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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章

    棠娘定定地盯著傅明宇看了一會兒。

    說真的,她也覺得與他的重逢……實在是太夢幻、太不可思議了。

    大海那么大,偏偏她和他都到了蛇島附近。

    讓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她和他一見面,就……

    真是荒唐、驚艷又刺激。

    棠娘也一直疑心自己活在夢里。

    經過兩天的沉淀……

    她終于接受了事實。

    一切都是真的。

    當初炙熱如火的少年郎,已經成長為從容沉靜的成熟男人。

    也不對。

    老去的只是他的頭發而已。

    事實上,他肌體有力,正屬于男人最好的時候……

    同時,他又還保持著少年的羞澀感。

    就比如現在吧,他看著她笑,面龐泛紅,純白如雪的發絲俏皮地垂在他額頭上……襯得他俊美的五容有種妖異的美感。

    讓人怦然心動。

    棠娘并不知道,她看向傅明宇的眼神已經染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欲色。

    落在傅明宇眼里——

    他也看到了慵懶而又絕美的愛人。

    身體自然而然起了反應。

    再加上小金枝先前說了一句“阿爹晚上你和阿娘睡這個屋”……

    傅明宇腦子里靈光一閃:

    ——棠娘愛酒,也正好這些年來,他知道她愛酒,但他不怎么愛喝酒,也不會辯識什么酒好,倒是當初隨口問過梔梔一句,然后聽她說可以多囤一點兒茅臺酒。于是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囤上兩三瓶,這些年來,隔壁的空屋子里的地窖那兒,已經囤積了三四百瓶茅臺酒了。

    他可千萬不讓能她知道這個秘密!

    首先是喝酒須克制,千萬不能讓她酗酒。

    其次,在現階段她還沒有完全接受她的情況下,他用酒灌醉她……也是一種情趣吧?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卻又全都沒有表露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棠娘叫醒了女兒,一家三口起身換了衣裳,去了食堂那兒。

    雙島上大部分人已經等在這兒了。

    辮子爺爺拉著棠娘的手,嚎啕大哭,“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我們還是命好……還能活到你來!胡大、胡二和獨眼龍他們……年紀大了熬不過去,沒等著你回來他們就……喂大魚去了哇!”

    棠娘眼圈兒一紅。

    她性格清冷,生老病死又是正常輪回,雖然也難過,但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

    辮子爺爺倒也知曉,并沒有指望棠娘說些什么出來。

    他指著傅明宇,對棠娘說道:“這些年你不在島上,我們這些老兄弟……可全都指著他!棠娘啊,你瞅瞅我們這屋子……起得多好哇!現在我們基本上都是兩個老家伙住一個屋,每個老家伙都有床,明宇怕我們睡不好,養了豬籠草來驅蚊……”

    “每一層樓都有廁所,他又怕我們這些老家伙腳下沒力會摔傷,廁所里的每個坑位都裝了扶手,實在行動不便的,再做一把屁股可以鏤空的椅子!上廁所都比過去舒服!”

    “吃飯就更加不用說了,我們這些老家伙屬于‘退休’的,吃住全免!他們年輕一點的,來食堂吃飯是要花錢買的!我們吃得還特別特別好,頓頓都有肉有米飯!外面很多人羨慕我們的!”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咧著嘴笑。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向棠娘說道:

    “棠娘你還不曉得吧?明宇在每年的三月一號,都會去鎮上的醫院,把醫生請來給我們做體檢,哪個人有什么毛病,全都寫一個本子里,然后個個月幫我們拿點藥回來……”

    “那食堂里也會配合給我們做養生的藥膳!棠娘你曉得吧原來吃章魚可以治肝。∷割^可以治哮喘!海帶治缺鈣……”

    “棠娘,我們老了但我們個個月還有退休工資拿……一個月五塊錢!比不得他們做工的,但我們包吃包住包看病,一個月還能領五塊錢……真的很好很好了!”

    ……

    棠娘不愛說話,但大家說的這些,還是讓她十分高興。

    她笑得眼兒彎彎,神采飛揚。

    這時辮子爺爺又說道:“棠娘啊,你說說看,明宇好不好啊?”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沒吭聲。

    辮子爺爺又道:“我倚老賣老的說一句……以前的事全都已經過去了,結婚嘛很正常!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包袱……我跟你講,我們正義島上所有的原班人馬,都看好小傅!就連南陵鎮上的人,也都看重他!”

    “既看重他年紀輕輕放下一切,來正義島無私地幫助我們這些老家伙,又看重他情深意重……你看看他、看看他!這多好的人才啊,長得俊、個子高,性格好還體貼……可他就是死心塌地的守著你……”

    “棠娘啊,我是要跟你說一句,你這一走十年,還帶了個小娃娃回來……你和小傅好了,我們都替你高興。要是你還是看不上小傅,小傅怕是要瘋……我們老兄弟也不答應!”

    棠娘又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也正看著她,一聲不吭。

    但眼里全是希冀。

    棠娘轉頭問道:“梔梔和黎恕還沒來?”

    自有旁人作答。

    傅明宇失落地垂下了頭。

    沒一會兒,梔梔和黎恕也帶著孩子們來了。

    其他的知青們也陸續拖兒帶女的趕到。

    場面瞬間又熱鬧了起來。

    接下來,棠娘就和黎恕聊了起來。

    聽說黎恕的任務,就是在南海指定海域里種出一個島來……

    棠娘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怎么可能?

    不過,她性格內斂沉靜,倒是沒有急著否認。仔細想想……再仔細想想,她覺得這事兒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會是一個相當大的工程。

    沒有十年八年,不付出大力氣……根本不可能成功。

    別看棠娘性格內斂,但作為解放前的海盜首領,她骨子里當然也有著冒險精神。否則當實就不會帶著才三四個月大的女兒,周游全國了。

    棠娘當即點頭,“可以一試。”

    然后她又對黎恕說道:“明天你把海域圖給我看看,先讓我知道地方在哪兒,然后你可以馬上安排一次出海,我們先去一趟你說的那個地方看看……放心,有我在,不用擔心天氣和補給。但是船不要安排太大、人也別太多,隊伍太大了人太多了我顧不過來!

    黎恕大喜,連連點頭。

    接下來,大家開始享用豐盛的晚宴。

    這些年以來,棠娘帶著女兒在陸地城市生活,一年之中也只有在缺錢的時候會出海打魚賣錢,她和小金枝吃海鮮的機會并不多……

    再加上叔叔們知道棠娘回來了,特別高興,一部分人劃著小船兒去養殖場取最新鮮的各種海魚,一部分人現劃船去近海打來最新鮮的野生海魚!

    所以今天的這一頓宴席主要以海鮮為主。

    用大木盆盛著的姜蔥炒梭子蟹,排成一溜的烤馬鮫,清蒸大石斑……外加從養殖場拿回來的蒸蓉粉絲蒸生蠔,白灼竹節蝦,粗如兒臂的椒鹽皮皮蝦,豆豉辣椒炒文蛤,油炸秋刀魚、帶魚……

    當然了,還有烤雞、咸魚蒸豬五花肉、芋荷紫蘇燜鴨塊……這些菜。

    晚宴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多才結束。

    還是梔梔勸離的,“各位叔叔爺爺們,雖然今天大家都很快活,可棠娘和小金枝今天才回來……小金枝還小,這一路長途跋涉的,小姑娘哪受得起?反正棠娘也不會很快就走,咱們還有時間再聚……今天就散了吧!”

    大家看到小金枝確實在一直不停地揉眼睛、打呵欠,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傅明宇將女兒抱在懷里,和棠娘一塊兒回到了正義堂。

    小金枝窩在父親懷里都已經睡了一覺了。

    到了正義堂,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說道:“阿爹,島上有電嗎?”

    “有,但電力不夠,每天晚上只有兩小時左右有電燈照明,小金枝趕緊再去洗個澡,好不好?”傅明宇問道。

    小金枝點點頭。

    傅明宇趕緊去給女兒調洗澡水,又給找出換洗衣裳,擺在女兒的浴室門口。

    跟著,他才去酒窖那兒拿了一瓶茅臺酒……

    想了想,他去拿了個搪瓷杯,倒了四分之一瓶酒在杯子里,把剩下的半瓶又收回酒窖里;再用個小碟子裝了點兒今天他從食堂那兒順回來的油炸花生米,一塊兒端到了棠娘屋里……

    嗯,他和棠娘的屋里。

    這會兒棠娘應該也在浴室里洗澡。

    她不在屋里,浴室緊閉著門,還傳來了嘩嘩水聲。

    接下來,傅明宇走到女兒房間門口等了一會兒,聽到了動靜,才問女兒,“小金枝,洗好澡換好衣裳了嗎?”

    “阿爹我已經換好衣裳上床啦!”小金枝叫嚷道。

    傅明宇這才推門而入。

    小金枝的自力能力很高,已經上床躺好了。

    傅明宇去浴室看了一眼,孩子自己放掉了浴桶里的水,連著她自己的衣裳褲子襪子也全都洗好了……但應該是不知道哪往晾曬,就全都鋪放在浴桶上。

    傅明宇笑了,“小金枝真能干,還會洗衣裳了!”

    小金枝得意地說道:“都是阿娘教我的!我在津市船廠子弟學校上學的時候,好多同學也不會自己洗衣裳,知道我會,他們的家長才讓他們自己學著洗的!”

    傅明宇拿了個臉盆,把女兒洗好的衣裳放進盆里,端著盆走到到孩子床前,把她的拖鞋頭朝外放在床前,又把蚊帳放了下來,帳子角掖進鋪蓋底下,這才說道:“早點兒睡,明天阿爹帶你去市里買東西,好不好?”

    “就我和阿爹去嗎?”小金枝欣喜地問道。

    傅明宇笑道:“對,就我倆去!

    “那阿爹可以給我買辣椒棒棒糖嗎?”

    即使隔著帳子在,傅明宇也能看到女兒面上充滿了期待和向往。

    雖然不知道辣椒棒棒糖是什么,但傅明宇的心兒已經被甜化了……便點頭應允,“好!阿爹給你買!”

    小金枝歡呼了一聲。

    隔壁屋里傳來棠娘悠長隱約的低喝,“金枝!不許說話,快點睡覺!”

    小金枝吐了吐舌頭,“阿爹我睡啦!要是我阿娘要趕你走……你就把我叫起來,我會向阿娘撒嬌,讓她留下你的!”

    傅明宇表情凝重,認真點頭。

    然后實在沒能忍住……

    笑了。

    不過,端著臉盆走到房間門口,為女兒熄了燈、關上門——

    傅明宇的心兒突然變得七上八下。

    趁著外頭的月光,他把女兒的衣裳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然后深呼吸,朝著正屋走去。

    站在正屋門口,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終是鼓起勇氣進了屋。

    屋里亮著溫暖的桔色燈光,將古色古香的擺設映照得朦朦朧朧。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酒香,美人懶惰地坐躺在美人榻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秀氣,正端著搪瓷杯慢吞吞啜飲。

    傅明宇看到棠娘穿著件微敞口的白底小紅花無袖睡裙,那衣料的白,襯得她的膚色更加潤白,又將她平時的冷艷拭去幾分,染上幾分緋色。

    她也正歪著頭,看向了他。

    她突然一笑,舉杯問他,“這酒……哪來的?怎么……這么香?”

    傅明宇見她沒有要趕走他的意思,心下稍定。

    他朝她走了過去,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

    大約還剩下一半兒的樣子。

    他笑了。

    ——棠娘愛喝酒,但她的酒量也確實不行。才喝這么一點兒酒,她說起話來就帶上了咬舌音。

    “這酒很香嗎?”傅明宇沒話找話,“我嘗嘗……”

    說著,他想要拿過杯子,淺嘗一口。

    棠娘卻不肯撒手。

    她一把揪過他的衣領子,用力將他一拽——

    兩人變成了面對面。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湊過去,吻上。

    半晌,她輕笑著問道:“香么?”

    傅明宇喘著粗氣欺上前去,頓時反客為主。

    第502章

    第一天一早,棠娘和傅明宇都起晚了。

    小金枝拼命敲他倆的門,“阿爹!阿娘……你們在屋里嗎?在嗎?阿爹!阿娘!哎呀你們是不是扔下我不管,跑出去了啊……”

    屋里,抱成一團的棠娘和傅明宇被生生嚇醒。

    兩人趕緊坐起身——

    薄被滑落。

    兩人均看到對方身上斑痕密布的紅痕……

    再對視一眼?

    兩人都是滿面滿心的又尷尬又羞澀又心動。

    小金枝在外頭急得快哭了,“阿爹!阿娘……你們上哪兒去了?”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棠娘急了,一腳踹向傅明宇,低罵道:“還不快出去看看!”然后又高聲喊道:“金枝別鬧!先去院里玩一會兒!”

    金枝這才松了口氣,又埋怨道:“你倆干啥呀,太陽照屁股也不出門,還關著門……哼!”

    小姑娘走了。

    傅明宇手忙腳亂地掀開被子到處找他的褲衩子,最后赤足跳下地,終于在地上找著了,撿起來一看……好嘛,褲衩子已經被撕成了兩片。

    他拿著破爛的褲衩子,想起昨晚激烈的戰況,忍不住回頭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秀發正在穿文胸。

    蓬松的頭發遮住她的雙頰,甚至還有一縷碎發俏皮地立在她的頭頂,仿佛一撮呆毛。

    再加上她可能是真的有點兒著急了,紅艷艷的嘴兒氣鼓鼓地嘟著……

    竟然透出幾分幼稚可愛。

    傅明宇笑了。

    他光著月定、走到大衣櫥前,拉開門,從一個小得可憐的小角落里,抽出了一條他的褲衩子,快速穿戴好了,走到浴室去梳洗。

    他畢竟是男人,穿衣更快,洗漱也快,等他收拾好自個兒的時候……棠娘已經去了隔壁的衛生間洗漱。

    傅明宇快速花了點時間把屋子收拾好。

    啥都好收拾,就是……棠娘的床單潮潮的,濕跡還挺大,且混著酒香與石楠花的香氣,讓人面紅耳赤、想入非非。

    最終,傅明宇還是把快手快腳地把床單換了下來,扔進浴室里去,想著先用水泡著,等他抽空再來洗,然后他又把房間里的窗戶全開了,好透透氣……

    他快步離開了房間,又看了看腕表。

    傅明宇突然愣住。

    ——什么?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小金枝正不高興的蹲在院子里,看到阿爹來了,忍不住說道:“阿爹!你和我阿娘在屋里干啥呢?早飯都已經涼透了!”

    傅明宇一驚。

    再一看,堂屋里的飯桌上果然擺滿了食物。

    有一大缽白粥,一籃子饅頭包子什么的,一看就是食堂出品。

    “枝枝,你上食堂去買早飯了?”傅明宇問道,“你拿得動嗎?”

    金枝答道:“我遇到黎叔叔(黎。┝,他幫我拎到正義堂門口的……”然后又好奇地問道:“阿爹,你和我阿娘關著門在里屋干啥?”

    傅明宇一時語塞。

    小金枝,“我早上出去買早飯的時候,看到院子里的門栓是從里頭鎖上的,所以我知道你倆沒出去!可是…《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記網址:m.1.…我阿娘從來不睡懶覺的!她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來練功……”

    傅明宇俊臉通紅。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釋才好,最后靈機一動,轉移了話題,“真的?可是你阿娘當初沒離開正義島的時候,她從不早起,都是睡到中午才起……”

    “為什么呀?”小金枝有些疑惑。

    傅明宇解釋道:“因為她以前都是下午天快黑才出去打魚,凌晨才回來……”

    小金枝恍然大悟,然后又問,“所以她昨天沒去打魚啊,為啥你倆還那么晚起來?”

    傅明宇:……

    好嘛,這話題又繞了回來?!

    這時棠娘終于收拾好,從里屋出來了。

    她穿了件玄色滾姜黃邊的包布扣對襟衫,腰間系了塊姜黃底色小紅花的絲巾做成的腰帶,頭發隨便用發繩綁了下,挽了個亂蓬蓬的發髻,簪了一枝簡潔的木簪。

    美人睡晚,面帶春痕。

    傅明宇看著她……眼神癡癡的。

    棠娘徑直走到飯桌前、坐下,先端碗盛粥喝了兩口,再抓過包子咬了兩口……動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絲毫不受頓阻。

    傅明宇趕緊招呼女兒,“你也快吃!以后要是我們起晚了你就先吃,可不能再這么一直餓著肚子了!

    小金枝心里還是邁不過這道坎,仰著小臉兒看向她阿娘,“阿娘,你今天怎么睡懶覺了?”

    傅明宇坐在一旁,再次漲紅了臉。

    他都不敢看棠娘了,只好低下頭給女兒盛了一碗粥,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粥。

    棠娘淡淡地對女兒說道:“你要是這么閑得慌呢,天之內把第層的鞭法給我練熟了,要不然……你自個兒一個人去蛇島呆上兩天吧。”

    “什么?天之內把第層的鞭法練熟?”小金枝氣得哇哇叫,“阿娘你欺負人!”

    傅明宇也急了,“那可不行,蛇島可不能去,不能去!”

    棠娘沒理父女倆,她下兩下吃完早飯,拎著她的鞭子便揚長而去。

    ——她得趕緊去海鷗島和黎恕梔梔她們開會!

    傅明宇看著小金枝。

    小金枝也看著她阿爹。

    兩人默默地吃早飯。

    吃完早飯,傅明宇收拾完碗筷,問女兒,“你在家練鞭子嗎?還是跟著我去市里買東西?”

    小金枝一咬牙,“去市里!”

    “那你鞭子不練啦?”

    “在船上練唄!”

    于是父女倆也收拾收拾,一塊兒出了門。

    臨行前,小金枝讓傅明宇抱了兩根直徑在一十厘米左右,長度約一米左右的樹樁子上船,說她要用這倆樹樁子來練鞭法。

    當下,傅明宇一邊劃船,一邊看著女兒扎著馬步站在船上,拿著她那根……略細、略短于棠娘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著樹樁子。

    還像模像樣的。

    中間休息的時候,傅明宇看了一下女兒的鞭子。

    ——鞭子是用摻著金屬線的皮子制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當然了,棠娘的那根鞭子重約一十斤左右,鞭尖鑲著金屬倒鉤,是能殺人的武器;小金枝的鞭子整體嬌小很多,可能因為怕誤傷人,鞭尖處被棠娘鑲了個木制圓球,圓球外頭還包了一層用皮子縫制起來的棉套。

    傅明宇掂量了一下女兒鞭子,估計也有六七斤重的樣子。

    “累么?”傅明宇問道。

    小金枝點頭,“累的呀!但是阿娘說了,世上也只有她一個人會使這鞭子了,要是我不學,以后就沒有傳人了。”

    “阿爹,我還是挺喜歡練這個的,你知道嗎?阿娘為了讓我壯膽,大半夜的特意找了一伙流氓,我們娘倆兒先是跟了他們一路,找到了一個偏僻地兒,然后阿娘就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兒,她躲起來了……”

    “哼哼,我一個人,就用我這條鞭子……把這木球拆了,對方六個男的都是大人,我阿娘都沒出手,我自己一個人應付了!”小金枝自豪地說道。

    傅明宇吃驚地張大了嘴。

    小金枝趕緊解釋道:“阿爹你為什么露出這種表情啊,我又沒殺人!我就是用鞭子把他們全都抽了一遍,抽得他們遍體鱗傷!可他們連報警都不敢!一來呢,他們本來就是懷著歹意的壞人,一來嘛……誰相信六個大人打不過一個小孩兒。 

    “回去我得和你阿娘好好說道說道!”傅明宇是真生氣了,“你還是個小姑娘呢,這么危險的事兒,就是大人也不能這么干!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懂不懂?”

    小金枝歪著腦袋著著她家的大學生阿爹。

    傅明宇是太心疼自家小閨女了,一路上嘮嘮叨叨地給女兒灌輸思想:你要是在外頭吃了虧,先不忙著自個兒出面報復,因為你還小啊,一是你還沒有報復的能力、一是你有父母在,理應讓父母幫你處理……

    其實小金枝已經被阿娘帶著,是個非常獨立的小姑娘了。

    但阿爹這么啰嗦,話里話外都透出了對她的關心……

    ——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小金枝笑瞇瞇的。

    父女倆趕到了林市。

    傅明宇帶著女兒坐著公共汽車輾轉逛了好幾個供銷社,給女兒買了不少小女孩兒的內衣內褲,上衣長褲、短袖短褲,還買了好幾條裙子,以及運動服,各種鞋子,甚至連漂亮的頭繩也買了好多,另外看到了漂亮的花布,也忍不住買了好多,準備帶回去請島上的嬸子們幫小金枝縫紉裙子穿……

    在逛供銷社的時候,眼看著到了飯點兒,傅明宇又帶著孩子在街頭找了家干凈的小攤販,一人吃了一碗湯餛飩……

    父女倆一直逛到中午兩點多,傅明宇終于采買完畢,小金枝也如愿吃上她心心念念的紅辣椒棒棒糖。

    那玩兒其實就是棒棒糖,只是被染上大紅的顏色做、成紅辣椒的樣子而已。

    傅明宇把買來的東西打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包袱,背在身上。他低頭看著拿著紅辣椒棒棒糖舔得正開心的女兒,心里柔軟得一塌糊涂。

    “這玩意兒就這么好吃?”傅明宇好笑問道。

    小金枝眉開眼笑,“阿娘聽人說,小孩子吃糖吃多了會蛀牙……這種紅辣椒棒棒糖是最最最大的棒棒糖,所以她從來都不準我吃,怕我蛀牙!

    傅明宇勃然變色,“什么?會長蛀牙?”

    他后悔了!

    就不該給這小家伙買紅辣椒棒棒糖的!

    小金枝聰明著吶!

    一看到阿爹一臉的焦急,恨不過沖過來搶走她的棒棒糖時——

    小姑娘已經咯咯笑著跑開了!

    父女倆玩了一會兒你追我趕的游戲……

    傅明宇才停了下來,又把女兒喊了過來,“小金枝,你陪著阿爹去一趟醫院,好不好?”

    小金枝秒懂,“去看阿奶?”

    傅明宇靜默兩秒鐘,“也倒不算是去看她……她不是裝病么?搞不好今天已經不在醫院了!

    “那咱們去醫院干啥?”小金枝不解地問道。

    傅明宇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阿爹身體不舒服,想去醫院看看病。”

    “那我們趕緊走吧!”說著,小金枝又疑惑地問道,“阿爹,你那兒不舒服了?剛才不還跑得挺快么?”

    傅明宇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帶著小金枝去了市人民醫院。

    他給自己掛了個號,然后讓小金枝坐在門診候診大廳那兒,守著他剛買回來的那個大包袱,他則走進了診室。

    大約十來分鐘以后,他從診室里出來,走到小金枝身邊,一手提起了那個大包袱,一手牽起了女兒,“小金枝,阿爹需要去做個小手術,咱們現在就去手術室,一會兒你就坐在手術室門口等一等阿爹,好不好?”

    小金枝十分不安,“阿爹你怎么了?為什么突然要做手術?你到底哪兒不舒服呀?”

    傅明宇笑了笑,“沒事!

    父女倆來到了醫院大樓的一樓手術中心。

    傅明宇先是把女兒安頓好,從大包袱里掏出一包他在供銷社買的葡萄干餅干,遞給小金枝,“呆會兒你就在這兒吃點餅干,記著……不要離開這兒,看好我們的東西,阿爹很快就會出來的!

    小金枝拽住了他的袖子,“阿爹,你到底怎么了?”

    “阿爹做完手術再出來跟你講,現在要進去了!”傅明宇含笑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轉身走到手術室旁邊,敲了敲門。

    門一開,出來一個男護士。

    傅明宇將手里的單據遞了過去,對方接過看了看,側過身子示意他進去。

    傅明宇回頭看了女兒一眼,又交代道:“小金枝,你哪兒也別去啊!”

    然后含笑走進了手術室。

    小金枝有點兒害怕。

    小姑娘扁著嘴,根本沒心思吃餅干,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過了許久許久……

    金枝的脖子酸了,眼睛也看花了,可那個手術室的門還沒有打開。

    小姑娘忍不住,跑過去敲門。

    還是之前的那個男護士來開的門,“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啊?”

    “叔叔,我爸爸呢?”小金枝不安地問道。

    男護士問道:“是那個白頭發的男的嗎?”

    小金枝點點頭。

    “你爸爸還在做手術呢!沒那么快出來,小朋友你在外面等著,千萬別走開。 蹦凶o士說道。

    小金枝又問,“叔叔,我爸爸到底得了什么?他正在做什么手術?”

    男護士答道:“你爸爸沒生病,他做的是結扎手術……也就是說,以后你爸爸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小金枝驚呆了。

    她在船廠子弟小學上學的時候,好多女同學都叫招娣、引娣、接娣,或者叫倩子(欠子)、英子(迎子)什么的……說白了,大人都喜歡生男孩兒。

    在過去,小金枝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是現在,她阿爹遇上了她和阿娘以后,居然做了這樣的手術???

    阿爹他這是為什么啊!

    小金枝還太小,根本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她只好繼續焦慮不安的坐在長椅上等著。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

    傅明宇慢慢地從里頭走了出來。

    他精神萎靡,臉色慘白。頭發本就是雪白的,現在的臉色……更是白得透明,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雙眼珠是有顏色的,但似乎也失去了光華。

    “阿爹!”小金枝急忙跑了過去。

    傅明宇朝孩子一笑。

    方才那個男護士出現了,連忙阻止小金枝,“哎,小朋友,你爸爸剛做完手術,需要靜養,你可別鬧你爸,回去以后呢,讓你爸多臥床休息,記著別讓他干重體力活!還得多吃點好的!”

    傅明宇笑道:“謝謝你了護士同志,我女兒很聰明,她會照顧好我的。”卻是連說話都沒有力氣,全是氣音。

    說著,他慢慢走到了休息長椅那兒坐下,見女兒沒吃那包餅干……

    他一笑,問小金枝,“怎么?不喜歡吃餅干?”

    小金枝搖搖頭,小小聲問道:“阿爹,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再給我添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傅明宇一怔。

    他心想,這孩子怎么這么聰明?

    傅明宇笑著摸了摸小金枝的頭,輕聲說道:“每個母親都是冒著生命危險才能生下孩子的,要么怎么說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呢……我不希望你阿娘因為再生孩子而面臨什么危險,小金枝,我們已經有了你,這已經就足夠了!

    ——主要是,棠娘確實已經不年輕了。

    他不能只顧著自己快活,就不管她的死活,他也不敢冒險再讓她生孩子。

    小金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呆會兒我們回去的時候,我來搖船好不好?阿爹,我力氣很大的。而且剛才護士叔叔也說了,你不能干體力活了。”

    傅明宇仰頭輕笑。

    他當然不可能讓孩子干這樣的事兒。

    是,他是剛動完手術,但歇一歇就沒事兒了。

    歇了一會兒,傅明宇突然想起一事,對女兒說道:“咱們也算是來了一趟醫院,我想去你阿奶那兒看看,萬一她在呢?”

    小金枝很懂事,“阿爹你別去了,你就在這兒好好休息,我去吧!我認得路!”

    傅明宇又笑著摸摸女兒的腦袋,“那可不行,萬一拐子佬來拐我孩子呢?”

    “阿爹!你忘啦,我的鞭子可是很厲害的,我不怕拐子佬!”小金枝認真說道。

    傅明宇搖搖頭,他站起身,對女兒說道:“我倆一塊兒去吧,走慢一點兒就成。”

    小金枝趕緊站起身,扶住了自家大學生阿爹,又問,“阿爹,那我們的這一大包東西——”

    “你去敲敲門,我們請剛才那個護士叔叔幫忙看一看。”傅明宇吩咐道。

    小金枝去敲了門,把男護士喊了出來。傅明宇和他說了這個大包袱的事兒,男護士很爽快地答應了,幫著把大包袱收了,又道:“一會兒你們過來敲門找我就行!

    傅明宇謝過對方,牽著小金枝的手,父女倆慢慢朝著他母親的病房走去。

    ==

    卻說棠娘本來和黎恕他們正在海鷗島開會的。

    一切溝通得挺順利的。

    午休時分,突然有老兄弟過來找她,“大當家的,我們今天一早上林市去送魚,有個女的托我們帶封信來給你,喏!”

    棠娘皺眉接過。

    她才回來一天,會有什么人給她帶信?

    撕開信封,拿出里頭的信紙一看——

    【你這臭不要臉的老表子,你要是真那么厚顏無恥地想要老牛吃嫩草的話,只會害了他。今天下午四點鐘你一個人到市醫院的病房來找我,我們談一談。你要是不來,我讓你身敗名裂!】

    棠娘沉思片刻,將信紙收好了,找了個人給梔梔帶話去,就說她下午有事兒,然后匆匆離開了正義島,駕著小船兒奔赴林市而去。

    第503章

    棠娘趕到了醫院。

    她站在傅老太太的病房走廊上,佇足不前。

    倒不是她心里有什么丑兒媳終須見公婆的扭捏感……

    她就是,純粹覺察到不妥。

    ——她的前半生背負著血海深仇、交織著刀光劍影、摻雜的是國仇家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持續了十來年,早就讓她對危險生出了最直觀、最敏銳的嗅覺。

    她篤定309病房里肯定隱藏著什么秘密。

    棠娘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

    現在是下午四點過五分。

    她已經在這兒站了十分鐘,而傅老太太的病房門一直緊緊地閉著。

    棠娘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封信。

    其實,這信是誰寫的,棠娘心里有數。

    她只是不太愛說話,不代表她就是個只會窩在小島上啥也不懂的土匪婆子。更何況,最近十年來,她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的人、遇到的事兒可太多太多了!

    ——傅家人全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就算再不同意她和傅明宇的事兒,依著他們的教養,也絕不可能寫出語氣這么惡毒信件!而且他們很清楚:越是不想失去傅明宇,他們就越不可能在表面上反對傅明宇的決定。

    所以,這封信是那個名叫劉燕燕的女人寫來的。

    想來309房間里正醞釀著一場針對她唐棠的陰謀?!

    正當棠娘站在樓梯口那兒徘徊的時候——

    傅明宇帶著小金枝來到了住院大樓,還慢吞吞上了樓。

    父女倆還一邊走、一邊聊天:

    “阿爹,一會兒我還想去買東西……”

    “今天還沒買夠嗎?說來聽聽,你還想買什么?”

    “醫生不是說了你得吃點好的么?”

    “哈哈哈……咱們正義島上什么好東西沒有?”

    “可那也不是我買給阿爹的呀!阿爹,我有錢……”

    “你阿娘給你的?”

    “在我和阿娘之間,是我管錢!而且我還會做生意,你也知道啦,阿娘她都不愛說話……真要靠她賣魚掙錢的話,那我們娘倆兒就只能換口飽飯吃吃……”

    “小金枝,以后掙錢的事兒交給我,你阿娘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呢,只管好好學習就好!

    棠娘皺眉,盯住了樓梯口。

    沒一會兒,傅明宇和金枝牽著手兒從梯梯那兒冒出了頭。

    父女倆看到了棠娘,皆是齊齊一愣。

    小金枝興奮得張嘴就喊,“阿——”

    棠娘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朝父女倆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父女倆果然不吭聲了,但加快了上樓的速度,很快就來到了棠娘身邊。

    傅明宇驚喜地看著棠娘,小小聲問道:“棠娘,你怎么來了?”

    棠娘直接從口袋里摸出了那封信,遞給傅明宇。

    傅明宇不明所以地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一看,原本慘白的俊臉頓時氣得滿面通紅!

    “棠娘,我——”

    棠娘阻止了傅明宇,示意他不要說話。

    正好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醫生從樓上走了下來。

    棠娘連忙迎了過去,對中年男醫生說道:“醫生,309病房的病人突然喘不過氣了,能麻煩您過去看看么?”

    醫生愣住。

    ——三樓的病房全是單人病房。在這兒住院的,基本都是級別夠高的退休干部級的病人!

    醫生不敢怠慢,問道:“你們是病人的什么人?”

    傅明宇說道:“我是劉淑華的二兒子傅明宇!

    傅老太太常年住院,傅明宇也常常來探病,醫生見他眼熟,不疑有它,立刻沖進護士站,大喊了一聲,“護士長跟我來!”

    護士長被嚇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醫生朝著走廊跑去?

    當下,護士長也馬上帶著兩三個小護士,跟著醫生沖了出去……

    棠娘和傅明宇對視了一眼。

    兩人也跟了上去。

    小金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跟在父母身后,一塊兒過去了。

    男醫生是第一個沖進309病房的。

    護士長已經覺察到不對了,連忙叫嚷道:“張醫生……等一等!309病房沒人!”

    晚了。

    張醫生剛推開309病房的門,便從房里伸出來幾只大手,不但又狠又重手地將張醫生拖進病房,病房門還被人從里頭重重關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與此同時,張醫生還發出了“啊”的一聲慘叫!

    又怒道:“你們干什么……”

    房門牢牢關上后,他的聲音也隨之消散。

    護士長被嚇得目瞪口呆。

    小護士們也面面相覷。

    護士長趕緊拍門,“張醫生?張醫生你怎么了?”

    屋里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在打斗?

    這時,已經有隔壁病房的人聽到了動靜,紛紛伸頭出來看熱鬧了。

    棠娘壓低了聲音對傅明宇說道:“仔細看看有沒有熟人!

    傅明宇愣住。

    說完,棠娘上前去把護士長拉開,手里鞭子一揚!

    “砰——”

    一聲巨響。

    木門被棠娘的鞭子揚成了碎屑!

    饒是如此,木門的框架居然還牢牢的與門框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這足以見得,病房里的人,是如何將這扇門牢牢地固定住。

    ——這是多么不想讓外人進入這間病房!

    所以?

    病房里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木門雖然已經被棠娘給揚了,但木門的四周還閉合在門框上,大家根本進不去,卻可以通過極大的破口,看清楚病房里的一切。

    病房里居然有四五個彪形大漢?

    方才沖進去的男醫生這會兒被這四五個彪形大漢給按在病床上,而且男醫生身上的白大褂、甚至連身上的衣裳全被撕毀???

    男醫生打著赤膊正在掙扎,還氣憤地叫嚷道:“你們干什么?干什么?你們這么做是違法的。!”

    而那幾個彪形大漢也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其中一人叉腿站在病床門口,褲子褪到了腳邊,這會兒正準備脫大紅花褲衩子……

    花褲衩子男人呆呆的看向同伴——那是一個正按壓著男醫生的、身材最魁梧的一個大漢,喃喃說道:“大哥,怎么進來的……是個男的?那……我們還要輪流槽他嗎?”

    其他幾個大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得傻愣愣的:

    “大哥,劉燕燕不是說,來的是個漂亮女人嗎?這不對啊,這不明明是個男人嗎?”

    “男人我們也要上嗎?”

    “大哥,這門怎么破了?為啥啊?”

    “外面這么多人看著,我們現在怎么辦?”

    極端的變故,令無論是病房里正準備施暴的人,還是集體守在病房外或蹲、或彎腰、或踮腳看熱鬧的吃瓜群眾們全都陷入一片寂靜。

    于是這些壞人說的話,屋里屋外的人全都聽到了!

    眾人一片嘩然。

    而這時,站在外圍,一直在盯著這些吃瓜群眾看的傅明宇突然聽到了一聲極熟悉的聲音——

    “?怎么會這樣!”

    他扭頭一看,居然看到劉燕燕從在309病房對面的病房門口探出頭來,而且還帶著一臉的驚詫?!

    在這一刻,傅明宇什么都明白了!

    ——棠娘就是因為收到了那封惡毒到了極點的信件,才來醫院的吧?而那封信,肯定是劉燕燕寫的!309病房里就是劉燕燕設的一個圈套!

    要不是棠娘警醒……

    不,也不對,棠娘武藝高超,就算她自己進了病房,估計也只有那幾個男人非死即殘的下場。可一想到劉燕燕的用心居然這么惡毒,傅明宇被氣得渾身顫抖。

    “劉燕燕!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對不對?”傅明宇憤怒地大喝一聲。

    劉燕燕被嚇一跳!

    她轉頭一看,居然看到了傅明宇?

    天!

    她只寫信給唐棠娘了,傅明宇怎么會來?這唐棠娘怎么這樣!

    劉燕燕來不及細想,她現在害怕極了,不管不顧地轉身就跑。

    傅明宇剛做完手術,身體既虛、又沒有力氣,根本沒辦法阻止,只得叫嚷道:“抓住她!抓住她……”

    正圍在309病房門口吃瓜的群眾們回不過神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這時,劉燕燕已經跑遠了。

    “壞人!你給我站!”說著,小金枝突然飛快沖上前去,一把抽出纏繞在腰間的鞭子,甩了兩下就朝著劉燕燕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絆住劉燕燕的腳,劉燕燕哎喲一聲,跌了個狗吃|屎!

    “……她就是這件事的主謀!大家快點抓住她!護士長快報警!”傅明宇適時地將后半句話給喊了出來。

    群眾們一聽——現場有罪犯?

    這還了得!

    當即就有幾個陪房的女家屬們沖了過去,把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的劉燕燕給輕松逮住。

    劉燕燕哭得哀哀欲絕,“跟我沒關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還趕著回家煮飯給我媽吃呢嗚嗚嗚你們放開我……”

    護士長已經飛奔著跑回護士站報警去了。

    很快,醫院內部保衛科的人先趕到,第一步是清場,把吃瓜群眾全都請回了他們原本呆著的病房內;第二步是把劉燕燕控制住;第三步是勒令讓309病房里的幾個大漢把殘門打開,把雙手抱在腦后、排著隊魚貫而出……那幾個大漢處于懵逼狀態,但見眼下這情況,他們是肯定跑不了的,只好照辦。

    很快,劉燕燕被單獨關在一間空置的病房里,幾個大漢也被關在另外一間空置病房里……護士們趕緊去看那位張醫生。

    張醫生告訴大家,“我剛一推開門,就有人把我拽了進來,然后他們就關上了門……二話不說先扇了我幾耳光,跟著就把我衣服全撕了……我還聽到他們說‘怎么是個男的’,‘是不是搞錯了’之類的……”

    張醫生受的是皮外傷,倒并沒有受到什么實質上的傷害。

    他就是很氣憤,“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會有人在醫院行兇。窟@事兒絕不能就這么不了了之!必須報警!必須嚴懲!”

    張醫生的白大褂和上衣全被這些歹徒撕毀了,好不狼狽。

    他的同事又給他送了一件白大褂過來,他氣呼呼地穿上……唐棠娘不動聲色地與張醫生擦肩而過,將一張大團結悄悄塞進張醫生的口袋里。

    這一切,張醫生完全不知道。

    而這是棠娘給他的補償。

    派出所的公安也迅速趕到。

    以及,傅家人也全都趕到了——傅明宇給家里打了電話,除去幾個小的,傅父傅母,傅兄傅嫂都趕了過來。

    傅老太太盯著棠娘,急忙問兒子,“明宇啊,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棠娘不語。

    傅明宇恨恨地看著母親,“還不是你招來的禍事?”

    “我?”傅老太太急道,“我怎么了?我、我可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干!明宇,你這電話一打來,我們飯都沒吃完,碗一扔就跑來了,結果你就……就這么埋怨我一頓?我到底干什么了?”

    說著,她忍不住看向了棠娘。

    雖然她什么都沒說。

    可從她眼里泄露出來的置疑、厭惡的眼神,已經代表了她的態度。

    傅明宇深呼吸——

    他將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封信,遞給了母親。

    傅老太太接過一看,頓時惱了,“這不是我寫的!我、我怎么可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我知道不是你,我有說是你寫的嗎?”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說道。

    傅老太太,“那——”

    “是劉燕燕寫的。”傅明宇說道。

    傅老太太愣住,“是劉燕燕寫的?她為什么要寫這東西?”

    “你問我?”傅明宇怒道,“你問她去啊!要不是你給了劉燕燕希望,她又憑什么干涉我和我愛人之間的感情?這一切不是你縱容的嗎?”

    “愛人?難道你們已經……”傅老太太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傅大嫂搶上前來,扶住傅老太太,“媽,你別激動,來……先坐下,喝口水……咱們一家人,還有什么說不通的啊?”

    傅明樓也適時上前對兄弟說道:“明宇,你有話好好說!

    第504章

    棠娘垂眸。

    這時,小金枝對棠娘說道:“阿娘,我餓了……”

    然后小姑娘又看了傅明宇一眼,繼續對棠娘說道:“阿娘,阿爹也餓了……而且今天醫生說了,阿爹剛做完手術,要好好休息,要吃好的!

    屋里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棠娘看向了傅明宇,眼神疑惑。

    傅老太太一聽就急了,“做手術?明宇你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手術,別大驚小怪的,”傅明宇沉聲說道,“就是……結扎手術!边@事兒他根本就不想瞞著。

    屋里再次響起了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傅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說道:“你說什么?”

    “我今天剛做了結扎手術,直接切掉了輸精管,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說道。

    說著,他還把手術單遞了過去。

    傅老太太喘著粗氣一把奪過,瞪大了眼睛看了一會兒……等到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她轉頭看向棠娘,氣憤地問道:“是你讓明宇這么干的嗎?”

    棠娘看向了傅明宇。

    小金枝脆生說道:“才不是呢,是我阿爹自己決定的!”

    傅明宇不悅地說道:“從來都沒有任何人可以替我做主……媽,就算你是生我養我的媽,你也做不了我的主。就算棠娘是我最愛的女人,她也不能替我做主。我的事,我的決定……都由我自己說了算。”

    傅老太太尖叫道:“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傅明宇毫不退縮地說道:“我再說一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決定。”

    “你是想氣死我!你這是想氣死我啊!”傅老太太大哭了起來,“所以我把你生下來、把你養那么大……就是為了讓你氣死我的嗎?”

    傅大嫂急忙安撫她,“媽,媽你別這樣……”

    棠娘徑直離開。

    傅明宇急了,遂張開雙臂擋住她的去路,“棠娘,你要去哪兒?”

    “給你買飯!彼瓛佅乱痪,離開。

    小金枝追了出去,“阿娘你等等我!”小姑娘一邊往外跑,一邊朝著傅明宇使了個眼色。

    傅明宇這才放下了心。

    他主動過去,關上了門,正色問向他母親,“媽,你到底想我怎么樣?”

    傅老太太哭道:“這話該我問你!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傅明宇,“這么說吧,媽,你覺得你幸福嗎?拋開孩子的事兒不說,你跟我爸這么些年來,過得幸福嗎?”

    “我和你爸門當戶對,又是革命戰友,我們當然很幸福!”傅老太太說道。

    “門當戶對!”傅明宇說道,“原來這就是你認為的,婚姻幸福的訣竅。”

    “往遠了說,明朝的萬貴妃和明憲宗朱見深也相差了十七歲,那男的還是皇帝,誰綁著他和萬貞兒好了?難道不是他自己愿意喜歡萬貞兒的嗎?他倆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宮女,門當戶對了嗎?影響他倆的感情了嗎??”

    “往近了說,”說著,傅明宇先是指了指上面,然后又豎起兩根手指,“二把手家里……不也是女大男小?是,沒差多少歲,也就差了七歲而已!至于他倆的門第兒……媽,你是老革命,你知道的比我們多多了!你說說看,他倆門當戶對嗎?”

    傅老太太一時語塞。

    傅明宇繼續說道:“媽,你一天到晚都想塞女人給我,你就沒想過,如果我真的接受了你幫我選擇的女人,可我過得不幸福呢?我是不是應該恨你?”

    傅老太太張大了嘴。

    她激動地說道:“我是你媽,我不會害你的!”

    “那劉燕燕怎么說?”傅明宇質問道,“我實話告訴你,其實我煩透了劉燕燕!我以前還愿意和她打個招呼,是因為我以為她結婚了,你不會讓一個已婚女人接近我……我不知道她離婚了,我要是知道她已經離了,我一個好臉色都不會給她!”

    “我不愿意和普通女同志保持正常的社交關系嗎?可但凡我對任何一個人有那么一丁點的笑容,你就瘋了一樣上去舔人家……我看著都覺得丟人!所以只要是個女的,我就必須對人家橫眉冷對,要不然……我看著你討好別人的樣子我覺得惡心!”

    “知道嗎媽,這一切全都是被你給逼出來的!”傅明宇說道。

    傅老太太面色慘白。

    “再說回劉燕燕的事兒,”傅明宇又道,“……你明明知道劉燕燕她弟弟犯了事兒,人現在在派出所還沒審出來,你居然為了撮合我和她,答應幫劉燕燕撈人?”

    說到這兒,傅明宇看向了父親和兄長。

    傅老爺子和傅明樓被嚇一跳!

    “媽,你也是老革命工作者了,這種錯誤……你也犯?”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說道。

    傅老太太急道:“我就是那么一說……”

    “這意思,你是打算欺負劉燕燕?”傅明宇問道。

    傅老太太,“不是,不是!我……”

    丈夫和長子震驚的目光令傅老太太十分不安。

    她急忙說道:“我、我主要就是想讓你倆處一處……要是你倆沒意思,我當然不會強求!要是成不了,憑她弟弟犯了什么事兒我也不會過問啊!”

    “那你是希望我和劉燕燕能成,還是成不了呢?”傅明宇又追問道。

    傅老太太頓時啞口無言。

    傅明宇說道:“到了現在,你依舊覺得棠娘不如劉燕燕,對嗎?”

    傅老太太氣道:“劉燕燕好歹是個年輕姑娘!明宇啊,不是媽說,你今年三十三,唐棠娘已經快五十了!她還能活幾年?到你五十歲的時候她都死了!到時候你一個人……”

    傅明宇淡淡地說道:“所以你覺得,哪怕劉燕燕是個罪犯,哪怕劉家那一屋子的窩囊廢會拖累我一輩子,我和劉燕燕在一起,也比和棠娘、我親生女兒在一起更好?”

    然后他又抖了抖手里的那張結扎手術單,“哪怕是,我這一輩子永遠也不可能再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了……”

    傅明宇笑了笑,“媽,其實劉燕燕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胡說八道!”傅老太太罵道。

    頓了一頓,老太太又說道:“明宇啊,你也別太早下結論……萬一那事兒跟劉燕燕無關呢?”劉燕燕可是她看著長大的,小時候是多么乖巧文靜的孩子啊,怎么可能這么惡毒呢!

    傅老太太不相信。

    “叩叩叩——”有人敲門。

    傅明宇過去開了門。

    一個戴著大蓋帽的公安走了進來,他朝著傅明樓敬了個禮,“明樓同志,案件已經初步查清了,我們請示過局長,局長讓我把案件情況向您通報一聲!

    “那麻煩你了公安同志,你請說。”傅明樓說道。

    公安便將剛才在隔壁屋子里審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給傅明樓、以及傅家人知道。

    原來——

    根據劉燕燕的交代,她本來以為傅老太太看上了她,想讓她和傅明宇結婚,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唐棠娘出來……

    劉燕燕的想法很簡單:傅家有頭有臉的,只要唐棠娘身敗名裂了,傅明宇當然也就不能再娶唐棠娘了!

    于是她去找了她弟弟的幾個朋友出來,告訴他們說,她會把唐棠娘帶到空置的309病房(傅老太太昨天就出院了)去,只要他們把唐棠娘的衣褲撕壞,然后就立刻逃走……當然了,如果能在逃走之前,給唐棠娘一點兒厲害瞧瞧,那就更好了!

    事成之后,她會給他們一人二十塊錢的報酬。

    就這樣,正愁沒錢花的花褲衩大漢們立刻答應了。

    當然劉燕燕敢于這么做,也是因為唐棠娘離開南陵已經十年了,她的威名已經被人漸漸忘卻,劉燕燕對唐棠娘的唯一認知就是:唐棠娘是個靠美色上位的老女人!她壓根兒不知道唐棠娘的武力值有那么的恐怖!

    所以當劉燕燕眼睜睜看到棠娘拿著鞭子輕輕一抖,那扇木門頃刻間便化為齏粉時……

    躲在309病房對面、正準備看熱鬧的劉燕燕被嚇得尖叫,這才被傅明宇抓住。

    那幾個大漢在公安的訊問之下,也給出了與劉燕燕一致的答復。

    這就是所有的情況。

    然后公安又對傅明樓說道:“明樓同志,據我們的調查,受劉燕燕指揮的那幾個人里,就是穿花褲衩的那個,和個頭最大的那個……他倆都是通輯犯,那大個子犯的還是人命案子呢!”

    聞言,傅家人更加不安。

    傅明樓點點頭,對公安說道:“感謝你,公安同志,這件事兒希望你們秉公處理!”

    公安離開了。

    傅明樓再次關上了門。

    傅明宇問他媽,“媽,你滿意了沒?你為我看上的人……居然還認識殺人犯!現在你還覺得她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兒媳婦嗎?”

    傅老太太咬唇,“我哪知道她是這種人。 

    傅明宇深呼吸,“所以,以后不要再管我和棠娘的事了,好不好?”

    “我是你媽!”

    “叩叩叩——”

    再次有人敲門。

    站得最近的傅明樓順手開了門。

    來人是棠娘和小金枝。

    棠娘一手拎著個用草繩提起來的湯鍋,一手拎著個裝著食物的包袱。

    她也不說話,只是將湯鍋拎到了一旁的小幾子上,對傅明宇說道:“金枝說要給你買雞湯,一時間買不到,買的是骨頭湯,你吃吧!”

    小金枝笑瞇瞇地說道:“阿爹我們還買了肉包子和燒餅!你喜歡哪一樣?”

    傅明宇看著女兒,不自覺就帶上了笑容,“小金枝買的我都喜歡……你也餓了吧?來,咱們一塊兒吃,好不好?”

    小金枝點點頭。

    小姑娘把包袱布打開,露出堆成小山一般的包子和燒餅……然后她選了一個模樣兒最漂亮的包子,拿起來就往她家大學生阿爹的嘴里塞。

    棠娘低喝道:“規矩呢?”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趕緊拿了個燒餅跑到傅老爺子身邊,“爺爺吃晚飯啦!”

    傅老爺子還沒見過小金枝呢,這會兒看到這么漂亮可愛、還長得特別像傅明宇的小閨女,眼珠子頓時就挪不開了!

    小金枝把燒餅塞在老爺子手里,然后又拿了個饅頭塞給傅老太太……她悄悄瞄了母親一眼,果然看到母親皺眉起了眉頭。

    這就是金枝的小心機了。

    她知道奶奶不喜歡她阿娘,所以給她個饅頭;但爺爺是可以和奶奶抗衡的人物,雖然目前還不知道爺爺會不會向著她阿娘,但塞個最好吃的燒餅給爺爺……博取一下爺爺的好感也好呀!

    接下來,小金枝又給大伯和大伯娘也各塞了一個包子。

    眾人默默吃起了手里的食物。

    棠娘也拿了個包子慢慢地吃……

    傅明宇捧著那鍋骨頭湯,拿著大勺直接舀湯喝。

    這鍋湯料足湯少,湯汁濃郁,味道鮮美,也不知道棠娘上哪兒找來的。雖說棠娘已經解釋過,是小金枝堅持,才買到的這鍋湯,但這是棠娘頭一回主動照顧他。

    這讓傅明宇十分感動。

    他喝了兩口湯,又舀了一勺,吹涼了喂女兒喝。

    小金枝倒是高高興興的喝了,還主動要求,想吃骨頭上已經燉酥了的肉。

    傅明宇喂女兒吃了幾塊肉,女兒咯咯笑得開心。

    其實傅明宇還想喂棠娘也喝點湯、吃點肉……

    要是屋里沒這么多人,他倒也敢。

    可想了又想,還是沒那個膽子。

    不知不覺,屋里的氣氛越來越沉默、凝重。

    良久,棠娘沉吟著開了口,“我和傅明宇的事兒……”

    “棠娘!”傅明宇頓時覺得有些心驚膽戰,不由得阻止了她,“他們是我的家人,我、我們的事……由我來解決好不好?”

    第505章

    棠娘定定地看著傅明宇。

    傅明宇心里毛毛的。

    原本美味的骨頭湯,這會兒也如同嚼蠟。

    但他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的父母家人,我來解決……好不好?”

    棠娘朝他笑了笑,“是不希望我說話嗎?”

    “不是不是!”傅明宇立刻否認。

    他只是……

    很害怕她會做出更決絕的決定。

    上一次是出走十年,那這次……

    她武力值高,性子又散漫,根本自由隨心、來去自如。

    他不可能勉強她。

    甚至是……

    她如果想離開的,他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著!

    一時間,傅明宇難過到了極點。

    棠娘看著悲傷又失落的傅明宇,不由得微微嘆息,“就這么沒有安全感嗎?”

    傅明宇頓時炸了毛,“你讓我怎么得到安全感?一聲不吭就走,一走就是十年!再被我媽這么一折騰……你是不是又要走?這次又打算走多久?我還有多少個十年和你耗?你走的這十年里,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著死了算了!活著沒意思!”

    說著,傅明宇眼圈兒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唐棠娘你根本沒良心!你明明喜歡我,你又不敢承認!孩子都生了你還不承認!確實每次都是我主動!可我又打不過你,你要是不愿意你推開我。 

    傅家人驚呆了,不住地看看傅明宇,又看看棠娘。

    棠娘俏面暈紅。

    小金枝則眨著眼睛好奇地問道:“阿爹,你主動什么?阿娘為什么要推開你?”

    傅明宇回過神來,頓時漲紅了臉,“沒什么!小孩子不要聽這些!”

    “?”小金枝莫名其妙。

    棠娘湊過去看了一眼傅明宇捧著的那個湯鍋,淡淡地說道:“給你十分鐘,把湯鍋里的骨頭肉和湯全吃完,一滴湯水都不能剩下……金枝,要是你爹吃不完,你幫著吃點。”

    頓了一頓,又道:“等你吃完我再說。”

    傅明宇吸了吸鼻子,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小金枝也趕緊趴在自家大學生阿爹的湯鍋旁……傅明宇舀一勺湯喂給女兒喝,又舀一勺湯自己喝,再舀起一塊肉骨頭給女兒,自己也吃了一塊肉骨頭……

    傅家人就那么愣愣地看著這對父女倆。

    ——這一大一小極度相似的面容,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你爭我奪,卻有著說不出口的親切與幸福,雖然坐在一旁的棠娘如同冰雕美人一般……但不得不說,這三個人呆在一塊兒,居然有種難以言喻的和諧感?

    很快,父女倆就干光了整一鍋湯。

    小金枝飽得打了個嗝兒。

    “阿娘我們吃完了!”小金枝說道。

    傅明宇也說道:“可沒到十分鐘哈!”

    棠娘微微一笑,“那走吧!”

    “去哪?”傅明宇愣住,“剛才你不是說,等我和小金枝吃完了以后……你有話要說嗎?”

    棠娘不解地問道:“一句話而已,能耽誤多少時間?金枝,收拾東西!”

    金枝說道:“阿娘,我們今天買的東西全在門診大樓二樓手術室的護士叔叔那里!”

    棠娘點點頭,說道:“那一會兒我們取了東西就走……”

    然后她對傅老太太說道:“我想說的話只有一句——今天初三,初八那天我和傅明宇在正義島擺席結婚。你們來,我們會很高興。你們不來,也沒有關系!

    說完,她率先走出了屋子。

    傅明宇呆住。

    傅家人也呆住。

    倒是小金枝牽著大學生阿爹的手,說道:“阿爹,我們走吧!”

    傅明宇突然回過神來,笑得比哭還難看,“唐棠娘你給我站住!站住——”

    棠娘便站在門口,回頭看著他。

    “你不走了是不是?”傅明宇抽噎著問道,“以后都不會走了是不是?”

    棠娘認真說道:“我長了腿,當然會走……但我會聽你的意見,你愿意和我一塊兒走,那我們就一塊兒走。你要是不愿意離開正義島呢,那等我忙完了工作以后,我再回來。”

    “我要跟你在一起!無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傅明宇斬釘截鐵地說道。

    棠娘笑了笑,“好!

    傅明宇的眼淚又開始嘩嘩流,“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唐棠娘……你是不是騙我的?”

    “我唐棠什么時候騙過人?”棠娘柔聲說道,“只是覺得你因為喜歡我、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那么我也不應該辜負我對你喜歡。傅明宇,我也喜歡你,但我……真的很不習慣這么說;蛟S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讓你知道……”

    “傅明宇,我喜歡你!

    棠娘話音剛落——

    傅明宇就沖上前一把抱住棠娘,緊緊將她擁在懷里,泣不成聲地說道:“我聽到了!我、我聽到了……棠娘,我也喜歡你!要是你覺得難為情,那以后咱們就不說了……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這就夠了……”

    然后他又哭著向她道歉,“對不起,我也不想哭……我平時眼淚沒那么多,我一個男子漢我哭什么啊……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太高興了!我太高興了!”

    棠娘抬起手臂,摟住他的手頸,又輕輕一壓,讓他垂下了頭。

    她吻上了他。

    “傻子,你也會說你根本打不過我,如果不是我同意……你怎么可能還能活著‘主動’啊?”棠娘輕聲說道。

    傅明宇又哭又笑,真像個傻子似的。

    傅老爺子扯了扯老妻的衣角,輕聲問道:“你見那傻子這么開心嗎?”

    傅老太太心情復雜。

    誠如丈夫所言,這樣的兒子,是她從未見過的。

    ——自從當年唐棠娘出走,傅明宇向全天下昭告他喜歡唐棠娘之后……傅明宇本人和傅家全都陷入了風暴的中心。

    自那時起,傅老太太就再也沒見過兒子露出過笑容。

    她當然惱怒,想要挽回顏面,更希望兒子和那個比他年長十來歲名聲還不好的女人斷絕往來……所以她明著暗著不知使了多兒勁兒,最終的結果卻是將兒子越推越遠!

    若不是長子長媳苦苦維持,恐怕小兒子和這個家早就已經決裂了。

    最近她甚至感覺到,小兒子的精神都有點不正!X得是因為小兒子為了唐棠娘走火入魔的緣故,可小兒子卻說他是被她這當母親的人給逼的!

    不管怎么樣……

    眼前這個,會哭會笑、會害怕會憤怒,會表露內心真實情感的小兒子……雖然看起來確實傻里傻氣的,都已經是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哭那么大聲……

    可是,現在的傅明宇,才是個活生生的人!

    傅老太太捂著嘴嗚嗚地哭了,“我不管了!我以后都不管了!你們愛咋咋滴吧!”

    說著,老太太哭著率先奪門而出。

    傅大嫂害怕老人出事,連忙追了出去,“媽!媽你慢點兒……”

    傅老爺子和傅明樓也對視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傅明宇和棠娘。

    那倆還抱在一塊兒。

    傅老爺子清了清嗓子,說道:“初八是吧?那個……留座兒啊!”然后就背著手走了。

    傅明樓是最支持兄弟的,一來呢,他比較理解這個傻弟弟,而且喜歡一個人又不是錯……何況棠娘本性不壞,只是背負著“海盜頭子”和年長他弟弟十六歲……這些都不是原罪。二來呢,是自打他回歸家庭以后,父母因為對他心懷愧疚,確實更偏愛他……在這一點上,傅明樓對兄弟是內疚的。

    所以他溫聲說道:“明宇,棠娘,要是婚禮上還缺什么……只管和我說,或者和你們嫂子說也是一樣的!初八那天我們會去的,都是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

    然后他又摸了摸小金枝的頭,說道:“枝枝,大伯先走了啊,這次來得匆忙,忘記給枝枝帶見面禮了,初八那天補上給你。”

    “謝謝大伯!”小金枝說道。

    傅明樓也離開了。

    棠娘這才輕輕推開傅明宇,“好了,我們也走吧!”

    傅明宇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拭去眼淚,點點頭。

    一家三口下了樓。

    傅明宇今天才做過手術,還出了劉燕燕的事兒,此刻他步履維艱,行動也十分緩慢。

    棠娘扶著他,穩穩地陪著他走出樓梯間……

    然后看到了傅大嫂。

    傅大嫂迎了過來,看到傅明宇走路的姿勢,先是關切地問道:“明宇啊,這都已經很晚了,要不今天先回家歇一宿,明天再走?”

    傅明宇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自家老娘和棠娘相處,免生罅隙,便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傅大嫂這才嘆了口氣,說道:“算了,我猜你也不肯……這樣吧,媽讓我給你倆傳幾句話,就初八那天……讓你給家里留上二十桌,我們男方的親戚確實有這么多人。而且方便的話,最好派船接一下我們!

    棠娘點頭,“沒問題!

    傅大嫂又道:“那我們要為婚禮……準備些什么?”

    “不用。”棠娘淡淡地說道。

    傅大嫂有些不安,“棠娘啊,是你嫌麻煩不想準備呢,還是信不過我們啊……”

    傅明宇立刻說道:“大嫂,這些事兒我會準備的。如果我有需要,會讓人給你捎話的。”

    傅大嫂這才點點頭,“成!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不然她還真有點兒害怕棠娘不上心,到時候傅家去了二十桌客人,那就是差不多二百人呢!萬一到了正義島以后啥也沒有……那才是真丟人!

    傅大嫂離開以后,傅明宇、棠娘和小金枝先去了門診大樓。棠娘讓傅明宇在樓下等著,她和金枝去二樓手術室取回了大包袱,然后三人一塊兒乘坐公共汽車去了市郊。

    棠娘去找劉八萍借三輪車,劉八萍聽說傅明宇剛做完手術?她連忙讓她男人騎車,又讓棠娘一家三口坐在車斗里,叫她男人把棠娘一家送到了出?凇

    棠娘先扶著傅明宇上了她的船,然后又把傅明宇的小船用繩子系在她的船后,這才撐竿、搖槳,離了岸。

    折騰到這會兒,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金枝困得不行,已經蜷縮在傅明宇的大腿上睡著了。

    好在傅明宇給孩子買了不少衣裳,這會兒全都拿了出來,鋪在女兒身上。

    金枝睡得香噴噴的。

    傅明宇睡不著,他坐在船艙里,聽棠娘的吩咐,往他身上披了一塊厚厚的包袱布,覺得整個人都是暖和的。他撐著下巴看著不慌不忙搖槳的美艷女人,真是覺得怎么看怎么喜歡……

    棠娘轉頭看了他一眼,溫柔一笑,問道:“知道金枝為啥姓金嗎?”

    傅明宇愣住。

    是啊,為什么呢?

    第506章

    棠娘一邊搖船,一邊看著傅明宇。

    他半躺在船艙底,發色雪白、臉色也雪白……整個人有種易碎的美感。

    她看向了星空。

    半晌,這才說起了往事,“你應該聽說過,我長到十四歲的時候,就被南陵鎮上的地主一家給糟蹋了吧……”

    “這個我知道,”傅明宇輕聲說道,“你不喜歡提這個,以后我們就再也不說這個。”

    棠娘笑了笑,“其實我不是我爹娘的孩子,我本姓金,親生父母生養的孩子太多,實在養不活,就把我送給了養父母。養父母對我很好,可也是家里窮……我十四歲那年的春天,養父母張羅著讓我和韋大成訂了親……當年年底,因為交不起田租,我的養父母扔下我沒管,兩人收拾好細軟半夜逃走了……”

    傅明宇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棠娘慢慢說道:“他們或許……本來就已經打定主意把我當成錢物,抵給地主吧!這些都是后來地主告訴我的,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養父母的下落。是不是地主在胡說,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愿意記恨他們,畢竟再窮再苦的日子,至少他們讓我活了下來……”

    “所以我有了金枝以后,還是決定讓孩子跟著我姓……不過,如果以后你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了,那就讓金枝姓傅吧!傅金枝也很好聽!碧哪镎f道。

    傅明宇點點頭。

    對于他來說,他為了棠娘已經受了很多苦,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他怎么樣都可。再加上她還生下了他的孩子……那么孩子誰姓都一樣,反正都是她和他的孩子。

    “棠娘,后來呢?”傅明宇又問。

    棠娘面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淡淡地說道:“后來啊……地主韋思岸和他的三個兒子糟蹋了我。我……差點兒死了,他們還讓人熬了參湯,像灌水那樣逼著我喝……”

    傅明宇攥緊了拳頭。

    “……第二天晚上,一個姓金的男人蒙著面、單槍匹馬殺到地主家里,把我救走了。你知道他是誰嗎?”棠娘問道。

    傅明宇張了張嘴。

    他心里隱約有了答案。

    ——棠娘是正義島的大當家,在棠娘之前,正義島的大當家也姓金。

    大家都說,金老大還活著的時候,棠娘是金老大的壓寨夫人。

    所以?

    傅明宇不是沒有懷疑過,棠娘給孩子取名為金枝,是在懷念著前夫。

    現在看來……

    金,才是棠娘原本的姓氏?

    棠娘繼續說道:“他就是金老大,正義島的前任大當家,他和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大哥!”

    說到這兒,棠娘眼里淚光浮現。

    “我那會兒年紀小,長得還挺好……正義島上當時魚龍混雜,大哥是靠內訌上的位,幫派里的勢力四分五裂,誰也不服氣誰。如果我是金老大的妹妹,不知會有多少男人想要搶著當金老大的妹夫……所以大哥為了保護我,默許了我是他的壓寨夫人……”

    “從那時起他教我練功夫,把我關在正義堂里,讓啞婆婆照顧我……一天十二個時辰,我必須練上十個時辰,少一刻鐘也不行。我扎馬步、練鞭法……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肉,偶爾出個門,痛得連路都走不動!大家都笑話金老大,說他遲早會死在我的肚皮上……他還笑著和人說葷段子呢……可一回頭,他逼我練武逼得更狠!”

    “因為我和他都知道,我要是強大不起來,永遠都是受人欺辱的!碧哪锏卣f道。

    傅明宇攥緊了拳頭。

    棠娘又看了看星空,說道:“大哥比我還命苦,他比我年長十五歲,是金家最大的孩子。六歲下地種田,十一歲的時候家里人口眾多,實在養不活了,他是飯量最大的孩子,所以他……有天晚上自己走了!

    “他跟著個雜耍團走南闖北,見多了奇人異士,學得一手好鞭法,還會使大刀……雜耍團里臥虎藏龍,全都是武藝高強又凄苦無依的人。他們白天在街頭賣藝,夜里就去劫富濟貧……好景不長,團里有人為了賞金出賣了他們,雜耍團便解散了!

    “大哥回到了故鄉,才知道金家早沒了!爹娘交不起租子,都被賣了。出了嫁的姐姐們收留了其他的兄弟姐妹,暗中將他們送到外地……后來一直沒有音訊。當時我跟著養父母留在南陵,倒還能勉強吃飽肚子!

    “大哥就投靠了正義島,干些劫商船的營生。換言之,他是為了我才留在南陵的。我也問過大哥,為啥不成家呢……他告訴我說,當年他趁亂逃離雜耍團的時候受了重傷,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了,所以他不愿意禍害別的姑娘……”

    “我所幸是有些天賦的,被大哥逼著沒日沒夜地練了幾年武……我第一次殺人,殺的就是正義島上的一個惡霸。他是我大哥的死對頭,趁我大哥不在,想欺辱我,我平時就恨透了他,狠狠一鞭子甩過去,直接把他頭給抽了下來……我當時害怕極了。但別人只有比我更怕的……”

    “大哥趕回來收拾好殘局以后,他抱著我哭了一夜……他說很抱歉,他其實不想讓我擁有殺人的本事,他真的很希望我是一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可世道那么亂,想要活下去……真的好難。 

    說到這兒,棠娘哽咽了。

    “我露了那一手功夫之后,很快,正義島上的男人們再也不敢小看我……大哥武功高,我也不差。他才真正坐穩了那個位子,從那時起,他就開始有意識的領著島上最殘暴的男人出門去干活……又過了兩年,那些人死得死、折得折……島上剩下的人,多半都是窮苦出身,被逼走投無路的……”

    “突然有一次,大哥他們出去劫了一條商船……沒想到里頭裝著各種各樣的西洋藥。我們拿著那些藥也不知能干些啥……后來有人上門來找,說那些藥是外國花僑捐了錢,想偷偷送回國內給洪軍部隊的,希望大哥能歸還。大哥失蹤了半個月,回來以后把那些藥全還了……”

    “他告訴我,說他跟著洪軍的人跑了半個月,知道了洪軍是支什么隊伍了……他還笑著跟我說,洪軍也是窮人的軍隊,我們正義島也很窮,怎么人家紀律那么好,我們卻是海盜呢!從那時候起,他就總是偷偷幫著洪軍干些運輸的事兒……”

    “再后來鬼子覺察到不妥,疑心到大哥身上,就特意設了個圈套……大哥不知情中了埋伏,死得很慘……連全尸都沒有!大哥死了以后,我實在氣不過,心里痛得很,就半夜摸進鬼子的據點,趁著天黑把他們四五十個人……全弄死了!”

    說到這兒,棠娘沖著傅明宇一笑,“看看,我就是這么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傅明宇糾正,“我的棠娘是個頂頂漂亮的女英雄!”

    棠娘久久地看著傅明宇,一笑,繼續說道:“我那個時候特別恨鬼子,只要讓我聽說了哪兒鬼子,哪怕是要趕上兩三天的路,我也要去看看,不殺他個百兒八十的我絕不回來!消息傳來回正義島,大家都說我殺人如麻……但在無形之中,也沒有人再跟我爭了,我自然而然成了大當家。”

    “再后來,鬼子組了船隊要來圍剿我,大哥的好朋友……就是那個洪軍頭子,他截到了情報就趕緊派人通知我。當時正義島上亂成一團,跟我心不齊的,說我是禍水,我讓他們走、以后都別回正義島,剩下的兄弟們,我領著他們守在半路,把鬼子的所有的船底全部鑿穿了……一個不留!”

    “與此同時,大哥的朋友為了救正義島,也派出他手上根本不多的洪軍力量去偷襲鬼子,逼著鬼子放棄對付正義島……當然了,也有二三百個鬼子被我們拖進了大海,也讓洪軍沒那么大的壓力了!

    棠娘看著傅明宇,柔聲說道:“我的以前,基本上就是這樣……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

    直到這時,傅明宇才意識到——棠娘是真的接受他了!

    “當然有!”他激動地說道,“我還有……還有好多好多想知道的事兒!

    “那你問吧!”棠娘含笑說道。

    傅明宇深呼吸,讓激動地情緒盡快平靜下來,又問道:“你最喜歡吃那種葷菜?雞鴨鵝豬牛羊還是魚肉?”

    棠娘愣住,不可思議地問道:“什么?”

    傅明宇便又問了一遍,“我是在問你,你喜歡吃哪種素菜?”

    棠娘失笑道:“你這算什么問題?嗯,捱過餓的人沒資格挑食,只要味道好……什么我都愛吃。”

    “非要選一個呢?”傅明宇追著問。

    棠娘想了想,“那還是魚吧!”

    傅明宇立刻追問道:“那你喜歡哪種做法,煎烤燉炸蒸?”

    襯著疏朗的星光,棠娘看向傅明宇,目光柔柔的,“……嗯,我喜歡吃花膠,就是魚肚,還有海參、鮑魚這些比較軟糯有膠質的食物,燉豬蹄我也很喜歡。烹飪方式么……真不挑,好吃就行。素菜水果這些呢,以前我們也不會種地,這些東西種不來所以吃得少,現在有機會吃了就特別稀罕,喜歡多吃一點……什么品種都行……”

    傅明宇嘆氣:“你也太好養活了!”

    這時,枕在傅明宇腿上的小金枝迷迷糊糊地說道:“阿娘我也要吃鹵豬蹄……”

    棠娘和傅明宇同時一笑。

    兩人怕把小金枝吵架,遂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傅明宇才小小聲對棠娘說道:“等回去了,我給你做飯吃!這幾年我都練出來了……你喜歡的花膠和海參,在咱們正義島也不是稀罕活,我天天給你做!”

    棠娘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廚藝比較一般。”

    她的廚藝真不能說是一般般,只能說慘絕人寰。

    所以她總是帶著女兒吃食堂、或者花錢在別人家里搭伙。要實在不行必須自己做,基本就是把食物用水煮熟了灑點兒鹽……

    小金枝快十歲了,體型看著還像五六歲的小孩兒,搞不好就是因為不愛吃她做的飯菜才營養不良的。

    傅明宇說道:“沒關系,以后我做飯給你們吃,做飯的過程其實很享受的……尤其是,做給喜歡的人吃!

    說著,他又看向了棠娘。

    棠娘笑笑,沒看他。

    不過,傅明宇還是看出些不同來。

    ——向來清冷的她,不再具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眼眉溫柔,刻意避開的眼神……似乎只是因為有些羞澀和難為情。

    傅明宇傻傻地笑了。

    第507章

    回到正義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下了小船兒以后,棠娘將大包袱背在身后,將睡著的女兒扛在肩膀,慢悠悠地往正義堂走。

    傅明宇急道:“棠娘,你把孩子給我……”

    棠娘沒有理會他。

    他又說道:“那你把包袱拿給我……”

    棠娘依舊沒有理會他。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正義堂。

    棠娘去照顧孩子睡覺了。

    傅明宇便趕緊回屋去給棠娘準備泡澡水。

    棠娘回來的時候,傅明宇正半彎著腰,檢查浴桶旁的小架子上的香皂、洗發香波齊不齊全。聽到她進屋的動靜,他連忙說道:“棠娘,快去洗澡!

    “你先洗吧!”棠娘說道。

    傅明宇道:“醫生給我開了刀口,說三天內傷口不能碰水……一會兒我擦一擦就好!

    棠娘沉默片刻,嗯了一聲。

    傅明宇又期期艾艾地說道:“醫生還說,半個月之內不能同房。”

    棠娘奇道:“那半個月之后還能行房?”

    傅明宇面一紅,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是結扎了,又不是當了太監!”

    棠娘呆住。

    她身體強健,偶爾會感冒風寒,只要熬點紅糖姜湯喝上幾天就能好;小金枝跟著她,雖然個頭矮小,但也一樣身體健康,熱咳喝點兒冰糖燉梨子,風寒喝點兒紅糖姜水就能好。

    所以棠娘對西醫一無所知。

    她并不知道結扎是什么意思,只是在醫院里聽到傅明宇和他家里人說以后他再也不會有其他的孩子了……

    她還真以為他太監了。

    結果???

    傅明宇慢慢走過去,把浴室門關上了。

    然后他拉下庫頭,讓她看他的傷口。

    棠娘先是一眼看到那玩意兒確實還在……然后就是在左邊股溝靠上邊兒的位置那兒有一個極小的傷口,有血痕,還縫了肉眼可見的三針棉線。

    傅明宇簡單解釋了一下男性結扎手術的原理。

    棠娘這才明白了。

    那玩意兒慢慢長大。

    傅明宇急忙背過身去,不好意思地對棠娘說道:“漲起來了我會有點疼……所以這半個月,我住到西廂房去。等半個月以后我去醫院復查一下,醫生說沒事兒,我再搬回正屋來。”

    棠娘沒吭聲。

    傅明宇想到了什么,問道:“你以為結扎手術……是、是我變成了太監?”

    棠娘面紅紅地嗯了一聲。

    傅明宇覺得不可思議,“那……我要是真變太監了你還愿意和我結婚?”

    棠娘想了想,低聲說道:“你對我那么好,為我付出了很多,還做了很多的事……我也是喜歡你的……那就一起過日子吧,也不一定非要那啥!

    傅明宇驚呆了,“唐棠娘,你是不是在嫌棄我啊……覺得有那個和沒那個一個樣?”

    “也不是!碧哪镎f道。

    傅明宇越想越生氣,“那我到底哪兒不好了?不夠大,還是不夠久?還是說……”

    棠娘有些無奈,“你現在說這些真的好嗎?之前也是你說的……要《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記網址:m.1.靜養半個月,把那玩意兒弄起來了難受的不是你?”

    傅明宇:……

    還真別說,好像是起來了。

    然后——

    開始隱隱作痛了!

    傅明宇瞬間臉色慘白。

    棠娘嘆氣,扶住他,帶著他慢慢走出浴室、離開正房、去了西廂。然后她又去拎了一桶溫水過來,好讓他洗漱……這才回了正房。

    棠娘坐在浴桶里泡著澡,想起剛才發生的烏龍事件,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第二天一早,棠娘早早起身,把角房后頭的煤爐子給拎到了前院,燉了一鍋花膠海參湯,又去了碼頭附近,用穿了線的拋針就在近海附近扎了幾條不大的海魚,拎回正義堂剖殺好,去了頭尾和骨頭,只取了純魚肉,也一塊兒扔進燉鍋……

    小金枝起來了,揉著眼睛說道:“阿娘,你起來燉湯?”

    棠娘嗯了一聲,說道:“你阿爹開刀做了手術,我給燉點兒湯,一會兒出鍋的時候你來把鹽!”

    ——棠娘廚藝不精,燉湯也只會將所有食物先焯水,再直接放進燉鍋加水煮,后期的調味還得靠金枝。

    棠娘也交代了一句,“你也要多喝點,都已經十歲了個子還這么矮!”

    小金枝湊過去看了一眼燉鍋,發現份量足得很!

    “好咧!”小金枝高興地說道。

    棠娘又交代女兒道:“從今天起,咱家一天燉兩次湯,上午燉的中午喝,中午燉的晚上喝……你上午要是閑著沒事兒干,上食堂找人拿新鮮打回來的大魚,一條就夠了,拿回來,我中午好燉湯……”

    然后又嘮叨道:“你可得拿點兒好的回來,有青斑石斑最好,鬼面魚也成,或者紅龍,再差也要拿個馬鮫……我剛上碼頭去打了幾條海鱸,都是一斤多點兒的小魚,去頭去尾再去骨就沒啥肉了,燉出來的魚湯它也不鮮啊……”

    小金枝脆生生地說道:“知道了阿娘!”

    棠娘突然又想起一事,說道:“再就是,從今天起你就叫傅金枝了!”

    “怎么,你倆結婚還讓我認祖歸宗了?”小金枝詫異地問道。

    棠娘看著時間也快差不多了,便道:“這個回頭你問你阿爹……我得走了!你別鬧你阿爹啊,讓他多睡會兒。你吃了早飯上托兒所玩去吧!”

    “我不想去托兒所!那里面的都是小孩兒!阿娘我想跟三叔他們去打魚,成嗎?”小金枝開始談條件了。

    棠娘不甚在意,“去唄,別把自個兒掉海里了!

    小金枝哼了一聲,又道:“我叉幾條大墨魚上來給我阿爹熬湯喝!”

    棠娘去了海鷗島,和黎恕他們繼續開會研究。

    開完一場會議過后,她去找了梔梔,把昨天在醫院里發生的事兒說了,又告訴梔梔她決定和傅明宇結婚。

    梔梔大喜!

    “我的天,你倆終于能成了!”梔梔拉著棠娘的手,感嘆道:“在過去的十年里,我是偏著你的!所以你都不曉得,我每次看到明宇的時候心里都愧疚得不行……所以在以后的十年里啊,我會偏著他的!”

    棠娘一樂,“偏唄!”

    然后又小小聲說道:“就沖著他去做了結扎手術這一點……以后我也偏著他!睏d梔紅著臉兒笑,“好像咱們島上生養了孩子的男的,大部分都結扎了……”

    “真的?”棠娘連忙問道,“那你家黎恕結扎的時候,你給他做啥吃的了?”

    梔梔有些愧疚,“他結扎的時候都沒告訴我……不過那會兒我剛生完老二正在坐月子,他跟著我一塊兒喝了一個月的燉湯!

    棠娘道:“那我也給燉湯,弄點花膠魚肉什么的吧!”

    梔梔猶豫再三,“是不是開了刀不好吃魚啊?”

    “為啥?”棠娘奇道。

    梔梔有些懵懂,“據說魚是發物,對傷口不好……不過呢,食物相克相楚忌屬于中醫說,結扎這種手術屬于西醫……”

    “那不怕了!”棠娘說道,“他在正義島早就已經吃慣了魚,不忌諱這個了。”

    梔梔含笑點頭,又打量著棠娘,“自打你做出這個決定以后啊……馬上就覺得你和原來有些不一樣了!

    棠娘挑眉。

    梔梔笑道:“比起以前來少了些冷漠,多了點煙火氣!

    棠娘抿唇一笑,“其實以前……這些也不是不關心,主要是懶得說,覺得都不重要,說不說無所謂。”

    “那現在怎么又改了?”梔梔笑問。

    棠娘嘆氣,“昨天看到他在他家里人面前為了我據理力爭的樣子……我突然覺得,我睡了他,不就是因為喜歡他么!他和我完全不一樣,他喜歡我,并不會覺得我比他大十來歲有什么問題……他敢大聲告訴所有人他喜歡我……”

    “可我呢?從小到大,再到現在……我想要的永遠得不到。很多事,因為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在做無用功,也懶得去爭取了……但那不代表我不想爭取!

    棠娘繼續說道:“至少他教會我珍惜當下,我喜歡他的性子,我也想……任性一把。是,我唐棠既確實是個海盜頭子、土匪婆!可我也確實是個女人,我可以當一個好妻子,也可以是一個好母親。我更加可以是造船廠的優秀職工,也能當好你家黎恕的向導!”

    “或許想要當好每一個身份,想要做好每一個工作都挺困難的,但是不要緊啊,我已經有了一個真正的家,以后不管我想做什么,我家里人會陪著我一起的。”棠娘含笑說道。

    梔梔看著這樣的棠娘,高興得眼圈兒直發紅。

    她拉著棠娘,卻不知說些什么才好,最后高興地說道:“棠娘,今天晚上我們大家一塊兒來商量商量,看看你和明宇的婚禮要怎么辦吧!”

    棠娘含笑點頭。

    第508章

    一轉眼就到了初八這天。

    天剛蒙蒙亮,胖叔他們駕著在船頭系了大紅綢子扎成喜球的小船兒,排著隊朝林市入海口那兒去。

    統共去了六十八條小船!

    按每艘小船能載重至少八人來算,那也能拉近五百人左右!

    為表喜慶,每位駕船的叔叔爺爺們全都穿上了新衣,還在頭上戴了塊紅頭巾……

    等到六十八艘小船兒來到林市入?谀莾簳r,大家全都排好了隊兒,一艘小船連著一艘小船兒的。龐大的船隊讓住在入?诟浇睦习傩諅凅@訝不已,紛紛在問這是誰家那么大手筆,辦喜事兒的場面可氣派啊!

    傅家人已經在這兒等著了。

    誠如那天傅大嫂說的那樣,一共黑壓壓來了二百多個傅家的親朋好友,也是人人衣著光鮮、手里還拎滿了東西。

    今天被派來迎賓的,是梔梔、黎恕,與洪禾禾、大周兩對夫妻。

    梔梔連忙向傅家人問好,尤其問候了一下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雙目紅腫,面色憔悴,一看是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但身上穿著鮮亮的新衣,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為表重視與莊重,她和長媳全都佩戴了耳環、項鏈等首飾,手邊還拎著個沉甸甸的挎包。

    傅老太太確實心情不怎么暢快,可看到正義島來接自家人時,這船隊這么豪華氣派,心里又很高興,和梔梔說話的時候也和顏悅色了起來。

    她拉著梔梔小小聲抱怨道:“梔梔啊我可一向都把你當成自己人……所以你來說說,他倆結的這叫什么婚?正常男青年女青年結婚,哪家不是男青年呼朋喚友地上女方家里去迎親?偏我家明宇……還迎什么親吶!這豈不就和入贅一樣!”

    梔梔含笑勸道:“您這么說就不對了,首先呢,金枝姓傅,您的孫女兒叫傅金枝!其次呢,現在都什么時代了……舊社會才說高娶低嫁呢,我們新時代合法的男女結合叫做結婚。以后他倆一般大,就像您和老爺子一樣,也會相親相愛白首到老的!”

    這話的后半句,傅老太太是喜歡聽的。

    而且她也已經知道兒子要和唐棠娘結婚的決心了,現在還當著那么多傅家的客人……

    傅老太太便沒再繼續說了。

    梔梔親親熱熱地挽著傅老太太,將她扶上了船。

    接下來,傅家親友陸續登船。

    船隊又調轉方向,排著隊兒朝正義島駛去。

    對于部分傅家親友來說,這還是他們生平第一次坐船……既興奮又陌生,有的人還有點兒暈車。

    好在梔梔和洪禾禾早有準備——每三艘小船結隊準備一份“暈船禮包”,內含風油精、幾只酸桔子、一小包用干凈的桐葉包好的剁椒腌酸姜等。

    叔叔爺爺們撐船的技巧高超,要是頭船上有人說暈船,中程船上的叔叔們立刻用長竹竿頭上的鉤子將小包袱甩出去……

    然后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暈船禮包”就被甩到了頭船上,準頭準得很!

    要是尾船也有人說暈船的話,那么頭船上的叔叔也是用長竹竿將“暈船大禮包”拍到尾船上去……

    再加上海水清澈,傅家親友偶爾能透過清澈的海水看到淺海海底的漂亮珊瑚礁,以及在珊瑚礁附近游來游去的漂亮魚兒……

    大家一路歡笑著,異常興奮。

    到了雙島附近,傅家親友們又是齊齊發出了一聲——

    “哇。!”

    海鷗島上的燈塔、正義島上的雷達站……以及從遠方看到正義島上若隱若現的建筑群時,都讓傅家親友們感到驚訝!

    南陵和正義島都很出名,他們都聽說過,但大多數人沒來過,也想不出正義島到底是怎么一回來……

    包括傅家父母與兄嫂,因近年來家里人明里暗里逼傅明宇相親結婚,傅明宇和他們的關系已經很不好了,所以他們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正義島了。

    現在看來,感覺雙島的變化好大!

    尤其是正義島。

    從外表來看就覺得很不一般了。

    碼頭已經全部鋪設了水泥路,一路蜿蜒朝著半山而去。寬敞的水泥馬路兩旁種植著芒果樹。盛夏時節,樹梢上的芒果金燦燦、沉甸甸的,還能聞到濃郁的果香!

    李晴玉夫婦、李愛國夫婦在這兒迎賓。

    李晴玉笑著迎上前,先是向傅老太太問好,又說道:“您來得正巧!這會兒趕緊上食堂去吧!省領導、市領導全都已經到了,還有棠娘單位的領導……他們全都在!”

    傅老太太愣住,“省領導也來了?”

    李晴玉壓低了嗓子,“解放前棠娘救過那一位的性命……”說著,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又繼續說道,“可那一位走不開,讓他的公子過來祝賀棠娘……幾位省領導是來作陪的。”

    傅老太太當然明白李晴玉的那三根手指是啥意思。

    ——三把手唄!

    傅老太太倒抽一口涼氣,心想棠娘居然還有這樣的人脈!正好可讓明樓去認認人,有了棠娘的這層關系,棠娘和明宇又無心仕途,最后還是明樓得益……

    傅老太太心情復雜。

    若說之前她對唐棠娘這個兒媳婦有十二分的不滿意……

    這會兒心里的不滿稍少了些。

    傅家親友陸續朝著半山腰的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那兒以后,性格最活潑的方麗娟充當解說員,手里拿著個大喇叭,朝著大家喊話,“朋友們,親人們!感謝大家光臨正義島,參加我們傅明宇和唐棠娘的婚禮!為答謝大家的到來,我們正義島安排了不少助興節目,請大家注意看旁邊的海報!祝愿大家在正義島上渡過愉快的一天,

    傅老太太便也過去看了一眼海報。

    海報上寫著:

    今天正義島上全天候安排多場游樂節目,包括沙灘趕海、溶洞尋寶、登望海峰頂等等。

    來島上作客的小朋友可以去托兒所玩,那里有滑梯、有秋千。

    在島上的療養院里,設有象棋闖關賽、圍棋闖關賽和軍棋、跳子棋闖關賽等。

    島上有圖書室,藏書超過一萬冊,也是全天開放。

    食堂隨時都有免費的小吃和美味的飲品,大家想吃可以隨時去吃。但不要把食物帶出食堂,同時請保持食堂的環境衛生。

    傅家親友請到食堂去找高甜甜同志,登記免費住宿,住宿標準為四人間,請大家服從床位分配,謝謝體諒!

    至于婚宴么,由于來慶賀的人太多,婚宴將于下午四點準時開始,吃流水席。請大家注意看吃席的順序:四點整為第一批,第一、二、三、四、五生產大隊的親友們。五點整為第二批,第六、七、八、九、十、十一生產大隊的親友們。六點整為第三批,輪到留宿在正義島的客人們吃席。

    到此時,傅老太太才知道這場婚禮的盛大!

    她心情愈發復雜……內心深處對棠娘的不滿再次減輕幾分。

    這時梔梔匆匆趕了過來,“老太太,您快跟著我到這邊兒來……老爺子您也來,傅大哥、傅大嫂,走,我帶你們去棠娘和明宇住的地方看一看……明宇和金枝這會兒在家里呢!”

    說著,梔梔把傅家人帶到了正義堂。

    傅家人看到了富麗堂皇、美綸美奐的正義堂,先是一愣,跟著梔梔進了院子以后——

    傅明宇聽到了動靜,連忙從里屋出來了。

    傅老太太連忙上前,“兒啊,上次你做的那手術……身子可還好哇?休養得怎么樣了?”

    話剛說完,傅老太太就看到眼前的兒子,與幾天前剛做完手術的兒子完全不一樣了。

    ——那天的傅明宇,憔悴、面色慘白、病弱;眼前的傅明宇穿著合體剪裁的黑色長褲、全新的好料子白襯衣,胸前佩戴著飾有“新郎”字樣的小紅花。他雖然滿頭白發,但發質晶瑩有光澤,整個人的氣色特別好,眼睛明亮有神,面頰泛出健康的粉紅色,笑容也是發自內心的。

    “媽,我很好,我沒事兒!”傅明宇笑道,“你看看,我這還叫不好嗎?”

    這幾天來,棠娘和金枝每天都想著法著的燉補湯給他。

    再加上他和棠娘解開了心結,也真實體會到棠娘對他的接愛與喜歡,以及小金枝對他的認可與依賴……

    傅明宇心情暢快,睡眠也好,這氣色、精神當然也很好。

    傅老太太又不瞎,當然看得出來。

    看著豐神俊朗又活力四射的健康兒子,傅老太太心里高興壞了,知道兒子在短短幾天之內,精神面貌就有著如此大的轉變,肯定也和唐棠娘有關。

    她心中對唐棠娘的不滿又稍稍抹去了一些。

    傅大嫂正艷羨地對丈夫低聲說道:“明樓你快看……天哪,明宇和棠娘住的這院子,簡直就是神仙院子!你看看——”

    也不知為什么,傅大嫂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傅大嫂還過于驚訝,以至于……她伸手指向了大門口。

    傅家人齊齊扭頭,朝著門口看去。

    只見一個美麗到了極點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站在那兒?

    眾人齊齊愣住。

    第509章

    棠娘身著紅衣,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說實話,棠娘在打扮上一向不肯下功夫。

    奈何天生麗質。

    以前的她,喜歡穿得寬松的衣裳,一是穿著舒服,二是……她身材豐腴,如果穿修身的衣裳會顯得曲線畢露。

    現在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大紅色掐腰一字領及膝小敞口連衣裙,露出青春美好的身材,以及裙下一雙雪白又筆直的小腿。

    以前的她,仗著發質柔順烏亮,梳頭就是隨便用手抓一抓,用根木簪……后來會使用了橡膠發圈了,大多數時間會把濃密的半肩長發織成一條蓬松的辮子。

    現在的她,頭發打理得整齊漂亮,被梳成兩條好看的蜈蚣辮,最后匯于腦后盤了起來。沿著辮子還簪了兩行極細的紅色小絨花……

    辮梢上嬌俏的小絨花,額前俏皮的碎發,再襯著她潔白如玉的肌膚,眉眼含情,唇角帶笑的,恍眼看去,仿若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

    最重要的是,在過去,棠娘的穿衣打扮風格總給了傅家人一個“民國女人”的形像。但這次她的扮相,看起來時髦又摩登,關鍵是她的氣質還挺好,既有成熟女人的自信,還帶著些新嫁娘的羞澀……

    傅家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美麗靈動的紅衣美人。

    傅明宇已經快步朝她走了過去,“棠娘!”

    棠娘含笑看著他。

    這兩人站在一塊兒……

    男的俊、女的俏;男的高瘦英挺、女的纖婀嫵媚,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傅明宇還白了頭……明明是老妻少夫的組合,可看在眼里,怎么都是老夫少妻的模樣兒。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二人眼里只有彼此。

    看著如此般配的一雙璧人,傅老太太反對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傅老太太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倆不就是差了十六歲嘛?反正老大比老二也大了十歲!所以……他們也還算是一輩兒的!

    這時,棠娘已經笑盈盈地走到了傅老太太身邊,“媽,謝謝你能來參加我和明宇的婚禮。”

    傅老太太抿著嘴兒不說話。

    棠娘也不介意,說道:“我今天真的很高興,不但能和明宇結婚,而且還……擁有了家人。我真的很高興。”

    她性格清冷,一連說了兩次“我真的很高興”……

    她是真高興。

    而傅老太太聽了棠娘的話,卻有了感觸。

    ——都是從水深火熱的舊社會走出來的人,有哪個家庭是齊齊整整的。【湍盟屠细祦碚f,兩人都有年輕的兄弟姐妹死在黎明前,沒能活著看到新社會的陽光。且在革命的道路上,她也和長子失去聯系多年……試想,如果后來長子沒有回歸,那么長子也是嚴格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傅老太太不自覺就握住了棠娘的手。

    可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最終憋出一句話,“以后你別打明宇!

    眾人皆盡驚呆。

    棠娘卻溫柔地說道:“好,我不打他!

    傅老太太又別扭了,“可你也別慣著他,他慣會登頭上臉的……如今我的話他早不聽了,你比他厲害你管著他……反正這家里啊,他總得聽一個人的。”

    眾人繼續石化中。

    說實話,傅老爺子、傅明樓和妻子都挺擔心今天傅老太太會在婚禮上鬧事兒。但現在看來,雖然也不知道傅老太太是怎么想通的,但似乎她是有意想與棠娘和解?

    這可真是太好了!

    棠娘一笑,大大方方地說道:“好啊,我管著他……”說著,她看向了傅明宇。

    傅明宇激動萬分!

    ——她居然答應了他媽,以后會管著他???

    天!

    這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以前的棠娘哪替管著他?她根本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從來都是懶得搭理他……

    棠娘又問傅老太太,“那你希望我怎么管著他?”

    傅老太太一時語塞。

    想了想,老太太說道:“你管著他好好吃飯吧,你瞧他瘦成那樣兒!然后呢,讓他好好鍛煉,別總是為了工作為了工作,我和你爸是過來人,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拼命……現在你瞧瞧,哪兒哪兒都是毛病!我們年輕時候吃過的苦頭,就不希望你們再重蹈覆轍了……”

    棠娘認真點頭。

    老太太又苦口婆心地說道:“再就是金枝了,你們可要好好教育她啊!不是我說,你年紀不小了,以后金枝大了你就老了,明宇又做了結扎手術,以后也不能再給金枝添上弟弟妹妹……金枝是你們的獨生女,以后她大了,身邊也沒個兄弟姐妹幫襯,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啊……”

    傅明宇有些不服氣,“那還要怎么教育,金枝的學習成績挺好的!

    棠娘卻異常認真地答道:“好。”

    傅老太太選擇忽視小兒子的話,光聽棠娘的,所以一聽就覺得渾身舒坦,面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就對啦!”

    傅明宇:……

    正好這時,小金枝噠噠噠地從院子里頭跑了出來,“阿爹阿娘!”

    棠娘皺眉道:“冒冒失失的!看到長輩了嗎?問好了嗎?”

    小金枝吐了吐舌頭,挨著個的向長輩們打招呼。

    傅老太太把小金枝抱在懷里,又從她那個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和一身小女孩穿的裙子出來,遞給金枝,“乖孫,你媽把你藏起來那么久,阿奶都不曉你……這個大紅包你拿著,阿奶把這十年來少給的紅包全都一次補給你……”

    “謝謝阿奶,但這錢我不能要!”小金枝脆生生地說道,“阿奶留著自己花!”

    傅老太太佯裝生氣,“這是你該得的,哪能不要呢?快拿著!不拿著我可就生氣了!”

    金枝了看了自家阿娘一眼,這才收下了,“謝謝阿奶!”

    接下來,傅老爺子、傅明樓與妻子也各自遞出了紅包和禮物,交給小金枝。就連傅明樓的兒子女兒也準備了禮物,全都交給了小金枝。

    小金枝收紅包收到手軟。

    棠娘陪著傅老太太先參觀了一下她和傅明宇、金枝居住的正義堂,又提議去食堂那兒,“……來了好些領導,但我不愛和他們說話,主要是聽不懂……辛苦爸和明樓去陪著說說話?”

    傅老爺子和傅明樓沒吭聲。

    傅老太太卻愛極了這樣的安排,當即點頭,“好,那我們過去!”

    一眾人回到食堂那兒,棠娘領著人去和一眾領導打招呼……

    傅明宇也不愛這種打官場官司的場面,就張羅著讓他媽他嫂子、他侄兒侄女們去玩兒。

    島上準備的游樂活動多,上山登高、下海趕海、溶洞尋寶、淺湖釣魚、還有各種棋類比賽,勝者能拿到獎品……

    特別招人喜歡。

    不光是外來的賓客、就是本島的家屬也興奮極了!

    梔梔也帶著婆母、趙阿姨和孩子們,和洪禾禾、李晴玉她們一塊兒去玩……后來又遇上了小金枝一家,大家嘻嘻哈哈地好不熱鬧!

    其實梔梔還是挺擔心性格清冷的棠娘會和傅老太太合不來。

    但看起來,棠娘一改清冷寡言的性子,雖然還是不愛主動說話,但至少會在老太太詢問的時候努力多說幾個字。老太太呢,也不如想像中難搞……可能是年紀大了吧,越老越小嘛,趕海的時候、溶洞尋寶的時候,老太太比孩子們還興奮,笑得比孩子們還大聲。

    這樣就很好。

    到了晚宴時分,食堂擺起了流水席。

    早年間,棠娘訂下了正義島酒肉不見面的規定,到現在也一樣。所以食堂準備了大量了自制金櫻子果汁,從外頭買了海量的菊花晶、桔子晶、麥乳精等沖劑飲品,用飲料來替代酒水……

    至于菜式么,那當然是各種海鮮管夠,另外島上還殺了四頭豬,豬肉的供應也是充足的!

    喜宴從下午四點開始,于是從五點多開始,就有賓客陸續離開。

    叔叔們負責撐船送客,知青們站在一旁,給離島的賓客送伴手禮:每人一個蘋果一個梨,外加一把水果糖和一把炒花生瓜子!

    一直忙到夜里快八點,大部分流水席的賓客全部平安送回,負責接送的叔叔們歸來,最后一桌賓客也散了……

    梔梔和小伙伴們把勞作了一整天、被累得不行的叔叔們推到食堂里坐下,她們快手快腳地幫著做了七八桌的菜給他們吃。

    十來個爺爺們也過來陪著說話。

    大家可高興壞了!

    吃到一半兒,棠娘安頓好了傅家人,也和傅明宇牽著女兒過來了。

    叔叔爺爺們看著小金枝,喜歡得不得了。

    前幾天小金枝跟著叔叔們出海去捕魚,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展露出不凡的水性,閉氣的時間完全不輸給叔叔

    爺爺們……

    這會兒大家看到小金枝的腰間也纏了條鞭子,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問:小金枝你的鞭法練到什么地步啦?

    小金枝看了阿娘一眼,見之露出鼓勵的表情,便說道:“那我給爺爺們露一手?”

    “好!露一手!”

    “來一個嘛!”

    “好好好,我們來看看小小當家的本事!”

    “好樣兒的!我們正義島的小小當家是個有本事的!”

    小金枝從飯桌上撿了幾只生蠔殼,隨便扔在地上,再撿三只生蠔殼交給傅明宇,“阿爹,你把這三只生蠔殼往遠處扔!”

    傅明宇一愣。

    往遠處扔?

    不是往高處扔嗎?

    但他還是照做。

    手一揚——

    一只生蠔空殼就被拋遠。

    不過,傅明宇也怕女兒失手,所以沒用多大力氣。

    只見那生蠔殼一飛起來,小金枝便扎了個馬步,清脆地大叫一聲,鞭子一揚……她竟然抽動了之前她放在地上的生蠔殼!

    被她抽飛的生蠔殼猛然飛去,力道又狠又快,不但于半空中追上了之前傅明宇扔出去的那只生蠔殼,且兩只生蠔殼相撞,在半空中撞擊得粉碎!

    眾人齊齊一愣,興奮地大叫,“好!好樣兒的!”

    金枝得意地一笑,又道:“我可不及我娘萬一!”然后又扭頭看向棠娘,“阿娘你也來露一手嘛!”

    平時呢,棠娘性格內斂沉默,并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

    今天不一樣。

    她是真的很高興。

    聞言便點頭,“好,那我也來……表演一個?”

    眾人再次熱烈地鼓掌!

    棠娘喊了梔梔過來,讓梔梔找了十來根蠟燭,放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兒,全點燃了。

    她拎著鞭子走到圓圈中央,漫不經心地輪了幾下鞭子,然后收住。

    梔梔是看不懂的,奇道:“這就好了嗎?”

    話音剛落——

    十幾枝蠟燭突然毫無征兆地同時熄滅!

    且每一根蠟燭全都平均斷成三截!

    梔梔目瞪口呆。

    大家也全都震驚了!

    小金枝嘟著嘴兒說道:“這個不好……阿娘,我想看你用足十成功力的那種!

    棠娘失笑,“十成功力?”

    她緩緩環顧四周,搖了搖頭。

    小金枝也跟著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那算了,真要阿娘使出十成功力的話……怕是要拆房子了!

    叔叔爺爺們也從沒見過棠娘全力以赴的時候,不由得有些好奇,但他們不敢問棠娘,便問小金枝道:“小金枝,你阿娘要是使出了十成功力……會怎樣?”

    小金枝說道:“去年我和阿娘出海打魚,走太遠了……我娘說,咱們遇上海底地震了。一會兒的功夫,海面上就掀起七八層樓高的巨浪。我們船小,受不起那樣的風浪,可是躲也已經躲不過去了……”

    眾人的心,被緊緊地揪了起來,連忙問道:“后來呢?”

    小金枝說道:“我娘看到巨浪來了,就拿鞭子抽!一鞭子抽下來,能勉強打下浪花,剛好夠我們那條小船兒穩住……”

    眾人再次瞠目結舌。

    ——七八層樓高的巨浪,被棠娘一鞭子給抽下來了???

    在場的眾人,老一輩兒的出過海,知道海嘯的恐怖;年輕一輩兒的至少也知道臺風的可怕……所以非常認可“人定勝天”這句話非常不適用于大海。

    但是——

    依小金枝的說法,棠娘的武力值簡直逆天了!

    坐在一旁的黎恕聽了,也十分震驚。

    他突然想起棠娘聽說了他的項目之后,就讓他去安排出海,只提了兩個要求:一是船不要太大、二是人不要太多……否則她照看不過來。

    所以???

    黎恕心里又高興了起來。

    但愿團隊里有了棠娘的加入之后,進展會越來越快、越來越好!

    大家說說笑笑直到深夜——

    知青們把棠娘一家趕回去睡覺,也催著叔叔們趕緊回去休息,他們快手快腳地收拾好殘局,也回去了。

    梔梔和黎恕手牽著手兒也往宿舍樓走。

    “你今天怎么這么高興呢?”梔梔好奇地問道,“尤其是剛才……笑得像個傻子似的!是有什么好事嗎?”

    “棠娘和明宇終于結婚了,你不高興?”黎恕反問。

    梔梔撇嘴,“我看啊,是你聽到小金枝說起棠娘的本事……才開心的吧?”

    黎恕果然又笑瞇了眼。

    過了一會兒,他問她,“我看今天你也挺開心的啊,拉著孔蘭薇和傅大嫂說了一下午的話……平時也沒見你和她這么好,是有什么喜事兒嗎?”

    梔梔也笑了,“有!當然有了!”

    然后她又解釋,“是小滿的事兒……”

    “林小滿?”黎恕詫異地問道。

    梔梔點頭。

    ——在正義島上、乃至整個南陵鎮上,女知青和男知青的占比為二比八。林小滿是少數既沒有回城,婚姻還挺失敗的一個女知青。她被兄嫂欺騙,嫁給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懷上了疑似男人兄弟的孩子……后來事發,林小滿就打掉了孩子和男人離婚了。

    從那時起,林小滿的情緒就一直不怎么好。

    今天傅家親友上島喝喜酒,一個傅家的遠親嬸子過來和梔梔套近乎,說她在島上上廁所的時候跌了一跤,林小滿去照顧她……她對溫柔體貼的林小滿特別有好感,但不好意思當面問林小滿,就過來找梔梔打聽,說想替她娘家侄子保媒,但她侄子之前已經結過一次婚了……

    所以這一下午,梔梔和孔蘭薇、以及那位嬸子、傅大嬸一直在討論這事兒。四人越討論、就越覺得有戲,于是大家說好了,等過幾天梔梔找個理由安排林小滿去林市出差,“順便”幫傅明宇送個東西到傅家去。

    到時候,嬸子再帶上她娘家侄子“正好”去傅家做客,讓兩個人相看相看……

    說話之間,梔梔和黎恕回到家中。

    姜女士趙阿姨已經帶著孩子們各回各屋睡了。

    梔梔和黎恕也快速洗了澡、換了衣,上床休息。

    梔梔仍在感嘆,“真是像在做夢似的……棠娘終于接受了明宇,他倆可太不容易啦!尤其是明宇,如是十年前他倆就結婚,那真是……兩人的脊梁骨都會被人戳穿

    了!”

    “是明宇堅守了十年,本該是兩個人承受的非議與羞辱,他統統一個人承擔……而且他還那么努力的工作,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可……想來棠娘接受了他,也是看明白了他的付出吧!”

    黎恕抱住梔梔,“好了!他倆不是已經結了婚、辦了婚禮么!等他們再休幾天婚假……我就安排出海!咱們早點兒把種島的事兒提上議程啊!”

    梔梔白了他一眼,“你這人真是奇怪,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你到底是怎么娶上媳婦兒的啊?”

    黎恕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也有可能是……技術特別特別好,所以媳婦兒特別特別喜歡?嗯?”也不知他都干了些什么,總之,一句話說到陽后,尾調陡然提升。

    梔梔倒抽一口涼氣,小小聲驚呼了起來。

    第510章

    棠娘與傅明宇的婚姻熱鬧了兩天一夜。

    第二天下午,傅家人才集體離島,一眾前來吃喜酒的領導們也相繼離開。

    棠娘和傅明宇、金枝站在碼頭送客。

    傅老太太把棠娘拉到了一邊兒去,從她那個鼓鼓囊囊的挎包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在棠娘手里。

    棠娘:?

    “這里頭有三千塊錢,你拿著!是這些年來我和你爸為了明宇的婚事存的錢……”傅老太太解釋道。

    棠娘,“我……”

    “不許不要!”傅老太太嚴厲地說道,“不是我說,明宇手里可能是有點兒錢,但肯定也不會多……就他一個月四五十塊錢,能攢下多少?你呢,這些年帶著孩子在外頭漂泊,又能攢下幾個錢?”

    “可你瞅瞅,昨天今天你倆的婚事……那排場多大,吃掉了多少東西!這些不都是錢嘛?名義上你是正義島的大當家,是第十二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可那也不能讓公家給你倆的婚事買單!”傅老太太說道。

    棠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傅老太太繼續說道:“明宇自己的錢,再加上家里給你倆的這三千塊錢,再就是大家來吃你倆的喜酒時給的份子錢……你倆自個兒收好,該還給公家的全都還回去,剩下的你好好存起來,以后要多給金枝買書,要管好她的學習……畢竟你倆就么這一個孩子,必須要教育好……”

    棠娘連連點頭。

    傅明宇害怕老娘刁難棠娘,急忙跑過來解圍,“媽!你……在這干啥呢?”

    傅老太太還能不知道傅明宇心里怎么想的?

    她心里不快活,冷哼了一聲,給了傅明宇一個大大的白眼,挎著包包扭頭就走。

    下巴還揚得高高的。

    “棠娘,我媽沒有為難你吧?”傅明宇緊張地問道。

    棠娘一笑,搖搖頭,將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塞給了傅明宇。

    傅明宇還沒來得及打開信封看一看——

    傅老太太就像腦后生了一雙眼睛似的,突然又氣呼呼地跑了回來,一把從兒子手里搶過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重新塞回棠娘手里,又兇巴巴地吼傅明宇,“我們傅家都是女人管錢的!”

    傅明宇被嚇得縮了縮脖子。

    棠娘抿著嘴兒笑。

    傅老太太又瞪著棠娘,“笑什么笑!男人手里不能有錢!哼,男人啊一有錢就變壞,所以我們傅家的家規就是,每個月最多給男人八塊錢零花錢!再多沒有了!聽到沒???”

    傅明宇:……

    棠娘忍笑點點頭,心想傅明宇的傲嬌性格果然傳承自老太太。

    這時,傅老太太狠狠瞪了小兒子一眼,一扭頭,蹬蹬蹬朝著碼頭走去。

    老太太的聲音不算小,站在一旁的男知青們全聽到了,人人都是一臉的艷羨:

    黎恕,“明宇一個月居然有八塊零花錢?我才六塊錢……”

    大周,“我五塊!”

    申書華,“正好月底了五塊錢全花光了,手頭沒錢,蹭明宇一包煙……”

    李愛國,“那我也蹭明宇一包煙!”

    陳躍進,“我不抽煙,蹭明宇一包酥糖吧,正好一包四個,我和媳婦兒倆孩子一人一個……”

    傅明宇,“呸!你們做夢!”這八塊錢花在自家老婆孩子身上不香嗎?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以后,雙島眾人開始了打掃工作。

    棠娘和黎恕決定盡快出海一次。

    梔梔也很想跟著去……

    但思前想后,梔梔還是決定不去了。

    黎恕是想借助棠娘的經驗,但棠娘今年和津市船廠的勞動合同還差三十天左右……出于棠娘的考量,她肯定不希望把在津京水下做工的時間拖到秋冬——津市緯度高,秋冬氣候冷。

    所以棠娘和黎恕商量好了,這次出海,一共就去三艘船、九個人。只帶簡單的干糧,快去快回,來回時間預計為十天。

    既是這樣,梔梔決定還是不要去拖后腿了。

    只去三艘船,九個人,按棠娘的意思,當然就是一艘船上三個人,由于這次是緊急行動,她建議不帶大兵,全部帶上她的舊部人馬。

    這樣安排人手,或在體力上會有些欠缺,但經驗和技術絕對是一等一的。

    黎恕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帶上大周。

    棠娘尊重黎恕的意見。

    只是在他們出發前一天的晚上,拐子七爺爺突然柱著拐杖來找棠娘,說他也想跟著一塊兒出海。

    眾人沉默了。

    梔梔也吃驚地看著拐子七爺爺。

    拐子七是辮子爺爺的室友,今年七十多了。他之所以叫拐子七,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傷了腿,在瘸子里按年紀排第七。

    看著老態龍鐘的拐子七,再想想正義島上的叔叔爺爺們幾乎都是漁民出身,擁有壽之將盡時就自行出海海葬的殯葬習俗……

    一時間,連性格清冷的棠娘也紅了眼圈兒。

    拐子七笑瞇瞇地對棠娘說道:“大當家,我已經老啦……你們捎上我吧,把我帶到……黎恕娃娃想要種島的地方去,我想留在那里,保護你們風調雨順,以后還可以親眼看著你們種島咧!”

    這一番話說得……

    所有在場的人全都有些傷感。

    棠娘緩緩點頭,“要得,明天一起走!

    拐子七爺爺高興壞了,“那我回屋去收拾一下東西!

    然而他所謂的“收拾東西”,其實就是把他所有的東西全都分給了平時和他關系好的眾人。

    ——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送給幾位成了家但家庭負擔比較重的老兄弟。

    ——幾身還沒穿過的新衣裳,全都分給療養院里的老兄弟們。

    ——他以前最愛的一柄匕首,送給小金枝。

    ——攢了一匣子的大小珍珠平均分給島上的女知青們,最大最圓的那顆送給了梔梔。

    ——另外他還會配幾味傷藥,也一并把藥方子寫了下來,鄭重交給了傅明宇。

    ……

    大家都難受極了。

    只有老一輩兒的爺爺們沒把這個當成一回事,倒是張羅著搞點酒和花生米來,他們想聚一聚。

    傅明宇紅著眼圈拿了兩瓶茅臺酒過來……

    結果一開瓶蓋子——

    那濃郁的酒香便讓爺爺們吃了一驚!

    他們趕緊又把瓶蓋子蓋了回去,遞給拐子七,“這個你留著喝!我們喝米酒就行!”

    拐子七陶醉地聞了聞酒香,也沒推托,笑瞇瞇地將那瓶開過的茅臺收好,卻又打開了另外一瓶茅臺,笑道:“剛才那瓶我留著路上喝,這一瓶么……我們兄弟向來同生死、共進退!有酒一起喝!沒酒一塊兒餓著!來,我們都喝上一杯!”

    眾人沉默片刻,大笑道:“好!一起來喝酒!”

    早年棠娘定下規矩,酒肉不見面。

    所以大家就著油炸花生米、鹵海帶和涼拌黃瓜來下酒,說起了當年的事兒……

    梔梔和其他知青們都舍不得拐子七爺爺,就擠著坐在一邊旁聽。

    夜深了,她迷迷糊糊地覺察到有人背著她走夜路。

    睜眼一看,她果然趴在黎恕背上。

    夫妻倆回了家,自然又是一陣傷感、一陣溫存……梔梔哭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黎恕早早起來了。

    他的行李是昨天白天的時候,姜女士和梔梔一塊兒收拾的,很簡單,三套換洗的褲衩子汗背心,一身短褲短褲,一身長褲長袖,外加一雙涼鞋一雙解放鞋。再就是一包各種各樣的藥,云南白藥、碘酊、腸康片、瀉立停、消炎藥以及醫用紗布什么的……

    黎恕向母親和趙阿姨告別,又抱了抱兩個孩子,最后又吻了吻梔梔的面頰,這才拎著不大的包袱匆匆離開。

    梔梔追著跑去送他。

    到了碼頭那兒,才知道這次出發的九個人,家屬基本上全都已經守在碼頭那兒了。

    小金枝正在鬧脾氣,“憑啥不讓我去?嫌我力氣小還是嫌我個子矮?”

    島上的嬸子們正在勸她,“金枝,你阿娘是出海辦正事兒去的……你還小,別鬧啊!”

    小金枝愈發生氣,沖著棠娘大吼道:“阿娘,我是你的拖累嗎?”

    棠娘淡淡地說道:“看好你阿爹,他身子還沒好呢!”

    小金枝:……

    “我就去十天,十天以后回來了,咱們就得去津市呆上個把月,干那邊兒的活計。要是你阿爹的身子恢復不好,咱們就不能上路。所以從今天開始,你每天跟著你三叔他們去打魚,弄點兒好東西回來給你阿爹吃。”棠娘說道。

    小金枝癟了嘴。

    本來傅明宇也想跟著去的……后來黎恕給他做了思想工作,傅明宇才放棄了這個念頭。現在聽到妻子這樣交代女兒,他心中歡喜,便對女兒說道:“我會不會拖累你?”

    小金枝看了自家的大學生阿爹一眼,覺得阿爹的性子熱絡些,話也多,能和他多相處也不是壞事……

    “不會!”說著,小金枝主動牽住了傅明宇的手,朝著棠娘揮了揮,“阿娘早些回來吧!我會照顧好阿爹的!”

    棠娘一笑。

    就這樣,一眾九人分別上了船,朝著遠方駛去。

    黎恕他們離開以后,梔梔也和小伙伴們一塊兒投入到緊張的學習和工作之中。

    而在島上變化最大的,當然是傅明宇了。

    過去的他,總是一副苦大恨深的模樣,雖然心地好、也算細致耐心的,但骨子里仿佛隱藏著一個炸|藥桶,一言不和跟人大吵是常見的事。

    現在棠娘回來了,和他結了婚,還帶回了他的女兒……

    傅明宇逢人就笑,跟人說話肯定離不開“那天我和棠娘結婚時”、“我和棠娘結婚那天”或者是“棠娘很快就回來了”、“金枝還是比較像我”什么的……

    簡直讓人無語。

    但人人看到他面上的幸福……

    好吧,還有什么比舊愛重逢、一家團聚更重要的呢?

    再就是,金枝和鐵蛋成為了好朋友。

    雖然兩人相差了五歲,但從外表上看,十歲的金枝個頭矮小、四歲半的鐵蛋是同齡人里個頭較大的……兩人的身高也就只差了一個頭。

    鐵蛋沿襲了老黎家的飯桶血統,飯量特別大、力氣也特別大。

    梔梔和鐵蛋掰手腕兒都得用上十足的力氣……還隱隱有些敵不過了。

    自打小金枝露出一手鞭子功夫以后,鐵蛋就上了心,天天找姐姐,想借她的鞭子練一練。結果,鐵蛋顯露出十二萬分的天賦!拿著小金枝的鞭子玩了三四天以后,就能像模像樣地用鞭子將地上的石子兒抽打起來,去擊打上山水泥馬路兩邊的綠化樹的芒果……

    一抽一個準!

    小金枝自懂人事起,就沒少聽阿娘念叨你梔梔姨、你梔梔姨的,所以小姑娘天生親近梔梔,連帶著也很喜歡鐵蛋弟弟?吹借F蛋弟弟在練鞭法上特別有天賦,她就毫不藏私地教,還告訴鐵蛋,“等我阿娘回來了,讓她也給你做條鞭子……你這么厲害,以后我就有對手啦!”

    在這段時間里,梔梔也忙得不可開交。

    她知道,七九年改革開放即將到來——那將會是令經濟高速起飛的時代。

    管它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帶動其他人共同富裕。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修路。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把我國建設成為四個現代化社會主義強國!

    但海鷗島、正義島并不在粵省,不是試點城市,也不會擁有任何有利于經濟的幫扶政策,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雙島、乃至南陵地區都會因為改革開放而流失不少人才!

    所以,梔梔找來陶容冶、龍強、申書華、李愛國等人一連開了好幾天的會議,又把傅明樓請到島上來一塊兒研究,最后大家終于擬出了一份“以南陵地區為中心,輻射轄管三省農業大規模集中種植計劃(簡稱界南三省科技農業改革)”,報告署名為傅明樓、陶容冶。

    完整細致的報告與海量的調研數據被交給了傅明樓,由他來通過人|大會議遞交上去。

    混忙完這一切,梔梔才驚覺——自打棠娘黎恕出海已經十天了,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第511章

    梔梔總覺得,今年這個年份,似乎對黎恕的事業十分不利。

    上一次出海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彎島特務,后來又被路過的臺風給逼到了蛇島;這一次,哪怕這次是由棠娘率隊……

    卻依舊是歸期未至。

    也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么事。

    但愿一切平安順遂。

    上天似乎并沒有聽到梔梔的祈禱。

    下午時分,雙島收到消息——天氣預報將有特大臺風即將正面登錄南陵地區!為確保人民群眾安全,上級要求除必要的留守人員之外,必須轉移所有的群眾,并且務必要在二十四小時內完成!

    一收到消息,大家立刻緊張了起來。

    傅明宇的管理經驗已經很豐富。

    他立刻把雙島上所有的人員全都集中了起來,“……現在我們收到了上級的撤退命令,因為會有特大臺風來襲,現在我宣布,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和所有未成年的孩子、病人、孕婦為第一批撤退的,我只給你們一個小時收拾細軟,一小時以后,立刻趕到碼頭去……現在,你們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

    大家沒有異議,扶老攜幼的離開了。

    傅明宇又對剩下的人們說道:“現在請所有的女同志按照家屬樓的樓棟編號來排成四列……”

    嬸子們、嫂子們鬧轟轟的花了五六分鐘時間來排好了隊。

    傅明宇指著第一列,說道:“這一列的同志們,呆會兒你們就是運輸一隊,你們負責把第一批老弱病殘孕給平安送到鎮上去,找陶容冶,讓他安排收容工作……然后你們也別回來了,留在那兒照顧老的小的,知道嗎?”

    嬸子們、嫂子們齊齊應了一聲是。

    傅明宇又指著第二列排好了隊的女同志們,說道:“同志們,你們是檢查小組一隊,負責檢查所有建筑的門窗是否全部關好,包括咱們的糧倉、食堂、所有的倉庫!

    “排在第三排的同志們,你們是檢查小組二隊,你們負責照顧好家禽,把家禽全都關進圈里去,同時加固圈體……”

    “排在第四排的同志們,你們是運輸二隊,一會兒你們就去食堂和倉庫,搬運走一部分的糧食作為我們在鎮上暫渡難關的口糧,你們也是一樣,把糧食搬走了以后不必回頭,留在鎮上,明白嗎?”傅明宇問道。

    “明白了!”嬸子們、嫂子們、大姑娘們全都齊聲應道。

    傅明宇又道:“你們年輕,所以我只給你們三十分鐘的時間回去收拾東西……不用拿太多,但家里如果有老人孩子和病人的話,最好帶一副鋪蓋……好了,女同志們可以解散了!”

    女同志們立刻跑著離開了。

    傅明宇又說道:“剩下的就是島上的男同志了!我也沒啥好說的,咱們不是第一次防范臺風了,大家本身已經很有經驗,但我想強調的是——咱們只有五小時做第一加固,第二加固需要在三小時內完成,第三加固時間為一小時……請各位小組長和我核對一下現在的時間……現在是上午八點五十五分!

    各小組長立刻揚聲應答——

    “第一小組組長田大壯,八點五十五分。”

    “第二小組組長韋明,八點五十五分!

    “第三小組組長胡瑞民,八點五十五分。”

    “第四小組組長韋金成,八點五十五分。”

    “第五小組組長韋福仁,現在是八點五十六分……”

    ……

    傅明宇說道:“那咱們撤退的時間為下午六點,最晚不能超過傍晚七點半!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人氣勢如虹一般大聲吼道。

    “解散!”傅明宇大聲說道。

    梔梔是后頭才來的。

    她和洪禾禾已經處理好了海鷗島知青站那邊兒的文件,這會兒匆匆趕了過來。

    于是她目睹了傅明宇分配人手的場面。

    眾人散盡,梔梔和傅明宇打了個招呼,“……確實是成長了!對了,你帶隊去鎮上嗎?”

    傅明宇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和金枝留下來,畢竟之前也沒告訴棠娘我們會去鎮上,你呢?”

    梔梔答道:“我先回去安頓一下老的小的,我也會留下來!

    洪禾禾也說道:“那我也留下來……”

    梔梔當即表示反對,“禾禾,我留下來,是因為我婆婆可以幫我照顧鐵蛋和鐵柱?赡慵邑砗⒆幽,大周和黎恕一塊兒走了,那仨孩子只能指著你!你啊,先趕緊回去收拾東西,然后帶著孩子們去鎮上吧!”

    洪禾禾,“我……”

    傅明宇也說道:“是啊禾禾,你還是跟著去鎮上吧,那邊兒也缺人手。”

    洪禾禾猶豫再三,點點頭,“那我先回去收拾東西吧!”遂匆匆離開。

    梔梔也趕緊回去了。

    姜女士和趙阿姨正在緊張地準備著行李。

    梔梔一回去,先是擰開了煤爐子的風門,燒上一大鍋開水,將家里所有的三十多個雞蛋全都煮熟,然后又把家里所有的三個軍用水壺全都灌上了涼白開……

    梔梔又對姜女士和趙阿姨說道:“媽,趙阿姨,我不跟你倆去鎮上了。鐵蛋和鐵柱就交給你們了……不用帶太多行李,傅明宇已經有安排人把咱們的口糧也運到鎮上去了。這些雞蛋你們留著,萬一飯菜不合口味就拿出來給孩子們吃,你們也吃……”

    姜女士愣住,“梔梔,你不跟我們一塊兒走?”

    梔梔猶豫再三,說了實話,“我怕黎恕正好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了……再說了,其實島上也是離不得人的!

    無論何時何地,鐵蛋總是站在媽媽那一邊的,“阿奶,不如我們全都留下來吧!上次不也有臺風嗎?只是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而已……”

    姜女士糾正道:“那不一樣!上次是三級臺風,本來就不大,而且還是過路的……這一次啊天氣預報說了,是特級臺風,而且是正面登陸,那威力就大了。”

    鐵蛋一聽,便對梔梔說道:“媽媽,我們還是一塊兒走吧!”

    梔梔摸了摸兒子的頭,“媽媽會留下來……你陪著阿奶、弟弟去鎮上,好不好?爸爸媽媽不在,阿奶和弟弟要靠你照顧了!

    鐵蛋的表情有些憂傷。

    沉默片刻,他點了點頭,“好!”然后像個大人一樣,很沉穩地對他奶奶說道,“阿奶,我們收拾好東西就走,我會照顧你們的。”

    姜女士紅了眼圈,“梔梔啊你跟著我們一塊兒走吧!”

    梔梔緩緩搖頭,去廚房撈鍋里煮熟的雞蛋去了。

    她聽到趙阿姨小小聲勸姜女士,“算啦,梔梔留在這里也不會有事的……正義島在這兒多少年了!總會有防御工事和地道什么的,快別擔心了……我們現在啊,就是好好照顧孩子們,別給梔梔和黎恕拖后腿……”

    姜女士含淚嘆氣,繼續回去收拾東西。

    梔梔把雞蛋裝好了,又將家里存著的大約二三斤重的糖果翻找了出來……想了想,她隨手抓了一大把糖果裝進自己的口袋,然后把剩下的糖果全都塞進趙阿姨的包包里,“鐵柱還小,萬一他鬧騰的話,這糖果用來哄他……”

    趙阿姨點點頭。

    畢竟有倆孩子在,姜女士收拾了一副鋪蓋,裝了每人一套換洗衣裳,然后拿著梔梔煮的雞蛋和涼白開,大家吭哧吭哧地往碼頭趕。

    半路上,好多人都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地往碼頭方向趕。

    這就更讓姜女士擔憂了,她一把抓住梔梔的手,焦慮地說道:“梔梔,你跟著我們一塊兒走吧!”

    “媽,正義島上有防御工事,我留在這兒會很安全……為了黎恕,我不會離開這兒,而且正義島海鷗島都是我們的心血,我也不會離開這兒。你放心,我不會有事兒的!我和大家把后頭的事情辦完了我們就躲進防御工事里去”梔梔說道。

    洪禾禾背著自己的小兒子匆匆過來了,對姜女士說道:“阿姨,你別擔心了,不止梔梔留下,傅明宇龍強他們都會留下來……我向你保證梔梔不會有事兒的,來,咱們上船吧!”

    姜女士被洪禾禾半扶半拉地上了船……

    梔梔把小兒子抱了起來,吻了吻他的面頰,小小聲說道:“鐵柱,你要聽哥哥的話,不要亂跑,知道嗎?”

    鐵柱乖乖點頭。

    梔梔把小兒子也遞上船,姜女士抱住了小的;然后梔梔又把趙阿姨也扶上船,說了聲“辛苦了”……

    最后,梔梔蹲下身子,和鐵蛋保持了平視,低聲說道:“好好照顧你阿奶、趙奶奶和你弟弟!

    鐵蛋點點頭,“那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梔梔抱住兒子,吻了吻兒子肥軟的面頰,“我會的……你在保護他們的時候,也要保護好自己哦!”

    鐵蛋認真點頭,然后抱著媽媽的脖子,也在媽媽面上親了親。

    梔梔站直了身子,想把兒子也抱上船——

    鐵蛋拒絕了。

    小家伙往后退了幾步,一個助跑,穩穩當當地跨上了小船兒。小船滿載,撐船的嬸子立刻用長竹篙一戳石壁……小船兒便在離心力的作用下緩緩遠離岸邊。

    梔梔朝著家人們揮揮手。

    直到小船兒漸漸看不見了,梔梔這才急匆匆去了食堂那兒。

    大家全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職去了,但男同志們需要留島完成防護工作的檢查與加固,他們需要一直忙到傍晚……不吃飯可不行。

    再者,也需要給留島的人準備一點兒食物。

    食堂負責人老張正急出一身大汗!

    看到梔梔來了,他連忙問道:“梔梔啊你是要拿什么東西嗎?”

    梔梔說道:“我來幫你做飯!”

    老張愣住,“做飯?”

    梔梔點點頭,“快點兒吧!現在是十點整,咱們爭取在兩小時之內,做出兩頓飯來……簡單些也沒關系,能讓他們填飽肚子就好!再就是,咱們再烙點兒大餅給留島的人當口糧。”

    老張答道:“要得!”

    當下,由老張主廚,梔梔打下手……

    后來小金枝發現梔梔也在這兒,趕緊去和她家大學生阿姨說了一聲,便也過來和梔梔一塊兒忙碌了起來。

    為求快、方便,而且做飯的人手也少,還得做上二百多個男同志的兩頓飯菜……

    老張選擇了煮大米飯,然后配上蒸臘腸和清炒大白菜,兩大桶紫菜蛋花湯——這就是大家的午飯了。

    至于晚飯么,老張聽從了梔梔的意見,為大家制作了米飯糕——糯米和大米按二八比例混煮,再在大錫盤底部刷上一層油防止粘飯,鋪一層米飯在上面,再鋪一層炒腌菜在上面、再再鋪一層米飯、再再再鋪一層香菇丁炒臘肉丁,最后再鋪一層米飯……上面蓋上木蓋,置放重物壓實。

    等米飯涼下來以后,再用刀將米飯劃分成一塊一塊的,就是美味又扛餓的米飯糕了。

    忙完這些米飯糕,還得烙餅……

    等到老張、梔梔和小金枝忙完一切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三人又急急忙忙收拾廚房,老張必須要撤退了。

    梔梔包了兩塊米飯糕,讓他拿著路上吃……

    老張猶豫再三,接過了,又催她倆,“你倆既然已經決定了不離開,那就早點兒上溶洞里去!一定要小心啊!”

    梔梔和小金枝點點頭。

    老張走了以后,梔梔和小金枝用干凈的包袱布把烙餅打好包,送到了溶洞里。

    溶洞就是山體的內部,入口、出口眾多,無論風從哪個方向吹來,都不會直接吹進洞里,而且還十分透氣、干爽。

    梔梔和小金枝在溶洞的一處相對有四面墻壁、也有頂的一處小淺洞那兒點亮了蠟燭、罩好燈罩——之所以選擇這兒,是因為這里的空間相對密封,點一枝蠟燭就能照亮四周。

    她倆把食物放在這兒,然后又匆匆回去,繼續搬食物、搬飲用水,甚至還搬來了幾副鋪蓋。

    回到食堂那兒,駐守島上雷達站的大兵們也匆匆跑過來,問梔梔需不需要援助。梔梔搖頭,勸大兵們也躲進溶洞來。大兵們也搖頭,說守護雷達站是他們的職責,就是人死了、也不能離開。

    梔梔只好給了他們一些米飯糕和烙餅。

    后來大兵們又跑下來,送了一些壓縮餅干給她。

    梔梔抓住大兵,從口袋里抓出一小把水果糖,塞在大兵的口袋里……

    大兵眼圈兒紅紅地跑了。

    傍晚七點半。

    正義島光照充足,但都已經到了這個點兒了,按平時的天氣來看,怎么也該天黑了。

    但是,這一天的太陽說什么也不肯沉到海平面之下。

    天際掛著妖異的鱗片狀紅云,空氣似乎變得格外厚重,一絲風兒也無,人什么也不干、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傅明宇急匆匆領著男同志們來到食堂,大家迅速分食完米飯糕,并且在吃飯的時候,傅明宇最后一次和大家確定了防風林是否已經檢查好、各種防御措施是否已經全部落實……

    吃完米飯糕,傅明宇趕緊讓他們撤了!

    最后,傅明宇數了一下留島的人們。

    一共二十一人。

    連金枝在內,有十三個男的、八個女的。

    傅明宇便又組織大家,趁著臺風還沒來,拿著手電筒繼續在島上花了三小時左右又巡視了一遍,確認所有的措施全部到位……

    而這時已經是夜里十一點了,雖然天空濃黑如墨,也沒有月亮和星子,但不知光亮從何而來,反正就是不需要擰開手電筒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這山、這島、甚至是不遠處的!

    梔梔站在溶洞前,看著濃如墨的天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臺風即將來臨的前兆。

    這一次肯定和平時不一樣。

    所以???

    所以黎恕和棠娘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梔梔,別擔心了,有棠娘在,他們肯定不會有事兒的!备得饔畹穆曇繇懫。

    梔梔轉頭,果然看到了傅明宇。

    傅明宇雖然在安慰梔梔,但他面上的憂慮完全不輸于梔梔。

    梔梔強笑道:“對……”

    幾道閃電突然劃破天空。

    伴之而來的,是沉悶又洪亮的驚天動地的雷聲:

    “轟轟轟轟轟——”

    緊跟著,豆大的雨珠開始從天空砸落下來。

    “梔梔咱回去吧!”傅明宇說道。

    梔梔也確實打先回溶洞里去。

    只是——

    梔梔和傅明宇剛剛才轉過身,便同時愣住。

    好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梔梔的錯覺,她好像聽到從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地呼喊聲?

    只是,雨點又急又重地砸在地面、建筑、樹木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反讓人覺得那似若似無的呼喊聲變得不那么真切了。

    梔梔和傅明宇呆立不動,仔細聆聽。

    半晌,他倆面面相覷,均發現了對方面上的狂喜!

    兩人同時開口說道:

    “明宇!明宇你聽到了嗎?”

    “梔梔……我好像聽到黎恕的喊聲了!”!

    第512章

    并不是梔梔的錯覺。

    遠處,除了時不時劃破天際的閃電,海平面上還傳來了晃晃悠悠的燈光。

    那是手電筒的燈光。

    在這個時候,除了回歸的棠娘和黎恕他們,不可能還有別人飄在海上。

    梔梔喜道:“他們回來了!”

    傅明宇也高興壞了,扭著朝著溶洞里頭大聲吼道:“棠娘他們回來了!”

    溶洞里的人們聽到了,急忙也趕到了溶洞口。

    張望了一會兒,又仔細聆聽了一會兒……眾人狂喜!

    “真的!真的誒!是棠娘他們!”

    三叔大喊,“老八、十五!走,咱們去碼頭接應他們!”說著,三位叔叔就打著手電筒朝著山下跑去。

    梔梔連忙喊傅明宇,“明宇,快!我們把火生起來!一會兒他們肯定淋雨了!”

    傅明宇聽了,趕緊找了個干燥通風的地兒,去把抱了柴枝過來生火;小金枝也和其他的嬸子們拿了鍋、提著水桶過來,又幫著搭起了烤架,架上鍋燒開水……

    很快,溶洞外頭就響起了動靜。

    風大雨大,還雜夾著人們的腳步聲,興奮的笑聲。

    黎恕第一個沖進溶洞,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像是自動安裝了馬達似的,只一眼,就看到了梔梔。

    “梔梔!”他扔下扛在肩頭的東西,朝著梔梔飛奔了過來。

    梔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一把抱住!

    直到這一刻,梔梔才能確定黎恕他們是真的沒事!

    感受到被黎恕用強壯有力的臂膀緊緊抱住……

    梔梔滿心的擔憂這才全部松懈了下來。

    她快活得想哭,屬于他的熟悉氣息令她下意識仰起了臉兒就想吻上去……卻又想起來身畔的伙伴們,只得生生低下頭,將自己的臉埋進他的胸大肌里。

    一個接一個的伙伴們跟在黎恕身后,全都沖進了溶洞。

    他們渾身濕透,但精神狀態都還挺好的。不但每個人都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而且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臉上還都帶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棠娘最后一個跑進溶洞,當即就被傅明宇給緊緊抱住了!

    不過,看得出來,棠娘非常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緒。

    她下意識就想推開傅明宇——

    又生生忍住。

    她只好把頭扭到一旁去,身體和姿勢都有些僵硬。仿佛歸家的主人一臉嫌惡地對待猛撲上來的狗狗,既寵溺又無奈的樣子。

    偏偏金枝也沖過去,喊了一聲“阿娘”就撲了過去!

    傅明宇繼續用一只手抱住棠娘,一只手托住女兒……小金枝抱住自家阿爹,還奮力往上爬,很快,一家三口就抱在了一塊兒。

    梔梔看著那一家子,忍不住笑了。

    這時——

    “拐子七爺爺呢……”

    也不知誰說了這么一句。

    熱烈的場面慢慢寂靜了下來。

    棠娘輕輕推開傅明宇,順手抱過了女兒,淡淡地說道:“拐子七沒回來,他歇在了海里!

    場面愈發沉寂。

    想著十天前拐子七爺爺還笑瞇瞇地和大家打過招呼……

    雖然知道他這一趟跟著棠娘他們出去,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怕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根本就是去出去海葬的……

    可大家還是挺難過的。

    黎恕解釋道:“拐子七爺爺的最后幾天過得還是挺好的,能吃能睡,一直跟著我們到了沙蟲灘,也就是我們此行的最后一站,他才……睡了過去。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夜。他是在睡夢里,笑著走的!

    眾人默默點頭。

    一位嬸子說道:“哎你們衣裳都濕了,趕緊洗一洗、換一換!再烤烤火喝點兒開水吧!”

    場面才又開始熱絡了起來。

    溶洞里也有泉眼。

    再加上這次遠行的人們都帶著換洗衣裳,所以大家打著手電筒去了泉眼那兒,蹲在一旁輪流用淡水擦澡洗頭、換上干凈的衣裳。

    棠娘一人拎著水桶去一堵石墻后擦身洗頭換衣。

    一個嬸子突然驚訝地說道:“哎喲,大當家回來的……這是啥?是蛇嗎?”

    聞言,梔梔被嚇一跳!

    一位叔叔過去看了一眼,笑道:“是沙蟲!這可是好東西呀,可鮮了!”

    聽說是沙蟲,梔梔這才松了口氣,跑過去看了一眼……

    ——棠娘他們是用細網兜裝的沙蟲,估計是在上山的時候,海沙從網兜里抖落得差不多了,所以網兜里只剩下了丑陋肥胖還扭曲成一團的沙蟲。

    梔梔當即頭皮發麻,飛快地跑了。

    叔叔們被梔梔逗笑,“梔梔你嫌這東西丑、惡心嘞?等下我們把這些沙蟲處理好了,滾個湯給你喝……鮮得你連舌頭都要吞下去呢!”說著,幾個叔叔已經拿起了一旁的魚叉,有人還去提了個桶過來,看樣子是準備處理沙蟲了。

    梔梔知道沙蟲這玩意兒。

    但她實在很懼怕這東西的外表,所以從來很抗拒。

    聽叔叔們這么一說,她笑瞇瞇地也不反駁,只是打定了主意——才不要喝這種湯呢!

    不多時,黎恕他們輪流洗完澡,回到了篝火邊,梔梔遞了一杯開水給他。他接過,慢慢吹到微燙,又慢慢啜飲。

    黎恕表情放松,問梔梔道:“媽和孩子呢?”

    梔梔答道:“上級下了撤退通知,我讓媽和趙阿姨帶著倆小的去了鎮上。現在海鷗島、正義島除了我們,就只有燈塔和雷達站的人了,其他人全都撤退了!

    黎恕又問道:“這次是幾級臺風?”

    梔梔答道:“特級。”

    黎恕沉默了。

    其實在海上的時候,棠娘就已經預測到這次臺風即將正面登陸南陵,那么正義島和海鷗島還要比南陵先一步承受臺風的洗禮。

    棠娘甚至還預測到這將會是一場極大的風暴!

    他們是不可能躲得過去的,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盡快趕回正義島去……

    當然了,現在他們回來了,生存已經不成問題。

    可這是特級臺風呢!

    但愿這次人沒事兒,莊稼也能扛過去就好了。

    棠娘也換好了衣裳,懶洋洋走過去,坐在篝火旁。

    小金枝迫不及待地說道:“阿娘,黎叔叔,這次你們出海的情況怎么樣呀?有沒有看到大海怪?”

    “世上哪有大海怪?”棠娘嗔怪道。

    一提起這次出海,黎恕就高興得合不攏嘴,“這次出海多虧了棠娘……”

    然后他對梔梔說道:“梔梔你知道嗎?跟著棠娘出海,再對比之前咱們出!怯媒煌üぞ邅泶虮确降脑挘蔷秃帽仁,我們推著獨輪車走爛路,跟著棠娘坐飛機……”

    梔梔差點兒笑噴了,“有這么夸張么?”

    “真的!”黎恕毫不吝嗇地夸贊棠娘,“上回我們出去,說好了一個月回來,結果走了快兩個月,才找到一個適合的地兒……這次跟著棠娘出去,說好了只去十天,那就只去十天……效率也高,這次咱們找到了四個合適的地點!”

    聽到黎恕這么一說,梔梔“哇”了一聲,也高興壞了,“真的?一下子就找著了四個合適的地點?”

    棠娘笑道:“主要是我熟路……那些地兒都是我知道的地方。主要是這次臺風生成,云層太厚我看不到星子就定不了方位,再一個這次的臺風是真厲害,哪怕人在外海,也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才帶著他們趕回來……”

    然后她又對黎恕說道:“黎恕,等這次臺風過了,我再和你出一次海,我還知道至少七八處合適的地點,全都領著你去一次!”

    喜得黎恕連連點頭。

    “成!但先休息兩天吧,我還得花點兒時間把這次找到的四個地點的海底地形圖給整理好……”黎恕說道。

    棠娘點頭,“也要等上幾天,不然臺風剛過,云層沒散的話看不到星子我也白瞎!

    小金枝著急地叫嚷了起來,“阿娘!阿娘我不相信……這次你們去了十天,難道一丁點兒的有趣事情也沒發生么?”

    棠娘性格內斂,不擅言辭。再加上她見多識廣,海上無論發生各種怪象,她都有經驗,在外行眼里看來,再奇怪的事她都遇過到,所以不覺得有什么有趣的事兒。

    于是棠娘搖了搖頭。

    黎恕卻道:“其實咱們這一趟出去,還是遇上了很多事兒的,不但只是有有趣的事兒,還遇到過不小的麻煩,甚至還遇上了危險……”

    梔梔呼吸一滯。

    小金枝有些生氣,“哼!阿娘你老是這樣,什么事兒都不當一回事兒!我不管,下次我要跟著你們去!”

    傅明宇也有點兒慌了,問道:“棠娘,念之,你們……都遇上了什么事兒?”

    大周卻從挎包里換出了筆記本,說道:“我有寫日記的習慣,我來和大家說說這次我們出海的經歷吧?”

    閑著也閑著,聊聊天、吹吹水也挺好。

    于是大伙兒紛紛叫嚷道:“好好好!快和我們說說吧!”

    大周便翻開了自己的日記本,一邊看日記,一邊回憶了起來:

    出海第一天,棠娘教會大家一套……怪里怪氣的搏擊術,還親自盯著大家練。當然了,其他的叔叔們都會,只有黎恕和大周這兩個年輕人不會。所以棠娘非常仔細地盯著他倆練,并且還糾正了黎恕和大周的一些動作。

    很快,黎恕和大周就知道這套“搏擊術”的真正用途了。

    ——這次一共出動三艘船,每艘船上有三人。棠娘要求大家急行軍,每次兩人搖櫓劃槳、一人休息。兩小時后替換一人休息……休息的那個人,就要練習她教的“搏擊術”至少半小時。

    原來,那“搏擊術”是介乎于拉伸和熱身之間的放松操。確實只需要按照棠娘教導的那樣練上半小時,就能緩解搖櫓整整兩小時帶來的肌肉酸痛問題……

    再加上叔叔們還會喊號子來劃船,以保持整齊劃一的節奏、速度;以及棠娘會觀察風向和洋流的流向,及時讓大家調整方向……于是在一天之內,大家不眠不休地跑了近二百海里!

    這是什么概念?

    ——外國的柴油機械化貨輪,一天最多也就只能跑二百四五十海里!

    大家靠人力劃船,居然也劃出這樣的速度,簡直了!

    再加上棠娘的目的性很強,第二天晚上她就把大家帶到了第一個目的地。

    從表面上看,這里就是茫茫一片大海。但此處海水清澈、又是淺灘,能很清楚地看到海底……黎恕跳下海去量了量,大片的珊瑚礁只差半米就能探出海平面了!

    最重要的是,此處有淡水。

    黎恕連忙用帶來的儀器丈量了一下此地的經度與緯度,仔細記錄好,又和大周花了半天的功夫將海底地形初步記錄下來……

    大家便啟程了。

    不過,棠娘和叔叔們在等待黎恕和大周干活的時候,實在閑得無聊就下海叉魚吃,或者潛入海底摸貝殼玩兒。

    一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海龜主動游到了棠娘的船舷邊,久久不肯離開,還主動翻白肚皮。海龜肉并不好吃,又糙又腥。

    且在種花國人的觀念里,龜是靈獸,不宜殺生。

    可棠娘只瞅了那海龜一眼,就立刻拔出雪亮的匕首……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為那海龜清理長在它甲殼上的、重重疊疊的藤壺。

    老海龜異常溫馴,始終一動不動。

    棠娘花了點兒時間把它身上的藤壺給去掉,并且還避免傷害它的甲殼。清理完畢后,她把老海龜又翻了個個兒,又大聲吆喝著讓它離開。

    老海龜圍著棠娘的船兒轉了幾圈,劃拉著四肢離開了。

    大周后來問棠娘,“……那老海龜看著挺大,甲殼又殘又舊哈!”

    棠娘沉吟道:“它們能活到二百來歲,剛才那一只……看它甲殼上的紋路,少說也有百來歲了!

    “它是被藤壺害得快要死掉了嗎?”大周又問。

    棠娘搖頭,“它來求我給它鏟藤壺的!

    聞言,大周睜大了眼睛,“那它怎么知道你肯呢?”

    棠娘笑了,“那換作是你,你肯嗎?”

    “我也肯,”大周老實說道,“可我也不知道它的用意。 

    棠娘笑道:“海里的東西嘛,只要上點兒年紀,沒有不通靈的,跟陸地上的動物一樣!

    頓了一頓,她又說道:“不光海龜會向人求助,鯨魚也會。”

    大周當時就震驚了,不可思議地問道:“鯨魚?是那種……巨大到……有一座島那么大的鯨魚嗎?”

    棠娘認真點頭。

    大周害怕了,“還是別了吧!鯨魚那么大的個子,就不小心蹭我們一下,我們的船也完蛋了……”

    棠娘但笑不語。

    第三天晚上,等到黎恕和大周忙完了,棠娘觀察夜空中的星子,辨識出正確的方向后,再次帶領大家趕往下一個地點。

    結果——

    凌晨時分,大家突然聽到從遠處傳來了令人非常震憾的、空靈的嘯叫聲。

    大周和黎恕從未聽過,不由得被愣住。

    棠娘卻一笑,說道:“鯨魚來找我們了……搞不好就是那只老海龜去通風報信兒的。”

    大周驚呆了。

    黎恕也有些擔心,“棠娘,有鯨魚在,我們會不會很危險?”

    “不會!”棠娘說道,“它們已經很有禮貌了,還隔那么遠呢,就跟我們打招呼了……放心吧,它們沒有惡意,所以不會主動過來。我們過去看看……”

    說著,棠娘率眾劃船過去。

    鯨魚是不可能呆在淺灘的。

    所以此處是深海區域。

    為防意外,棠娘讓所有人都帶上了魚叉、同時還吩咐大家一定要系好船上的安全繩。

    很快,棠娘便劃船來到了鯨群翩游的地方。

    大周和黎恕傻傻地張大了嘴。

    他們果然看到……

    船舷之下的幽藍深海處,至少有七八頭巨大的藍鯨在水中翱翔!

    而他們之所以能看清,是因為海水足夠清澈,且海里有不少夜光藻,以及會發光的水母、大批成群游來游去的磷蝦等等!

    這樣的景觀,可謂為十分震憾人心了!

    抬頭,夜空里密布著繁星,甚至還能清晰可見燦爛的星云。低頭,會發光的海藻和浮游生物也將深不可測的海底映照得宛若星空。!

    那七八頭巨大的藍鯨怡然自得地浮在海里,動靜并不大。

    且由于它們的個頭太大,他們的小船兒似乎還不如它們的一只短鰭!那巨大的、緩緩游動的體型,給人造成極大的壓迫感,令人無端端心跳加速,甚至連呼吸也難。

    “你們在這兒等著,別動。”說完,棠娘將匕首咬在嘴里,先是坐在船舷邊,然后頭朝下直接躍入海中。

    由于海水過于清澈,大周和黎恕便趴在船舷邊看著棠娘的舉動。

    只見她朝著其中一只鯨魚游去,先是浮在水面深呼吸,然后閉了氣沉入海里,游到其中一頭巨鯨身邊后,便取下匕首為巨鯨處理起它身上的藤壺來。

    說來也怪。

    棠娘一接觸到巨鯨,那巨鯨便立時不動了。

    嬌小玲瓏的棠娘與巨鯨貼合在一起,更加襯托出巨鯨那大得可怕的體型……

    真讓人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汗。

    棠娘的閉氣時間長,一口氣在水下弄了近二十分鐘,才緩緩升上海面。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再次憋氣,沉入水中再為巨鯨處理……如此反復兩三次,終于為一頭巨鯨處理完它身上、尾巴上寄生的大批藤壺。

    黎恕和大周觀察得仔細,因此可以看出,被棠娘“醫治好”的這條巨鯨,先是緩緩沉入海底,然后朝著遠方游去……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升上海面換氣,掀起巨大的氣波與小噴泉。

    不光只是這一頭鯨魚。

    就是其他的鯨魚想要換氣,也是先沉海底、然后游向遠處再浮上海面……

    很明顯,它們知道如果過于靠近人類,它們什么都不做、只是用巨尾拍拍水,也能讓這些人類承受滅頂之災。所以它們小心翼翼……

    巨鯨們的溫柔體貼,讓眾人慢慢打消了恐懼。

    當棠娘再次浮出水面換氣的時候,大家都在問,可不可以幫忙。

    棠娘點頭,但也仔細交代,“閉不過氣就趕緊上來換氣,千萬不能勉強。黎恕和大周不能同時下水,你倆輪換著下,得綁上繩子。一個下了海,另一個在船上看著,不對勁兒了就趕緊扯繩子把人拉上來,知道嗎?”

    眾人應下。

    黎恕和大周便也依言,綁著繩子輪流跳進海底,學著棠娘和叔叔們的模樣兒,用匕首或者魚叉來幫巨鯨鏟除寄生在它們身上的藤壺。

    大周說到這兒,小金枝興奮了,急忙問道:“那鯨魚摸起來是什么感覺啊?”

    黎恕想了想,說道:“它不動的時候,摸上去手感和石壁一模一樣,特別粗糙……它偶爾也會動一動,就能感覺到它很有力量,肌肉特別緊!

    小金枝艷羨道:“我也好想摸一摸!”!

    第513章

    梔梔也很想親手摸一摸藍鯨……

    不過,那震憾人心的場面,光是想想就覺得很窒息了。

    所以她一方面糾結著,如果以后真能遇上這么美麗奇妙的時刻,她到底會不會躍躍欲試?一方面又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膽量……

    但不管怎么說,可能也像小金枝說的那樣——棠娘可能是真的經歷了太多,像這么精彩的瞬間,她居然也覺得沒啥意思,不用多說?

    天!

    所以棠娘到底還經歷過怎樣驚心動魄的精彩瞬間呢!

    大周繼續講述他們這一趟的旅程。

    當時棠娘領著大家在那片海域停留了大約四五個小時,才幫著把所有巨鯨身上的寄生藤壺給全部清除掉。

    棠娘又領著眾人返回船上,趁天亮之前,再次以星辰和指南針記錄方向,然后搖船離開。

    直到大伙兒離開許久,還能聽到巨鯨們那空靈又寂寥的鳴叫聲……

    在接下來兩天里,棠娘再次帶領黎恕找到了兩處適宜之地……

    接下來,她帶著大家來到一座小島上。這個小島其實就是珊瑚礁、沒有淡水,在這里停留的唯一好處就是能讓大家好好睡一覺,生火煮點兒熱食吃。

    沒有淡水也不要緊。

    途中棠娘已經領著大家補充過。

    大家在這兒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七天,棠娘領著大家找到了最后一處目標地——沙蟲島附近。

    沙蟲島是棠娘給取的。

    海上的不知名小島有萬萬千,她基本根據漁獲來取名。

    比如說咸椰子島上沒淡水,植被不怎么樣,但長遍了滿島的椰子樹!椰子水清新微甜,是可以救命的好東西。

    比如說螃蟹島上全是大大小小各種螃蟹,當然也有點兒其他的海產品,但螃蟹特別多也是事實。

    還比如說這個沙蟲島吧,島上是沒有淡水的,是因為海底地勢的原因才隆起一片沙地,由于沒有淡水,島上連根草都不長!但在這樣的沙灘上,卻盛產各種各樣的貝殼、海螺、喜歡臥沙的魚類等等。其中沙蟲的數量龐大,就隨便用鏟子挖一鏟沙,就能從沙子里抖出幾條沙蟲來。

    叔叔們就是在那兒挖了兩筐沙,隨便放在了船上。

    當然了,也主要是因為,他們覺得梔梔沒吃過這玩意兒,想帶回來讓她嘗嘗。

    叔叔們在沙蟲島挖沙的時候,棠娘帶著黎恕和大周潛入附近的海底,帶著他倆去尋找海底淡水。

    一天后,當黎恕和大周終于完成工作時——

    拐子七爺爺在他的小船上永遠地闔上了眼睛。

    棠娘久久凝視拐子七爺爺的遺體,最終親手送他離開。

    大家都挺傷感的。

    突然間,棠娘發現了不妥。

    ——天上的云層出現了異常?!

    她盯著天空定定地看了十幾分鐘,又花了一會兒的時間觀察風向,然后表情嚴肅地要求大家立刻上船,馬上離開!

    眾人被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棠娘臉色不好,說道:“東南方向剛剛生成了臺風……看樣子是沖著咱家去的,所以我們得趕緊走!這是一個很厲害的臺風,外島根本守不住,我們沒有地方逃的!

    大家被嚇了一跳。

    于是眾人立刻上船,馬上開始了一刻也不停留的搖櫓劃船!

    棠娘無端端就暴怒起來,甚至抽出了鞭子,不停地抽打海平面,厲聲要求大家再把速度放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再再快一點!。

    她向來性格清冷,沉默寡言,鮮少有如此焦急的。

    大家心知不妙,只得咬緊牙關往死里劃船……

    后來,棠娘向大家喊話,說臺風已經在后頭追著來了,如果跑不過臺風的話,就讓大家做好棄船與閉氣沉海的準備,同時再三告誡大家,萬一跑不過,必須棄船的時候,每一艘船上的三個人必須相互之間系好繩子,絕不能落單。

    同時,落水之前必須每個人抱一個大木盆。

    一聽這話,大家的心都涼了半截。

    然而轉機就此出現!

    遠處突然傳來令眾人熟悉的極為高亢空靈的嘯吟聲——

    眾人幾乎立刻猜到了——那群藍鯨此刻就在附近!

    棠娘亦大喜。

    她先是朝著鯨吟的方向大叫,然后又讓眾人和她一塊兒大叫。

    須臾,那些巨鯨轉瞬即至!

    棠娘跳入海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藍鯨溝通的……總之,她很快就游回小船旁,拿了長繩又潛入海中,將接駁起來的長繩系在藍鯨身上。

    與此同時,叔叔們也按棠娘的吩咐,也用繩子將三艘小船連在了一起。

    接下來,棠娘爬上船,而鯨群也開始了游移。

    鯨群游動的速度遠比大周和黎恕他們人力劃船快……

    而那條負責拉動小船兒的巨鯨,居然體貼到……它一直是貼著水面游的,而且在游動的過程中,尾鰭的擺動幅度特別小,一看就是既不想拍出水花、也不想晃動得太厲害以免小船過于顛簸。

    而鯨群里其他的巨鯨則在為這條鯨開路與護航!

    就這樣,鯨群以飛快的速度帶著棠娘一眾來到了蛇島附近,大約耗時大半天左右吧!

    到了蛇島附近,鯨群就不能再靠岸邊了——它們體型龐大,只能呆在深海。一過蛇島就是大陸架地勢,它們若再繼續前進,將會有擱淺的危險。

    見鯨群停止前行,棠娘再次潛入水中,呆了好一會兒才解開了繩索。她爬上船,吩咐大家繼續朝著正義島的方向走,又讓胖叔帶著唱漁歌。

    眾人一邊唱漁歌,一邊搖著船兒飛快地往正義島趕。

    而遠處,鯨群也發出了空靈高亢的嘯吟聲……它們朝著反方向漸行漸遠。

    鯨群至少替棠娘他們奪回了幾小時的逃生時間。

    當下,棠娘指揮著大家繼續往死里劃船,終于搶在臺風登錄前的兩小時內登上了正義島。

    而此時——

    臺風正式登陸正義島。。

    由于溶洞的細小出入口極多,狂風灌入溶洞,發出尖銳的呼嘯聲音……好在大家選擇的篝火之地,四面都有阻擋,所以篝火的燃燒情況看起來還挺穩定的。

    聽到大周繪聲繪色地說完了他們這趟旅程遇到的精彩事件,梔梔和小金枝激動壞了。

    到這時,梔梔終于明白過來,為啥黎恕他們一沖進溶洞時會面帶如此興奮的表情了。

    可不就是劫后余生么!

    且他們幫助鯨群鏟險藤壺,鯨群幫助他們逃離臺風……

    這豈不就證明了鯨群是有智商的嗎?以及——

    棠娘到底是怎么跟鯨群溝通的啊?她還有和海洋生物溝通的能力嗎?

    梔梔正準備開口問,不想胖叔卻道:“哎喲這沙蟲湯熬好了……來來來,湯里放點兒鹽末,咱們一人添一碗湯……”

    然后又點名,“梔梔啊,這新鮮的沙蟲湯你可一定要試試!”

    原來,大周在給大家講故事的時候,其他的叔叔們已經把沙蟲處理好、清洗干凈,還扔進湯鍋里煮了起來。

    新鮮的沙蟲富含蛋白質與脂肪,不需要煮太久,湯色也會變得雪白濃稠。

    說話之間,叔叔們已經拿著長柄勺和錫飯盒,給每個人都舀了一碗湯。

    梔梔當然也分到了一碗。

    可她盯著飯盒里浮沉在乳白色濃稠湯汁里的沙蟲……

    梔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叔叔們大笑了起來。

    黎恕捧著飯盒,微微吹涼湯汁,面不改色的輕啜了一口湯汁,眉頭一挑!

    他立刻接過梔梔手里的飯盒,先將她飯盒里的湯汁全都倒進他的飯盒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只是將湯汁倒進她碗里,這才遞還給她,又道:“喝吧,這湯是很好喝的!”

    其實梔梔心里還是很有壓力的。

    現在湯里沒有沙蟲,不代表她不知道這湯是沙蟲湯,也不代表她不知道沙蟲長啥樣兒……

    不過,她最終還是閉上眼睛,誓死如歸地將飯盒湊到嘴邊輕啜了一口。

    梔梔睜開眼,眼睛一亮!

    ——她是親眼看到叔叔們怎么做湯的,就是非常簡單粗暴的先焯水,把帶有粘液的水倒掉,再重新燒一鍋水,把焯過水的沙蟲倒進鍋里煮,唯一的調味料就是鹽末。

    可用這么簡單的方式煮出來的沙蟲湯,湯汁厚重,喝起來既然有蛋白質的厚重感,又有脂肪的甘潤香甜,鹽味還調放得剛剛好!

    天哪,真的可以仗著食材足夠新鮮就能胡亂烹飪嗎?

    胖叔又笑問:“梔梔啊,這沙蟲湯……好不好喝。俊

    梔梔連連點頭,繼續啜飲美味的湯汁。

    胖叔說道:“沙蟲肉也很好吃的喔!是甜的哩,不信你試試!”

    梔梔猶豫了很久也沒勇氣看一眼黎恕的飯盒,最后老實說道:“沙蟲肉……我還是不吃了吧!”

    叔叔們哈哈大笑了起來。

    黎恕倒是吃得很開心,“是啊這沙蟲肉確實好吃……很嫩啊,一咬就化了!”

    梔梔不敢抬頭,就盯著自己的飯盒,默默大口喝湯。

    喝完一碗,她把空飯盒遞給黎恕,“還要湯……只要湯,不要沙蟲哦!”

    黎恕便笑瞇瞇地給她盛了一碗凈湯。

    小金枝也是頭一回喝沙蟲湯。

    不為別的,棠娘帶著她在外頭漂泊的時候,她廚藝不好,還嫌麻煩,從來也不會捕捉沙蟲來吃,覺得太麻煩……

    所以小金枝看到沙蟲的丑陋模樣時,惡心得差點兒快要吐出來了!

    后來看到叔叔爺爺們善意地作弄梔梔姨?

    她便也大著膽子喝了一口湯,又閉上眼睛吃了一條沙蟲,瞬間瞪大了眼睛!

    小金枝一下子就接受了沙蟲丑陋的面孔、并且原諒了它!

    沙蟲:???

    一口氣連湯帶肉吃了兩大碗以后,小金枝吃飽了,便抹了抹嘴,問棠娘道:“阿娘,你是會說巨鯨它們的話嗎?”

    棠娘愣住。

    第514章

    棠娘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奇道:“你這小小孩子,在胡說什么呢!人怎么可能聽得懂鯨魚的話?”

    “那藍鯨是怎么知道你會幫它鏟除藤壺呢?”小金枝好奇地問道,“還有,它們又怎么知道阿娘你們需要它們的幫助,又怎么會把你們送到蛇島呢?”

    小姑娘又歪著頭猜測道:“難道說,它們知道我們住在正義島?”

    棠娘笑了,“這個嘛……萬物皆有靈!

    “它們并不認識我。海洋是它們的地盤,人呆在海里特別渺小無助,但它們知道人是聰明的,會使用工具、還掌握了勞動的技巧……所以人類做很多它們做不到的事,比如說幫它們處理傷口、幫它們鏟除寄生的藤壺……這是約定俗成的事。”

    “再說了,你想想,它們那么大一只,深海又是它們的主場,它還有啥是想求我們的?而我愿意幫助它們,不過為了結個善緣。至于我為什么知道它們是想求我鏟除寄生藤壺么,這還不簡單么?我一靠近它、它就不動的,還會主動把長著藤壺的身體正對著我,那不是求我幫忙是什么?”棠娘反問道。

    小金枝點點頭,然后又問,“阿娘,那它們又是怎么知道你們需要幫助的呢?”

    棠娘答道:“它們感知災難和氣候的能力可比我們強多了!我都能感覺到臺風要來了,它們還能感覺不到?”

    “它們是無懼于臺風的,畢竟沉到海底就能安然躲過……不過,它們知道臺風來了,也知道人類是脆弱的,更加知道當時我們正在逃命。所以它們發出叫聲,其實就是在問我們要不要幫助。”

    小金枝立刻問道:“對對對!阿娘我就是想問這個……你是怎么讓它們知道,當時你需要它們的幫助的?”

    棠娘又摸了摸女兒的頭發,“這個啊,將來得靠你自己去學著怎么跟它們溝通了。就跟你在岸上和小貓小狗玩,有時候它們用它們的方式,讓你知道它們的需求,它們也會通過它們的觀察,知道你喜歡怎樣、不喜歡怎樣……放在藍鯨或者其他的海洋動物上也是一樣的。”

    小金枝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兒。

    她提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阿娘,那它們真的知道我們住在哪兒嗎?為什么會把你們送到蛇島附近?”棠娘笑了,“它們有智慧,但它們并不是神明,哪能真的知道我們住在哪兒、叫什么名字?只能說,蛇島靠近大陸架了……”

    大陸架這個名詞,還是棠娘從黎恕那兒學到的。

    依她自己的認識就是:蛇島附近就是分界線,蛇島往外是深不可測的深海,蛇島以內海底地勢平緩漸起,屬于淺海了。

    “鯨群只是很單純地把我們送到最近的接近陸地的地方,它們并不知道我們住在蛇島附近……事實上也是,哪怕我們已經到了蛇島,但要想趕回正義島,按著平時的腳程,也需要一整天的功夫啊……”棠娘繼續解釋。

    這下子,小金枝徹底明白了。

    梔梔和其他人也全都聽明白了。

    溶洞里陷入安靜。

    外頭的風雨聲就顯得格外恐怖。

    尤其是兇猛呼嘯的風聲,暴雨拍打地面、拍打在建筑上、拍打植物的聲音……

    尤其是拼命鉆入溶洞的風兒,不但發出尖銳的嘯叫聲,還使溶洞里的氣溫也降低了不少。好在大伙兒燃了一堆篝火在,圍坐在篝火旁,感受著篝火的溫暖,手里捧著一碗熱湯慢慢啜飲,再加上身邊還有那么多的伙伴們……

    倒也并不覺得有多少的可怕。

    小金枝哆哆嗦嗦地說了句,“阿娘,你再跟我們說說……以前你和叔叔爺爺們在海上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吧!”

    這時,大周突然一拍大腿,說道:“棠娘,我一直有個疑問,當初你們在外海遇上的那艘鬼船……后來你不是爬上那艘船了嗎?你在那兒看到了什么?”

    棠娘還沒來得及說話——

    小金枝便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鬼船?什么鬼船???”

    當下,一位叔叔就又繪聲繪色地說起了當年的事兒。

    梔梔和其他人都已經聽過了。

    不過,再次聽到,也并不覺得無趣。相反,因為現在呆在陰冷的溶洞里,反而更加有種身臨其境的恐怖感……

    簡直刺激極了!

    小金枝聽得認真極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聽完以后,小姑娘的臉色有些慘白。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嗎?”棠娘沉默不語。

    大周說道:“棠娘,我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梔梔就分析過了,你聽聽看,梔梔的分析有沒有道理!

    然后大周就把當初梔梔的分析和推理一五一十地說了。

    棠娘陷入沉思。

    金枝則瞠目結舌。

    小姑娘越想就越覺得有道理!

    “對吖,那可能是一艘運輸牙片的船,早就破爛不堪,因為無人駕駛已經在大海上飄了不知多少年,后來被現代人發現了,現代人知道牙片很貴,才想著拆下現代船的發動機,裝在牙片船上……不料,裝著牙片的木箱可能因為年代久遠而腐朽了,牙片的氣味散發了出來,直接把船上的人給薰死了!因為這樣,那艘船一直在不停地原地轉圈,它散發出來的氣味,把阿娘和叔叔爺爺們也薰壞了,所以才會出現幻覺……是這樣嗎?”

    總結了一番,金枝又好奇地問道:“阿娘,那你爬到了那艘大船上以后,到底看到了什么?為什么在船上呆了那么久?”

    棠娘面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那會兒也沒個準確的時間可以參考,我不知道我上去了多久,并不確定當時我上去了半個時辰……”她輕聲說道。

    胖叔問道:“我記得你后來跟我說,船上有外國鬼!

    棠娘點了點頭,“那些干尸穿的就是外國的衣裳,而且我上船以后,看到甲板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人,他們……都是男的,外國人,有的皮膚是黑的,像墨水那樣黑。有的皮膚是白的,像白紙一樣白,還有的……皮膚是青色的,像是人死了三四天的樣子……”

    “船上沒有活人……”

    棠娘低聲說道:“我當時覺得眼前有薄霧,腦子也有些迷糊,那船很大,但也不是特別大,如果船太大,船體傾斜角度長、我不可能爬得上去。可我站在甲板上,透過薄霧,居然覺得遠處出現了一條家鄉小路……”

    “……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因為我一不抽大|煙,二不喝酒,我在船上,怎么可能看到陸地上的農村小路?”

    眾人全都緊張了起來。

    小金枝追問道:“阿娘,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棠娘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我……看到了我的阿爹阿娘。”

    現場一片寂靜。

    棠娘低聲說道:“那是晚上,他倆背著包袱跑在田基上,我阿爹跑在前頭,阿娘跑在后頭……阿爹牽著阿娘,阿娘一邊跑一邊哭……”

    【唐母泣道:“當家的,我舍不得棠娘!”

    唐父愁眉苦臉,“可我們已經沒有活路了啊……”

    唐母哀求道:“當家的,我們回去……帶上棠娘一塊兒走,好不好?”

    唐父,“在這個世道,姑娘家家生得太美就是禍害!她要真跟著我們一塊兒走了……到了外頭,會把我倆連累死的!”

    唐母大哭,“可我們就這樣扔下她跑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南陵……我們還欠了韋老爺那么多的租子……棠娘一個小小孩子,她能有活路嗎?”

    唐父咬牙道:“她生得好看,韋老爺大抵會收了她做妾。做妾有什么不好,跟著韋老爺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以后再給韋老爺生個大胖兒子,豈不是跟著你我逃命的強?”

    唐母哭道:“不!不行!當家的,我要回去……我、我要逃我也得帶上我的棠娘……”

    “啪——”

    唐父揚手,狠狠地摑了妻子一巴掌。

    他紅著眼憤怒地說道:“你要是走了,別怪我扔下你倆不管!”

    唐母捂著臉看著丈夫,最終搖搖頭,轉身就跑。

    唐父暴怒起來,上前追到了妻子,拽著她的手腕兒猛然拖著她,朝著前方繼續跑去,又道:“她又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不過是個養女……不要就不要了!你是瘋還是傻?”

    唐母哭哭啼啼,“可她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啊……當家的我求求你,你放開我,讓我回去找她,我們一塊兒走,以后棠娘大了,她會好好孝順你的……”

    男人不允,拖著妻子走得遠了。

    空曠寂靜的深夜,只隱約傳來了女人悲傷的嗚咽聲】

    說完,棠娘久久不語。

    坐在她身邊的傅明宇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棠娘會讓女兒姓金了。

    ——就算親生父母養活不了她,把她送到了養父母那兒,但養父母也一樣遺棄了她。最后是她的親大哥把她救了回去、教她本事,讓她立足……

    她感念大哥的恩情,也恨養父的絕情,才會讓女兒跟回她原本的姓氏——金。

    棠娘回憶完當時的情景,又道:“當時我腦子鈍得很,覺得手腳也是軟的……可滿船都是外國人尸體,怎么會出現我的爹娘?我便生出了疑心,覺得自己是不是睡著了,是在夢里。然后我就掐我自己的穴位,掐了七八處……終于覺得腦子清明了些,再一看……”

    說到這兒,她有些不自在。

    但她還是說了出來,“……我發現我和那幾具新鮮的死尸并排躺著,甚至還從那人死不瞑目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樣兒,也跟個尸體似的直挺挺的,臉色還發青……當時我被嚇得,心臟都差點兒從嗓子眼里跳了出來,然后飛快地起來了,抓著纜繩就逃下了船……”

    眾人皆倒抽一口涼氣。

    棠娘又看了梔梔一眼,笑道:“這件事在我心里也一直是個謎團,我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但當時的所見所聞……真的很難讓我不相信……可如果我真的是因為吸入了牙片的氣味而陷入幻覺,才會那么真切地看到阿爹阿娘拋棄我的那一幕……倒是個很合理的解釋!

    梔梔笑不出來。

    她托腮,靜靜地看著棠娘。

    ——棠娘幼年的命運實在是過于悲慘,但那也是那個時代貧窮人家的漂亮姑娘的命運縮影。幸好現在她有愛她的丈夫、有聰明可愛的女兒,還有著她喜歡的工作……

    梔梔這才慢慢地笑了。

    第515章

    這一次的臺風還真是厲害。

    雨勢實在太大,偌大的溶洞里也下起了“小雨”。更別說狂風將暴雨從溶洞口潑進來,直灌了一天一夜……

    半夜時分,梔梔就被黎恕搖醒。

    ——倒灌進溶洞里的雨水已經浸到了大家燃燒篝火的位置。

    沒辦法,大家只能收拾東西,朝著溶洞的高處撤退。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時分……

    天卻并沒有亮。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氣壓依舊低得可怕,狂風肆虐、暴雨如注……

    中午過去,風勢雨勢漸趨平穩,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左右,低氣壓散盡,風雨半停,空氣濕度增加,且變得潮濕悶熱起來。

    傍晚七點左右,終于風停雨歇。

    梔梔站在溶洞口朝外眺望,發現天空純凈得連一絲云彩也無,湛藍湛藍的。紅彤彤的夕陽安靜地墜在西邊,似乎馬上就要沉入海平面。

    眾人知道,臺風終于過境。

    當下,大家立刻分成了幾班:梔梔和嬸子們去了食堂,為大家烹飪晚飯;傅明宇領著男人們趕緊去巡島;黎恕和大周先上正義島雷達站去詢問大兵們的情況,然后又去了一趟海鷗島,先去軍營問了問情況,又去把在海鷗島值守的知青們喊去正義島吃晚飯。

    梔梔自知體力不行,嬸子們做飯時動作也麻利,并不需要她和小金枝的幫忙。于是梔梔和就小金枝上上下下地跑了一圈兒……她倆去了療養院、食堂的小倉庫、以存放物資的幾間大倉庫匆匆跑了一圈,檢查了一遍。

    還好,因為之前的準備功夫做的好,這些地方沒有明顯可見的損壞。

    晚飯時分,大家坐在一塊兒吃飯。

    飯菜比較簡單,就是大米飯配上炒腌菜、炒大白菜,外加一道臘兔蘿卜湯。

    大伙兒一邊吃飯一邊說起了雙島的情況:

    ——正義島的雷達站完全沒問題,因為雷達站本身就建造在半山掩體之內。但是讓大兵們沒有意料到的是,掩體內是單循環密封空間,他們有糧有柴但不敢生火做飯,就怕二氧化碳中毒死了。所以七八個小伙子整整捱了一天一夜,就靠著壓縮餅干、梔梔給的十來個烙餅和一把水果糖,外加涼白開,草草對付。

    黎恕和大周過去的時候,大兵們也剛剛才從掩體里出來,一邊檢查各項設施一邊在外頭生爐子做飯吃呢!

    ——海鷗島軍營也完全沒問題。

    呃,這里說的沒問題,是大兵們都沒問題。但軍營么,徹底被沖上岸的海水給淹沒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地勢低么,年年臺風年年被淹。但這里的大兵們已經很有經驗了,糧食和各種倉庫全都建在半山腰,知道臺風要來,連軍營里的床架、食堂桌椅全都被拆卸了搬走了存在倉庫里,大兵們全都上了半山腰的知青站去避難。

    現在風停雨歇,大兵們已經開始打掃衛生,又把床架桌椅什么的全都往山下搬……

    ——海鷗島的情況呢,知青站堅不可摧,沒有問題。實驗大棚基本沒問題,沒有肉眼可見的損壞。但露天農田有明顯積水現象,水稻問題應該不大,小麥和玉米喜旱,但小麥田和玉米田里也有積水,情況堪憂。

    黎恕和大周喊了幾個大兵上去,大家先是將田基口挖開排水,如果能在今晚把小麥田和玉米田里的水排掉,損失應該沒那么大。

    ——正義島上的損失不小。

    于是,大家匆匆吃完飯,就帶上手電筒和頭燈,開始忙碌了起來。

    家禽被集中關起來悶了一天一夜,踩踏而死的、被餓死的、被熱死的占兩成左右。傅明宇讓人開圈,讓家禽們出來透透氣、喂食喂水,又把死掉的家禽拿出來,堆到一旁去。還熱乎的,當場宰殺,用鹽腌制起來還能當成明天的午飯菜肴;已經涼透了還僵硬了的,直接埋坑。

    菜園子已經被雨水給泡了起來,得用鋤頭挖開泄水渠,幫助放水。再把已經泡爛的蔬菜連根挖起,扔掉……

    最大的工程就是要給正義島上的小麥田、玉米田泄洪了。

    在干體力活方面,梔梔也幫不上太大的忙。

    夜里十二點多,她筋疲力盡地回了家。

    燒了熱水洗過澡、換上干凈的衣裳,又連燒幾鍋熱水把家里的開水保溫瓶給灌完了,最后又給黎恕煨了一鍋熱水架在煤爐子上,這才拖著疲倦的身子躺到了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睡醒一覺,覺察到床畔的動靜……

    梔梔伸手抱過去,得到了一副精壯瘦削又有力的腰身。

    猶有水跡。

    還帶著香皂和洗發香波的香氣……

    嗯,黎恕應該是剛洗過澡、洗過頭。

    溫軟的唇堵了上來。

    梔梔還沒清醒,人就被帶入浮浮沉沉的大海之中,腦子愈發糊涂。直到兩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黎恕才喘著粗氣下了床,張羅著端了溫水過來,給梔梔擦洗。

    梔梔閉著眼睛問道:“幾點了?”

    “還早!

    “還早是幾點嘛?”

    “四點一刻!

    “趕緊睡,明天要打仗……”

    “嗯,知道!”

    “打仗不可怕……不怕莊稼有事,就怕人有事啊……”

    “快睡吧!”黎恕輕輕拍了拍梔梔的腰身。

    梔梔嗯了一聲睡著了。

    黎恕把盆子毛巾拿去衛生間搓洗干凈,也把他自個兒收拾了一遍,趕緊上床,抱著梔梔一塊兒睡。

    第二天一早,黎恕起來煮了一大鍋掛面。

    家里的雞蛋被梔梔全煮熟了讓姜女士帶走了,黎恕只好把家里的臘肉切了幾片下來,扔進面鍋里煮熟,出鍋時調了味再撒了點梔梔在自家陽臺上用破了洞的破臉盆種的蔥花……

    兩口子吃了一頓臘肉面條,就匆匆出了門,去了海鷗島。

    黎恕跑去軍營,用電臺和南陵軍營取得聯系,問了一下南陵鎮上的消息。

    得到的準確消息是:南陵鎮上的情況還是比較好,在鎮上避難的三十七島居民已經開始陸續返回。

    黎恕松了口氣,跑到半山去告訴了梔梔一聲。

    梔梔這也才松了口氣。

    從九點多開始,正義島的居民開始陸續回到島上。

    姜女士、趙阿姨帶著孩子們,和洪禾禾母子四人搭乘一艘小船兒,直接來到了海鷗島。

    梔梔連忙先給姜女士、趙阿姨和洪禾禾沏了茶水,告訴她們黎恕他們平安回來了,又抱住了孩子們,開始詢問她們在鎮上過得怎么樣。

    姜女士心有余悸地說道:“哎喲上一回的臺風啊,跟這一次的臺風相比……都是臺風,怎么差那么遠啊!”

    她們被安排住進南陵高中的教室里,由于人滿為患,正義島只分到了四間課室,近五百人擠在這小小的四間課室里,說得不好聽一點兒,大家只能把帶去的鋪蓋傅在地上,然后坐在地上干等……

    趙阿姨插嘴道:“梔梔啊,得虧我們走的時候你煮了三十多個雞蛋讓我們帶上,要不然啊,我們可就要捱餓了!”

    梔梔奇道:“這話怎么說?明宇不是讓人帶了糧食去嗎?”

    姜女士直搖頭。

    洪禾禾氣憤地說道:“這事兒說起來連我都生氣!”遂將當時的情況說了。

    ——南陵鎮上一共有十二支生產大隊,一二三四五六都在鎮上,七、八、九、十、十一、十二都在島上。所以這次臺風來襲,本鎮居民都留在自家,去鎮上避難的,都是島上的居民。

    正義島的人自帶糧食去了,但其他島的人沒有!

    于是正義島的人煮上一鍋飯,就有人過來蹭飯……剛開始的時候,正義島的春芽嬸子還會因為對方也是個看起來腿腳不便的老婦人,可憐她,便答應她說,等正義島的人分完了飯以后,若是還剩下,可以給她一份。

    那老婦人便哭哭啼啼地說,她怎么怎么不容易,怎么怎么可憐,身體又怎么怎么不舒服……

    春芽嬸子好脾氣地解釋,“不瞞你說,這次我們正義島出來避難的人里頭啊,也有不少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也有病痛……所以這些吃食呢得先緊著他們,阿婆,你放心,分到最后要是還有得剩,我肯定給你一份。”

    老婦人哭道:“來之前的頭一天晚上就沒吃,一大早被嚇著了,也還沒來得吃……大妹子,求你行行好先給一口吃,不然……我可真要活活餓了啦!”

    春芽嬸子一聽,皺起了眉頭,“阿婆,我看你眼生得很,你究竟是哪個生產大隊的?要真是你說的這樣……這事兒咱必須過問!青天化日之下,我們南陵可是有名的科技種田示范鄉,你說我們還沒有富裕起來,這個我承認,可你要說我們南陵還有哪戶人家連飽飯都吃不上的話……”

    “走!我這就陪你去問問你們大隊長,他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讓生產隊員餓成這樣兒呢?”春芽嬸子生氣地說道。

    老婦人頓時吱吱唔唔,只說道:“家里兒媳婦太兇了哇,可不關生產大隊的事兒。”

    春芽嬸子不依不饒,“那也不成!我們南陵鎮十二支生產大隊,這些年來輪流當選了先進文明生產集體……要是你兒媳婦真這么過分,連飯都不給你吃,那你們大隊是怎么當先進文明集體的?”

    春芽嬸子的本意,要是替這老婦人出頭。

    旁邊的人聽了,也生氣,紛紛說道:

    “就是就是!誰家兒媳婦這么壞啊,怎么虐待老人,她以后不會老的嗎?”

    “這事兒咱們必須要管!不聞不問就是在助長歪風!”

    “可話又說回來,我還真沒聽過咱南陵有這么過分的兒媳婦吧?”

    “我覺得也是,我就是南陵人,十二支生產大隊里都有我家親戚,我還從沒聽說過咱們鎮上有這么厲害的兒媳婦呢!”

    “就是啊,被婆婆逼得離婚的我就知道有兩個了,快被兒媳婦餓死的婆婆我還真不知道呢!”

    “這人看著眼生……她不是我們鎮上的吧?”

    說著說著,大家就開始懷疑起這個老婦人來。

    而這老婦人也十分不安,往后退了幾步,又看向了春芽嬸子,苦苦哀求道:“大妹子啊,求求你……賞口飯吃吧!”

    春芽嬸子說道:“阿婆你別怕,你先告訴我你是哪家的,我不但好飯好菜的請你吃,我還會幫你出頭、為你做主、給你討回公道!”

    老婦人盯著春芽嬸子看了半日,陰惻惻地問道:“也就是說,你見死不救?連一口救命的飯菜都不肯給我?”

    “阿婆,你到底是哪一家、哪一支生產大隊的?”春芽嬸子繼續問道。

    老婦人突然就脫下鞋,并且將她那沾滿泥點子、還又臟又臭的解放鞋給扔進了一旁的飯鍋里!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正義島的人全都驚呆了。

    也不是。

    是現場所有的人全都驚呆了。

    南陵鎮上的人們都是靠耕種而生的農民。

    既然是農民,就沒有不珍惜糧食的。尤其是現場四五十歲往上的人們,全都經歷過舊社會,就沒有沒捱過餓的!

    哪怕就是到了新社會,現在南陵還成為科技種田示范區,大家都能吃飽了,可人能吃飽飯了,也是要靠農民辛苦勞作才能收獲的啊!

    從育秧開始就兢兢業業,拋秧過后灑肥,一天三四次地盯著秧苗的變化,化肥灑太多會燒死秧苗、灑太少營養又不夠;三伏天在地里除草除蟲,抽穗的時候就怕老天爺不下雨,結穗的時候又怕老天爺下雨,快成熟的時候早晚驅趕雀鳥,成熟以后為了搶收又累得半死……

    現在還遇上這么嚴重的臺風,也不知道多少秧苗要死在臺風手里!

    補種還來得及嗎?今年大家會捱餓嗎?也不知道家里的存糧會不會被雨水泡壞……

    在這個節骨眼上,這老婦人居然當眾浪費、損壞糧食,將她的臟臭鞋子直接扔進飯鍋里,那臭鞋帶起的泥巴還均勻地灑在白花花的米飯上……

    踏馬的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眾人紅了眼。

    春芽嬸子氣憤地罵道:“你是不是有?有問題你就提出來!你糟蹋糧食干什么?”

    老婦人眼珠子一轉,“我可不就是有病么?我一早就跟你說了我幾天沒飯吃了哇……讓你給我一口吃的你也不肯哇……我現在我、我、我就要發病了哇……”

    說著,她往地上一躺,開始渾身顫抖了起來。

    春芽嬸子定定地盯著老婦人看了一眼,笑了,“原來還真是個外地人!”

    ——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正義島在南陵的地位!首先,正義島的大當家在南陵十分有威望,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絕不可能來鬧正義島。其次,別梔梔在南陵的影響力更大,南陵鎮上年輕一代的人都擁護她。

    可這個老婦人居然敢來正義島鬧事?

    老婦人繼續賴地大嚎,“外地人咋了?外地人也是人!你們年紀輕輕地欺負我一個孤身老婆子……王法在哪里?政府的人呢?咋不來管管啊……”

    春芽嬸子大吼一聲,“老姚!”

    不巧的很,她男人老姚跑去做事去了,這會兒不在。

    但是劉叔和羅叔聞訊前來。

    “弟妹,啥子事嘛?”

    周圍的人拉著劉叔和羅叔,氣憤讓他們去看飯鍋里的那只鞋,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劉叔和羅叔氣得臉都扭曲了。

    “也是稀罕哦,現在還有人看不起我們正義島……”劉叔陰陽怪氣地說道。

    羅叔問春芽嬸子,“弟妹啊,現在怎么搞嘛?”

    春芽嬸子冷笑,“這老太婆不是說她有病嗎?哎呀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病……”

    羅叔點頭,“曉得了,她有!”

    劉叔愣住,疑惑地問道:“老羅,這老太婆有什么病?”

    羅叔想了想,匆匆離開。

    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里還拎著一只活雞。

    活雞是正義島食堂負責人老張從島上帶來的,因為擔心沒有葷菜嘛,所以帶了一籠雞、一籠鴨……

    羅叔拎著那只雞走到老婦人身邊,蹲下,很和氣地問道:“老不死的,曉得這是啥不?”

    “雞!崩蠇D人答道。

    她眼珠子亂轉,心想這些人居然還有雞!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幾只雞,能不能想辦法訛幾只走?

    羅叔搖頭,“不對!

    老婦人愣住。

    她狐疑地盯著那只肥美的麻花母雞看,心想這不是雞、難道……是只鴨?

    羅叔緩緩地說道:“這是一只……手撕雞。”

    然后站起身,將母雞放在老婦人的臉面上方,緩緩開始了拉扯動作。

    母雞咯咯掙扎——

    灑了老婦人一頭一臉的雞血!

    甚至連雞內臟都落在了老婦人的身上。

    老婦人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她兩眼放空,然后兩眼一翻白,人暈死了過去。

    羅叔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老太婆是真的有!看,她暈過去了。”

    春芽嬸子瞪了羅叔一眼,“老羅啊,你這么個殺雞法,怎么去毛呢?”

    羅叔:……

    劉叔說道:“應該也是一樣的用開水燙燙就能拔毛了吧?”

    春芽嬸子哼了一聲,說道:“那你倆負責把這雞處理好了再拿給我!”

    然后氣呼呼地去處理那鍋被污染的米飯了。

    ——老太婆扔了一只鞋進去,那鞋帶著污泥與雨水,根本就將整一鍋米飯全都污染了,不能吃了!只能扔掉!

    好心疼。

    再后來呢,那老婦人醒過來了以后,就悄無聲息地爬了出去……地上殘留著雞血的痕跡。看起來,老婦人應該是朝著樓下離開了。

    有人去喊了陶容冶過來,陶容冶帶著人去追,才終于把老婦人給截住。

    這下子,被嚇破了膽的老婦人十分配合,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她叫王愛花,確實不是南陵鎮的人,而是臨鎮的。她聽到了廣播說,會有超級臺風來襲后,就立刻拖兒帶女的領著家里人趕到了南陵,又趁亂住進了南陵高中的臨時收容中心。那王愛花為啥要在臺風來臨前,趕到南陵鎮來呢?

    是因為她認為南陵鎮比較富裕,臺風過后她會有撿漏的機會。所以她就盼著臺風過了以后,帶著一家人撿到了好東西就趕緊回去……

    沒想到,她居然看到春芽在教學樓的樓梯間做飯?

    王愛花大喜!

    于是她仗著自己年老,上前扮可憐討要吃的,并且還打定了主意……瞧這女的煮了那么大的一鍋飯,那不得趕緊多要點,讓她一家人吃個飽?

    誰想到春芽居然不肯給?

    于是就有了她扔鞋的那一出。

    陶容冶手頭事情也多,當下沒有細究,只是很嚴肅地批評了王愛花一頓,就讓她先在住在收容中心,想著等臺風過了以后,再移交給臨鎮的政府來處理這事兒。

    沒想到王愛花的兒子聽說了以后氣得不行。

    半夜時分,王家人摸上三樓,在堆放在樓梯間里的幾袋正義島帶來的大米上……淋了尿!

    就這樣,第二天一早,春芽嬸子準備給大家做早飯的時候發現了不妥!

    當然又是一場官司……

    最后叔叔們忍無可忍,去抓了王愛花的兒子們,狠揍了他們一頓,還給了他們同等待遇!

    王愛花一家也是在其他人的提醒下,才知道她惹的是正義島的人、是唐棠娘的手下???

    當下,王愛花全家人都被嚇得屁滾尿流!

    是,官司是斷明白了。

    但淋了尿液的大米,誰還敢吃?

    幸好還有一袋面粉還沒開過。

    所以第二天的白天呢,大家就每人只分到了一個白饅頭!

    幸好梔梔煮了三十多個雞蛋讓姜女士帶去,姜女士給自家孩子們和洪禾禾的孩子們留了一人兩個雞蛋,剩下的全都送給年紀大的人吃了。

    直到昨天晚上雨停了,春芽她們去軍營借了米糧蔬菜,這才給大伙兒做了一頓飽飯吃吃。

    聽到這兒,梔梔直皺眉,“這王愛花一家是什么人啊,怎么損招那么多!”

    洪禾禾說道:“一會兒當著春芽嬸就別說這個了,她昨天哭了一天,說對不起大家,要是當時她把大米搬進課室來的話,肯定就不會被王愛花一家淋尿了!”

    趙阿姨嘆氣,“那誰也不知道那王愛花一家那么無恥啊,再說了,那么幾袋大米要是搬進課室里去,那豈不是更加擠了?一個課室擠一百多個人呢!不瞞你說,我在那屋里坐了一天一夜,屁股都是疼的!”

    梔梔正準備開口——

    龍強突然急匆匆跑過來,敲了敲梔梔的辦公室門,“梔梔!梔梔……”

    猛然看到辦公室里的姜女士等人,連忙點點頭,先和眾人打了個招呼,然后說道:“梔梔,鎮上出事兒了!容冶托人帶了話過來,讓你馬上去一趟鎮上!”

    梔梔立刻站起身,問道:“有說是什么事兒嗎?”

    龍強低聲說道:“好像是……隔壁鎮子受災嚴重,容冶的意思是,讓你趕緊過去看看,咱們南陵可能要收容難民!

    梔梔對姜女士說道:“媽,你先帶著孩子回去啊,我去一趟鎮上,回頭你和黎恕說一聲!

    姜女士點點頭。

    梔梔匆匆走了。

    第516章

    梔梔匆匆趕到了南陵鎮。

    陶容冶正忙得焦頭爛額,聽說梔梔來了,連忙把她迎進他的辦公室。

    梔梔先問,“咱們鎮上的情況怎么樣?”

    “本鎮十二支生產隊,沒有任何傷亡報告。不過,房子還是有倒塌的,家禽也有死亡的,莊稼被打壞了不少,目前還在等待統計……我已經下達了死命令,今晚數據要全部匯總上來,明天一早咱們就知道了!碧杖菀贝鸬。

    梔梔又問,“那隔壁倆鎮子的情況呢?”

    陶容冶看著梔梔,深呼吸,說道:“初步消息是……傷者有一百多個,是否有死亡數據,目前還不知道,但房屋倒塌無數,莊稼……差不多全沒了,可能有近萬名無家可歸者!

    梔梔愣住,“怎么會這樣?”

    ——當年南陵鎮第一生產大隊隊長韋大業在臺風來臨前玩忽職守,消極對待,造成數人死亡、房屋倒塌、糧倉倒塌、莊稼被淹等災難……

    自那以后,每次臺風來襲,南陵鎮總是很認真的布置一切防災工作。

    所以近年來,可能會由于臺風來襲的原因,對于生產、經濟方面發生部分毀損,但人員傷亡事件基本已經絕跡了。

    就拿南陵鎮上的六支生產隊來說吧:

    ——家家戶戶都建有防災地窖,平時用來儲存雜物,臺風來的時候全家都躲進地窖,就算房屋倒塌,地窖也不會有事,照樣有透氣孔、有供人進出的后門。

    ——莊稼地附近全都種植了防風林,就算臺風來襲,受損最嚴重的基本就是防風林,與防風林樹木倒塌時壓壞的莊稼。

    ——所有的倉庫全都建立了防固機制,基本是每個月就要派人檢查一次。臺風來臨前更是會派人反復檢查五次,有問題提前解決。

    ——所有人全都養成了災前儲存食物與清水,災前關閉所有建筑物的門窗,包括會把街道上的店鋪招牌、桌椅、花盆、雜物等全都收好……

    所以剛才梔梔匆匆趕到南陵鎮上的時候,街道上光禿禿的,所有店門店鋪閉門閉戶,除了落葉與被狂風吹折吹斷的樹木、樹枝之外,街道上幾乎沒有肉眼可見的損壞。

    那么問題就來了。

    南陵作為帶頭大哥,一直拉扯著附近的鎮、鄉、縣、市……平時這些地方的官員也沒少來南陵參觀和學習。

    怎么這次的問題這么嚴重?

    不過,追責的事兒有其他人負責。

    現在——

    陶容冶說道:“……市委陳秘書給我打的電話,說希望我們能接納雙鎮難民!

    說著,他滿面愁容。

    梔梔知道陶容冶的為難。

    南陵鎮的本地居民才萬多人,要負責萬余難民的吃喝拉撒……

    鎮子重建是個大問題,莊稼還得補種,沒有半年七八個月的,根本不可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梔梔沉吟片刻,說道:“走,咱們這就去雙鎮看看。”

    陶容冶點了點頭。

    他找來他的秘書小陳,想讓小陳開上吉普車去。

    梔梔制止了他,“騎自行車去吧!”

    陶容治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

    ——這次的狂風暴雨有可能帶來山石滾落、樹木倒塌等攔路情況。騎自行車去雖然辛苦,但應該是受阻礙最小的一種出行方式。

    于是人各自帶上一壺涼白開,又去鎮政府食堂各拿了四個饅頭,就分別騎著輛自行車往雙鎮而去。

    還就真像梔梔所猜想的那樣,剛剛才沿著唯一的一條馬路離開南陵鎮,就看到一棵倒塌的大樹橫在路中間。

    南陵岸防部隊的幾輛軍用運輸車被堵在了這兒。

    大兵們正光著膀子想辦法往大樹上系繩子,準備用卡車將倒塌的大樹拖行到一旁去。

    看到梔梔一眾,大兵們先幫著她把自行車給抬過那棵大樹,又說道:“一路要小心啊,才過大雨,就怕公路兩邊的山體發生滑坡……”

    梔梔與陶容冶、小陳謝過大兵們,騎上自行車繼續往鄰鎮而去。

    還就真像大兵們和梔梔猜想的那樣,一路行來,幾乎每騎車走上十來分鐘,就會遇上山石塌方、被狂風摧斷的樹木橫在路上這樣的情況。

    人大部分的力氣全都花在搬自行車上……

    一路上,還是有不少步行往來的老鄉,大家看到了,也會幫著他們推拉一把。

    梔梔也問了問這些老鄉:現在路不通,還著急上哪兒去?

    老鄉們大多數都是附近幾個鎮上的人,臺風過后擔心親友的安危,所以急忙出門打聽情況。

    梔梔把南陵鎮的情況說給他們聽,又打聽他們鎮上、村里的情況……

    然而一番打聽下來,她和陶容冶、小陳的心里都有些不妙。

    最終大家相互鼓氣、又相互囑咐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各自上路。

    坐汽車兩小時左右的車程,因為公路頻頻受阻……直到下午四點多,梔梔一眾才抵達雙鎮。

    果然,雙鎮的情況可比南陵嚴重多了!

    好多群眾的房子被臺風給掀了頂,門窗也壞了,家里的細軟全被雨水沖了出來……簡直滿目瘡痍。

    群眾無處可去,公路兩旁坐著老弱病殘,還有不少傷者,耳邊盡是嗚咽聲與哀嚎聲。

    梔梔和陶容冶對視了一眼。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可看到這一幕,梔梔心里還是很難受。

    人推著自行車直接去了雙鎮鎮政府。

    鎮政府里亂成了一團。

    幾位鎮長都不在。

    只知道劉副鎮長蹲守在岸防部隊的聯絡點那兒——因為山石滑坡,現在鎮上的電話線都斷了,唯一能和外界聯系的就是岸防部隊聯絡點,那里能收發電報。

    其他的張鎮長、王副鎮長和林副鎮長全都出去視察災情去了。

    梔梔便和陶容冶他們一塊兒離開了鎮政府。

    雙鎮的鎮政府是建在盤山公路邊的一塊空曠的空地上,站在高處,可以看到低洼處的一片村落,幾乎已經被倒塌的樹木給掩埋得差不多了!

    梔梔和陶容冶對視了一眼。

    看起來,那個村落應該就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搞不好張鎮長就是去了那兒。

    于是梔梔等人把自行車鎖好,步行趕往那個村子。

    果然在這兒找到了張鎮長。

    張鎮長光著腳,褲角挽到膝畫上,腿上身上頭上全是泥漿。他看到陶容冶,眼圈兒都紅了,上前緊緊握住陶容冶的手,說道:“陶鎮長,我們雙鎮……需要你們南陵的幫助。 

    陶容冶反手握住他的手,說道:“我這不就來了嗎?來,咱們來說說,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雙鎮沒有南陵大,常居人口一萬多人,但這一次,全鎮受到了滅頂打擊!

    莊稼目測大約只保住了十之一二,鎮上的房屋倒塌數據還沒出來,傷亡人數倒是已經出來了……沒人死亡,但傷了一百多人,都是呆在自家避災的時候,被滾落的山石、倒塌的樹木給壓壞房子造成的。

    現在傷勢較重的傷者已經被人們用牛車、馬車等方式,送往市里搶救。傷勢較輕的傷者,留在原地由鎮醫院組織救治。

    大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糧倉被保護得好好的。

    張鎮長和陶容冶討論的時候,梔梔就站在一旁打量著這村子里的受災情況。

    ——大多數村落都是依山傍水自然建成,雙鎮也一樣。

    但是雙鎮最大的問題就是,大多數村子是建在半山上的,臺風一來,吹折了樹木、倒塌下來壓壞了房子;暴雨又令山體滑坡,給村落帶來二次傷害……

    現在有這么多的村子都受災這么厲害……當然在原址上復建是比較容易的。可誰也說不準,下一次同樣厲害的臺風什么時候會來。

    倒不如趁這機會重新選址,找到真正的宜居地,再按防災防震統一標準來規劃建造。

    但這么做也有弊端。

    畢竟依著雙鎮鎮政府現有的財政水平,未必有幫扶的能力,只能靠老百姓自己出錢建造。

    選址,意味著老百姓必須要放棄他們自古以來的家園。按防震抗災標準來建造房屋,就必須請動有關部門來選址和設計……

    老百姓們會同意嗎?

    “梔梔,你怎么看?”陶容冶問道。

    梔梔回過神,看向了陶容冶。

    張鎮長解釋道:“梔梔,容冶剛才說,居住區最好另外選扯重建……”

    梔梔詫異地看向了陶容冶。

    原來他也有這樣的想法?

    想想也對。

    都是在同一條壕溝里同進退十數年的戰友,這點兒默契還是有的。

    于是梔梔、陶容冶和張鎮長就蹲在泥潭里的大石頭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

    張鎮長對梔梔和陶容冶的提議很感興趣,但他也覺得壓力很大,所以他需要先吹吹風,看看村民們的接受程度。如果這個建議有可行性的話,他會再請教梔梔和陶容冶。

    在這個節骨眼上,張鎮長是很忙的。

    很快就有人過來詢問他各種各樣的安置受災群眾的事兒……

    梔梔和陶容冶便告辭了。

    “咱們現在回去嗎?”陶容冶問梔梔。

    梔梔看了看腕表,答道:“現在是六點半,咱們回南陵估計也要花上四五個小時,倒不如再繼續往前走走,去莊鎮看看他們的情況。”

    騎自行車回南陵需要花上四五個小時,去莊鎮大約需要花上一個多小時——如果道路順暢的話。

    而且梔梔之前問過趕路尋親的老鄉,知道從雙鎮到莊鎮的公路基本沒有什么問題。

    陶容冶點點頭,“成,那我們這就走吧!”

    說著,人回到鎮政府,取了自行車,又朝著莊鎮的方向趕去。

    漸漸的,天色暗沉了下來。

    就像老鄉們說的那樣,這一路上還算順利。甚至路上還有兩兩的行人……梔梔他們停下來一問,原來行人們都是去探完親、匆匆往回趕的老鄉。

    梔梔和陶容冶、小陳繼續往莊鎮的方向踩著自行車。

    在估計著距離莊鎮還剩下十幾公里的盤山簡陋公路上,前頭是個極大的拐彎處。天黑了光線不好,陶容冶騎著自行車在最前頭,梔梔緊緊跟在他身后,小陳跟在陶容冶身后。

    結果前頭突然傳來了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咔咔咔”的聲音……

    陶容冶立刻剎住車子!

    梔梔沒能及時剎住,沖出去兩米遠……

    “梔梔小心!”陶容冶大喊了一聲,直接扔下自行車,朝著梔梔沖了過去,一把就將梔梔拉到了自己身后。

    梔梔的心兒怦怦狂跳起來。

    小陳也喘著粗氣問道:“別同志,陶鎮長……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不是……”

    “砰!砰!砰。。 

    “嘩啦啦啦——”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從這驚天動地的動靜、以及地面傳來的震動感,梔梔也知道……肯定是前頭拐角處發生了山體塌方!

    然而更糟糕的就是——

    前頭突然傳來了驚慌失措地尖叫聲,

    “救命!救命救命!”

    “快跑啊塌方了!”

    “我爹被卷進去了……快來人救命。 

    “別過去!這塌方還沒完!”

    “不行!我爹被埋在泥巴里頭了!救命……”

    梔梔和陶容冶、小陳面面相覷。

    ——前面有人被卷進去了?

    陶容冶飛快地一把將背在身上的軍用水壺和公文包扯了下來,扔給小陳,又吼道:“小陳你保護好梔梔!”

    說著,他就迅速朝著前頭跑去。

    梔梔也跟著往前頭跑。

    小陳將陶容冶的水壺往脖子一掛,沖上前去一把拽住梔梔,急道:“梔梔姐危險!你別過去!別過去!”

    不過,在拉扯之間,小陳和梔梔已經跑到了拐角處,而陶容冶已經沖到拐角處的那一邊。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地動山搖——

    梔梔聽到陶容冶著急地大吼,“同志們!快撤!快撤——”

    頃刻間巨石從山頂滾落,以極其震憾的聲音重重砸在了水泥公路上,發出如同轟雷一般的巨鳴聲。

    陶容冶的聲音頓時消失不見。

    梔梔呆住。

    第517章

    梔梔急得不得了,拼命想要掙脫小陳,去前頭看一看。

    小陳又著急又難過,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死死抱住梔梔的一雙小腿,用盡全身的力氣阻止梔梔過去。

    “梔梔姐!求求你了別過去!別過去……”小陳哭道,“陶哥說了不讓你過去!嗚嗚嗚……”

    梔梔被折騰得精疲力竭,“小陳!”

    她喘了兩口粗氣,“現在已經沒有動靜了……我倆現在、馬上、立刻過去看看!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要是還有動靜,我第一時間保護好我自己行不行?”

    “行還是不行?”梔梔吼道。

    小陳這才抽抽噎噎地松開了手。

    梔梔喘著粗氣朝著山體拐角處狂奔而去。

    小陳抹了一把眼淚,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跟著梔梔往前頭跑。

    在山體的這一邊時,確實聽不到那一頭的聲音。

    跑過去以后,第一時間就聽到陶容冶這會兒正在指揮現場,“鄉親們請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我們把繩子捆起來!”

    梔梔沖到他跟前,“容冶你沒事吧?”

    陶容冶這才轉頭看向梔梔,“我沒事!對了梔梔,你先去旁邊照顧一下家屬!”

    說著,他繼續指揮現場。

    梔梔轉頭一看,看到二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正六神無主地癱坐在一旁哭泣。

    她趕緊過去,問道:“妹妹,怎么了?”

    姑娘泣道:“我們走到這兒的時候頭頂上有小石子兒掉下來,我爹說可能會塌方,讓我們往后逃,我弟弟說趕緊沖過去吧……然后他們倆就沖過去了,我跑得慢我、我沒沖過去……然后大大小小的石子兒和泥巴就砸了下來……我再喊我爹和我弟弟,就再也沒人回應我了!”

    旁邊還有幾個群眾幫腔,“對面也有人被軋了!”

    梔梔握住姑娘的手,開始打量起現場來。

    ——公路一旁就是懸崖峭壁,抬頭望去……因為天已經黑了,看不到頂,但能看到山體斜垮了半邊滑下來。公路上大小亂石密布,被生生沖出了一道亂石與洪泥的屏障,正好橫在路中間……不僅如此,還有更多的大小石塊和泥土被沖下了公路,一直繼續往下沖去!

    也就是說,橫在路中間的大小巨石與泥塊、殘樹等等,將一段公路分截成兩段。

    這邊的人過不去,那邊的人也過不來。

    梔梔這一邊大約有七八個群眾,而那一邊似乎也有些群眾,就是不知道人數有多少,情況怎么樣。

    梔梔扭頭喊小陳,編了些簡單的句子,大家一塊兒朝著那邊喊話:

    “對面的老鄉有幾人!”

    頃刻間,對面嘰嘰呱呱地叫嚷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對面也齊聲大吼了起來,“我們有人!我們有人!”

    梔梔這一邊繼續大喊,“你們那邊有沒有人受傷?有沒有人受傷?”

    對面也齊齊大吼,“有一個人……掉下去了!有一個人……掉下去了!還剩我們個人!還剩我們個人!”

    梔梔又趕緊問這一邊的群眾,“咱們這邊兒一共掉了幾個人下去?”

    其他人都搖頭。

    年輕姑娘哭著說道:“就我爹和我弟弟。”

    那這一邊掉了兩人下去,那一邊掉了一個人……一共有個傷者。

    梔梔和陶容冶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第一步先派人下去尋找傷者,第二步是得把梔梔這一邊的群眾全都轉移到對面去,第步就是得把自行車也弄到對面去,再安排人騎車去雙鎮求救。

    畢竟這地方距離莊鎮只剩下十幾公里的路程,如果回頭去雙鎮,幾十里路都杳無人煙的。

    但這會兒誰也不知道頭頂上還會不會繼續發生山體滑坡。

    兩邊的人們都挺焦急。

    經過一系列的摸索……

    最終大家終于清理出來一條泥路,能勉強過人。

    雙方匯合在一起,都有點激動。

    小陳帶著人去把輛自行車推了過來,大伙兒一塊兒想辦法把自行車又推又拉又扯的,總算把自行車給弄到了對面去。

    接下來,陶容冶安排小陳和其中一個名叫石小紅的女人一塊兒騎自行車去莊鎮求援。然后讓大家在附近尋找、呼喊傷者的名字。

    八點一刻,第一名傷者從昏迷醒了過來,回應了大家的呼叫。

    大家欣喜若狂,急忙七手八腳地把人從泥堆里扒拉了出來……在這過程中,又發現第二名傷者,不過他仍然處于昏迷之中,大家是在無意之中找到他的。

    一部分人把兩名傷者搬抬到公路上,另一部分人繼續呼喚第名傷者的名字,希望可以盡快找到他。

    梔梔已經知道,年輕姑娘名叫王四喜,她爹叫王愛民,她弟弟叫王七寶……被救起來的兩個傷者,正是王四喜的爹和弟弟——王愛民和王七寶!

    王七寶是自動醒過來,主動呼救的那一個,他傷勢不重,因為石頭砸下來的時候,他爹推了他一把,他是被泥土卷進去、沖下山坡時撞到腦袋才暈了過去的。

    王愛民傷得比較重,據說他是想用手臂擋住落下的山石,然后頭朝下摔倒、一頭扎進了泥里……

    梔梔看到他的右手,確實已經呈現出不規則骨折狀態了。

    而且王愛民始終叫不醒!

    有心跳,但非常微弱,呼吸也時有時無。

    梔梔急了。

    她立刻讓王四喜把王愛民的上衣解開,跪在王愛民身邊開始為他做心肺復蘇,又對王四喜說道:“快,給你爹做人工呼吸!”

    王四喜呆住,“什么?”

    “人工呼吸!”梔梔大聲說道。

    王四喜一臉的呆滯,“人工呼吸是啥?”

    “就是給他渡氣兒!”梔梔快急死了,“你得配合我……快啊!”

    王四喜的臉蛋瞬間漲得通紅,“你說什么?你讓我給我爹渡氣兒?我、我是他女兒!”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不想救你爹!”梔梔奮力按壓著王愛民的心口,急出了一身一頭的汗。

    王四喜拼命搖頭。

    梔梔被氣得不輕,只得大叫,“陶容冶!陶容冶你過來!”

    陶容冶飛快地跑了過來,“梔梔,怎么了?”

    梔梔急切地說道:“快!給他做人工呼吸!”

    陶容冶毫不猶豫地跪在王愛民身邊,一手捏住王愛民的鼻子、一手掐住他的嘴,俯下身子就開始給王愛民做人工呼吸。

    就這樣,梔梔一刻也不停歇地拼命地給王愛民做了半小時心肺復蘇,陶容冶也一直在給王愛民做人工呼吸——

    終于,王愛民突然猛烈地咳起嗽來。

    梔梔累癱了,無力地跌坐在一旁。

    陶容冶也累得不行,只覺得一陣頭暈腦漲,差點兒昏死過去……

    這時,負責搜救的人們歡呼了起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王仁良了!”

    梔梔和陶容冶精神一振。

    兩人相互攙扶著、掙扎著起來了,朝著那邊走去。

    王四喜則嚎啕大哭了起來,“爹!爹你終于醒了啊……”

    另外一個傷者叫王仁良,是個十多歲的漢子。他比較慘的一點就是被洪泥摔倒在地的時候,正想開口呼叫,結果兩排牙齒咬到了舌頭,差點兒直接把舌根子咬斷!

    他是被斷舌之痛生生痛暈了過去的。

    后來醒了,也聽到大家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說不了話,全身還痛得不行、又無法行動……還由于塌方面積挺大,天又黑了,大家舉著火把毫無目的尋找,真的很難發現他。

    最后王仁良拼命蹬腿,發出了動靜,大家才覺察到,趕緊跑來察看,這才發現了他的。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王仁良抬到了公路上,梔梔趕了過去,請老鄉解開了王仁良的衣裳,看了一眼他的胸膛,看到了肉眼可見的骨折跡象,再觀察一下他的胳膊和腿……

    她知道王仁良全身多處骨折,最好不要造成二次傷害,連忙大聲說:“他全身有多處骨折!請大家幫忙給他做副擔架……”

    眾人剛才看到她把王愛民給救醒了,對她比較信服。當下就有人下到了半坡那兒,用腳踩斷了幾根手腕粗的小樹……沒有繩子,男人們便將上衣和汗背心全都脫了下來,汗背心被當成繩索來固定,上衣被當成擔架布……

    眾人甚至商量著,現場還有一輛自行車,干脆將擔架的一頭放在自行車后座那兒,另一頭就大家輪流用手提著。

    這么一來,大家不至于太辛苦,王仁良躺在自行車后座的擔架上,也不至于因為過于顛簸而加劇他的傷情。

    結果,正當大家準備把傷勢最重、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王仁良抬上擔架的時候——

    “等等!等一等——”王四喜突然扶著王七寶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道,“你們怎么只做了一個擔架。课业艿軅貌惠p,要不先讓我弟弟躺上吧!”

    她話音未落,王七寶已經一骨碌爬上了擔架……

    擔架的一頭是架在自行車后座上,另一頭本來是兩個壯漢一人提著一頭的;由于過于震驚,那兩大漢手里沒握穩……

    “砰”一聲響!

    擔架的另外一頭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簡易擔架像個滑梯似的,一頭搭在自行車后座上,一頭滑在了地面上。

    而王七寶也從擔架上滑了下來,一屁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我草泥瑪!”王七寶暴怒,大罵了起來,直起身子從在“滑梯”上坐了起來,一雙牛眼狠狠地瞪著那兩個失手的大漢。

    眾人全都驚呆了。

    一位名叫嬌嬸的中年婦人勸道:“七寶,你瞅瞅仁良的傷……他的傷可比你的嚴重多了!要不你坐在這自行車后座上,把這擔架讓出來給仁良吧!”

    王七寶斜睨著嬌嬸,惡聲惡氣地說道:“你是大夫?你咋知道他傷得比我還重?萬一我傷得比他還厲害呢?你負責?”

    嬌嬸本是好心,被王七寶這么一熗,氣得臉都紅了。

    這會兒黑燈瞎火的,之前梔梔在那邊和陶容冶一塊兒搶救王七寶他爹的時候,因為和王七寶隔得比較遠,梔梔又一直背對著王七寶,所以王七寶并沒有看清楚梔梔的模樣兒。

    直到現在——

    王七寶猛然看到梔梔的容貌,不由得心肝兒一顫!

    他眼珠子一轉,然后人又往后重重一躺,直接倒在擔架上,手還撫著心口,一邊覬覦著梔梔,一邊虛弱地喊道:“哎喲……救命!救命啊……快來救我,快給我做那個人工呼吸!”

    梔梔皺起了眉頭。

    圍觀著的群眾們全都皺起了眉頭。

    王四喜本來一臉的詫異,但她愣愣地盯著弟弟看了一會兒,突然又盯著梔梔看了一會兒……

    她終于明白了。

    “同志,你看我弟弟都這樣兒了……剛才你說的那、那人工呼吸,給我弟弟也來一個吧?”王四喜佯裝焦急地說道。

    梔梔毫不猶豫地說道:“好啊,沒問題!”

    霎時間,王氏姐弟倆都高興壞了。

    王七寶激動地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起來。

    他家住在莊鎮治下的彎月村,也隱約聽說過南陵別梔梔的大名,卻從未見過。而梔梔到現在也沒有自我介紹過,且梔梔容貌美麗、身段曼妙,容貌和身材看起來和沒結婚的姑娘沒什么兩樣……

    王七寶看到如此動人的梔梔款款朝他走過來,高興壞了!

    ——沒想到這姑娘這么好騙!呵呵,只要她和自己打了啵兒,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啵了他,那她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能當他的媳婦兒啦!

    只是,梔梔看著王七寶直搖頭。

    王四喜急忙說道:“同志,請你盡快啵一下……不是,請你盡快給我弟弟做人工呼吸。 

    梔梔搖頭,“他并沒有昏迷,不需要做人工呼吸!

    聞言,王七寶急忙把眼睛一閉,直挺挺的不動了。

    “暈了暈了!”王四喜急切地說道,“你看,我弟弟已經暈了……快別耽誤了,同志,請你盡快給他做人工呼吸吧!哎呀他受傷太嚴重了!

    梔梔說道:“好像他確實暈了……”

    “對對對!”王四喜說道,“大伙兒可都看著呢,我弟弟確實暈了!”

    梔梔握拳,露出天真單純的表情,“好,那我必須要把他救醒!”

    陶容冶見鬧得不像樣子,上前阻止,“梔——”

    梔梔卻先一步伸出手,直接掐上了王七寶的人中,還笑瞇瞇地說道:“不過,陷入暈迷可不一定要做人工呼吸,有時候掐人中才是正確的救治方式。”

    說著,她用上了十二萬分的狠勁兒!

    還特意用指甲掐!

    狠狠地掐!往死里掐。!

    王七寶正等著美人兒自動送上香香甜甜的芳唇呢,所以完全沒有防備。

    結果被這梔梔這么狠心一掐,王七寶嘴唇上方的皮肉處幾乎被掐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子……直接劃破表皮,見血了!

    他被痛得“嗷嗚”一聲,從擔架上彈跳了起來,狂罵道:“我看你踏馬是活得不耐煩了!”

    第518章

    梔梔看著王七寶,笑盈盈地對大家說道:“瞧瞧!是不是我妙手回春,把他給救醒了?”

    老實講,剛才眾人都被王七寶的無恥給震驚住。

    現在他們又被梔梔的操作給爽得差點兒笑出聲音來……

    但是嬌嬸她們不敢笑,怕被王七寶一家報復。

    只能偷著笑。

    笑歸笑,陶容冶還是掛心著王仁良的傷勢,連忙朝著幾個大漢使了個眼色。

    于是,當王七寶從擔架上跳起來的時候——

    另外兩個大漢趕緊彎下腰,把奄奄一息的王仁良給抬上了擔架。

    “老鄉們,趕緊走,千萬別耽誤。”陶容冶交代道。

    當下,一個大漢把著車頭,推著自行車急急走在前頭;倆大漢一人一抬著擔架的一頭,急急跟在后邊兒……

    陶容冶又喊了兩個大漢,讓他倆也跟著一塊兒去,一路上也好輪換著休息休息。

    王七寶憤怒級了,捂著自己鼻子底下暴跳如雷,還指著陶容冶大罵,“你踏馬誰。磕愀疫@樣對老子?快叫他們回來!回來!我都沒走他們敢走?”

    陶容冶冷冷地看了王七寶一眼,說道:“看起來,你的身體很健康嘛……瞅瞅,你還能跳那么高,聲音也這么洪亮——”

    王七寶一聽,直接躺地上了,兩腿亂蹬,嘴里大喊,“爹啊娘!有人想害死我。【让 

    嬌嬸和王氏父子仨、以及王仁良是同一個地方的人,這次也本來就是同村人組團一塊兒出來的,看到王七寶這樣子,不由得壓低了聲音擔憂地對陶容冶和梔梔說道:“嗨呀你們可得當心啊,他們這一家子可不講道理了……”

    梔梔抿嘴一笑,卻突然說道:“你們聽,這是什么聲音?”

    其實什么聲音都沒有。

    大家卻齊齊一怔。

    一旦大家都不說話了,現場就顯得更加寂靜。

    梔梔煞有其事地瞪圓了眼睛,問道:“你們聽這嗶嗶卟卟的聲音,是不是……又要塌方了?”

    大家又是一愣。

    明明沒有聲音啊!

    可賴在地上的王七寶卻剛才只顧著撒潑,也沒注意聽是不是真有什么奇怪的聲音……

    這會兒聽到梔梔像模像樣地說是不是又要塌方了?

    王七寶被嚇得一個激靈,“嗷”一聲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然后朝著莊鎮的方向頭也不回的跑了!

    眾人:……

    他姐姐王四喜急了,喊道:“七寶!七寶你回來……哎呀你不管我和爹啦?”

    梔梔又悠悠閑閑地說道:“也不曉得前面會不會發生塌方哦,畢竟現在……也是很難講的!

    王四喜面色一白,急忙追了上去,“七寶!七寶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王氏姐弟很快就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梔梔這才說道:“趕緊去摻著王愛民,我們也快點兒走吧!”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陶容冶無奈地看著梔梔——也只有梔梔有這份機靈,能在最快的速度里想出對策來對付這些難纏的人……

    兩個大漢聽了梔梔的話,趕緊過去架起了王愛民,一眾人匆匆朝著莊鎮的方向走去。

    王愛民問題不大,就是精神比較萎靡。

    一眾人大約步行了半小時左右,就有一輛農用拖拉機開了過來。

    陶容冶的助手小陳赫然就坐在車斗里。

    “陶哥!我們來接你們了!”小陳連忙朝著陶容冶揮手。

    當下,拖拉機調頭,大伙兒齊齊爬上車斗里,拖拉機突突突地朝著前面駛去。

    噪音太大,陶容冶貼著小陳的耳朵大吼,“前面的兩個傷者都拉上了嗎?”

    小陳點頭,在陶容冶耳邊大吼,“咱們一共來了兩部拖拉機!我過去找到了莊鎮的李鎮長!他喊了幾個護士一塊兒過來的!”

    這時陶容看到坐在車斗里的護士已經開始檢查王愛民的傷勢了……

    他這才放下了心。

    拖拉機在寂靜的公路上大約行駛了半小時左右,終于抵達莊鎮。

    莊鎮的劉鎮長已經帶著人在這兒等著了。

    看到了陶容冶和別梔梔,他急忙上前與一人握手、寒暄,又相互詢問了一下對方的鎮子受損情況。

    聽說南陵鎮人員無傷亡、房屋莊稼雖然有損壞但問題不嚴重……

    劉鎮長連連點頭,然后愁眉苦臉的告訴陶容冶,莊鎮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和雙鎮一樣,莊鎮損毀最最最嚴重的,就是莊稼了,幾乎全毀!好在生產隊的糧倉保住了,大約能吃三個月左右,勒緊褲腰帶的話,大約能吃四個半月,最多撐五個月……

    可哪怕是馬上補種糧食,也不可能在五個月內收獲啊!

    其次,全鎮不少民居倒塌,下頭的村寨已經報上來,好幾位孤老因為無人照看而離世。另外就是有三四十個人為了保護財產而受傷。整個鎮子統共一萬余人口,估計有四五千人無家可歸。劉鎮長今天一整天都在安排老百姓的去處……

    劉鎮長一邊說,一邊讓人把傷者送到鎮醫院去,還把陶容冶和梔梔、小陳給領到了鎮政府。

    鎮政府里頭的院子也收容了不少無家可歸的群眾。

    幸好今天放了晴,鎮政府院子里頭的青石板被曬干了,要不然群眾也不可能在這兒打地鋪。

    一眾人小心翼翼地避開群眾們的鋪蓋,跟著來到了劉鎮長的辦公室。

    “陶鎮長,今天太晚了你們別走了,就怕半路上再次發生坍塌……我這辦公室里有沙發,別同志就在沙發上對付一宿吧!然后……來,我們把我這倆文件柜挪過來做成間隔,擋在這兒……陶鎮長你和小陳就在這外頭打個地鋪吧!”劉鎮長說道。

    然后他又解釋道:“真的很抱歉,現在鎮上所有能住人的地方全都爆滿……”

    陶容冶說道:“別忙著搬文件柜了,呆會兒梔梔睡沙發,我和小陳在辦公室外頭的走廊上應付一宿就好……對了咱們來談一談這善后工作要怎么處理吧!”

    這正是讓劉鎮長感到萬分頭痛的事兒。

    不過,劉鎮長和雙鎮的張鎮長一樣,十分信服陶容冶和梔梔,當下便虛心向陶別一人請教。

    梔梔提出的補救辦法就是:一半兒的田地用來補種水稻,一半兒的田地用來種植土豆和紅薯這兩樣。

    原因:土豆快熟,一般2-3個月就能收獲。紅薯產量大,目前的優質水稻畝產才六百斤左右,但紅薯畝產能達到一千五百斤!

    再配著水稻種植,先把今年湊和過去,明天開春再全種植水稻。

    梔梔又承諾:雙島可以提供種植、營養劑、除蟲害等方面的技術配合。

    劉鎮長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陶容冶則和劉鎮長也說起了民居要選址重建、統一規劃的事兒。

    劉鎮長一聽,神色凝重。

    這可不是件小事兒……

    辦好了,這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兒,既造福于百姓,他的考核也能評優;辦得不好,那肯定民怨滔天,丟烏紗帽還是小事兒,動搖了組織在民間的威望,他就成了罪人啦!

    陶容冶道:“目前也就這么一說……具體的,還得先落實目前的工作。劉鎮長可以在平時工作的時候,探探群眾的口風!

    劉鎮長連連點頭。

    談到現在,已是深夜時分。

    劉鎮長連忙讓梔梔、陶容冶和小陳早點休息,轉身離開。

    梔梔與陶容冶、小陳這才從挎包里拿出了饅頭,就著隨身帶的涼白開吃了。

    陶容冶滿心愧疚,“梔梔,真的很抱歉這次把你拖到災區來了……”

    梔梔搖頭,“這本就是我應該參與的工作!

    陶容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啞著嗓子說道:“條件艱苦,你就將就一下吧,早點兒休息,我和小陳就在外頭的走廊上,有事你喊我們一聲。”

    梔梔點頭。

    陶容冶和小陳離開了辦公室。

    梔梔除下鞋,脫了襪子,揉了揉自己的腳。

    今天走的路不少,雖然穿著布鞋,但足底還是磨出了幾個水泡……

    她隨身的斜挎包里有小瓶裝的碘酊,于是她狠心將一雙足底的五個水泡全扯破,然后涂上碘酊消毒……

    疼得她眥牙裂嘴!

    折騰了許久,梔梔才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一天一早,有人很禮貌地輕輕敲響辦公室的門。

    梔梔迷迷糊糊醒來,睜眼一看——

    是個陌生的環境?

    她被嚇一跳,思考了幾秒鐘才想起昨晚她和陶容冶來到了莊鎮。

    外頭那人依舊在不緊不慢地敲門。

    “是容冶嗎?”梔梔問道。

    陶容冶的聲音響了起來,“梔梔,是我!

    “容冶,請你等我三分鐘。”梔梔說道。

    他在門外輕聲說道:“不著急!

    梔梔在穿襪子之前先看了看自己的腳——足底處被挑破水泡的地方已經很好的結了痂,但看著才長出來的一層薄薄的新皮,已經可以預見到呆會兒走路的時候會有多痛了。

    她皺著眉頭飛快地穿好了襪子,穿好了鞋,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皺巴巴的衣裳,又從斜挎包里找出梳子,把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盡快梳理好,綁成兩條麻花辮子,這才過去開了門。

    陶容冶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個飯盒。

    他看著她,笑吟吟地說道:“食堂那邊在分飯,有稀飯和包子,你吃一點吧!”

    梔梔說了聲謝謝,接過,又問,“小陳呢?”

    “他還在食堂,我先吃完就給你送早飯過來了,對了……一會兒我們再跟劉鎮長打個招呼,這就走吧!”陶容冶說道,“該談的昨晚上就已經談好了,人家也要忙工作,而且我們也該早點兒回去,不然念之該著急了!

    陶容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梔梔大大方方地說道:“是啊,他肯定著急了!

    陶容冶怔了怔,眼睛看向別處,笑了笑。

    梔梔確實餓了,再加上這稀粥可真稀啊,就和水似的,包子有餡兒,是微酸的蘿卜絲,用來佐粥也不差。她三口兩口吃完早飯,站起身說道:“我去一趟衛生間。”

    陶容冶點頭,帶著她去了衛生間。

    暫居在鎮政府里的群眾不少,梔梔排了好一會兒的隊,才上了廁所洗漱過還把飯盒給洗干凈了,這才離開。

    這時小陳也已經回來了,三人本想親自和劉鎮長打個招呼再走,奈何問了好幾個人,都說劉鎮長去了附近的一個村……

    于是陶容冶給劉鎮長寫了一封簡單的條子,只是讓他有空的時候去南陵找自己,說說選址重建的事兒……

    然后三人便去自行車棚那兒找到了自己騎來的自行車,打算盡快回去。

    沒想到三人剛剛才離開鎮政府大門口,梔梔還沒溜上車呢,就有人一把拽住她自行車的車后座,激動地叫嚷了起來,“你給我站住!你別想走!”

    梔梔定睛一看——來人正是昨晚那個王七寶???

    只見王七寶厚顏無恥地問梔梔道:“阿妹,你都已經和我那啥了,所以我們……什么時候結婚?”

    “。俊睏d梔莫名其妙。

    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有毛病。

    第519章

    梔梔盯著王七寶,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誰是你阿妹?”她板著臉質問。

    王七寶嘿嘿笑,“……你啊!”

    王四喜也過來了,她笑瞇瞇地對梔梔說道:“姑娘啊,昨晚上你和我弟都已經……那啥了,所以今天我們來接你上我們家去……”

    梔梔上下打量著王四喜,“你爹的傷,好了?”

    要不怎么這么閑呢?

    王四喜一滯。

    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我爹啊,其實得的是心!只要我弟弟能和你結婚,我爹的病很快就地好起來的!”

    梔梔嗤笑,“你爹的手都骨折成那樣了,昨天要不是我給他做了心肺復蘇,陶容冶給他做了人工呼吸,今天你倆就成孤兒了……現在你說你爹得的是心。俊

    頓了一頓,梔梔突然明白了,“你們舍不得花錢給你爹治手?”

    王四喜沒敢吭聲。

    王七寶倒是很勇敢地說道:“你想花錢幫他治手也可以的!

    梔梔氣笑了,“憑啥?”

    “憑我是你男人,憑他是你公爹!”王七寶氣勢洶洶地說道。

    然后他又看了看梔梔美麗的臉,嘿嘿嘿地笑。

    陶容冶看不下去了,“王七寶同志,請你不要胡鬧!我們還有事兒我們現在得走了,請你不要擋著道兒!”

    王七寶斜睨了陶容冶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別以為你和阿妹一塊兒來的,你就能代表她什么!她求你出頭了嗎?你有啥資格替她說話……呸,你算個屁!”

    陶寶冶面色瞬間慘白。

    梔梔并不生氣。

    主要是,跟這種神經病置氣也太傻了些。

    她主要是好奇。

    一夜不見,王七寶憑什么將一面之緣上升定義為男婚女嫁?

    于是她沖著王七寶大聲說道:“好狗不擋道,快滾!”

    王七寶愣住。

    他死死地盯著梔梔,不可思議地問道:“你……罵我是狗?”

    “還抬舉你了呢!”梔梔說道,“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王七寶痞里痞氣地笑了,“你喊。∧愫鞍!你多喊點人來……我也好當著大伙兒的面,把你昨晚上勾引我的事兒說出來!”

    然后又罵道:“本來還想給你臉,你自己不要臉,非逼我說實話……阿妹啊,你乖乖跟著我去我家里,我們把婚事談妥了,再去你家……我們好好結婚不行嗎?”

    梔梔一臉的好奇,“我?昨晚勾引你?”

    她盯著王七寶嘴唇上的那道高高腫起的指甲血印子……

    “請問,我是怎么勾引你的?”梔梔很不明白。因為昨天現場一共有十來個人呢,大家全都眼睜睜看著她是怎么“醫治”王七寶的,王七寶是怎么做到睜眼說瞎話的?

    王七寶厚顏無恥地大聲說道:“你昨晚上主動和我打啵了!”

    梔梔看了王七寶的瞇縫眼、香腸嘴一眼,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卻還是忍不住干嘔了一聲!

    周圍已經被看熱鬧的群眾們里里外外地圍上了一圈兒。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就你這蠢豬丑樣兒,人家小姑娘看得上你,跟你打啵兒?做你娘的清秋大夢去吧!”

    眾人大笑。

    王七寶怒了,大吼道:“誰踏馬在說老子笑話?誰!”

    當然沒人承認。

    王七寶瞪著魚泡兇眼惡狠狠地掃視了人群一眼,也沒看出是誰在說他壞話。

    他回頭看向了梔梔,“走!這就跟著我回家去!”

    王四喜高高興興地上前,抱住了梔梔的胳膊,“弟妹,我們走吧,咱媽還在家里等著你去喝媳婦茶呢!”

    梔梔好笑地問道:“你想讓我當你的弟妹?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還能不知道嗎?陳xi妹妹?”王四喜笑得別有深意。

    梔梔愣住。

    ——陳xi???

    站在陶容冶身邊的小陳傻乎乎張大了嘴。

    小陳的全名就叫陳曦。

    一時間,梔梔、陶容冶和小陳全都陷入了異樣的沉默之中。

    王七寶姐弟為什么誤會梔梔是陳曦?

    再想想,昨晚一直處于混亂之中,陶容冶、梔梔和小陳也沒時間也機會自我介紹。小陳喊陶容冶“陶哥”,喊梔梔……不對,小陳基本沒啥機會在王七寶姐弟面前和梔梔說話。當時梔梔在安撫王四喜,小陳在陶容冶的指揮下,和大家一塊兒挖泥石。

    后來小陳挖泥挖得又累又熱,他就跑到梔梔身邊,讓梔梔幫他擰一下水壺蓋子,倒點兒水給他喝……

    正好這時,大家挖通了擋路的泥墻,還把自行車推到了對面,陶容冶大聲喊小陳,“小陳!陳曦!你過來!”

    當時小陳正在喝水,梔梔怕小陳嗆著了,便替代小陳應答了一聲:“哎,聽到了聽到了這就過來……”

    ——大約就是因為這樣,王四喜誤會梔梔的名字叫做陳曦?

    這時,王四喜又笑瞇瞇地對梔梔說道:“陳xi,我知道你是鎮長秘書,可我們家七寶也不差!我們家的成分好,往祖上數多少代都是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你嫁到我們家來啊……別人只會說你眼光好……”

    梔梔一聽到“眼光好”就莫名想笑。

    不過——

    王氏姐弟居然還知道陳曦是鎮長秘書?

    既然知道,那他們不知道陳曦是個男的嗎???

    梔梔還沒想明白這一點,但陶容冶已經明白了。

    ——昨天他們的第一站是雙鎮,第二站才是從雙鎮往莊鎮趕……正好雙鎮的張鎮長也有個秘書叫陳昔,是個女青年。

    而他們仨遇上王四喜一眾時,正好從雙鎮趕來。

    干部和群眾的著裝與氣質還是有點兒區別的,再加上三個人都騎著自行車,還都帶著公文包……

    難怪王四喜姐弟把梔梔當成了張鎮長的秘書陳昔!

    王四喜抱著梔梔的胳膊,笑瞇瞇地說道:“小陳啊,咱們這就走吧!你這自行車讓七寶來騎,你坐車后頭,你倆騎自行車回家也就半小時左右……回去把你倆的婚事定下來……”

    梔梔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為什么要跟著你們走?又為什么要和你弟弟談婚論嫁?”

    王四喜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昨晚你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勾引我弟弟,現在你不認了?哼,你要是不認,那我們就上你單位去,跟你的領導好好說道說道!”

    “我怎么著你弟弟了?誰看見了?”梔梔又問。

    王四喜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會這么問……嬌嬸,嬌嬸?!”

    她一吼——

    嬌嬸委委屈屈地從人群里擠了出來,氣呼呼地說道:“干啥喲?”

    王四喜問道:“昨晚這個陳昔是不是主動啵我弟弟了?”

    梔梔看向了嬌嬸。

    嬌嬸看著梔梔,眼圈兒都紅了,垂下頭去,說道:“……是!”

    梔梔睜大了眼睛。

    小陳生氣了,“你們胡說八道!昨天梔……”

    他剛說了一個“梔”字,就被梔梔的眼神制止,只好改了口,“昨天只救了你爹……”

    王四喜叉腰大罵,“放你的屁!昨天你都不在,你知道個啥?”

    陶容冶說道:“昨天我一直在現場,我證明她沒有和你弟弟有過任何過分的親近!

    王四喜直接忽略了陶容冶,拉拽著梔梔,想把人帶走。

    梔梔身材嬌小,被王四喜一拽,自行車都扶不住了……

    這時,突然有人大喝一聲,“等一下!”

    一個濃眉大眼的男青年從人群里擠了出來,指著王四喜的鼻子大罵,“王四喜你還要不要臉?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是打算強行把人小姑娘搶走嗎?”

    王四喜盯著這男青年,眼神不善,“關你屁事啊齊大江!”

    梔梔認出來了,這個齊大江昨晚上也在。

    他好像和第三名傷者王仁良是親戚。

    齊大江大聲說道:“鄉親們,我來作證,事情根本就不是王四喜和王七寶說的那樣!昨晚我和我姐夫結伴上雙鎮去看舅爺,回來的時候遇上山體塌方,從山頂上滾下來的泥土和大石頭差點兒砸我們腦袋上!我姐夫王仁良被泥流給卷下山了……”

    然后他指著梔梔和陶容冶,“是他們正好路過,先是喊人回來報信兒,又把我們組織起來,大伙兒一塊兒搜救,才把受了傷的三個人找到……我們才安然無恙的!”

    齊大江指著梔梔說道:“我可以做證!這個女同志昨天根本沒跟王七寶有任何不相關的接觸!完全是他們王家恩將仇報!昨晚王七寶他爹傷得可重了,是這女同志用手按壓王愛民的心口,那個男同志給王愛民做的口對口人工呼吸……才把王愛民給救醒了!”

    “至于王七寶,他當時還臭不要臉的裝暈,要這個女同志幫他做口對口人工呼吸!女同志給他掐了人中他才裝不下去了的……鄉親們你們看,他嘴巴上面的人中位置那兒還有個印子呢!”

    齊大江大聲說道:“所以王七寶和王四喜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是他們欺負人!”

    然后他又問梔梔:“同志,你別怕他們,你要不要報警?我可以幫你報警!”

    王四喜盯著齊大江,陰陽怪氣地說道:“齊大江,你是不是看著我弟妹陳昔長得好看,故意跟我們家做對?”

    齊大江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你!你胡說八道!我那是因為,因為他們昨天救了我姐夫!所以我才要來幫他們說句公道話!”

    王四喜大罵,“公道個屁!快滾!”

    她用力拉扯著梔梔,要帶著梔梔離開這兒。

    梔梔忍無可忍,問王四喜,“你想讓我嫁給你弟弟?”

    王四喜大吼,“你昨晚主動啵我弟弟了!你要是不嫁那就是敗壞你自個兒的名聲!你一個干部,主動勾引男人、跟男人有了肌膚之親你還想釣著人不放?你要不要臉?啊,我問你啊陳昔,你到底還要不要臉?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要是談不成,明天我上你單位上你父母家去說道說道!”

    梔梔抿嘴一笑,秀秀氣氣地說道:“你別去問我父母,也別找我的領導……你啊,還是先問問我男人同不同意吧!”

    王四喜見梔梔的語氣溫婉柔順,心中大喜,眉開眼笑地說道:“這就對了……”

    猛然聽到后半句,王四喜又愣住。

    “你說什么?”王四喜不可思議地反問。

    她上下打量著梔梔,冷笑道:“陳昔,你以為你隨便搬個男人出來我們就相信了?我告訴你,我知道你根本沒有對象,你是林市人,今年二十一歲,今年年初才被分配到雙鎮鎮政府工作,對不對?你哪兒來的男人?我告訴你,你唯一的男人就是我弟弟王七寶!”

    第520章

    梔梔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二百五姐弟。

    她斯斯文文地對王四喜說道:“首先,我不是陳昔,我叫別梔梔。其次,我已經結婚五六年了,孩子都已經生了兩個……”

    “你胡說!”王四喜尖叫道。

    梔梔笑了笑,點了人群中幾個眼熟之人的名字,“韋春和,韋四明?”

    他們幾個正是南陵本地人,也是來莊鎮看親戚的。

    今天一早他們準備離開,結果在鎮政府看到了這么一出。

    老實講,他們幾個都蚌埠住了。

    場面過于勁爆,他們過于震驚,以至于……好像明白了發生什么事,又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就這么一直帶著“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到底在干什么”的心態,稀里糊涂地看熱鬧看到現在。

    現在梔梔喊出了他們的名字?

    韋春和與韋四明趕緊從人群里擠了出來。

    “梔梔我們快走吧,這女的怕是有精神!”

    “梔梔我去幫你喊黎恕來吧!”

    梔梔一笑,“不至于,你們告訴她,我們仨是誰就好了!

    韋春和便指著陶容冶,告訴大家,“他是我們南陵鎮的鎮長陶容冶。”

    然后指著小陳,“他叫陳曦,是陶鎮長的秘書。”

    最后指向了梔梔,“梔梔是我們南陵雙島社隊的負責人……對,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別梔梔!

    南陵就沒有不認識梔梔的人。

    但這里是莊鎮。

    梔梔鮮少來這兒,所以大家雖然都聽過梔梔的名字,卻很少有人見過她。

    現在大家終于見到傳說中的南陵精神領袖,先進分子別梔梔……

    人人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議論紛紛:

    “原來她就是別梔梔啊?”

    “我的天哪別梔梔這么年輕的嗎?她好出名的,我聽到她的名字已經很多年了……所以我以為她起碼是個四十多歲的人……”

    “她怎么這么漂亮啊,看起來小小的,我以為她只有二十出頭呢!”

    “別梔梔是先進分子,王四喜一家是什么人大家還不知道嗎?這明顯就是王四喜一家想搶親!太壞了!”

    “我不理解!現在還是舊社會嗎?可以允許王家人這么上街搶人嗎?就算對象不是別梔梔,他們也可以一樣搶人嗎?”

    “這王家人全都蔫壞蔫壞的!不是好東西!”

    這時王四喜看著梔梔,驚詫萬分地瞪大了眼睛。

    這么說……

    是她誤會了???

    可昨天“鎮長”明明朝著這漂亮姑娘喊了一聲“陳xi”,這漂亮姑娘也明明白白地應喏了一聲的!

    ——有三十出頭的英俊鎮長、還有美麗少女陳昔秘書,這要素還不夠齊全?

    那怎么……

    這個鎮長秘書“陳昔”又怎么會變成了別梔梔?

    在這一刻,王四喜惱羞成怒!

    “我管你是誰!反正你昨晚上就是跟我弟弟好上了!這樣吧我們也不嫌你結過婚生過孩子了……只要你嫁給我弟弟就成!”說著,王四喜一把抓住梔梔的胳膊,就想把她帶走。

    陶容冶立刻停好了自行車,上前攔住,“王四喜!你知道你這是在干什么嗎?”

    王四喜將梔梔往弟弟王七寶那兒一推,然后一低頭,朝著陶容冶沖了過去,大嚷道:“我跟你拼了!”

    陶容冶個頭一米八,生得英挺硬朗。但他是個讀書人,性格儒雅斯文,活了三十歲從沒跟任何人紅過臉。

    這會兒王四喜不講道理還當眾撒潑,一時間陶容冶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好迅速避開——

    王四喜撲了個空,一時還收不回去勢,慣性使她跌坐在地,頓時捶胸頓足地大哭了起來,“南陵鎮鎮長臭不要臉!當眾強搶我家弟媳!這是要當眾□□哪……老天爺。∧惚犙劭纯窗 阍趺茨茏屵@么畜牲當鎮長呢?這不是想害死我們老百姓嘛!”

    眾人一片嘩然。

    陶容冶氣得漲紅了臉。

    而那一邊,小陳見勢不妙,飛快地把自行車放下,沖上前去把梔梔搶了回來、護在自己身后。

    梔梔被王四喜一推,再加上王七寶上前一擁——

    她被王七寶抱了個滿懷!

    王七寶心頭大喜,松開了懷抱準備牽住漂亮姑娘的手,帶著她回家去——

    梔梔趁機往后一退!

    正好小陳迎上前,梔梔便躲在了小陳身后。

    可小陳也是讀書人,個子精瘦精瘦的、還不高。他雖然護住了梔梔,但面對肥壯的王七寶……小陳根本不是對手,被暴怒的王七寶一個耳括子抽過去,小陳眼鏡飛了、臉也腫了,忍不住哭了起來,“你、你們怎么不講道理啊……”

    倒是齊大壯沖上前去,和王七寶對峙。

    韋春和、韋四明急忙把梔梔和小陳拉到了一旁……

    現場一片混亂。

    其實呢,附近幾個鎮子里的人們相互聯姻,莊鎮也不是完全沒人認識梔梔。

    除了韋春和、韋四明之外,還有幾個南陵的老鄉也看到這一幕了。不過,他們著急趕回南陵鎮去,便匆匆上了路。

    走了沒多遠,老鄉們看到了一輛軍用吉普車正緩行而至?

    再一看,黎恕可不就坐在副駕座上么!

    老鄉急忙上前攔住了車子。

    然后跑過去對黎恕說道:“黎恕啊你總算來了!快上鎮政府看看去吧!”

    黎恕皺眉問道:“老鄉,怎么了?”

    老鄉急得不行,說道:“你別問了快去吧!再不去啊,你家梔梔就要被人搶走去當他們家的媳婦兒了!”

    黎恕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謝過老鄉,想著這兒距離莊鎮鎮政府也不遠了,索性下了車,飛快地跑了過去。

    果然——

    鎮政府門口圍了一圈兒的人!

    男的女的哭、老的小的罵……

    熱鬧得不行!

    黎恕個子高,只踮腳看了一眼,隨即勃然大怒!

    ——高瘦白凈的陶容冶被個潑婦糾纏上,正狼狽不堪;

    ——梔梔的表情有些惶恐,南陵鎮的兩個村民正把她護在身后;

    ——小陳的臉被打腫了,正在哭;

    ——兩個男青年正在對峙:

    高瘦帥責問:人家有丈夫有孩子你沒聽到嗎?你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光天化日之下搶人老婆,你是想進牢里去吃牢飯嗎?

    肥壯黑大罵:關你屁事。

    黎恕明白了。

    ——有人想搶他的媳婦兒!

    他兩眼通紅。

    身后,倆大兵追了過來,“首長?怎么了?”

    黎恕雙手握拳,慢吞吞走進了群眾們的包圍圈。

    說來也怪。

    方才還鬧轟轟的現場……

    自打黎恕一過來,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慢慢安靜了下來。

    就連坐在地上,雙手揪著陶容冶襯衣的王四喜就愣住,歪著脖子看向黎恕。

    黎恕冷冷地盯著王四喜。

    王四喜突然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隱忍著怒氣的毒蛇給盯住了一般。

    王四喜莫明其妙地松開了手。

    然而陶容冶已經狼狽得不像樣子了——他的白襯衣已經被王四喜給撕破了,露出里頭的白色汗背心,但是汗背心也被王四喜給撕毀,白凈的腹部還留著幾道深深撓出了血絲的指甲!

    黎恕又看向了正在跟齊大壯對峙的王七寶。

    王七寶倒是虎得很。

    他父親是個入贅漢,入贅到妻子家中以后改了名字和老婆姓,夫妻倆一連生了六個女兒,才得了王七寶一個兒子。

    王七寶是這個家里的命根子!

    他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這會兒包圍圈里里外外的人都被黎恕的氣勢給壓制住,人人心頭發怵……

    只有王七寶不怕。

    所以他還在和齊大壯對峙——

    “……她是我看上的女人!馬上就要嫁給我、給我生孩子了!可這跟你有什么關系?還是說,你跟她也有一腿兒?”王七寶咄咄逼人。

    齊大壯還是個未婚男青年,聽了這話,氣得滿面通紅,“你!你你……不要亂講!”

    “既然不關你的事兒,你為她出什么頭?我今天帶她回去,你在這兒多管閑事兒為她出頭,今晚上我睡她的時候你也來給她出頭?”王七寶可算是發現了,齊大壯可能是因為未婚且沒處過對象的原因,他越是這么說葷段子,齊大壯的氣勢就越弱……

    于是王七寶的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了,“……你說說,你是不是看上我老婆了?啊?你看上她哪兒了?胸還是屁股?”

    齊大壯被氣渾身發抖。

    這時,一道清泠疏朗的聲音響了起來,“你老婆……是誰啊?”

    王七寶愣住。

    直到這會兒他才發現,現場明明圍著那么多的人,怎么……這么安靜呢?

    環顧一周后,王七寶發現自己跟前站了個人。

    一個男人。

    男人修身玉立,個子高挑,穿著件一身沒有肩章的軍裝便服——深綠色的長褲、淺綠的長袖襯衣。他的五官有種雌雄莫辨的美,但頭上剃了個寸板,眼神又過于雪亮鋒利……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王七寶突然覺得周遭的氣溫突然降到了冰點。

    可王七寶生平就沒吃過虧。

    所以他心頭雖然浮起了莫名的懼意,但還是梗著脖子說道:“我老婆……就是她!”

    說著,王七寶還指向了梔梔。

    黎恕緩緩轉頭,順著王七寶的手指,看向了梔梔。

    他看到了妻子氣憤委屈的臉、微紅的眼眶、以及眼角要落不落的淚珠。

    黎恕看向妻子的目光里,泄露出滿滿的心疼與憐惜。

    但轉過頭看向王七寶,黎恕的眼神又瞬間陰冷了下來。

    他懶洋洋地問王七寶,“……那你問過她男人的意見了沒?”

    王七寶呆愣住。

    他就是再傻,這會兒也聽出來了——眼前這個俊美又冷漠的男人,就是那個陳昔……哦不,別梔梔的丈夫???

    王七寶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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