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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1章

    黎恕和胖叔他們去蛇島查看情況回來,船只剛駛到正義島……

    他蹲在船頭收拾東西。

    ——梔梔喜歡吃藍腳花龍,這次回來,叔叔們活捉了七八只,全被黎恕用個木桶、盛了海水好好的養著。啊對了,還有一只十來斤重的大石斑魚和一條特別生猛的章魚……全都是梔梔愛吃的。

    最好梔梔這會兒還沒吃晚飯,這樣就不枉費他和叔叔們拼了命的搖船趕回來。

    呆會兒他就把石斑魚的魚身清蒸了,魚頭用來滾湯。沒辦法,梔梔口味清淡,要是石斑拿來烤,她就吃得不多。清蒸的,她倒是能吃上一大塊!魚頭湯是她的最愛,她就喜歡湯湯水水的,所以呆會兒他弄個白蘿卜回來,把蘿卜切成細絲,和煎香的魚頭湯上十來分鐘,蘿卜絲煮軟了就行……出鍋的時候灑點兒鹽末、胡椒粉和蔥花,味道一定很好!

    不過,得防著她因為愛喝湯而不吃米飯。

    藍腳花龍呢,梔梔喜歡生吃,那么蝦頭里的蝦膏就用來熬粥吧。還是丈母娘教黎恕的法子——睡覺前把米粥煮到大開就關火,然后通宵不要揭鍋蓋,第一天一早再熬煮十分鐘左右,就能得到一鍋綿軟香濃的米粥。這法子既節省煤球、也省時間。要不然,想把米粒兒現熬成熬粥,沒有一小時根本熬不好。

    所以呢,他在臨睡前先把龍蝦頭里的蝦膏處理好,上油鍋用小火煎得香香的,再和米粒兒一塊兒下鍋煮沸。明天一早再上鍋熬煮個十來分鐘,調點兒鹽末和蔥末,就是美味的龍蝦蝦膏粥了!給梔梔當早飯,她吃多一點,身體就好一些……

    至于章魚嘛就再養一天,明天吃……梔梔喜歡吃大蔥醬爆章魚腿!

    黎恕蹲在船頭收拾漁獲,表情輕松愉悅。他甚至已經在想像著,梔梔看到他和叔叔們提前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那么多的海貨時會有多高興了。

    然后他就在碼頭上看到了大陳。

    大陳從海鷗島過來找方麗娟,結果找了一圈不見人,正準備回去。他突然看到黎恕回來了,人還沒來得及從船上來下?

    大陳激動壞了,“哥,快……跟我走!快跟我走!”

    黎恕愣住,“怎么了?”

    大陳急道:“哎呀哥你別問了!快跟我走……梔梔姐在海鷗島被人欺負了!”

    黎恕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梔梔在海鷗島上被人欺負了?開什么玩笑!!!整個南陵地區的人對梔梔……那可都愛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有人欺負她?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黎恕剛才還沉浸在即將見到愛人的喜悅之中,整個人溫潤如玉,眼里也盛滿了絲毫不加掩飾的歡喜。這會兒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渾身上下充滿了暴戾與陰郁,盯著大陳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大陳被嚇得蹭蹭蹭往后退了幾步,小小聲說道:“首長,請你……冷靜一點。是、是……”

    說著,大陳縮了縮脖子,語無倫次地說道:“是、是小王在站崗的時候聽到梔梔姐喊救命的,然后我和小杜沖上小樹林那兒……梔梔姐沒事,我、我和小杜揍了那個徐子健一頓……”

    聽到這兒,黎恕整個人炸了!

    雖然大陳沒有明說發生了什么事,但徐子健看向梔梔的眼神……黎恕也是男人,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而且大陳還說,梔梔在小樹林那兒喊救命?

    黎恕立刻對胖叔說道:“叔,我過那邊兒看看,我這桶魚,麻煩你幫我拎到我家門口去……”

    胖叔剛才也在忙著收拾東西,而且大陳和黎恕說話的時候聲音太小,他沒聽清。現在聽黎恕這么一說,順便問了一句,“怎么了?”

    大陳倒是記得梔梔的交代,知道這些叔叔們以前是海盜,人人手里都沾過血,性格急切暴躁,要真讓他們知道徐子健欺負梔梔姐了,估計徐子健會被撕成一片片的,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正義島……

    于是大陳立刻說道:“叔,黎哥得去一趟軍營!”

    這么一說,胖叔也不以為意,揮了揮手,“那你們走吧,放心……這桶龍蝦我給你拎回去。”

    黎恕和大陳上了旁邊的一艘小船,朝著海鷗島駛去。

    結果小船兒剛駛出碼頭,迎面遇上了韋玫瑰和倆公安同志正駕船而來……

    大陳立刻看向了黎恕,以眼神詢問:哥,要不要把公安先叫到海鷗島上去?

    黎恕頜首。

    大陳便開口邀約公安同志先去海鷗島。

    ——南陵鎮只有一個派出所,警力不超一十人。然而轄區內有十一支生生產隊,人口近十萬!但凡鎮上要搞點兒什么活動,需要維持現場秩序的,全都得倚仗岸防部隊。

    所以在南陵鎮上,很好的詮釋了什么叫做軍警一家。

    這會兒倆公安出于對黎恕的信任,什么也沒問就跟著調轉了船頭,和黎恕、大陳一塊兒去了海鷗島。

    于是,黎恕、大陳、倆公安和玫瑰一塊兒登島,匆匆去了小樹林。

    黎恕首當其沖快步走去,一眼看到了梔梔、小杜、方麗娟和……半坐在地上的徐子健。

    梔梔已經朝著黎恕撲了過來。

    黎恕先打量梔梔。

    見她面色如常,衣褲完好且穿戴整潔,連頭發也是整整齊齊,未見不妥……

    黎恕這才松了口氣,緊緊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問道:“還好嗎?”

    梔梔點頭,“我沒事。”

    然后她又問,“不是說明天才回嗎?怎么……”

    梔梔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看到、聽到韋玫瑰指著徐子健尖叫了起來,“公安叔叔!是他!就是他!”

    所有人全都呆住。

    梔梔:所以徐子健就是搶了玫瑰錢的那個外地人嗎?

    黎恕:玫瑰……?對了,玫瑰好像被人騙了錢?就是徐子健?這人怎么這么賤?連小姑娘的錢也要騙!真踏馬該死!

    方麗娟:徐子健還招惹了玫瑰?天哪這是什么人渣!

    倆公安:謝天謝地終于抓到這個賊了!

    倆大兵:這又是哪一出啊?徐子健是罪犯嗎?

    眾人心思各異。

    但徐子健卻看著韋玫瑰,臉色大變!

    “這、這……”

    當初他跟著方麗娟剛來到南陵鎮的那天正好是趕集日,兩人逛了一會兒的街,方麗娟遇到幾個好友,和朋友一塊兒聊天去了,徐子健覺得有些無聊,就在集市上逛了一會兒。

    正在集市上賣籃子的韋玫瑰就進入了他的視線。

    他發現韋玫瑰的生意特別好……明明就是一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竹籃,但銷路非常好,不過短短一小時,她就賣出去一十多個籃子,收錢收到手軟。

    這么賺錢的嗎?

    徐子健陷入沉思。

    他來時已經聽方麗娟說過,南陵是個鎮,而海鷗島和正義島距離鎮上有一個多小時的水路距離……

    又想著今天是趕集日,從外地來這兒趕集的人也不少。

    于是他惡從膽邊生,上前去叫住了小姑娘,假裝要找她買籃子。

    單純的玫瑰聽信了,回去取了籃子來……

    不想卻被徐子健以半騙半搶的方式,將她一家子辛苦兩個多月才編好的籃子換來的十來塊錢,全都搶走!

    后來玫瑰報了警。

    公安一聽,民風淳樸的南陵鎮上居然發生了這種事?

    于是,當天所有公安全都出動,全都守在必經之路上,想來個守株待兔——畢竟南陵鎮的地理位置太奇特了,除了水路特別發達之外,陸路進出只有一條公路。

    再就是還有兩條山路,但因為南陵與相鄰的鎮子相距較遠,鄰鎮的人們想來趕集,必須一大早走上兩個小時的山路結伴而來,最晚下午兩點前結伴離開……仗著人多、一塊兒趕路,才不會害怕野獸、猛獸。

    玫瑰是南陵鎮本地人,公安們大約也在南陵工作了五六年以上……本地人是差不多都認識了,喜歡來南陵趕集的人么,大多也能混個眼熟。

    但那一天,公安們一直蹲守在各個路口,直到天黑也沒找到眼生、且符合玫瑰嘴里的那個“差不多十歲左右、高壯白胖、穿件白襯衣”的男人。

    既然這人沒有出現在陸路出口,那就是……坐船從水路離開的?

    那也好辦,只需要挨著個的將十一支生產大隊全都輪著問一遍就得了——搞不好那人是哪個生產隊里的群眾的外地親戚。

    就這樣,公安們陪著玫瑰開始了拜訪尋人之旅。

    但公安們陪著玫瑰走遍了十一支生產隊,沒人見過那個十歲出頭,白胖高壯的男人,也完全不知道下落。

    玫瑰都快要絕望了……

    沒想到,居然在海鷗島上又看到了這個人。

    此刻玫瑰既高興、又委屈,指著徐子健對公安說道:“叔叔,就是他!就是他搶走了我的錢嗚嗚……”

    方麗娟目瞪口呆。

    所以?

    徐子健不但非禮了梔梔,還搶走了玫瑰的錢???

    天哪,這個男人這么惡劣的嗎?

    “喂!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講啊!”徐子健急道,“你說我搶走了你的錢!你有啥證據?”

    韋玫瑰確實是個單純的少女。

    但她不是傻子。

    這幾天一直跟著公安叔叔們找人,她也早就已經把這事兒放在心里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地想明白了。

    “我有物證!我的物證可以證明你……就是搶了我的錢!”韋玫瑰說道。

    聞言,徐子健放下心來,嗤笑道:“你有物證?什么物證?”

    ——當時巷子里沒人,根本沒有人證。他又沒要她的籃子,也不可能有物證。

    所以他篤定,這個小姑娘就是在詐胡!

    韋玫瑰脆生生地說道:“公安叔叔,這個人搶走了我的錢以后……應該一直呆在正義島和海鷗島!呆在島上生活是不需要花到錢的,所以我的錢,肯定還在他手里!我認得我的錢,我有做記號的!”

    “我把我在錢上做了什么記號,說出來,你們拿了他的錢包查看……只要能對上,那他肯定沒跑了!”韋玫瑰大聲說道。

    徐子健愣住。

    ——這樣也可以?

    公安先開始盤問徐子健叫什么名字,是哪兒人,來正義島海鷗島干什么來了……

    聽說徐子健是方麗娟的未婚夫?

    韋玫瑰和公安都有些震驚,打量著方麗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

    方麗娟艱難地說道:“你們只管查你們的案子,我……不干涉。如果徐子健真的做了違法的事,當然應該接受法律的懲罰。”

    公安便讓徐子健把錢包交出來,好讓他們查驗。

    徐子健瘋狂叫嚷了起來,“憑什么?你們憑什么查我的錢包?我告訴你,那小娘們兒是在誣告我!她誣告我,你們就相信?我好歹也是國家干部……”

    方麗娟說道:“那么在場的人,有錢包的全都拿出來,請公安同志查驗一下吧!”說著,她率先大大方方地交出了自己的錢包。

    黎恕也悶聲不響地從口袋里摸出自己錢包,作勢也要遞給公安同志。

    不過,倆公安都沒接。

    但方麗娟的舉動,讓徐子健呆住。

    他恨恨地瞪視著方麗娟,怒道:“方麗娟你胳膊肘兒往外拐是不是?”

    方麗娟淡淡地說道:“我幫理不幫親而已……何況你我之間連親人都算不上。我敢這么做,是是我篤定我錢包里的錢絕對不是小玫瑰的……而你要是也光明正大的,大可以和我一樣坦坦蕩蕩地把錢包給人看。若是心里有鬼,當然又另說。”

    “你開什么玩笑!我心里有什么鬼?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我怎么可能搶她的錢?我堂堂國家干部……我會訛她的錢?她一個農村人,手里能有幾個錢?”徐子健惱羞成怒地說道。

    這時,小杜突然眼尖地發現,在距離徐子健大約四五步遠的地方,躺著一只七成新帆布材質的小包,看起來確實像個錢包。

    這是徐子健的錢包嗎?

    會不會是他和大陳揍徐子健的時候,從徐子健兜里掉出來的?

    于是小杜上前拾起,舉高了,問向眾人道:“……這是誰的錢包?”

    方麗娟看了一眼,很確定地說道:“這就是徐子健的錢包!”

    “我的錢包!這是我的錢錢,快點還給我!還給我……”徐子健也焦急地叫嚷了起來。

    小杜把徐子健的錢包遞給了公安。

    公安對韋玫瑰說道:“玫瑰,現在你可以說一下,你在錢鈔上做了什么記號吧!”

    韋玫瑰認真說道:“我的錢……其中有一張是五元面額的,當時我想著,這五塊錢可以給我小妹交小學的學費了,所以我就用鉛筆在錢上寫了‘芙蓉學費’四個字,我小妹叫芙蓉嘛!”

    “再就是,其中有一張一塊錢面額的錢,那上面的鈔號最后四個尾數是0812,這是我奶的生日。當時我就想著,這張一塊錢我一定要留下來,等我奶過生日的時候我把這錢用紅紙包好,送給我奶……”

    “公安叔叔,如果這兩張錢鈔都能在他的錢包里找到,是不是就能證明,確實是他搶了我的錢?”說著,玫瑰又問公安。

    梔梔想了想,說道:“再就是當初玫瑰手里的那張點鈔紙……我覺得應該不會單獨出現。可以徹查一下,看看徐子健的錢包里還有沒有其他的同款點鈔紙,以及鈔號是不是相似的、或者是相同的……”

    聽了梔梔的話,徐子健的臉瞬間慘白!

    他開始后悔,當初為什么要留一張點鈔紙給這個年輕姑娘?

    簡直多此一舉!

    可他當時的想法是:這些愚昧的農村人可能會真的以為那種點鈔紙是真的錢吧?且他當時以為來辦方麗娟的調令也就是兩天的時間,等事情辦妥了、他帶著方麗娟回去了……不就是十幾塊錢的小事兒,農村人嘛,丟了就丟了唄……

    徐子健沒有想到那個小姑娘會報警,更加沒有想到,南陵公安會這么較真,連十幾塊錢的小案子都這么認識的辦案……這都多少天了,他們居然還沒有放棄?!

    這時,公安蹲下來,先是清理了一下地面,然后摘來幾張大桐葉鋪在地上,當著現場所有人的面,打開了徐子健的錢包。

    徐子健著急地大吼了起來,“你們有病嗎?憑什么開我的錢包?你們#¥%@……”

    他倒是想阻止來著,可他剛才被狠揍了一頓,痛得根本爬不起身,沒辦法阻止。只好用嘴來阻止,但見用嘴也阻止不了……到最后他實在是著急了,開始了破口大罵。

    公安皺眉,“我們是執法人員!在懷疑你是犯罪嫌疑人的時候可以查看你的物品。同志請你閉嘴,不然后果自負。”

    這時,另一個公安已經把鼓鼓囊囊的錢包打開了……

    徐子健痛苦閉上了眼睛。

    只見公安將錢包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全都放在了干凈的桐葉上。

    分別是:厚厚一迭點鈔紙,面額不等一迭鈔票,另外還有一些年輕姑娘的一寸照片等等。

    大家的目光齊齊聚在那迭點鈔紙上——這種點鈔紙,根本就跟玫瑰手里的那張一模一樣!兩份點鈔紙上的鈔號全都是一模一樣的!

    所以?

    憑這一點,就能證明點鈔錢確實就是徐子健給玫瑰的!

    接下來,公安又從徐子健的錢包里,找出了用鉛筆寫著“芙蓉學費”四個字的五元鈔紙,以及鈔號尾數為0812的一元鈔票!

    公安冷冷問徐子健,“這下子,你還有什么話說?”

    徐子健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現在恨透了自己,恨他當時為啥要為了裝逼、顯得自己很有錢,所以放了一卷點鈔紙在錢包里,好把錢包給撐起來……

    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一時鬼迷心竅的用點鈔紙去騙了小姑娘的錢。

    徐子健看向了方麗娟,哀哀呼吸著她的名字,“麗娟——”

    第482章

    事情演變到這個場面,梔梔也覺得……挺稀罕的。

    只見徐子健滿眼情深地看著方麗娟,說道:“麗娟,這就是一個誤會……誤會!”

    方麗娟在一天之內遭受雙重打擊,未婚夫先是被爆出非禮上級,而后又被玫瑰妹妹指認搶錢,而且證據確鑿!

    這完全顛覆了徐子健在方麗娟心目中的形像。

    所以?

    一個自身條件極好、家境優越的優質男人,怎么還會有這樣不堪的一面?

    方麗娟呆呆地看著徐子健,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于是也就對他的哀求視若無睹。

    而徐子健知道,這下子真的麻煩大了!但他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現在已經很明確的得罪了別梔梔和黎恕……他現在只能倚仗方麗娟了。

    他繼續苦苦哀求方麗娟,“娟兒?娟兒!我可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兒的啊……我是真心喜歡你想和你結婚……娟兒!這是個誤會!”

    “既然是誤會,那你解釋啊!”方麗娟有些崩潰了,“你跟我說那么多有什么用?你就說你錢包里那張寫了‘芙蓉學費’的五塊錢,和鈔號尾數0812的一塊錢是你撿的啊!玫瑰手里的點鈔紙也不關你的事……你就說你也不知道為啥一個南陵的小姑娘怎么會有千里之外皖省財廳專印的點鈔紙就好了啊!你說、你說啊!”

    徐子健:……

    他整個人都焉了。

    證據確鑿。

    他根本沒有任何狡辯的余地。

    而且他也看出來了,方麗娟的眼里揉不進沙子。

    這么一個品性剛正的姑娘,既容不得他好色的毛病,也容不得他愛財的毛病。

    可是……

    徐子健真的悔了。

    “麗娟,我、我是一時鬼迷心竅!真的!我、我向這個小妹妹道歉好不好?我向她道歉,然后我三倍賠償給她!麗娟,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徐子健焦急地對方麗娟說道。

    方麗娟面若冰霜。

    徐子健又轉頭對韋玫瑰說道:“小妹妹!真對不起,我那天……本來是想和你開個玩笑的,但我……真不是個人!我對不起你,我當時拿走了你的十二塊錢,現在我三倍賠給你……我給你三十六塊錢,你向公安撤案可以嗎?”

    韋玫瑰畢竟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她立刻躲到了公安身后,說道:“我、我不知道……這事兒得由我奶說了算,我不知道的……”

    公安便道:“徐子健,那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徐子健頓時緊張了起來,吼道:“我不去!”

    然后他又看著方麗娟,希望她能幫他出頭,“麗娟!麗娟你幫幫我……”

    方麗娟說道:“公安同志的建議有什么問題嗎?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跟著公安同志去派出所交代情況,等玫瑰的長輩來了以后,再視你的過錯和態度來決定他們是不是撤案……你已經三十歲了,你還是個科長是國家干部!這樣的事情你不會處理?你又想讓我怎么幫你?徇私枉法嗎?”

    徐子健明白了,“你這是……想扔下我不管?我這犯的又不是什么大錯……”

    “夠了!”方麗娟吼道,“徐科長,《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牢記網址:m.1.你還是先把自己身上的麻煩給捋清,然后再來掰扯我和你之間的事吧!”

    說著,方麗娟扭頭走開。

    于是徐子健只好跟著倆公安和玫瑰走了。

    臨走前他還心虛地看了梔梔一眼,見梔梔只是抱住黎恕的胳膊,既不吭聲也沒有任何動作……他略微放下心,低垂著頭離開。

    黎恕一直旁觀著,保持沉默。

    因為梔梔始終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做為她的枕邊人,他當然知道她的意圖:她不希望把她被徐子健非禮的事情鬧大。

    所以?

    黎恕全程黑臉,眼神陰郁得快要拎出墨汁來。

    梔梔吩咐小杜和大陳,“……你倆也還沒吃晚飯吧,趕緊回去,搞到現在都餓肚子了!”

    倆大兵看向黎恕。

    見黎恕頜首,倆大兵才離開了。

    梔梔又回頭大聲叫喊方麗娟的名字,“麗娟兒,咱們一塊兒坐船回過去!”

    遠處傳來方麗娟帶著哭腔的聲音,“梔梔我今天不過去了,就在這邊兒的值班房休息,我……我想冷靜一下。”

    梔梔想了想,大聲說道:“那一會兒我讓人幫你捎份飯菜過來。”

    海鷗島晚上也有值班的人員,但這會兒大家都去隔壁正義島吃飯去了。

    “謝謝你梔梔!我、我明天再找你說話!”方麗娟大聲說道。

    梔梔應下,拉著黎恕就走。

    結果——

    她沒能拉得動?!

    梔梔抬頭看向他,見他緊抿著薄唇、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

    “黎恕,我肚子餓了!”梔梔放柔了語氣說道。

    黎恕都快要被氣死!

    但梔梔肚子餓了……

    好吧,這事兒也挺嚴重的。

    于是他陰沉著臉,邁開了大長腿,朝著碼頭走去。

    梔梔一直沒吭聲。

    這事兒在外頭還真不好說。

    回家再說吧!

    結果到了家門口,梔梔發現家門口放著一只大木桶,里頭盛著半桶海水,卻裝了滿滿一大桶的龍蝦、大石斑和章魚???

    “哇——”

    梔梔驚喜得兩眼直放光!

    有她最喜歡的藍腳花龍!!!

    大石斑也很好吃的,章魚也好吃……

    “黎恕,我們快點燒飯吃吧,我好餓呀!”梔梔高興地說道。

    黎恕沉默著找出鑰匙打開門鎖,又把木桶拎回家……然后就開始忙起了晚飯。

    梔梔則先去臥室換了家居服——是一套已經穿得很舊的藍色無袖、短褲運動服,因為洗了很多次,布料已經完全垮了,非常非常的柔軟,穿起來很舒服。

    梔梔在家就喜歡穿這套,當作家居服。

    當然了,她也是故意穿這套的。

    然后她就去了廚房那兒。

    黎恕正在沉默著處理食材:

    大石斑處理好,魚頭先下油鍋煎香,再注水大火燒開,蓋上鍋蓋。接下來切了點白蘿卜絲,一塊兒扔進湯里。

    大石斑的魚身處理好,因為過大,盤子和鍋是放不下的,所以要去骨。骨頭也扔進魚頭湯里一塊兒燜煮。魚肉擺盤,放到湯鍋上蒸。

    然后開始弄刮姜皮切姜塊,直接扔了一塊姜到湯鍋里……再開始切姜蔥絲,與醬油、鹽末調味,做成蒸魚醬汁。

    忙完了灶上的活計,再處理龍蝦——龍蝦要清洗干凈,剝殼留蝦頭,取出晶瑩剔透的肉,將之放在盤子里……

    最后拿了一顆大白菜,掰開葉子洗白菜。

    等到魚湯熬煮了大約二十來分鐘,湯色已經變得有些乳白濃稠了,趕緊把湯鍋端下,上油鍋。鍋中油燒熱以后,先澆一點兒到蒸魚醬汁上,鍋中留少許熱油,用來清炒大白菜。

    在這過程中,梔梔也在幫黎恕打下手。

    比如說,幫忙端菜的時候,偷吃了一塊龍蝦肉,鮮得她吃完以后拼命地舔嘴唇!

    比如說,幫忙把被熱油熗過的蒸魚醬汁澆在蒸魚上……然后再留下一丁點兒醬汁,用小刀刮點兒辣根末末進去,這就是用來蘸龍蝦的醬啦!

    還比如說,幫忙給魚頭蘿卜湯調味兒……

    當然了,梔梔還一直在問他,蛇島的情況怎么樣了。

    黎恕今天很生氣很生氣。

    但他又特別喜歡和梔梔一起做飯的這種煙火氣。

    尤其是,梔梔情緒正常、身體看起來也完全沒有被侵犯、或者有半點兒不舒服的樣子……

    他緊繃著的情緒也慢慢放松。

    “蛇島上的猴子都很厲害,是你想像不到的厲害……我們去,也被嚇著了。”

    黎恕開始講述起他和胖叔他們在蛇島的見聞。

    蛇島上的蛇因為沒有天敵而肆意繁衍。

    那些猴子上島以后,就進化出幾樣本事了:一是偷蛇蛋,二是吃蛇蛋,三是吃幼蛇。

    又因為島上的蛇長久以來沒有天敵,所以它們根本不知道猴子這種玩意居然會偷蛋!那些猴子甚至連沒有攻擊能力、剛出生的小蛇也吃!

    這大約遏制了蛇類的繁衍速度。

    猴群看起來不如蛇更具有傷害力,但蛇除了在繁衍的時候群居之外,平時都是獨居動作;猴群向來群居,且分工合作關系緊密……

    慢慢的,島上的蛇越來越少了。

    黎恕和胖叔他們穿著自制的土裝備上島巡視,小心翼翼四次上島,每次呆上兩小時左右……確實看到了不少蛇,猴子也多。但據胖叔和三叔說,島上的蛇,較二十年前他們上島時已經少了很多很多。

    所以黎恕決定,再移送一些鷹、兔、鬣狗等物種上島,看看能不能繼續影響這個島的生態。

    “鷹吃蛇,兔子會鉆洞,既會成為蛇的食物、也會擠壓蛇的生存空間……鬣狗會捕食兔子、也吃蛇、同時也吃猴子……但愿它們能達成新的生態平衡,方便將來人類上島。”黎恕說道。

    梔梔點頭,想了想,說道:“當初送猴子上島的時候,我記得是燒過一次山的……這樣才能為猴子爭取片刻的安靜棲身的時間。要是再送其他動物上島,最好也一樣。”

    黎恕也連連點頭。

    說話之間,黎恕已經做好了飯菜。

    今天兩人回來得晚,食堂那邊的米飯已經不夠了。所以黎恕做好了菜肴以后,又煮了一大鍋的掛面。

    這會兒夫妻倆坐在飯桌那兒,開始了吃飯。梔梔先迫不及待地吃了整一只龍蝦肉……嫩滑爽口,自帶微咸還入口即化!實在是太好吃了!

    她一口氣吃了三四個,這才緩了下來,添了滿滿一大碗魚湯。

    勝在食材新鮮,也不需要太多的佐料,最簡單粗暴的烹飪方式才能體現出新鮮海鮮的鮮甜。

    梔梔一口氣喝完一大碗湯,然后開始吃蒸魚,最后用蒸魚醬汁來拌清水面……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直到她吃得飽飽的,黎恕才開始敞開肚皮吃。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梔梔的意圖——但凡遇上大事兒,她只會在飯后告訴他。

    這一點,她好像還是向他學的?

    所以……

    好吧!

    殷勤勸食過后、黎恕再三確定梔梔是真的已經吃飽了,他才如風卷殘云一般,將飯桌上所有的飯菜全都一掃而空。

    梔梔這才開口說起了今天她在小樹林里遇到徐子健的事兒,然后又展示她的胳膊上的紅印子給黎恕看,揶揄道:“瞧,再過一會兒這兩個紅印子馬上就要不見了……”

    黎恕赤紅了眼,脾氣又上來了,“可是大陳說,當時你在喊救命!”

    梔梔說道:“那我要是當時沒喊救命呢?”

    “都那個點兒了,海鷗島上根本沒人……當然也是我大意了,那會兒我以為徐子健和方麗娟應該在正義島吃飯,完全沒有想到他倆都呆在海鷗島上。”

    “我要是不喊救命,山腳下軍營里的人能聽到嗎?那萬一一直沒人來呢?我看到徐子健的時候也不知道麗娟什么時候來啊!”梔梔解釋道。

    黎恕怒極,一聲不吭。

    梔梔繼續說道:“反正呢,當時我是沒有吃虧的。我讓大陳不要聲張,是因為我不敢讓叔叔他們知道。現在早就已經是新時代了,也是個法治時代……我雖然也討厭徐子健,可我不希望叔叔們因為幫我出了頭就惹上官司。”

    “現在的日子慢慢變好了,以后只會越來越好。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享受富裕的生活……所以當時公安來在場的時候我沒讓你聲張。”

    “畢竟這樣的事,我真的沒有證據。他確實只抓了我的手臂而已,如果真報了警,也會因為他還沒有對我做出什么實質上的傷害,最多讓他給我道個歉就算了……那我多虧啊!”

    梔梔說道,“但出于我的角度,他的犯罪中止,是因為我大聲叫喊、招來了人的緣故,又不是他主動停止的。鬼知道要是當時沒人來,他會對我做出什么樣的事呢?”

    “所以我當時讓徐子健選報警還是私了,徐子毫不猶豫地選擇私了……”說到這兒,梔梔歪著腦袋看向黎恕,眼里還閃著慧黠的光,“黎恕,我也不太懂,你給說說,到底公了好呢還是私了好哇?”

    黎恕陰惻惻一笑,“他想私了?”

    半晌,他瞇著眼睛,眼縫里滲出陰鷙暴戾的光,輕笑道:“那就如他所愿。”

    梔梔再三交代,“前些天爸(老黎)還交代過,現在已經開始正反了,所以你可得小心啊,別讓人抓了馬腳!啊對了,別讓我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我不愛聽。”

    黎恕“嗯”了一聲,眸色未明。

    今天因為鬧了這么一出,等到黎恕收拾好碗筷的時候,已經快夜里九點了。

    梔梔也不耐煩出門散步了,便回屋看書去。

    很快,黎恕就跟了進來。

    他將梔梔直接從圈椅里抱了起來,走到了床邊。

    然后開始仔細檢查她的雙臂。

    梔梔皮膚白凈幼嫩,很容易留下痕跡。平時黎恕都得很小心,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在她的四肢上留下痕跡……

    但現在,她雙肩稍往下的手臂處,赫然出現一抹紅痕,可見得確實是徐子健當時捉住了她,用的力氣還不小。

    很快,黎恕又意識到什么,連忙又將她翻了個面兒,讓她趴在床上。

    黎恕差點兒被氣炸了!

    ——就是他猜想的那樣,徐子健捉住梔梔以后,為了禁錮住她,肯定把她抵在樹上、或者墻上!

    看看,梔梔背后紅了一大片!

    照這不規則的紅痕來看,應該是把她抵在哪棵樹上了。

    以及——

    黎恕又發現梔梔的手腕處紅腫了一圈兒!

    他盯著她手腕處的紅痕,面色鐵青,心里把徐子健恨出了新高度。

    再然后……

    他就帶著梔梔做起了運動!

    一輪又一輪的運動過后,梔梔陡然瞪大了眼睛,腦子里一片空白。

    黎恕他……

    他居然非要色在她的手臂上、手腕處……以及后背上???

    在那一瞬間,梔梔突然明白過來,不由得又羞又臊又生氣。

    她能感受到今天的他格外勇猛……

    雖然也帶著非常刻意的溫柔。

    就是那種……既咬牙切齒又怕弄傷她的小心翼翼。

    最終,梔梔還是沒有反抗。

    她很清楚,黎恕也是個情緒非常強烈的人。如果不讓他宣泄出來,一直憋在心里的話……遲早會變本加厲。

    梔梔溫柔地抱住了他,啞著嗓子說道:“念之哥哥,你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黎恕一怔。

    其實梔梔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含糊著說完這句話,就閉上眼睛沉沉睡著了。

    黎恕不敢再動。

    良久,直到她睡熟了,他才慢慢地出來……

    黑暗中,黎恕緊緊地抱住已經睡熟的梔梔,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第483章

    第二天一大早,黎恕將梔梔抱了起來,好生服侍她洗漱換衣,又把她抱到飯桌旁,端出一鍋鮮到了極點的龍蝦膏粥給她……

    美食當前,梔梔這才清醒了。

    不得不說,龍蝦膏熬出來的粥,實在是太太太好吃了!再配上黎恕用小火慢煎而成的蔥油餅,酥脆之中帶著濃郁的蔥香,還有著淡淡的咸鮮味兒……

    美好的一天果然要從美味的早餐始!

    吃完早飯,黎恕跟梔梔說了一聲,說他今天要去鎮上,中午不回來。然后搖著小船把她送到海鷗島碼頭那兒,他才搖著小船兒去了鎮上。

    梔梔揉著酸痛的后腰,慢吞吞走上半山腰的知青站……

    她后腳剛踏進辦公室,洪禾禾便風一般地沖了進來,又反手關上了門,小小聲對梔梔說道:“梔梔你知道嗎?徐子健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梔梔回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洪禾禾,“麗娟昨晚一晚上沒回正義島宿舍,甜甜和她一塊兒住單身宿舍么,兩人是門對門的鄰居,今天一早起來覺察到麗娟一晚上沒回,就著急過來海鷗島找她……我和甜甜在是正義島碼頭那兒遇上的!”

    “我當時聽甜甜那么一說,我也著急了,然后就問甜甜,麗娟是不是上徐子健那屋去睡了。甜甜說她來的時候也去敲徐子健的門,結果也是沒人……然后我倆一塊兒搖船來到了海鷗島,在海鷗島碼頭那兒遇上了麗娟!”

    “當時麗娟的眼睛又紅又腫,看樣子應該是哭了一夜……我和甜甜都沒敢吭聲,也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還是麗娟告訴我倆的,說昨天有倆公安陪著鎮上的小玫瑰來海鷗島認人,原來啊徐子健在剛到咱南陵鎮上的第一天,就半騙半搶的從小玫瑰手里訛去了十幾塊錢!”

    “然后麗娟就跟我們說,她昨天思考了一夜,覺得這門婚事不能成。所以她今天去鎮上派出所了,看看徐子健的情況怎么樣……人畢竟是跟著她來的,她得把這事兒了結掉,再跟徐子健提分手……”

    “梔梔你看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子健看起來像是一副干部的模樣兒,誰知道他骨子里居然是這樣的人呢?不瞞你說,我早就覺得徐子健配不上我們麗娟了……就是嘴巴特別厲害,夸夸其談的,實際上就是個嘴炮,這種人啊一看就是個騙子!”

    “可麗娟看起來是很喜歡他的……哎!”

    說到這兒,洪禾禾嘆道:“說起來啊,梔梔,我覺得你可太厲害了!幸好當初你不同意讓麗娟直接辦調離,而是給了她三個月的假期……要不然啊,她要是已經調回去了,又和這么個渣男處對象,再加上她家里又是重男輕女的……那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聽了洪禾禾的話,梔梔便知道,方麗娟也沒打算把徐子健意圖非禮她的事兒說出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梔梔轉移了話題,又好笑又好氣地白了洪禾禾一眼,“你少往我臉上貼金了……我啊,不光管著麗娟,我還得管你!對了我問你呀,你和你家大周還有計劃再要孩子么?”

    然后又假裝板起了臉兒,“你是不知道啊,上次我和黎恕出海的時候,我和于露記錄的各種數據呢,回來還得再核算好幾次……整整浪費了十一天!吶,今天還得再復核一次!”

    洪禾禾瞪大了眼睛,“那當時我說我去,你非不讓!”

    梔梔說道:“當時是很想讓你去,你記錄的數據啊能一次就能成型……那不是考慮到你家娃娃還沒完全斷奶么……”

    洪禾禾懊悔地說道:“我一早說給他斷了,大周不讓!”

    “有奶水的話,多讓娃娃吃點也是好事兒,母乳里有營養么,幫助娃娃提升免疫力……哎你別轉移話題啊,你倆還有沒有再生娃娃的打算?”梔梔問道。

    洪禾禾毫不猶豫地說道:“再也沒有這樣的打算了!都已經兩個娃了……夠了夠了!”

    “你家大周也同意?”梔梔再問。

    洪禾禾,“就是他提出來的啊!我生完這個小的,還在坐月子呢他就去結扎了!還說是跟著你家黎恕學的!”

    梔梔愣住。

    ——什么?跟黎恕學的?

    所以黎恕他……已經結扎了???

    梔梔目瞪口呆。

    他怎么從來也沒跟她說過?

    難怪呢,到現在鐵柱都已經一歲多了,她和黎恕的房事一直很頻繁,可她卻再也沒有懷過孕。她還一直以為是正常現象——醫生是說過,女性生完孩子一年之內是不那么容易懷孕的。

    原來……

    這時龍強敲門進來找梔梔有事兒,洪禾禾就出去了。

    梔梔忙了一上午,中午時分跟著小伙伴們一塊兒回正義島去吃午飯、歇午覺……黎恕人不在,方麗娟也沒回來。

    到了下午下班兒的時候,梔梔像往常那樣先去食堂買米飯——家里還有一條活章魚,和兩條苦瓜,所以應該不用買現成的菜肴了。

    沒想到,食堂負責人張叔一見梔梔便對她說道:“梔梔你別買飯了,你家黎恕已經買過了,快回去吃飯吧!”

    于是梔梔空著手回了家。

    果然,站在家門口,梔梔就已經聞到了菜肴的香氣。

    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推門而入——

    客廳里窗戶打開,夕陽的暖光斜斜地照進屋子,將這不大的房子映照得明亮可愛。

    廚房里響起了叮叮當當鍋鏟撞擊鐵鍋的聲音……

    黎恕圍著圍裙從廚房里探出頭來,“下班兒回來了?趕緊換衣裳洗手,馬上就能吃飯了!”

    梔梔含笑應答了一聲,將自己的斜挎包掛在門口衣帽架上,然后進屋換了居家服,又出來洗了手……

    這時,黎恕已經炒完了菜。

    梔梔過去,幫著把飯菜從廚房時搬了出來。

    今天的飯菜很豐盛。

    主角當然是那只大章魚。

    黎恕看起來心情很好,章魚被他做成三種不同風味的菜肴:白灼章魚,面上淋著蔥油醬汁;大蔥醬爆章魚須;以及一道青紅辣椒炒章魚須。

    外加一道清炒苦瓜和番茄蛋花湯。

    梔梔“哇”了一聲,面露驚喜之色,問道:“今天有什么喜事嗎?菜色這么好?”

    黎恕笑道:“今天打電話回家,媽(姜女士)說她已經請好假了,后天就和趙阿姨一塊兒帶著鐵蛋和鐵柱出發!”

    這下子,梔梔是真的又驚又喜,“真的嗎?”

    黎恕含笑點頭。

    夫妻倆開始吃飯。

    還一邊討論著要在長輩們帶著孩子們來之前,給家里添點兒什么家具。

    ——這套宿舍房是三房的,正好梔梔和黎恕一間,姜女士和趙阿姨二人各帶一個孩子睡一間屋子……

    所以床是必要的,每間房里搭兩張單人床吧!鐵柱還小,需要再訂做一個床欄,以防止孩子夜里睡覺著從床上掉下來。

    鐵蛋大了、可以自己好好坐著吃飯;但是鐵柱還小,所以得定做一個適合小奶娃坐的高凳子……

    碗碟筷子什么的也要多準備一些。

    還得給鐵蛋準備一些玩具。

    姜女士和趙阿姨年紀漸長,也要為她們預備一些常見藥物才行……

    不得不說,黎恕的廚藝本來就挺好的,更加上夫妻倆興致好,一頓飯吃得兩人言笑宴宴的。

    一個不留神,梔梔就吃撐了。

    吃完飯,黎恕收拾碗筷,梔梔幫他打下手。

    黎恕才對梔梔說道:“我今天打電話給皖城的戰友了,請他去幫我調查一下徐子健這個人……結果,徐子健還是皖城的名人呢!”

    “怎么說?”梔梔問道。

    黎恕便將徐子健這人既貪色貪財的種種光輝事跡說了……

    ——他同時與甲乙丙丁四個出身良好的姑娘交往,最后選中其中一個,結果被另一個為他懷了孩子的姑娘揭發,最后四個姑娘一起找他算賬!在這過程中,又有其他的姑娘找上門來,說了他騙財騙色的事兒……

    然后徐子健的單位領導趕緊查賬,才知道徐子健(他在單位負責財務工作)陸陸續續從單位的小金庫里昧了不少錢!

    但因為是小金庫嘛,上頭也不知道,徐子健的領導也不好聲張,勒令他把錢補上,這事兒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徐家父母為了幫徐子健平賬,不但將棺材本兒都賠了出來,還四處借錢……總算把這漏洞給補上了。

    明眼人都知道,徐子健的領導對徐子健是很有意見的。

    只是這事兒正在風頭上,領導不好動他。大約過上一兩年,等到大家都淡忘了這事兒以后……徐子健的這個財務科科長遲早被擼。

    所以徐家父母非常急迫的想趕在這之前,先為徐子健訂一門好親事。

    方麗娟就特別合適。

    首先,她是這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徐子健娶了她,是整個老徐家的光榮,也是老徐家的門面。其次,方麗娟是返城知青,她對徐子健的過去并不了解……所以徐家很迫切地想給兩人辦婚事,覺得只要兩人趕緊結婚,再讓方麗娟懷上孩子,就能套牢方麗娟了。

    于是對于方家提出的八百塊錢彩禮,徐家一口應下,更是催著徐子健陪同方麗娟來到海鷗島,盡快辦理返城手續。

    沒想到……

    離開了家庭的庇佑,徐子健立刻闖禍,倒是讓方麗娟看清了他的人品。

    說完了這些,黎恕又對梔梔說道:“就沖著徐子健想欺負你這一點,咱倆其實是不好出面讓方麗娟知道徐子健的真面目的……”

    “幸好皖城不大,我和我戰友聊了一會兒,他對象的姨媽正好和徐子健是同一個單位的,所以很了解徐子健的事兒。再就是我戰友的戰友,他的對象又正好認識方麗娟的同學……所以我托他倆的對象給方麗娟寫掛號信,讓把徐子健的有名事件全都寫下來……”

    “讓這些人把徐子健的真面目揭開,好過我們來告訴她。要不然,哪怕我們說的是實話,她心里也不好想。”黎恕說道。

    梔梔歪著腦袋看著他,“你還挺會為人考慮的嘛!”

    “是你的朋友,我才這么上心的。”黎恕說道,“……而且啊,只要你開口,我還能幫她介紹對象呢!”

    “啊?”梔梔眼睛一亮,“真的?”

    黎恕傲然說道:“當然是真的了……你壓根兒就不知道,整個界南有多少大齡軍官找不到對象的,而且方麗娟的條件挺好的,她在南陵找不到對象,但是目光不要限制得那么死嘛,格局要打開……”

    梔梔心花怒放,“那你給她介紹一個吧!”

    頓了一頓,又道:“不,還是等她收拾好心情再說……”

    剛出了這樣的事兒,估計方麗娟也沒心思再找對象。

    還是等方麗娟解決完麻煩以后再說吧!

    不料,黎恕聽了這話,傲驕地說道:“反正我不著急……就看你怎么求我了。”

    梔梔歪著腦袋斜睨著他。

    這么說,她還得為了姐妹的終身大事,肉償給他?

    黎恕笑著扶住她的腰,帶著她離開了家門,“不是說吃撐了?出去散步消食去。”

    夫妻二人像平時那樣,來到療養院附近散步、納涼。

    正義島上的家屬區,每天晚上八點半至十點鐘之間是通電的,有電燈照明——之所以安排在這個時間段里,是為了讓大家在睡覺前在一個光亮的環境里洗漱。

    一般說來,島上眾人的生活習慣就是趁著天還沒黑,先趕緊吃完晚飯然后出來遛彎,八點半鐘來電了,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所以這會兒幾乎整個島上的居民都在這附近玩耍、納涼。

    梔梔和黎恕去的時候,方麗娟正和李晴玉、洪禾禾她們坐在一塊兒……方麗娟還在抹眼淚。

    洪禾禾朝著梔梔揮手,“梔梔!這邊這邊!”

    黎恕適時松開梔梔的手,示意她過去,他則去和胖叔、大周他們聊天去了。

    梔梔一過去,就被洪禾禾拉了過來,坐在了人群最中央,和方麗娟捱著坐在一塊兒。

    李晴玉歪著腦袋對梔梔解釋起前情來,“梔梔,麗娟正在跟我們說起徐子健的事……昨晚上徐子健不是被公安帶到南陵派出所去了,今天一早桂花嬸帶著玫瑰也去了派出所,當著公安的面和徐子健交涉……”

    方麗娟抹了一把眼淚,點點頭,接過話題繼續說下去:

    今天一早方麗娟趕到派出所的時候,正好雙方在公安的調解下開始談判,她就在一旁旁聽了。昨天傍晚徐子健為了能讓玫瑰撤案,說出了可以賠償三倍損失的話。今天桂花嬸過來,便向公安表達了,她可以看在方麗娟的面上,拿到徐子健的三倍賠償,然后就向派出所撤案。

    結果徐子健不同意了。

    他只說他沒有錢。

    但昨天公安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翻找過徐子健的錢包,大家都知道,徐子健的錢包里放著八十多塊錢!他訛了玫瑰十二塊多,賠償三倍也就是四十塊錢不到,三十七元五分錢而已。

    徐子健這么一說,桂花嬸就不高興了。

    “那不如這十二塊錢我們也不要了,讓這位徐同志去勞教,好好學一學法律吧!”說著,桂花嬸轉身就走。

    徐子健立刻轉頭看向了方麗娟,“麗娟!麗娟……”

    方麗娟默默地看著徐子健,一聲不吭。

    徐子健惱羞成怒,“你今天來這兒不是來幫我的嗎?還是說……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方麗娟像不認識一樣,看著他,“你要這么說的話,那我選擇第二種吧,我確實是來看你的笑話的。”

    徐子健一愣,白凈的面龐瞬間漲得通紅!

    “你!方麗娟,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以為你們方家能撇掉責任?”徐子健怒道,“我是因為你才來的南陵!也是因為你一直拖延、遲遲不辦調令……這些把一點點錢看得比命還重要的鄉巴佬才會為了那些錢報案……你敢說我現在落得這個下場,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方麗娟沉默片刻,說道:“要不你上法院告我去吧!法院怎么判,我怎么做,好嗎?”

    徐子健更是惱怒,“方麗娟!我們是夫妻!難道不應該同甘共苦、同舟共濟?你扯到法院去干什么?”

    方麗娟一字一句地說道:“徐子健,你別讓我看不起你好嗎?你已經三十歲了,做錯了事就應該要承擔后果……這是做人最基本的品格吧?要么你就按桂花嬸說的賠償來,要么你就勞教!誰讓你要去訛人的錢呢?”

    “你做了壞事還不想承擔后果……難道你是什么凌駕于法律之上的人物嗎?今天你訛了別人十幾塊錢不需要承擔任何后果,明天你殺了人也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嗎?”方麗娟質問道。

    徐子健,“你說這些干什么?我怎么可能殺人?”

    方麗娟氣壞了。

    她對公安說道:“公安同志,徐子健同志不愿意賠償,也不接受調解,所以麻煩你們按正常程序走。該判他多少年就判他多少年吧……”

    “方麗娟!你瘋了?”徐子健震驚地吼著方麗娟的名字。

    方麗娟頭也不回的走了。

    當然,她也沒有真正離開,而是走出了派出所,和等在派出所門口的桂花嬸去一旁聊天去了。

    “嬸子,讓你看笑話了……”方麗娟紅著眼睛對桂花嬸說道,“不管徐子健最后怎么決定,他是賠給玫瑰三倍呢,還是選擇坐牢……總之我都會再賠給玫瑰三倍的。”

    方麗娟來到南陵十余年,和桂花嬸的關系也不錯。再加上桂花嬸性格善良,也知道方麗娟的性格,聞言便說道:“哎呀麗娟,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去所長說一聲、撤案算了唄……畢竟你和他已經訂婚了不是嗎?”

    方麗娟搖頭,“我以前不知道他是這種人……現在知道了,難道我還要蹚進這個火坑嗎?”

    聞言,桂花嬸松了口氣,“你要是這么想呢那嬸子也就放心了。”

    方麗娟點頭,“嬸子先回去吧,我在這兒守著,要是他想通了,做出了決定,我再去家里找你。”

    桂花嬸便帶著玫瑰離開了。

    接下來,方麗娟就跟公安說了一聲,去了鎮上的知青辦。

    到了下午四點多鐘,公安匆匆來到知青找方麗娟,說徐子健終于同意了賠償桂花嬸三倍損失,而且當場就把錢給了公安。

    方麗娟立刻去找了桂花嬸。

    桂花嬸跟站方麗娟去了派出所,拿到了徐子健賠償的三十七塊錢……方麗娟也給了桂花嬸四十塊錢,桂花嬸當即就讓玫瑰寫了撤案申請。

    方麗娟又見到了徐子健。

    徐子健已經哭得兩眼通紅、甚至腫了起來,聲音也因為長時間的嚎哭而變得沙啞。看到方麗娟,徐子健的眼神變得惡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方麗娟,我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心這么狠!”徐子健說道。

    方麗娟面無表情,“現在玫瑰已經撤案了……走吧,我去鎮上的招待所給你開個房間,再給你買一張明天一早離開的長途班車車票。你就在這兒住一晚,明天一早你就走吧!至于你遺留在正義島的行李,我會幫你寄回去。”

    徐子健驚呆了,“你什么意思?”

    “徐子健,我已經跟你說了很多次,我倆完了!”方麗娟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會辦調令,也不會返城。以后我就留在這兒,安安心心做我的事業。”

    徐子健大怒,“方麗娟!你是不是忘記我們已經定婚了?!”

    方麗娟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徐子健,我人還在海鷗島上呢,結果你看到了梔梔你就想去欺負她,這不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如果不是因為梔梔性子剛烈不肯妥協,你敢不敢告訴我你當時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不會再進一步嗎?”

    徐子健一時語塞。

    他突然不敢去想,當時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別梔梔那會兒沒有聲張,他真會放棄那個親近美人的、唯一的機會嗎?

    如果他真的侵犯了別梔梔……

    黎恕是京都軍區司令的獨生子,別梔梔的父親是國級干部……他真的惹得起這些人嗎?

    徐子健突然被嚇出一身冷汗!

    方麗娟怒道:“徐子健,你應該感到慶幸,是梔梔的勇敢拯救了你!但你背叛了我這也是事實!你自己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是不是?”

    徐子健瞠目結舌。

    方麗娟繼續說道:“你去訛玫瑰小妹妹的錢,也足以暴露了你的人品……徐子健,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你真當我是個傻子嗎?明知道嫁給你就是踏進了火坑,我還要賠上自己的一輩子嗎?”

    徐子健還是有些放不下,“可你家已經收了我家八百塊錢的彩禮了!”

    “徐子健,其實我已經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告訴你,方家誰收了你的錢,你找誰要。他們不肯給,你就去法院告他們!你和你們家認為自己在皖城有頭有臉的,方家也是一樣,他們也怕你去告。你聽明白了嗎?”方麗娟說道。

    徐子健閉了閉眼,“麗娟,我、我想和你結婚……”

    “這不可能了,”方麗娟說道,“……我再也不會相信婚姻,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我為什么要結婚?為什么要嫁給一個會背叛我的男人?以后我有事業就夠了!事業永遠都不會背叛我,我付出越多收獲越多!”

    說著,方麗娟掩面而泣,奪門而出。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但她知道,徐子健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上午呆在知青辦時就已經開好了介紹信。

    這會兒她拿著介紹信去鎮上唯一一家招待所那兒,給徐子健開了一個房間;然后又拿著介紹信,去長途班車站買了一張明天一早去市里的車票。

    她過轉頭——

    果然,徐子健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面上的表情哀傷、驚恐、羞愧,還有些不舍……

    方麗娟將招待所房間鑰匙和長途車票、介紹信等全都塞在徐子健手里,“……徐子健,我們到此為止了。”

    說完,方麗娟轉身就走。

    徐子健兩眼通紅,追上前攔住了方麗娟,“麗娟,以前我是不知道你對這些這么在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都改了呢?我們還有可能呆在一起嗎?”

    他對方麗娟是真的很滿意——當然,“大學生”的光鮮招牌是最最最讓他不舍的,除此之外,方麗娟的外表也相當不錯,雖不如別梔梔漂亮,但方麗娟個子高,一米七四呢,擁有一雙非常漂亮又白皙筆直的大長腿!

    徐子健心里很清楚,要是錯過了方麗娟……他以后永遠也找不到比她更光鮮體面的對象了!

    方麗娟面無表情地看著徐子健,淡然說道:“早點兒找方家要回彩禮錢吧……再見!”

    頓了一頓,她突然又說道:“不對,不是再見……是以后再也不要見面了!”

    就這樣,方麗娟回來了。

    梔梔聽了,稱贊道:“麗娟啊你可真是太棒了!人間清醒啊……你能想得開,遠離那個火坑那真是太棒了!雖然將來可能還要打一場彩禮官司,但不至于把自己的一輩子坑進去,你的選擇是對的!”

    方麗娟突然就撲在了梔梔的膝蓋上,哭著說道:“梔梔,我可以拿錢來賠償小玫瑰,可我要怎么賠償你啊……”

    梔梔輕輕地拍了拍方麗娟的后背,“沒事兒,這是他的選擇。我這里已經過去了,咱們以后不提這事兒了啊!”

    眾人聽不懂她倆的對話,只以為這是梔梔在安慰方麗娟,但方麗娟卻是聽懂了的。

    “梔梔,對不起!”方麗娟只得再次道歉。

    李晴玉在一旁擔憂地說道:“梔梔說得對,娟兒啊,你讓徐子健找你爸媽去要彩禮,估計你爸媽還得推到你頭上來……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吧!”

    方麗娟直起了身子,雙目含淚,“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現在是……徹底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以后再也不會對他們抱有什么期望,而且我以后也不會再回皖城……至于他們和徐家的之間的糾紛,就算他們推到我身上又怎樣?”

    “我遠在千里之外,方家徐家卻在同城,你當徐家是傻子嗎?他們來一次界南找我,付出的時間、火車票和住宿開銷……成本有多大?還不如上方家去鬧呢,畢竟他們心里有數,那八百塊錢的彩禮全是方家拿了,我可一分錢都沒要!”方麗娟繼續說道。

    李晴玉連連點頭,“是這么個理兒!”

    不知不覺,療養院宿舍樓里的電燈亮了。

    已經到了供電時間。

    于是大家紛紛站起身,朝著自家走去。

    方麗娟也拉著梔梔的手,說道:“梔梔,我真是要感謝你!當初我昏了頭,一門心思想要返城,多虧了你攔著我,給我放了三個月的假……我和徐子健來了以后,也是你打回了我的未來職業規劃報告,不給我辦調令……”

    說到這兒,方麗娟抹著眼淚說道:“明天我就重新提交給你一份新的未來職業規劃報告,這回我是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好好工作,做好我的事業就好……哪怕就是一輩子不嫁呢!”

    梔梔突然想起了黎恕說的、他可以幫方麗娟介紹對象的話。

    但考慮再三,梔梔還是將這話給咽了下去。

    ——方麗娟剛剛才認清結婚對象是個渣男,在感情里受到了傷害。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安排她相親,肯定會惹她不快。要是帶著情緒去相親,再好的對象也會被挑出無數毛病來。

    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再說吧!

    于是梔梔笑道:“好啊,那我等你的報告……不過,倒也不用這么著急,你可以一邊想一邊寫。”

    “啊對了,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要留下來,那從明天開始,你就銷假吧!也給你的導師寫封信去,告訴他你的決定。”梔梔說道。

    方麗娟連連點頭。

    黎恕過來接梔梔,梔梔這才和方麗娟告別。

    夫妻倆回了家。

    各自洗漱過,趁著還有電,兩人抓緊時間看了一會兒的書。

    等到夜里十點半左右,電燈熄滅了,黎恕這才擰開了手電筒,把他和梔梔的書本收拾好,又去拿了個涼水壺過來,倒了涼白開和梔梔分別飲下,這才上了床。

    他自然是不老實的。

    梔梔也沒拒絕。

    兩人都年青,又都身體健康……梔梔本身也很喜歡和他親近。

    只是,兩輪過后,梔梔抱住了黎恕的頸脖,喘著粗氣小小聲問道:“念之哥哥,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黑暗中,剛剛才釋放過、整個人處于絕對放松狀態之中的黎恕瞬間渾身肌肉一緊!

    “你說什么???”

    梔梔聽到了黎恕驚恐的聲音。

    “梔梔,咱們都已經有鐵蛋和鐵柱了,兩個孩子……剛剛好,對不對?”黎恕驚慌失措地說道。

    梔梔一笑,卻并沒有讓他感受她的笑意,“念之哥哥,我還想要個女兒。”

    黎恕驚呆了。

    他抱著梔梔,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梔梔暗中一笑,主動坐了起來,咬著他的耳垂輕輕吹氣,“念之哥哥,我們再生一個女兒……好不好?”

    黎恕的表情僵住。

    她的動作令他心頭狂喜不已,身體也隨之陷入了狂熱!可她所說的話,卻又令他瞬間如墜冰窟!

    黎恕目瞪口呆,“梔梔,我——”

    梔梔輕笑,嬌嬌媚媚地道:“你不喜歡女兒嗎?你不想擁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嗎,念之哥哥?”

    黑暗中,梔梔努力挺直酸痛的后yao,主動了起來。

    她鮮少主動。

    放在以往,黎恕會欣喜萬分。

    但此時黎恕心里只有驚嚇,亦兩眼發直。

    如果能擁有一個像梔梔那么漂亮又乖巧的女兒,當然好了!天知道他爹媽有多想抱個孫女兒!他當然也很喜歡。

    可是,他已經……結扎了啊!

    他已經沒辦法再讓梔梔懷孕了……

    黎恕猛然掐住梔梔的纖腰,阻止了她的動作。

    半晌,他才讓自己恢復了冷靜,心情復雜地問道:“梔梔,你怎么會突然……又想再要一個孩子了呢?之前咱們不是已經說好了,無論男女,兩個孩子就夠了嗎?”

    梔梔輕聲說道:“鄭周家里的小雪吉,還有晴玉家里的小葉子……你想想,這些漂亮小姑娘多可愛啊!我也想要一個女兒。”

    黎恕努力解釋,“可……就是再要一個孩子,也有可能會是男孩兒的。”

    “桂花嬸有生兒生女的秘方,挺靈的,改天我找她要一份過來看看。”梔梔故意這么說。

    黎恕急了,“梔梔你別相信那些!全都是虛的!我們、我們要……相信科學。”

    梔梔沒理他,假借想要掙脫被他掐住纖腰的大手,努力扭動起腰肢。

    黎恕悶哼了起來。

    “梔梔,決定生兒生女的是男人的米青子,”他萬分艱難地說道,“我、我們黎家的基因……很大概率還是會生兒子,不然你看看,我爸那一輩全是兄弟,我這一輩兒也沒女孩兒……就是鐵蛋他們那一輩兒的,迄今為止也沒有女孩兒……等等!梔梔你能不能老實點兒?”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他因為過度忍耐,聲音都變了調。

    “我不管!”梔梔嬌滴滴地說道,“……念之哥哥,我想要個女兒,你給我一個女兒吧……我就想要個女兒!”

    黎恕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他理智盡失——

    反輪到梔梔叫苦不迭起來。

    又是幾輪運動過去,梔梔倦得很,昏昏欲睡的,一點兒精神也無。

    但就這樣了,她也不忘記再刺激黎恕一句,“念之哥哥,你說……我肚里會不會已經有個小姑娘了?”說著,她還拉住他的手,放在她平坦坦的小腹上。

    黎恕半天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才點亮了蠟燭,起身打水幫梔梔清理身子。

    他今天著實被她給嚇得……

    又驚又喜。

    高興的是,在夫妻生活中她幾乎不會主動;驚恐的是,她怎么突然又想要孩子了?那,他現在再去重新做手術,還有機會讓她受孕嗎?

    思前想后,黎恕最終決定向梔梔坦白。

    “梔梔,我、我……我已經結扎了,可能、可能沒辦法再讓你懷孕了。”他單膝跪在床前,趴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已經陷入半昏睡狀態的梔梔勉強睜開了眼睛。

    “你說什么?”梔梔輕聲說道。

    黎恕緊張極了,“我……我結扎了。”

    梔梔板起了臉兒,“什么時候的事兒?”

    “你生完鐵柱以后……還在坐月子的時候。”黎恕老老實實地說道。

    梔梔盯著他看了半晌,又問:“為什么要這么做?”

    黎恕小小聲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想要孩子了……梔梔,我們都是有事業心的人。孩子生兩個,是正正好的。要是再多來幾個孩子……雖然我媽會在我們帶孩子,可我媽年紀也漸長,我是怕她力不從心……”

    “再說了,我媽也只能幫著把孩子拉扯到上學前,以后孩子們上學了,還得我們自己教養。可我們自己的事業也是很繁重的,又有多少精力放在教養孩子們的身上呢?”

    “你說的很有道理,”梔梔說道,“所以,你為什么不早一點兒告訴我這些話呢?”

    黎恕呆住。

    ——梔梔的語氣越平淡,他心里的不安就越甚。

    他懦懦地說道:“我以為你也不想再要孩子了……但我去醫院問過了,咱們國內生產的避孕套,避孕效果不如國外的好,避孕率只有70%……我怕出現計劃外的狀況,到時候又會讓你為難。”

    就著微弱的燭光,梔梔看著黎恕俊美的面龐……她并沒有生他的氣,甚至因為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而有些感動。

    她不高興的是,他沒有事先與她商量。

    男人做了這樣的手術,也是需要休息的。

    但他完全不說,她就完全不知道……有可能在他需要休息的時候,她還使喚他干活了。

    現在看著他小心翼翼如同大禍臨頭一般的惶恐模樣兒,她沒舍得讓他這么擔憂,便嗔怪道:“這筆賬先記著吧!黎恕,你的身體也屬于我!要是以后你再敢這樣……那我要是身體也出了毛病、要做個手術什么的,我也不告訴你!”

    黎恕被嚇一跳,連忙說道:“好好好!別別別……哎,我的意思是,以后所有的事我都不會瞞著你了……梔梔,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會長命百歲無病無憂,這一輩子我們都會好好的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

    梔梔白了他一眼,笑了。

    第484章

    梔梔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在這些天里,除去忙碌的工作之外,梔梔和黎恕會在閑暇時間里收拾屋子,打造家具,為即將來正義島過暑假的姜女士、鐵蛋一眾做準備。

    幾天后,方麗娟匆匆跑來找梔梔,手里還拿著幾封信件,“梔梔你看!”

    方麗娟氣得滿面通紅。

    其中一封信件據說是方麗娟老家的一個同學寫來的。

    老同學在信件上說,驚聞方麗娟和徐子健結了婚,這讓她感到十分不安,看在過去她和方麗娟的同學情分上,她認為她有必要讓方麗娟知道徐子健是個什么樣的人……

    信上白紙黑字地寫下了徐子健與甲乙丙丁四位姑娘的糾葛,其中乙姑娘還是這位女同學的遠房表妹。

    女同學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后乙姑娘就在婚戀市場上失去了價值,因為沒有男人愿意和一個婚失貞的女人相親……最終,二十四歲的乙姑娘被家里人嫁給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鰥夫,老鰥夫的兒子比乙姑娘還大兩歲,都已經結婚了,兒媳婦還是乙姑娘的校友!乙姑娘過得幸福不幸福,真是想想都知道。

    但乙姑娘當時和徐子健處對象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其他姑娘的存在。

    所以女同學在心疼表妹在婚前不堅持沒有立場的同時,也十分痛恨徐子健這樣的人渣。她甚至在信中說,她不怕方麗娟拿著她寫的這封信去質問徐子健,她也不怕徐家人去找她麻煩——如果徐家人真那么不要臉的話。

    梔梔皺著眉頭看完了信。

    然后方麗娟又遞了另外一封信給梔梔。

    這封信是方麗娟的一個親戚寫來的,也同樣表達了她對方麗娟與徐子健婚約的擔憂。親戚說,她的朋友和徐子健是一個單位的,據她朋友說,徐子健在單位的表現很不好,得罪了單位領導。領導出于某些考量暫時還不能動徐子健,所以就把他調到一個閑雜部門去了,他那科長的職位一早就已經擼掉了,但徐子健因為愛面子,在外面閉口不提罷了。

    方麗娟忍不住哭了起來,“梔梔,我真的……好恨啊!我把他們當成可以倚仗的家人,結果他們……就為了八百塊錢的彩禮,把我推進那樣的火坑!”

    方麗娟在梔梔這兒大哭了一場。

    梔梔自然好好勸說了方麗娟一場。

    然后梔梔又告訴梔梔,“黎恕跟我說,界南部隊里有不少條件不錯的軍官,也是因為工作繁忙的原因,錯過了處對象的機會……”

    方麗娟失落地搖搖頭,“我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梔梔微微嘆氣。

    再后來,方麗娟果然提交了一份非常詳細、也十分嚴苛的未來職業規劃報告給梔梔。

    梔梔看完,依舊把方麗娟的報告給打了回去——要是真按這個規劃報告來進行的話,那是需要日以繼夜地用生命來工作的。

    這份報告帶著很明顯的報復自己的意味。

    梔梔不能接受。

    于是梔梔再次找方麗娟談心,還讓李晴玉以出差的名義,陪著方麗娟去外省散心……

    后來方麗娟回來了,人的情緒明顯好轉,她再次提交了未來職業規劃報告給梔梔,梔梔仔細看過后,這才批準了。

    從此,方麗娟斷情絕愛,立志不再談戀愛、也不再考慮結婚的事兒,一門心思地將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工作上。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方麗娟的母親和大哥追到了海鷗島,來了一出撒潑式的鬧劇,非要押著方麗娟回鄉和徐子健結婚。方麗娟不同意,方母和方兄就逼方麗娟出三千塊錢了結這事兒。方麗娟還是不同意……

    最終,正義島的叔叔們趕到。

    他們也沒干啥,就是陰沉著臉,當著方母方兄的面表演了一出單手拎起二百斤重的石磨,高高提起、重重扔下。當那沉重的石磨跌落地面時帶來的劇烈震動,以及叔叔們兇狠得像要殺人的目光,將方母和方兄被給嚇夠嗆。

    方母方兄用道德來綁架方麗娟,但方麗娟已經認清了他們的真面目,完全不理會……他們實在沒辦法,只好灰溜溜離開。

    又過了一段時間,方麗娟的同學再次寫信給她,告訴她方家和徐家的后續:

    徐家和方家成為了仇家,徐家要求方家把方麗娟找回來和徐子健結婚,不然就還給徐家三倍的彩禮錢。方家不認,說你們有本事就自己去界南把方麗娟綁回來,現在是徐子健沒本事留住方麗娟……

    后來,徐子健和一個比他大十五歲的寡婦那個的時候,正好被方家大嫂撞破!這可就捅了馬蜂窩啦!方家立刻用這個借口提出退婚,并且表示因為徐子健是過錯方,所以方家絕對不會退還一分錢的彩禮的。

    徐家則認為那寡婦是方家人安排的,要不然,怎么就正好是方大嫂碰破的呢?呵呵,這其實就是方家設的局吧?還不是為了昧下那八百塊錢的彩禮!

    兩家人開始了你爭我斗。

    很快,徐家方家都出了狀況。

    徐家的情況是:

    ——如今正是清肅反正的時候,徐父突然被爆出七年前出于個人恩怨,惡意造謠地將一個同單位的一個老資歷的老同事給逼進牛棚,最終人因為重病、來不及送醫院而去世了。如今苦主的兒女將徐父告上有關部門,徐父被擼職調查,最終被單位開除。

    ——徐母受丈夫牽連,干部身份被擼,成為普通職工,工資降了一半兒,家里頓時入不敷出。但最難受的,還是她身份的轉變。從之前人人追捧的干部,變成人人看不起的人,心態完全崩潰。

    ——徐子健的上級故意設了個圈套,又貪又懶又愚蠢的徐子健不顧一切地鉆進了圈套,最終犯了經濟方面錯誤,被上級給開除了!

    ——同時,那位和徐子健發生關系的寡婦以死相逼,終于和徐子健正兒八經地登記結婚了。

    寡婦今年四十五歲,只比徐母小七歲。她還帶來了她的三兒三女,最大的是二十三歲即將結婚的成年兒子,二兒子也已經二十歲,最小的孩子是個父不詳,如今還躺在襁褓里吃奶……寡婦將她的孩子們全都改為姓徐,上了徐家的戶口,順利地實現了農轉非。她還逼著徐子健給她兒子安排體面的工作、甚至出彩禮給她兒子找媳婦兒……

    徐子健當然不肯!

    開什么玩笑啊他現在也沒有工作!

    可他只要表達出不滿意,寡婦的兒子們就會把他往死里揍!最終,徐子健也只能自暴自棄了。

    總之,徐家人苦不堪言。

    方家的情況呢就是:

    ——方小弟惹事生非把同單位一個獨生子給打傷了,對方要求方小弟賠償醫藥費,方家不肯,硬說是對方挑事在先,還反訛一把要對方向方小弟賠禮道歉。但對方家里的關系網比方家厲害,因此事方小弟失去了崗位指標。方小弟的對象因此卷走了方家的一筆錢,跑了!

    ——方家父母因為小兒子的婚事沒了著落,把主意打到大兒媳的妹妹身上。他們設局把女孩子騙到家里來,給灌醉了酒,然后將女孩兒和方小弟關在一間屋子里。

    女孩兒十分警覺,趁醉酒的方小弟失去意識,爬進床底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哭著去找她姐姐、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方大嫂大怒,帶著孩子們和妹妹一塊兒回了娘家,然后就是長達數年的離婚官司。

    ——方父跌了一跤癱瘓了,因為脾氣暴躁,天天在家打罵妻子。方母受不了,瘋了。兩個老的一個癱、一個瘋,方大嫂不肯回來,外嫁的三個女兒說父母當年就說了,娘家一切財產全都是兄弟的,跟她們姐妹無關,所以贍養老人當然也是兒子的責任!她們沒有一個愿意回來照顧老人的,連贍養費也是按廠領導調解的說法,每人每個月付五塊錢給方父……

    ——方大哥和方小弟都不愿意照顧老人,最終方母走失了,方父纏綿病榻三五年,也在痛苦中離世。而方父死的時候,方大嫂都不愿意回來看一眼。靈堂上,方大哥和方小弟為了爭那點兒家產,當著方父的棺材大打出手,差點兒連棺材都被他倆給劈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后話。

    只是有一天,方麗娟突然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想起一事,又來問梔梔,“梔梔,那會兒徐子健犯諢的時候,他曾說要私了,但后來他就走了……好像也沒能私了。你要不要把氣撒在我身上啊?我、我都可以的!”

    梔梔定定地看了方麗娟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

    ——徐家遇上的那些事兒,要是沒有黎恕的手筆,那就出了鬼了!

    不過,之前梔梔就說過,她再也不想聽到有關于徐子健和徐家的任何事兒。估計是因為這樣,黎恕才沒有告訴她。沒想到,她還是從方麗娟這兒聽到了徐子健和徐家的下場。

    喜歡玩弄女人的徐子健栽在女人身上,愛財的徐家陷入極度的貧困……還有什么“私了”是比這個報應更狠的?

    當初徐子健還不如選擇報警呢!

    沒有人會相信,黎恕的報復,會建立在他根本不出面、且在千里之外的基礎上。

    所以徐家人肯定不知道,要么就以為是自己倒霉、要么以為是方家人干的……

    但不管怎么樣,這些事已經和梔梔無關了。

    “都是已經過去的事兒了,翻篇了啊!以后不許你提,我也不愿意再想起那件事了。”梔梔笑道。

    方麗娟看著梔梔,欲言又止。

    梔梔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無非就是她差點兒就被徐子健欺負了,但從明面上來看,似乎徐子健并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受到懲罰,所以方麗娟過意不去。

    梔梔笑著對方麗娟說道:“好吧,要是你內心有愧呢,那你就幫我做三件事吧!”

    “梔梔你只管說!”方麗娟立刻說道。

    梔梔,“第一,幫我教會鐵蛋背九九數表,而且還要學會一位數以內的加減。第二,幫我教鐵柱學會說三句超過五個字的話,具體教什么我不干涉你……能辦到嗎?”

    “當然能呢!”方麗娟連忙說道,“我都喜歡死鐵蛋和鐵柱了,他倆真是小太陽,又聰明又可愛!啊對了,還有一個要求是什么?”

    梔梔抿嘴一笑,“祁連長又來找我們黎恕喝酒了,你幫我家黎恕擋擋酒唄!”

    方麗娟面上一紅,垂下了頭。

    徐子健算是方麗娟喜歡上的第一個人。

    但方麗娟和徐子健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憤怒、難過了一段時間以后,因為繁重的工作、也因為小伙伴們刻意的陪伴,方麗娟慢慢走出了這段情傷。

    黎恕以邀請戰友來家玩兒的名義,隔上幾天就領上三兩個過來……然后由梔梔出面,以各種理由為方麗娟制造偶遇。

    最終,方麗娟相上了一個名叫祁建英的在職連長。

    祁建英今年三十二歲,比方麗娟年長四歲。他身高一米九,生得濃眉俊目,性格有些木訥,但沉著穩重,很靠得住。他家境一般,老家在農村,家里共有三兒一女,他是家里的老三,兩位兄長和一個妹妹全都已經結婚了。

    方麗娟和他處了幾次,他實在是喜歡她,有一次借口來找黎恕喝酒的時候,托梔梔幫他遞情書……然后,一米九的粗壯漢子緊張萬分的躲在一竿竹子后頭觀察著她。

    方麗娟不明所以的打開梔梔遞過來的情書,一目十行地掃完,整個人頓時紅成了熟透的蝦子!

    而這時,梔梔早就從方麗娟身邊跑開了!

    老祁呢,也被黎恕狠狠一把從竹子后頭推了出去……

    方麗娟和老祁撞了個滿懷,兩人都羞紅了臉。

    最后兩人扭扭捏捏地相處了幾個月……

    終于有一天,老祁鼓起勇氣問方麗娟,“娟兒,你看……我啥時候去辦調職啊?”

    “啊?你……想調到哪兒去?”方麗娟心里突然涌出不安的感覺。

    老祁說道:“調到南陵來啊!現在我一個月只能休兩天,再挖空心思的把所有出差都奪過來……我一個月也就只能見你兩次,每次兩天!要是我調到南陵來,我想你了我就來海鷗島,你、你想我了你就去南陵鎮……”

    說完,他定定地看著方麗娟。

    他十分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回應。

    方麗娟捂住了臉,聲如蚊蚋一般說道:“那你就……辦調離唄!你、你要是不調過來,那我們……怎么結婚啊?”

    老祁瞬間呆若木雞。

    半晌,一米九的漢子突然在原地來了個單手撐的后空翻,然后欣喜若狂地大吼,“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結婚啦!我有媳婦兒啦!!!”

    方麗娟面紅紅的,抿著嘴兒笑。

    自從徐子健事件過去后,她當然傷心、難過。曾經也想過要斷情絕愛,一心工作……但梔梔不允許她報復性的工作,說那樣只會傷害她的工作熱情。

    梔梔讓她制定了合理的職業規劃,在按部就班的工作之余,報紙與非專業方面的書籍,培養新的愛好,保持體育鍛煉。同時還在要愛惜自己,堅持護理面部和身體的肌膚,時刻保持整潔美觀的衣著,時不時還要換換發型取悅一下自己。

    是梔梔身體力行地教會她愛自己,時刻讓自己保持著美麗、大方……

    正因為這樣,那些前途似錦的軍官們見了她,十個里有七個是愿意的!

    方麗娟變得有美麗、有魅力,也在婚戀市場上掌握了絕對的選擇權,最終她選中了老祁。

    這真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呢!

    第485章

    卻說暑假將至,姜女士和趙阿姨即將帶著鐵蛋、鐵柱兄弟倆來到正義島,準備和梔梔、黎恕度過兩個月的假期……

    梔梔和黎恕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來做準備。

    眼看著她們抵達的日子快到了,黎恕開始蹲守在鎮長途班車站那兒,從每天下午的四五點,一直守到夜里。

    但不知為什么,遲遲沒有等到姜女士和孩子們。

    黎恕開始焦躁不安,梔梔也趕了過來,一方面安撫他,一方面和他一塊兒繼續等。

    ——要是有手機就好了!

    梔梔如是想道。

    在超過預計時間的第四天傍晚,心急如焚的黎恕和梔梔終于在長途班車站那兒看到了扛著大大挎包、背著大包袱,風塵仆仆又面有菜色的姜女士,以及身后背著鐵柱、手里牽著鐵蛋的趙阿姨。

    兩位長輩都是一副蓬頭垢面的樣子。

    梔梔和黎恕連忙迎了上去。

    黎恕接過母親身上的行李,又伸手牽住睡眼惺忪的鐵蛋;梔梔則把已經睡熟了的鐵柱從趙阿姨背后解放下來,背在自己身后,又連聲問候姜女士、趙阿姨和鐵蛋。

    黎恕更是連聲問道:“媽,這次咋回事啊?怎么路上耽誤了那么長時間?你這一出門,我連問個信兒的地方都沒有……這幾天我天天給爸打電話,我爸都快要急瘋了!”

    姜女士滿面病容地擺擺手,“別提了,早知是這樣,我就不該貪圖坐火車平穩……一早聽了鐵蛋爺爺的話,跟著軍車過來多好!”

    當下,一眾人朝著碼頭那兒走去,姜女士和趙阿姨則將路上發生的事兒說給梔梔和黎恕聽。

    坐火車從京都到南陵來,火車是直達界南省城的,然后需要從省城換乘火車到林市,再從林市倒長途班車到南陵鎮。

    順利的話,三天時間足夠了。

    但問題就是,路上并不順利。

    姜女士和趙阿姨遇上搶孩子的拐子佬了!

    事情是這樣兒的:

    姜女士準備要帶著孩子們去南陵,老黎本來給安排了讓她們跟著軍車來。但姜女士嫌坐軍車顛簸得太厲害,而且軍車也是要出任務的,不可能直達。一趟接一趟的行程,也需要整整三天。

    與其坐三天顛簸得要死的軍車,姜女士寧愿坐綠皮車的臥鋪,至少在第一趟行程的一天一夜里,還能安安穩穩地睡個覺啥的。

    老黎也沒勉強,便給她安排好行程。按約定,姜女士一路行來,都會有出差的軍官順道陪伴、護送。但頭一程火車(從京都到界南省城)因故大晚點,當姜女士和趙阿姨趕到省城的時候,沒有找到前來接車的人。

    姜女士心想,這次大晚點就晚了差不多兩天,人家也是要出差辦事兒的,估計是等不了所以走了。

    本來按照老黎的交代,路上如果出了意外,姜女士第一時間必須就近找郵電局,給他打電話。他再來安排……

    可姜女士心中焦急,想早點兒趕到兒子兒媳身邊去。再加上她和趙阿姨抵達界南省城火車站的時候,是夜里兩點多。郵電局沒開門,她又看到售票大廳那兒的小黑板上用粉筆寫著:

    【省城——林市,1203次列車,早6:00發車,票價三元】

    姜女士心想:如果等到明天郵電局開門,她打完電話給老黎……豈不是再耽誤一天?于是她毅然去買了票,又在火車站門口買了些吃的,她和趙阿姨就坐在候車大廳里,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和孩子們吃了點東西,瞇了一會兒。

    有一個三十多歲帶孩子的年輕婦女上前和姜女士搭訕。

    這幾年來,姜女士一直在帶孩子。帶著孩子在外呢,就很容易被同樣帶著孩子的人搭訕。大家多半都是交流一下育兒經,然后讓孩子們在一塊兒玩玩,最后分道揚鑣。

    所以姜女士也不在意。

    這帶著孩子的婦女自稱姓黃,單名一個燕字。她和丈夫生養了三個孩子,如今被她背在身后的是最小的女兒。

    黃燕先是問姜女士,這是準備帶著孩子上哪兒去。

    聽說姜女士要去林市?

    黃燕又驚又喜,對姜女士說,她也是要回林市去的。又說這次是她頭一回一個人出遠門,央求姜女士和她結個伴兒。

    姜女士同意了。

    大家聊了一會兒,黃燕突然臉色一變,說肚子疼,就把她一歲多的女兒托給姜女士,捂著肚子匆匆走了。

    當時姜女士還和趙阿姨開玩笑,說這黃燕也是個心大的,就敢這樣把孩子托付給剛認識的陌生人?她就不怕她們是拐子啊?

    在這過程中,襁褓中的小小女嬰睡醒了,開始了啼哭。

    姜女士哄了哄孩子,一臉稀罕地對趙阿姨說道:“趙大姐你看,都是一歲多的娃娃,這個女娃娃生得就太精致了,像七八個月大的!我們鐵柱一歲三個月,看體格像是比這女娃娃大兩倍似的!”

    女嬰瘦弱、連哭起來也沒力氣,像只垂死掙扎的沒毛貓兒。

    姜女士哄來哄去都哄不好,然后靈機一動,心想:這孩子是不是餓了?

    于是姜女士就拿出了隨身攜帶著的為鐵柱準備的奶粉、小杯子和小調羹……去打了一杯開水回來慢慢吹涼,調了一杯牛奶,用小調羹一點一點喂小女嬰吃。

    在喂食的過程中,趙阿姨發現這小女嬰只出了兩顆淺淺的牙,不由得有些狐疑,對姜女士說道:“夫人,我們鐵蛋一周歲的時候已經出了八顆牙了!就是鐵柱比較瘦一點兒吧,可他現在一歲三個月大,也出了七顆牙,這小姑娘真有一歲嗎?怎么才出兩顆牙啊?”

    姜女士也想不明白,“會不會是男孩兒天生骨架子大?女孩兒秀氣一點兒,出牙也出得慢?”

    趙阿姨嘀咕道:“反正我覺得她不像一周歲的娃娃。”

    小女嬰吃奶吃得很急,一看就是被餓狠了。

    姜女士想要撕點兒饅頭,浸在熱牛奶里給她吃,卻被趙阿姨阻止了,“夫人,你還是別讓她吃饅頭了……她要是真的一歲三個月了,吃點兒軟饅頭不打緊。就怕她才六七個月大,喂饅頭給她吃怕噎著。”

    姜女士覺得有道理,便將饅頭又放了回去。

    整整一杯牛奶,瞬間就被小女嬰給吃得干干凈凈……

    就是鐵柱也不會在那么短的時間里,能吃完那么一大杯牛奶。

    吃飽喝足以后,小女嬰短暫的乖巧了一會兒,面上還露出了可愛的笑容。但過了一會兒,又鬧騰了起來……

    姜女士一連帶了兩個孩子,已經很有經驗了。當下,她立刻解開小女嬰的衣裳,果然看到尿布已經是沉甸甸的,屎尿足有一大包!甚至有些便便已經干涸在尿布上了!再仔細一看,小女嬰的屁屁已經被漚得有些發紅,還散發出惡息的氣味兒!

    直到這時,姜女士才突然意識到——黃燕好像只抱著這個孩子,并沒有看到她有隨身的行李???

    這合理嗎?!

    可看到小女嬰這么難受的樣子,姜女士來不及細想,就從自己的隨身行李中,找出鐵柱的干凈尿布,又拿出干凈的小毛巾,去蘸了溫水,給小女嬰洗干凈了,讓她涼快了一會兒,才重新包上尿布。

    忙完這一切,鐵柱也醒了,鬧著肚子餓,要吃的。

    姜女士連忙去洗凈了杯子和調羹,又沖了一杯熱牛奶,又掰碎了饅頭將之浸在熱牛奶里,喂鐵柱吃了。

    鐵蛋已經是大孩子了,晚飯吃飽就好,不需要加餐。等到弟弟吃飽了,他主動爬上座位,和弟弟并排睡在一塊兒……兄弟倆很快就睡著了。

    直到這時,距離黃燕離開已經過了一小時左右也不見她回來。

    于是姜女士把仨孩子放在一塊兒,她和趙阿姨分別坐在孩子們的兩邊兒,大家一塊兒打起了盹兒。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左右,黃燕才匆匆趕了回來,對著姜女士千恩萬謝的。

    但那會兒姜女士困得很,也沒精力問黃燕太多,就閉著眼睛繼續打盹兒。

    五點半,工作人員敲鑼,說省站開往林市的火車即將發車,讓大伙兒排隊驗票進入月臺。

    姜女士和趙阿姨就扛著行李,帶著鐵蛋兄弟排隊檢票,進入月臺,又上了火車。

    黃燕背著小女嬰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

    上了火車以后——

    黃燕的座位當然沒跟姜女士她們在一起。

    于是黃燕非常焦急地拿著她的車票,懇請坐在姜女士和趙阿姨身邊的人,想和他們換座位,還說她和姜女士是一起的……

    不過,坐在姜女士對面的一個男青年并不樂意和黃燕換座位,“同志,我不想跟你換。我帶的行李特別多,坐在這個靠近車廂頭的位置,方便我下車。你的那座位太靠近車廂里頭了……到時候一靠站,只有兩分鐘停車時間啊,我得把那么多的行李搬下車。萬一落上一兩件來不及搬的話……那可怎么辦?”

    結果黃燕直接哭了,“同志,主要是我帶著孩子呢……”

    最終,那個并不樂意換座位的男青年還是礙于情面,和黃燕換了座位。

    到這時,姜女士突然意識到,她買票的時候,曾經看到了這個行李特別多的男青年,以及周圍還有幾個衣著特征比較明顯的乘客,也是同時和她一塊兒排隊買票的人。

    仔細回想一下,似乎她和男青年的車票是因為前后腿售出,所以排在一塊兒;那么黃燕的車票座位被排到了后面去……是因為黃燕是后來買的車票的緣故嗎?

    可在候車室等車的時候,黃燕明明一聽說姜女士是去林市的,她便一臉喜色地說她也是去林市的啊!

    該不會是,她先聽到姜女士說要去林市,然后才買了去林市的火車票的吧?

    但此時,姜女士也不愿意對一個帶著幼小孩童上路的單身女性抱有過于惡意的猜測,于是就忍著啥也沒說。

    搭乘火車從界南省城到林市,如果不晚點的話,那就是早上六點發車、夜里十點左右到。

    天亮以后,鐵蛋醒了,拉著姜女士說肚子餓,要吃飯飯。

    姜女士也沒含糊,列車員推著小車賣早飯的時候,姜女士一口氣買了十個肉包子和五個菜包子,以及兩份蛋炒飯和八個水煮雞蛋。

    趙阿姨還跑去接了一壺開水過來,沖了四大杯牛奶。

    這陣仗把黃燕給嚇住。

    “李阿姨你買這么多……吃得完嗎?”黃燕笑道。

    ——姜女士知道,兒媳梔梔十七歲獨自一人坐火車下鄉插隊的時候,半路上就因為同伴的警惕性不夠,差點兒被拐賣。按說,梔梔外表更美麗柔弱,她才是拐子佬最愛的對象,卻因為她足夠警覺,人還聰明,所以她反而無事。

    這一次,也是姜女士頭一回在沒有別人保護的前提下,出遠門乘車。所以姜女士留了一手,謊稱自己姓李。

    李,其實就是“黎”的異音字。

    “放心吧!這些還不夠呢!”姜女士笑道。

    接下來,鐵蛋現場給黃燕表演了一個四歲小朋友吃早飯的即興節目:只見鐵蛋一個人就吃完了整一份蛋炒飯,還吃了五個肉包子和倆雞蛋,除此之外,他還喝了滿滿一杯牛奶!

    才一歲三個月大的鐵柱,飯量也不小:蛋炒飯太硬了,姜女士怕孩子不好克化,不讓他吃。于是她將三個肉包子、三個菜包子拆得碎碎細細的,喂鐵柱吃。鐵柱不負眾望地狼吞虎咽吃了個一干二凈!然后又吃了倆水煮雞蛋和一杯牛奶!

    姜女士則與趙阿姨分食了一份蛋炒飯,外加一人一個肉包、一個水煮蛋和一杯牛奶。

    就這樣,鐵蛋好像還有點兒沒吃飽的意思,等到姜女士和趙阿姨吃飯以后,小家伙又捱了過去,“奶、趙奶,你們還吃嗎?”

    姜女士,“還想吃就自個兒拿!”

    于是鐵蛋又吃了倆菜包和一個雞蛋……

    連著鐵柱也吵著吃了一個雞蛋。

    最后桌面上還剩下倆雞蛋和三個菜包子。

    黃燕以狂熱的眼神看著鐵蛋兄弟,向姜女士搭訕,“李阿姨,真看不出來,這對小朋友年紀不大,飯量這么大啊?”

    姜女士笑了笑,“嗐,光吃又不長個子!對了你怎么不喂你孩子吃早飯啊?”

    黃燕看了一眼靜靜躺在座位上的小女嬰,笑了笑,“我……等到了林市再說。”

    姜女士愣住。

    趙阿姨也驚呆了。

    ——到了林市再說???可是,就算火車不晚點,也要到夜里十點鐘才能到啊!這么小的娃娃,餓上一整天真的好嗎?

    “哎黃燕,你這人怎么回事啊?”姜女士不高興了,“這么小的孩子哪兒捱餓呢?而且現在去林市啊,最快也要到晚上!你真這么狠心嗎?你還是不是人親媽了?”

    黃燕眼圈兒一紅,憂傷地說道:“李阿姨,不瞞你說,這丫頭是我生的第三個女孩兒了。我男人怨我,嫌我生出不兒子來……這一次,我其實是……是被他趕出來的!”

    “不信你瞧瞧,我除了把這孩子帶出來這外,連我自己隨身的衣裳也沒有多一件……我哪兒有錢給她買奶粉、買早飯啊!現在連我自己不也餓著么!”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啊!

    姜女士到底舍不得那么小的孩子遭罪,便將自己這邊剩下的三個菜包和倆雞蛋送給了黃燕。

    黃燕千恩萬謝,先是自己吃了倆菜包和一個雞蛋,然后又拿過一個菜包子,喂小女嬰吃。

    小女嬰顯見得又被餓壞,吃得很急,迫切地用牙床去咬包子皮。但包子皮挺干的,吃了幾口就被噎住,小臉蛋漲得通紅。

    姜女士又看不下去了,讓趙阿姨拿出奶粉袋、小杯子和調羹,喊黃燕自己去沖一杯奶粉給小女嬰。

    黃燕去沖了一杯牛奶過來,結果剛喂了小女嬰一口,瘦弱小巧的女嬰就爆發出完全與她身型不相符合的凄厲哭泣!哭了兩聲以后小女嬰又開始咳嗽,直到咳得昏天暗地,將包子皮吐了出來……才又開始繼續哭泣。

    黃燕再次用小調羹喂小女嬰喝牛奶……

    小女嬰突然再次爆發出大哭。

    姜女士看著黃女士略顯得有些笨拙的動作,忍不住問道:“你自己前試一試,看看這牛奶燙不燙啊!”

    黃燕恍然大悟,拿著調羹舀了一勺牛奶,剛放到嘴邊碰觸了一下,立刻被燙得“嘶——”了一聲,面部的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顯見得是被燙到。

    面對姜女士詫異、探究的眼神,黃燕有些無地自容,結結巴巴地對姜女士解釋道:“我、我平時比較少照顧她……都是她奶奶照顧。”

    姜女士打量著黃燕,沒吭聲。

    她看向了被燙得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心下微微嘆氣。

    第486章

    在這個時代,就沒有不晚點的綠皮車!

    原計劃夜里十點抵達林市的火車,再次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晚點,保守估計天亮以后才能抵達!

    姜女士當機立斷,起身去列車長辦公室找人,說想補票兩張臥鋪,有軟臥最好。

    可惜的是,省站至林市的列車,沒有軟臥車廂。

    但臥鋪還是有的。

    就是,兩個臥鋪不在一塊兒。

    為了能好好休息,姜女士同意了。

    加錢補了兩張臥鋪票以后,姜女士立刻回去找趙阿姨,兩人抱著、牽著孩子,扛著行李準備轉移到臥鋪車廂去。

    黃燕急了,連忙問道:“李阿姨,趙阿姨,這還沒到林市呢,你們怎么……”

    姜女士說道:“這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到,我們補到了臥鋪票,這就轉移了。我們走了以后啊,這倆位就空了出來,你帶著小妞妞在這兒也松快些!”

    姜女士要走——

    黃燕一把抓住她的挎包帶子,“李阿姨,你要是走了……我會害怕的!”

    姜女士愣住,“你害怕……你怕啥?”

    黃燕一時語塞。

    姜女士安慰她,“別怕,我去找列車長補臥鋪票的時候,已經跟他說了,你是一個單身女同志帶著孩子出遠門。他答應照顧你……一會兒你要是有什么事兒,你直接跟列車長說就行!我們走了啊!”

    說著,姜女士搶回被黃燕拽住的挎包帶子,和趙阿姨一塊兒帶著孩子們去了臥鋪車廂。

    姜女士手里的兩張臥鋪票,還不在同一個車廂。

    是相鄰的兩個車廂,一張票是中鋪,一張票是上鋪。

    一個住下鋪的年輕姑娘看到趙阿姨不年輕了,還帶著個奶娃娃,就主動提出她可以和趙阿姨換個鋪位。她睡上鋪去,讓趙阿姨帶著鐵柱睡下鋪。

    姜女士和趙阿姨千萬謝過年輕姑娘,從隨身的行李里翻找出兩個大蘋果,強塞給了姑娘。

    天色漸晚,姜女士和趙阿姨在火車上買了飯吃,又說了一會兒的話,直到天黑……這才分開。

    ——趙阿姨帶著小鐵柱睡下鋪,姜阿姨帶著鐵蛋去隔壁車廂睡中鋪。

    趙阿姨已經不年輕了,跟著姜女士在外奔波了幾天,又帶著那么小的孩子,精神方面的壓力比較大,連續好幾天都沒好好睡覺了。

    這會兒她睡在下鋪,想著臥鋪車廂和硬座車廂之間是允許隨意通行的,她很害怕自己睡熟了以后,有人趁過來偷孩子。

    于是趙阿姨想了個辦法,在鐵柱的小衣服扣眼上系了一根鞋子帶,再加鞋帶的另外一頭綁在自己的手腕上。

    除此之外,她還把鐵蛋放在床鋪的里頭。

    列車咣且咣且——

    吃飽喝足的鐵柱早就已經睡熟了。

    趙阿姨也聽著鐵柱的小呼嚕,慢慢睡著了。

    而那一邊,姜女士已經帶著鐵蛋爬上了中鋪。

    姜女士也害怕鐵蛋睡覺時會翻身,要是從中鋪摔下來……那還得了?剛才睡覺前姜女士還和趙阿姨討論了一下這個問題,于是姜女士也找出一條布條,一頭系在鐵蛋手腕上,一頭系在自己手腕上。

    鐵蛋有些不樂意,皺眉盯著布條,滿面的不高興……落在姜女士眼里,簡直和當初他爹黎恕的經典表情一模一樣!

    她心里悶笑,哄了鐵蛋幾句。

    鐵蛋卻認真問她,“奶,你把我和你綁起來了……萬一發生了危險,我倆要馬上離開這兒呢?可我又被你給綁起來了,那我倆怎么逃?”

    姜女士愣住。

    但鐵蛋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姜女士想了想,將大孫子手腕上的繩結給拆了,換成了花式系繩,又教他,“要萬一真發生了什么事兒,我倆必須馬上分開的,那你就扯這一條繩子。你試試……看,是不是一下子就解開了?”

    鐵蛋試了好幾次,學會了,連連點頭,“這還差不多。”

    姜女士笑著揉了揉鐵蛋的腦袋,嗔道:“跟誰學的呢!小小年紀這么老成!”

    鐵蛋認真說道:“我爸媽走的時候就交代過我,讓我好好照顧你。這回出門爺爺也反復交代過我好多次啦,一定要我好好看著你、看著弟弟和趙奶奶……”

    說著,小家伙還像模像樣的嘆了一口氣,好像在說:我真是為了你們操碎了心啊!

    姜女士忍俊不禁,說道:“好了咱們快點睡吧!這是火車,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放心,不會有什么事兒的……”

    鐵蛋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

    夜里十點,車廂里的燈統一熄滅。

    乘客們全都陷入了夢鄉。

    姜女士和鐵蛋也睡著了。

    卻說黃燕好不容易捱到了熄燈后。

    她久久沒動,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靜靜躺在座位上睡熟了的小女嬰。

    黃燕是她的真名。

    她是被逼無奈……

    她今年三十二歲了,和丈夫結婚九年,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婆母極度嫌棄她,早晚攛掇丈夫和她離婚。

    但是黃燕不想離婚。

    她是鄉下女人,丈夫是城里的大廠職工。她好不容易才因為婚姻而脫離階層,要真離了婚,難道還要回到鄉下去,受人恥笑嗎?要真離了婚,以后她還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嗎?!

    所以她不能離婚。

    為此,兩年前她謊稱懷了孩子,然后“帶著身孕”回了鄉下老家,然后又離開了老家,在界南省城打零工。

    后來,她在界南省人民醫院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護工。

    這是份臨時工,不但要負責照看各種失禁、癱瘓在床的病人,侍候他們屎尿,有時還會被性格暴躁的病人打罵,掙到的錢,卻也只夠糊口而已。

    黃燕也說不好,她為什么非要留在這個累死人又錢不多的地方。

    或者是,她能常去產科病房那兒,看到那些剛出生的孩子吧!

    她不是沒有動過心思,想要從醫院里偷走一個孩子。

    可看著醫院里那些剛生下孩子、對新生兒有著無限依戀的年輕母親們……

    黃燕又下不了手。

    直到一個月前,她終于迎來了一個機會。

    ——那天天還沒亮,她扛著掃把出來掃街,實在太困了,就蹲在路邊的角落里睡著了。

    這時,一個年輕姑娘急匆匆抱著個襁褓,一邊哭一邊朝著醫院跑去。

    黃燕被吵醒。看著年輕姑娘的背影,她覺是可能是孩子患上什么急病,當媽的著急上醫院去吧?

    但沒料到,她看到那年輕姑娘居然跑到醫院門口以后,就止住了腳步。

    年輕姑娘低下頭,親了又親襁褓里的孩子,最后抽噎著將襁褓放在醫院大門口的一棵綠化樹下……靜默了十幾秒鐘以后,姑娘哭著轉身跑了!

    黃燕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

    扔孩子嗎???

    當時天還沒亮,年輕姑娘在夜色的掩護下,很快就跑得沒邊兒了。

    黃燕想也不想地直接扔了掃帚,沖上前去抱起孩子,轉身朝著與年輕姑娘相反的地方跑去!

    她迅速回到住處,收拾了一下行李,匆忙離開,搭乘公共汽車來到城郊處,正好遇上趕集。黃燕便給孩子買了些衣裳、奶粉什么的,坐上當地群眾的牛車,去了附近的一個鎮子上。

    她已經檢查過,這孩子是個極漂亮的女嬰,看不出多大了,估計一歲左右?襁褓里放著十塊錢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孩子籍貫桂省,有先心病,求好心人領養”的字樣。

    黃燕不知道啥叫先心病。

    但她在鎮上安頓下來以后,就帶著孩子去鎮醫院檢查了一下。

    晴天霹靂!

    這么漂亮安靜乖巧的小女嬰,居然得了先天性心臟病?

    醫生說,得了這種病的人一般都活不長,最多也就只能活到二十來歲。而且在成長的過程中,需要一直靠昂貴的藥物來治療,還不能受刺激、不能傷心、不能干重活……而且這種病是不可能完全治好的。

    黃燕驚呆了。

    ——她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最好是男孩子!

    一個有病的孩子,而且還是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女孩子,要來何用?

    黃燕心情復雜。

    難怪連孩子親媽都要扔掉這個孩子。

    黃燕下意識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了……要來何用?她又不是有錢人,手里錢多燒得慌!這么個藥罐子,根本就是一輩子的負擔,也根本等不到這孩子給她養老。

    那——

    要不然,她也把這孩子放在鎮上吧!

    誰愿意好心收養她,誰就養著她。

    轉念一想,不行。

    婆家不是一直嫌棄她生不出孩子嗎?

    那,她就把這孩子抱回去,說是她為丈夫生的。然后她就把孩子交給婆母照顧,她離開婆家依舊去大城市打零工。這么一來,婆家沒理由再以無生育的理由逼她離婚。

    打定主意后,黃燕帶著小女嬰來到了界南省站,本來準備回老家的。

    當時她都已經買好了火車票……

    要不然,怎么進得了候車大廳呢?

    然后她在候車大廳里看到了李阿姨和趙阿姨。

    據說李阿姨和趙阿姨是表姐妹(姜女士信口胡謅的),這次老姐妹倆帶著倆個漂亮健壯的小男孩,要去林市找孩子們的父母。

    黃燕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個一歲多大的小男嬰鐵柱給吸引住——男孩子實在太漂亮了,還乖巧、不愛鬧騰。最重要的是,男孩子飯量極大,一看就知道身體倍棒!

    鬼使神差的,黃燕心里生出了一個不該有的念頭。

    她瘋狂地喜歡上那個名叫鐵柱的小男嬰,于是她把小女嬰托付給李阿姨和趙阿姨看管,她則匆匆離開候車大廳,趕到售票大廳去,重新買了一張去林市的火車票。

    一路上,她成功地和李阿姨搭上了話。

    在這過程中,黃燕又注意到:李阿姨本人衣品不俗,她的這一雙孫子,還這么小呢,穿著的衣裳也是漂亮的、整潔的,一個補丁都沒有!再看看李阿姨舍得花那么多的錢給小孫子們買吃的?肉蛋奶樣樣不缺,頓頓都有……

    所以,這個李阿姨是個有錢人!

    黃燕心里更加狂熱!

    她心想:李阿姨家里有錢,而且李阿姨因為倆孫子都是男孩兒,特別羨慕別人家的小閨女……那么,她能不能把鐵柱和小女嬰換掉?

    她黃燕要是能有一個健康的兒子,那她在婆母就能站穩了腳跟!

    而李阿姨么,既圓了她擁有孫女的夢想,而且李阿姨有錢,還能幫小女嬰治病呢!

    這個瘋魔念頭一直盤旋在黃燕心頭。

    一直到凌晨一點左右。

    硬座車廂里的所有旅客全都已經睡著了……

    黃燕又發了一會兒的呆,這才毅然抱著孩子離開了硬座車廂,朝著臥鋪車廂走去——她已經悄悄地來這兒看過,知道李阿姨和趙阿姨的在臥鋪車廂里的床鋪號。

    接近凌晨時分,臥鋪車廂里的旅客已經全都睡著了。

    黃燕陰惻惻地抱著孩子,如同鬼影一般飄到了趙阿姨的床鋪邊。

    睡趙阿姨對面的是位中老年男性,這會兒正面朝里、背朝外睡著,還打著震天響的鼻鼾。

    黃燕將女嬰連著襁褓放在趙阿姨的腳邊床位上,然后走到床頭位置,非常小心地想要抱起熟睡中的鐵柱。

    她突然看到了系在趙阿姨手腕上的白色鞋帶。

    黃燕一愣,然后順著那根鞋帶看去……最后順著那根鞋帶看向了小鐵柱的衣裳。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又悄悄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黃燕手里拿了一把……從其他旅客的桌子上順來的水果刀,回到趙阿姨身邊。

    她輕手輕腳地用水果刀將趙阿姨手腕上的白色鞋帶割斷,然后將水果刀收好,放進褲兜里,彎下腰,非常輕柔的抱走了鐵柱。

    黃燕頓了一頓,抱著鐵柱迅速離開。

    第487章

    深夜,火車車廂里一片寂靜。

    臥鋪車廂里的所有旅客全都睡著了。

    黃燕抱著懷里實沉又溫軟的孩子,心里特別激動。

    ——那個瘦弱的、輕飄飄的女嬰,抱在懷里根本沒感覺。但這個鐵柱,一入手就能感覺到結實、健壯。

    在這一刻,黃燕心里高興壞了!

    她可以肯定,要是她能把這么健壯漂亮的男孩子帶回婆家去,從此以后婆母還敢說她什么嗎?恐怕從此以后也只會敬著她、供著她的“兒子”!再說了,李阿姨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她的親孫子也肯定擁有健康聰明的血脈!

    以后呢后她就好好掙錢撫養鐵柱,讓他好好念書……這孩子肯定會很有出息的!

    孩子出息了,她這個當“媽”的自然也就能享清福了。

    越是這么想,黃燕心里越興奮。

    她抱著孩子匆匆離開趙阿姨所在的車廂,然后到達兩截車廂的連接處……就在車門處站著。

    在統一熄燈前,她曾經問過列車員,得知大約在半夜一點半左右,列車將會抵達一個叫做水石鎮的小站。

    黃燕準備在這個站下車,然后隨便搭乘一輛反方向的列車……盡快逃離。

    現在是凌晨一點二十分整。

    不出意外的話,十分鐘以后……列車即將到站。

    黃燕的心兒怦怦狂跳起來。

    然而這時,被她抱在懷里的鐵柱卻正在慢慢醒來。

    鐵柱還小,才一歲三個月大,但他在襁褓之中感覺到非常不舒服:

    首先呢,是鐵柱身體壯實,體重已經接近三十斤了。黃燕卻并不一個習慣抱孩子的人,所以她抱起孩子來,十分吃力。沉重的孩子總是時不時向下滑去……她就不得不一直調整抱孩子的姿勢。而她抱得不舒服,鐵柱就不舒服。

    其次,對于鐵柱說來,黃燕身上的體味很陌生,是他不喜歡的。

    于是,睡夢中的鐵柱不高興地掙扎了起來,并且發出了不愉快地哼哼聲。

    黃燕被嚇住。

    她連忙像模像樣地抱著鐵柱低聲哄了起來。

    殊不知,她一開口,鐵柱愈發覺察到,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鐵柱閉著眼睛喊奶奶,“奶——”

    黃燕被嚇一跳!

    她驚慌失措了看了看掛在車廂壁上的掛鐘,發現距離停車還差五分鐘?

    她馬上決定抱著孩子離開那兒。

    ——趙阿姨所在的臥鋪屬于列車的第二節 車廂,再往前去就是火車頭,根本無處可逃。所以黃燕想要在列車還沒停靠、車門還沒打開的前提下躲開,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穿過姜女士所在的車廂,再快速走到硬座車廂去。

    只要她能在這輛列車上堅持五分鐘而不被人發現,捱過這五分鐘等列車停靠、打開車門,她就能把孩子帶走!

    事實上,黃燕也確實這么做了。

    她抱著鐵柱,快速穿行在姜女士所在的車廂過道中,并且朝著硬座車廂疾步走去。

    然而——

    鐵蛋在睡夢中突然聽到了……對他來說,熟悉到了極點的弟弟不滿意的哼唧聲。

    “弟!”《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牢記網址:m.1.鐵蛋下意識就閉著眼睛喊了一聲。

    他和弟弟感情好,他喜歡弟弟,弟弟也喜歡他。有時候阿奶和趙奶奶管不住弟弟的時候,只要他喊一聲,弟弟就乖乖聽話了。

    眼下,鐵蛋睡迷糊了,下意識地聽到弟弟的哼唧聲,喊了一聲“弟”之后……

    按說鐵柱就應該消停了才對。

    可是——

    “哇啊啊啊啊啊——”

    鐵柱非但沒有消停,而且還哭了起來???

    鐵蛋當即睜開了眼睛,揉著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想從奶奶身上爬到床尾去看看,但他爬了幾步,發現他的手和奶奶的手捆在了一起?

    鐵蛋當即扯到了布條上的活結,飛快地爬到床尾,先是朝著趙奶奶所在的方向疑惑地看了看,心想跟著趙奶奶的弟弟到底怎么啦?怎么連他都聽到弟弟的哭聲了,趙奶奶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

    趙奶奶所在的車廂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一片漆黑,無事發生。

    所以?

    這是他的錯覺嗎?

    “哇啊啊啊——”

    可鐵蛋又清晰地聽到他兄弟的哭聲,根本就是連綿不絕!

    他下意識就朝著另一頭看去。

    鐵蛋愣住。

    這會兒是凌晨,車廂統一熄燈。但過道上亮著非常微弱的路光,還能勉強照出一個女人的背影,正朝著前方匆匆跑去。

    毫無疑問,他兄弟的哭聲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鐵蛋立刻拼盡全力爆吼一聲,“奶!有拐子佬!弟弟被搶了!!!”

    姜女士本來就已經被大孫子給鬧得有點兒快要醒了。

    猛然聽到這一句,姜女士徹底被嚇清醒,“嗷”一聲坐了起來,伸手摸向枕頭底下,拿了手電筒、擰開了光束就準備下床。

    但姜女士畢竟上了年紀,從臥鋪的中床下來,動作根本沒那么利索。

    等到她扶著床架子慢慢挪下來的時候……

    鐵蛋早就已經……不知道是怎么從那么高的中鋪上下來,一躍就躍到了地面,然后朝著拐子佬跑了過去。

    附近兩節車廂的旅客也紛紛被嚇醒,不少人交頭結耳,紛紛發問,

    “怎么回事?”

    “好像有拐子佬!”

    “聽說有人搶孩子???”

    “什么?有人在火車上搶孩子?”

    “快起來看看,別讓拐子佬跑了!”

    這時,鐵蛋已經沖到了黃燕身后。

    黃燕并不是跑不過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兒。

    但她抱著一個近三十斤的肥壯娃娃,當然跑不過四歲的鐵蛋。

    鐵蛋直接朝著黃燕撲了過去,一個跳躍、就跳到了黃燕的背上,還用一雙有力的小手牢牢地由后往前、鎖住了黃燕的脖子!

    在這一瞬間,黃燕雙手抱著秤砣一般的鐵柱,背后還掛著個五十多斤重的鐵蛋……她根本無法行走!

    何況鐵蛋還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呢!

    “走!走開——”

    黃燕奮力掙扎,甚至差點兒要摔倒了!。

    鐵蛋大吼大叫,“救命啊!叔叔伯伯們……快點幫忙抓拐子佬!這個阿姨要拐走我弟弟!”突然又想起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見著兄弟,便又大喊,“弟!弟……”

    鐵柱也開始在黃燕懷里拼命掙扡、扭動,也發出了凄厲的哭喊,“嗚哇哇哇……奶!哥!”

    鐵蛋清楚地聽到了弟弟哭泣的聲音,終于放下了心。

    ——首先是他確定了這女的真是個拐子佬,而且他弟弟是真的呆在拐子佬的懷里;其次是弟弟還能哭得那么大聲,那聽起來像是還比較健康,沒有被拐子佬打壞……

    黃燕陡然負重快一百斤,再也跑不動了。

    上來幾個壯漢旅客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急了,哭道:“你們走開!走開!這是我兒子!是我兒子……”

    有個好心的嬸子見黃燕根本抱不動鐵柱,甚至孩子還有可能分分鐘從她懷里摔下來……于是就上前把鐵柱抱了下來。

    鐵蛋一看到弟弟離開了拐子佬的懷抱,當即松手,朝著抱他弟弟的嬸子撲過去,“他是我弟弟!”

    嬸子立刻抱著鐵柱,坐到了一旁的床鋪上,好讓鐵蛋看到鐵柱,又問鐵蛋,“這真是你弟弟?”

    鐵蛋握住弟弟的小手,朝著嬸子點頭,又對閉著眼睛大哭的鐵柱說道:“弟,不哭了。”

    鐵柱抽噎了兩聲,果然停止了哭泣。

    嬸子不再懷疑,又問鐵蛋,“小朋友,那你家大人呢?”

    這時,披頭散發的姜女士終于匆匆趕到。

    她看了一眼被人堵得水泄不通的黃燕,又一眼看到了鐵蛋、和坐在床鋪邊抱著鐵柱的中年女人,整個人先是松了口氣,隨即勃然大怒,盯著黃燕大罵道:“你這黑了心肝的拐子佬!虧我還覺得你可憐,這一路上對你多加照顧……結果你恩將仇報!”

    說著,姜女士心中怒極、恨極,揮著爪子上前就狠狠地給了黃燕幾下子!

    黃燕捱了打也不在乎,只是拼命地朝鐵柱撲去,“兒子!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啊!”

    她哭得聲聲泣血,哀哀慟絕,仿佛一個真正的失去兒子的悲傷母親。

    這時,車廂里的燈突然大亮。

    列車長、乘警和列車員匆匆趕到,連忙問道:“怎么回事?啊?出了什么事!”

    姜女士還沒來得及開口——

    黃燕便大聲說道:“救命!救命啊!有人搶走了我的孩子……同志!求你快救救我……”

    在場的眾人皆齊齊愣住。

    這……不太對吧?

    剛才明明是說,這女的才是拐子佬啊!

    怎么反轉了?

    列車長看了看一旁坐在床鋪上的嬸子懷里抱著的鐵柱,又打量了姜女士一番,再看向黃燕……

    ——姜女士平時善于保養,五十多快六十歲的人了,看著還是四十出頭的樣子。要說她是奶娃娃的媽,好像又老了點;但要說她是奶娃娃的奶奶或者外婆之類的,好像又年輕了點。

    ——至于黃燕么,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的樣子,要說她是孩子的母親,倒還像樣些。

    于是列車長便皺眉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黃燕指著姜女士,哭道:“她們要搶我的孩子……”

    姜女士大怒,直接拿著手電筒就朝著黃燕敲了過去,黃燕頓時被打得頭破血流,一時不能言語。

    列車長急忙對姜女士說道:“這位同志,你有話好好講!”

    姜女士大罵,“誰敢搶走我孫子,老娘今天活剝了她!”

    這時,列車緩緩靠站。

    黃燕急忙站起身,用手拭去額頭上的鮮血,弱弱地對列車長說道:“同志,到站了我要帶著我孩子下車……”說著,她拼命地想朝著抱住鐵柱的那個嬸子撲去。

    嬸子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在搞不清情況的前提下,她懷里的孩子不能交給任何人。

    于是嬸子就往后退了退。

    鐵蛋站在嬸子面前,眼神陰鷙地盯著黃燕。

    說來也怪,四歲大的孩子明明才只有半人高,可從他眼里流露出來的強烈恨意……卻讓黃燕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她莫名抖了抖。

    “今天誰也不許走!”姜女士叉腰道,“要是放走了拐子佬又丟了孩子,我們人民群眾絕不答應!”

    黃燕再次痛哭了起來,“我的兒子……快還我兒子!”

    姜女士又是一記耳光摑了過去,大罵道:“拐子佬,不許哭!有事兒說事兒!只要你敢哭上一聲,老娘就敢揍你!你老老實實把事情交代清楚了,火車才能開,大伙兒才能繼續走!要不然咱們就在這兒耗著!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說!你為什么要搶我家的小孫子!”姜女士大吼道。

    列車長、乘警與圍觀的眾旅客們再次愣住。

    是,黃燕看起來很像一位失去孩子的悲傷母親……但姜女士坦蕩蕩的模樣兒,也不像壞人啊!

    除了姜女士下手比較狠之外。

    但姜女士出手掌摑黃燕,也是為了阻止黃燕哭鬧,并且直言要黃燕講清楚而已。

    在這樣的情況下,黃燕卻只是痛苦嚎叫,一聲不吭……不,她也吭聲了,卻一直強調那個漂亮健壯的男嬰是她的兒子。

    于是大家看向黃燕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姜女士皺眉看著黃燕,“既然你不說,那就換我來說……”

    “你們這些天殺的啊!搶我兒子……我、我不活了呀!快把兒子還給我!還給我!!!”黃燕再次嚎叫了起來。

    姜女士突然意識到,只要她一開口說話,黃燕就開始瘋狂叫嚷?

    這時,鐵蛋開了口,“阿姨,你說我弟弟是你的兒子,你有什么證據?”

    黃燕看向了鐵蛋。

    鐵蛋平靜地問她,“你知道我弟弟叫什么名字嗎?”

    “我兒子叫鐵柱!”黃燕哭道。

    ——她不敢正面和姜女士剛,難道還懼怕這個四歲小孩兒了?

    鐵蛋又問:“那我和鐵柱是什么關系?”

    黃燕:……

    ——這個可不好回答,那就不回答了。

    鐵蛋繼續問道:“鐵柱多大了?”

    這個么,黃燕是知道的,畢竟之前姜女士和她聊天的時候談過,“我兒子一歲三個月大。”

    鐵蛋再問:“他的生日具體是哪一天?我問的是農歷。”

    黃燕:……

    鐵蛋再再問道:“他出生的時候有幾斤幾兩重?”

    黃燕:……鐵蛋再再再問:“我和鐵柱是從京都來的,我倆在離開京都之前,我們阿奶還帶我們去衛生院打了疫苗,請問……我倆打的是什么疫苗?”

    黃燕:……

    鐵蛋再再再再問,“你說你是鐵柱的媽媽,那鐵柱的血型是什么?”

    黃燕:……

    鐵蛋又問,“我和鐵柱到底姓什么?”

    黃燕瞠目結舌。

    她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對一個四歲孩童的問話毫無招架之力!

    “你、你說這些有什么用啊?我、我和兒子都不認識你們!”黃燕情急之下,沖著鐵蛋直嚷嚷,“你奶奶是騙子,你也是!小時不學好,大了……”

    姜女士盯著黃堂陰惻惻來了一句,“你再說?”

    黃燕果然閉了嘴,她眼神不安,雙手也不停地絞著自己的衣角。

    眾人看向黃燕的眼神更加可疑了。

    這時,乘警問黃燕道:“同志,你回答一下這個小朋友的話啊!既然你說那孩子是你的,那你把孩子的出生日期、準備的名字說一說。”

    黃燕咬住下唇,眼淚汪汪地說道:“我自己的孩子我還不知道這些嗎?可是同志,我為什么要告訴她們啊?她們是想搶走我孩子的人!乘警同志,那真是我兒子啊!不信你去問問,我本來坐在硬座八車廂39座的,你去問問周圍的人就知道……我真的帶了一個孩子上車啊!我要是騙你……就讓我天打五雷轟!”

    眾人再次陷入疑惑。

    這時,抱著小女嬰已經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的趙阿姨終于開了口,“因為你帶了一個女孩兒上車,可你想用這個女孩兒,換走我們家的男孩兒鐵柱!”

    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黃燕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紅一陣的。

    趙阿姨瞪著黃燕,“虧你想得出來……居然想拿你自己的親生女兒換別人家的兒子!黃燕!你仔細看看你女兒,十月懷胎啊,你也舍得?”

    黃燕看了那女嬰一眼,面無表情,“那不是我的孩子……”然后又看向鐵柱,幽幽哭泣了起來,“他才是我兒子……”

    鐵蛋走到那位嬸子身邊,牽住弟弟的小手,“弟!說話……喊我!”

    “哥……哥哥!”鐵柱乖巧地大聲喊道。

    鐵蛋又指向了姜女士,“弟弟喊她!她是誰?”

    “奶!阿奶!”鐵柱大聲喊道。

    鐵蛋最后又指向了黃燕,“弟,她是誰?”

    “歪(拐)嘰(子)了(佬)!”鐵柱奶聲奶氣地說道。

    場面瞬間寂靜。

    鐵蛋冷靜地問黃燕,“阿姨,如果你是我弟弟的媽媽,那他又怎么會叫你拐子佬呢?”

    黃燕滿面慘白,“是、是你教唆的!”

    鐵蛋,“那你自己問我弟弟,你是誰……”

    黃燕看向了肥白可愛的鐵柱,心里又升起一絲希冀——才一歲多的娃娃,說不定還能哄一哄、騙一騙?

    “鐵柱!我是你媽媽呀!你喊我一聲媽媽好不好?媽媽一會兒給你買好吃的,肯定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黃燕深情地對鐵柱說道。

    鐵柱看著黃燕,毫不猶豫地說道:“歪嘰了!”

    現場短暫的寂靜過后,旅客們開始了議論紛紛:

    “依我看,這年輕的才拐子佬吧?”

    “就是!孩子根本不認她……”

    “那么小的孩子,只認平時帶他的人……可孩子根本不認她,可見她根本沒帶過孩子!”

    “這還用問嗎?你沒聽到那個小哥哥問了她那么多的問題,她一個都答不上來嗎?如果真是親媽,至少生日和最近打了什么針是肯定知道的……”

    “所以這個小哥哥好厲害啊!”

    “對對對,看他這個子,最多五六歲……頭腦那么清醒,腦瓜子又轉得快!”

    “這小孩兒是那被搶孩子的哥哥!哥哥聰明弟弟也不差!兄弟倆長得還好……難怪被拐子佬給看上了!”

    ……

    到這時,乘警已經覺察到黃燕為人、話語里的種種漏洞了。

    于是乘警讓姜女士一眾、以及黃燕下了車,在和水鎮火車站里把話說清楚。與此同時,列車長也給姜女士開了一張條子,讓她辦完了事兒以后拿著條子隨便上一輛開往林市的火車,可以憑條子不需要再花錢買票就能住上臥鋪,出站的時候也憑條子出站。

    就這樣,姜女士和趙阿姨收拾好行李,帶著倆孩子跟著乘警和黃燕、小女嬰一塊兒下了車。

    黃燕謊稱自己是鐵柱的媽媽,這當然站不住腳。

    并且在乘警的詢問下,黃燕哭著將這小女嬰的身世說了……又把自己一時鬼迷心竅想換個男孩兒的事兒也說了。最終,她哭著向姜女士承認錯誤,又苦苦哀求姜女士能夠原諒她。

    姜女士同情黃燕之前的遭遇,說道:“你和你丈夫結婚七八年了也沒個孩子……你就不懷疑是你丈夫的問題嗎?”

    黃燕呆住。

    姜女士繼續說道:“但我不能原諒你想要偷拐孩子的舉動!這是幸好我大孫子機靈又警醒,才能攔住你!萬一沒攔住呢?你真帶著我小孫子跑了……我豈不是辜負了我兒子兒媳的托付?從此以后我孫子和我兒子一家骨肉分離……他爸媽得有多難受?”

    “所以,乘警同志,我要求嚴懲黃燕!她必須要得到嚴懲,才能受到教訓!以后不至于再犯!”姜女士說道。

    乘警連連點頭。

    就這樣,姜女士和趙阿姨在和水站又耽誤了兩天……再加上這前火車耽誤的時間,可不就到了今天,才趕到的南陵鎮!

    聽了姜女士和趙阿姨這一路上的經歷,梔梔和黎恕被嚇出一身冷汗!

    梔梔懷里抱著已經睡熟了的小兒子,忍不住用自己的下巴輕蹭著兒子溫軟的頭頂,她實在沒忍住,眼圈兒一紅……

    她朝著鐵蛋揮揮手。

    鐵蛋撲進了母親懷里。

    “鐵蛋,你可太厲害了!你是爸爸媽媽的驕傲!也是全家人的驕傲!”梔梔毫不吝嗇地表揚著大兒子,又吻了吻大兒子的額頭,“就讓鐵柱給你當一輩子的弟弟吧!反正他也是個弟弟……”

    鐵蛋很喜歡香香軟軟的漂亮媽媽。

    但媽媽說的話……

    鐵蛋無奈地答道:“媽媽,他本來就是我弟弟。”

    梔梔噗嗤一聲含淚笑了。

    姜女士則不安地對黎恕說道:“兒子啊,你啥時候給你爸也報個信兒去?我這一路上也沒找著機會給他打電話!我們從和水順便搭了一趟火車來林市,一下車發現時間差不多就趕緊上長途班車站去趕班車了……”

    黎恕說道:“一會兒我先領著你們回家休息,然后我再回海鷗島去給爸發個電報!”

    姜女士松了口氣,點點頭。

    第488章

    梔梔和黎恕把姜女士、趙阿姨以及倆孩子一塊兒領回了家。

    黎恕一進屋就忙著做飯。

    梔梔則在屋里點亮了蠟燭以后,開始招呼家人們洗澡換衣。

    匆忙之中做飯,黎恕就煮了一大鍋米飯,蒸了一大鍋的臘肉,外加炒了個醋溜土豆絲,打了個大白菜蛋花湯……

    一大家子吃飽喝足,其他人都去休息,黎恕則又出了門,撐船去海鷗島軍營,發了個電報給老黎,才又折返。

    等到他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左右,全家人都已經睡了。

    主臥里,梔梔拿著本書倚在床頭,正就著床頭小幾上的燭臺散發出來的柔和光芒,寫寫畫畫的。

    “這都幾點了你還不睡?在等我?”黎恕除了衣,又找出了換洗衣裳,準備去洗澡。

    梔梔一笑,“嗯,等你!快點兒啊!”

    黎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衣物撣在肩頭,快速去衛生間里沖洗了一個冷水澡,又回來了。

    梔梔還在寫寫畫畫。

    黎恕湊過去看了一眼。

    她正在畫畫……準確說來,是在用黑色鋼筆、來描鉛筆打過底的線框,然后又在一旁寫下字。

    一看就是在給鐵蛋布置任務。

    黎恕皺眉,“費這個神干啥?島上不是有托兒所?直接把鐵蛋送到托兒所里去啊!”

    “養孩子可不是只管他吃喝拉撒就行,還得教育他!再說了,鐵蛋那么聰明……我這個當媽的就更加不能耽誤他了。”梔梔笑道。

    黎恕想了想,說道:“梔梔,其實我……”

    說到這兒,他欲言又止。

    梔梔,“你說。”

    黎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幾年媽幫咱們把孩子拉扯大,她是有功勞的。這一次差點兒弄丟了鐵柱……媽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我想說是,媽年紀大了,趙阿姨也已經不年輕了,哪怕是她倆做伴兒呢,要撫養兩個孩子,可能還是有點兒力不從心。”

    “所以我覺得,鐵蛋已經四歲了,要不以后就跟在咱倆身邊吧!雖然咱倆也是居無定所的,我肯定以后要常常出海的,你呢,在海大那邊有教學任務,還得抽空過來管著海鷗島這邊兒……但鐵蛋跟著你我,可能還是要比跟著媽強。”

    “至于鐵柱么,他還是太小。只能再讓媽帶著,等他長到四五歲……和他哥差不多大的時候,咱倆再一人帶一個,你說呢?”

    “說得很好!”梔梔答道,“這種有建設性的話,以后要多說一點兒!”

    黎恕,“那你的意思……”

    “我本來就是這么想的啊!”梔梔笑道。

    說著,她將育兒計劃告訴了他,“九月過后我要回海大去帶新生,而且下半年還要答辯,鐵柱先跟著我……我帶著他去淮安,給他找個學校,我們娘兒倆就安安心心呆在海大了。”

    “你呢就留在海鷗島忙你的事兒!等有空了就淮安看我們!等到鐵蛋大了,寒假的時候讓他跟著你出海去!男孩子么,就應該要好好鍛煉一下。鐵柱呢,現在還是太小,等他長到四五歲的時候,我再帶著他吧!”

    “啊對了,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帶著鐵蛋回京都去……你也回!咱們在京都過年啊!”梔梔笑著說道。

    黎恕呆呆地點頭。

    梔梔打量著他,有些詫異,“我說,你發什么呆呢?”

    “這些事兒,你什么時候想好的?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呢?”黎恕半抱怨、半委屈地說道。

    梔梔低頭繼續畫她的板畫,“就剛才!你上海鷗島去發電報的時候……”

    她突然抬起頭看向他,“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

    黎恕愈發委屈,“這些家務瑣事兒你就不能讓我思考思考嗎?”

    梔梔想了想,問道:“那你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跟你想的一樣。”黎恕說道。

    梔梔噗嗤一聲笑了。

    “黎念之,你發什么瘋呢!”梔梔笑道,“我就安排幾樣家務事兒,你這是在吃醋么?再說了,你的想法難道不跟我一樣?那……”

    剩下的話,她還沒得及說完……

    黎恕已經飛撲了過去。

    梔梔只來得及“啊”的輕呼了半聲……

    剩下的,全被黎恕吞吃入腹!

    不過,想著已經很晚了,他也沒太過分,淺嘗輒止,然后就擁著她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梔梔趕去海鷗島上班兒,黎恕在家陪著姜女士她們。下午,黎恕上班兒,梔梔已經處理好工作,整一個下午都在陪伴長輩和孩子。

    不得不說,這一路上啊,姜女士和趙阿姨的神經全程緊崩。再加上她們都上了年紀,長久的擔驚受怕一旦解除,整個人放松下來……

    再加上黎恕為了款待母親孩子們,午飯做的特別豐盛,有鹵豬頭肉、有燉臘兔,有清燉雞還有各種海鮮。

    姜女士舟車勞頓,再加上胡吃海喝了一頓……

    就生病了。

    當時全家人除了黎恕上班兒去了之外,其他人都在歇午覺呢。

    梔梔也不例外。

    這幾天她為了等姜女士和孩子們,也是一到下午就往南陵鎮上跑。昨晚更是一直忙到了凌晨,確實精神不太好。

    兩點多鐘的時候,鐵蛋過來敲門了,“媽媽?!”

    梔梔還睡得迷迷糊糊的。

    但她還是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鐵蛋你睡醒了?快過來……”

    鐵蛋跑到梔梔床前,擔憂地說道:“媽媽,阿奶好像生病了。她渾身都好燙,而且還迷糊……我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回答說‘鐵蛋啊你別亂跑,當心火車上有拐子佬’……媽媽,你快去看看阿奶吧!”

    梔梔被嚇一跳,趕緊起床,去了隔壁房。

    趙阿姨已經呆在這兒了,正伸手去試姜女士的額溫。見了梔梔,她擔憂地說道:“梔梔啊,你媽這是發燒了哇!”

    梔梔一看——

    果然,姜女士躺在床上,整個人的頭、頸、耳全都燒得紅通通的,人也一直在昏睡,叫不醒、喊不應,病蔫蔫兒的。

    梔梔想了想,立刻對鐵蛋說道:“兒子,媽媽需要你的配合。”

    鐵蛋立刻挺起了胸脯,“媽媽你說!”

    梔梔說道:“奶奶現在生病了,媽媽得去找醫生來……媽媽可能顧不上你和弟弟,所以,媽媽把你和弟弟送到托兒所去,你們和其他的小朋友一塊兒玩。等媽媽照顧完奶奶,再去接你,成嗎?”

    鐵蛋點點頭,“沒問題!早上爸爸帶我們去托兒所看了!媽媽我喜歡這里的托兒所!有籃球架和雙杠,還有好多好多和我、和弟弟一樣大的小孩兒……”

    梔梔一笑。

    趙阿姨連忙說道:“梔梔啊,我也可以幫忙照看他們兄弟倆的!”

    梔梔表示不同意,“趙阿姨,你的情況跟我媽一樣!所以呢,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我媽得治好病,你得養好身子……鐵蛋和鐵柱去托兒所,是可以和其他的小朋友一塊兒玩的。就這么說定了!我馬上就帶孩子們去托兒所,趙阿姨,我媽就托給你看著……我一會兒帶醫生回來啊!”

    說完,她匆匆抱起了還沒完全睡醒的鐵柱,又帶上了鐵蛋,一塊兒出了門,先去了托兒所把孩子們托管在那兒,又填寫了入托書,這才急急去了海鷗島軍營那兒。

    正義島以前也有一個駐島醫生。

    但返城政策下來以后,那位醫生就申請回鄉了。

    醫務資源向來都是短缺的,于是黎恕向上級打了報告,后來就給海鷗島軍營調配了一個駐軍衛生員。

    目前雙島,以及軍營全用共用一個醫務室。

    衛生員聽了梔梔轉述的姜女士的病情,立刻背著小藥箱、取了一點兒常用藥,跟著梔梔去了正義島。

    最后一檢查,是急性病毒感染導致的感冒發燒。

    說白了,就是身體一下子太虧空,導致病毒入侵才造成的感冒發燒。

    衛生員給姜女士開了藥,又仔細地向梔梔交代了一些醫囑,這才離開。

    梔梔便遵醫囑先喂姜女士吃藥,然后又關上門,打來略低于姜女士體溫的溫水,擰了毛巾給姜女士擦身、做物理降溫。

    一連擦捂了近一小時左右……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退燒藥起了作用,姜女士終于退燒了。

    梔梔又給她喂了一點兒水,她囫圇吞了半杯,這才沉沉睡去。

    接下來,梔梔又去了一趟食堂,在食堂那兒拿了點肉菜和蔬菜,回來給姜女士熬了一鍋綿軟易克化的青菜瘦肉粥……因為海鷗島上的實驗雪梨可以收獲了,梔梔又讓瘦猴去海鷗島上拿了些雪梨過來,燉了一鍋冰糖雪梨。

    當然了,趙阿姨做慣了家務,雖然梔梔讓她好好休息,但她根本停不下來。

    所以家里的衛生、晚飯其他的菜肴,還都是趙阿姨操持的。梔梔忙完了那鍋粥、燉好了梨子以后就趕緊去托兒所,把孩子們接回來了。

    下班時分,黎恕趕到家里的時候,知道母親生病了……他十分震驚!

    ——姜女士一向很強勢,黎恕呢,平時也很少和父母在一塊兒。所以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見到母親生病的樣子。

    他有些緊張,也不知道要怎么處理才好,只好盯著姜女士,“媽,你感覺怎么樣?”

    姜女士被兒媳侍候著,已經退了燒、渾身上下清清爽爽的,而且還因為睡了整整一下午,精神好了許久,就是聲音依舊還帶著鼻音。人也比較虛弱,不太愛講話。

    不過,兒子問她了,她是肯定要回答的。

    姜女士笑盈盈地說道:“我現在的感覺啊,就是……”

    說著,她看了梔梔一眼,含笑說道:“雖然生病的滋味兒不好受,可我也總算是受用了一回!這家里有件小棉襖啊,就是幸好!舒坦!”

    梔梔一笑,“媽,能走得動嗎?能走得動,就讓你兒子扶你走到客廳里,咱們一塊兒吃。要是走不動……”

    “我走得動!”姜女士立刻說道。

    她艱難地將雙腿挪下地兒,想要站起來——

    黎恕適時上前,扶住了母親。

    強壯的兒子將病弱的母親扶到了客廳的飯桌那兒坐下,孝順體貼的兒媳已經將盛好、又晾得半溫的青菜瘦肉粥遞到了母親跟前。

    “媽,我喂你好不好?”梔梔溫柔地問道。

    姜女士紅著眼圈搖搖頭,“不用不用,我自己吃……”

    梔梔便將勺子遞給了婆母,然后她又回頭鼓勵一歲三個月的鐵柱自己拿著勺子吃粥,又囑咐無肉不歡的鐵蛋必須要吃蔬菜,還要勸趙阿姨多吃一點。

    最后,梔梔將一塊紅燒排骨放進了黎恕的碗里。

    黎恕心里暖暖的。

    第489章

    過了幾天,姜女士的身體總算是養好了。

    在這些天里,梔梔其實還特別擔心姜女士的病毒性感冒會傳染給孩子們和趙阿姨。所以她還讓鐵蛋搬到隔壁屋去,和趙阿姨、鐵柱一塊兒住。

    與此同時,梔梔時刻督促孩子們飯前便后洗手,時刻給他們換干凈的衣裳、約束他們不讓他們玩得太瘋,但也要適當的活動……當然最重要就是一天三頓的伙食都葷素搭配得當,另外還弄了不少堅果、水果放在家里,給孩子們當零食。

    孩子們一直很健康。

    反而是趙阿姨,她雖然在梔梔的照顧下,吃得好、睡得香……但畢竟年輕大了,也鼻塞塞了兩天。后來聽從了梔梔的意見,每天早中晚各下樓散步半小時,回家歇上午覺、下午覺,也吃些梔梔做的藥膳……

    趙阿姨居然很神奇地沒有生病!

    于是,趙阿姨把梔梔夸成了一朵花兒。

    姜女士聽到人夸她兒媳婦,比夸她孫子還高興,是天天都笑得像朵花兒似的……

    后來姜女士恢復健康了,大家也很快適應了在海鷗島的生活。

    鐵蛋和鐵柱每天一早都主動要求去托兒所——托兒所里足夠有二多百個小孩兒,最大的八歲。所以鐵蛋和鐵柱很快就找到了同齡的小伙伴,天天玩得不亦樂乎。

    姜女士和趙阿姨呢,每天把家里的家務做一做,就帶著草帽跑到正義島上的自留田里幫忙去啦!

    用她倆的話來說,能每天跑去菜園子里摘摘瓜、摘摘豆角什么的,特別解壓。尤其是去雞棚撿雞蛋、去鴨棚撿鴨蛋的時候……

    是最最最有意思的!

    作為回報,她倆每天都能從菜園子里采摘回來最新鮮的大白菜、黃瓜、番茄之類的,有時候工作人員也會給她們一些雞蛋和鴨蛋。

    然后一家子在飯點兒的時候,就能吃上最最最新鮮的瓜果蔬菜啦。

    看到家人們逐漸適應了海鷗島的生活,梔梔和黎恕也就恢復了正常上班。

    炎熱的七八月間,很容易遇上臺風天氣。

    這不,鎮上來人送來了通知,說今年的一號臺風即將來臨,讓大家停止生產勞動,并且注意收聽廣播。

    通知上說,這次臺風預估為三級,將于明天晚上或后天早上登陸,南陵并不是臺風正面登陸的地方,但各生產單位還是要嚴陣以待。這次警戒時間暫定為兩天,具體情況請注意收聽廣播。

    臺風對于雙島上的人們說來,不算什么了,年年都來。一聽說這一次的臺風是三級,而且還不是正面登陸?大家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開始做起了防范工作。

    但對姜女士、趙阿姨和鐵蛋來說,這絕對是個全新的體驗!

    鐵蛋倒還好,他還是個孩子,啥也不懂,光聽小朋友說起臺風的種種表現……不過,小家伙回家以后,一五一十地將托兒所老師說的“臺風一共分為六級,一級最弱,越往上越厲害”科譜給大家,又安慰大家:

    “我們老師說,因為這次臺風的強度不大,我們還不在中心位置,所以臺風的具體表現就是大雨大風……問題不大!不要驚慌!”鐵蛋像模像樣的說道。

    大家都被逗笑了。

    這臺風要來,梔梔和黎恕也不忙。梔梔算是精神領袖,已經不負責具體的工作安排;黎恕的工作呢,是臺風一來他就得停,所以這幾天他跑去軍營管事兒去了。

    相對于梔梔、黎恕的清閑,姜女士和趙阿姨可就忙成了兩只連軸轉的陀螺!

    她倆在上班時間去幫著大伙兒拉氈布、檢查和加固防風林;又在下班兒時間不停地給家里補充各種各樣的食物……最后直把客廳的一角堆滿了各種糧食、蔬菜,黎恕為此表示強烈抗議,兩位長輩才消停了。

    這天下午四點半鐘左右,平時這個點兒還是個陽光燦爛的時候,此時天空盤旋著陰沉沉的烏云,狂風大作、氣溫驟降。

    梔梔和黎恕匆匆趕回家,去托兒所接了倆兒子,回到了家。

    姜女士和趙阿姨也剛回來,這會兒正忙著關門關窗——大家出門的時候沒有關窗,這會兒狂風從窗戶里瘋狂地灌進來,不但把窗簾吹得瘋狂飄搖,而且還將屋里的一些輕飄飄的例如紙張什么的吹得滿屋子都是!

    黎恕反手關上門,再加上姜女士和趙阿姨關了窗、又拉上了窗簾……

    一時間,屋里簡直如同黑夜一般!

    梔梔摸黑走到客廳的沙發旁,從五斗柜里摸出火柴和蠟燭,點燃……屋里頓時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梔梔一口氣點燃了四枝蠟燭,將之放在客廳的四個角落。

    這么一來,客廳就變得亮堂堂的啦!

    但是鐵蛋已經跑到窗戶那兒,扒開了窗簾去看天上濃黑如墨的烏云、看遠處的農田被狂風吹得蕩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波浪……

    “哇!原來這就是臺風啊!”鐵蛋驚嘆道,“媽媽,臺風是從彎島吹來的嗎?”

    梔梔:……

    黎恕:……

    姜女士和趙阿姨忍不住笑了

    梔梔和黎恕也笑了。

    ——再老成聰明的孩子,在父母面前也是天真可愛的。

    當下,趙阿姨拿了一根蠟燭,點燃了端去廚房忙晚飯;姜女士照看鐵柱;梔梔則在給鐵蛋科譜臺風是怎么形成的……

    由于前幾天姜女士和趙阿姨囤積的食物充足,今天的晚飯,趙阿姨提議包餃子和包子。今天多包一點,晚上吃餃子,明早吃包子和稀飯。

    大家欣然應允。

    黎恕和面,趙阿姨、梔梔和鐵蛋聯手調制餡料。

    今天從食堂買來的豬肉并不多,只有五斤左右。這個份量,其實也就是黎恕和梔梔一塊兒吃上一頓的量。現在是四大兩小吃……就算是當成餃子餡兒,那也不夠。

    于是趙阿姨提出弄個木耳雞蛋餡兒的,梔梔建議弄個素蘿卜絲餡兒的,鐵蛋跑去客廳一角翻看了一下他奶奶和趙奶奶囤的食物,嚷著要包糯米餡兒的……

    再加上正統的白菜豬肉餡兒的餃子,也是很豐盛了。

    不過,鐵蛋提議的糯米餡兒很有新意,大人們商量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可行的,于是趙阿姨便顛顛兒去煮糯米飯了。

    糯米洗凈上鍋蒸,然后在蒸的過程中,把一塊臘肉放進鍋里去煮。煮到臘肉發軟,再拿出來晾涼了切成小丁,和香菇丁、姜蔥蒜末一塊兒炒熟,味道要調得咸一些,炒好備用。

    糯米飯煮熟了以后,晾涼,然后把之前準備好的熟臘肉末倒進糯米飯里,抓勻了,這就是糯米飯的餡兒啦。

    那一邊兒,黎恕已經和好了面,梔梔也調好了白菜豬肉餡兒、木耳雞蛋餡、蘿卜絲餡等。

    大家開始嘻嘻哈哈地包起了餃子。

    梔梔又想起來,一會兒包完了餃子還要包包子,包包子的話,還可以做些甜口的紅豆餡兒啊!

    于是她又跑去廚房,翻找出高壓鍋,開始煮紅豆。

    等她忙完廚房里的事兒……

    好嘛,客廳里大人小孩兒已經笑成了一團,大家比賽包餃子,并且因為黎恕包得最好……所以他被取消了參賽資格?

    黎恕表示不服,但是鐵蛋和姜女士是站在一邊兒,祖孫倆一致認定要把黎恕踢出局!

    鐵柱會說的話不多,就急得在一旁嗚哩哇拉的為哥哥助威——

    梔梔笑瞇瞇地從廚房出來了。

    然后黎恕、鐵蛋和姜女士都嚷著要梔梔來評理……

    梔梔被老的小的鬧得不行,最后和她們站到了一邊兒!

    黎恕故意扮出了一副沮喪的模樣兒。

    最后還是鐵蛋心軟了,抱住爸爸小小聲說道:“爸爸不要難過呀,等一下把我的餃子分給爸爸……一只。”

    “才一只?”黎恕挑眉。

    鐵蛋一咬牙,“那給爸爸兩只……”

    “才兩只?”黎恕皺眉。

    鐵蛋心如刀割,“最多給三只!再不能多了!鐵蛋也超喜歡吃餃子的!”

    黎恕哈哈大笑了起來。

    姜女士看看兒子,又看了看大孫子,奇道:“念之啊,也就是你能從他碗里搶食……你這個兒子啊,可護食了!他碗里的東西,誰也不能動,除非是他自己不想吃了……”

    趙阿姨湊趣兒,“畢竟是父子倆嘛!”

    梔梔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本來打算一見到婆母就好好打聽一番的,只是婆母一來島上就病了,等她照顧好婆母,她又忙得腳不沾地……就一直沒來及得問。

    現在有時間了,她必須問個清楚明白,“對了媽,我有事兒要問你。”

    “你說。”姜女士笑瞇瞇地答道。

    梔梔問道:“媽,你是怎么認識棠娘的?”

    第490章

    姜女士沉吟道:“……唐棠娘?”

    梔梔認真點頭。

    黎恕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媽,唐棠娘對我的任務很重要!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認識唐棠娘的?”

    姜女士便又說道:“我早就認識她了呀!只不過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梔梔和黎恕齊齊呆住。

    兩人交換眼神,發現對方都是一臉的震驚。

    尤其是梔梔。

    ——要知道,當初棠娘離開的時候,梔梔也只是答應了黎恕的追求,并沒有同意嫁給他。再加上黎恕本人向來低調,從不主動跟外人說他父母的事兒……

    所以?

    棠娘是怎么認識姜女士?又是怎么和姜女上搭上關系的?

    姜女士說起了她和唐棠娘相識的經過。

    她第一次看到唐棠娘,那還是鐵柱五個月大的時候,姜女士帶著鐵柱去醫院打預防針。回來的時候順便帶著鐵柱去供銷社城買東西,然后遇上了小昭的嫂子。

    當時姜女士就和小昭嫂子聊了一會兒的天,問了問小昭家里的情況。

    ——小昭家已經被小昭給連累慘了!

    小昭父親共降七級,被擼到了中尉軍銜,也只比士級的上士高了兩階而已。戎馬數十年的軍功,全因小昭而折!

    小昭的哥哥立刻去了桂省,想要參加自衛反擊戰。但也是受影響,即使去了戰地,也只能干后勤工作,攢軍功遙遙無望。

    小昭弟弟就更冤枉了,在軍校里本來學的是戰爭指揮,但在分配的時候被分配到運輸連開汽車去了!

    父子仨的大好前途全部化為虛有!

    現在小昭父母正在鬧離婚。

    準確說來,是小昭養父要和小昭母親離,因為小昭母親至今沒有放棄“營救”小昭,甚至散盡家財也想把小昭從邊境農場里“拯救”出來!

    小昭養父不再允許妻子拿他的工資,也不允許倆兒子支援他們母親一分錢,否則他就跟她離婚……

    小昭媽走投無路,只好四處找親朋好友借錢,再拿去走人情,想把小昭“撈出來”。

    小昭嫂子也恨極了那對母女。

    好好的一個家,就這么被繼婆母和繼妹給禍害了!婆母為什么就不能接受女兒的平庸呢?讓安安心心地讓小昭呆在農場,找個老實本份的男人結婚不好嗎?小姑也是的,明明家里條件不算差了,怎么眼皮子還那么淺,去米國開會還要趁機打工掙錢……

    對小昭嫂來說,她確實后悔嫁給她丈夫了。

    本來還算是門當戶對的兩家人,現在婆家沒落了,很多事情她少不得要求到娘家去。娘家人看在她的孩子們還幼小的份上,幫是會幫,但父母的埋怨、兄嫂的譏諷……讓她感到難堪極了!

    但她和丈夫的感情還是很好的,而且兩人還養育了三個女兒……且她丈夫是婆母的繼子,婆母為了名聲,倒是不敢來鬧她這個繼兒媳。所以她還算是好過一點兒,就是眼睜睜看著小叔子見天的被婆母騷擾,有些心疼……

    聽說最近小昭媽也不知從哪兒聽來了一個壞主意:小昭在邊疆農場做事,每年都有十五天的探親億。所以小昭媽就想著,這一次小昭回來探親的時候,得給她撮合一門親事。

    只要找個厲害人物娶了小昭,最好小昭還懷了孕……

    就算小昭犯了天大的錯,上頭總不可能不讓夫妻團娶,更不可能讓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去那么條件惡劣的地方吧?

    說到這兒,小昭嫂子問姜女士,“嬸子,我記得你兒媳婦叫梔梔,是姓別吧?”

    姜女士有點兒不明白。

    這不是正在吃小昭家的瓜么?

    怎么突然說起梔梔來了?

    但她還是點點頭,“對啊!我兒媳婦叫別梔梔——”

    剛說到這兒,姜女士立刻感覺到一股凌厲的視線鎖定。

    她側頭一看,看到了一個身穿黑衣、極美艷的女人。

    女人并不避諱姜女士的目光。

    她甚至還朝著她笑了笑。

    然后姜女士就聽到小昭嫂子說道:“……嬸子,我聽說別梔梔有個哥哥,是第一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叫做、叫做——”

    “那是梔梔的三哥,叫別燕西!”姜女士的注意力回到了小昭嫂子這兒。

    小昭嫂子說道:“啊……這個嘛,嬸子,我可不認識別梔梔的哥哥,但是我聽說啊,我婆母為小照看中的人,就是那位別醫生!”

    姜女士立刻皺起了眉頭。

    小昭嫂子說道:“我也是聽說的哈……據說別梔梔的爸爸已經是副國級干部了,別醫生三十多了吧?聽說他還沒對象,又長得很帥氣,如果小昭能嫁給別醫生,那別梔梔的爸爸肯定不能讓兒媳婦去那么偏遠的地方吧?”

    “再一個呢……就是小昭要是成為了別梔梔的三嫂,也就是間接和你們黎家結了親!那你們總不能看著兒媳婦的嫂子去吃這個苦吧?”小昭嫂子觀察著姜女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

    姜女士瞬間就被氣炸了!

    ——黎恕和別燕西同年,兩人還是發小。這倆孩子是姜女士親眼看著長大的,所以她對別燕西的感情,甚至比黎家和姜家的侄兒外甥都要深!

    就沖著這一點,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別燕西被小昭母女算計,蹚進這個火坑啊!

    這時,小昭嫂子又說道:“好了嬸子,我呢……就是胡說了幾句,你別往心里去。我主要也是看在那些年咱倆家當鄰居的時候,嬸子對我的那些好意……好啦,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說完,小昭嫂子匆匆離去。

    姜女士當時也沒心思再逛供銷社了,就陰沉著一張臉,帶著鐵柱回了家。

    后來她和老黎商量過,決定分頭行事:老黎去打聽小昭請探親假的時間,姜女士去向別燕西示警……

    再后來,姜女士特意抱著鐵柱、牽著鐵蛋去醫院找別燕西說話,將小昭母女想要算計他的事兒說了。

    別燕西很震驚。

    ——對他說來,小昭根本就是一個見過一面的陌生人!這對母女怎么惦記他惦記了那么久?后來再聽姜女士說了小昭回京探親的日期……

    別燕西沉思許久,告訴姜女士,“姜阿姨,太感謝你了!正好領導一直在催我去外地進修呢!那我干脆就錯開小昭回京的時間……等小昭回了邊疆農場以后我再回來吧!”

    姜女士這才放下了心。

    她讓一雙孫子和別燕西玩了一會兒,就帶著孫子們準備回去。

    結果——

    在軍院家屬大院門口的草坪那兒,姜女士又看到了幾天前在供銷社里見過的那個黑衣美艷女人。

    這塊草坪平整、柔軟、干凈,只要天氣好,附近很多人都喜歡來這兒散步、遛娃。

    黑衣女人也帶了她的娃娃來——那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小姑娘,當時看起來差不多四五歲的樣子。小姑娘烏發雪膚,是個美人胚子,身上有種靈動慧黠的氣質,讓人一看……就很容易聯想到幼年版的梔梔。

    姜女士本來就喜歡女孩兒,尤其喜歡梔梔那一款的。

    現在看到了黑衣女人的女兒,姜女士喜歡得兩眼直發光!

    既然都是來遛娃的,而且黑衣女人對鐵蛋兄弟還很感興趣,常常帶著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鐵蛋……

    于是,姜女士很快就和黑衣女人認識了。

    女人告訴姜女士,她姓唐,單名一個棠字。她的女兒叫金枝,小名枝枝,今年八歲了。

    姜女士吃了一驚!

    ——什么?這是什么巧合啊?她的兒媳叫梔梔,這個氣質與梔梔十分相似的小女孩兒也叫梔……啊不,人家叫枝枝,但梔梔和枝枝的發音是一樣的誒!

    以及,這個小姑娘已經八歲了?

    怎么看起來這么顯小?

    唐棠笑著解釋道:“我個子不高,我女兒隨我。”

    姜女士覺得唐棠并不矮,但也沒和她爭這個。

    那一天的偶遇,姜女士還挺高興的。

    再后來,姜女士就三不五時的遇上帶著女兒在草坪那兒玩的唐棠。

    兩人也稍微說了一下各自的個人情況。

    唐棠告訴姜女士,她現在在津市碼頭的造船廠工作。津市距離京都并不遠,所以她偶爾會帶孩子來京都玩玩。

    姜女士因為丈夫是高階軍官的緣故,不太好說她和丈夫的事兒,就只能多說孫子們的事兒……有時候也會說一說兒子兒媳的事兒,每次姜女士說起梔梔的時候,唐棠總是聽得特別認真,還會忍不住笑。

    不過,唐棠也不是常常來。

    頻率從剛開始一個月遇上七八次,后來變成比較穩定的一個月一兩次……

    直到有一天,唐棠突然帶著孩子來到軍區家屬大院,要求哨兵給姜女士打電話,說她想去拜訪姜女士時,姜女士懵了。

    但還是讓唐棠來家了。

    于是唐棠告訴姜女士,“瞞了你那么久,實在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和梔梔是舊友,前段時間我聽工友說,新聞聯播里有人在找我……我猜這事兒跟梔梔有關。但我最近實在走不開,所以想托你給梔梔遞個話。就問她是不是有要緊的事兒……”

    說完,唐棠就告辭了。

    姜女士一頭霧水。

    界南省林市正義島的人在尋找唐棠娘,這事兒姜女士知道。但她并不知道,原來唐棠就是唐棠娘……也完全不知道,唐棠居然是梔梔的舊友!

    不過,姜女士還是第一時間把這事兒告訴了老黎,并且讓老黎盡快把消息傳送給兒子兒媳。

    聽到這兒,梔梔恍然大悟。

    “看來,棠娘還是很適應這個社會的呢!”梔梔嘆道,“真想看看小金枝!”

    黎恕則皺眉說道:“原來她在津市造船廠工作啊……”

    第491章

    姜女士很是自責,對黎恕說道:“念之啊,媽不知道唐棠對你的任務這么重要……要是我一早知道的話,我肯定當時就拉著她馬上來了!”

    黎恕想了想,“可能她當時有什么事兒耽誤了吧。”

    姜女士心里仍然有些過不去,“也怨我,你倆結婚那一年,我就在南陵聽過唐棠娘的威名,可我……我不知道她那樣的一個女人啊!大家都把她說得很威風的,我以為那應該是個、是個……很像男人的女人,沒想到她那么漂亮還那么年輕!”

    然后姜女士又問梔梔,“為啥大伙兒都叫她唐棠娘,她說她息叫唐棠啊?”

    梔梔解釋道:“這是舊社會的習俗,現在南陵還有老奶奶喊我梔娘呢!”

    姜女士恍然大悟。

    然后她又問梔梔,“但是我估摸著唐棠的歲數,應該和我差不多大吧?”

    梔梔答道:“她十四歲逃到了正義島,隔了兩年就成為正義島大當家……解放那年她十八歲。”

    姜女士扳著手指頭數了數,“那她今年四十八了!她女兒才八歲……噢不,今年九歲了。”

    然后直嘆氣,“看不出來啊,真看不出!她長得那么漂亮,皮膚白里透紅的一點兒皺紋都沒有……嗯,就是笑起來有點兒眼角紋,梔梔啊她真的看起來好年輕!最多也就三十五六的樣子。”

    梔梔笑了,“媽,你看起來也年輕!”

    姜女士愣了一下,也笑了。

    她當然年輕了!

    她雖然性格強悍,但并不是一個很有事業心的人。相反,她更喜歡把家庭打理得好好的。可丈夫長年累月不著家,兒子年少時渾身上下都長滿了反骨……

    她從年輕時就無事可干,一直在等待,除了把自己倒飭得漂漂亮亮的之外,好像也沒啥事兒了。

    直到現在年紀大了,反而能幫著兒子兒媳帶孫子,既減輕了兒子兒媳的負擔,也終于讓她的生活變得充實、有趣了。

    然后姜女士就聽到了梔梔的囑咐,“媽,棠娘的事兒,你可千萬別在傅明宇面前提。”

    姜女士愣住。

    她當然知道傅明宇是誰。

    ——傅明宇是個白發俊顏的男青年。數年前姜女士和老黎來海鷗島談黎恕和梔梔結婚的事兒時,就認識傅明宇了。

    那時候的傅明宇,頭發還沒白。

    這一次是姜女士隔了七年,第二次來到海鷗島、正義島。

    除去對這兩個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感到驚訝之外,讓姜女士感到更驚訝的就是——傅明宇的五官沒怎么變,但頭發卻已經全白了。

    他才三十多吧?應該比黎恕大上三四歲,最多不超過三十五……

    不過,出于良好的教養,姜女士從來也沒有開口問過這件事兒。她只是覺得,能在短短幾年時間門里把正義島打造得那么好……估計傅明宇是為了工作,日夜操勞才這樣的。

    現在梔梔說的這話……

    再想想棠娘離島多年,居然是個那樣美艷年輕的女人,身邊還帶著個漂亮孩子???

    姜女士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梔梔啊,是不是……”

    “是!”梔梔回答道。

    見多識廣的姜女士張大了嘴。

    是,唐棠娘外表美艷還顯年輕,傅明宇年輕但頭發已經白了……但他倆畢竟相差了十六歲啊!而且是女大男小!這也太……

    一時間門,姜女士不知要怎么說才好了。

    黎恕解釋道:“媽,梔梔讓你別在明宇面前說,是因為……明宇等了棠娘快十年了,這里……”說著,黎恕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兒,繼續說道,“……已經有點兒瘋魔了。”

    梔梔也解釋道:“其實明宇在工作方面做得很好,就是不能跟他談感情方面的事,尤其是唐棠相關。他是真會瘋的……”

    姜女士呆了半晌,眼圈兒突然一紅,嘀咕道:“我知道,我了解這種心情……當年我和老黎剛結婚他就走了,一走三年,生死未卜,我也差點兒瘋了。幸好那會兒捱著梔梔家住,梔梔家里兄弟姐妹多,應大姐對我好得就像親姐妹一樣,我才熬了過來的……”

    “這樣的日子……傅明宇過了快十年了吧?他還沒完全瘋,已經是很厲害啦!誒,我理解,我全都理解……”姜女士長嘆了一口氣。

    黎恕和梔梔對視了一眼。

    梔梔對黎恕說道:“等臺風過去了,我打個電話去津市造船廠,問問棠棠的情況。”

    黎恕連連點頭。

    一大家子就窩在家里躲臺風。

    狂風呼嘯了一整夜。

    半夜時分,大雨滂沱。

    豆大的雨點敲打著門窗、落在家屬樓附近的水泥地上、打在樹木上……發出叮叮當當、噼里啪啦的巨大噪音。

    已經睡熟的梔梔和黎恕被吵醒,起來端著燭臺仔細檢查了一下家里所有的門窗,確定無虞,才又回了房間門。

    暴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

    一家子都起來了,但天空一直布滿了烏云,白晝如同黑夜。

    家里點了蠟燭。

    趙阿姨熬了白粥,再配上昨天大家一塊兒包的包子……

    一家子老小倒是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頓飽飯。

    直到中午時分,一直籠罩在頭頂的烏云才逐漸散去,雨勢也漸漸收小。

    黎恕打開半導體收音機收聽廣播里的本地午間門新聞——

    【……臺風已經離開了林市,但出于對人民群眾的人身安全、生產安全,政府呼吁群眾留在家中,不要外出……】

    好吧,既然還是不讓外出,那大家就……繼續窩家里吧!

    午飯后,一大家子各回各房歇午覺。

    下午時分,天色放晴,頭頂上的陽光金燦燦的!一絲風兒也無,就連蟄伏的蟬兒也開始了鳴唱……

    大人孩子都坐不住了,紛紛下樓查看情況。

    大人們呢,是趕緊去查看島上的莊稼,看看有沒有被風吹壞、被雨水打壞;孩子們呢,就結伴在家屬樓附近的淺水坑那兒瘋狂踩水!

    梔梔、黎恕和大伙兒一塊兒巡了島,檢查了一下損失。

    還好還好!

    一是這次臺風并不厲害、且南陵還不是臺風正式登陸的地方,所以危害程度不大;二是大家已經很有防護經驗了,臺風還沒來,防風林就已經被加固、實驗棚全關閉、家禽居住的各種飼養棚也被保護得好好的……

    基本沒有損失。等到梔梔和黎恕回來,走到自家樓下時,發現筒子樓前的空地那兒出現了二十來個泥娃娃?!

    其中一大一小兩個泥娃娃大笑著朝著梔梔和黎恕撲了過來,嘴里還不住地叫嚷著:

    “爸爸!媽媽——”

    “爸爸爸爸爸!媽媽媽媽媽媽……”

    梔梔被嚇一跳,直接往后退了幾步,躲到了黎恕身后。

    于是兩個泥娃娃就撲進了黎恕懷里。

    黎恕:……

    他低頭看著倆泥娃娃,一人抱住一條他的腿……小一點的那只甚至已經順著他的大腿爬了上來!他在外頭巡島時還格外注意,走路的時候都沒讓泥沾子濺在他的褲子上!

    結果?

    他干凈的褲子瞬間門毀于一旦!

    黎恕又好氣又好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將小兒子的衣后領提溜了起來,直接從自己腿上撕下,將小家伙架在了他的肩膀上坐著;然后又一手將大兒子提溜了起來,抱在懷里,回頭看了梔梔一眼,“走吧!”

    鐵蛋和鐵柱也同時看向梔梔,

    “媽媽我們回家去哦!”

    “媽媽媽媽媽!”

    看著兩個被泥漿從頭糊到腳,連每一要頭發絲都被泥漿仔細糊了個完完整整的臟兮兮的兒子……

    要不是倆小家伙開口喊人了,梔梔根本認不出,這倆是她家的娃!

    盯著倆臟兮兮的小泥人看了一會兒,梔梔越看就越覺得滑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回到家,正在收拾屋子、做飯的姜女士和趙阿姨也被倆小泥娃給嚇一跳,她們又好氣又好笑地把兩只小的、一只大的關進衛生間門去,又將干凈的衣裳放在衛生間門門口,讓他們父子三人都洗洗干凈。

    其間門,父子仨關著門在衛生間門里洗澡的話,又是一**喊大叫大笑……

    對于兩只小的來說,這可真是一個愉快的經歷啊!

    但隨著時間門的推移,臺風過去了,大人們清理完積水……屬于孩子們的短暫愉快時間門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梔梔和黎恕去了海鷗島。

    雙島所有的大小管理層的人全都趕過來開會。

    原因無它。

    ——臺風過后,必須要組織隊伍開展災情檢查。雖然大家昨天下午就已經檢查過正義島和海鷗島上的情況了,但雙島是整個南陵地區的科研技術支持。所以需要分組,趕往其他的生產大隊去檢查受災情況,并且為災區提供科學補種糧、或其他經濟作物的技術支持。

    然而,傅明宇卻缺席了?

    龍強和傅明宇的關系比較好,他告訴梔梔,“明宇今天天沒亮就走了……說是臺風還沒來的時候他家里遞了話過來,好像他媽媽生病了……”

    梔梔點點頭。

    她繼續主持會議。

    不過,她心里突然冒出了濃烈的不安感覺。

    那會兒當著雙島大大小小近百名管理者,梔梔也不好說啥。一直到會議結束后,梔梔才把龍強單獨留了下來,問道:“龍強,你說傅明宇今天一早走的?”

    龍強想了想,點點頭,“應該是吧!”

    “他……走水路去的嗎?”梔梔問。

    龍強猶豫片刻,說道:“其實我沒有親眼看到他離開,是我早上來的時候,在正義島那兒沒有看到他平時用慣的小船,而且海鷗島碼頭也沒有……所以我才這么猜測的。”

    梔梔按捺著性子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有誰陪著他去嗎?”

    龍強搖頭,“應該沒有人陪著他,他一個人去的。”

    梔梔頓時勃然變色。

    ——臺風剛過,天氣會十分不穩定。萬一傅明宇在海上遇到了“回頭雨”,雨勢又過大的話,他會迷路的!如果迷失了方向誤入大海深處……那豈不是找死?臺風過境后,巨大的潮汐會在反作用力之下退往大海深處,也極容易把小船一塊兒拖走!

    這個人,要回家的話……要么就搭乘長途班車走,要么就等上兩天再走水路啊!

    龍強見梔梔的臉色隨即變得慘白,愣了一下,突然也意識到了,他不由得流露出懊悔的表情,說道:“明宇是昨天傍晚跟我的說,我說要不再等兩天……他搖搖頭,說什么……這是命!我、我當時其實是沒想到他會真的走,畢竟他一向都把正義島的事兒看得比他家里的事情重!”

    “梔梔,我是今天早上看到他沒來開會,我才猜測他是不是回去了,但我……不能確定啊!”龍強說道。

    梔梔心亂如麻,“你快去把胖叔他們叫來!”

    龍強點點頭,飛奔著跑出了梔梔的辦公室。

    梔梔也跟著走了出去,跑到了山腳下的軍營那兒,她寫了一張紙條,讓大兵幫忙給南陵軍營發一封電報出去,拜托南陵岸防部隊給傅明樓打個電話,問問傅明宇是不是回家來了……

    然后她又憂心忡忡地回到了辦公室。

    洪禾禾、李晴玉她們全都聞訊而來,問了梔梔幾句,眾人全都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傅明宇這是不要命了嗎?”洪禾禾驚呼道,“他不是不知道回頭雨,也不是不知道臺風過后必有大退潮啊!”

    李晴玉也焦急地說道:“是不是他家里的事兒……特別嚴重啊?”

    梔梔閉了閉眼。

    她不由得為命運多舛的傅明宇捏了一把冷汗。

    ——棠娘馬上就要回來了,在這個緊要關頭上,傅明宇你可不要有事啊!

    第492章

    傅明宇氣喘吁吁地扔掉了木槳。

    他有點兒想放棄了。

    一大早,他本來想走水路趕往林市,去看望他那生了病的老母親。

    沒想到小船兒才剛駛出正義島沒多久,就遇上了大退潮。憑他怎么用力劃槳搖擼,卻被潮水推著,一點一點朝著大海深處退去……

    傅明宇憤怒地將木槳扔在一旁,干脆不去費那個力氣了。

    他直挺挺躺在艙底,不想去管這潮水到底想把他帶到哪兒去。

    反正不管上哪兒去……就算死掉了,他也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傅明宇雙眼生花。

    他拿過一頂草帽蓋在臉上,又把系繩枕在腦后……很快,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耳邊是海浪涌起的溫柔嘩嘩聲……

    傅明宇一個不留神就睡著了。

    夢里出現了一個女人,她體態微豐、秀發濃密,生得雪膚紅唇,一雙嫵媚的眼睛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又把臉轉了過去。

    他知道,她性格清冷,一身傲骨,什么人也入不得她的眼,包括他在內。

    但就是這樣一個冷如冰霜的女人,卻有著最極致的熱情和最溫軟可口的軀體……

    傅明宇追過去,捉住她冰冷滑膩的手腕,憤怒地質問她,“你還知道回來?”

    女人斜睨了他一眼,嘴邊浮起玩味的笑容。

    她一甩手,轉身就走。

    傅明宇急了,“棠娘!我不許你走!”

    她卻只是風情萬種的撩了撩頭發,毫不猶豫地漸行漸遠。

    “棠娘!棠娘——”

    傅明宇悲愴地大喊著她的名字,猛然坐起身——

    他呆了半晌,又看看四周一片蒼茫大海……

    傅明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罵道:“做夢!又是做夢……”

    他立刻又倒在船艙底,重新拿著草帽蓋住自己的腦袋。

    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輾轉了近一小時,傅明宇始終無法入睡,心知自己不可能再續上那個夢……便地坐起身,氣憤地罵自己:“你就不能在夢里好好跟她說話?每次都要搞到她發火?你、你……這都多久沒夢到她了,好不容易見她一回,你就不能服個軟?”

    眼淚汨汨地順著他的眼角流下。

    他低聲嗚咽道:“棠娘,棠娘我錯了……你要怎樣才回來,你說……如果你就是討厭我,你也讓我知道啊,讓我知道你心里沒我,我就……”

    后半句的“能死心了”……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繼續呢喃道:“我不相信你不喜歡我!你要是不喜歡我……怎么會和我睡?棠娘,你是不是真的很介意你比我大幾歲?我不介意啊……你這么灑脫,難道你還介意別人說什么?要是真的介意……那我倆隱居啊!”

    “棠娘!棠娘……”他低聲呢喃著她的名字。

    對于傅明宇來說,棠娘于他,如蝕骨ying粟,欲罷不能。

    無論多少個日夜,他始終不能忘懷……他和她僅有的幾次溫存。

    平時他刻意讓自己忙碌起來,其實也是為了不去想她。可她自有法子侵入他的腦海、潛進他《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牢記網址:m.1.的夢中……

    他是為了她才留在正義島的。

    可她十年不歸……

    也不知道她在外頭到底是怎么個景況?

    是已經找了別的男人,結婚生子了嗎?還是去了別的地方,重新占山為王?

    他實在無法掩飾心底憂傷和對她的思念,偏偏又實在無法排解這些情緒……恰好這四周也只有茫茫大海,索性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過以后,他又有些倦了,擺爛似的躺在船艙底,默默地想道:反正現在也熱得很,而且退潮還沒散去,也沒法子辯識方向。等到夜里不曬了、不熱了,有了力氣,又看到了星子,能辯認出方向時,再想法子搖櫓劃漿的離開吧。

    ==

    卻說棠娘在兩個月前,就收到了梔梔在尋找她的消息。

    她那會兒正為津市造船廠工作……

    并且正好接到一個秘密任務——造船廠承接了一樁維修軍艦的任務,需要人帶著沉重的裝備潛入海底修整軍艦底部。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軍艦拖入造船廠,再利用機器將整只艦艇架空起來維修。

    但根據可靠情報,米國的間諜衛星正在監視種花國的幾條艦艇!

    在這個時代,種花國的海軍力量非常薄弱,艦艇數量本就不多,如果再讓米**方知道這為數不多的艦艇還壞了幾艘的話……

    恐怕米國就會縱容月欄國在西沙挑釁種花國了!

    因此上級下達了死命令,不允許艦艇回港,而是派出維修人員,去往艦艇就地維修。

    所以棠娘只來得及……在同事們的專車護送下,匆匆趕往京都找到姜女士說了一聲,便又匆忙離去。

    她與一眾維修人員呆在艦艇上,每天背著沉重的設備潛入海中,先要尋到軍艦破損的地方,再潛上船,眾人一塊兒開會怎么維修法,然后再潛入海里展開工作。

    但問題就是,種花國實在是太貧窮了!

    連正兒八經的潛水服也沒幾套!

    再加上會維修的不會潛水,閉氣厲害的又不會維修,最后大伙兒硬生生地教會棠娘怎么使用水焊機、怎么開閥門接駁不同的線路……

    到底在規定時間內,將這艘艦艇給修好了!

    棠娘松了口氣,正準備趕往正義島時……卻又被告知,另外一艘艦艇也出了問題。

    于是她又和伙伴們一塊兒轉移到另外一艘艦艇上。

    有了前面的經驗,棠娘很快就和伙伴們解決了問題。

    再三確認無事以后,她立刻帶著女兒金枝,娘倆兒準備好足夠的干糧和淡水,劃著小船兒就往正義島趕。

    從津市劃小船兒往正義島趕,天氣好、風向好且洋流正常的話,也得花是三四天的功夫。

    但好巧不巧的,走了三天……馬上就快要到正義島了,結果她觀察星子、晚霞與風向,很快覺察到可能會有臺風來臨。

    棠娘當機立刻調轉船頭,往蛇島的方向避去。

    她深知,蛇島是個極危險的地方。

    所以棠娘沒打算上島,她飛快地躲進避風港,又計算出臺風的路徑,然后瘋狂地開始挖沙。

    是的,她船上備有工具,然后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挖出一個帶有坡度的深坑,讓小船“陷”在沙坑里,并且拿出了油氈布,蓋在小船之上。

    等到避過臺風,就會有大面積的退潮。

    到時候她設計的這片沙坑,即將會被海水淹沒……只要把船頭的沙坡位置清理掉,海水一灌進來,她的小船兒就能浮起來!

    辦完這一切,棠娘是真覺得累了。

    再回頭看去——

    她的小閨女已經站在巖礁那兒,用系在手腕上的拋鉤,一次一次地去扔進海水里扎魚……已經扎上七八條二斤左右重的魚了!

    棠娘笑了。

    這孩子生來就遺傳了她水性好的優點,小小年紀已經能在水下閉氣七八分鐘。現在她還沒長大呢,以后大了……說不定能超過她這個當娘的!

    這會兒小姑娘正蹲在沙灘上的大石后,背著風埋鍋生火,準備燉魚湯。

    “阿娘,我自己殺魚,可好?”小姑娘脆生生地問道。

    棠娘一笑,說道:“那你別傷著手了啊!”

    小姑娘面上一喜,“絕對不會!”

    棠娘便從后腰的腰帶上取下匕首,拋向了女兒。

    小金枝穩穩當當地接過。

    “枝枝,阿娘去島上看看,你就呆在這兒別走遠。要萬一真看到蛇了,就趕緊站到海里去……島上的蛇是沒辦法下海的。海里雖然有海蛇,但海蛇從不來近灘。知道嗎?”棠娘交代道。

    小金枝點頭,“阿娘放心吧,我不怕蛇,我有這個!”說著,小姑娘得意地亮了亮手里的匕首,還拍了拍自己的腰間。

    ——她的腰間盤著一條長鞭,質地和阿娘的一樣,但更細、更短、更輕一些。阿娘說了,等以后她再大一點兒,就會重新給她把鞭子加長些。如今她雖然年紀小,但已經被阿娘言傳身教了學會了鞭法。不是她夸口,只要有這鞭子防身,別說蛇了,就是三四個成年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棠娘看著女兒的小模樣兒,笑了笑,沒說話。

    她一手挽著長鞭、一手拎著斧頭,朝岸上走去——這里是蛇島,是最最最危險的地方,沒有之一。

    但眼下被形勢所逼,她和金枝不得不在這兒暫避風頭。

    所以,采集一些蛇蟲不喜的植物是非常必要的。

    棠娘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上了島,小心翼翼地采集了蛇滅門、野決明和萬壽菊等植物,還砍了四五根兒臂粗細、一米左右長的樹枝。

    她當然有看到蛇。

    不過,蛇的數量似乎不比數十年前她來到島上時見到的那樣多。

    除此之外,她居然還看了……猴子???

    棠娘甩動長鞭,一口氣滅了七八條蛇,然后拿著驅蛇植物和樹枝匆匆往回趕。剛走了兩步,她想了想,又將那些死蛇也帶上了。

    這時小金枝已經手腳麻利地將她捕回來的魚全都剖殺好、放進鍋里,倒了些淡水進去,開始了烹飪。

    覺察到有人靠近,小金枝一抬眼就見到阿娘回來了,便一臉喜色地說道:“阿娘你回來了?我已經……”

    一句話還沒說完,陡然看到阿娘手里還拎著一大叢五彩斑斕的物事?

    小姑娘被嚇得不輕,花容失色,當然就跳了起來,指著被棠娘用茅草捆好的蛇尸,驚呼道:“阿娘!蛇……蛇啊!”嚇得她飛快地朝海水那兒跑去。

    好吧,現在她承認了,剛才那些豪情壯志的話,全都是她打腫臉充胖子說的!

    “不怕,都是死蛇!”棠娘安慰女兒道。

    金枝還是很害怕,躲得遠遠的仔細觀察……當她發現那些蛇尸的頭部無一例外全都已經稀巴爛、而且蛇尸完全不會動了,這才松了口氣。

    接下來,棠娘將她從島上帶回來的東西扔在一旁,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搭建庇護所了。

    島上有蛇,她還帶著孩子,當然不敢上島。

    但她馳騁這片海域多年,對蛇島的地形也非常熟悉。當下,她就找到了一片地勢較高的礁石堆,并且相中了一塊巨大的巖石。

    這塊巖石的一面坡度極大,另外一面則是非常陡峭的幾近九十度角的豎切面。

    棠娘計算了一下風向,確認這塊大石的后頭是最佳躲避臺風的地方,可以幫忙抵擋正面襲擊而來的狂風……

    這就已經足夠了。

    接下來,棠娘喊了金枝一聲,娘兒倆又去了船只停放的地方,一塊兒將從船上卸下來的遮篷頂、木板、竹篙、長繩索等物一塊兒搬到了這兒,開始搭造臨時庇護所。

    竹篙搭起四腳架,木板搭在腳架上充當床板,小船上的遮篷頂當然就是頂,四周的墻則用油氈布來替代。

    當棠娘氣喘吁吁地將最后一處油氈布收拾好的時候……

    天色已經漸漸陰沉了下來。

    小金枝吃力地連鍋端著滿滿一鍋魚湯,小心翼翼避開腳下的亂石,說道:“阿娘,這魚湯已經晾涼了,趕緊吃!”說著,小姑娘又看了看天色,愁道,“天馬上就要黑了。”

    棠娘嗯了一聲,先是接過鍋、將之放在一塊比較平坦的礁石上,又接過女兒遞來的筷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肉喝湯。

    吃到飽時,她才停下了筷子,說道:“枝枝你也多吃點,咱們估計得在這兒呆上一天一夜,但出于安全的考慮,這一天一夜我們都不會離開這個庇護所,所以也不會再有吃的了……”

    小金枝點頭,坐在礁石旁一邊捧鍋吃魚肉,一邊看著母親忙碌。

    棠娘已經搭建好簡易庇佑所,現在要開始做防蛇工作了。

    她先是將那些蛇尸放在距離庇佑所大約十來米遠的地方,將那些蛇尸圍在庇佑所附近擺成一個半圓,再在蛇尸上淋了點兒食物油,點燃火柴焚燒蛇尸。

    接下來,她再在距離庇佑所五六米遠的直徑之外,焚燒驅蛇植物。

    為防止這些東西被狂風吹走,棠娘又在蛇尸和焚燒的植物上邊兒壓上大石頭。

    這么一來,那些蛇會因為極度討厭這些氣味而不會輕易靠近庇佑所。

    辦完這一切,棠娘讓女兒掀開油氈布爬上了庇護所。

    她則站在原地,將灌滿了淡水的軍用水壺、菜油壺、手電筒等遞給女兒,然后又撕了點油氈布,裹在幾根粗樹枝的一頭,包扎成火把——在關鍵時刻,火把可以嚇退那些蛇。

    接下來,棠娘又觀察了一下遠處。

    這會兒是下午四點多,本應是陽光燦爛的時刻,但天空密布著厚重的團團烏云……

    狂風漸起,夾雜著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

    棠娘立刻鉆進了庇護所,讓小金枝擰開手電筒,她則站在簡易床板上,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角落和每一條縫隙……確認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后,這才將油氈布的邊角仔細地掖好。

    “可以了,關掉手電筒吧!”棠娘溫柔地說道。

    金枝聽話地關掉了手電筒。

    母女倆坐在黑暗、密閉、且有些悶熱的環境里,仔細聆聽著外頭的聲音。

    狂風呼嘯。

    但因為庇護所緊貼著巨石、有了巨石的阻擋……幾乎沒有任何風鉆進庇護所里。所以母女倆除了能聽到呼嘯的風聲,還能聽到颶風狂搖樹枝的嘩嘩聲、雨點打在植物上的沙沙聲、浪濤拍巖礁的啪啪聲……

    甚至,似乎還聽到某些動物發出的“吱吱”、“吼吼”、“嗷嗚”……以及分辨不出是什么動物的叫聲。

    黑暗中,棠娘瞪大了眼睛。

    小金枝也特別驚訝,“阿娘,島上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動物?”

    棠娘想了想,“說不定還真有!我剛去采草藥的時候就感覺到島上的蛇,比二十年前我來這兒的時候少多了,而且我還看到了猴子……”

    頓了一頓,棠娘抿嘴一笑,“就算有也不出奇,搞不好就是你梔梔姨的主意呢!”

    小金枝歪著腦袋問道:“會是梔梔姨要把猴子挪到蛇島的嗎?這么做,又有什么用意呢?”

    棠娘便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難道猴子是蛇的克星?”

    可她怎么想,都不覺得猴子能克蛇。

    蛇的攻擊性太重,身體能纏敵,還生有獠牙,且蛇島上的蛇,大多數都帶有毒性。

    猴子是吃素的,沒有尖銳的爪子和牙齒,體力也一般……且猴子能上樹、蛇也可以啊,蛇還擅長潛伏,猴子怎么可能是蛇的對手呢?

    黑暗中,小金枝沉思片刻,問道:“阿娘,會不會是因為……蛇是獨居動物、而猴子是群居動物?一只猴子可能打不過一條蛇,但一群猴子想弄死一條蛇,應該不難?再說了,猴子是除了人以外,最聰明的靈長動物,它們是會使用工具的!”

    頓了一頓,小金枝又補充道:“還有一點……蛇種類繁多,一部分是卵生的,猴子雖然算是食草動物,但它們偶爾也吃點肉,尤其是……它們吃蛋!這么看來,猴子能在蛇島生存下來……雖然條件很苛刻,也不是全無希望。”

    棠娘好奇地問道:“獨居動物?群居動物?靈長動物……這些是你上學學的?”

    小金枝有些無奈,“沒有啊,我現在才上完小學五年級,還沒學到生物呢!靈長動物什么的,那些是初中的課程……阿娘,是因為你常常不著家,我只好去圖書館看書打發時間。這些全都是我在書本上看到的知識!”

    棠娘夸道:“我家閨女就是聰明!”

    “是因為我有個大學生阿爹的緣故嗎?”小金枝笑嘻嘻地問道。

    棠娘愣住。

    第493章

    女兒突然說出的這句話……

    讓棠娘陷入沉默。

    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那個男人了。

    男人的面容已經糊模在她的記憶深處。

    她一時貪歡睡了傅明宇幾次,知道自己懷了身孕過后……也說不清出于什么心態,她離開了正義島,也離開了傅明宇。

    在與世隔絕的高山上等待孩子到來的時間里,她萌生了想要四處走走、看看這個世界這個國家的念頭。

    于是,她在孕期里學識了字,生下孩子后留下書信給梔梔,帶著孩子開始了浪跡天涯的旅程。

    多年來,她居無定所。

    她買了一張國家地圖、又買了一份列車時刻表,兩份圖表對照著看,走遍了全種花國所有的省會城市……

    主要收入就是賣魚。

    先帶著孩子去打海魚、賣掉、攢夠錢,再帶著孩子在省會城市租個小小民居,一住就是一兩個月,娘倆兒直到將這城市逛遍……再開啟下一段旅程。

    一路上,她因為看起來年輕貌美,有無數心懷叵測之人覬覦她,最終全都折在她的武力值之下。也有很多好心人看在她孤身帶著孩子四處流浪,給予她不少關照……

    她遇到了很多很多事,見識到很多很多人,欣賞了很多很多風景……

    她當然也悄悄打聽過正義島的事兒。

    她知道,正義島、海鷗島……甚至是整個南陵都在梔梔的領導下,變得越來越好,全國聞名。她也知道,傅明宇一直守在正義島……

    他是在等她回去嗎?

    棠娘下意識很抗拒。

    所以她愈發放慢了旅程。

    直到兩年前,她在津市近海打魚賣錢的時候,附近的漁民告訴她,說有個國家船廠正在高薪聘請水性好的人。

    棠娘想了想,也去湊了個熱鬧。

    她的水性無人能及,當場就被船廠錄取。

    近十年的飄泊,棠娘已經不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婦。她向船廠要求了工資、級別、住宿等問題,還解決了金枝上學的問題。

    金枝是個聰明孩子。

    在船廠子弟小學上了半年的二年級之后……拿到了小學課本,就連跳四級,第二年的下學期就升了五年級,這馬上就要上六年級了!

    人人都夸金枝聰明。

    棠娘也為孩子感到高興,一次喝醉了酒,失言對女兒說道:“你阿娘雖然……大字不識的過了快四十年,也就是近十年前,才被你梔梔姨給教會了認字兒的,可你阿爹是個大學生啊!所以你阿爹聰明你也聰明,這一點你隨他……”

    就這么一句戲言,沒想到這孩子一直惦記到現在。

    此時金枝舊話重提,棠娘卻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

    “阿娘,這次我們回正義島去,會見到我阿爹嗎?”金枝問道。

    棠娘閉了閉眼,無端端暴躁了起來,“你阿爹早死了!”

    金枝:……

    “阿娘,你別跟我斗氣,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帶著我在外頭四海為家,其實你……不是不想回正義島,而是我阿爹在那兒等你,可你不想看到他,甚至不希望讓他知道我的存在……對不對?”金枝問道。黑暗中,棠娘白凈的臉龐瞬間漲紅。

    “不是!”棠娘怒道。

    金枝問道:“他得罪你了?”

    “沒有!”

    金枝奇道:“他沒得罪你,那你跑什么?”頓了一頓,小姑娘又好奇地問道:“難道說,是阿娘你對不起他?”

    棠娘的心肝兒頓時跳漏一拍,“你這死孩子!胡說什么呢?”

    金枝兒笑了,“阿娘,你沒發現嗎?其實你平時很少生氣,當然也很少開心……情緒波動并不多,但只要一說起他來,你就……有種掩飾不住的激動。”

    “我沒有。”棠娘淡淡地說道。

    這孩子怎么這么鬼靈精怪?

    簡直和梔梔一模一樣!

    不過,梔梔年歲長些,雖然心里門兒清,但不該說的她一句也不說。金枝畢竟還小,在城府與涵養方面欠了些火候。

    天知道她多辛苦才掩飾住激動和驚訝的情愫……

    這時,金枝又抿嘴一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阿娘你別生氣嘛!”

    “我沒有生氣。”棠娘嘴硬道。

    黑暗中傳來小姑娘的嘻嘻輕笑聲。

    棠娘莫名有些臉熱。

    母女倆就在這一方小小的庇護所里呆了一天一夜。

    其實也不是那么的舒服。

    黑暗、悶熱,空間狹小,風聲尖銳得像女鬼在尖叫,雨聲噼里啪啦砸在竹編遮棚頂上,動靜大得讓整個庇護所都在顫抖……

    母女倆基本上坐在庇護所里的。

    坐久了屁股疼,也是可以站起來,但庇護所的頂、會緊捱著棠娘的頭頂。而且庇護所不但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還經受著風吹雨淋的摧殘,母女倆也只能是坐累了就起來站一塊兒,并不敢劇烈運動,就怕把庇護所給整塌了。

    也基本沒辦法睡著。

    原因無它,噪音太大了。

    直到臺風過境后,動靜小了許多,娘倆兒才相依偎著好好睡了一覺。

    清晨,棠娘起來了。

    金枝還睡著。

    小姑娘愛睡懶覺,平時在家要是棠娘不喊她起來練功,她能一覺睡到大中午!

    棠娘看了看女兒白皙高挺的秀氣鼻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圓潤的鼻頭……女兒啥都好,就是有點不太像她。

    嗯,可能還是像她爹。

    “阿娘,我還要睡覺……”金枝閉著眼睛呢喃道。

    棠娘心疼女兒跟著她一路奔波、還擔驚受怕的,便道:“嗯,你睡你的。”

    她出了庇護所,又仔細地將油氈布帳子角掖嚴實了,將三個空的軍用水壺斜挎在身上,朝著島上走去。

    棠娘找到了淡水,先是洗漱了一番,灌滿了三個水壺,又采了些蛇滅門、萱草花、野決明等。看到叢林里有棵大樹,樹上掛著八月瓜藤,結滿了金燦燦熟透了的野果八月瓜,便用鞭子打了下來,全都裝進網兜里……

    當然,過程中她一路遇到蛇,自然是毫不客氣地鞭子狂甩……最后又卷了十來條死蛇,一樣拖回營地。

    棠娘先是焚燒了蛇尸,扔在營地周圍;再將驅蛇植物焚燒了,也扔在營地周圍。然后她就吃起了八月瓜。

    八月瓜的味道簡直甜如蜜,甜糯又多汁。

    她一口氣吃了四五個,留了一半兒給女兒……

    突然,她警覺地站起身,看向了遠處。

    海洋遠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兒?

    棠娘站在高處,盯著那個小黑點兒看了一會兒,終于確認……那是一艘小船。

    但不知為何,好像無人駕船???

    蛇島已經很接近正義島,搖船的話,一天就能到。

    如果在這個地方發現了一艘無人操縱的小船……

    那么大概率就是,島上有哪位老兄弟已經不行了,于是獨自出海投身——這就是海葬。

    整個南陵只有正義島還保存著這樣的習俗。

    因為正義島上的人是漁民,他們天生屬于大海。

    棠娘的心,頓時緊緊地揪了起來。

    一時間,她不敢去想到底是哪一位老兄弟……

    但她突然意識到,她的老兄弟們本來就已經不年輕了,在她離開的十年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告別了正義島,回歸大海。

    棠娘呆呆地看著那艘小船兒,心頭突然泛起了濃烈的歸家意識。

    只是——

    隨著小船兒的靠近,好像船上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棠娘睜大了眼睛。

    所以?

    船上的老兄弟還活著???

    棠娘立刻身姿輕巧地躍下礁石,朝著海邊沖去。

    只要船上的人還沒死透,她至少還可以和老兄弟說說話!

    她迅速趕到海邊,蹚了一會兒的淺灘,就一個猛子扎入海里,迅速朝著那小船兒游去。

    游得越近,她就看得越清楚……

    船上確實有個人,還活著,而且還頂著一頭白發?

    近了,近了……

    船上那人是個男的。

    他沒穿上衣,也不劃船,就背對著棠娘的方向,呆呆地坐在小船上……整個人顯得毫無生機。

    棠娘奮力游過去,用力踩水,從水中一躍而出,雙手攀住了小船的船舷。

    白發男人被嚇一跳,轉過頭看著棠娘。

    棠娘呆住。

    這白發男人……

    他為什么擁有一頭雪白的頭發,卻擁有一身小麥色瘦削但精壯的軀體,以及他的臉……他生得容貌俊美、氣質沉靜文雅、眼睛也漂亮,就是看著她的眼神里,似乎正醞釀著莫名的風暴。

    最最最重要的是,男人的五官……居然熟悉得讓棠娘感到有點兒毛骨悚然?

    這男人就是傅明宇。

    他正喪氣呢……

    被退落的潮汐給帶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在船上小寐時好不容易夢到了棠娘結果在夢里一著急就……醒了!

    想要再入夢多看她一眼也是不能……

    結果???

    那魅惑了他一輩子的美艷海妖突然出現在他的船上?!

    她身著黑衣,肌膚冷白細膩,濕噠噠的烏發貼在瑩雪一般的美麗面龐上,眼神無比清澈,還盛滿了驚訝,以至于她的紅唇也微微半張,露出一排小巧潔白的牙齒。

    “你……棠娘?”傅明宇失聲驚呼。

    棠娘驚呆了。

    這把聲音——好吧,看到他的臉和他的白發時,她還真有點兒懵,不敢確認是他。但他一開口說話,這聲音她當然認得啊……

    還是真是傅明宇?

    天,這到底是什么孽緣?

    大海這么大,居然……這樣也能遇上?!

    在這一刻,傅明宇整個人突然就顛狂了起來。

    他一把捉住棠娘,生生地將她提溜上船,然后一個餓虎撲食就將她壓在艙底,然后歇斯底里地低吼,“我就在夢里說了你幾句,你就……一聲不吭的要走?我等了你十年了!我不配問你一句你要去哪嗎?你要去哪兒你說!我跟你一塊兒去啊!”

    棠娘瞠目結舌。

    極度地震驚,讓她的大腦完全轉不過彎來……

    所以也沒有反抗。

    而對于傅明宇來說,這一刻簡直如置身夢中!

    他現在……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啊?

    他找了她多久,等了她多久……

    都已經快絕望了、被逼瘋了,結果她突然出現?

    傅明宇不愿意相信這是一個夢。

    但哪一次的夢,都比這一次真實……他心愛的美人魚躺在他身下,他能感覺到她身上濕衣的冰冷,以及她身體的微溫,她富有彈性的肌膚……以及她愈發美麗的容顏……

    傅明宇怔怔地盯著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喜得渾身輕顫,又恨得雙目赤紅。

    他告訴自己——

    這不是夢!絕不是夢!!!

    算了……

    就算這是一個夢吧!

    那他也要好好珍惜能夢到她的時光。

    他俯身下去,惡狠狠地吻住了她。

    棠娘陡然睜大了眼睛。

    第494章

    小船兒在平靜無波的海面蕩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細細窄窄的烏頭船上空無一人。

    但仔細一看,遮棚下露出一雙女人雪白的足,與之交纏著的,是一雙屬于男人的麥色大腳。

    破碎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女人始終不發一言。

    男人卻喃喃不休——

    “我快被你折磨死了你知道么?”

    “這些年你都上哪兒去了……嗯?說啊!說話!”

    “你看,你不理我,你不肯和我說話,我也是……舍得不你的……”

    “你心里有我么?呵,我為什么要問你這樣的話呢?你要是不喜歡我,你一鞭子就能抽死我……所以你是喜歡我的,對吧?唐棠娘,你喜歡我……”

    “你以為你不說話就代表了不承認?棠娘,你是喜歡我,你看……你現在多喜歡,棠娘,我也喜歡你!”

    “以后別走了好不好?別走……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你要我怎樣都可以……就是別扔下我不管,棠娘,棠娘……如果我對你來說,只有這么一個作用,我也會……天天這么侍候你,讓你舒服的……好不好?以后永遠也別離開我……”

    “唐棠娘你說話啊!說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小船兒蕩出的漣漪圈兒,與男人說話的急促程度成正比。

    他語速緩和時,船兒便蕩得軟綿和緩;他發起怒來,船兒便重重一沉、再重重一沉……

    船兒蕩出的波紋便也更深些、更大一些……

    良久,小船兒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棠娘躺在艙底,極度的歡愉令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眼神也有些茫然。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竹編的遮棚……不明白事情怎么會發展成這樣。

    剛才她怎么就沒有推開他呢?

    大約是她也曠了許久吧。

    當他用溫暖干燥的大手拉住她、不讓她走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先一步快過她的腦子做出了決策。

    更讓她驚詫的是,她的身體居然比她想像中更渴望他、更熟悉他,更愿意與他接觸?

    然后就——

    一發不可收拾。

    棠娘扶額。

    等到余韻消散,她坐起身,伸手想去拿衣物。

    傅明宇搶先一步先將衣物抓走。

    饜足過后,他瞪著一雙水潤的桃花眼看著她,低聲呢喃,“我不是在做夢吧?”

    棠娘冷冷地看著他。

    她猛然朝他撲去——

    然后越過他、抽出濕衣,遮身、穿戴。

    傅明宇也跟著飛快的穿衣。

    他是男的,穿上褲衩子就好,比她動作快。

    然后再次壓制住她,問她道:“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棠娘盯著傅明宇看了一會兒,突然朝他嫵媚一笑。

    素手一揚——

    推開他的肩頭。

    但她用的是巧勁兒,傅明宇只是被她輕輕推開,并沒有撞向船沿。

    棠娘已經用手撐住船艙底,身姿輕巧地一躍——

    她跳下了海。

    傅明宇壓根兒沒有思考,追過去,也跟著直接跳出船舷,墜入海中。

    不過,他的水性……只能說,會游泳而已。

    落入水中后,只看到那玄衣倩影已經去得遠了!

    傅明宇又驚又怒,大叫道:“棠娘!棠娘——”

    他立刻朝著她逃走的方向追去。

    但結果卻是——

    與她相距越來越遠。

    傅明宇氣得腦門發懵,氣道:“唐棠娘!你就這么恨我?就這么不待見我?唐棠娘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討厭我?你說你討厭我,那我、我這一輩子……再也不來糾纏你!你回來!回來啊……”

    美人魚早就已經逃得沒影兒了!

    傅明宇被氣得臉色鐵青,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朝著棠娘消失的地方游去。

    不過,他的速度遠不如棠娘快,體力也不如棠娘好,又一邊游泳一邊大喊……一個不留神就嗆了幾口水。

    在海面上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傅明宇逐漸體力不支,雙手已經劃不動水了,還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

    “棠娘!棠娘——”

    他悲痛欲絕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十年前她第一次悄然離去,還給了他莫名的聯想余地。

    他總覺得,或者她是因為其他的事情離開正義島,并不是想要避開他……

    十年后好不容易重逢,她卻再次絕然離開!

    這一次,她依舊一言不發。

    雖然并沒有說是因為他才離開的,也沒說喜歡或不喜歡他,可如此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這還用說嗎?

    至少她不會因為他而留下!

    傅明宇萬念俱灰。

    他心如刀絞,當即手腳舒展,整個人面朝上直挺挺浮在海面上,不再掙扎踩水劃水,甚至自暴自棄地兩眼直盯著那輪耀眼至極的太陽。

    算了。

    算了!!!

    反正棠娘也不在乎他!

    他的十年堅持根本就是個笑話!

    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是他自作多情了。

    淚水自眼角滑下,順著面龐落進海里。

    連他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傷心而流的淚,還是被猛烈的陽光所刺激的……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傅明宇慢慢沉入海中。

    浮在海面上時,渾身上下都被灼熱的陽光照得發熱;沉入海中時,冰涼的海水將他整個包容,裸露在衣料外的肌膚有些微微發疼。

    啊,海水沒過了他的口鼻耳,溫柔地撫上了他的臉。

    身體已經被海水浸得渾身發冷,心中絕望到了極點,覺得四肢沉重得完全不動彈……

    傅明宇緩緩轉動眼珠,嗚咽了一聲。

    算了,再見吧……

    然而正在這時,一只溫柔有力的手突然托住他的后腰,阻止了他繼續下沉的去勢。

    傅明宇怔怔地看著……

    那穿著一襲黑衣的雪膚絕色美人魚,看著向他的眼神震驚、疑惑而又心疼。

    她覆唇過來,一邊為他渡氣,一邊踩著水,飛快地助他向海面升去。

    傅明宇一動不動,如同一具白玉石雕。

    他已經嘗夠了被拋棄的絕望滋味,不拒絕她、也不接受。

    她愈發焦急,加快了踩水的動作,上升的速度更快……

    很快——

    “嘩啦啦”水聲響起,棠娘帶著傅明宇浮出了水面。

    “你瘋了嗎?”棠娘厲聲說道,“傅明宇!剛才你差點兒死了你知道嗎?”

    傅明宇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赤紅著眼睛看著她,冷冰冰地說道:“我死我活,與你何干。你要走,我攔不住你……我要死,你又何必勉強?”

    棠娘怒道:“你活著,留得一條性命在,不完全為了你,還為了你的家人,你的伙伴!你……”

    “可他們都不是你!”傅明宇嘶啞著嗓子說道。

    棠娘看著他,一時無語。

    “你現在愿意和我說話了嗎?”傅明宇怔怔地看著她,低聲說道,“那你就……看著我的眼睛,親口告訴我……唐棠娘,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

    說到后來,他的情緒再次崩潰,從低語溫柔變成了憤怒狂吼。

    尾音都破了。

    然而棠娘卻看著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淚水糊花了傅明宇的眼睛,他大聲說道:“你說不出口嗎?你覺得我有這么差勁,讓你覺得喜歡我很丟人嗎?唐棠娘,承認你喜歡我、承認你就是喜歡和我睡……有這么難?”

    棠娘:……

    傅明宇惡狠狠地盯著她,大聲說道:“我!傅明宇……喜歡唐棠娘!你聽到了沒有?傅明宇喜歡唐棠娘!無論是在傅明宇的眼里,還是他的心里,唐棠娘都是他最愛的女人!”

    “傅明宇從來都不覺得唐棠娘比他大十幾歲是什么問題!傅家人早就已經接受了這一點!正義島、南陵鎮所有人都知道傅明宇喜歡唐棠娘!所有人都知道傅明宇為了等唐棠娘回來,已經在這兒等了十年……”

    棠娘驚呆了。

    說到這兒,傅明宇質問唐棠娘,“唐棠娘我問你!我敢堂堂正正地承認我喜歡你……你呢?你不敢承認,難道你也不敢否認嗎?”

    棠娘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說真的,在她的印象中,傅明宇就是個傲嬌自恃的富家子弟。

    她對他是有好感的,但從未想過責任二字。

    她……說白了,確實只想玩玩而已。

    可她萬萬沒有料到,這個男人對她的愛意居然如此兇狠猛烈!

    他……

    真的是為了等她,才留在正義島的?

    他敢于向家人、向正義島的人、向整個南陵鎮坦承他對她的愛???

    天!

    她是窮得叮當響的土匪婆子,他是家世富貴的官二代;她還比他年長十六歲!!!

    這些年她都不在南陵鎮……

    那么他獨自一人到底承受了多少非議?吃了多少苦頭?被多少人嘲笑過?他家里人是不是也不理解他???

    傅明宇流著眼淚問道:“棠娘,你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就算不喜歡……你說話啊!你讓我知道啊!”

    這時,一道清麗的童聲很突兀地響了起來,“阿娘?你還好嗎?”

    傅明宇愣住。

    他緩緩轉過頭,看到了一個……古靈精巧的漂亮小閨女。

    第495章

    棠娘皺眉看著小金枝。

    剛才她被傅明宇的表白給震驚住,一時不留意,竟然沒有覺察到這小丫頭居然直接從她們的小船上抽了塊一米寬、一米長的木箱蓋子,將這當成了小船兒。然后再捆根麻繩,將槳松松地固定住……

    就這樣,小丫頭直接跪坐在木箱蓋上,劃著“小船兒”就過來了。

    這會兒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著傅明宇。

    依著金枝的聰慧,以及阿娘怪異的表現……小金枝已經猜出這個白發俊顏的男人是誰了。

    ——恐怕就是她的大學生阿爹吧?!

    小金枝正打量著傅明宇。

    傅明宇也目瞪口呆地打量著小金枝。

    這小閨女……好漂亮啊!而且這孩子讓他沒來由的就生出一股熟悉感。

    好像他應該早就認識她似的。

    再仔細看看,孩子的五官很漂亮,皮膚特別白皙細膩,混合著和梔梔很類似的古靈精怪感,又有著和棠娘一模一樣的慵懶與清冷。

    棠娘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好了咱們先回島上去。”棠娘說道。

    她對傅明宇說道:“你先抓著這木板,我過去把你那船拖過來。”

    然后又轉頭交代女兒,“金枝,他水性不好,你照看著他。”

    “知道了阿娘。”小金枝脆生生地說道,還忍不住悄悄看了傅明宇一眼。

    棠娘扶額。

    這小家伙!估計是已經猜到這就是她阿爹了……才故意喊她阿娘的。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嘆氣,轉身朝著小船兒游去。

    木箱蓋板這兒,就剩下了小金枝和傅明宇。

    小金枝跪坐在木箱蓋子上,傅明宇趴在木箱蓋子旁……

    傅明宇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小姑娘。

    今天對他來說……實在是驚大于喜,又似夢似幻!

    攢了十年的失望,讓他本來就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遇到了棠娘……而現在,居然還有個小姑娘喊棠娘做娘?

    所以???

    這個孩子,就是當初棠娘執意出走的原因?

    可是……

    傅明宇在正義島上呆了十年,看著身邊的知青們戀愛、結婚、生娃,更加是看著那些娃娃們慢慢長大的。

    所以他看出來了,這小姑娘生得嬌小玲瓏的,怕只有六七歲大!

    而棠娘離島已經十年,如果這孩子只有六七歲大……那就證明她不是他的孩子。

    傅明宇的心肝兒開始隱隱作痛。

    棠娘后來又有了別的男人?

    “你……叫金枝?”傅明宇看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金枝點點頭。

    “哪個金、哪個枝?”傅明宇又問。

    小金枝答道:“黃金的金,枝葉繁茂的枝。”

    “啊,是金枝啊……”傅明宇心里更加涼了,但他還是有些放不下,便艱難地問道,“那你……姓什么啊?”

    小金枝聰慧過人。

    雖然阿娘對她阿爹的事兒一直嚴防死守、守口如瓶,還是那一回她喝醉了酒,才醉薰薰說出她阿爹是個大學生……那么一點點的線索的。

    可眼前這人……誰知道他是不是大學生啊?

    小金枝猶豫片刻,不答反問,“你是大學生嗎?”

    傅明宇一愣。

    “是。”他坦然承認。

    小金枝眼睛一亮。

    但剛才她在島上睡醒以后,見阿娘不在,便拿著鞭子和匕首出來尋人。

    不過,她并沒有離開庇護所。

    因為庇護所被阿娘打理得很好,完全沒有蛇敢往這邊兒來……小金枝站在礁石上觀察了一下島上的動靜——她知道這里是蛇島,就算是武藝高強的阿娘,也不會輕易深入。

    所以,只要阿娘在附近,就肯定會有些動靜的。

    事情就是——

    沒有。

    島上安安靜靜的。

    那么,阿娘有可能是下海捕魚了。

    于是小金枝爬上那塊最高的礁石,站在那兒往遠處眺望。

    果然,她看到遠處有個小黑點兒……

    凝神細看,她看出來那是一條小船,還發現有兩個人正一前一后的從船上翻下海里?

    那個穿黑衣的……不消說,就是她阿娘了!

    于是,小金枝趕緊爬下礁石朝著淺灘走去,先是走到小船那兒,爬上船只拿走船艙上的一只木箱的蓋子,劃著小船兒就過來查看情況了。

    她趕過來的時候,還費了點兒時間。

    一過來,她就聽到白發俊顏的男人憤怒大吼著“我傅明宇敢承認,傅明宇喜歡唐棠娘,你唐棠娘敢不敢承認”什么的……

    這……

    傅明宇又問了一遍,“枝枝,你姓什么?”

    小金枝咬住下唇。

    是啊,她的疑問也和傅明宇一樣。

    為什么她阿娘叫唐棠娘,這個疑似她阿爹的人叫傅明宇……她卻叫金枝啊?

    如果她們真是一家口的話,為什么個人有個姓氏?為什么她既不從父姓、也不從母姓?

    現在傅明宇問她姓什么,小金枝猶豫半晌,說道:“我就叫金枝。”

    傅明宇愣了半天,眼圈又開始泛紅,一顆心兒沉入海底。

    ——原來這孩子不叫唐金枝,也不是傅金枝……

    唐棠娘果然有別的男人了?

    在這一刻,傅明宇簡直難過得想死!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心頭凄楚,又問金枝道:“枝枝,那你……今年多大了?生日是哪一天?”

    金枝盯著傅明宇看了半日。

    她倒是可以確認她阿娘除了不太喜歡談論她阿爹之外,其他都是坦蕩蕩不可對人言的。

    于是便將她的年齡和生日說了。

    傅明宇又垂頭推算了一番,突然又笑了。

    “金枝,你……是我的女兒嗎?”他高興地揚起了眉毛。

    小金枝打量著傅明宇,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

    看樣子,她的生日可能對上了。

    可姓氏不對……

    她還是不敢貿認。

    至少有一點,小金枝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她阿娘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

    先看眼前這男人的長相:

    再看看這個傅明宇的長相……是真的很帥氣很俊美,身體也很好看,瘦高個兒,俊秀斯文。就是一頭白發長了點,蓋過了耳背、也遮住了眼。但不得不說,白發也有白發的韻味,反倒覺得更加帥氣好看了。

    再看這男人的行為:

    憑是哪個男人,如果敢像剛才那樣糾纏她阿娘的話,早被阿娘一鞭子抽個半死了!

    瞧瞧,剛才這個傅明宇用最兇狠的語氣,那樣熱烈的向阿娘表白……

    阿娘居然沒有生氣?

    這不是偏愛是什么???

    不過,對于傅明宇如此直球的問白,小金枝笑瞇瞇地答道:“我可不知道。”

    傅明宇面上突然流露出些許忸怩神色……他飛快地看了看遠處,發現棠娘已經拿到了小船兒,這會兒正往這邊兒趕、但應該還沒達到可以聽到他和小金枝說話的距離?

    于是他壓低了聲音,飛快地問道:“小金枝,那這些年來……你阿娘有沒有伴兒啊?”

    小金枝明白了。

    她假裝不懂,“那當然有啦!”

    傅明宇面色一垮。

    小金枝繼續說道:“我就是我阿娘的伴兒啊!我倆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嗯,自從我出生以來!”

    傅明宇松了口氣,埋怨道:“說話別喘那么大氣兒成嗎?嚇死我了……”

    然后他還有點兒不放心,又強調了一句,“小金枝,這些年來你一直和你阿娘在一起,并沒有別的男人……陪著你們,對不對?”

    小金枝定睛看著傅明宇,突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傅明宇愣住,心想他是不是說錯話?

    趕快反省了一番——

    好像也沒說錯什么話吧?

    怎么這小丫頭笑成了這樣?還前俯后仰了起來???

    其實小金枝覺得好笑的是……這個傅明宇實在太有意思了!

    完全不同于她阿娘的清冷淡漠,傅明宇一看就是個打直球的性子——愛就大聲說出來,恨也要恨得明明白白,心存懷疑的時候面上的表情也透出了濃濃的疑惑,開心的時候他笑得可真好看,難過的時候眼圈紅紅的、似乎淚水馬上就要從眼眶里跌落下來……

    這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呢!

    和她阿娘清冷的性格好搭配啊……

    小金枝抿著嘴兒笑。

    這時,棠娘駕著小船兒趕到。見這一大一小相處甚歡,她沒來由就有些心慌,便問道:“你倆說啥呢?”

    小金枝認認真真地回答:“阿娘,他正在向我打聽……這些年來,你有沒有和別的男人鬼混!”

    棠娘皺眉。

    傅明宇的俊臉卻瞬間紅透了!

    “我、我……”他可覺得太丟人了,想要否認、但剛才他確實是這么問的啊!于是吱吱唔唔好半天,最終他破罐子破摔,氣呼呼地說道,“……就算有,那我也、我也……也就不計較了吧!”

    棠娘呆住。

    小金枝爆發出一陣如銀鈴般的大笑聲。

    傅明宇和棠娘同時面紅耳赤的。

    棠娘扶額,無奈地說道:“沒有!金枝你別笑了……”

    聞言,傅明宇的一雙眸子頓時熠熠生輝。

    他歡歡喜喜地看向了棠娘。

    第496章

    棠娘將傅明宇和金枝接到了小船上,三人朝著蛇島而去。

    其實這里距離蛇島已經很近了。

    要不然,就憑著小金枝的體力,她也過不來。

    到了蛇島,棠娘先讓他二人把八月瓜吃了,又燒了一鍋開水,讓晾成涼白開;然后她讓金枝去捕魚,交代傅明宇把她和金枝昨天棲身的庇護所拆了……

    她則提了個空桶,又拿著三個空的軍用水壺,繼續去山上接淡水。

    因為金枝十分贊美八月瓜的甜蜜,所以棠娘又順路打了不少下來……當然也收獲不少蛇尸,全都被她拖行了出來。

    等到她回到營地時,小金枝已經打了十來條二三斤重的海魚,足夠一家三口一頓的口糧了——這里畢竟距離正義島也就一天的路程了,而且海魚么,海里多得是,沒必要囤糧。

    于是,棠娘看到小金枝一直守在傅明宇身邊,饒有興趣的問東問西。

    “大學生,你的頭發為什么白了呀?”

    “想你阿娘想的。”

    “你當年到底干啥了,怎么把我阿娘逼走了啊?”

    “……”

    “大學生,你的個子有多高啊?”

    “一米八七……怎么了?”

    “沒什么,我在想,以后我能長多高……”

    “……”

    “大學生……”

    傅明宇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小枝枝,你怎么老是喊我大學生?”

    金枝歪著腦袋看了棠娘一眼,露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

    棠娘面上一紅。

    這熊孩子!

    不就是那次她酒后吐真言么?

    犯得著一直用這個來……逼她承認眼前這男的就是孩子爹?

    棠娘淡淡地說了一聲“金枝去煮魚”,然后便轉身去處理蛇尸去了。

    金枝吐了吐舌頭,去處理魚了。

    小姑娘聰慧異常,又長年跟隨母親東奔西走的,當然知道在毒蛇遍地的蛇島上,母親每去取一次淡水,就是一場生命的博弈。

    所以她給三個軍用水壺灌滿涼白開,剖殺海魚時用的全是海水,烹飪海魚時,也最大程度使用最少的淡水……

    最后淡水還剩下了大半桶。

    “阿娘,你和大學生要不要洗一洗?”金枝問道。

    ——剛才他倆都下海了。海水稠膩,不處理的話,干在身上會黏糊難受、還發癢。

    棠娘說道:“要,這半桶我用,一會兒我再打點兒水來。”

    金枝想說,平時也不是沒有出海的時候。實在狼狽時,她阿娘洗漱只需要兩瓢淡水,一瓢用來洗臉、一瓢用來洗頭……身體么,就用兩塊沾了淡水的毛巾擦拭兩次就好。

    現在大學生來了,阿娘寧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多打一桶淡水回來???

    金枝畢竟年紀小,雖然聰明,但眼神藏不住……

    棠娘自然看到了金枝眼里的揶揄,不由得面一紅,狠狠瞪了她一眼。

    金枝又笑了。

    正好傅明宇說道:“棠娘,在哪兒接淡水呢?你告訴我,一會兒我去打水……”

    “你去不了!”金枝搶著說道。

    傅明宇愣住,“為什么?”

    金枝說道:“因為這里是蛇島啊!”

    傅明宇勃然變色,“這里是蛇島?!”然后眼神就飄到了之前棠娘焚燒蛇尸的地方。

    ——虧他剛才還在想,棠娘帶了那么多死蛇回來干啥,是準備把蛇當成口糧嗎?但蛇肉肯定不如魚肉好吃,而且棠娘捕魚更輕松啊!

    所以?

    他再看了看棠娘將燒焦的蛇尸擺放的位置……終于明白了,她是為了威懾島上的活蛇?!

    “棠娘,你別去打淡水了,這半桶全給你……要是不夠用,我那船上還有一桶淡水。”傅明宇說道。

    頓了一頓,他忍不住問道:“棠娘,你覺得這島上的毒蛇……是不是比以前少了?”

    棠娘很肯定地點頭,“是!所以……是梔梔又干了些啥嗎?”

    傅明宇笑道:“那一年海鷗島上鬧猴災,那些猴子可壞了,扔石子兒砸壞我們的玻璃窗,還偷我們的東西、破壞我們的菜園子!得虧那會兒還不是糧食豐收季,不然我們的苞米估計也得遭殃……”

    遂將梔梔決定流放那窩猴子的事兒說了。

    然后又將最近黎恕還放了些鬣狗、鷹等在蛇島上……期待著能改變這個島的生態環境的事兒說了。

    棠娘聽得入了迷。

    傅明宇見她愛聽這些,便又說了一下海鷗島、正義島這些年來的變化。

    棠娘更是久久不語。

    “阿娘阿……大學生,我們趕緊吃完了魚湯離開這兒吧!這里畢竟是蛇島,咱們別在這兒呆太久。”小金枝插嘴道。

    棠娘和傅明宇對視一眼。

    “先洗洗吧!洗好再吃。”棠娘說道。

    棠娘先洗。

    她蹲在水桶邊,第一瓢水,一半兒先用來沖洗頭發,然后再沖洗一次;第二瓢水,一半兒先洗臉,再用另一半兒徹底將臉蛋洗凈;第三瓢水,用來沾濕兩條毛巾……先是命傅明宇轉過身去,又讓金枝擋在身前,棠娘飛快地將自己的身體也擦洗了一遍。

    剩下的小半桶淡水,她全都給了傅明宇。

    接下來,棠娘和小金枝就背對著傅明宇,開始端碗喝魚湯。

    傅明宇洗漱得更快,他頭發短嘛!

    快速清洗完,他便也蹲到了棠娘身邊,捧碗喝魚湯、吃魚肉。

    他捧著碗,雖然大口喝湯大口吃肉,但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棠娘,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她。

    他貪戀地看著她的容貌,驚嘆于時光雖然流逝了十年,怎么她一點兒沒變?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一眼就認出她來……

    現在的棠娘,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多歲的模樣兒,而他頂著一頭白發,去到陌生的地方時,總有可愛的小學生們向他打招呼,“老爺爺好……”

    這算不算在外表上,他和她已經很般配了呢?

    搞不好他還顯老氣一些。

    不管怎么說,傅明宇就這么一直看著棠娘。

    越看就越喜歡。

    也越看就越害怕失去。

    棠娘生得美貌,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當然知道她頂著這樣一副成熟美艷的皮囊,無論在哪兒都是眾人視線的中心。

    但是,傅明宇的眼神……是不是太囂張了?

    “我比你碗里的魚湯還好喝嗎?”棠娘皺眉問道。

    傅明宇一笑,“你最漂亮。”

    “梔梔可比我漂亮多了……”棠娘忍不住想起了梔梔。

    傅明宇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棠娘,說道:“我哪知道別梔梔漂不漂亮!”

    棠娘皺眉。

    梔梔還不漂亮?

    傅明宇豈不是睜眼說瞎話?!

    她便冷冷地斜睨著他。

    只見他捧碗喝湯、吃肉,還不忘看著她,說道:“她漂不漂亮,要不等回去了你問問她男人……反正我對她不感興趣,我不知道她漂不漂亮。”

    棠娘明白了。

    他以為她在吃醋?

    開什么玩笑!

    她會吃梔梔的醋?

    但很快,棠娘就明白了——她當然不會吃梔梔的醋,因為她一直都知道,梔梔和黎恕的感情有多好。可傅明宇……他是真的,滿心滿眼只有她。

    棠娘陷入沉默。

    她低下頭,繼續吃著碗里的魚肉魚湯。

    半晌,棠娘說道:“一會兒我去我把那條船挖出來……”

    “我上你的船,我的船……用繩子拉在你船的后頭。我過來幫你劃槳!”傅明宇安排得明明白白。

    同時也掐死了棠娘那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后半句話:我們各坐各的船回正義島去。

    接下來,傅明宇又爆出了一句話,“你們先跟著我回一趟林市……臺風來之前,家里就捎信給我,說我媽病重。現在你倆終于回來了,就跟著我一塊兒回去看看。”

    聞言,棠娘直皺眉。

    小金枝卻興奮地兩眼放光!

    ——她自幼跟隨阿娘四處漂泊,國內的大中城市幾乎走了個遍,見識過不同的風景,也看多了各種各樣的人。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她和阿娘始終沒有特別親近的親戚。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她和阿娘在一起。

    所以?

    她也是有親戚的,對嗎?

    “我不去。”棠娘淡淡地說道。

    傅明宇急了,一把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棠娘沉默不語。

    “就一次!成嗎?”傅明宇急急地說道,“……你放心,他們也很喜歡你的!而且我們還有了金枝……我媽她會高興得……馬上病好的!”

    “好,就算你的擔心成真,他們真的不看好你我,那也沒關系啊!你才是我最想要的……家人對我來說,確實很重要。但我爸才是陪伴我媽一輩子的人,我嫂子才是陪伴我哥一輩子的人……他們不能接受你我,那我倆就帶著金枝回正義島去……我會再用別的方式來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棠娘,或者以后你還想去哪,我都陪著你們一塊兒去!但你不要再扔下我不管了好不好?”傅明宇焦急地說道。

    棠娘久久一言不發。

    傅明宇一看這情景,心又涼了半截。

    他太了解她了。

    ——她這意思就是,根本不想定下來。無論是她的感情、還是她的生活!

    小金枝看著傅明宇的眼圈兒通紅,眼淚都已經在眼眶里來回滾落,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小姑娘猶猶豫豫地開了口,“阿娘,我……想去看看。”

    棠娘看了女兒一眼,雪亮的眼神完全拆穿了小姑娘的心機。

    她輕“哼”了一聲,不予回答。

    但小姑娘已經明白了,便笑著對傅明宇說道:“大學生,我阿娘同意了!”

    傅明宇十分驚喜,向棠娘求證道:“棠娘,是真的嗎?”

    棠娘理都不理他,站起身放下碗筷就朝著她的小船走去。

    “你是不是傻?”金枝嫌惡地對傅明宇說道,“非要我阿娘把話說得那么明白嗎?你到底是怎么當我阿……大學生的啊?你不了解她的性格嗎?”

    傅明宇當然聽出來,被小姑娘及時剎車的“我阿……”后面肯定是個“爹”字!

    所以——

    小金枝其實也認他的對不對?

    在這一瞬間,傅明宇高興得想哭!

    “因為我害怕啊!我怕她一聲不吭地又走了……你阿娘的性子我知道,就算她做上了一百件事,嘴上也不愛多說一句。她是一言九鼎的人,但凡我問她一萬遍你別離開我,討得她一句‘嗯’我也心安了,可她……”

    說著,傅明宇的情緒又變得低落了起來。

    小金枝長嘆了一口氣。

    她心想,她這大學生阿爹到底是多么的沒有安全感,才會這么卑微的啊?明明已經在阿娘那兒得到了少見的偏愛,卻這么不自信……

    好吧,她有一個熱情如火的阿爹,還有一個清冷如霜的阿娘,以后這個家可越來越有意思了呢!

    棠娘已經走到了沙灘那兒,開始挖沙。

    其實這會兒退下來的潮水已經令擱淺的小船兒浮在了水面上。

    棠娘要做的,就是把大石搬走、泥沙挖開。

    再加上傅明宇也過來幫忙……

    很快,一切就緒。

    將之前卸下來的物資又搬回到船上,再把傅明宇的小船用繩索牽在棠娘的小船兒后頭。三人上了船,棠娘掌舵,傅明宇搖櫓……小船兒順利地朝著外海飄去。

    傅明宇心里有事。

    剛才他讓她跟著他一塊兒去林市看望家人時,一時情急,將“我們還有了金枝”這樣的話說出了口……

    可棠娘卻既不反駁、也不承認。

    所以金枝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呢?如果是,為何孩子姓金?如果不是,孩子的生日又怎么說?

    最終,傅明宇鼓起勇氣問棠娘,“棠娘,金枝……是我的女兒嗎?”

    棠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然答道:“不是。”

    傅明宇驚呆了。

    第497章

    傅明宇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得到這樣的一個答案。

    ——小金枝不是他的女兒???

    他難過極了,轉頭看向了金枝。

    這么漂亮可愛、古靈精怪,和他長得還有點兒像的小金枝……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女兒呢?

    呃,等等。

    金枝和他長得很像?

    好像是挺想的!

    看,他是高鼻梁、尖鼻頭,金枝也是;他的耳朵是順貼著的,金枝也是。甚至金枝的耳廓形狀和他也很像……金枝的嘴唇形狀和他也很像!只有金枝的眼睛和眉毛是像棠娘的。

    以及,傅明宇自己在小時候也是很瘦小的,一直到十三四歲的時候才開始抽個子!

    小金枝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女兒呢?

    可是——

    小金枝卻死死地憋住了笑?

    傅明宇愣住。

    再想想之前金枝嗔怪他,問他是不是傻……

    傅明宇突然秒懂。

    他也冷哼了一聲,說道:“金枝就是我女兒!”

    果然,棠娘也沒吭聲。

    傅明宇大喜。

    他轉頭看向了金枝,然后眼淚開始忍不住地流。

    “金枝,”他顫顫巍巍地問道,“讓阿爹抱抱你,成嗎?”

    金枝看向了棠娘。

    棠娘把頭扭到了一旁去,不予置評。

    金枝一笑,撲進了傅明宇懷里,“我家的大學生阿爹喲——”

    殊不知,金枝的笑容是那樣甜蜜,可傅明宇抱著一團嬌小的女兒,卻放聲大哭。

    “金枝,金枝……你和你阿娘這些年在外頭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不是?金枝,你出生的時候阿爹都不能陪著你……金枝,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阿爹?”

    他哭得像個毫不設防的孩子。

    金枝也忍不住哭了。

    她怎會不羨慕有爹的孩子呢?

    父女倆抱頭痛哭。

    小金枝控訴道:“阿爹,我可想你了!你不知道……我阿娘把你捂得可嚴實了!關于你的事兒,她一個字也不說!還是我上學成績好兩年連跳四級,她高興喝醉了酒……才說了一件關于你的事兒……”

    “你阿娘說我什么了?”傅明宇問道。

    小金枝抽抽噎噎地說道:“她就說了一句,說你是個大學生……”

    面對女兒幽怨的眼神,棠娘索性背過身去。

    傅明宇也終于明白過來,這小妮子為啥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大學生嗎”,后來她也總喊他大學生……

    原來是這么一出啊!

    傅明宇抱著女兒嗚咽了許久,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話,

    “金枝,這些年來,你和你阿娘過得好不好?有受欺負嗎?捱過餓嗎?你們到底躲在哪兒啊……”

    “阿娘帶著我到處去!我們去過湘省的沙市,去過豫省的鄭市,鄂省的武市、贛省的南市、浙省的杭州……阿爹,全國所有的省城我們都去過了!我們沒吃過虧,也沒捱過餓受過欺負,沒人敢欺負阿娘!”

    “原來你們……去了那么多地方啊,難怪我的小金枝這么聰明!”

    “可是阿娘說,我聰明是因為我阿爹聰明呢!”

    聽了這話,傅明宇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笑,還看向了棠娘。

    可是,他眼角明明還掛著尚末跌掉下來的淚珠!

    父女倆繼續聊天。

    小金枝問道:“阿爹,咱家還有什么人啊?他們……是不是不喜歡我和阿娘?”

    傅明宇如實答道:“咱家還有爺爺奶奶和大伯一家,他們不是不喜歡你阿娘,是覺得我和你阿娘的歲數差得有點兒遠……”

    然后他又指著自己的白發,問女兒,“你覺得我和你阿娘,有差距嗎?”

    小金枝嘻嘻笑,“我覺得你看起來還要老些!阿爹,你明明不老,為什么頭發全白了啊……”

    傅明宇又看了棠娘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還不是想你阿娘想的!一天到晚都在想,醒著的時候想,睡著的時候還想……想我究竟做錯了什么,她要這樣一聲不吭地走掉!又在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喜歡我……要是不喜歡,何必招惹我?要是喜歡,又怎么會走?”

    掛在睫毛上的淚珠到底是順著面龐滾落了下來。

    棠娘嘆氣,“對不起。”

    傅明宇呆住。

    對、對不起???

    棠娘向他道歉了?!

    這是真的嗎?還是他幻聽了?!

    “你、你是在向我道歉!”傅明宇又哭了,“那你告訴我,當初你為什么要走?是因為你懷了孩子嗎?”

    棠娘想了想,說道:“是,也不完全是。”

    “首先,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孩子的爹是誰。其次,我確實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傅明宇瞬間門炸毛!

    “你不希望別人知道你孩子的爹是誰?你什么意思?我不配嗎?”他怒氣沖天地質問。

    棠娘輕抿唇,笑容勾人,“我以為你對我的喜歡,只是因為我的臉……當然我和你之間門,年紀相差太遠也是一個原因。我和你,其實并沒有什么交集,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胡說八道!”傅明宇怒道,“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

    想了想,他又壓下了心頭怒火,“算了,說這些也沒用。現在你已經回來了,我給你一個機會了解我,真正喜歡上我!”

    棠娘不語。

    小金枝好奇地問道:“那要是……了解了以后,我阿娘還是不喜歡你呢?”

    傅明宇火大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小金枝,一字一句地說道:“傅——金——枝!”

    小金枝撅起了嘴兒,“這里又沒外人……我就說說嘛!”

    傅明宇深呼吸——

    親生的!

    這娃是親生的!而且她從一出世起,就沒見過他,沒有受到他的保護和照顧……這是他欠娃的。

    所以不能生氣……

    深呼吸,冷靜下來。

    “不喜歡也沒關系,一輩子長得很……我就一直纏著她好了,到我死的那一天,她總會喜歡上我!”傅明宇氣呼呼地說道。

    金枝嘻嘻笑了。

    小姑娘轉頭看向棠娘,笑瞇瞇地說道:“阿娘,你和我阿爹……好般配啊!”

    這話傅明宇愛聽。

    他嘴角翹得老高了,看向女兒的眼神里不光只有親切和愧疚,還摻雜了些寵溺的意思。

    棠娘面無表情。

    一路上,傅明宇很嘮叨。

    他一直在說這些年來雙島、南陵鎮上的物是人非……

    棠娘看似一幅風輕云淡的模樣兒,實際上耳朵豎得尖尖的,聽得可認真了。小金枝也聚精會神地聽,一臉的驚嘆。

    從蛇島到林市,滿打滿算也要走上一天一夜的水路。

    ——這是需要避開大旋渦的前提下。

    但棠娘藝高人膽大,直接硬闖,并且在她高超的駕船技術之下,順利闖關!

    傅明宇呱噠呱噠講了一大通……

    發現天剛擦黑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林市入海口那兒的標志性建筑,不由得奇道:“棠娘,我們這么快就到了?”

    棠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傅明宇也不是傻子。

    他當然知道走正常的水路要一天一夜,但此時距離他們從蛇島出發才過去了七個小時……明顯是抄了近路。

    可抄近路是要經過大旋渦的啊!

    那可是一條死路!

    這……

    傅明宇嘆道:“還是你厲害!難怪黎恕那么著急地想要找你呢!”

    棠娘微微一笑,也沒說話。

    ——她還有用武之地,這就很好。

    三人來到林市,收好了船只,在附件村落的井旁打了水,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后來到了街上。

    十年過去,林市街頭的基建……其實還和十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最近政策松動,在林市街頭擺攤做小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了。

    傅明宇找了家小食攤,一家三口吃了湯面匆忙填飽了肚子,然后就搭乘公共汽車,直接去了醫院。

    傅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基本上一個月有二十天是呆在醫院里的。又因為她級別高,院方索性給她安排了一個單間門兒,專屬她一個人住。

    傅明宇輕車熟路地就找到了病房。

    不過,在進入病房之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對棠娘和金枝說道:“我光顧著著急了,來的時候忘記買探病用的水果了……你倆在這兒等一等,我去一趟樓下的小賣部……”

    然后盯著棠娘說道:“不許跑!”

    棠娘把頭扭到了一旁去。

    傅明宇又蹲下來,鄭重吩咐女兒,“看好你娘,別讓她跑了……對了,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小金枝搖頭,“你早點兒回來就好。”說著,她牽住了阿娘的手,安慰傅明宇,“放心,我會幫你把人看得牢牢的。”

    棠娘一臉的不以為然。

    傅明宇打定主意快去快回,便急匆匆地下了樓。

    棠娘在這兒站著也無聊,就走到了走廊的窗戶那兒,手肘撐在窗欞子上、手掌托著下巴,眺望遠處。

    小金枝也扒著窗戶往外看。

    不過,她個子矮小,只能看到窗子外的一片天空。

    “阿娘,你害怕么?”金枝小小聲問道。

    棠娘低頭看了女兒一眼,慢吞吞地答道:“有什么好怕。”

    金枝歪著腦袋看著阿娘,嘻嘻一笑。

    也對,這些年她跟著阿娘走南闖北的,什么時候見阿娘害怕過了。

    只是——

    突然有兩個女人一邊說話,一邊越過了棠娘和金枝,繼續朝前走去,

    “秀雅姐,傅明宇到底什么時候來啊?”

    “哎,我也不知道……這家伙真是的!”

    棠娘和金枝一怔。

    娘倆兒立刻不再說話,而是打量了起這兩個女人來。

    被稱為“秀雅姐”的女人看起來三十七八歲的樣子,穿戴不俗;另一個姑娘年輕些,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穿著長袖白襯衣和藍色及膝百褶裙,白棉襪和黑皮鞋。

    年輕姑娘披散著一頭柔順的長發,還戴了個格子布的發箍,看起來清純漂亮,文靜秀雅。

    “秀雅姐,其實傅明宇和我的感情已經很穩定了,你們之前也應該一早就已經知道……所以你們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你們是不是……看不上我的家庭啊?”年輕姑娘凄怨地說道。

    秀雅姐愁眉深鎖,安慰姑娘,“你別多心,我們家最開明不過。絕對沒有看不起你家庭的意思……這次老太太找理由把明宇叫回來,也是想幫你倆一把的意思,如果你倆能早點兒結婚……”

    “秀雅姐,要是你們能早點兒幫著把我弟弟的事兒辦了,我嫁給明宇不是遲早的事嗎?”年輕姑娘咬著下唇憂傷地說道。

    秀雅姐嘆氣,“咱們先去見老太太去,走吧!”

    棠娘盯著這兩個女人的背影,直到她們進入了病房。

    ——棠娘并不認識那個年輕姑娘,但認識那位秀雅姐,其實她就是傅明宇的大嫂,周秀雅。

    所以呢?

    這其實是一場騙局?

    傅老太太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她是想撮合傅明宇和那個年輕姑娘,故意謊稱自己重病?

    棠娘不由自主地轉身就走。

    可是,她的手兒卻被人牢牢牽住。

    低頭一看——

    是小金枝牽住了她的手。

    “阿娘,咱不慌著走,等阿爹回來再說!”小姑娘鏗鏘有力地說道。

    棠娘輕笑,“沒必要了。”

    第498章

    傅明宇拎著一袋水果,匆匆上了樓。

    走廊上沒有棠娘和金枝的影子。

    他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被遺棄的恐慌涌上心頭……

    他想也不想,拎著水果就沖進了他媽的病房。

    病房里有三個人:傅老太太、傅大嫂和劉燕燕。

    傅老太太正拉著劉燕燕的手,苦口婆心地說道:“……燕燕啊沒事兒,這事兒你別擔心!包在我身上!我是傅明宇的媽,他能對我怎么樣?他敢對我怎么樣?你就放心吧……現在你要做的呢,就是靜下心來好好追求明宇,只要他愿意和你結婚……”

    一語未了——

    病房里的三個人發現了突然闖進來的傅明宇。

    傅老太太瞬間啞了炮。

    傅大嫂目瞪口呆,劉燕燕瞠目結舌。

    “明宇啊,你怎么……沒敲門就進來了?”傅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問道。

    傅明宇快急死了,瞪著一雙赤紅的眼,質問道:“媽,我老婆孩子呢?”

    “啥?”傅老太太傻了。

    傅明宇拎在手里的一兜水果跌落一地!

    他轉身就跑,還瘋狂大喊道:“金枝!金枝……”

    傅明宇一出門——

    傅老太太立刻松開了握住劉燕燕的手,麻溜地爬上病床,躺下、又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她睜眼看著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又重新坐起身,問長媳,“秀雅啊,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夢里我聽到明宇說,他有老婆孩子了……”

    周秀雅也是半天回不過神來,“媽,我好像做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夢……”

    “我家明宇他……有老婆孩子了?”傅老太太喃喃說道。

    站在一旁的劉燕燕面色鐵青。

    卻說傅明宇沖出病房以后,四周轉頭看。

    醫院住院病房的結構,大多都是一棟樓、兩頭都是樓梯的結構。他剛才是從另外一邊的樓梯上來的,沒見著棠娘和金枝。

    所以?

    她倆有可能是從走廊盡頭的另一端樓梯那兒走了!

    傅明宇立刻沖了過去。

    他還大叫著金枝的名字,“金枝!小金枝你在哪?”

    他很清楚,如果他喊的是棠娘的名字——

    哪怕她就站在距離他不超過三米遠的地方,也絕不會吭聲,只會冷冷地看著他,最后默默轉身離開。

    所以他把希望全都放在了金枝的身上。

    幸好!

    金枝的聲音很快就響了起來,“阿爹——我們在這里!”

    傅明宇一愣,隨即大喜!

    他循聲跑了過去,然后在樓梯間找到了娘倆兒。

    傅明宇沖上前一把捉住了棠娘的手腕,這才略松了一口氣,說道:“你倆躲在這兒干什么?”

    “阿娘想逃跑!”小金枝立刻告狀。

    聞言,傅明宇握住棠娘手腕的力量陡然加重,急道:“這又是為了什么?”

    棠娘垂首不語。

    小金枝則大聲說道:“我和阿娘都聽到了,有個女的是你的對象!而且這次是你媽媽把你騙來的……應該就是為了讓你和那女的結婚!”傅明宇被氣得渾身發抖。

    他剛才已經去過母親的病房——為了尋找棠娘和金枝。

    當時他在病房里就看到母親拉著劉燕燕的手……

    只是,他太著急了,也沒留意母親和劉燕燕在說些什么。

    現在聽了小金枝的話——

    傅明宇怒從中來!

    他一手牽著棠娘,一手牽著小金枝,帶著她們大步流星地朝著病房走去。

    金枝人矮腿短,被阿爹給帶著……不得不一溜小跑。

    傅明宇停下腳步,單手將女兒抱了起來,左手仍牽著棠娘,朝著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前——

    棠娘頓住了腳步。

    傅明宇意識到她的掙扎,也停下了腳步,看向她,“你從來也沒有相信過我,對嗎?”

    棠娘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你不喜歡說話,那呆會兒你就別說話,一切有我。棠娘,過了今天……如果你還是實在是無法接受我的話,我不強求你,你跟我說一聲就好,好不好?”他低聲乞求。

    傅明宇拉著棠娘,對小金枝說道:“金枝,敲三下房門。”

    小金枝依言伸手敲了三下房門。

    “進來!”傅老太太的聲音響了起來。

    傅明宇又示意小金枝推開病房門。

    病房里——

    傅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一臉的虛弱。

    傅大嫂坐在床頭的椅子上,劉燕燕站在床尾處……

    三個女人的視線緊緊地盯著……被傅明宇抱在懷里的小女孩,以及被傅明宇緊緊牽住的棠娘。

    傅老太太噌的一下子就從床上坐直了身子。

    傅大嫂也瞪視著棠娘……

    好半天,傅大嫂終于回過神來,驚呼道:“棠娘?棠娘……還真是你啊!我的天哪,你、你終于回來了!”

    然后她一下子就哭了,“太好了,太好了你終于回來了!”遂轉頭對傅老太太說道,“媽!棠娘回來了!是棠娘回來了……”

    不料,老太太直勾勾地盯著棠娘,突然身子一晃,兩眼一翻白就倒在了床上。

    這下子,大家慌成了一團。

    “媽?媽你怎么了……”

    “大嫂你快去喊醫生來!”

    “傅伯母你這是怎么了?”

    “阿爹,快讓我阿娘掐奶奶一把!”

    棠娘已經上前,伸手揉了揉傅老太太面上的幾處穴位。

    很快,傅老太太便幽幽醒轉了。

    她一睜眼就看到了棠娘!

    老太太一下子就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捉住棠娘的另一只手,嘴巴一張,立刻就嚎哭了起來,“兒媳婦!!!嗚嗚我的兒媳婦……嗚嗚我的兒媳婦回來了哇……天可憐見!”

    棠娘:???

    她的一只手被傅明宇牢牢捉住,另一只手被傅老太太捉住……

    這場面就很滑稽。

    然后傅老太太又焦急地問傅明宇,“明宇啊你們啥時候辦喜事兒?只要你倆結了婚,就是讓我馬上死了我也能……安心閉眼了哇!”

    棠娘:!!!

    接下來,老太太的注意力又被金枝吸引住。小金枝被傅明宇抱在懷里,一大一小的臉,基本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于是,傅老太太和傅大嫂驚詫地看看傅明宇、又看看小金枝……

    小金枝的臉,豈不就是傅明宇的稚嫩|女版???

    瞧這一模一樣的額頭!還有他倆的鼻子!他倆的耳朵!以及,這父女倆的嘴巴型狀也是一模一樣的!!!

    老太太眼睛一翻白,身子軟綿綿地又倒在了床上!

    棠娘只好又按壓了幾下老太太的穴道。

    老太太悠悠醒轉。

    她看著小金枝,哭道:“明宇啊,她是不是……”

    “是!”傅明宇說著,把小金枝遞過去,讓她坐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低頭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也抬頭看著老太太,用稚嫩清脆的聲音問道:“阿爹,她就是我的奶奶嗎?”

    老太太的心兒被甜化了,她一把抱住小金枝,大哭了起來,“我的心肝兒寶貝喲!這些年,你娘把你藏哪兒去了……”

    傅大嫂一邊拭眼淚,一邊問棠娘,“棠娘,這孩子……就是當年你要離開的原因嗎?”

    棠娘沉默不語。

    傅明宇眼紅紅地看著棠娘,也抿著嘴不說話。

    傅大嫂就明白了。

    再看看小叔子緊緊地攥著棠娘的手,一刻也不肯分開——

    以及棠娘始終面無表情……

    傅大嫂心里門兒清!

    估計是她小叔子不知上哪兒尋找到了棠娘母女,但看起來,棠娘還是不愿意。

    傅大嫂哭著對棠娘說道,“棠娘啊,你知不知道明宇為你付出了多少……當初的事兒,確實家里不太同意,這是事實我們也不否認,但那會兒……一是我們不了解你,二是我們也不了解明宇的決心……”

    “棠娘,明宇為了你,幾乎是憑一己之力跟所有人對抗!你自個兒想一想,他昭告全天下,他非你不可……可你那會兒都已經走了!根本沒人知道你去了哪兒……他不就淪為了笑柄嗎?”

    “可那么多年過來了,他還是非你不可!你看看他的頭發啊……他因為想你,擔心你,才三十多呢頭發就全白了!棠娘,這次你回來了,是不是以后就……不走了?”傅大嫂含淚問道。

    棠娘沉默不語。

    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兒。

    因為她既要幫黎恕的忙,也要回津市造船廠去工作……

    棠娘的沉默,成為了無聲的拒絕。

    傅大嫂看得分明,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心亂如麻。

    傅明宇也絕望了!

    ——現在她都已經知道了他家里人對他和她的意見,怎么……她還是不肯?

    “沒關系,”傅明宇顫著嗓子說道,“你要是不想留在這兒,那……以后你想去哪兒,我、我和小金枝都跟著你去。”

    他緊緊地盯著她,眼圈微紅,語氣也卑微到了極點。

    棠娘咬住下唇,“傅明宇——”

    一直呆在病房里的劉燕燕實在忍不住了。

    她有些惱羞成怒。

    于是她瞪視著棠娘,冷冷地說道:“你就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土匪婆吧?”

    病房里頓時寂靜無聲。棠娘也轉過頭,看向了這個年輕俏麗的姑娘。

    劉燕燕說道:“聽說你和明宇哥的年紀差了快二十歲?那豈不就是……你都已經嫁人了,明宇哥才出生?嘖嘖嘖,明宇哥今年都已經三十三了,那你豈不是已經五十多了?”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被傅老太太抱在懷里的小金枝,鄙夷地說道:“孩子這么小,又是在外頭生的,誰知道到底是誰的種?萬一……明宇哥,你可千萬別被騙了!”

    說到這兒,劉燕燕就打住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劉燕燕想說的是什么。

    傅明宇怒不可遏地指著劉燕燕,質問他媽,“媽你把這玩意兒弄到這兒來干啥?”

    劉燕燕呆住。

    她算是傅明宇的青梅,兩人一起兒長大,傅明宇對她的態度一向不怎么樣,但他對別的姑娘態度更差。相比之下,他對她還算是不錯的,偶爾回家的時候遇上她了,還能點點頭說上幾句話打個招呼……

    但事實卻是,傅明宇為了表決心,從不跟未婚女青年有任何交際和往來。他之所以愿意和劉燕燕說上幾句話,是因為劉燕燕已經結婚了。

    后來劉燕燕的弟弟訛了她丈夫一大筆錢、還把她婆家給拖進了火坑……她丈夫一怒之下和她離了婚。而傅明宇回家探親時并不知道劉燕燕已經離了婚,還像往常那樣和劉燕燕打招呼……

    這一幕落在傅家人眼里,他們都覺得傅明宇和劉燕燕有戲。

    于是傅老太太旁敲側擊地問了劉燕燕幾句。

    劉燕燕立刻明白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被離婚以后,居然還有這么好的機遇!傅明宇是什么人?黃金單身漢啊!他出身好,長得也帥氣,就是……年少時不懂事,和個土匪婆混在一起。

    再一個,劉燕燕的弟弟現在還因為詐騙案而被關在派出所等待調查呢!

    她們劉家現在真的很需要傅家的權力……

    因為這樣,本來淪為棄婦、被父母看不起的劉燕燕,一下子就被父母給當成寶貝供了起來。全家人都把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料全都堆在劉燕燕身上,就盼著劉燕燕能和傅明宇早點兒結婚,然后把劉弟弟給撈出來。

    劉燕燕便暗示傅家:只要傅家能幫忙搞定她弟弟的事兒,她就愿意和傅明宇結婚。

    傅老太太狠狠地心動了。她是真的很害怕在自己臨死前,小兒子還是孤身一人……但小兒子的狠絕,她也是見識過了,于是她就想著,還是先稱病先把小兒子騙過來,再好好問一次。如果兒子真喜歡劉燕燕,那就定下來。如果兒子不喜歡劉燕燕,她也趁早死心。

    于是才來了這么一出。

    這會兒劉燕燕被傅明宇如此不客氣的下臉子,她瞬間驚呆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委屈地說道:“明宇哥,你、你……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被騙了啊!你怎么這樣啊!”

    傅明宇盯著她,“人丑就別作怪!有點兒自知之明最重要!快滾……不然把你趕出去!”

    劉燕燕的俏臉瞬間慘白。

    在她離婚后,傅明宇是唯一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男人,又是她的竹馬……她心里不可能沒有想法。想不到,他居然說她丑?而且還當著那個老女人的面???

    劉燕燕氣得想哭。

    這些年來,雖然劉家因為她弟弟原因,日漸式微,但與市委大院里的各家還保持著最基本的表面融洽關系。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這么不客氣的喝斥,而且這個人還是唯一一個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男人……

    劉燕燕又慌又怕又難堪,但也不敢回嘴,最后只得含淚恨恨地瞪視著棠娘,罵了一聲“你臭不要臉”,便抹著眼淚跑了。

    棠娘看著姑娘的背影,一臉的迷茫。

    ——又不是她罵的劉燕燕,是傅明宇罵的。所以劉燕燕這什么這么恨她?

    第499章

    劉燕燕離開以后,病房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棠娘依舊成為屋內眾人的視線聚焦點。

    她看向了金枝。

    小金枝立刻麻溜地滑下床,走到棠娘身邊,伸手牽住了她阿娘。

    棠娘淡淡地說道:“我們走了。”

    她轉身就走。

    傅明宇立刻說道:“好,我們走。”

    傅老太太呆住,隨即又回過神來,連忙大喊道:“等等!等等……明宇啊你們什么時候辦喜事?明宇?明宇……”

    但三人已經離開了病房。

    傅老太太急忙對長媳說道:“秀雅,快!快去攔著他們!”

    傅大嫂沒法子,只好追了出去,“明宇!”

    她拉住了傅明宇。

    傅明宇說道:“金枝,你和你阿娘在樓下等我。”

    金枝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傅明宇十分不安,皺眉說道:“大嫂,你又怎么了?”

    傅大嫂急道:“明宇啊,剛才媽的意思……你也聽到了,既然棠娘回來了,那……你倆什么時候辦喜事兒呢?總得跟我們說一聲啊!”

    “那是我和棠娘的事,你們別管了。”傅明宇說道。

    傅大嫂,“你說什么胡話?我們怎么能不管呢?”

    傅明宇怒視著嫂子,沒說話。

    傅大嫂明白,小叔子是在生氣劉燕燕的事。只是出于他對自己這個嫂子的尊重,才沒有像當面懟劉燕燕那樣直接開口。

    但傅大嫂也沒辦法啊,婆母就在后頭看著呢!

    她只好說道:“明宇,我知道為了剛才劉燕燕的事兒,你心里不快活。可那也是因為……你心里有事兒你從來也不跟我們說!我們看到你對劉燕燕確實不一般,還以為……所以媽找了個理由把你叫回來,其實也只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你是真不喜歡劉燕燕,難道我們還能摁著你的頭,逼你和劉燕燕結婚嗎?”

    “我喜歡棠娘,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們……嫂子,你們真的尊重過我嗎?”傅明宇問道。

    傅大嫂,“明宇啊你說這話就剜心了!我們是一家人!你怎么能……”

    “傅明宇!”傅老太太的聲音響了起來。

    傅明宇轉頭,看到母親站在病房門口,面色鐵青地看著他。

    傅老太太問道:“傅明宇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和唐棠娘結婚?”

    “是。”傅明宇毫不猶豫地答道。

    傅老太太怒道:“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她多大年紀了?她快五十了吧?女人一過三十就老得快,何況她已經快五十了!明宇啊,我太理解這種病痛的感覺了……她會沒辦法給你做飯、幫你洗衣裳、照顧你和家庭,甚至還要吃好多好多藥……”

    “明宇,你想要的婚姻,就是和一個老人生活一起生活?就是為了服侍她養老?明宇,你還年輕啊!”傅老太太痛心疾首地說道。

    傅明宇平靜地答道:“媽,你說得沒錯兒,棠娘確實快五十了……可我并不覺得她有多老。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婚姻法可沒有規定必須是妻子給丈夫洗衣做飯,如果她真的生了病,我當然會照顧她。就算她沒有生病,我也會為她做很多很多的事,因為我愛她,照顧她會成為我特別高興的事!”

    “媽,你也是個女人,你也已經活到七十多歲了……假設棠娘只能活到七十歲,那我和她……不也還有一十年的好日子能過嗎?我已經等了她十年,想了她十年,我很肯定我自己的想法,我絕對不會后悔和她結婚……”

    頓了一頓,傅明宇繼續說道:“只是她現在還沒有同意嫁給我,我還需要再好好表現……媽,在過去的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以為我們已經和解了,我以為你已經認可了棠娘。如果你不認可……”

    “我當初認可她,是因為我不想失去我的兒子!”傅老太太打斷了兒子話,臉色一片灰敗,“……明宇啊,你也已經是三十多的人了,我以為你成熟了,會理智清醒一點兒!可現在看來……”

    “這十年以來,家里給你介紹了多少家世清白的漂亮姑娘,你一個也不要?為什么你非要唐棠娘不可?為什么你心里只有情情愛愛……你不要前途了?甚至……連父母家人都不要了嗎?”傅老太太悲痛地說道。

    傅明宇淡淡地說道:“當初是你們用繩子捆著我,把我押到海鷗島的。”

    傅老太太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半晌,老太太才傷心地說道:“明宇你知道嗎?這件事,是我和你爸爸這一輩子最最最最后悔的事!”

    傅明宇,“倒也不是,你們只是忿忿不平,為什么我沒有按你們要求的路子來走……為什么我就不能像大哥一樣,主動走上你們鋪好的路,為什么我不像大哥一樣對你們言聽計從……”

    “但我是一個獨立的人啊!我只是不想喜歡你喜歡的東西而已……媽,你能放我一馬嗎?”傅明宇問道。

    傅老太太泣道:“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傅明宇嘆氣,“算了,說多無益,以后我的事兒你們不要再管了!我走了。”他轉身離開

    傅大嫂急道:“哎明宇!你慌什么走啊,咱們把話說清楚……”

    傅明宇已經去得遠了。

    傅大嫂嘆氣,準備轉身回房,結果看到婆母含淚撫著心口,臉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被嚇了一跳,連忙沖上去扶住婆母,“媽!媽!”然后她連忙大喊,“護士!醫生……快來人啊!”

    傅明宇匆匆下了樓,果然看到小金枝正拉著棠娘的手,娘倆兒正站在花基那兒。

    “我來晚了,”傅明宇盡可能讓自己的情緒變得平靜一點兒,“棠娘,金枝……我們走吧!”

    小金枝仰頭看著他,“你就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傅明宇一滯,他看向了棠娘。

    “我覺得沒什么好解釋的,是因為……我、我其實也挺失望的。明明之前,她們已經說過會理解我、尊重我的想法。但現在看來,她們可能更需要一個聽話的兒子。”

    說著,傅明宇輕聲說道:“棠娘,我們走吧!”

    棠娘沒動,側頭看著他。

    他苦笑,“你不愿意留下,我也不愿意……我們一塊兒走吧。”

    棠娘靜靜地看著他,久久不語。

    良久,棠娘才點頭,“走吧!”

    一家三口便又坐上了小船兒,往正義島而去。

    傅明宇帶著娘倆兒直接去找梔梔。

    梔梔驚呆了。

    棠娘倒是很高興,看著梔梔,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你和原來一樣,基本沒怎么變……就是感覺有點變,少了幾分古靈精怪,多了些成熟穩重。”

    梔梔眼圈兒紅了,“你也是。”

    看著一如十年前美艷無雙的棠娘,梔梔第一反應就是:原來小龍女是真實存在的!

    否則,哪有人會在十年間……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十年啊!

    整整十年過去了,棠娘容貌依舊,就連冷艷的氣質也不曾變過半分。

    這就是上天給予她最大的優待?

    再看看小金枝……

    梔梔一下子就喜歡上這樣漂亮又靈動的小女孩了。

    “小金枝!”梔梔一下子就抱住了小姑娘,笑問:“你終于回到海鷗島了!怎么樣?海鷗島跟你想像中的樣子……有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小金枝笑嘻嘻地答道:“那可就太不一樣啦!我都沒有看到溶洞……也沒見著正義堂!海鷗島……太現代化啦!跟我夢里的不太一樣!”

    梔梔被她逗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溶洞和正義堂在隔壁的正義島上,一會兒我陪著你和你阿娘一塊兒過去……”

    棠娘歸來的消息,如同一枚重磅炸|彈,炸得雙島簡直沸騰了!

    這既在情理之中,又讓人感到十分意外!

    尤其是——

    她還帶了個小閨女回來!

    沒人有心思工作,全都一窩蜂的駕著小船兒來到了海鷗島,想在第一時間里看一看棠娘。

    叔叔爺爺們看著棠娘……

    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們全都嗚嗚地哭了。

    可看到了水靈靈的漂亮小閨女時,他們又高興地大笑……

    一時間,知青站里擠滿了人,還充斥著叔叔爺爺們粗嘎大笑和嗚嗚哭聲。

    棠娘也十分激動。

    其實她也已經做好了……受人嘲笑的心理準備。

    因為小金枝的存在。

    但是,老兄弟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問起小金枝的爹是誰。他們就是很高興,把小金枝稱為小小當家,問她上學沒有,問她會不會游泳,閉氣時間有多長,會不會使鞭子……

    他們絲毫不掩飾對小金枝的喜愛與承認!

    本來棠娘還想和梔梔討論一下黎恕的項目……

    可梔梔卻說道:“黎恕和胖叔他們出海了,等他回來咱們再一塊兒討論工作吧。現在先不忙,棠棠,我先帶你在海鷗島上轉一轉,一會兒我再和你一塊兒去正義島。”

    然后梔梔又吩咐傅明宇先去把他這幾天落下的工作給補回來,還安排其他的叔叔爺爺們回去……最后宣布,今晚在食堂舉辦晚宴。

    傅明宇興高采烈地先一步去了正義島——確實應該把這幾天落下的工作補上。同時,這些年來,他每天都會親自打掃正義堂。但今天棠娘回來了,他得再好好打掃一遍……

    梔梔則領著棠娘母女逛島。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梔梔問道。

    棠娘含笑點頭。

    梔梔盯著棠娘看了一會兒,也笑了。就看棠娘現在這狀態,肯定過得好。

    也對,棠娘當然是有本事讓她和小金枝過得很好的,無論何時何地。

    尤其是,知道棠娘在津市造船廠工作以后,黎恕去打聽了一下,回來告訴梔梔,棠娘已經在造船廠分到了大房子,住得舒服。她和造船廠簽的工作合同還是特殊級別的,據說是一年累計工作一百天的那種……

    “知道你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梔梔又嗔怪道,“就是這么久也不來看我,我會有一點點不開心。”

    棠娘歉意一笑,說道:“其實我去淮安海大見過你……”

    梔梔愣住。

    “不過,遠遠地看到小胖(胖叔)他們,我那會兒又……還沒想好,所以我就沒現身,就遠遠看了你一眼。那會兒你應該懷著你老大,肚子大大的,面上的笑容也挺甜的,一看就知道你過得挺好……”棠娘解釋道。

    梔梔則埋怨道:“你倒是見著我了,我卻連你的衣角都沒摸著!”

    棠娘笑得眼兒彎彎,“是我的不是,夜里吃筵席的時候我自罰三杯……”

    頓了一頓,她又糾正道:“酒肉不碰面,那改日再罰。”

    梔梔白了她一眼。

    接下來,梔梔又牽著小金枝,帶著棠娘去了正義島。

    海鷗島以前是荒島,啥也沒有。棠娘走的時候,海鷗島上也就只有知青站和幾座實驗棚……到現在,海鷗島的定位就是實驗島,生活區不大,依舊集中在知青站,只是作為值班人員的休息處。

    但正義島上的變化就太太太大了!

    以前的正義島,除了正義堂之外,沒有別的建筑。棠娘離島之前,也就多了個集體食堂,食堂后頭又搭建了一個公共廁所,僅此而已。

    現在?

    正義島上有一片家屬區,住的全是雙島職工。原來島上的近一百五六十位叔叔爺爺們,大多數都結了婚,拖兒帶女的住在家屬區里;十年間去世了一十幾位爺爺們,還有七八十個沒有結婚的叔叔爺爺們住在療養院的集體宿舍里……

    療養院是島上最氣派、最豪華的房子,每一個房間寬敞明亮,花園郁郁蔥蔥;家屬區里最好的房子是托兒所、子弟學校……以前一個建設得非常標準的籃球場,以及一個圍著籃球場的環型跑道。

    另外,島上還修建了望海亭、環山小徑等休閑娛樂設施。

    除此之外,正義島上還有大片的被劃塊種植的良田,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棠娘無比震驚。

    她看向梔梔,由衷地說道:“我就知道,有你在啊,一切都會好好的。”

    梔梔笑道:“摸著良心說一句哈……你現在看到的正義島,是傅明宇帶著大家一磚一瓦親手打造出來的,我只是起了個決策的作用,動動嘴皮說了幾句話,是他踏踏實實地把大家的所有空想全都夢想成真……”

    然后她又盯著棠娘,意有所指地說道:“你猜猜,他一個官一代、富家公子哥兒,他留在這島上拼死拼活的干,到底動力源自何處?”

    棠娘抿緊地嘴唇。

    梔梔嘆氣,又道:“棠棠你知道嗎?傅明宇為了你……不僅僅打造出這么優秀的正義島,他還四處奔走,讓大家保護海洋。不讓從河流排污……”“這些年來,他還劃著小船兒逆流進入入海口,一路觀察,如果真被他發現有什么廠子把生產污水直接排進海里,他先寫信給對方領導,勸他們想辦法做排污處理……但大多數人是不理會他的。”

    “過一段時間他會再回頭去檢查,如果廠子壓根兒不改善,他就直接上法院去告!他自己研究環境保護法,自己出庭……還真的打贏了幾場官司,讓好幾家廠子停工整頓!可廠子一停工,涉及到多少人沒飯吃?棠娘,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入骨……”

    “有一次他劃船兒進入河道的時候,被人猜出了他的身份,因為害怕傅明宇去告他所在的廠子,就先下手為強痛打了他一頓……那次他真的差點兒死了,奄奄一息地回來,休養了兩三個月才好……再后來,他還要出門去查看的時候,叔叔們不敢再讓他一個人了,會派上一兩個人陪著他……”

    說到這兒,梔梔對棠娘說道:“你知道他為什么要做這些嗎?”

    棠娘靜靜地看著梔梔。

    梔梔說道:“他親口告訴我的,說你就像條美人魚,你那么喜歡大海,一天也離不開……可他又不知道你在哪兒,所以他要為你守護這片大海……他把正義島建設得那么漂亮,是為了讓你擁有一個美麗的家。他天天和人打保護海洋環境的官司,也是為了你讓你擁有一片干凈的海水,讓你健康地在海里游來游去……”

    棠娘陷入怔忡。

    梔梔繼續說道:“棠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傅明宇也是。當初我答應你,不把你懷孩子的事兒告訴他……然后你帶著孩子走了,留下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這些年為了找你、為了你建設正義島、為了保護海洋……我看著他越來越瘋魔,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棠棠,你還會考慮一下他嗎?”梔梔問道。

    棠娘抿嘴不言。

    一直安安靜靜的小金枝突然說道:“梔梔姨,我奶奶她們好像……不是很贊成我阿爹阿娘的婚事。”

    梔梔一怔。

    怎么?

    小金枝又是怎么知道傅家人的態度?

    梔梔趕緊問了幾句,才知道——大約是怕麻煩,傅明宇和棠娘只說他們是在蛇島附近遇上的,并沒有說她們娘倆兒還跟著傅明宇去了林市人民醫院……

    梔梔又仔細問了問當時在醫院里發生的事。

    由于長年聽到阿娘對梔梔的信任與思念,小姑娘對梔梔也有著天然的信任,便一五一十的說了。

    梔梔想了想,看著棠娘,突然一笑,“棠棠,這些年來……你也很想念他吧?”

    棠娘面無表情地說道:“別胡說,我根本連他長什么樣子都快忘了。”

    梔梔噗嗤一聲笑了,“傅明宇是個戀愛腦,你也是!”

    棠娘挑眉。

    小金枝好奇地問道:“梔梔姨,啥叫戀愛腦?”

    梔梔笑道:“就是愛情至上主義啊!你阿娘帶著你跑了,光剩下你阿爹一個人……他那么廢寢忘食的努力工作,全憑對你阿娘的愛……換個角度來說,就算你阿娘跑了,不在這兒,只他還愛著你阿娘,你阿娘也沒說不愛他,那他還能活下去。”

    “可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你阿娘不愛他……”

    說到這兒,梔梔嘆氣,“對你阿爹來說,沒有了愛情,他就會失去全世界,甚至會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

    棠娘心煩意亂地把頭扭到了一旁去。

    梔梔看了棠娘一眼,又對小金枝說道:“不光你阿爹是個戀愛腦,你阿娘也是!”

    “我才不是!”棠娘當即反對。

    梔梔笑了。

    小金枝卻很感興趣,“梔梔姨,你為什么會這么說呢?”

    說話之間,梔梔已經領著棠娘母女倆來到了正義堂門口。

    正義堂已經有百余年的歷史了,是之前棠娘的舊居。

    這些年來,傅明宇每天都會過來打掃衛生,一年至少兩三次的修葺……使得這座古建筑顯得依舊輝宏大氣,是一座古典但又被維護得特別好的屋子。

    此刻,正義堂大門敞開,傅明宇圍著個圍裙正好從里頭一腳跨出來——

    “棠娘,你們回來了?”傅明宇高興地問道。

    棠娘沒吭聲,也沒理他。

    梔梔對小金枝說道:“這里就是你阿娘以前住的屋子……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小金枝當然很想很想了,就努力點頭。

    “那你和你阿娘快進去洗漱一下吧!這里就是你們的家……好好休息,晚上咱們一塊兒吃飯,島上還有很多小朋友,梔梔姨家也有兩個弟弟,大的叫鐵蛋,四歲了,小的那個還小……到時候你們可以一塊玩。”梔梔含笑說道。

    傅明宇也說道:“對對對,屋子已經收拾好了,快跟我進來!”

    棠娘依舊沒理會傅明宇,抬腿走進了正義堂。

    傅明宇也不在意,笑瞇瞇地抱起小金枝,又教小金枝和梔梔打招呼,“快跟你梔梔姨說晚上見!”

    “梔梔姨晚上見!”小金枝乖巧地說道,還朝著梔梔揮了揮手。

    梔梔也笑盈盈地和小金枝揮了揮手。

    第500章

    送走了梔梔,傅明宇抱著小金枝進了正義堂,又反手把門關住。

    正義堂是一幢四進的院子。

    傅明宇先是揚聲喊道:“棠娘,我已經給你放了熱水,你先洗澡洗頭!”

    他當然得不到棠娘的回應。

    不過,傅明宇這會兒心情特別好,就抱著女兒,領著她一進一進地參觀這幢屋子。

    “你阿娘武藝高超,以前這兒擺著一溜武器,平白放著都生銹了,我就把那些武器全都挪到那邊兒的空屋子里去了……那些玩意兒還得用心打理,每年都要打蠟、磨光,還挺費功夫的……”

    “武器搬走了這兒就空了出來……以前這邊兒呢曬了好多咸魚,現在也不用曬咸魚了,咱們正義島上早就已經消滅了饑餓,所以這么大的一塊地兒,我弄了個秋千架出來……想著你阿娘可能會喜歡。”

    “可我不知道你阿娘背著我生下了你,以后阿爹會再在這兒弄些你喜歡的……小金枝,告訴阿爹,你喜歡什么?想要什么?”說著,傅明宇溫柔地看著小金枝。

    小金枝猶豫再三,小小聲答道:“我想有個家。”

    傅明宇愣住。

    小金枝伸出小短手環住父親的脖子,憂心忡忡地問道:“阿爹,我們還會分開嗎?”

    “不會!”傅明宇斬釘截鐵地說道。

    小金枝的情緒有些低落,“我能感覺到,奶奶并不喜歡我和阿娘,那她會不會……不同意你和我阿娘在一起?”

    “是我和你阿娘結婚,又不是你阿奶和你阿娘結婚……她干涉不了我。”傅明宇柔聲安慰女兒道,“再說了,以后我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你們娘倆兒不用和你阿奶打交道,就算需要打交道,那不還有我嗎?”

    小金枝又說道:“可是我阿娘在津市造船廠工作,簽了合同一年至少要給他們干一百天的活計呢!”

    傅明宇干脆利落地說道:“沒事兒,以后你阿娘要去津市工作的時候,我陪著你倆一塊兒去。”

    小金枝面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阿爹,那你能不能再搭一個秋千呀?我想和阿娘一塊兒蕩秋千!”

    傅明宇心情激蕩,一口應下,“沒問題!”

    頓了一頓,傅明宇略平復了一下心情,又對女兒說道:“小金枝,你阿娘把你藏起來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不能陪伴著你出生、不能侍候你阿娘坐月子、不能幫你換洗尿布、不能喂你吃飯、教你說話認字兒……”

    說著說著,傅明宇的眼圈兒又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所以我這個爹……當得很不稱職,也沒有經驗。以后呢,要是阿爹哪兒做得不好,你得開口說……千萬別像你阿娘,一聲不吭就走了……”

    小金枝嘻嘻一笑,“阿爹放心吧,我會幫你看著阿娘的!”

    卻說棠娘進入自己的房間時,被愣住了。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卻與她之前獨居時又完全不同——不但被收拾得纖塵不染,卻又處處充滿了生活氣息。

    之前的窗戶全是糊紙的,現在的窗戶改成了彩色花玻璃,還加上了防蚊的紗窗和遮風的窗簾。

    舊式的大衣櫥看起來毫無破敗感,看得出重新漆過,邊邊角角也很完整。多年前被她不小心破壞掉的一處小把手已經被修補好,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痕跡。

    打開大衣櫥,里頭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衣物。

    疊得整整齊齊的各色衣料子的邊襟衫、對扣衫……都是她過去常穿的樣式,顏色也多按她喜歡的黑、灰、藍、小暗花等。同時也有顏色鮮亮的各種小配飾,例如絲巾、腰帶等,還有一些顏色特別嬌嫩的布料,可能是他也不知道拿來干啥好,索性就直接把布料給疊好了放在一旁。

    衣櫥里甚至還有嶄新的女式文胸、底褲,各種顏色的女式棉襪、玻璃絲襪等等……

    在衣櫥的最下方,還放著十來雙完全不同款式的女式鞋子:有手工制作的土棉布黑色布鞋,有塑料涼鞋,皮質的涼鞋,有黑色羊皮皮鞋,有解放鞋,還有回力運動鞋……連拖鞋都有兩雙,一雙塑料的一雙棉拖。

    全都是嶄新的!

    棠娘盯著大衣櫥里被塞得滿滿當當、又整整齊齊的……

    久久一言不發。

    她從中找出了換洗衣裳,匆匆去了浴室。

    這屋子是舊式的。

    她的臥室就是正房,正房里擺有一張拔步床(即自帶廂式的大床),拔步床的兩邊,各有兩間小耳房。放在舊社會,這兩間小耳房,一個是男主人的輿洗室,一個是女主人的輿洗室,一般上廁所洗澡都在里頭。

    棠娘看了看,發現兩間耳房只是保持了外觀,里頭早就已經被改裝成為……一間浴室、一間廁所。

    浴室里鋪著青石地磚,擺著一只大型的木制浴桶,桶里已經盛了熱水,桶底有個塞子,應該是泡完澡以后拔掉塞子就能放水,塞子之下的地面處有條小石槽,洗澡水應該就是從這兒流出去耳房的后門去。

    棠娘又打開后門看了看。

    后門處放著一只極大的木托盤,托盤上整齊壘放著二三百只煤球;門的另外一旁放著煤爐、煤爐上加著燒水壺,距離煤爐稍遠的地方還放著一只極大的陶瓷水缸,一根金屬水管從后山蜿蜒下來,一點一點滴入大水缸。

    棠娘的面上莫名其妙就染上了笑意。

    關上門,她準備洗澡。

    大浴桶旁放著個三層木架,最上頭的一層放著洗發香波、護發素、潔面露、香皂,還有一柄木梳、一把圓頭梳;第二層放著粉紅色、天藍色兩塊毛巾;最下面一層是空著的。

    棠娘想了想,將干凈的換洗衣裳放在了第三層,這才除了衣、跨進浴桶。

    泡澡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

    把自己全身上下洗涮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最后再穿上質地極柔軟的寬松棉質衣裳……這種感覺就更加舒服了。

    她披散著一頭濕發走出浴室。

    傅明宇已經站在屋里等著了。

    一見到她,他很高興,嘴兒彎彎的,眼睛亮得出彩!

    他好像又發現了什么,趕緊從柜子里抽出兩條新毛巾朝她快步走來。

    “頭發怎么不擦干?”他低聲說道,然后將一條毛巾墊在她的肩上,又拉著她、讓她坐在窗前的椅子那兒,他拿著另一條干毛巾幫她搓頭發。

    “會痛嗎?要不要再輕一點兒?”他小小聲問道。

    棠娘沒吭聲。

    傅明宇笑了笑,也不介意她不說話,自顧自地說道:“我讓小金枝住在東廂房里,也已經幫她放好了洗澡水,她說她自己會洗頭洗澡……我、我想著她也已經九歲了,雖然個頭矮小,可我這個當爹的還是得避嫌,所以就讓她自己洗了。”

    頓了一頓,他又說道:“這些年來,我只要有時間去市里,就給你帶一兩件衣裳或者鞋子回來,都放在衣櫥里,你剛才……都看到了吧?”

    棠娘依舊不說話。

    傅明宇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衣裳樣式……而且我一個男的,我、我也不是很會挑,所以每年給你添兩件邊襟衣,再添兩件成衣……你看看喜歡什么,我再多給你買……”

    然后他又和她商量道:“不過,我是真沒料到小金枝的事兒,所以我……一點兒準備也沒有。今晚上黎恕他們會回來,明天你們應該會開會吧?那你們忙工作,我帶著小金枝去一趟市里,給她添點兒東西……市里的供銷社多,選擇的余地也更多,好不好?”

    “隨你。”棠娘淡淡地說道。

    “阿爹!阿娘!”金枝的聲音響了起來。

    傅明宇和棠娘齊齊轉頭一看——

    小姑娘也已經洗過頭、洗過澡,還換上了干凈的衣裳。

    不過,傅明宇沒有準備女兒的衣物,這會兒金枝穿的是傅明宇為棠娘準備的一件短袖衫……腰間系了條絲巾,像穿了件大號的連衣裙。

    傅明宇立刻說道:“金枝快過來!”

    金枝過來了。

    傅明宇把女兒抱到棠娘懷里,也給女兒擦頭發。

    金枝年紀小,愛呱噪,傅明宇也話多……父女倆嘰嘰呱呱地聊著天,棠娘一直沉默不語,但從表情看來,顯然很放松。

    傅明宇幫著母女倆搓干了頭發,又道:“現在才下午四點,你倆歇個覺吧,晚上有得熱鬧的。”

    歇午覺?

    多么新鮮的一個詞兒。

    從事腦力勞動的知青們會這么干,因為只有歇過午覺,整一個下午才能精力充沛的繼續干活;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基本不會歇午覺,因為放松過后,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下午就沒力氣再干活了。

    不過,棠娘沒有拒絕,金枝也已經快快地點頭,還邀請傅明宇一起,“阿爹,那我們一起歇午覺?”

    傅明宇愣住。

    棠娘也有片刻呆滯。

    “我睡中間可以嗎?阿娘睡里頭,阿爹睡外頭!”金枝已經快活地叫嚷了起來。

    傅明宇激動地看著棠娘。

    棠娘依舊一聲不吭,但起身朝著拔步床走去。

    不過,拔步床上只有兩個枕頭。

    棠娘除了鞋,上床。

    金枝也蹦著跳著跑在母親身后……

    小姑娘爬上床以后,對傅明宇說道:“阿爹,還缺一個枕頭。”

    傅明宇人都懵了。

    自打與棠娘重逢后,他一直覺得自己活在夢里。這兩天終于慢慢接受了,對未來也有了憧憬……但他沒有預想過,進展會這么快啊!

    一家三口睡在一張床上???

    “阿爹,你上隔壁屋去再拿一個枕頭來呀!”小金枝看著自家大學生阿爹面上的奇怪表情,忍不住催促他。

    傅明宇便渾渾噩噩地走出屋子,去女兒屋里拿了一只枕頭,又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棠娘和金枝都已經上床躺好了。

    棠娘面朝里側臥著,一手平放于腰線之上,一手枕在面龐旁;金枝平躺著,一雙大眼睛骨碌骨碌亂轉。

    傅明宇小心翼翼把枕頭擺上床,然后又小心翼翼上了床,修長瘦削的身體只敢捱住床沿一點點的地方。

    小金枝問道:“阿爹,晚上我一個人睡一個屋,你和阿娘睡這個屋,對嗎?”

    傅明宇滿面通紅,卻被嚇得一個字都不敢說。

    小金枝又問道:“阿爹,我看到碼頭那兒停著好多好多小船啊!而且我還看到,有好多小船兒都摞起來放,堆得高高的……阿爹,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一艘小船?”

    這個問題,傅明宇還是敢于回答的,“倒也不是,成了家的,基本上每家都有船,出行方便么,其他的爺爺們年歲大了,不常出海,他們的船兒也屬于大家,誰有急事要駕船出島的,記得拿回來就是了……”

    “阿爹,那我阿娘的船在哪呢?”

    “就在碼頭放著呢,黑色的那一艘,當時你不是還問我那艘小船是不是島上最最氣派的……”

    “啊,原來就是那一艘啊!阿爹,我什么能擁有屬于我自己的小船呀?”

    “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到一米六高的時候,阿爹親手給你造一艘小船好嗎?”

    “好誒好誒!對了阿爹,你會舞鞭子嗎?”

    “我……”

    棠娘突然說話了,“金枝閉嘴!睡覺!”

    金枝俏皮朝著傅明宇吐舌頭,趕緊閉上了眼睛。

    傅明宇含笑看著古靈精怪的女兒,滿眼憐愛。

    金枝畢竟是個小孩子,閉上眼睛堅持了一會兒,呼吸很快就放得平緩而又綿長。

    傅明宇盯著女兒看了一會兒,目光忍不住又飄到了棠娘身上。

    棠娘一直沒有改變過睡姿。

    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但能擁有這一刻……

    傅明宇覺得,哪怕是現在就讓他去死,他也覺得人生圓滿了。

    他有點兒舍不得閉上眼。

    可小金枝發出的香甜綿長呼吸聲……實在讓他幸福感爆棚,他不知不覺跟上節奏,閉上眼睛也睡著了。

    倒是棠娘根本睡不著。

    她面朝里,背對著父女倆,沒一會兒就聽到了父女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知道他倆睡著了。

    估摸著過了半小時左右,她才輕輕地轉過身,打量著這對父女。

    高度相似的兩張臉上都帶著微微的笑意,看起來恬淡而又滿足。

    在這一刻,棠娘忍不住也承認……這寬敞明亮的屋子,整潔漂亮的家具,一個愛做家務有責任心的男人,一個天真可愛又聰明的孩子……

    這是她從不曾擁有過、也沒有體驗過的生活。

    但似乎……幸福甜蜜得讓她心生向往。

    這時,睡在兩人中間的小金枝突然翻了個身……整個人徹底橫了過來。

    小姑娘的腦袋擱在父親的胸膛上,一雙精瘦的小腳丫大大咧咧地跨上了母親的小腹。

    傅明宇立時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棠娘正睜著一雙勾人攝魂的漂亮杏眼瞪視著他?

    傅明宇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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