,卻還只是收了一半多。
這不是什么輕松事,不管是收玉米還是割稻子,都是辛苦活。
尤其這炎熱的三伏天,不消片刻就曬的受不了了。
哪怕是何盡,后脖子也被曬的紅通通一片,兩側肩膀更是被背簍帶子勒出了一道紫紅色的傷。
黎姐心里過意不去,想讓何盡別去了。
但就剩了這么點活兒,沒理由半途而廢。
黎姐勸不動他,就把自家地里種的菜天天往何盡家里送,多的那些菜葉都蔫了何盡也沒吃完。
此刻夕陽西下,正是農家人干完活回家的時候。
絢麗的晚霞鋪灑在大片大片的稻田上,迎面吹來的風散去了一絲蟬鳴的燥熱。
挽著褲腿背著鋤頭的老人各自在夕陽下拉長了影子回家。
獨自回到家門口的何盡也放下了背簍和手上的鐮刀,轉身看向那最后一點橙黃色的光沉進了遠山,他又看向了那條通往村外的路。
雞鳴狗叫,各家各戶都升起了炊煙,光線昏暗,那條路也慢慢入了夜。
何盡就這樣看了很久,他獨自坐在門口,直到自己的影子被黑夜帶走。
不知道什么時候醒過來的3344也陪著何盡看著村口那條路。
它覺得現在的何盡就像一個等不到任何人回家的留守老人。
這就是何盡可窺見的晚年生活。
在送走村里所有的老人之后,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孤零零地坐在門口,望著前面那條空蕩蕩的路。
到了那時,沒有雞鳴狗叫,沒有裊裊炊煙,四周雜草叢生,破瓦爛屋,只有坎坷不平的泥地,還有村口那棵隨著時間慢慢死去的老槐樹。
不過好在他有了呂錦譽。
還好,他有了呂錦譽。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在歲月的掩埋下,逐漸死去的小河村也有了一條通往外界的路。
看似微不足道的呂錦譽就像一座堅固又華麗的橋梁。
只要呂錦譽還活著一天,他所帶來的就永遠不止眼下所看到的。
就像他五彩斑斕的蠟筆畫,每一個地方都能被書寫,被創造。
何盡在門口坐了很久,久到萬籟俱靜,家家戶戶都熄了燈,進入了深沉靜謐的夜。
他忽然站起來,背著背簍下了玉米地。
睡不著,吃不下。
不如找點事干。
3344看著獨自在地里掰玉米的何盡,輕聲嘆了口氣。
突然,它眉眼一動,安心地翹起了腳腳躺平。
——【別太累了】
話說完,它拉上了馬賽克。
何盡沒有理會腦子里的聲音,他沉默寡言,年輕的身體不知疲倦的干著農活。
以至于深在玉米地里的何盡不知道有一輛車靜悄悄的進了村,也不知道那輛車開到了他家門口,更不知道一個人上上下下在家里找了個來回,最后看到黑漆漆的玉米地里亮著一盞小小的燈之后,摸黑找了過來。
而專心致志干著活的何盡越走越深。
他把掰完玉米的空玉米桿子踩在腳下,一路往更加茂密的玉米地里走。
直到一聲玉米桿子被踩斷的聲音和他掰玉米的聲音重合,他停下動作,回身看了過去。
“何盡。”
聲音很小很輕,在黑漆漆的夜中,仿佛響在夢里。
何盡站在原地,看到一只手掰開了茂密的玉米叢。
“何盡。”
頭上帶著汗,領帶還沒從襯衫上解開的呂錦譽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不是夢,卻勝似夢。
呂錦譽幾個大步走上前,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何盡,我好想你。”
聽到面前清晰可聞的聲音,何盡放下了手上的玉米,緩緩地伸出手,撫摸著呂錦譽的臉頰。
從眉到眼再到唇,溫熱的呼吸灑在他的指尖,他手指一顫,抬起了呂錦譽的臉。
呂錦譽深深地看著他,那雙在夜色中無比明亮的綠色眼睛清晰地映著他的倒影。
“何盡。”
近在咫尺的呼吸打在了他的臉上。
何盡向前一步,猛地摟住了呂錦譽的腰,狠狠地吻了上去。
呂錦譽心頭火熱,立馬緊緊地抱著何盡的身體,回以更加熱情急切的吻。
兩人緊密貼合的身體踉踉蹌蹌的被玉米桿子絆倒,何盡裝滿玉米的背簍掉在了地上,他坐在被踩平的玉米桿子上面,摟著呂錦譽的腰,眼里帶著暗沉沉的光。
呂錦譽坐在他的腿上,呼吸急促地看著他。
“何盡,我好想你。”
何盡收緊手臂,再次向著呂錦譽的唇吻了上去,他環在呂錦譽腰后的兩只手用力揉捏,不停的把呂錦譽的身體往自己的方向壓。
呂錦譽喘了一口氣,腦子被涌動的熱血灌滿,手上顫顫巍巍的去解他身上的扣子。
月明星稀,黑漆漆的玉米地里散發著火熱的氣息。
——
吱哇亂叫的蟬鳴壓住了濃烈的喘.息。
拂面而過的風吹去了旖旎的氣息。
何盡緊緊地抱著呂錦譽的腰,將臉埋在呂錦譽的胸口上喘著氣。
呂錦譽摟著他的脖子,低下頭舔去了他頸側的汗。
“疼不疼。”呂錦譽撫摸著他光.裸的肩。
上面被背簍勒出來的傷在夜色下有幾分觸目驚心。
何盡收緊手臂,嗓音低啞地開口,“不疼。”
傷口早已結了迦,變成了厚厚的繭。
玉米桿子重新傳來了斷裂的聲音,呂錦譽仰起了頭,一只手扶著何盡的大腿,一只手壓著何盡肩上的傷口。
“回去……要……擦藥……”
“好。”何盡聲音沙啞,咬上了呂錦譽的喉結。
從夜深到天明。
朦朧的光線像風吹散了濃黑的霧。
何盡背著睡眼惺忪的呂錦譽,走上了空無一人的小路。
“何盡。”
“嗯?”
“我們要去哪。”
“回家。”
初升的太陽翻開了魚肚白,照亮了前方的路,也映出了何盡和呂錦譽相貼的身影。
【咔嚓】
3344伸了個懶腰,看著升上山頭的太陽,輕嘆道,【真是一個好天氣】
它看向何盡。
【那就祝宿主的明天依舊晴空萬里吧】
何盡看著眼前的藍天白云、綠樹成蔭,路邊的野花隨風搖曳。
他嘴角輕輕一揚,背著呂錦譽踏上回家的路。
“謝謝。”
【不客氣】
是它要謝謝宿主給了它一個完美的假期。
3344看著高高升起的太陽,哼哼著戴上了墨鏡。
明天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呢。
第172章 都市
1
張碌, 碌碌無為的碌。
安心科技旗下子公司里一個小小的秘書。
當初保研失敗,他進入了這家公司,卻不是憑的什么“真材實料”, 而是他那張俊美精致的臉。
負責面試的主管將他的簡歷交給了總經理, 對方一下就欽點他成了私人秘書。
不用經驗, 不看技術,秘書的活誰都能干, 會說話,會喘氣, 腦子沒問題,長得還好看, 經理喜歡就行。
可張碌本人的志向其實是開發游戲。
而安心科技做的是成人手表,還是高奢品牌,和他的志向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張碌還是為五斗米折了腰。
端茶倒水,偶爾做個會議記錄,進辦公室整理一下文件,處理一下經理的行程,這就是張碌全部的工作內容。
一個月六千五。
稅后,還有五險一金。
不包括其他的績效獎金。
至于一個小小的秘書有什么績效,怎么算績效……
經理說有他就有。
總的算下來,輕輕松松月入過萬不是夢。
這導致張碌一進公司就讓那些男同事紅了眼。
誰也不喜歡靠臉進入公司的張碌。
除了那些女同事。
畢竟誰會不喜歡一個又高又帥不會開黃腔還會隨手幫忙上個水打印一下文件搬個資料的嫩白菜呢。
光是看著那張臉,中午就能多吃兩碗飯。
但五年過去了, 嫩白菜變成了一個二十七八快要奔三的老白菜。
張碌還是一個小秘書, 他也先后經歷了他兩任上司。
第一任是個海歸, 也是那位欽點張碌成為秘書的總經理。
對方是個男性, 混血,說話的時候總是中英參半。
公司所有人都知道對方是gay。
極度的潔癖, 極度的講究,還有極度喜歡張碌那張臉。
張碌為五斗米折了腰,卻不愿意吃對方的嗟來之食。
就這樣裝死裝了兩年半,對方升任了總公司的經理,赴任那天,對方本想把張碌帶過去,但張碌睜著一雙沒有感情的死魚眼,直接消磨了對方最后的熱情。
他就這樣被留了下來,直到迎接了他的第二任上司。
對方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女性,一身高級白領的氣質,一看就是個不茍言笑的女強人。
事實也確實如此。
第一任輕松又洋氣的工作氛圍全部被條條框框的規章制度占滿。
而在一條條鐵律之下,張碌的工作要求也直線上升。
他出入辦公室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設計部的小美幫他算過,比出入第一任經理辦公室的頻率還要高。
就這樣在對方強硬的“工作手段之下”,張碌裝死的技能也進一步提升。
兩年半之后,對方升入總公司,二話不說給了張碌一張卡,要將他一起帶走。
在對方眼里,張碌好像根本不可能拒絕,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但張碌還是用那雙沒有波瀾的死魚眼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他不吃嗟來之食。
男的不吃,女的也不吃。
于是,他又被留了下來。
公司里的眾人現在還記得第二任經理走的那天是個陰雨綿綿的雨天。
對方回頭看向張碌的眼神充滿了不識趣的遺憾。
好似張碌放棄了一個大好的前程。
而張碌依舊睜著那雙沒有感情的死魚眼。
隨著時間流逝,在公司各種各樣的變化中,男同事對他的排擠淡化,女同事對他的喜愛絲毫不減。
張碌也悄無聲息的耗費了他五年的青春時間。
今天,張碌迎來了他第三任上司。
寫好的辭職信也整整齊齊的放在了他的桌面。
“聽說這位也是個海歸,還是上面放下來歷練的。”
“之前那兩位不也是一樣嗎。”
“不一樣,這位的身份不一樣。”
“我看沒什么不一樣,現在總公司那邊也不怎么把我們放在心上,說不定是想利用最后這段時間讓對方下來刷個履歷。”
“我覺得也是,總公司那邊都想把我們放棄了,指不定是想最后廢物利用一把呢。”
“去他的廢物利用,你才廢物呢。”
“廢物就廢物,認命吧。”
“也不知道真倒閉了,上面會不會把我們并入總公司。”
“總公司?你做夢呢吧,你真以為這是做慈善呢。”
“哎,也不知道當初那位為什么不跟著走,雖然跟過去了也只是當個小白臉,但好歹還能混口飯吃,哪像現在混吃等死。”
“劉孜鳴,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
叫做劉孜鳴的年輕男人對著張碌的方向冷嗤了一聲。
他看不慣張碌。
不為別的,就是長得沒張碌好看,吃不上張碌那碗飯,覺得不甘心罷了。
終于,在各種吵吵鬧鬧的聲音中,第三任經理推開了那扇門。
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沉穩有力,秋冬之下,從外面吹進來的冷風吹散了里面的空調熱氣。
一個西裝革履身量高挑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英俊挺拔,面容如刀削般高冷清貴的男人。
對方身后跟著一個存在感不強的人,不強到那張平淡的臉像風一樣寡淡。
只不過作為特助,對方的身份級別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高。
連來到這樣一個即將被放棄的小公司也要帶著心腹,可見這位年輕的總經理有多不簡單。
“張秘書是哪位。”特助望向了眾人。
眾人齊刷刷的回頭,看向坐在角落里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發留長,穿著一身充滿刻板印象的宅男格子衫的張碌。
張碌將放在桌面的辭職信撕碎丟進了垃圾桶,直勾勾地看著那個身姿高冷的男人說:“我是。”
張碌站起來的那刻,鶴立雞群的身高一下就顯現出來。
即便他那一身裝扮壓住了他外溢的俊美,但清朗好聽的聲音還是剎那間充滿了吸引力。
男人也看向了他。
“你好,張秘書。”
張碌張開嘴,“你好,施經理。”
男人抿緊了唇。
那張看起來高不可攀的臉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張碌的死魚眼瞬間變得無比幽深。
施謹恒,裝什么裝。
——
前任總經理的辦公室還沒有整理,里面留有不少的廢棄物品。
不大的辦公室比總公司差了十萬八千里,不像什么正經企業,倒像個不入流的小作坊。
特助微微蹙了下眉,說:“張秘書,麻煩你現在立即讓人將辦公室整理出來,除了必要的書桌柜子還有沙發,其他的東西一律清除。”
包括那個不停招手的招財貓。
那是第一任經理留下的東西,第二任經理嫌礙事,將桌上的招財貓放在了架子上,卻沒有丟掉。
這也是和張碌一樣在這間辦公室待的最久的東西,現在第三任經理卻要將這個招財貓丟出去。
嗯,就像張碌這個人。
留的久,卻依舊可有可無。
張碌看了施謹恒一眼,張開嘴,“好。”
話說完,他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特助的眉又皺了起來。
從進來的這一刻,他就發現這個公司的人非常散漫,完全沒有一絲工作應該有的態度。
施謹恒卻開口道,“算了。”
他轉過身,將手放在光滑的桌面,指尖沾上了一絲細灰。
沒有整理的辦公室,沒有清理的桌面。
“留下吧。”他說道。
張碌轉動眼眸,看向了前方挺拔寬闊的背。
特助不再發表意見,垂首道,“是。”
張碌又看了眼聽話的助理先生。
——
從辦公室走出來,設計部的小美,宣傳部的小莉,還有行政部的阿香全部圍了過來。
“怎么樣怎么樣。”
“新總經理好相處嗎。”
“他來頭是不是很大。”
張碌想起施謹恒那張變了很多的臉。
他垂下眼,“一般。”
以前一般,現在也一般。
幾位女士看著張碌離開的背影,摸不著頭腦的互相對視了幾眼。
一般。
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
張碌挽起袖子,拿著抹布開始擦桌子。
負責打掃的阿姨前天被對面公司以高出兩百塊的月薪挖了過去,現在還沒有招到新阿姨。
而公司里的人羨慕不已,紛紛饑.渴的表示只要對面公司愿意加薪一百,立馬收拾東西過去當牛做馬奉獻自己。
可惜,對面公司看上了打掃的阿姨,卻沒有看上他們。
隔壁會議室正在進行新經理上任的第一個員工會議。
助理先生表示會議記錄他可以暫時代替,作為秘書的張碌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將辦公室打掃干凈。
張碌沒有異議。
這五年下來,他的工作能力沒有提升,端茶倒水為奴為婢的技能倒是上漲了不少。
雖然午夜夢回時,張碌也曾懷疑過自我,并為自己逝去的理想感到失望與遺憾。
但轉頭一看輕輕松松月入過萬的工資,他立馬翻身睡的又甜又香。
第二天連公司的盆栽他都伺候的生機盎然。
一切的不甘心都是給的不夠多罷了。
張碌愿意用理想買大米飯。
再配上一碗紅燒肉……
真香!
托兩位經理的福,張碌也用五年時間還清了所有的外債。
所以張碌還真沒有什么憤世嫉俗不甘不愿的想法。
施謹恒一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的就是勤勤懇懇彎腰打掃的張碌。
他手上有所有員工的檔案。
他知道張碌已經在這里留了五年,沒有升遷,也沒有任何發展空間。
作為南大最優秀的尖子生,張碌可以是從底層做起但擁有上升空間的小員工,可以是辛辛苦苦卻充滿動力的創業青年。
但絕不能是一個只會端茶倒水的私人小秘書。
甚至因為私人兩個字,就連秘書這個職位都加了一層禁錮。
“張碌。”施謹恒不由得開口。
正在擦洗架子的人停下了動作,回過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施謹恒。
此刻的張碌穿著一身樸素無華的格子襯衫,戴著一副老舊的黑框眼鏡,半長的頭發擋住了他的眼睛……
施謹恒記得張碌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明亮,帶著勃勃生機,清高,富有不屈的自信。
但現在,施謹恒卻看不見張碌的雙眼,只能看到張碌的手上拿著沾滿了污水的舊毛巾。
“張碌,你變了很多。”
這句話仿佛像流水般將現在分割出了過去。
空氣靜謐了片刻。
張碌沒什么情緒的開口,“施經理,你也變了很多。”
這一刻,兩人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施謹恒抿著唇,直視著張碌的面孔走了過去。
拉近的距離同時壓縮了他們之間的空氣。
張碌視線下移,看向了施謹恒收緊的指尖,又看向施謹恒那張面不改色的臉。
對方在緊張。
張碌挑起眉。
他就知道施謹恒這人慣會裝模作樣。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施謹恒越走越近。
擺在正前方的轉椅被對方推開,張碌眉眼一動,看著轉動的輪子忽然向對方撞了過來,施謹恒被絆倒,一只手扶向桌沿,卻推倒了裝滿污水的水桶。
在水桶要對著施謹恒當頭澆下的時候,張碌還是沒有讓這位新上任的經理在第一天就當眾出丑。
他一腳踢開轉椅,接住了施謹恒被絆倒的身體,同時伸出手抓住了搖搖欲墜往下傾倒的水桶。
轉椅咕嚕嚕的又轉了回來,撞上張碌的小腿,張碌坐了下去,被接住的施謹恒也撲進了他的懷里。
兩人四目相對。
施謹恒一只手扶著椅背,一只手撐在張碌的胸口,長腿微屈的卡在張碌的腿間。
空氣有一瞬間停止了流動。
張碌率先松開了扶在施謹恒腰上的手。
“這張椅子的輪子裝反了,你越往外推,椅子越往回走。”張碌推開了施謹恒的身體。
兩人之間的空氣重新流通,施謹恒站直身體,強行壓下了心里的惱怒,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張椅子在這里。”
“誰知道呢。”張碌提著水桶走了出去。
總不是他故意放了張不正經的椅子在這里。
【滴,真愛系統3344竭誠為您服務】
【綁定宿主——張碌,激活對象——施謹恒】
【真愛任務強制啟動……】
張碌冷著臉停下了腳步。
“開什么玩笑。”
第173章 都市
1
作為一個難得回應3344的宿主, 3344重拾工作熱情。
不多,只有一秒。
【干預電流并不會對宿主產生不可逆的傷害,請宿主控制情緒, 若無法承受干預電流所帶來的痛苦, 可通過與激活對象的親密接觸進行緩解, 包括但不限于接吻、擁抱、上床……】
3344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任務系統。
張碌的臉也如3344的聲音一樣沒有任何情緒。
這是3344的最后一個任務,它希望能順利完成, 早日收工。
絕不是因為它不思進取,想早點出去度假。
鑒于這是它接待的最后一任宿主, 3344非常大方的開了個掛。
它查看了張碌與施謹恒的過往。
小問題。
比起前前前前……幾任宿主來說,兩人的問題可以說是沒有問題。
它又通過兩人的過去與現在進行了未來的推演。
沒問題。
非常順利。
連中間的一些小變故也有如神助。
看來干預電流是用不上了。
就當是最后一個完美的收官, 3344關閉了干預電流,決定讓兩位宿主自由發展。
絕對不是因為3344想偷懶。
它只是單純的想省電。
躺平在地的3344戴上了墨鏡。
突然,它想起這里是深秋,又把墨鏡換成了圍巾,還給自己配了個針織帽。
最后,為了任務進度,它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請宿主放棄掙扎,早日投降,幸福生活指日可待】
“……”
張碌并不相信3344的話。
他和施謹恒,怎么可能。
提著水桶的張碌面無表情的和助理先生擦肩而過。
助理先生:“……”
這個公司的員工果然散漫,非常散漫!
——
新經理進入工作狀態的速度非常快。
沒有接風宴, 沒有客氣的寒暄, 為了熟悉公司的業務, 甚至在第一天就進行了加班。
其他同事倒是沒有這么高的工作要求, 紛紛準時下班。
行政部的阿香看著還要“伺候”新經理的張碌,一臉同情地嘆了口氣。
張碌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里面傳來了施謹恒的聲音。
“進。”
張碌將咖啡放在了施謹恒桌上。
即便是深秋的天,咖啡也加滿了冰,散發著冷氣。
在助理先生的啰嗦下,張碌在這一天了解了施謹恒土豆過敏,不吃牛肉,不吃芹菜,討厭西紅柿炒蛋,咖啡只喝加冰不加糖的加濃咖啡等一系列生活習慣。
若不是到了新的工作場所,需要交接的工作太多,助理先生抽不開身,恐怕連施謹恒的內.褲尺寸張碌都要深.入了解一番。
正因如此,在放下咖啡之后,張碌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辦公桌的正前方,目不轉睛地看著伏案工作的施謹恒。
察覺到他的眼神,翻看文件的施謹恒緊了緊手指,深吸一口氣之后,看向他說:“請問張秘書還有什么事嗎。”
對上施謹恒那張成熟高冷的臉,張碌的腦海中立馬牽出了一段回憶。
他和施謹恒算是對手。
同學校,同專業,同是最受器重的尖子生。
也同是因為單親家庭,所以張碌又對施謹恒有一絲惺惺相惜。
大學期間的張碌是一個極其清高的人,因為家境不好,所以他非常努力,也正因為他足夠努力,所以他收獲了與努力同等的回報。
這導致他性格有一絲孤僻。
也可以說是自命不凡。
施謹恒和他很像,同樣努力,同樣優秀,也同樣清高。
張碌不屑于和他人來往,和他家境相當的人沒有他優秀,家境比他好的人,他又看不上那些有錢人的二世祖做派。
除了施謹恒。
一個能夠齊頭并進的人又足夠相像,在互為對手的同時,對方又是他們貧瘠的生活中唯一走得最近的人。
他們一起競爭,卻也一起學習。
流言就這樣發生。
有人說張碌和施謹恒是同性戀。
甚至下.流的揣測他們在床上誰上誰下。
那時的施謹恒已經是一個又高又帥的英俊青年。
張碌則因為那張漂亮的臉看起來有些文弱。
流言就變成了張碌是一個在施謹恒身下搖屁股的小白臉。
但他們真的那樣說了嗎。
或許說了,或許沒有。
張碌要比施謹恒更敏感。
自尊心極強又內心敏感的張碌覺得他們說了。
室友的小聲議論,同學們看向他的眼神,教授的一聲嘆息。
都讓張碌覺得他們說了。
但又好像沒說。
因為施謹恒什么都不知道,仍舊按部就班的進行他的學習生活,甚至在張碌狀態極差的那段時間對他表達了關心。
只有一句普通的問候。
實際上,他們除了偶爾會在圖書館和操場相遇之外,他們私下根本就沒有過多的交談。
只是同樣孤僻的他們看起來就像兩片落在同一個地方的葉子,與其他人的距離夠遠,便顯得他們的距離夠近。
施謹恒一如既然的坦蕩,清高,氣質卓然。
后來,不知道是誰傳出了施謹恒和系花之間有關系。
張碌的處境更加難堪。
但他知道施謹恒沒有錯。
施謹恒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參與其中。
而那時的張碌確實有一絲心虛。
即便他不知道這絲心虛從而何來。
所以他并不怪施謹恒。
他仍舊可以將施謹恒當做一個共同進步的對手和同伴。
畢竟施謹恒和他一樣。
本來,他是這樣認為的……
那些回憶像走馬觀花般飛快地閃過,漸漸的,那張年輕青澀的臉和現在成熟的施謹恒重合。
他們一樣大,施謹恒卻更符合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有的樣子。
張碌看著施謹恒的臉,眼中的情緒迅速消失。
他沒什么表情地說:“施經理,雖然我名義上是私人秘書,但除了與工作相關的事,我的工作內容并不包括了解老板的私人喜好,像小情人一樣噓寒問暖,隨叫隨到。”
“還有,我本人也沒有開拓這方面服務的業務。”
張碌身姿筆挺地站在辦公桌前面,態度有幾分輕慢。
施謹恒愣了一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張碌說的“服務”是什么“服務”。
他的耳朵泛起了薄紅,似乎這些話對于他這個新上任的上司來說有些難堪了。
但他臉上卻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臉繃的有些緊。
短暫的靜謐過后,施謹恒張開嘴說:“是我的問題,我會讓Dicke弄清楚你的工作內容。”
張碌垂下眼眸,俯視著施謹恒說:“那就好。”
施謹恒抬眸看向了張碌的臉。
即便戴著那幅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黑框眼鏡,依舊能從張碌的下半張臉和那張淡紅的唇看出他姣好的面容。
張碌一直都長得很好看。
不是男生女相,而是既有女性的精致,也有男性的英朗。
哪怕現在長高了很多,張碌也不過是從一個精致的美少年變成了一個英氣俊美的男人罷了。
只是張碌為什么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施謹恒眉心微蹙,看向張碌說道,“張碌,你是不是……”
受了欺負,還是發生了什么誤會……
張碌卻張開嘴說:“既然施經理明白了我的工作職責,那么希望施經理能以身作則。”
他敲了敲桌子,彎下腰說:“公司只有速溶咖啡,沒有施經理想要的加濃冰美式,以后施經理想要喝現泡的咖啡,可以自行去一樓購買,或者自帶咖啡機,我想Dicke先生應該很樂意幫施經理磨咖啡。”
施謹恒的臉青紅交替,面上維持的成熟冷靜也出現了裂痕。
張碌卻只是看了他一眼,站直身體后,施施然地轉身離開。
施謹恒冷聲道,“既然如此,我希望能更加清楚的劃分出張秘書的工作職責,那么為了公平起見,將張秘書的底薪下調到四千五,張秘書也不會有意見吧。”
張碌立馬停下腳步,轉過身說:“我拒絕。”
雖然還清了外債,但張碌連一毛存款都沒有。
他的大米飯配紅燒肉還沒吃夠,怎么可能愿意接受。
他忍辱負重當牛做馬到現在可不是為了受剝削的。
不過一杯咖啡,施謹恒居然小氣到了這種程度。
起碼第一任總想摸他大腿和第二任總想請他上門喝茶的經理還會看在他這張臉的份上對他多幾分寬容。
施謹恒連一點雞毛都不愿意拔就算了,還想著剝削他。
呵,果然是資本家。
施謹恒對上他的雙眼,不退讓地說:“張秘書沒有拒絕的權利。”
那他不伺候了。
張碌轉身就走。
反正他有的是辦法給施謹恒找麻煩。
現在他就去對家公司,天天給施謹恒使絆子。
把公司門口的發財樹全部用熱水澆死!
“張秘書要去哪,現在還沒到你下班的時間,合同上說明了秘書要緊跟經理的行程走!”
“寫辭職信。”
“嘭”的一聲,施謹恒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張秘書是在給我使性子嗎!”
施謹恒那張高冷的臉在嚴肅起來的時候還真有幾分唬人的樣子。
可張碌卻清楚的知道施謹恒是一個色厲內荏的紙老虎。
他轉過身,看著施謹恒那張失了穩重的臉,不緊不慢地說:“施經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對面公司愿意用七千五的底薪聘用我,只要我每天陪對方吃一頓飯,額外還有三千的獎金,我憑什么不能走。”
施謹恒緊抿著唇,起伏的胸口透著濃濃的怒火。
“張碌,你什么時候到了幾千塊錢就能把自己賣了的地步!”
張碌神色淡然地說:“干我這行本來吃的就是青春飯,能撈一筆是一筆……”
“張碌!”
“施經理。”張碌直視著施謹恒的雙眼,“你失態了。”
施謹恒頓了一下,閉著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張開雙眼,沙啞地說:“張秘書有的是能力,何必為了幾千塊委屈自己。”
“我不覺得委屈。”
施謹恒撐在桌上的手用力收緊,似乎又被氣到了。
“張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張碌從施謹恒收緊的指尖看向那張憤怒的臉。
“施經理也說我變了。”
施謹恒咬著牙根,死死地看著張碌。
片刻之后,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抿了抿唇說:“六千五的底薪不變,獎金另算,績效折半。”
張碌沒說話。
施謹恒惱羞成怒地說:“這已經夠了,你還想有多特殊!”
張碌掰著手指頭,認真的計算,“房租一千五,車費一個月二百二,不包括周末加班,還有每個月的伙食費……”
“我記得公司包午餐!”
張碌動作一停,看了施謹恒一眼,重新計算,“每個月的早餐費,還有偶爾擠不上公交車為了不遲到的打車費,以及精神損失……”
施謹恒青筋直跳,怒道,“七千底薪!”
“成交。”
張碌放下手,禮貌而得體地說:“我一定每天都會在施經理開完早會之前呈上一杯現泡的加濃咖啡。”
施謹恒冷笑一聲,看著張碌說:“不用了,從明天開始,我會把咖啡機和咖啡豆帶過來,辛苦張秘書每天為我泡一杯現磨咖啡。”
現磨兩個字特地加重了語氣。
張碌抬起眼看向施謹恒,微笑道,“好。”
他收回表情,轉身離開,動作干脆又利落。
而施謹恒看著張碌離開的背影,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打通助理先生的電話,啞著嗓子說:“Dicke,以后每個月從我的工資里分出五百塊打進張秘書的賬戶。”
哪怕他是經理,他也不想過分的挪用資金。
張碌的六千五底薪是之前的經理定好的數額,施謹恒可以不做改動,但剩下的五百塊,他只能自己出。
施謹恒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大概是因為他不想看到以前那樣耀眼的張碌真的跌進泥潭里無法回頭吧。
但實際上他這五百塊似乎和那些錢也沒有什么差別。
施謹恒閉著眼睛,在心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第174章 都市
1
第二天施謹恒還真的帶了一臺咖啡機和一罐咖啡豆過來, 甚至還有一臺制冰機。
深秋的天,恨不得在手上捧一杯熱飲,施謹恒卻還是執著的要喝冰咖啡。
再加上他挑食的毛病, 這么折騰下來, 也不知道他的腸胃受不受得了。
不過這些和張碌沒什么關系。
早會的會議記錄有助理先生, 張碌這個小秘書就留在辦公室里磨咖啡。
小公司沒這么嚴格,并不強制大家穿職業裝, 眾人也樂的穿自己的私服,喜歡打扮的就多費幾分心思, 喜歡舒適的就一身外穿的家居服。
張碌比較隨意,衣服向來只有黑白灰三色, 能上班能居家能出門買菜,最普通不過的襯衫長褲,也被他身高腿長的身形襯出了幾分奪目的挺拔和修長。
他今天穿了件純黑的襯衫,內搭一件黑色的高領打底衫,襯衫松了一顆扣子,沒戴領帶,下身是一條黑色修身長褲,沒有西褲這么正式,腳下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再配上他那頭微長的頭發,像一個搞文藝的大學生。
而當初有些文文弱弱的張碌在大學畢業之后就往上竄了個子, 之前還矮施謹恒半個頭, 現在搞不好還高施謹恒兩公分。
現在光看他那截腰和那雙長腿就能讓人流口水。
更別說他那張臉了。
只是那張高調的臉現在被一副低調的黑框眼鏡擋了大半, 有棱有角的美收斂了幾分, 卻又多出了幾分讓人心動的斯文氣。
為了犒勞自己一大早的辛勤勞動,磨好咖啡的張碌先給自己泡了一杯。
大冷天的喝冰咖啡確實帶勁。
就是苦的他想吐。
也不知道施謹恒是怎么喝下去的。
其實張碌不太能喝咖啡, 一丁點兒苦都受不了,在每個上班族都端著一杯咖啡續命的時候,只有張碌自己叼著吸管喝牛奶,還得是甜甜的旺仔。
但他又總是作死的要去嘗試。
覺得別人能喝,憑什么他不能喝。
說不定哪天狀態好了他就能面不改色的干一杯。
他執著的認為一定是他還沒品嘗出味兒。
于是他屢試屢敗,屢敗屢試。
以前那股子要強勁兒就這么莫名其妙的用在了這么沒用的事上。
張碌抿了下嘴,眉皺了起來。
越回味越難受。
他早上剛吃了幾個煎餃和一杯甜豆漿,現在苦味一返,就有點想吐。
他臉色一白,連忙放下手里的咖啡,卻剛將門打開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施謹恒。
對方抬起手,似乎正要推門。
“張秘書……”
張碌沒空回應對方,撞開施謹恒的肩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要吐了。
“施總。”助理先生眉頭微蹙地看向了施謹恒。
施謹恒被撞的身體微側,他抬起的手緩緩下落,微冷的臉上看不出具體的情緒,緊抿的唇卻能看出他心情不怎么好。
“通知各部門,將最近的工作進度做一個詳細的報告交給我。”
“是。”助理先生垂下眼,沒有多說。
張碌在廁所吐了個干凈,又回去灌了一杯甜牛奶才覺得好受不少。
他走向辦公室,路過助理先生時,對方看了他一眼,張碌沒有把對方的眼神當一回事,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卻一眼就看到他放在桌上的咖啡少了一半,幾乎要見底。
而正在看報表的施謹恒正拿著那杯咖啡往嘴里送。
“施謹恒。”他連忙出聲。
被他叫住名字的施謹恒動作一頓,卻沒有理他,而是將最后幾乎見底的咖啡喝進了嘴里,才將視線看向他。
“張秘書,請注意你的稱呼。”
看到擺架子的施謹恒,張碌眉頭一皺。
什么毛病。
“張秘書,我希望下次你能注意一下你的工作態度,我不認為公司已經困難到連經理喝個咖啡都只能用一次性杯。”
看著施謹恒那張透著冷色的臉,張碌也沒有客氣的意思,他直接說:“施經理,你喝的是我的咖啡。”
“咳咳咳……”施謹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他看了眼被唇潤濕的杯壁,又想著自己毫無所覺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一時間咳的停不下來。
張碌卻徑直走到辦公桌面前,從下面掏出了一個大型玻璃杯。
是外面喝啤酒用的扎啤杯。
“施經理,這才是你的杯子。”
施謹恒被氣到了,咳的滿臉通紅,抬起的那只手顫顫巍巍地指著張碌。
“你……你……咳咳咳……”
張碌往里面倒了一大半冰塊,又豪邁的倒了一大杯咖啡,然后將杯子往施謹恒面前一送,抬著下巴說:“施經理可以先喝杯咖啡慢慢說。”
喝個屁!
施謹恒從沒有被氣成這樣。
他下意識的一揮,杯子被他從桌上掃落,“嘭”的一聲碎的七零八落,咖啡和冰塊也在地上濺的到處都是。
施謹恒愣在了原地。
張碌視線下移,看了眼滿地狼藉,又看向薄唇微抿的施謹恒。
“施經理脾氣還真大。”
聽著張碌不緊不慢的語調,施謹恒心口一滯,那點微弱的愧疚也變成了惱羞成怒。
“張秘書,請注意你的言辭,身為下屬……”
“施經理應該知道公司還沒有招到清潔阿姨吧。”
張碌一邊說話,一邊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碎片。
施謹恒的怒氣卡在了心口。
他看著放低姿態的張碌,心里一時間涌起了一種復雜的情緒。
說來,他們之間好像并不是能自然交談的關系。
施謹恒沉默地看著張碌的發頂。
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他會在這里遇到張碌。
幾年前的不歡而散,讓他以為他和張碌再也不會見面。
可相遇來的很突然,過去的情緒還沒有做好迎接的準備,就隨著時間一點點的往上涌現。
——
張碌是他的競爭對手沒有錯。
卻也是一個值得欣賞的對手。
沒有人會不喜歡一個努力又優秀的人。
尤其是這個人還和你有著同樣的目標。
所以盡管他們私下沒有親密的來往,卻也在共同前進的步伐中培養了無聲的默契。
他以為他們是能互相理解且互相欣賞的關系。
卻從沒想過張碌會對他說出那種話。
也沒想過……張碌會那樣想他。
多年以后的再次相見,施謹恒的心里不可謂不復雜。
他已經成熟了很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一句話耿耿于懷。
可當看到張碌之后,他才發現他心里還是有一個過不去的坎。
他以為他能聽到張碌的道歉,再不濟,一句解釋也可以。
但什么都沒有。
張碌變了,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時至今日,那句擲地有聲的話依舊能清晰的回蕩在他的腦海里。
——“施謹恒,你記住,保研名額是我讓給你的,而你,不過是仗著家里有個好爹罷了!”
尤記得說出這句話時的張碌落魄卻清高的模樣。
那雙被施謹恒贊嘆過的漂亮眼睛高傲的俯視著他,好似將他羞辱到了塵埃里。
施謹恒從沒有這么難堪。
他見不得他曾經如此欣賞的對手作踐自己,卻也無法對當初的那句話釋懷。
這讓他難以理清自己的情緒,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張碌。
可張碌卻像綿里包著針,一見面就刺向了他。
施謹恒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彎腰在地上清理地板的張碌,他挪開了穿著皮鞋的腿。
張碌動作一頓,繼續延著地上的痕跡清理。
他繼續后退,張碌繼續向前。
此時他們一個坐姿筆挺,一個彎腰垂首,階級的落差就這樣展現出來。
看著這樣的張碌,施謹恒心里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憤怒。
他握緊了椅子扶手,手背上隆起了青筋。
“夠了,出去吧。”他聲音低沉,透著沙啞。
張碌垂著頭,面無表情地說:“還沒有清理干凈,總不能白拿了經理的錢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施謹恒的額頭青筋直跳。
“出去!”他加重了語氣,起伏的胸口透著幾分隱忍不發的怒氣。
張碌變了。
施謹恒也變了。
他何曾如此不冷靜過。
張碌沒有糾纏,起身站了起來。
他已經長得比施謹恒還高,站直身體之后,輕而易舉的就能將施謹恒俯視在眼下。
和他不同,施謹恒穿得非常正式,哪怕是在這樣一個宛若小作坊的簡陋辦公室里,也是一身筆挺的西裝。
施謹恒脖子很長,皮膚偏白,以前就有幾分養尊處優的樣子,現在更是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熨燙的沒有一絲褶皺的領帶就系在施謹恒的喉結下方,嚴謹又整潔,透著一股子精干與禁.欲。
站在張碌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施謹恒的喉結右側有一個紅印。
當施謹恒喉結滾動的時候,那個鮮紅的印子也透著幾分旖旎。
張碌想起了以前有關于施謹恒和系花的傳聞。
施謹恒和對方在一起了嗎。
還是說,施謹恒已經結婚了。
張碌眸色一暗,看向了施謹恒那雙骨節修長的手。
“你還在這干什么,出去。”
施謹恒不知道在生什么氣,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他只是現在有點不太想看到張碌的臉。
他怕他會失態地揪住張碌的領口,問他當初為什么要那樣羞辱自己。
但施謹恒不想讓自己這么沖動。
也不想在張碌的面前露出更多失態又狼狽的樣子。
他們不是能向對方輕易袒.露情緒的關系。
施謹恒偏過頭,面向前方架子上的招財貓,只留了個后腦勺給張碌。
而張碌從施謹恒空蕩蕩的手上收回視線,卻沒有離開,反而有幾分淡淡地抬起眼,說:“施經理在對我使性子嗎。”
這是昨天施謹恒對張碌說的話。
施謹恒猛地回頭,張碌也看清了施謹恒脖子上的紅印。
像被貓抓了之后暈開的痕跡。
“張碌,你不要太過分!”
明明張碌表現的安靜又淡然,連語氣也不緊不慢,施謹恒卻像受了莫大的欺負一樣。
以前施謹恒就是這樣。
他不太會藏。
就算輸了,他也會走到張碌的面前,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他的不服和不甘。
光明正大的下戰書,坦坦蕩蕩的競爭和挑戰。
不像張碌,心思多,欲.望重,面上卻總是表現出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以前張碌很欣賞施謹恒這份坦蕩。
但現在,他卻開始想著施謹恒表現出來的樣子有幾分真幾分假。
第175章 都市
1
“我哪里過分, 我一個秘書再過分還能過分到施經理頭上嗎。”張碌慢條斯理的開口。
倒打一耙!
施謹恒被氣的胃疼。
昨天施謹恒熬了一個大夜,今天一大早又要來開早會,他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喝了一杯冰咖啡, 此時被張碌這么一氣, 胃又疼又難受, 唇也白了幾分。
當然,如此折騰自己的施謹恒難道不知道這個小公司即將被放棄嗎。
不, 他比誰都清楚背后的內幕。
但這并不代表施謹恒就要把這里當跳板,心安理得的當甩手掌柜。
相反, 既然他來了這里,他就要對這里的員工負起責任。
從某些方面來說, 施謹恒是一個相當倔強又死板的人。
施謹恒不想讓張碌看到狼狽的自己,他偏過頭,啞著嗓子說:“出去。”
張碌直視著施謹恒的臉開口,“施經理還真是任性妄為。”
施謹恒被氣的嘴唇都在抖。
“出去!你給我出去!”
他討厭現在的張碌!
施謹恒被氣狠了,他站起來,將張碌往外推。
只是他氣的厲害,胃又疼,兩只手都抖的使不上力,反而像個無能狂怒的小孩。
還是張碌順著往前走了兩步,才勉強維持住了施謹恒身為一個大男人的自尊。
張碌一邊往前走還一邊嘴上不饒人地說:“既然如此,還請施經理自行將地面清理干凈。”
施謹恒心一梗, 他說不過張碌, 只能咬著牙往手上使力。
張碌慢悠悠的被推到了門口, 姿態不是一般的放松。
施謹恒一時氣極, 用力將張碌推了出去,二話不說就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剛關上門, 他就一只手扶著門,冷汗直冒地弓起了背。
只是很快辦公室的門又被大力推開。
“對了……”
施謹恒立馬收回手,身姿筆挺的直起了腰。
除了略微泛白的唇,他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
張碌眼眸微閃地站在門口,沒有說話。
施謹恒卻沒精力和張碌耗,他難受的厲害,冷聲冷氣地說:“張秘書還有什么事嗎。”
他語氣不算好,因為隱忍,聲音還有幾分低沉。
“沒有。”張碌從上到下地掃視了施謹恒一眼,施施然的轉身離開。
本就情緒不穩定的施謹恒又被氣的冒出了青筋。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張碌還是個性格惡劣的小人!
施謹恒實在疼的厲害,他發消息給助理先生,讓對方去給他買盒胃藥。
估計還有點低血糖,他又讓對方買一盒巧克力給他。
放下手機,施謹恒坐在椅子上緩了幾口氣,然后自己去飲水機那里接了杯熱水。
一杯熱水下肚,他好像脫胎換骨般好了不少。
翻騰著想要吐的欲.望也被涌過的熱流安撫下來。
施謹恒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應該沒什么事了。
但當他看到地上的狼藉,他又是心頭一梗。
——
作為施謹恒的副手,助理先生要忙碌的事情非常多。
忙碌的助理先生沒有看到施謹恒的消息,他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攔住“游手好閑”的張碌說:“張秘書,想必通過昨天你已經對施總有所了解,那么有關施總的行程問題就交給你來負責了。”
助理先生將一張表格交到了張碌手上。
上面已經羅列好了施謹恒這一個星期的行程。
為了讓張碌看的更清晰,他特意做了個表格,還專程打印了出來。
當然不是助理先生這個人有多為張碌著想。
而是這個表格就是張碌的工作要求。
以后有關施謹恒的工作行程,他都要按照這個模板清晰明了的整理好。
要不然施謹恒每個月從自己腰包里掏五百塊錢出來干什么!
養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嗎!
張碌看了眼表格,發現一個半小時之后,施謹恒就要出去見合作方。
約定地點離這里有四十分鐘的路程,還不包括堵車等一系列意外情況……
“我知道了。”張碌沒有拒絕。
助理先生松了口氣。
看來這個花瓶秘書沒有他想的那么沒用。
“你有駕照嗎。”
“有。”
“那就好,這是施總的車鑰匙,施總不喜歡吵鬧,不要在車里放歌,也不要抽煙,更不要說些沒用的廢話。”
助理先生一邊叮囑,一邊不信任地看著張碌。
面對助理先生充滿警惕的眼神,張碌掀開眼皮,合上手上的文件說:“Dicke先生究竟是助理還是保姆。”
他轉身離開,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留。
助理先生:“……”
松散,傲慢,以下犯上!
這哪里是花瓶,分明就是一盆仙人掌!
不管此刻的助理先生怎么想,剛離開沒多久的張碌又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而好了很多的施謹恒正蹲在地上清理地板。
那身得體的銀黑色西裝泛起了褶皺,包裹著施謹恒鍛煉得當的身體。
隨著施謹恒用毛巾擦拭地板的動作,后腰的衣擺被拉高,露出了里面潔白的襯衫還有黑色的褲腰。
襯衫的布料繃的很緊,直直地扎在褲腰里。
張碌一眼就能出被拉直的襯衫正被襯衫夾緊緊地束在施謹恒的大腿上。
一大杯咖啡沒那么好擦,還有冰塊和細小的碎片。
或許是拉直的襯衫夾讓施謹恒有些不舒服,施謹恒拉了下大腿的褲子,張碌似乎聽到了襯衫夾彈在大腿上的聲音。
繃緊的襯衫得到了放松,施謹恒的臀卻被西裝褲包的平整圓潤,黑色的布料沒有一絲褶皺。
隨著施謹恒半跪在地的動作,黑色皮鞋上露出了半截白襪。
透過褲腿縫還能看到黑色的襪夾正綁在施謹恒的小腿之上。
白色的皮膚,黑色的襪夾。
有夠色的。
張碌站在后面,靜靜地看著施謹恒沒說話。
正在擦地板的施謹恒卻眉頭一皺,猛地回頭,正好看到張碌面不改色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他覺得有點奇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張秘書還有什么事嗎。”施謹恒站了起來。
張碌扶著鏡框,遮住了眼里的暗光。
他淡聲說:“施經理,你十一點要和MZ的陳總見面,現在已經九點四十分了。”
施謹恒揉了揉眉心,他差點忘了。
他們上趕著找人合作,不僅不能遲到,還要提前過去把態度拿出來。
“知道了。”
施謹恒放下了挽到小臂的袖口,他轉身把桌上的文件拿了出來,遞出去的時候才恍然意識到是張碌陪他去談合作。
他看向張碌,發現張碌也在看著他。
隔著光滑的平光鏡,張碌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幽深而專注地看著他,好像有一道深不見底的漩渦。
張碌的瞳色是有點像貓一樣的琥珀色,顏色偏深,流轉著波光,潛藏著幾分難以看透的深邃。
施謹恒一時間被攥住了心神,愣在了原地。
但很快他就收回視線,垂眸說:“現在準備出發吧。”
“是。”張碌不動聲色的從施謹恒身上收回目光。
——
作為一個公司的經理,施謹恒意外的樸素。
一輛總價值不超過二十萬的普通汽車,和路邊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上班族沒有區別。
張碌還以為施謹恒作為一個“出來體驗生活”的“太子爺”,怎么也該配備一輛豪車。
但現在看來,施謹恒或許沒他想的這么光鮮亮麗。
甚至于,施謹恒會來到這家公司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張碌被發絲遮擋的眼睛閃過一道晦澀不清的暗光。
他關上車門,卻不知道施謹恒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蹙著眉。
張碌瞥了一眼,傾身靠近了施謹恒。
正在走神的施謹恒被他嚇了一跳,連忙睜大眼睛看向他,身體也僵直在座椅上。
“你要做什么。”
張碌拉過安全帶,抬起眼說:“兩個大男人,我能做什么。”
施謹恒抿著唇,接過安全帶說:“我自己來。”
一冷一熱的手碰到了一起,施謹恒手一松,沒扣上的安全帶立馬彈了回去。
施謹恒頓了一下,張碌卻面不改色地拉過安全帶,重新扣好在座椅上。
“這種小事怎么能讓施經理親自動手。”
張碌說的輕描淡寫,施謹恒卻皺起了眉。
“張碌,你不用……”
“施經理,請坐好。”
張碌扶著方向盤,踩下了油門。
施謹恒的身體猝不及防的往前一晃,又重重地彈了回去。
他一只手拉著車門上的把手,一只手扶著座椅,看著張碌以極其刁鉆的角度開出了停車場。
“張碌,我這是商務車,不是跑車!”
張碌轉動著方向盤,姿態悠然地說:“放心,我有駕照。”
他不是要說這個!
施謹恒又氣又惱。
從遇到張碌開始,他就一直被對方壓制地抬不起頭。
可是,明明當年是張碌做錯了事情,也是張碌要對他說對不起,不是嗎!
施謹恒胃疼的厲害,脾氣也涌現上來。
他緊抿著唇,偏過頭看向了窗外。
狹窄的車內,空氣安靜的呼吸可聞。
張碌用余光看了臉色緊繃的施謹恒一眼,又看向前方。
“施經理怎么不說話。”
施謹恒不想說話,他挪過身體,干脆用后腦勺對著張碌。
說什么,反正他又說不過張碌,還要被氣一肚子火。
“怎么,施經理生氣了。”
施謹恒討厭張碌用這種曖.昧不清的語氣和他說話。
他皺著眉,回過頭說:“張碌,你現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說話。”
是上下級,還是曾經不歡而散的對手,亦或是……久別重逢的老友。
如果是上下級,對方就不應該說這種超出工作界限的話。
但如果是別的關系,又何必總是一口一個施經理。
像帶著刺,還透著譏諷的陰陽怪氣。
張碌神色不明地看著前方的紅綠燈,輕聲開口,“施經理何必動氣。”
施謹恒覺得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憤怒,亦或是委屈,或者都有,他偏過頭,賭氣說:“那就請張秘書注意分寸,我不希望我們有超出工作之外的交流。”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誰也沒說話。
一路開到仙人居,施謹恒的臉已經白的沒有一分血色。
他坐在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扶著車門走下車。
張碌無聲地看著施謹恒,什么也沒說。
他們來的比較早,要在包廂里等上二十分鐘。
施謹恒利用這段時間,重新打開文件細細查看。
只是沒看一會兒,他就胃部翻涌,彎著腰吐了出來。
張碌眼疾手快地抽走他手上的文件,將旁邊的垃圾桶踢了過去。
施謹恒吐的停不下來,樣子實在凄慘。
可他什么也沒吃,根本就吐不出東西,除了早上喝下的那杯咖啡和熱水,只有酸中帶苦的膽汁。
他彎著腰,抬不起頭。
現在他算是在張碌的面前把臉丟盡了。
但就在這時,一只手伸過來擦上了他的嘴。
亂七八糟的動作像在擦鞋。
施謹恒被迫抬起了頭,無力反抗的樣子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
“唔……好……好了!”他抓著張碌的手腕,掙扎著扭過了頭。
施謹恒的手心一片冰涼,手指還在發抖。
然后他沒有堅持太久,又白著臉吐了出來。
這次沒有對準垃圾桶,吐出來的膽汁直接弄臟了張碌的鞋面和褲腿。
張碌沒說話,施謹恒卻僵住了。
他抓著張碌的手緊了緊,沙啞地說:“對不……唔……”
疊的厚厚的紙巾又擦上了他的嘴,為了防止他掙扎,另一只手還掐住了他的下巴。
說句不好聽的,張碌幫他擦嘴的動作就像他妹妹給小孩擦屁股一樣粗暴又沒有章法!
直接把他那點男人的羞恥心擦的干干凈凈。
他懷疑張碌是在故意針對他!
“唔……張碌……”
“我生氣了!”施謹恒用力推開了張碌的手。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起來生氣,推人的動作卻像貓爪子一樣無力。
張碌面不改色的把紙巾丟進了垃圾桶,神色淡然地說:“怎么,施經理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嗎。”
施謹恒握緊拳頭。
滿意!滿意的很!
“我不用你管。”
他流了點鼻涕,抬起手想擦,卻又不想弄臟自己的衣袖,再一看紙巾被張碌拿在手里,他干脆扭過了頭,小聲地吸著鼻頭。
在無聲的憤怒中,施謹恒蹙著眉頭,繃著臉,眼尾還有些泛紅。
張碌看著施謹恒小聲吸鼻涕的樣子,神色不明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
“施經理,你把我的褲子弄臟了,這又怎么算。”
正在努力吸鼻子的施謹恒渾身一僵。
他頭一偏,繃著臉說:“賠。”
話說完,他又吸了下鼻涕。
就在這時,旁邊遞來了一張紙巾。
施謹恒頓了一下,他看著那張紙巾,抬著下巴說:“不用!”
他站直身體,要自己去廁所清理。
可腿一軟,他沒能站穩,手忙腳亂的要去抓張碌,指尖一勾,張碌的眼鏡被掃落在地。
施謹恒踉蹌兩步,“咔嚓”一聲,他一只手撐著桌子,一只手抓著張碌的手臂。
“賠,我賠。”他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第176章 都市
1
MZ的陳總三十來歲, 長得英俊瀟灑,身材也保持良好,就是那雙泛著精光的眼睛和意味不明的笑透著一點商人才有的精明。
張碌待的這個SP公司是多年前就從安心科技獨立出來的子公司, 做的是中高端的商務手表。
但這個款式早就在總公司下架, 如今正在面臨停產的危險。
這也是公司里的人認為總公司要將他們放棄的原因。
而MZ做的是商務車, 最近風頭正好,以勢如破竹的姿態成為了商務車這個行業的“新貴”。
施謹恒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解了MZ這個品牌, 又回頭整理好了SP這款手表的資料。
他昨天晚上熬了一個大夜,為的就是將這款手表的特性和優勢整理出來, 并且親自寫好了一個策劃案。
如果SP能和MZ聯合宣傳,SP未嘗不可以借MZ的東風重回市場。
更何況, 施謹恒認為SP這款手表始終擁有不可替代的優勢,而總公司之所以將這款手表下架,不過就是因為這款手表上市比較早,不符合當時的潮流風向,銷量較低罷了。
后來安心科技擠進了高奢品牌的行列,各種高端的男士手表還有女士手表都發展的越來越好,這款老舊的中高端商務手表就被遺忘且放棄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城市發展迅速,處于中層階級的人也越來越多,普通手表不符合日常需求,過于高端的手表也不太適合平常的上班族。
這款SP手表正好可以在這個時候重回市場。
剛好, MZ的商務車就非常適配。當然, 如果能夠達成進一步的合作就更好了。
不過施謹恒也知道這很難, 畢竟對方一個勢頭正好的“新貴”, 憑什么要來為SP做慈善。
施謹恒已經做好踩著底線退讓的準備了,也將所有的資料和方案都整理好, 一幅公事公辦的態度與對方進行談判。
卻發現對方的眼神一直往他的身后看。
“陳總,你可以先了解一下SP這款手表,我也可以為你進行詳細的介紹。”
施謹恒強忍著內心的不適,直起上半身擋住了陳總的眼神。
陳總的視線稍稍從張碌身上收回,看向施謹恒說:“施經理不必這么嚴肅,既然我愿意花費時間和施經理見面,自然是相信貴公司的誠意,不如我們邊吃飯邊談。”
施謹恒不太喜歡對方那幅高傲又輕佻的態度。
但誰讓他們落于下風呢。
“是我冒進了。”施謹恒做不出陪笑的事,他合上手上的文件,語氣客氣又禮貌,臉上依舊帶著冷峻的神情。
陳總又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張碌,笑著說:“施經理不是南市本地人吧。”
“不是,但我自小在南市長大。”
“難怪聽口音有點不一樣,那這位秘書呢,又是哪里人。”
陳總笑瞇瞇地看著張碌。
施謹恒的眉頭皺了起來。
“陳總,我看我們還是再談一下SP與MZ的合作……”
“施經理,我都說了不要這么緊張。”
陳總有些不虞地看了施謹恒一眼,轉向張碌說:“合作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談成的,這位秘書先生跟著站了這么久,想必也累了吧,不如一起坐下,邊吃邊談。”
張碌掀開濃密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眸漾開了一絲波光瀲滟的光。
只這么一個淺淺抬眼的動作,也差點讓陳總失了神。
張碌雖不像男生女相那般艷麗柔美,卻也是一副男女通吃的好相貌。
精致不女氣,英氣又不粗糙。
每一個五官都長得剛剛好,又美又俊,鋒利中還夾雜著一點斯文。
在這之中,張碌那雙眼睛又尤為奪目。
粗看像桃花眼,細看卻是一雙勾人的貓眼。
圓而翹的眼尾,琥珀色的瞳孔,好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泉水,又像一顆會說話的星辰。
只這么看了一眼,陳總就被撩動了心弦,呼吸粗重起來。
他眼神發直的失了神,語氣都柔了幾分。
“不知道這位秘書先生怎么稱呼。”
聽到他發啞的嗓音,施謹恒的臉冷了下來。
張碌瞥了施謹恒一眼,張開淡紅的唇說:“姓張。”
“張秘書,請坐,不知道張秘書會不會喝酒。”
這位年逾三十的陳總滾動著喉結,一雙眼睛直勾勾的放在張碌臉上,態度親近不說,還殷勤的為張碌倒滿了酒杯。
張碌看著那滿滿一杯酒,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看向施謹恒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輕笑道,“施經理,這酒我是喝還是不喝,要我喝了,可就要施經理自己開車了。”
這一笑,更是將陳總的魂給勾了過去。
“這算什么,總歸時間不急,休息好了再走也不遲。”說這句話的時候,陳總的身體向著張碌靠了過去。
施謹恒擋在中間,端起張碌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出外勤要批假,超過基礎外勤時間扣錢。”
“嘭”的一聲,施謹恒冷著一張臉將空酒杯放回桌面。
這陳總看著不像好人,這酒也不是什么小酌怡情的低濃度酒,火燒火燎,烈的嚇人。
微長的發擋住了張碌的眉眼,沒人能看清張碌的眼神。
陳總有些不高興,重新滿上一杯說:“施經理這話就有些不對了,既然出來談合作,自然是要開開心心的談,何必要斤斤計較說些掃興的話。”
也不知道這位陳總是不是被酒精熏的昏了頭,他竟然半真半假地笑著說:“我愿意出兩倍的錢聘用張秘書,張秘書不如跟了我算了。”
話說完,他又將那滿滿一杯酒推到了張碌的面前。
這已經不止是冒犯這么簡單了。
在場的都是男人,自然知道陳總是什么意思。
張碌笑了,他撫摸著酒杯說:“不知道陳總愿意出多高的價。”
陳總看著張碌在杯壁上緩緩摩挲的指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張秘書覺得多少合適,都可以談。”
施謹恒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微微起伏的胸口能看出他壓抑的怒火。
張碌垂眸笑道,“這倒是叫我受寵若驚了。”
張碌臉上在笑,眼里卻冷的沒有一絲笑意。
陳總卻欣喜若狂,一臉急色的去撫摸張碌的手,嘴上還催著張碌把酒喝下去,想看看那張性感的唇被酒浸濕的模樣。
“好說好說,張秘書不如把這杯酒喝了我們再慢慢談。”
眼見著他的手要摸到張碌的手背,施謹恒伸出手擋住了陳總的動作,同時拿走了被張碌把玩在指尖的酒杯。
“我的秘書恐怕當不起陳總的厚愛,這杯酒由我來代勞。”
施謹恒再次一飲而盡。
這次喝的比較狠,酒液從施謹恒的嘴角溢了出來,滑落至他滾動的喉結。
張碌看著施謹恒被酒浸濕的唇,隨著那滴滑落的酒液看向了施謹恒的脖頸,一路蜿蜒至潔白的襯衫領口。
施謹恒用手背擦去了下巴上的酒液,轉頭看向了張碌。
張碌喉結微動,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又用余光看向了施謹恒的臉。
或許是接連兩杯烈酒下肚的緣故,施謹恒的顴骨升上了一抹薄紅,眼神也不如之前那樣冰冷堅定,隱隱有一點微醺的迷離。
張碌倒了杯水,潤了潤干燥的喉嚨。
三番兩次被壞好事的陳總沉下了臉,不滿地說:“施經理這是什么意思。”
施謹恒骨子里的傲氣隨著酒意漫了上來。
他神色冷峻,抬著下巴說:“這還要問陳總,如果陳總真心想合作,我自然真誠以待,可若是陳總想找人陪酒,恕我難以配合!”
“施謹恒,你好大的膽子,我看你這個合作是不想要了!”被下了面子的陳總當下就勃然大怒。
施謹恒站起來,身姿筆挺地說:“如果是靠陪酒得來的話,這個合作不要也罷。”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施謹恒,到時候你不要來求我!”
施謹恒看向陳總,那雙被酒意浸濕的眼眸迸發出了一抹銳利的冷光。
“我說的,但我也奉勸陳總一句,做人還是要……唔……”
張碌捂著施謹恒的嘴,強硬的將對方壓在了自己的懷里。
“施經理他喝醉了,一時口不擇言,還請陳總見諒。”
他拿好桌子上的文件和資料,摟著施謹恒往外走。
“有關SP和MZ的合作,我們下次再談。”
陳總的威脅冷冷地響起,“呵,到時候可就不是現在這些條件這么簡單了!”
張碌神情未變,摟著施謹恒的腰,腳步不停地走出了包廂的門。
不管陳總怎么想,被摁在張碌懷里的施謹恒一直在不停的掙扎。
張碌面不改色地摟著施謹恒的身體,手掌壓著施謹恒的后腦,將他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懷里。
在外面等電梯的人看到這一幅場景,立馬愣在了原地。
張碌摁著電梯開關,用眼神詢問對方要不要進來。
路人咽了咽口水,看著張碌那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靠墻站好。
施謹恒在掙扎中努力露出了半張臉,充滿憤怒地說:“張碌,你變了!”
張碌看著電梯樓層,再次將施謹恒摁進了自己的懷里。
施謹恒奮力掙扎,張碌眉一皺,警告道,“別動。”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了一樓。
張碌摟著施謹恒走了出去,施謹恒也掙扎的越發厲害。
他一邊推著張碌的身體,一邊錘打著張碌的胸口。
片刻之后,他艱難的開口。
“我想吐……”
第177章 都市
1
施謹恒扶著垃圾桶, 吐的臉色煞白。
張碌還在回想包廂里施謹恒二話不說就喝下兩杯烈酒的模樣,還有當時施謹恒說的那些話。
對方似乎還和以前一樣,責任心強, 正直又死板。
“嘔……咳咳……”
施謹恒痛苦的聲音吸引了張碌的注意力。
他看過去, 卻發現施謹恒正在往外吐血。
他瞳孔一縮, 立馬把癱軟下去的施謹恒抱在懷里。
“施謹恒!”
施謹恒的嘴角掛著血絲,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渙散的瞳孔似乎要失去意識。
張碌抿著唇,神色凝重地抱著施謹恒往外跑。
路過的行人被嚇了一跳, 連忙往兩側退讓。
張碌身高腿長,跑得快, 連去地下停車場取車的耐心都沒有,一跑出會所就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醫院!”
司機不敢多話,連忙踩下油門往就近的醫院開。
被張碌抱在懷里的施謹恒又往外嘔了一口血,場面很是駭人。
司機的臉也跟著白了,生怕人死在他車上。
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敢耽誤,冒著闖紅綠燈的危險,司機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在狂響的車笛中飛速向前開。
張碌拍了拍施謹恒的臉頰,低聲道,“施謹恒,清醒一點。”
他不敢讓施謹恒失去意識, 怕人真的休克過去。
施謹恒痛苦地皺起了眉, 嘴里兜不住的血又往外溢了一點。
張碌抹去了施謹恒嘴角的血跡, 用手托著施謹恒的臉。
吐血量不算太大應該算是張碌目前唯一的安慰。
“施謹恒, 睜開眼睛看看我。”
他張開嘴和施謹恒說話,卻又不能大聲喊叫給司機先生增加壓力, 他壓低身體,與施謹恒鼻尖相抵,確保施謹恒能聽到他的聲音。
“施謹恒,別睡,睜開眼睛看看我。”
“施謹恒。”
張碌很是懊惱。
明知道之前施謹恒胃部不適,已經吐了一回,他卻沒有阻擋施謹恒幫他攔下那兩杯酒。
以前的施謹恒就會在一些莫名的地方散發正義感。
施謹恒本人是一個信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
他從不懼怕流言蜚語,也從不在乎他人異樣的目光。
卻在聽到有人拿張碌的外貌開玩笑時而義正言辭地站出來進行指責。
為此,施謹恒當年也招了不少的恨。
張碌喉結微動,他托著施謹恒的臉,指尖撫摸著施謹恒的臉頰。
從過去到現在,施謹恒好像一直都沒有變。
施謹恒顫動著睫毛,呼吸凌亂,掙扎著睜開了雙眼。
卻一眼就陷進了張碌那雙近在咫尺的眼里。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好似金光燦燦的海面一樣讓人心生溫暖。
張碌湊近他,聲音溫柔。
“施謹恒,你還好嗎。”
溫熱的氣息灑在了他的臉上,施謹恒有些恍惚,覺得自己飄在了云端。
但他沒能堅持太久,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偏過頭,急促的呼吸與張碌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張碌頓在了原地。
他抿著唇,眼眸幽深地看著施謹恒,轉瞬即逝的酥麻還在唇上殘留著一絲癢意。
“先生,到了。”
滿頭大汗的司機先生踩下了剎車。
張碌身體一晃,緊緊地抱住了施謹恒,人也迅速回過神。
“謝謝,如果有麻煩,我會配合作證。”
張碌放下幾張鈔票,打開了車門。
聽到他這句話,司機先生松了口氣,隨后他看到座椅上那幾張明顯超出應有價格的鈔票,立馬睜大了眼睛,沖著外面喊,“先生!”
可張碌已經抱著施謹恒跑進了醫院。
門診大廳的護士看到張碌跑進來,二話不說就推來了一架病床。
“讓讓,麻煩讓讓!”
“醫生!醫生!這里有個病人正在吐血!”
急診室的燈亮了起來,站在門外的張碌也放松了身體。
“走廊右拐就是廁所,你可以先去清理一下。”
長得好看的人天生就能獲得人的好感。
護士看著張碌手上的血,遞給了他一包紙巾,連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幾分。
“謝謝。”
張碌沒有動,他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看著前方急診室的門。
——
“病人是急性胃出血,伴有高燒,需要住院……”
張碌一邊聽著醫生說話,一邊看著被推出急診室的施謹恒。
“先去辦理住院手續吧。”醫生給了張碌一張單子。
“好,謝謝醫生。”
施謹恒被推出來的時候就醒了,他唇色發白,臉卻帶著不正常的酡紅,額頭上還滲著一些細密的冷汗,人看著很虛弱,卻又比嘔血的時候好了很多。
見對方看著自己,張碌上前幾步,彎下腰說:“施謹恒,你怎么樣。”
施謹恒張開嘴,發出虛弱的聲音。
“Dicke……”
張碌神情一頓,沉下眼眸問,“你就想說這個?”
施謹恒點了下頭,“讓Dicke過來……”
“好了,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張碌神色冷淡地站直了身體。
施謹恒有些驚訝和疑惑地看著張碌,只是還沒等他說話,人就已經被推進了病房。
而張碌看著手上的單子,沒什么情緒地打通了助理先生的電話。
住院手續就讓助理先生來辦理吧。
他一個小秘書沒必要爭著去浪費自己的工資。
——
助理先生不愧為施謹恒的心腹,幾乎在張碌掛斷電話沒多久,助理先生就匆匆趕了過來。
他手上拿著電腦、文件、資料、手指上還掛著一串鑰匙。
那幅忙碌中又帶著焦急的樣子立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施總怎么樣。”助理先生喘著氣,匆忙詢問。
然后在看到張碌那張臉之后,又忍不住呼吸一滯。
這個花瓶秘書……有點東西。
張碌穿著大衣,身姿筆挺地站在病房門口。
他兩手插兜地說:“需要住院觀察。”
話說完,他把單子交給了助理先生。
“記得報銷。”
他還是幫施謹恒辦理了住院手續。
主要是這邊病房緊張,他不提前辦理的話,施謹恒很有可能會被擠到走廊上安家。
看在施謹恒是因為他才胃出血住院的份上,他沒忍心讓施謹恒受這個罪。
助理先生抬起手臂擦了下頭上的汗,松了一口氣說:“我去看看施總。”
他抬腳往里走,又退回來看向張碌手上的單子。
只是他手上實在沒有空余地方可以拿,最后他張開嘴把單子咬在了嘴里,抬腳走進了病房。
張碌垂下眼睫,神色不明地站在病房門口。
他沒有離開,并不是放心不下,而是擔心施謹恒不幫他報銷醫藥費。
畢竟那可是好幾千塊錢。
四舍五入那就是好幾萬,再五入,都能湊個首付了。
張碌身高腿長地站在醫院的走廊上,加上他那張男女通吃的臉,來往的病人和護士都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看。
有的看臉,有的看身材。
他早已習慣這種眼神,睜著一雙沒有感情的死魚眼,當一個冷冰冰的木頭樁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
不知道里面談了多久,深秋的天,空氣沁著一股子寒意,直到張碌的腿又冷又麻,想要出去抽一根煙的時候,里面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張碌碾著手指,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剛從急診室出來就惦記著找他的助理先生,還一談就是近一個小時,看來精神頭還是太好了。
病房門被推開,助理先生手上的電腦不見了,文件也少了一半,那把掛在手上的鑰匙卻還在。
但很快,這把鑰匙就放在了張碌的手里。
“施總可能要住一個星期的院,公司里不能沒人,我脫不開身,所以就麻煩張秘書在這里照顧施總了。”
張碌看著手里的鑰匙,又看向助理先生,用眼神詢問對方這是什么意思。
助理先生咳了一聲,說:“施總養了一只貓,這段時間他沒辦法回家,可能還要麻煩張秘書照顧一下施總的貓。”
“對了,施總的貓有些怪,名字也有些怪……”
張碌看著鑰匙上的貓貓掛件,輕笑一聲,“Dicke先生偶爾還兼職施經理的保姆嗎。”
助理先生臉一黑,“張秘書實在不會說話的話,可以不必說話。”
張碌微微一笑。
——
張碌最終還是做上了私人秘書才會做的事。
他先是回會所取了車,再根據助理先生提供的地址去了施謹恒的家。
除了要看看施謹恒的貓之外,還要帶一些施謹恒的換洗衣物過去。
推開公寓的門,一個不大的兩居室映入眼簾。
精簡到極致的精裝修幾乎看不出多少生活的痕跡。
他打開墻上的開關,明亮的燈光落下,他卻沒有看到施謹恒的貓在哪里。
靜靜地站了片刻,他看著前方道,“狗剩子,吃飯了。”
“咻”的一聲,一個殘影豬突猛進般撲了過來。
但很快對方意識到這不是它熟悉的鏟屎官,立馬一個急剎停在了原地。
無聲的對視中,張碌看著眼前膘肥體壯的橘貓陷入了沉默。
“……”
一只貓究竟是怎么能在吃貓糧的時候吃出豬拱食的動靜的。
張碌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著快要把飯盆給拱飛的橘貓。
當時助理先生一臉認真的告訴他,施謹恒家的貓特別容易犯豬癮,一天要吃三頓,比人都規律不說,偶爾半夜還要加餐吃夜宵。
如果張碌找不到這只貓,只要說一聲開飯了,這只貓絕對能在三秒鐘之內沖到他面前。
現在想想,助理先生還是保守了。
以這只貓對干飯的熱愛,哪用的了三秒。
張碌看著橘貓努力拱飯盆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對方那身油光水滑的毛。
“施小寶。”
臉頰撐的鼓鼓的橘貓抬頭看向了他。
張碌笑了一下,捏了捏貓耳朵。
“狗剩子。”
“嗷嗚!”
第178章 都市
1
喂完了豬……貓……張碌推開了臥室的門。
精簡的裝飾風格, 一絲不茍的床,就和施謹恒這個人一樣簡單。
張碌停在門口,在心里細細地嚼著簡單兩個字, 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打開衣柜, 拿出一個簡易的旅行包, 開始往里面裝衣服。
主要是天氣冷,要多帶幾件厚外套, 嗯……還有內.褲。
一條,兩條, 三條……
張碌挑了下眉,干脆往里面裝了七條。
這樣一天一條, 穿一條丟一條還能撐到出院那天。
掏光抽屜的張碌看到旁邊放著的襯衫夾和襪夾,莫名想起了那天施謹恒半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模樣,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手癢。
他有點好奇,只是有點好奇。
張碌舔了下唇,伸手摸上了擺放整齊的襯衫夾。
非常光滑的橡膠材質,上面裝著金屬扣,摸著有點涼。
修長白凈的手指順著襯衫夾緩緩的往上撫摸,好似那天施謹恒緊繃的大腿。
張碌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暗了一瞬,滾動的喉結也升起了一絲干燥的渴意。
“嗷嗚!”
忽然,一個飛撲過來的大家伙撞上了他的小腿,喚回了他的心神。
張碌動作一頓, 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深吸了一口氣, 覺得自己現在像個闖入別人家里意*的變態。
張碌揉著眉心, 一時笑出了聲。
吃飽喝足的施小寶像個堆土機一樣不停地拱著他的小腿。
真是……越來越像一頭豬了。
張碌一臉慈愛地摸了摸施小寶的腦袋, 然后一腳把它踹了出去。
看來他真是單身太久了。
現在外債已經還清,他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個人生活了。
張碌的神色晦澀不清, 準備關上衣柜的門,在地上滾了一圈的施小寶卻突然像野豬下山一樣沖了過來。
張碌被撞的一個踉蹌,整個人都撞上了衣柜,還沒等他站穩,“吧嗒”一聲,一本冊子從衣柜最上面掉了下來。
攤開的那一面正是兩個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
張碌愣在了原地。
而深藏功與名的施小寶舔了舔身上的毛,搖著大屁股走了。
“……”
張碌彎下腰,將相冊撿了起來。
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一個高大挺拔,一個清瘦修長,兩人都沒有笑,卻抬著下巴,展露著不相上下的高傲。
張碌抿了下唇,眼中明明暗暗看不出什么神色。
他和施謹恒同專業,卻不是同一個班。
在同一個專業中,最優秀的尖子生只能有一個,最高級別的獎學金得主也只能有一個,就連對外提起最能代表他們院系的專業第一也只能有一個。
兩人互不退讓,一起在競爭中度過了大學的所有時間。
張碌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回想起他的大學時光除了拼命學習,唯一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居然只有施謹恒。
他的青春沒有朋友,更沒有春心萌動的荷爾蒙。
本科即將畢業時,兩人被拉到了一起,同學們笑嘻嘻的讓他們一起拍個合照。
那時的他們正要競爭同一個保研名額。
他們本來不屑于應邀,像兩尊門神一樣各站一邊,卻不知道是誰開玩笑推了他們一把,兩人肩并肩地撞在了一起。
即便如此,他們誰也不愿意認輸,各自站直身體,挺著背,抬著下巴,好像在互相較勁,暗地里要分個高低。
最后這張照片他們兩人各有一張。
在將照片拿到手里的時候,張碌有過一絲隱秘的開心。
大概是一種孤單被驅散的雀躍。
還有一點別的青春心緒……
他無法將這份心情分享,便將那張照片細心的珍藏在他的相冊里,用以紀念他曾經那段最努力又最意氣風發的時光。
但現在,這張照片早已不知道被他丟去了哪里。
張碌垂眸看著被時光留在過去的兩人,指尖微動。
他沒想到施謹恒還好好的保存著這張照片。
但最終他抬起的手還是沒有落下。
張碌合上手上的相冊,就像什么也沒有看見一樣放進了衣柜的最深處。
他關上衣柜的門,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只是他的心里是不是如他表面那樣平靜,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回到醫院已經是深夜。
張碌推開病房的門,睡眼惺忪的施謹恒向著門口看了過來。
“Dicke……”
黑漆漆的光影下,施謹恒看不清站在門口的人。
他嗓音沙啞地開口,“Dicke,小寶還好嗎,這幾天我要住院,不能回家,記得要每天去看它,走的時候也要在飯盆里放好貓糧,還有,它不喜歡喝水,要記得每天幫它泡一杯牛奶……”
施謹恒像一個操心的老父親不停地叮囑。
除了自己的貓,還有公司的工作也放心不下。
“和MZ的合作沒有談成,再去試著接洽其他幾個合作方,設計部那邊的工作不要拖延,最好趕在聯名合作之前把SP的新款式設計出來。”
施謹恒嘆了口氣,沙啞的聲音透著虛弱,音量比之前低了幾分。
“最近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出院之后,我會補償你,公司那邊不能沒人,我這里就不需要人照顧了。”
說著說著,他又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語氣有些遲疑。
“張碌……張秘書呢,他還好嗎。”
明明施謹恒自己才是那個需要擔心的人,他卻低啞地說:“我的身體很好,讓張秘書不要擔心,也不要讓他放在心上。”
“他……他是個很優秀的人,平常不要去為難他,可以試著相信他……”
施謹恒還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最后他的嘴張了又合,還是止住了聲音。
他似乎累了,高燒讓他的意識難以保持絕對的清醒。
一大段話下來,他的精力也到了極限。
“Dicke,你走吧。”
施謹恒翻了個身,在窗外的月色下,透著幾分孤獨。
站在門口的黑影向前邁開了腳步,病房門在身后關閉,隔絕了走廊上的燈光。
疲憊的施謹恒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意識模糊的開口,“Dicke?”
裹著寒風的身影在他身后停了下來,施謹恒有些疑惑的想要轉身,一只手卻摸上了他的額頭。
施謹恒動作一頓,大腦也恢復了片刻的清醒。
“D……”
“施謹恒,你沒有朋友嗎,還是Dicke先生真的是你的保姆。”
哪怕是病中也要妥帖的安排好一切,公事公辦的交代中除了助理先生只有施謹恒自己。
而連貓都細心交代的人,卻沒有說過一句自己需要照顧。
怎么這么可憐呢。
張碌撥開施謹恒的額發,動作輕的像在撫摸。
施謹恒無聲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張碌,昏暗的陰影中,他看不清張碌的臉,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安靜的空氣,還有張碌平靜下的溫柔。
一時間,心臟加速跳動的感覺讓施謹恒扭過了頭。
“張碌……張秘書,你怎么在這里。”
張碌眼眸幽深地看著偏過頭的施謹恒,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
“Dicke先生拜托我來照顧你。”
施謹恒覺得呼吸有些收緊。
“為什么是你來照顧我。”
“那你還希望是誰來。”張碌看了眼緩慢滴落的點滴,拉過椅子坐在了床前。
施謹恒剛剛上任,公司里的人都不熟悉。
助理先生又擔當大任,要在公司坐鎮,除了張碌,還有誰來。
施謹恒顯然也想明白過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前面的窗戶說:“我不需要有人照顧。”
“真的嗎。”
聽到張碌的聲音,施謹恒沒有說話,他垂下了眼睫,卻感覺到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腹部。
“不需要上廁所嗎。”
那只手從施謹恒的腹部緩緩下移,摁住了他平坦的小.腹。
施謹恒呼吸一緊,頭皮有些發麻,連聲音都隱忍了幾分。
“我可以自己來。”
“你還在打點滴,還在發高燒,醫生說你的身體很虛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放在施謹恒小腹上的指尖不輕不重地摁了一下,張碌平靜的聲音隨之響起,“你真的可以嗎。”
施謹恒耳根發紅,呼吸都亂了幾分。
“我可以。”他艱難的出聲。
只是施謹恒剛坐直身體,頭上就冒出了冷汗。
就在施謹恒艱難行動的時候,一只手取下了掛在架子上的點滴,放在了施謹恒手里。
“拿好,舉高。”
施謹恒接過來,有些疑惑地看向張碌,卻感到身體騰空,整個人都被張碌抱了起來。
“張碌!”施謹恒滿臉通紅。
作為一個身形絕對不算瘦弱的大男人,施謹恒實在難以接受自己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里。
張碌的聲音冷靜地響起,“急什么,你這一路都是被我抱進來的。”
施謹恒咬著牙根,“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那是在他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可現在他很清醒。
好似知道了施謹恒在想什么,張碌輕描淡寫地說:“那你就當是在做夢好了。”
“誰會在做夢的時候夢到你!”
施謹恒過于激烈的反應讓空氣安靜了一瞬。
張碌停下腳步,低頭看向施謹恒說:“你夢到過我?”
施謹恒閉上嘴巴沒有說話。
他偏頭看向地上的光影,心情有些復雜。
夢到過。
在張碌對他說出那些充滿羞辱的話之后。
他實在想不明白張碌為什么要那樣對他。
而被傷害的心情也比預想中還要難過。
第179章 都市
1
施謹恒的沉默讓張碌的內心漾開了一絲波瀾。
他抿著唇, 將施謹恒抱進了廁所。
施謹恒還穿著那身沾了血的西裝,潔白的襯衫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解下來的領帶就搭在外面的椅背上,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 在微敞的衣領中露出了施謹恒的半截鎖骨。
施謹恒確實不是一個瘦弱的男人。
他肌肉緊實, 鍛煉得當, 不管是氣質還是身體都透著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成熟和穩重。
將施謹恒放下來的時候,張碌不知道為什么沒有開燈。
他站在施謹恒的身后, 相貼的身體互相傳遞著彼此的體溫。
“要洗澡嗎。”他低聲開口,充滿磁性的嗓音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些沙啞和曖昧。
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讓施謹恒的呼吸有些重。
他深吸了一口氣, 出聲說:“不用了。”
這個時候的施謹恒說不出需要清理身體的話。
可張碌在施謹恒這里向來不知道什么叫點到即止。
那只干凈修長的手碾著施謹恒的襯衫領口,低啞的嗓音如電流般蹭過施謹恒的耳尖。
“可你的衣服都臟了。”
施謹恒半邊身體一麻, 他別過頭,沙啞著說:“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呢。”
屬于張碌的發絲蹭到了施謹恒的脖頸。
朦朧的月色下,他們之間的距離若即若離。
遠遠地看過去,好似張碌在后面擁抱著施謹恒。
實則他只是站在施謹恒的后背,微垂著頭,沒有碰到施謹恒一分。
“張碌!”施謹恒的語氣有些重。
過于逼仄的空間讓他有些喘不上氣。
“你出去吧。”他放輕聲音,垂下了眼眸。
站在施謹恒身后的張碌抬眼看向了前面的鏡子,施謹恒偏著頭,眼眸微垂,冷峻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緊繃。
他細細地看著施謹恒的臉,琥珀色的瞳孔散發著幽深的暗光。
“好。”
他如一道影子般往后退開。
感覺到空氣的流通, 扶著洗手臺的施謹恒松了口氣。
明明張碌什么也沒有做, 可他卻在張碌的身上感覺到了壓迫感。
那種如芒刺背的感覺讓他渾身緊繃, 連呼吸都好像被扼住一樣陣陣發緊。
他至今仍舊不明白張碌當初為什么要對他“口出惡言”, 也不明白現在的張碌到底在想什么。
施謹恒深吸了一口氣,伸手解開了襯衫上的扣子, 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皮膚。
他看向鏡子里的自己,眉頭微皺地碾著領口上的血跡。
他沒有過分的潔癖,卻也是個在日常生活中井井有條又干凈整潔的人。
襯衫的血跡確實顯眼,尤其上面還沾著一點酒氣。
想到張碌問他要不要洗澡的話,施謹恒越想越覺得不舒服。
可他也知道他自己的身體情況。
他還在發燒,身體又虛弱,可能還沒有洗完澡就要光著屁股暈倒在浴室里。
這是施謹恒無法接受的事情。
至于讓張碌幫忙,施謹恒則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
就算不能洗澡,至少也要換個衣服,或者把領口的血跡清理干凈。
施謹恒把點滴掛在了廁所的架子上,慢騰騰地解開了襯衫上的紐扣。
昏暗的光線下,施謹恒的皮膚比平時還要白幾分,緊實又充滿彈性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一寸一寸的展露出來。
而施謹恒忘記了自己穿著襯衫夾。
一個連上班都要西裝革履的人,今天出去談合作自然也是全套的正裝。
施謹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時有些語塞。
但脫都脫了,總不能半途而廢。
打著點滴的施謹恒行動很不方便。
脫了大半的襯衫就這樣卡在他的手肘上,下半截還塞在褲腰里。
他艱難地解開了皮帶,拉下拉鏈,褲子松松垮垮地掛在他的胯部,露出了襯衫下的金屬扣。
施謹恒緩了口氣,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打點滴的手背已經腫了起來,正止不住的脹痛。
綁在大腿上的皮帶比較麻煩,需要他把褲子脫下來,只不過解開金屬扣就比較簡單了。
緩過來的施謹恒繼續與襯衫夾做斗爭。
而掛在他胯部的褲子搖搖欲墜的要往下掉落。
施謹恒的頭上出了些汗,“咔噠”一聲,終于在他解開了第一個金屬扣之后,身后的門也同時打開。
“你要不要換一套衣服……”
“刷”的一聲,施謹恒的褲子從他的腰上滑落。
“……”
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施謹恒宛若冰雕一般僵立在鏡子前。
他背對著張碌,完全可以不去看張碌的臉,但他實在很難欺騙自己,面前的鏡子只是幻覺。
站在門口的張碌隨著他掉落的褲子而視線下移,好半晌之后,張碌張開嘴說:“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
“我沒有!”施謹恒的臉漲的通紅。
他彎下腰,堅強的把褲子提了起來,轉過身一臉認真地說:“我沒有。”
張碌盯著施謹恒敞開的褲腰,腦海里還停留著施謹恒的大腿被黑色皮帶勒緊的畫面。
“你需要換衣服嗎。”張碌舉起了手上的病號服,一邊向前走,一邊關上了身后的門。
密閉的空間瞬間就讓施謹恒回到了之前呼吸收緊的逼仄感。
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因為他現在確實需要換身衣服。
張碌走到了他的面前,視線移向了掛在架子上的吊瓶。
“施經理現在很不方便吧。”
一句施經理又為現在不上不下的氛圍添了點催化劑。
施謹恒抓著自己的褲子,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兩個大男人之間并沒有什么不能赤.裸相對的問題。
“對,麻煩你了。”他呼出一口氣,松開了抓緊的褲子。
嘩啦一聲,皮帶落地的聲音在空氣中格外清晰。
施謹恒抿著唇,從脖子到耳廓通紅一片。
張碌穿著黑色的長大衣,高領的打底衫包裹著修長的脖子,當張碌仰起頭的時候,白凈的皮膚和突出的喉結格外顯眼。
施謹恒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只是在張碌的手碰到他大腿的時候,他好像被電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
“不……這不行!”他后退了兩步,睜大了眼睛看著半跪的張碌。
這個姿勢太奇怪了!
施謹恒看著張碌那張在夜色中更顯俊美的臉,一時間一種奇怪的情緒涌上了他的心頭。
這有點不對勁。
同為大男人,在他不方便的時候張碌來幫他換身衣服,這無可厚非,但張碌不該……不該半跪在地上幫他解襯衫夾!
施謹恒有點接受不了。
“我還是自己來吧。”施謹恒往下拉著自己的襯衫,不停的往后退。
張碌沒說話,只用那雙幽深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下一秒,一只溫熱的手就摁住了他的大腿。
“張碌!”施謹恒向前踉蹌了兩步,看著近在咫尺的張碌,他屏住了呼吸。
“別動。”
張碌摁著施謹恒的大腿根,將他禁錮在自己的掌心。
“張碌,這不對勁,我自己來。”
屬于張碌的體溫牢牢地貼著他的大腿,施謹恒呼吸加重,怪異的酥麻感讓他不受控制的想要掙扎。
而施謹恒想要掙脫的舉動讓張碌感到了不耐煩。
“我說了別動。”張碌用力往上摁住了施謹恒的臀。
施謹恒僵在了原地。
難以言喻的混亂感讓他失去了反應能力。
可下一秒,張碌的聲音又喚回了他的心神。
“你在緊張什么。”
施謹恒猛地一愣。
對啊,他在緊張什么。
在他思考的間隙,金屬扣被張碌一個一個的解開。
然后張碌摸上了他的大腿,體溫相貼的觸感讓施謹恒有些不自在。
“你在做什么。”
“有彈性嗎。”張碌突然問。
“什么。”
施謹恒沒想明白張碌的意思,卻見張碌用手指勾起了綁在他大腿上的皮帶,再放開,只聽見“啪”的一聲,皮質的襯衫夾又彈回了他的大腿。
“原來有彈性啊。”張碌低語出聲。
施謹恒的心跟著顫了一下。
“張碌。”他咬著牙根,惱羞成怒地說:“這不是什么值得好奇的事!”
張碌抬眸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地說:“好吧。”
施謹恒的呼吸有些亂。
一半是惱的,一半是羞的。
張碌那只修長好看的手解開了綁在他大腿上的皮帶。
這個姿勢實在奇怪,張碌半跪在他面前,一只手扶著他的大腿,不知道是不是距離過近的原因,施謹恒甚至能感覺到張碌的呼吸。
哪怕施謹恒一直以來對男人都沒有產生過欲.望,也很難不去產生一些聯想。
實在是這個姿勢太糟糕了。
而他也想起了大學期間的一些風言風語。
那時有人說張碌是同性戀,說張碌和他有著不干不凈的關系。
說句實話,當時的施謹恒根本就沒有把這些流言放在心上,并對那些口不擇言的人嗤之以鼻。
他一顆心都在自己的學業上,根本就不去考慮任何與荷爾蒙相關的事情。
直到他步入社會,他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他根本無法想象的東西。
其中就包括那些復雜的男女關系。
施謹恒低頭看向張碌干凈清俊的眉眼,一時間喉嚨有些發緊。
張碌,真的喜歡男人嗎。
“施經理,你還好嗎。”張碌已經幫他解開了另一條腿上的皮帶,在他面前站直了身體。
對上張碌那雙眼睛,施謹恒立馬回過神,臉上出現了懊惱的神情。
他怎么能產生這種毫無道理的猜想。
還是在張碌照顧他的時候,僅僅是一個動作,他內心就產生這種下.流的聯想,這和羞辱張碌有什么區別。
“沒什么。”施謹恒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直視著張碌的眼睛說:“辛苦你了。”
他轉過身體,方便張碌幫他脫下身上的衣服。
看著施謹恒毫無防備的動作,張碌眸色微深地抬起手,而剛剛才從施謹恒大腿上收回的指尖又從施謹恒的后頸摸向了對方光滑的脊背。
“不辛苦。”他輕聲開口。
第180章 都市
1
接下來的幾天, 張碌一直在醫院和施謹恒的家進行往返。
而經過那天晚上幫施謹恒換衣服之后,兩人之間的氛圍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具體表現在施謹恒的身上。
助理先生會定期過來給施謹恒匯報工作,以往這個時候, 張碌在施謹恒家喂貓。
但今天張碌來醫院來的比較早, 助理先生還沒有離開。
張碌打算先出去抽根煙, 卻發現病房里的施謹恒正在看他。
只不過當他看過去的時候,施謹恒又飛快地移開目光, 唯有那張臉帶著一絲不自然。
隔著門上透明的玻璃窗,張碌長身而立地站在門口, 他看著靠坐在床頭的施謹恒,指尖緩慢地摩挲著口袋里的煙。
施謹恒實在不算個偽裝的高手。
對方越想裝作若無其事, 臉上的神情就越緊繃。
在常人看來,這樣的施謹恒有些嚴肅和冷酷,張碌卻能一眼就看透施謹恒的緊張。
張碌覺得更想抽煙了。
他滾動著喉結,轉身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
助理先生剛走出醫院就看到了站在一棵樹下抽煙的張碌。
沒有戴眼鏡的張碌完全展現出了他無法掩蓋的精致與鋒芒。
他穿著一身深褐色的長風衣,黑色的長褲,白色的帆布鞋。
微長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眉眼,卻擋不住他昳麗俊美的面孔。
張碌抽煙的動作不算優雅,拇指和食指捏著煙頭,薄唇一抿,裊裊白煙就升上了他的臉。
可他的手指實在修長好看,有些粗魯的動作也顯出了幾分美感。
光從外表來看, 張碌真的非常像個搞藝術的大學生, 但他的氣質卻沉淀著一絲經過歲月洗禮的成熟。
張碌轉頭看向了他, 微微笑道, “Dicke先生。”
助理先生抬腳走了過去。
“張秘書。”
“抽煙嗎。”張碌遞了根煙過去。
助理先生拒絕道,“抱歉, 我不抽煙。”
張碌又笑了,“真難得。”
這樣一張臉笑起來也極為好看。
哪怕是助理先生也無法拒絕一個天生就擁有魅力的人。
助理先生嘆了口氣,語氣放輕了幾分,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淡和針對。
“張秘書,這幾天辛苦你了,關于這幾天的花費我會幫你向公司申請報銷。”
張碌挑了下眉,笑道,“那就謝謝Dicke先生了。”
助理先生又看向他說:“不過你最好不要在施總面前抽煙,他不喜歡聞到煙味。”
張碌直視著助理先生的雙眼,眸色微微轉深。
“Dicke先生還真是了解施經理。”
“哪里,只不過一起住了幾年而已。”助理先生搖了搖頭。
“施總真的非常優秀,也非常自律和嚴謹,我幾乎沒有遇見過像施總這樣的人。”
說起這段話的時候,助理先生的眼睛微微放光,可以看得出來他很崇拜施謹恒。
“即便在創業初期非常的艱難,施總也從來沒有放棄自己,他責任心非常的強,只要待在他身邊就會有很強烈的安定感。”
張碌愣了一下。
創業。
施謹恒也需要創業嗎。
他不是……
風吹散了一縷煙灰,帶起了星點火光。
張碌若無其事地問,“看來Dicke先生很信任施經理。”
助理先生笑了一下,“是啊,不過之前我和施總可是互為對手的關系。”
張碌抽煙的動作一頓,眼眸幽深地注視著助理先生。
“在國外進修那段時間,我可是最受教授器重的學生,可施總一來就占據了教授的‘寵愛’,說句實話,我曾經嫉妒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助理先生笑著搖了搖頭。
張碌神色不明地抿著煙嘴,吐出一口煙說:“是嗎。”
“我處處和他作對,想盡辦法也要勝過他,但我直到最后才知道他并未將我放在眼里,大概是他覺得我并不配做他的對手吧,對了,后來我與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說他至今懷念的對手只有一個。”
張碌的手指抖了一下,落下了一點煙灰。
“他以為他們會一起進步,在各自的領域繼續競爭,卻沒想過他們會分道揚鑣,不歡而散,想想也真是遺憾。”
張碌嗓音沙啞地說:“他還說了什么。”
助理先生想起了當時施謹恒看著窗外時落寞又孤單的眼神。
“能在寶貴的青春時期遇到一個一起努力的人,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他非常珍惜那段時間。“助理先生遲疑了一下,又說:“也很珍惜那個人。”
當時施謹恒說的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助理先生自小在國外長大,雖然他中文很好,但他還是不能清晰明了的表達出那種含蓄又內斂的情緒。
張碌的煙抽到了盡頭,枯黃的落葉落到了他的肩頭。
他什么也沒說,卻又感覺他好像蘊含著某種極為復雜和濃郁的情緒。
助理先生有些疑惑。
當時的施謹恒也是這種感覺。
他無法理解,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不好意思,我女兒要放學了,我就先離開了。”助理先生看了眼時間,“這段時間就繼續麻煩張秘書了。”
張碌有些驚訝,“你結婚了?”
“當然。”助理先生抬起自己的手,一枚銀光閃閃的婚戒正戴在他的無名指上。
他不僅結婚了,他女兒都上幼兒園了。
目送著助理先生離開的背影,張碌揉了揉眉心。
他居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助理先生戴著婚戒。
——
走進病房的門,張碌身上的煙味已經被風吹散,只有殘留的涼風裹挾著一絲寒氣。
施謹恒正在開視頻會議。
進入工作狀態的施謹恒專注而認真,那張冷峻英俊的臉也會顯出幾分嚴肅。
戴著耳機的施謹恒沒有注意到張碌走了進來。
直到一只手摸上他的額頭,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退燒了。”
隔著耳機,施謹恒也聽到了張碌的聲音。
正在進行匯報的各部門主管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只落在施謹恒額頭上的手,紛紛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施謹恒滾動著喉結,拉開了張碌的手,小聲說:“我在開會。”
張碌瞥了眼屏幕,說:“我知道。”
他往施謹恒背后墊了個枕頭。
施謹恒一邊配合地直起腰,一邊不自在地看著電腦屏幕。
小小的攝像頭只映入了張碌半個身體,施謹恒卻能透過屏幕看到張碌的臉。
視頻會議里是死一般的寂靜。
各個主管與施謹恒互相大眼瞪小眼,連大氣也不敢出。
主管們緊張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施謹恒在緊張些什么。
而大部分人都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那雙好看的手是張碌。
行政部的阿香更是控制不住內心的尖叫要大喊出聲。
張碌,張碌這小子變了啊!
面對前兩任經理的時候,張碌就是一根不解風情的木頭。
別說摸額頭墊枕頭了,經理生病他摸魚,經理住院他放假,就算被硬薅過去,他也只是盡職盡責的當自己的木頭,直挺挺地站著,用一雙沒有感情的死魚眼表達自己想要當一塊背景板的決心。
現在還記得第一任經理闌尾炎入院,特意叫張碌過去陪護的時候。
張碌非常認真地翻開了合同,表示合同上并沒有表明自己有陪床的服務。
直到第一任經理開出了一個小時一千的高價,張碌才勉為其難的過去當了幾個小時的空氣。
偶爾第一任經理想趁機摸個小手,張碌都能反應靈敏地避開。
張碌就是個傳奇人物。
你說他不解風情吧,卻又將兩位經理拿捏的死死的,讓對方對他欲罷不能。
可你要說他聰明圓滑吧,每次看見他那雙沒有感情的死魚眼,都能讓人的性*大打折扣。
公司里的同事無一不感嘆張碌在職場中神奇的生存手段。
但現在這根硬邦邦的木頭突然變了,變得體貼又主動,而他們那位看著比張碌還直的新經理一臉不自在,一時不知道誰才是那個掌握主動權的人。
空氣詭異的安靜了片刻。
而“伺候”好施謹恒的張碌拉了張椅子坐下,開始在旁邊削蘋果。
張碌什么話也沒說,但無論是施謹恒還是會議里的眾人就是感覺到了氛圍的怪異。
片刻之后,施謹恒握拳輕咳,說道,“散會,把工作進度以電子表格的形式發給我。”
話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他立馬關閉了視頻,恰好張碌將削好的蘋果也遞到了他嘴邊。
施謹恒頓了一下,自己用手將蘋果接了過來。
張碌也不在意,他繼續削蘋果,若無其事地說:“施經理結婚了嗎。”
施謹恒猛地咳嗽起來,他不知道話題是怎么跳到這個層面上的。
“沒有。”但他還是回答了。
“Dicke先生看起來和施經理的年歲差不多,卻連女兒都有了,施經理就沒想過結婚的事嗎。”
削好一個,張碌又開始削第二個。
施謹恒咳了幾聲,說:“沒有。”
“連對象都沒有嗎。”
“沒有。”
施謹恒不知道張碌為什么問這些問題,卻還是一一回答了。
他的態度很坦然,一點也沒有掩飾和說謊的跡象。
張碌看向了施謹恒,突然笑了起來,“施經理還真是沒有變。”
施謹恒愣了一下。
“以前施經理的性格就是這么認真,有話直說,從不遮掩。”
那么如此坦誠的施謹恒當初又為什么會做出那些事,說出那些話呢。
張碌陷入了沉思。
當時年輕氣盛,他敏感而自負的內心讓他的性格有著非常尖銳的一部分。
以至于有很多人都看不慣他。
而張碌雖然相貌好,但在大學期間,施謹恒才是那個受盡歡迎的風云人物。
“原來當時我在你心里是這個印象。”施謹恒輕嘆出聲。
張碌抬起頭,發現施謹恒的表情異常柔和。
他頓了一下,刀尖劃破了他的手。
施謹恒連忙用紙巾摁住了他冒血的指腹。
“疼嗎。”施謹恒眉頭微蹙地看著他。
張碌直視著施謹恒的雙眼,說:“尋常人這個時候應該會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施謹恒與他四目相對,輕聲道,“可這不是一句責怪的話嗎。”
張碌不知道為什么笑了。
施謹恒的身上有著很多人沒有的品德,他認真,正直,坦誠又責任心強,還有著異常內斂的溫柔。
或許有時候施謹恒過于認真的性格會讓他看起來有些固執和死板。
但又何嘗不是一種可愛。
而這樣的人經過了這么多年仍舊沒有改變,或許當年的事真的只是一場誤會。
張碌的內心產生了一絲松動。
仿佛從心里打開了一個口子,釋放出了從過去積壓到現在的情感。
過去的時光讓施謹恒異常珍惜,對張碌來說又何嘗不珍貴。
而正是因為珍貴才難以釋懷。
且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張碌看著施謹恒的眼睛,將染血的指尖壓上了施謹恒的唇。
他開口道,“含一下就好了。”
施謹恒猛地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