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Episode 141 我的助手先生
可憐蟲。
他的天使, 剛剛喊他什么?
……可憐蟲。
不過是最普通的三個字。
它甚至稱不上辱罵,但就是這樣陳述事實的語氣,讓【二十面相】的神情一變, 瞳孔驟然緊縮到極致。
此刻,屋宅外的天色已經蒙蒙亮。
一縷晨曦的光線從泛白的天際落下,透過窗戶和室內的燈光一起照在青年的臉上,顯露出他的頭發、眼睛和鼻梁……
就像是揭去罪犯裝腔作勢的神秘, 讓他的一切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數月前, 霧島羽香曾對某個即將淪落的警察,說過這樣一段話——
人們之所以更喜歡在惡人死后, 才討論他們。只是因為當這群罪犯失去呼吸, 一動不動地躺在土里時, 眾人才會逐漸發現, 那些罪犯既不是神明, 也不是惡魔。
他們不過是和自己一樣, 能被殺死、能被談論的普通人而已。
一如同現在的【二十面相】。
不過, 相比起那些帶著名氣、在他人的恐懼中死去的‘同行’, 銀發青年顯然更狼狽一點。
在被偵探挖出心底的隱秘,強行褪去那一層名為【二十面相】的光環后,此刻亮光下的青年早已不再神秘, 他僅僅是一個殺人犯。
一個曾叫做‘瀨尾晴樹’的連環殺人犯。
……
…………
“不, 不不不……”
屋宅內, 瀨尾晴樹無法接受地搖頭。
晨曦的光線照入, 日出的熱度爬上青年的臉皮。
剎那間,瀨尾晴樹猛地一顫, 他下意識想要起身,如同畏光的蟲類般想躲進陰影里。
然而下一刻, 他看見了霧島羽香的眼神。
毫無波瀾的、就像瞥見路邊一顆小石子的目光。
“不準……不準這么看著我——”
瀨尾晴樹喃喃自語地搖頭,下一秒,猛地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吼聲,
“不準這么看著我,小羽香!只有你不能這么看著我!”
“小羽香,在你面前的是我啊,我殺了你的父母啊!你該害怕我、永遠注視我,你該愛我的!你該一輩子都纏著我的!”
可現在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才是握著底牌,占據上風的——
就在這時
投影內,高壓水槍的轟鳴突然一頓,毫無預兆地安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遠在橫濱地下的【面相】分.身跟著神情微動。
他若有所覺地側過頭,洞黑的眼眶直勾勾地看向鐵門。
像是無聲的透視,分.身的目光落在鐵門上,目光沿著門邊的墻壁一路延伸。
他捕捉到了一隊刻意壓低的足音。
人數至少20人,全副武裝,手里拿著槍。
【……來了,救援人質的警方。】
沒錯,人質。
他還沒有輸,他還有殺手锏!
屋宅內,瀨尾晴樹停止了怒吼。
他在滿室的靜默中抬起頭,渙散的金色眼瞳重新聚焦,對霧島羽香緩緩咧開一個微笑。
青年的眸光閃動,臉上已經隱隱露出幾分癲狂,甜言蜜語般輕聲說道,
“真可惜,你答錯了,小羽香。”
“作為回報,我請你看漂亮的煙花,好不好?”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
瀨尾晴樹的眼神一厲。
【“轟!”】
一聲劇烈的爆.破在投影內猛地響起。
隆隆的爆.炸風席卷而起,颶風般沖破狹小的空間。
就像有人往密封的高壓罐里輕飄飄地扔下一顆火芯——
【——!!】
囚禁人質的監牢炸開,就在可怕的爆.破席卷的瞬間,堅固的鐵門驟然被一股力道撕裂。
它在空氣中呼嘯飛起,‘轟——!’的又一聲巨響,恰巧撞碎了最后一臺監控的攝像頭。
而也就是這時,霧島羽香捕捉到了一個清脆的‘咔噠’聲。
它非常細小,就藏在重重沉悶的爆炸聲中。
像是有人提前隱身潛入,頂著爆.炸,先一步撬開了人質手腕處的鎖鏈。
投影的畫面黑下,信號徹底中斷。
這一刻,屋內一片死寂,只剩下瀨尾晴樹的笑聲在空氣中久久回蕩。
“生日快樂!小羽香!”
“你聽到了嗎?你的同伴爆.炸開的美妙煙花!”
瀨尾晴樹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他歡欣鼓舞地張開雙臂,抑制不住地瘋狂大笑。
他迫不及待地低頭,去看霧島羽香的表情,想要汲取少女的痛苦。
然而下一秒,青年癲狂的笑聲僵住了。
“……小羽香?”
太平靜了。
分明親耳聽見了爆.炸,霧島羽香的神情卻沒有一絲變化,甚至看不到悲傷。
青年的心中頓時‘咯噔’一聲。
然后,他聽到霧島羽香說道,“我聽見了,拜你所賜,聽得非常清楚。”
“瀨尾晴樹,有一件事,你從始至終都錯了。”
“我的助手先生,從來不只是有一點小聰明而已。我能推理出來的事情,他同樣也能辦到,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和線索。”
“而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聽從那位俄羅斯盟友的建議,接受【共噬】計劃。”
****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瀨尾晴樹的那一套【面相】把戲,可以騙過與謝野和國木田獨步,卻騙不過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諭吉。
前者是擅長看穿真相的名偵探,而后者,則是天生的武道家。
老人、兒童、青年。
男人、女人,甚至是坐在教室里的學生……
這些人乍一眼望去,似乎除了容貌外毫無區別,但霧島羽香知道,福澤諭吉卻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這樣的本領與推理無關,純粹是對方作為武道家的天賦。
而想要騙過這樣的對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設計一出極端的困境。
或者,一場真實的騙局。
以偵探社成員的安危作為誘餌,單方面掐斷社長與其他人的通訊,營造孤立困境。
然后設置倒計時,施加心理壓力,讓目標沒有多余的思考時間。
最后,再趁著獵物一腳踏入陷阱時,以一場大范圍的群眾危機作為推手,當著那位正義、又看不得他人受傷的社長先生的面,抬手輕輕一刺——
那場發生在眾目睽睽下的‘紅磚廣場槍擊案’,就是一次教科書級別的示范。
推理到這一步并不難。
因為如果由霧島羽香來動手,她就會這么做。
瀨尾晴樹自詡完美,得意洋洋,卻忽略了盟友的‘好心’。
對方在一系列看似精妙的安排中,故意隱藏起一個致命的疏漏,狠狠坑了某個同盟一把。
……
…………
時間回到三十分鐘前
醫院休息室內
中原中也快速翻看著槍擊案件的資料,鈷藍色的瞳眸在燈光下顯得尤為凜冽,
“兇手一共開了13槍,每槍間隔0.9秒,整個事件只持續了10秒。要么,這是一個只知道胡亂掃射的菜鳥,要么,他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狙.擊手。”
而案件的實際情況證明了,兇手是后者。
“也就是說,這個槍擊案一開始就是精心設計好的?換句話說——”
谷崎潤一郎兩眼一亮,迅速反應過來,
“只要找到槍擊案的兇手,我們就能挖出【二十面相】的真實身份?!”
這確實是個振奮人心的推理。
田山花袋和谷崎直美聽了,神情也跟著一振。然后下一秒,他們又聽到中原中也否認道,
“那家伙不是槍手。”
說話間,赭發青年曲起手指,指節在福澤諭吉的驗傷報告上敲了敲,
“記得嗎?福澤先生是胸口中刀,這表明當時的襲擊者距離福澤先生很近。他甚至有時間避開心臟要害,又在襲擊后拍下照片發給江戶川。”
能做到這一點,只說明一件事——
谷崎直美一動不動地盯著文件。
思考片刻后,她的聲音幾乎和谷崎潤一郎的同時響起。
“槍擊也是誘餌,槍手負責制造混亂,真正的【二十面相】……他當時就在社長附近!”
谷崎直美恍然大悟,“我們要找的不是槍手,是受害者。”
“能順利刺殺社長,他很可能就是社長救下的幸存者之一!”
谷崎潤一郎接上妹妹的推理,“但槍擊案的幸存者初步估計有23人,誰才是【二十面相】?”
電話另一頭
出租屋內的田山花袋皺起眉,他直覺答案就在喉嚨邊,呼之欲出,但始終找不到切入點。
但很快,他聽到中原中也冷靜的嗓音再次響起。
重力使的聲線磁性低沉,有條不紊的語氣,莫名讓田山花袋有點恍惚。
分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聲線,但有那么一瞬間,黑客青年產生了一個奇妙的錯覺。
就好像——
就好像電話另一頭說話的人,是他們的小羽。
“既然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狙.擊手,就說明他能精準地把握的時間。第一聲槍響時,沒有人動,人們還在困惑,本能地尋找聲源,直到第二聲槍響。”
一般人至少需要1.5秒的反應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①)
再過0.7秒,廣場上的人群才開始四下逃竄,到處尋找掩體。
而這時候,第三聲槍響已經到來。
在那之后,被槍擊死亡的受害者人數開始不穩定,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
但根據尸檢報告顯示,在這之前的兩槍,兇手可是百分百命中太陽穴。
“所以明白了嗎?這些受害者里,誰才是真正的‘狼’。”
中原中也輕聲問道。
“…………”
谷崎直美和谷崎潤一郎互相對視一秒。
下一刻,兩人恍然大悟。與此同時,田山花袋的聲音乍起,嗓音高得幾乎破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第三個受害者!”】
一聲破音的尖叫后,緊接著就是鍵盤飛舞的動靜。
【“各位,我查到了!第三個受害者——吉田幼太,十歲,據他的監護人描述,他是正好踩空滾下臺階,才驚險地避開子彈。”】
【“目前膝蓋扭傷,在橫濱醫院……”】
【“Fxxk!(*武偵粗話),他的病房正好在社長他們隔壁!”】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田山花袋氣得咬牙切齒,用力錘桌,恨不得現在就順著電話線爬過去,把隔壁偽裝成小孩的面具變態綁起來,分分鐘挫骨揚灰。
“——暫時不用管他,現在還不是處理他的時候。”
中原中也反常地說道。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分明是平淡沉穩的語氣,但落在谷崎潤一郎等人的耳中,硬生生地讓他們一個激靈,背后跟著隱隱發涼。
還不等眾人琢磨出‘處理’的意思,就聽到中原中也繼續說道,
“現在,我們知道了那家伙的分.身剖面——偽裝成新人警察的麻生成實、死于橫濱警局的京極柊吾、再加上這個吉田幼太……”
“大小姐說過,那家伙是個典型的自戀狂,他喜歡在案件和挑選的受害者里留下自己的特征,而名字,就是最好的‘對外宣告’。”
“他還喜歡叫自己‘二十面相’……”
谷崎潤一郎若有所思地接上話尾。
至于谷崎直美和田山花袋。
兩人從中原中也念出名字時,就一個從包里掏出圓珠筆,隨手扯過一頁案情資料,在背面寫寫畫畫;另一個則索性打開系統,把這些名字全部輸入數據庫內交叉比對。
沒過多久,一個成型的名字逐漸在紙上清晰。
答案是最‘變位詞’。
麻生成實、京極柊吾、吉田幼太、【二十面相】……
將這些名字拆開再變位組合之后,得到的就是——
【せのお,しざかはるき】
【瀬尾晴樹】
這一刻,整個休息室的空氣靜止了一瞬。
與此同時,伴隨著數據系統運行,一串符合變位規律的名字被單獨挑選出來。
排除掉已經死亡的、失蹤的,再交叉對比橫濱的地理側寫——
“滴。”
一聲清脆的響音后,一份長長的最終名單生成,在田山花袋的眼前展開。
田山花袋在上面看到了國木田獨步失蹤當日,與姜發青年同時出現在停車場的高中生;看到了隨著原法務大臣小泉滕建死亡,神秘失蹤的助理藤野。
以及——
與謝野預約的和服設計師,橋本清子。
一個接著一個,全部都是和他們有關的‘老熟人’。
這群【面相】就如同窸窸窣窣的蟲子,悄然無聲地蟄伏在橫濱,包圍在小羽的四周,等待著行動的一天。
“找到了,那家伙的所有面具。”
彼時,中原中也看著手中的名單,鈷藍色的眼瞳深處飛快閃過一絲令人膽寒的冷意。
但下一秒,他眼中的神色又收斂起,速度快得仿佛只是眾人的錯覺。
至少身處現場的谷崎兄妹,他們只看到助手先生面無表情地起身,然后離開休息室,在走廊撥出了一個電話。
……
…………
“來猜猜看吧,瀨尾晴樹。”
時間回到現在
屋宅內,霧島羽香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靜地迎上男人充血的眼睛,
“你確實下達了引.爆炸彈的指令,但死的人,會是誰?”
是擁有【請君勿死】的人質,還是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分.身。
“……”
瀨尾晴樹的臉色驟變,不斷失聯的異能力面相,已經提前告知了他答案。
他不可置信地張開嘴,剛準備說話,下一秒——
“轟!”
又是一聲劇烈的晃動傳來。
只不過這一次,這聲巨響不是從信號斷絕的屏幕中傳來的,而是來自兩人頭頂的天花板。
就像是有什么人重重地在屋頂降落,每踩出一步,就引動起地震般晃動。
“轟!轟!轟——!”
可怕的強烈動蕩中,頭頂的燈光瘋狂閃爍。
一條條恐怖的裂縫蛛網般皸裂開來,轉瞬間蔓延上四面的墻壁。
房屋開始哀鳴,耳邊盡是‘咔吧咔吧’土塊碎裂聲。
“……!!什,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活著!”
這一刻,瀨尾晴樹終于崩潰地嚎叫出聲。
“不!我不會輸的!小羽香,不會輸的!”
危機已經近在頭頂,但瀨尾晴樹拒絕接受現實。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霧島羽香,然而幾乎是他念頭生起的瞬間,一股沉重的壓迫當頭罩下。
重若千鈞。
嗡嗡作響的耳鳴中,似乎連空氣都帶上了可怕的威壓,壓迫著呼吸與內臟,迫使人體的骨骼發出瀕臨潰散的哀嚎。
……好可怕。
這分明是可怕的、如怪物降臨無異的聲勢,霧島羽香卻微笑了起來。
那是瀨尾晴樹至今為止,看到的第二個笑容。
這個笑容和嘲諷無關,與冷淡無關。
它柔軟得就像生長在春日下的三月櫻,倒映著晴空的蔚藍,以及隱藏得很深的、僅僅一閃而過,足以忽略不計的溫柔。
這個笑容不是給他的……
不是他的!
瀨尾晴樹目眥欲裂。
他掙扎地張開嘴想要大聲吼著什么,卻被重力壓制著一個音節也吐不出來。
“好了,殺人犯先生,我的助手來接我了。”
“作為你此番招待的盛情回報,我也給你兩個選擇,怎么樣?放心,選擇很簡單,你一定能做到。”
“一,你現在開口,告訴我那個【共噬】異能力者的位置;二,由我的助手先生來審問你。”
地動山搖的晃動中,霧島羽香安穩地坐在椅子上。少女身形纖細,被可怕的重力護在中心。
她漂亮的暗淡紅瞳彎起,對罪犯露出了一個親和的笑容,宛如天使,
“放心,晶子姐已經在路上了,你不會有事。”
“現在,你有三秒的考慮時間。”
第142章 Episode 142 他一個字也不會說
是屈從于遵紀守法的偵探, 還是被交給一個黑手黨?
根本不需要思考,即使是最愚蠢的惡徒,也知道選擇哪一邊對自己最有利。
然而——
停止晃動的屋宅內, 瀨尾晴樹僵硬而狼狽地橫倒在廢墟中。
他的四肢被重力牢牢固定在地面,內臟重創,如同一個失去身體控制權的植物人。
只有不停轉動的眼珠,證明他還活著, 暫時沒有被黑手黨撕扯成碎片。
【我的小羽香……】
銀發青年努力轉動眼球, 癡纏地抬起眼睛去看霧島羽香。
他用力睜大眼睛,卻看到他的天使任由粗魯的黑手黨靠近。
他看著對方標記所有物般, 理所當然地占據距離偵探最近的位置。他看著黑手黨抬起手, 褪去一邊的黑色手套, 替少女拂去發絲上沾染的浮灰。
而向來冷淡又難以接近的偵探, 最大的反應也不過是微微側過頭, 無聲地配合對方的舉動。
這一系列動作自然而克制, 除此之外, 兩人甚至沒有一句對話交流。
但其中透露出的親昵與默契, 讓瀨尾晴樹的眼珠發紅,一度讓他忽略了加諸在身上的重壓酷刑。
【憑什么?】
瀨尾晴樹在心中質問。
【這本該是屬于他的,這本來……是屬于他的天使!】
【他們擁有比任何人都要堅固的聯系, 明明他才是先來的那個——!】
【小羽香……】
瀨尾晴樹的雙目赤紅。
他死死地盯住黑發少女, 掙扎之下, 終于做了一個張嘴的口型。
就在他開口的下一秒, 瀨尾晴樹感到壓制在自己聲帶上的力道一松,喉嚨能順利發出聲音。
“——我說。”
地上, 青年痛苦地保持著抬眼的姿勢,他像是無法忍受身體上的無形酷刑, 只能虛弱地說道,
“來,小羽香,你靠過來……我告訴你答案。”
……
…………
“他一個字也不會說。”
某個私密的房間內
一個陌生的青年坐在歐式靠椅上,悠閑地撂下手中的陶瓷茶杯。
天花板明亮的光線落下,映出青年蒼白的皮膚,與透著笑意的血色紅瞳。
看四周的布局,這里似乎是某個茶會與圖書館結合的場所。屋內的裝潢華麗,一扇扇厚重的雕花門將不同的休憩室隔開,為訪客提供了絕佳的私人談話空間。
靜謐的房間內,空氣中回蕩著大提琴低沉的組曲。
而在黑膠唱片一側的沙發上,正端坐著一個黑發紅瞳的青年。
此刻,橫濱分明才剛剛入秋,是雨水遍布,最為潮悶的季節。
但這個黑發青年像是天生畏寒般,他的身形瘦弱,皮膚蒼白,頭上戴著御寒的氈絨帽。一件厚重的毛領大衣披在肩頭,帶著濃厚的異國寒冬氣息。
相比之下,坐在對面沙發的男人就顯得‘應季’得多。
粗壯厚實的體型,張揚的黃發,囂張兇惡的神情,再加上隨處可見的墨綠色夾克……
典型的混跡街頭人士的裝扮。
讓人一眼聯想到電影中的小混混反派,永遠奔跑在‘炮灰’的第一線。
然而事實是,如果有第二個知曉內情的人在這,他一定能一眼辨認出來,這個混混裝扮的男人,正是造成亂步和福澤諭吉陷入昏迷的元兇——
【共噬】異能力者,亞歷山大·普希金。
“喂,費奧多爾,你確定那個面具家伙靠得住?”
聽到青年篤定的回答,男人忍不住挑起眉毛,露出懷疑的眼神。
事實上,在亞歷山大·普希金看來,眼前的黑發青年,再加上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的‘小丑’……
這個組織的成員都病得不輕。
一個說著什么遵從神明的意志,一個高喊‘自由意志’……
嘖,如果不是被抓住把柄,差點遭遇官方的圍剿,他一點也不想和這群神神叨叨的家伙合作。
“放任一個知道我們藏身處的隱患在外頭亂跑,還主動去挑釁那個偵探社——”
普希金一言難盡地看向黑發青年,發自內心地覺得,對方的腦子終于出問題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費奧多爾?”普希金忍不住問道。
“只是確認一點猜想而已。”叫做‘費奧多爾’異國青年回答。
“猜想?”
普希金皺起眉,臉上的神情愈發疑惑。
什么樣的猜想,需要主動和一個精神不穩定的下三濫合作,還任由對方把組織的存在暴露給偵探?
吃飽了打發時間嗎?
【共噬】的異能力者無法理解,然后緊接著,他又聽到合作方繼續說道,
“無須在意,只是確認一些簡單的細節,一些猜測,以及最重要的——”
“神明是否,還站在我們這一邊。”
“……”
“…………啊?”
“啊??”
普希金愣住,他像是突然聽不懂日語一樣,臉上一片茫然。
他呆愣了好半天,才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看向青年的目光更是愈發地一言難盡,
“你剛剛講的是哪國話?真的是日語嗎?”
費奧多爾聞言微笑了一下。
他沒有計較男人看‘有病神棍’的眼神,反而真的用一種神職人員布道的口吻,語氣舒緩地說道,
“知道嗎,即使我們的敵人以他們的方式,先一步窺探到未來,拔去了我們的助力,清剿我們的計劃,又在四處布下陰謀和陷阱的蛛絲。但這些行動,又恰恰為我們指引了目標。”
“「它」就在橫濱,更準確地說,就在武裝偵探社。”
有趣的是,盡管那兩位費盡心思,但神明向來偏愛完美和協調。
所以,他什么也不需要做。
接下來只要等待就好,最終答案很快會自行浮出水面。
普希金:“……”
普希金默默抬頭,對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
聽不懂。什么神神叨叨的。
算了,反正他們也只是暫時的合作關系,別連累他就行。只要等那個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死了,偵探社很快會自行崩毀。
屆時,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在橫濱‘發展’。
至于通緝——
哈,就憑那群警察和異能特務科,再給他們三百年,都抓不到他。
……對了,說到武裝偵探社。
像是想到什么,舉著茶杯豪飲的普希金突然一頓。
他先是看了看青年的發色,目光又在對方的瞳色上停留片刻,開玩笑地張口,語氣帶上幾分奇異的猜想,
“是我的錯覺嗎,費奧多爾,你好像尤其關注偵探社的那個小姑娘啊。”
“說起來,她好像也是黑發紅瞳?膚色也差不多……”
“喂,你們該不會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妹吧?哈哈哈哈哈!”
費奧多爾:“……”
這可真是電影戲劇一樣,荒謬又無厘頭的猜想。
不過——
黑發青年狀似思考地垂下睫毛,手指捏住下巴。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眼,對無腦調侃的合作伙伴露出一個微笑,
“這倒是一個有趣的建議,但很可惜,我并不是最先「塑造」她的那一個。我不小心慢了一步,失去了先機。”
但沒關系。
如果他的計劃順利——
很快,他將迎來新的機會。
*****
與此同時,另一邊
“來,小羽香,你靠過來……我告訴你答案。”
瀨尾晴樹虛弱地說道。
在重力持續不斷的壓制下,銀發青年的內臟受損,早已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就差半只腳掌也踏進棺材內。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舊死死地釘在霧島羽香的臉上。
其中毫不掩飾的露骨神情,讓中原中也反感地皺緊眉。
他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按住心上人的肩膀,阻止少女起身。
但在一秒猶豫后,中原中也還是妥協地收回手,放任自己的心上人朝著對方走去。
距離與謝野趕來還有十分鐘……
這是最快的辦法。
中原中也壓抑著心中說不清的煩躁,全程緊盯著男人的一舉一動,鈷藍的眼瞳中閃爍著尖銳的警告。
“說吧,那個異能力者在哪。”
如對方所愿,霧島羽香朝著青年走去,停在了瀨尾晴樹的身側,原地蹲下。
由于靠近傾聽的關系,少女微微低下頭,肩膀的墨色發絲順勢垂落。一部分蜿蜒著,發尾柔軟地搭在膝蓋下方,距離瀨尾晴樹僅有一步之遙。
瀨尾晴樹出神般,目光直直地盯著少女的發尾看了一會兒。
下一刻,他仰起頭,遵守諾言地道出異能力者的信息,
“他叫亞歷山大·普希金,和我、他和我一樣,都是那個俄羅斯人找來的合作者,他們就在……”
青年說到這停下,再次停下,痛苦地緩一口氣。
對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讓中原中也‘嘖’了一聲,不得不收起一部分重力,放緩壓制的力道。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瀨尾晴樹的目光變了。
他拼著最后一絲力氣,猛地直起上半身,張嘴一口狠狠咬向少女的發尾!
“——你找死!”
后方,中原中也的鈷藍的眼瞳一厲。
還不等青年靠近霧島羽香,下一秒,他就在一股巨大的力道下橫飛出去。
隨著‘呯’地一聲巨響,青年沙包一樣摔在墻上,砸進滿地的碎石瓦礫中。
剎那間,瀨尾晴樹的額頭破裂,鮮血直流。
可怕的沖擊下,這一擊分明是不亞于被卡車撞飛的重傷,但瀨尾晴樹絲毫不在意,反而歡暢地大笑出聲。
“我不會說的!我一個字也不會說!一個標點也不會說!”
青年原形畢露地放肆大笑。
劇烈的笑聲震動牽扯起他腹部的重創,不斷加深內臟的傷勢。
但瀨尾晴樹無所謂這些,他依舊在瘋狂地大笑。
一直笑到口中不斷有黑血溢出,一直笑到肺部衰敗一樣,逐漸發出‘嗬嗬’地破損聲。
這一刻,霧島羽香像是意識到什么,臉色驟然一變。
她猛地上前,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指,往青年的口腔內探去,阻止對方閉上嘴。
“……抽搐、咳嗽,肺水腫——是重金屬物中毒。”
“他提前服了毒!中原中也,把冰箱里的牛奶遞給我!快!”
就在少女話音落地的下一秒,廚房內,冰箱門被大力甩開。一瓶2L的家庭裝牛奶出現在霧島羽香的手邊,被擰開瓶口往青年的喉嚨里灌。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羽香,我、我只有用上這種辦法,你才會愿意靠近我,碰我,是、是嗎?”
可惜,發作的毒性下,瀨尾晴樹早已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灌下去的牛奶被嘔了出來。
與此同時,瀨尾晴樹的臉色開始急速衰敗下去,隱隱透露出灰敗的死氣。
然而,他依然在大笑。
青年金色的瞳眸布滿血絲,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霧島羽香,目光貪婪癲狂,
“……費奧、費奧多爾說得對,只有這樣,只有這樣你才會記住我,才會來碰我!”
“霧島羽香!你永遠也找不到他們!我要你永遠記得我!”
“是我!是我【二十面相】殺死了你的父母!是我會帶著江戶川亂步一起去地獄!”
“我要你永遠、永遠記住我!”
“永遠記住……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在屋宅內回蕩,眼見瀨尾晴樹的眸光渙散,氣息越來越微弱。終于,一聲車輛的引擎聲從街道的盡頭駛來,飛快逼近。
“是與謝野!”
中原中也神情一動,猛地站起來想沖出門,直接用重力把【請君勿死】帶進來。
然而在這之前,霧島羽香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中原中也,讓晶子姐他們退回去。”
“什么?”
中原中也一愣,他用力低下頭,朝霧島羽香看去。
然后下一刻,他看到黑發少女單手按在瀨尾晴樹的腹部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退回去,他肚子里有東西。”
東西?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
幾乎是剎那間,中原中也明白過來少女話中的意思。
這一刻,重力的速度發揮到極致。
第0.3秒,中原中也一把抱起霧島羽香,沖向門外。
第0.5秒,中原中也的身影瞬移般出現在庭院。稍稍一頓后,又再次閃現消失,出現在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的車頂。
第0.8秒,全速駕駛的汽車在重力下被迫轉向,朝著遠離屋宅的方向飛快駛去。
第1秒——
“轟——!”
劇烈的爆.破聲于眾人背后響起。
強勁的爆.炸風席卷起高溫的火焰,頃刻間彌漫上破損的屋宅,將這棟贗品宅邸,連同著【共噬】異能力者的線索,盡數拖入熊熊的大火中。
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燒,夾雜著爆.炸的轟隆聲,火焰幾乎照亮了眾人頭頂的晨曦天空。
一瞬,宛如昔日的地獄火場再現。
第143章 Episode 143 放心,我們不需要冒險
兇狠的火勢和爆.炸巨響, 很快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
尚在夢境中的人們被驚醒,遠遠的,開始陸續傳來‘著火’的避難預警和火災警鈴。
幸運的是這一帶屬于獨棟住宅區, 火勢暫時蔓延不到周邊。但相對的,當救援隊趕到時,爆.炸的屋宅已經徹底淪為火場,再無撲救的可能。
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站在車邊, 兩人望著四散避難的居民, 臉色難看到極點。
如果不是轉向及時,他們現在早已經被爆.炸風吹飛, 當場車毀人亡。
在幾個深呼吸平復心情后, 與謝野晶子走到霧島羽香身邊, 檢查少女有沒有受傷。
國木田獨步則轉頭看向中原中也, 道出目前最關鍵的問題,
“【二十面相】呢?”
獲救后, 國木田和與謝野已經從谷崎潤一郎的口中, 得知亂步和社長遇襲的消息。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 【二十面相】活著比死更重要,這也是他們全速趕來的原因。
可惜——
“燒成碎片了。”
中原中也抬起下巴,點了點火災的方向, 臉色凝重,
“那個混蛋提前服了毒, 又往自己的肚子里塞炸.彈。”
“江戶川他們陷入昏迷的原因是【共噬】, 罪魁禍首是一個叫亞歷山大·普希金的異能力者。”
“……這就是我們知道的全部。”
而這,才是【二十面相】真正的后備方案。
從一開始, 那家伙就不打算讓江戶川和福澤諭吉活著。
比起死在監獄,成為霧島羽香對付過的某個罪犯, 然后被徹底遺忘,他寧可拖著人質一起下地獄。
一個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一個是霧島羽香的導師……
再也沒有比這更棒的折磨手段了。
國木田獨步咬緊牙關,臉上的肌肉用力繃緊。
但他沒有露出挫敗的神色,青年閉了閉眼睛,隨后看向社內的另一位偵探,
“小羽,我們現在該從哪里下手?”
“距離毒發還剩24小時,既然把病毒當做武器,那個異能力者就一定還在橫濱。瀨尾晴樹提到對方是個罪犯,這是他計劃中最得意的部分,他不會在這一點上說謊。”
霧島羽香語速飛快地說道,腦中迅速羅列出一個方案,
“進入橫濱的正常路線掌握在異能特務科手上,秘密路線則被港口黑手黨掌控。”
介于后者的性質,那個異能犯罪者,只會選擇一條路。
“國木田,你去特務科調出所有異能犯罪者的資料。另外,從瀨尾晴樹透露的信息可以推測,那個【共噬】異能者不是主動加入計劃,他很可能是中途受到邀請,參與合作。”
“他和那位‘好心的俄羅斯人’,達成了交易。”
至于交易的內容——
霧島羽香黯淡的紅瞳微微瞇起,精準地扒下了某個異能罪犯的后路,
“對這群人來說,差點被抓到的威脅,和一個絕對安全的避難所遠高于一切……”
“中原中也,聯系花袋,讓他同步搜索各國半年內的異能罪犯通緝記錄。重點關注俄羅斯北部,尤其是那些曾近期執行過抓捕任務,最后失敗的案例。”
“我要這些記錄的全部資料。罪犯的曾用名、關系人、警方接受過的同類型案件,包括現在橫濱在內,提供偽造個人信息的灰色渠道。”
如果那個異能力者想要在橫濱定居,把這座城市作為未來的‘避難天堂’,他一定提前做過準備。
找到這些,她就能挖出‘亞歷山大·普希金’的人生。
包括他藏在哪里。
“好,我明白了。”
隨著黑發少女的一條條指令下達,三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眾人返回車內,與謝野晶子一腳踩下油門,一個干脆利落的漂移下,控制著車飆向高速。
中原中也一手護住霧島羽香,幫自家偵探扣上安全帶,掏出電話。
然而在他撥號以前,一陣急促的鈴聲先一步響起,來電提示是谷崎潤一郎。
“谷崎?”
在看到顯示名的時候,坐在另一側的國木田獨步皺起眉,本能地察覺到不妙。
按照時間推測,谷崎潤一郎應該已經回到醫院,和直美小姐一起守著亂步和社長才對。
但對方卻選在這個時候撥來電話——
……難道說?!
眾人的神情一凝。
仿佛是印證他們不祥的預感,就在中原中也接通電話的瞬間,谷崎潤一郎慌張的喊聲飛撲而來。
對方的話如同一顆無形的炸.彈,在車內猛然爆開。
與此同時,電話另一頭傳來嘈雜的背景音,其中夾雜著電子儀器的嗡鳴。
一連串‘滴滴滴——’的短促蜂鳴,讓眾人的神經繃緊到極點。
【“……中原,與謝野醫生在你旁邊嗎?”】
【“出事了,快讓她回醫院,社長和亂步的病情突然惡化,你們快回來!再慢就來不及了……怎么辦,怎么——”】
谷崎潤一郎的嗓音慌亂。
在他的背后,是一群趕到病房,緊急搶救的醫務人員。
【“患者室性心動過速,AED(自動體外除顫器)準備,充電壓到360。”】
【“……三號手術室準備!家屬請出去,別擋在這!”】
【“江戶川亂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聽得到嗎?情況不妙,他的意識時有時無,脈搏140/分,心臟收縮血壓降到70,插上管子,立即送四號手術室——”】
……
…………
急救的動靜接連傳來。
此刻,已經不需要谷崎潤一郎解釋了,車內的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么——
【共噬】提前惡化。
沒有24小時,他們最多只剩下50分鐘。
要么,他們現在立刻找到亞歷山大·普希金。
要么……
從亂步先生和社長中選一個。
可惡!可惡!
國木田獨步攥緊拳頭,狠狠砸在椅背上。
與謝野晶子沒有說話,但隨著車輛引擎發出轟鳴,車速被猛地提到最高。
顯然,她打定了主意,無論是否有效果,至少先用【請君勿死】拖住惡化的速度。
“我聯系那家伙。”
中原中也沉聲開口,準備撥通太宰治的電話。
事實上,【共噬】的病毒寄生在人體的重要器官內,找到它們并直接觸摸……不客氣地說,這種做法與自殺無異,但他們沒有第二個選擇。
……只能讓【請君勿死】和【人間失格】配合,冒險一試。
“不需要。”
車內,少女的嗓音冷靜地響起,打破了周遭孤注一擲的沉重氣氛。
“俄羅斯人、費奧多爾、【共噬】、亞歷山大·普希金——”
霧島羽香一邊敲定名字,一邊將從不離身的手杖折起,遞給了自家助手,
“線索雖然不多,但勉強夠用。”
“放心,我們不需要冒險,亂步和社長都會沒事。”
夠用?這話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猛地扭過頭。
顯然,比起偵探社兩位核心的安危,他更在乎霧島羽香前一句的說辭。
他的大小姐,什么時候用過‘夠用’這樣似是而非的形容?
就好像這一次,偵探推斷的‘結論’和【側寫】無關,而是準備直接動用其他的——
像是想到什么,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眸微微縮緊。
他看著霧島羽香平靜的神情,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極度糟糕的預感。
中原中也下意識伸出手,本能地扣住霧島羽香的手腕,似乎想要通過這個動作,限制偵探的行動,
“霧島,你要是敢……”
可惜,某個大小姐向來膽大包天,在打定主意后,更不準備參考第二人的意見。
不過作為助手,總是能享受一些特權的。
比如——
霧島羽香沒有在意助手先生的低聲威脅,她迎上中原中也的眼睛,難得露出一個安撫的溫柔笑容,
“中原中也,等抓到人后,記得替我給那家伙一拳。”
“還有,幫我和亂步道個歉,就說這是特殊情況,不算違反約定。”
“……”
另一邊,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聞言,兩人同時一怔。
眾所周知,他們的偵探彼此訂過不少約定。
比如十三歲時,霧島羽香試圖成為調查員,和江戶川亂步約定的【考題】。
又比如半年前,兩人在武裝偵探社,定下的【新考題】。
——“想要加入棋局,就拿出實力來。”
——“附加條件,在此期間,禁止使用異能力。”
但現在,似乎到了非用不可的時候。
因為,這就是他們的第二個選擇。
……
…………
“等一下,小羽!”
駕駛席上,與謝野晶子神情一變,猜到了霧島羽香的意圖。
她用力踩下剎車,伴隨著‘吱——’的一聲輪胎摩擦的尖銳聲響,汽車猛地停住。
與謝野晶子扭過頭,“中原,攔住她!”
“霧島羽香!”
中原中也驟然拔高聲線,他抬起手,左手成手刀想要敲暈少女。
但這一次,比重力使更快的,是偵探的思維。
正如霧島羽香曾對助手說過的——
“中原中也,思考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擁有完全的自由性。它從來不需要多余的介質與場合,即使被限制身體,也無法剝奪人們對大腦的支配權。”
必要的時候,這份支配和自由,能成為遠比任何武力都要強大的‘武器’。
所以——
【異能力,幻影城主。】
一念心起。
剎那間,沉睡的異能被喚醒。
它歡欣鼓舞地涌動著,汲取少女的生命力,以霧島羽香為中心,勾勒起象征人類文明的文字。
字符、象形、圖騰、樂譜……形狀各異的文字構筑起宮殿長長的階梯,如浩瀚的銀河般沖刷流動。
一座恢弘的思維宮殿出現,倒映在天空穹頂下,在異能的催動下,思維宮殿的倒影不斷擴大。
它遵循著宿主的指令,飛速朝著天際延伸。
直至越過川崎與橫濱的分界,將‘目光’投落在橫濱的每一個角落。
有一句話,霧島羽香同樣對中原中也說過——
【“世界是一個龐大的信息體。”】
【“每一天、每一秒,都有數以萬千億的條目在其中流動。就像奔涌向大海的溪流,微秒與微秒之間,斷層與斷層時間,都存在著難以想象的信息量。”】
而此刻,這些信息就在霧島羽香的【思維宮殿】內。
它們被異能力【幻影城主】抓取,化作沸騰的信息海嘯,朝著少女洶涌拍下!
頃刻間,霧島羽香的臉色變得慘白。
無數由文字構成裂紋爬上她的手腕、脖頸。
遠遠超出上限的信息量仿佛沸騰的巖漿,不斷燒熔著少女的內臟。
霧島羽香痛苦地咬緊嘴唇,卻被中原中也先一步以手指撬開,讓少女咬他的手腕。
此刻,霧島羽香的額頭早已布滿冷汗,只能無力地靠在中原中也的懷里,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仿佛即將崩毀的紙片,一碰就碎。
【請君勿死】光芒跟著亮起,一遍又一遍修復偵探破潰的內臟。
這一刻,與謝野晶子氣得手都在抖。
而作為代價的回報——
橫濱
街道各處的行人一頓,若有所覺地抬起頭,望向了頭頂的天空。
他們看不到天際倒立的瑰麗宮殿,卻能聽見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回響。
那是輕巧的、清脆的。
就像空曠安靜的圖書館內,一本塵封的「書」被打開,一頁一頁向后不停翻動。
直到——
從數以千億的信息內,追蹤到目標。
同一時間,另一邊
一處靜謐的休憩室內
沙發上,自稱‘費奧多爾’的黑發青年抬起眼,看向了對面的亞歷山大·普希金。
此時,這位【共噬】異能者的額頭上,毫無預兆地浮現出一個疑似頁碼的數字。
普希金對此一無所知,黑發青年卻微微睜大了眼睛。
就像親眼見證了某個荒誕的猜想,青年安靜一秒,隨后,他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微笑。
“果然。”
“——找到了,「書」。”
第144章 Episode 144 急轉直下
“找到了, 他在橫濱市中區新港二丁目。”
車內,霧島羽香臉色蒼白地開口,精準地說出了【共噬】異能力者所在。
除了位置坐標外, 還有更多利于抓捕的細節。
“亞歷山大·普希金,男性,年齡在30到35歲之間,身材健壯, 幼年在橫濱長大。”
“他是典型的虐.待狂, 喜歡靜距離觀察強大異能力者痛苦的表情。異能力全名為「瘟疫流行的宴會」,注意不要被他劃傷, 任何細微的傷口都會……”
說話間, 霧島羽香努力睜大眼睛, 試圖保持清醒。
此時, 倒影在天穹的思維宮殿已經散去。
【請君勿死】能治愈身體的創傷, 卻無法壓制異能力產生的后遺癥。
內臟被沸騰熔烤的痛感還殘留在少女體內, 于是, 身體理所當然地無視了大腦保持清醒的指令。
一股巨大的困意反撲涌來, 強行拖曳著霧島羽香的意識往深處拽去。
“還有——”
霧島羽香用力眨眼,她的額頭抵在中原中也的胸口,沾染著冷汗的眼睫不停顫動。
困意讓少女無意識地攥緊指尖的襯衫, 對抗著還想要繼續開口, 但在這以前, 一只寬大的手掌伸來, 覆蓋上她的眼睛。
隨之而來的是中原中也的聲音,在霧島羽香的耳邊響起
“這些就足夠了。睡一會兒吧, 大小姐,剩下的我會解決。”
中原中也輕聲說道。
青年的聲線微微沙啞, 語氣溫和,聽著比秋日午后的陽光更加溫柔。
但實際上,重力使的另一只手已經抬起,毫無商量余地的搭在了霧島羽香的后頸處。
“……等等,中原中也!還有一件——”
幾乎是肌膚傳來觸感的瞬間,霧島羽香就猜到了助手先生的意圖。
她猛地抬高聲線,然而下一秒,搭在她后頸的手指巧勁地一捏。
霧島羽香的聲音頓時停住,思緒也跟著一滯,困意迫使她閉上眼,強行陷入沉沉的夢境。
顯然,這一回,黑手黨不打算再給心上人,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
他的偵探小姐,永遠有無數的說辭和道理,也只有在睡著以后,才會露出乖巧老實的一面。
中原中也垂下眼,目光在少女的睡顏上停留一秒。
隨后,他褪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霧島羽香身上,把人交給兩位大家長。
“你們帶她回去,我去解決那個【共噬】異能者。”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沒有反對。
此刻,兩人都很清楚重力使口中的‘解決’是什么意思。
但即便是往日性情最嚴謹凜然的國木田獨步,也只是沉默地抬了一下眼鏡,安靜地看著中原中也推開車門,身影閃電般躍入空中,消失不見。
另一邊,與謝野晶子重新啟動引擎。
回程的路上沒有人說話,一路安靜得不可思議。
車子平穩地駛入高速隧道,昏暗的燈光與陰影透過車窗,如流水般在兩人的臉上滑過。
空氣依舊沉默著,唯獨霧島羽香沉睡的呼吸聲,成了車內唯一的動靜。
直到——
“呼啦。”
伴隨著一聲海風的呼嘯,車子駛出昏暗的隧道。
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戶重新照入車內,一瞬間,兩人視野的盡頭天光大亮。
天色徹底亮起。
遠遠的,橫濱公路的標志出現在前方,風中隱約傳來港口城市特有的海水氣息。
直到這個時候,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的神情才微微一動。
【到家了。】
一個相同的念頭在兩人腦中閃過。
周遭熟悉的景色,讓他們略微松懈下緊繃的神經,露出些許安心的表情。
“國木田。”
駕駛座上,與謝野晶子壓低嗓音開口,打破了車內的平靜,
“小羽的異能力……你有聽亂步或者社長提過具體的細節嗎?”
“關于這一點,與謝野,我知道的或許還沒有你多。”
坐在后排的國木田獨步搖頭。
他關切地看了一眼沉睡的霧島羽香,順手幫人把滑落的外套提起重新蓋好,繼續說道,
“我一直以為,那個【幻影城主】和其他的情報類異能差不多。”
再加上霧島羽香每次提起時,話中不以為然的雞肋語氣,即使江戶川亂步一再強調禁止使用,之后加入的調查員也很快將其忘在腦后,沒有細問。
更何況,他們的偵探完全沒有使用異能力的意思,那個【幻影城主】就像個存在感薄弱的擺設。
直到這一次,國木田獨步親眼看見一座磅礴的宮殿倒影在面前,作用范圍甚至能覆蓋整個城市。
而真正讓青年不安的,是這個異能力的代價。
“……與謝野,直覺告訴我這件事還沒完。”
國木田獨步低聲說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絲隱隱的不安,
“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快一點去醫院,和亂步先生匯合比較好。”
等亂步先生和社長醒來,就算是有侵害同伴隱私的嫌疑,他也必須當面問清楚其中的詳情。
“同意。”
與謝野晶子點頭,
“另外,小羽最后提到的那個‘俄羅斯人’,我也有點在意,等下我們一起問問亂步,他一定知道什么。”
談話間,與謝野晶子手上的方向盤調轉,拐入附近的高速口。
橫濱清晨六點的郊區,比想象中的更加安靜。
除了一些負責道路清潔的工作人員,以及早班、晨練的市民外,馬路上只有寥寥數量的計程車。
與謝野晶子瞥了眼前方閃爍的交通信號,正準備放緩車速,下一秒,坐在后排的國木田獨步臉色驟然一變,神色驚駭地大喊,
“快靠邊!與謝野,后面的車——!”
“什么?”
與謝野晶子一愣,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只見路上的幾輛計程車突然瘋了一樣。
它們轟鳴著,動作一致地打開刺目的遠光燈,加速朝著他們筆直撞來!
“轟——!轟!轟!”
三聲劇烈的撞擊緊密響起,車頭、車身與車尾同時遇襲。
“呯!”
一陣仿佛地震的連環撞擊中,主駕駛位的安全氣囊彈出,驚險地護住與謝野晶子的要害。
與此同時,坐在后排的國木田獨步猛地俯下.身。他朝著霧島羽香撲去,下意識用身體替少女擋住后方的沖擊。
一時間,四周天旋地轉,車輛尖銳的鳴笛四起。
……
…………
不知過了多久,與謝野晶子渙散的意識緩慢回籠。
“……國木田,小羽——”
她抬起滿是鮮血的臉,第一反應是回頭確認同伴的安危。
但彈出的安全氣囊限制了她的行動,與此同時,腹部傳來撕裂劇痛,讓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連環撞擊下,高速路邊的護欄變形斷裂。
一根尖銳的圓形鋼條暴.露在外,在撞擊的沖力下飛出,猛地貫.穿車身,扎入與謝野晶子的側腹部,把她牢牢地釘在車座上。
此時,后方一片死寂,與謝野晶子沒有聽到一聲回應。
“嗬——”
情急之下,與謝野晶子猛地吸氣。
她不顧血流如注的可怕傷勢,兩手合攏握住腹部的鋼條。與謝野狠下心用力,忍著血肉攪.動的劇痛,想要硬生生把鋼條從血肉里拔出來。
“快點、快——啊啊啊!”
與謝野晶子痛苦地慘叫,腹腔如擰開的水龍頭,在宿主不要命的舉動下不斷噴涌出鮮血。
但她同伴還在后座。
小羽還……來得及的!
來得及,只要她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與謝野晶子的兩眼發黑。
終于,扎在她腹部的鋼條微微松動。
就在與謝野準備一鼓作氣,用力拔下時,恍惚間,與謝野晶子聽到了腳步聲。
對方閑庭踱步般走來,不緊不慢地停在了車門邊。
“什、什么人……”
與謝野晶子艱難地側過頭,然后下一刻,她透過滿目的冷汗,赫然對上了一張笑瞇瞇臉龐。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令人感動的同伴友情,要我幫上一把嗎?醫生小姐?”
這是一個陌生的青年。
銀色的頭發,戴著夸張的白色高頂帽子,一身白色的披風禮服打扮,又像小丑,又像魔術師。
似乎是聽到了與謝野的詢問,一身魔術裝扮的俊俏青年‘嘻’地一聲咧開嘴。他表演般夸張地抬起雙臂,原地轉了一圈,語調高昂歡快地唱道,
“當~當~當~當!那么,現在是神奇的魔術表演時間!”
“在此提問——!”
“醫生小姐,請問你想救的是這位國木田君呢?還是這位偵探小姐?”
“什么?你說你想救這位國木田先生?沒問題!那么,偵探小姐我就帶走了。”
說是選擇,但事實上,銀發青年根本不打算給與謝野回答的機會。
他快樂地勾起嘴角,全程笑嘻嘻地自問自答。
與此同時,仿佛真的在表演一場神奇的魔術,銀發青年伸手打了一個響指。
下一刻,他的雙臂一沉,接住了昏迷的霧島羽香,輕盈地往后退一步。
“對了,說起來,醫生小姐好像有個很神奇的異能力?”
在轉身離開前,青年像是想到什么,他腳步一停,又微笑地轉過頭來,
“【請君勿死】,這可真是超~有趣的魔術啊,所以,以防萬一——”
“啪!”
伴隨著又一聲清脆的響指,與謝野晶子腹部松動的鋼條一沉,再次‘噗嗤’一聲,被一個憑空的力道,重新扎回腹腔內!
“……唔!!”
與謝野晶子瞳孔驟然一縮。
二次重創的傷勢幾乎搗爛了她的臟器,鮮血混合著內臟碎片不斷涌出。
與此同時,兩只漆黑的手.槍憑空而現,槍口一前一后,分別對準了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的心臟。
“那么,第二問——”
“如果病人當場死亡,【請君勿死】能救回來嗎~”
第145章 Episode 145 連環計
“答案是卟卟——不可以!”
銀發青年興致昂揚地高聲宣布。
他的話音才一落地, 手.槍已然自動上膛,就在扳機即將扣下的瞬間,果戈里的神情突然一頓。
“嗯?”
他驚訝地轉過頭, 竟然隱約聽到有一串警笛從遠處傳來,正朝著此處飛快靠近。不過眨眼間,已經能瞥見警車頂部閃爍的紅光。
與此同時,高速的另一邊, 白色的救護車隊呼嘯而來。
遠方夾雜著直升機的螺旋聲。
青年抬起頭, 朝著聲源遠眺,發現一架印著‘橫濱TV’的轉播直升機出現在空中。
此時, 直升機的艙門被人用力拉開, 一個記者手持話筒站在艙門邊, 正眉飛色舞地指揮身旁攝影師, 對下方沿途的路面來個長鏡頭特寫。
“……橫濱早間新聞播報, 時間6:45分, 通往市中心的高速路段發生一起四車連環相撞事故。”
“目前事故原因未知, 警方與救援已趕到現場, 以下為您帶來深入的現場實況報導——”
記者流利的播報響起。
警笛、救護車、現場新聞記者……
無數喧鬧混雜在一起,頃刻間,這個原本偏僻荒涼的高速路段, 一躍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這樣的情況下, 只要不是迫切渴望出名的犯罪分子, 打算把自己暴露在媒體和數百萬市民的注視下, 和警方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對峙游戲,任何聰明人都會選擇暫時避其鋒芒, 迅速離開。
即使是,某個‘人才輩出’的【天人五衰】。
小丑先生或許不介意, 但另一位軍師大人,暫時還不想在全國新聞上看到成員笑嘻嘻的臉。
“……哎呀,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后路。是你安排的嗎,醫生小姐?”
銀發青年驚奇地睜大眼睛。
他扭頭去看駕駛座上的與謝野晶子,對方臉上同樣一閃而過的訝異,否定了他的猜想。
不是醫生小姐的手筆,也不是昏迷中的國木田獨步,那剩下的只有——
一座倒影于天穹的【思維宮殿】,在果戈里的腦中飛快閃過。
青年緩緩低下頭,看向了懷中陷入昏迷的霧島羽香。
足足兩秒的沉默后,他身體后仰,猛地爆發出一串歡暢的笑聲,
“哈哈哈哈!有趣!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不愧是異能出眾的偵探小姐!”
【你是什么時候注意到的呢?除了中原中也,還有誰在背后支援你?】
【既然是偵探,那么,你也能給我想要的答案嗎?】
這樣想著,青年順勢收起手.槍,他惋惜地對任務目標嘆了口氣,
“好吧,看來善后工作只能到此為止。可惜~難得我打算認真工作一回。”
果戈里準備轉身離開,卻被身后的厲喝叫住。
“不準逃!!把小羽放下……不準逃!!”
在四周喧鬧的影響下,與謝野晶子重新來回了渙散的神志。
剎那間,【請君勿死】光芒亮起,重新修復受損的臟器。
她粗暴地行使異能,用生命抵御施加在腹部的重創,一遍又一遍治愈破潰的傷口,試圖從車內爬出,奪回自己的同伴。
即便狼狽至此,與謝野晶子始終惡狠狠地睜大眼睛,兇狠地瞪著青年,似乎想要將對方的長相刻在記憶里。
“站住!不準逃!不準逃——!”
“……”
這一刻,或許是被對方近乎蠻勇的愚蠢行徑震懾,又或是其他原因,銀發青年突然收起臉上夸張的笑容,安靜了下來。
他定定地注視了與謝野一會兒。
片刻后,青年上前一步。
他單手抱著霧島羽香,伸手扯走了與謝野發鬢的蝴蝶發飾,臉上重新掛上微笑,
“真遺憾,雖然我不介意再浪費一點時間,按照指示把你的腦袋帶回去,但情況你也看到了……”
“那么,醫生小姐,作為你幸運存活的獎勵,替我向貴社的另一位偵探問聲好如何?”
“就說——”
“感謝他這段時間,對我的摯友的‘招待’。”
“當然,如果這位名偵探,也能像你一樣活下來的話~”
****
與此同時,另一邊,橫濱醫院內
谷崎潤一郎雙手握著手機,神情不安地坐在長椅上。
他時不時轉頭看一眼墻上的時鐘,又扭頭望向走廊盡頭的手術室。
距離亂步和社長被推進手術室,已經過去了半小時。
大門上‘手術中’的紅光依舊任何動靜,至于與謝野和中原君他們——
谷崎潤一郎低下頭,又一次撥通了中原中也的號碼。
……果不其然,還是忙音。
所以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小羽和中原君聯系不上,與謝野醫生他們也沒有在約定時間內趕回來——
再加上這種似曾相識的斷聯……
谷崎潤一郎焦慮地聽著電話內反復‘占線’的提示,一個極度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不不不!這次一定不會有事!
小羽已經得救,那個【共噬】異能罪犯的位置也順利挖了出來。
接下來就只要等就好——
“沒錯,要對大家有信心,要有信心……”
谷崎潤一郎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他努力在自家妹妹面前保持冷靜,卻一不小心,還是把心中慌亂的碎碎念說了出來。
谷崎直美聞言側過頭。
她沒有揭穿兄長,只是安靜地起身走到長椅對面的自動販賣機邊,打算給兄長買一些熱飲。
嗯,再買一點餅干好了,還有三明治。
大家應該都餓了,正好等小羽他們回來,一起補充……
對著販賣機挑選間,谷崎直美隱約聽到走廊外,公共休息區域的電視正好結束廣告,進入早間新聞播報。
記者流利的報道斷斷續續傳來,落入谷崎直美的耳中。
【“橫濱早間新聞播報,時間6:45分,通往市中心的高速路段——”】
【“……連環相撞事故,事故原因未知,警方與救援已趕到現場,以下為您帶來深入的現場實況報導……”】
高速連環車禍?
谷崎直美彎腰拿飲料的動作停住。
一種奇異的直覺催促她轉身,朝走廊外走去,想要把報道聽得更清楚一些。
結果她一轉頭,冷不丁地對上了一個男人的眼睛。
那應該是一個異國青年。
狹長的眉眼,銀色長發,一身與醫院格格不入的英國執事打扮。
似乎是注意到谷崎直美的視線,男人走到直美跟前,用日語禮貌地問候,
“打擾了,請問這里是江戶川先生和福澤閣下的手術區嗎?”
“……什么?”
谷崎直美微微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反倒是位于長椅處的谷崎潤一郎僵住,驟然抬頭望來。
【異國青年、俄羅斯人、二十面相的盟友……】
這一刻,無數思緒如電光石火般在谷崎潤一郎的腦中閃過。
一個堪稱驚懼的猜想,瞬間跳了出來!
【不對,這個男人有問題,他是——!!】
谷崎潤一郎‘騰’地起身,猛地沖上前,伸出手想要護住谷崎直美,
“……退后!直美!他是……”
然而在這以前——
“噗嗤。”
一個像是利刃捅入血肉的聲音,在走廊上沉悶響起。
谷崎潤一郎猛地睜大眼睛。
他傻了一般,怔愣地看著谷崎直美搖晃著倒退兩步,隨后單手捂著腹部,與自己擦肩而過,‘嘭’地倒在地上。
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出,很快染紅了少女身.下的地面。
“……直美?”
谷崎潤一郎顫抖著嗓音,不可置信地開口。
而那個行兇的混蛋,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站在原地,臉上自顧自地浮現出一個疑惑的神情。
“奇怪,我確實對準了心臟才對,怎么是在腹部?”
男人想不通。
但很快,他決定不再理會這些。
他單手握著鋒利的手術刀,側身對谷崎潤一郎點了點頭,繼續禮貌地說道,
“日安,武裝偵探社,可以麻煩你讓開嗎?我需要去你背后的手術室,解決一點小麻煩,完成主人的命令。”
“……直美。”
谷崎潤一郎瞳孔震顫。
他失神地望著地上的妹妹,下一秒,谷崎潤一郎緩緩抬起頭,對上了男人的眼睛,眸光兇狠。
……
…………
與此同時,橫濱醫院外
一個身穿常服的紅發青年腳步一停。
他抬眼掃視四周,望著如幕布般驟然拔地而起的【細雪】幻象,拔.出了隨身的雙.槍,搶在異能徹底閉合以前,毫不猶豫地扎進前方的幻象內。
【希望能和太宰說的一樣,及時趕上。】
*****
另一邊,某處休息室內
費奧多爾如有所感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
“怎么?大神棍,接下來是要趕去哪里布道嗎?”
坐在對面的普希金開玩笑地說道。
男人一副大老粗的外表,眼中卻閃過一抹警惕。
顯然,作為臨時被拉入伙的塑料同盟,這位【共噬】異能力者從來沒有信任過眼前的青年。
他之所以敢一人坐在這,也是打定了主意,對方不會孤身犯險。
只要跟緊他,自己就不會有事。
亞歷山大·普希金在心中想道。
然后,他見到黑發青年竟然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微笑地答道,
“當然,畢竟漫長的休息時間結束了。接下來,我就要正式去拜訪一位可愛的小姐,所以作為合作的回報——”
“麻煩你在這里稍坐一會兒,替我拖住即將上門的客人吧。”
“……你說什么?”
普希金一愣,下一秒勃然大怒,
“費奧多爾,你果然背叛了老子!我殺了——”
男人把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摔,他剛準備起身,就聽到‘滴——’的一聲,一個類似壓感裝置啟動的聲音,從他身下的沙發內傳來。
這個動靜實在太過熟悉。
只要是混跡過橫濱的人,都知道它是什么東西!
“費奧多爾!你這個惡心的老鼠!混賬!你竟敢愚弄老子——!!”
普希金氣得面容扭曲,破口大罵。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不敢輕舉妄動。
不如說——
只要他動一下,藏在沙發里壓感炸.彈就會讓他見識到,什么叫做‘血沫四濺’,連一塊肉都不剩。
“這話可真是難聽,我只是滿足你的愿望,不是嗎?”
畢竟,想要在橫濱‘養老’,有滋有味地活下去,還有比‘和黑手黨干部交好’更直接的方法嗎?
“感謝的話就不必了。”
黑發青年微笑地說道,
“那么,再見,祝你和即將到來的客人,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Fxxk——!!”
“費奧多爾,你這個狗【嗶】【嗶】【*俄羅斯粗話*】!”
亞歷山大?普希金的臉色難看,一連串精彩紛呈的話語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黑發青年沒有理會耳邊的優美俄羅斯話,他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外套。
在即將踏入密道時,他像是想到什么,又轉過頭,看向沙發處的倒霉蛋,笑容和善,
“對了,如果不麻煩的話,請代我向中原君問一聲好,順便轉告他——”
“感謝他的首領,這段時間對我們的‘盛情招待’,作為回報,我也會好好地款待我們的客人。”
第146章 Episode 146 老底都給你
歷來, 與「愿望」有關的道具,都伴隨著嚴酷的使用限制和代價。
神燈中囚禁著心懷怨恨的精靈,日復一日地等待下一個‘替身’;猿猴之手的使用者, 命運如‘滾動的巨石’,在他們徹底走向毀壞前,永遠不會主動停手,往往下場凄慘。
那么「書」呢?它的代價又是什么?
答案是——
【】【】
****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
就在與謝野和國木田返回橫濱時, 現任Port 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 織田作之助臨時被首領召見,接到了一個與工作毫不相干的奇怪命令。
“橫濱醫院?”
不愧是年度最佳友人兼部下, 在得知任務地點后, 織田作之助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面露欣慰。
一副太好了, 家里的熊摯友終于長大的老父親表情。
“我明白了, 太宰, 我這就幫你預約神經內科的醫生。”
“掛黑川主任的號怎么樣?論壇上說這位老教授醫術精湛, 尤其在失眠方面頗有健樹, 治療效果顯著。”
織田作之助一邊點頭, 一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打開醫院APP、挑選主治醫生、點擊搶號,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一看就知道, 平常私底下沒少琢磨, 就等著頑固的失眠分子主動開口。
“織田作。”
某個黑手黨首領眨巴了一下眼睛, 神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分明是名聲在外, 被稱為惡魔的可怕頭領,這一刻, 他倒是眼神清明,帶著少年一般的稚氣, 讓人不忍苛責。
可惜,這招對知根知底的友人不起作用。
下一秒,太宰治就看到織田作已經自顧自地選好就診日期,正豎著一指禪,往電子病例頁上戳他的假名,眼都不眨地輸入‘大辛臺’三個字。
太宰治:“……”
一個很微妙的問題。
織田作,平時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心臟收縮力增強,頸動脈的脈搏跳動超出正常閾值,典型的長時間缺乏睡眠引起交感神經興奮,心臟嚴重負荷,隨時有可能躺進ICU。”
像是猜到了太宰治心中的想法,一連串似曾相識的發言,從某個紅發干部的口中道出。
織田作之助的指尖停在手機屏幕上,他抬頭看向了首領座位里的青年,目光前所未有的認真,
“太宰,網上的資料說得沒錯,你該好好睡一覺。我的朋友不多,暫時不想參加你的葬禮。”
聽到這話,太宰治的神情少見地凝固了一秒。
他像是僵住一般戛然而止,好半天,才重新開口,
“你……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其實也沒什么。”
織田作之助撓了撓頭發,決定實話實說,
“之前我去參加孩子們的家長會,咲樂的班主任建議我要及時和孩子溝通。”
“尤其是咲樂,她的成長過程缺少母親的參與,所以作為父兄更應該注意,凡事不能憋著,要適當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最近在練習這一點,打算先從身邊的同事開始。”
嗯,雖然要做到‘適當坦率’還有點困難,但他可以先從最簡單的練習起。
比如,直接把腦子里的想法直接說出來。
太宰治:“……”
太宰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答案,他愣愣地眨眨眼睛,又眨了一下。
下一秒,青年像是被戳中奇怪的笑點般,‘噗’地一聲,趴在桌面上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竟然是家長會,不愧是你,織田作哈哈哈哈!”
某個黑發首領捶著桌面,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織田作之助表情不變,完全不知道友人莫名其妙的笑點在哪里。
“……然后呢?咲樂他們最近怎么樣?”
太宰治直起腰,話中還帶著沒散去的笑意。
“還不錯。”
大概是聊起收養的孩子,紅發青年聲音微微放低,連一向沒什么表情的撲克臉,似乎都柔和了幾分。
“幸助在數學上很有天賦,拿了全年級第一。”
“克己還是和以前一樣,翻開書就頭疼,但在運動社團方面很不錯。最近他開始參加正式的長跑訓練,說是和同伴約好了,以后一起參加‘箱根驛傳’。”
“咲樂很喜歡研究料理,在網絡上認識了一個叫繪里奈的女孩子,念叨著以后要去一個叫‘遠月’的料理學校。”
織田作之助流利地說道。
這副對孩子們的愛好如數家珍的模樣,充滿了天底下所有傻瓜爸爸的即視感。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微笑地聽著,時不時跟著點頭。
“……真是太好了。”
鳶眼青年又一次重復道。
但這一次,他的語氣更像是某種欣慰的喟嘆。
仿佛他曾見過另一種糟糕的結局,因此,對當下的一切格外珍惜。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要在此時,壓上最后的賭注。
“織田作,等過了今天,我就能安心地睡覺了。”
偌大的首領辦公室內,太宰治冷不丁地開口說道。
織田作之助聞言,敘述的話音忽然一頓。
出于某種直覺,他紋絲不動地盯著太宰治看了一會兒,徑直問道,
“為什么要過了今天?”
“因為——”
太宰治安靜一秒,才繼續開口,語氣像是傾吐又像是宣告,
“因為,棋局還剩最后一步,需要我去促成。”
“織田作,我為了實現一個「愿望」,和一位盟友做了件相當惡劣的事。”
“我們擅自扮演上帝,用謊言和虛假強行扭曲了它的未來,迫使它降格,成為世間的人偶。而現在,我們又準備讓它歷經痛苦,主動告別擁有的一切。”
這樣的行徑,大概是連真正的惡魔見了也要皺眉,為之唾棄不齒的程度。
畢竟惡魔玩弄人心,但好歹講究一些‘契約交易精神’,不至于讓當事人雙手空空,又要懷抱著‘奉獻為公’的心情,心甘情愿地走向自毀。
“那個人偶——”
織田作之助努力思考其中的邏輯,問出了最核心的關鍵,
“太宰,你說的那個人偶,它會痛嗎?”
這一次,太宰治少見地沉默了更久。
直到墻上的時鐘秒針走過一圈,他才慢慢說道,
“……應該會吧。”
“至少,我們希望它會。”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會視對方而改變自己的,唯獨擁有‘心’的生物而已。
但「那個」既無感情也無溫情,誰也不知道當它被喚醒后,是否會如同過往一樣,選擇永遠理智、永遠符合邏輯的那一邊。
他們只有百分之十的勝率。
而可笑的是,這百分之十,也是他和江戶川亂步強行剝奪來的‘謊言’。
但不管怎么樣,現在終于來到了最后一步——
想到這,太宰治收起臉上最后一絲溫情。
他看著織田作之助,露出了屬于港口黑手黨首領的眼神,
“這是命令。”
“織田作之助,去橫濱醫院攔下【天人五衰】的成員伊萬·岡查洛夫,不計一切代價。”
“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后援……只能你一個人。”
****
時間回到現在
霧島羽香從夢中恢復意識的第一秒,聽到了電子儀器規律的起伏聲。
——是監測心跳和身體活動的電圖機。
霧島羽香在心中做出判斷。
根據外界的感光強度,以及她使用異能力后的昏睡時間,現在應該是早上六點左右,地點在橫濱市內。
空氣中浮動的灰塵微粒,表明她不在醫院,而是位于一個陌生的建筑內。
結論:晶子姐和國木田極有可能遭遇襲擊,她被人帶走。
至于這群人的身份和目的——
偌大的彩色玻璃空間內,霧島羽香閉著雙眼,安靜地靠在椅子內。
她的身上貼著同步視頻心電圖的電極,但屏幕上的曲線毫無變化,顯示少女正處于昏迷狀態。
然而,坐在她對面的青年像是察覺到什么。
他側頭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心電圖,而后微笑地看向霧島羽香,開口問候,
“早上好,霧島小姐,今天真是個不錯的晴天,對嗎?”
霧島羽香沒有回答。
她依舊一動不動地閉目靠在椅子內,仿佛黑發青年只是閑極無聊,在唱獨角戲。
費奧多爾也不生氣。
他對旁邊的部下使了個眼色。
很快,貼在霧島羽香身上的電極片被取走,一杯溫熱的紅茶端來,禮儀周到地放在了她的手邊。
“需要方糖嗎?還是按照與謝野小姐的要求,嚴格攝入糖分更合適?”
黑發青年不緊不慢地問道。
“……”
空氣繼續安靜一瞬。
下一刻,回答費奧多爾的,是少女冷靜的嗓音。
“如果你愿意借我一部手機,我想晶子姐會很樂意告知你正確的砂糖比例。”
霧島羽香睜開眼,黯淡的紅瞳不躲不避地迎上費奧多爾的視線,臉上毫無對當下處境的意外,
“我該稱呼你什么?”
“好心的俄羅斯人?國際異能犯罪組織的軍師?還是長期蟄伏,集結了一群妄想癥、自大狂和愉悅殺人犯的恐.怖組織分子?”
“聽上去,霧島小姐對我們的了解還不夠多。”
黑發青年勾起嘴角,“怎么,亂步君和太宰君沒有告訴你答案嗎?”
“大概是因為你們不值一提吧。”
霧島羽香語氣不在意地反擊,
“和更加重要的案件相比,一個半殘不缺的犯罪組織顯然可有可無。不過托你的福,我倒是確定了一件事。”
“天人五衰,這是你們的組織名,對嗎?”
費奧多爾沒有否認,“這是你作為偵探的猜測嗎?”
“事實上,這是你們的行為模式,主動告訴我的答案。”
霧島羽香語氣平淡的說道,就像在談及一個連三歲孩子都知道的簡單數學題,
“一個首領,一個核心大腦,三名主要的核心成員。”
“沒猜錯的話,你們的首領年齡在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男性,在政壇極具個人魅力和號召力,對嗎?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軍警或是警察廳中的一員。只可惜,他現在應該再沒這個資本了。”
“對了,就在剛剛,我還發現了另一件事,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霧島羽香問道。
“說說看。”
費奧多爾配合地點頭,他安然地坐在少女對面,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悠然表現。
霧島羽香沒有在意其中隱晦的輕慢,依舊語氣平寧地說道,
“在文學與佛教概念中,‘天人五衰’通常預示著天人的壽命即將迎來終結,你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使命驅動型恐.怖組織。這意味著,在現身橫濱后,你們本該執行一宗更具象征意義的襲擊事件才對。”
“范圍更大,并且帶有明確的政治立場色彩,但你們卻把目標集中在一個小小的偵探社身上,這不合常理,不是嗎?”
霧島羽香敘述到這暫停了好一會兒。
直到一句‘繼續’從對面傳來,少女才接著說道,
“軍師先生,我的判斷是,你們以組織自居,但實際上,天人五衰的內部早已各行其道,不過是一盤各自心懷鬼胎的散沙。”
“一個追求安度晚年,一個別有心思,你們的首領相信自己承擔了某種歷史使命,而你對此不以為然,僅視他為工具。因為你有自己希望達成的使命,這才是你坐在這里的目的。”
“它是什么?”霧島羽香問道。
“你覺得是什么呢?”
費奧多爾反問,沒有泄露出一絲破綻。
實際上,在整個對話過程中,黑發青年的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即使被挖出了組織名、背后首領的特征,甚至是組織四分五裂的現實……
這些都不足以讓青年感到意外,露出驚訝的神色。
直到費奧多爾道出反問后,他看到霧島羽香突然安靜了下來。
仿佛無聲的評估般,紅瞳黯淡的少女定定地望來,視線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片刻后,霧島羽香忽然笑了一下。
就像是月光覆蓋的湖面,微波隨著月輝輕輕一跳,驟然蕩開一圈冰涼的漣漪。
然后,霧島羽香歪了一下腦袋。
她對天人五衰的青年卷起嘴角,臉上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嘲笑。
沒錯,就是嘲笑。
就像一個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對身心還處于中學二年級的小學弟,露出的關愛人生的眼神。
瞬間讓人血壓升高,嘲諷值‘咻咻’拉滿。
一連串推理如子彈般被霧島羽香道出,
“根據演繹法推斷,軍師先生,你的【目的】不會跟以上提及的話題有關。”
“既然和政治立場、歷史使命這些宏大的課題無關,那就是和‘人類’本身的罪惡有關了。”
“這并不難猜,畢竟從古至今,你們這一類的不明嫌犯所追求的大抵都是這些。再加上你將地點選擇在橫濱的做法——”
霧島羽香眨了一下眼睛,好不貼心地提醒道,
“恕我直言,軍師先生,即使是隔壁國家,正處于九年義務教育階段的小朋友都知道,類似于‘消滅所有的異能力者,肅清罪惡’這一類的理念有多么單薄。”
“比起成為恐.怖分子,我建議您先去隔壁國家留學,借一本中學生的‘思想與政治’看一看,或許有不一樣的心得體會。”
“對了,還有一點,請您相信我絕對無意冒犯。”
某個大小姐微笑地更改稱呼。
少女嘴上說著敬語,實際上再一次展現出了令人腦溢血的善解人意,
“這只是基于心理側寫,與幼年期人格形成的理論進行的合理推測,您就算不回答也沒有關系……”
“天人五衰先生,您的異能力,該不會正好和‘罪與審判’有關吧?”
“比如,罪與罰?懲與惡?”
第147章 Episode 147 友好商談
霧島羽香話音落下的剎那, 整個空氣都靜默了一瞬,直到片刻后——
“好吧,霧島小姐, 我必須承認,我小看你了。”
滿是彩色玻璃的空間內
青年溫潤的嗓音響起,在空曠的室內蕩開清晰的回音。
對面,費奧多爾放下了搭在右膝上的左腿。
他看著霧島羽香, 像是真正正視起少女, 把她視作值得交流的對手,禮貌地頷首說道,
“那么, 請容許我正式自我介紹——”
“我是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如你所言, 為【天人五衰】的一員。”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霧島小姐, 在你醒來后, 你沒有問過一句關于同伴的情況, 這同樣不符合常理,不是嗎?”
“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試圖拖延時間, 期待他們找到你嗎?”
“不可以嗎?”
霧島羽香沒有否認, 冷靜地說道,
“至少他們營救我的成功率, 比我單槍匹馬,撂倒兩個成年男性的成功率更大。”
“當然, 我或許還能祈禱。”
少女抬起眼,無焦距的視線在青年的方向輕輕一掃, 平靜地指出更多細節,
“比如,寄希望于海面突然漲潮,把這一處廢棄的骸塞沖毀——我嗅到了海水的氣味,還有建筑腐朽時的揮發物,沒猜錯的話,這里是骸塞,對嗎?”
“屆時,以你長期營養不良,身體節律紊亂又嚴重畏寒的情況,我的存活率應該更高一點。”
“至于隔壁的另一位先生,從他十分鐘前就沒停下過的幸災樂禍笑聲來看,我想他應該沒有太大興趣,替你完成遺愿。”
“確實。”
費奧多爾頗為贊同地點頭,一副無比苦惱的語氣,
“我的部下凈是些只會等待指示,缺乏自主性的家伙。一旦發生超出計劃的意外,即使處理的辦法擺在了眼前,也懶得行動思考。要么犯蠢,要么笑嘻嘻地帶著一個飾品回來敷衍我。”
“霧島小姐,如果是你的話,有什么好提議嗎?讓他們成為會自主行動的優秀部下。”
費奧多爾商談一樣問道。
【飾品……】
對方話中的某個詞,讓霧島羽香的眼睫輕微地一動,但她的神情依舊平靜,
“這對你來說,應該再簡單不過吧?”
“讓他們失去牽絆和歸處,再斬斷他們和家人的聯系,最后增加一點心理控制,讓他們除了組織外無處可去。情緒認知與皮質醇相關,獎勵能讓人變得乖巧。”
“很快,你的部下就會全身心替你思考,甚至稱呼你為‘主人’了吧。”
“原來如此,確實是很中肯的建議。”
費奧多爾恍然大悟地點頭,臉上浮現起笑容,
“那么作為謝禮——”
“霧島小姐,你的建議相當貼合我的想法,簡直就像是我自己說出來的一樣。但我不準備這么做,你知道為什么嗎?”
“答案很簡單。”
費奧多爾臉上的笑意加深,
“第一,他們暫時不值得花費這些心力,精心設計的手段,理應配上更有重要的對象,至于第二——”
“咔噠。”
伴隨著一聲輕響,青年不久前提及的飾品被放上桌面,貼心地推到霧島羽香的手邊。
金屬質感的外表,移動間,發飾抖動起清靈的聲響,靈動得仿佛一只拍動翅膀的蝴蝶。
霧島羽香:“……”
過去,霧島羽香曾無數次在與謝野晶子的身上,聽到這個動靜。
這枚金屬發飾就戴在醫生小姐的鬢間,隨著主人颯爽利落的步伐,發出細碎悅耳的聲響。
就像展翅的蝴蝶。
“你看,霧島小姐,我和你一樣也在等。只是你等的是同伴,而我期待的,是新的戰利品。”
“就當是主菜前的余興節目好了,要來打個賭嗎,霧島小姐?”
說話間,費奧多爾看著霧島羽香,還在禮貌地詢問,
“就賭第一個死的,會是誰。”
“按照【共噬】毒發的時間,我猜是江戶川亂步和福澤閣下,你覺得呢?
霧島羽香沒有回答。
少女抬起手,動作小心地握住了桌上的蝴蝶發飾。
當她的指腹觸碰上金屬的剎那,霧島羽香黯淡的紅瞳微微一動。
——她在上面,摸到了一層蠟一樣的觸感,帶著一絲鐵銹氣息。
毫無疑問,那是干涸后的血跡。
****
與此同時,橫濱醫院
“呯——!”
谷崎潤一郎被敵人踢飛,重重地撞在醫院的走廊上,痛苦地嘔出一口鮮血。
他掙扎地想要爬起來,然而在這之前,一道可怕的破空聲率先響起。
鋒利的手術刀刺破空氣,尖端對準谷崎潤一郎的腦袋驟然襲,頃刻間,刀鋒已至身前。
雪亮的刀光亮起,映出谷崎潤一郎眼中的驚恐。
就在他瞳孔收縮的霎那,只聽見‘噗嗤’一聲,手術刀毫不留情地扎進了谷崎潤一郎的眼眶!
“啊啊啊!!”
尖銳的刀尖刺破眼球,眼眶頓時如壞掉的水泵開關般,噴射出大量血液。劇烈的疼痛讓谷崎潤一郎臉色慘白,凄厲地哀嚎出聲。
然而在這聲悲鳴傳開以前,又一把手術刀侵襲而至。
它閃電般劃過空氣,精準地一下刺來,穿透了谷崎潤一郎的喉嚨。
頃刻間,刀尖破開聲帶,把人像釘青蛙一樣,重重地釘在地上,發出‘篤’地一聲悶響。
慘烈的哀嚎戛然而止。
而此時,自稱‘伊萬·岡查洛夫’的青年也只是平靜地掏出懷表,單手摁開,看了一眼表盤,
“6:12分,這條看門犬倒是意外地難纏,浪費了不少時間。”
不過也無所謂了。
現在的重點,是完成主人交予的使命。
伊萬·岡查洛夫收起懷表。
他看也不看地上橫尸的敵人,徑直朝著手術室的大門走去。就在他的右手已經握住門把,即將用力推開時——
“嗯?”
青年的神情微動,又收回了手。
他低下頭,發現掌心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道深深的劃痕,正不斷往外滲透著鮮血。
與此同時,一個耳熟的刀刃破空驟然響起!
那些本該插在谷崎潤一郎眼眶與喉嚨上的手術刀,竟然就這么悄然無聲地被人拔.出,惡狠狠地投擲而來!
【】【】——!
刀刃的尖嘯裹挾著殺意,對準伊萬·岡查洛夫的脖頸動脈兇狠扎下!
“當!”
就在手術刀扎進青年蒼白的皮膚前,一塊堅硬的巖石憑空而生,驚險地擋下了瞬發的殺招。
“原來如此,你是巖石系異能力者。”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伊萬·岡查洛夫的背后響起。
銀發青年猛地轉回頭,循聲望去,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身影微微閃過。
一擊沒有得手,但成功試探出對方的底牌后,谷崎潤一郎沒有戀戰。
他目光冷冷地盯著伊萬,腳步飛快往后一退,身形頓時如同融化的細雪般,融入周遭的空氣,隱沒不見。
這就像一個信號——
下一秒,伊萬·岡查洛夫驚愕地發現,原本橫亙在地板上的尸體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走廊的景象開始扭曲,手術室的大門抽條般扭動,不斷生長出倒刺。
四周的墻面正在蘇醒。
白墻底下有活物般起伏,不斷發出‘咕啾’地滑膩動靜。
隨即,墻面睜開了眼睛。
腳下的地面、兩側的墻壁、頭頂的天花板……
一切目之所及的位置,都密密麻麻地結出一串又一串的眼球,它們窸窸窣窣地挨擠在一起,齊刷刷地注視而來。
精神污染的肉疙瘩般,瞬間填滿青年的五官,沖擊他的神智。
這樣的手段,當然不是谷崎潤一郎本人的主意,而是來自某個偵探小姐的啟發。
……
…………
“克蘇魯?什么意思?”
彼時,作為‘天花板阿姨’的后續,眾人在大掃除時,意外從某個大小姐最喜歡窩著的沙發里,摸出了一本封面全黑的書籍。
出版社刻意做舊的封皮,再加上隱藏在其中模糊不清的文字。
谷崎潤一郎瞇著眼睛,對著太陽看了好半天,才勉強辨認出上面的書名。
老實說,這本書給谷崎潤一郎的感覺很不好。
僅僅是拿在手里還沒翻開,就有一種看了晚上要做噩夢的強烈預感。
“不需要在意。”
聽到小伙伴的疑問,霧島羽香窩在另一張沙發里,一邊研究棋盤,頭也不抬地解釋道,
“簡單來說,你可以把它理解為神話架構的一部分。恐怖故事的流行依托于人們對生存的本能,而克蘇魯則誕生于1920年后的美國,是人類意識的自反性體現。”(①)
“一方面對未知的狂熱,一方面是對未知的恐懼,以此喚醒人們心中的不可名狀之物。從它誕生的社會共識和文化語境來說……巴拉巴拉,作為情緒的宣泄口巴拉巴——”(①)
偵探小姐的‘常識風暴’,總是來得太過突然,猝不及防。
谷崎潤一郎:“……”
這一刻,仿佛有神奇的知識瀑布沖刷過大腦皮層。谷崎潤一郎感到自己的腦內,充滿了一片空白的美感。
在那之后,霧島羽香似乎還說了什么,但谷崎潤一郎只記住了‘不可名狀’和‘恐懼’兩個詞,剩下的一個字也聽不懂。
反倒是早就預料到這一點,提前避開的眾人,默默朝同伴投來了同情的眼神。
你看看,谷崎君。
你都是‘老人’了,怎么還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當天下午,谷崎潤一郎是在眾人欲言又止的注目下,帶著那本書迷迷糊糊地離開的。
然后第二天一早
他頂著一雙濃重黑眼圈出現在偵探社,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霧島羽香,眼眶中布滿了熬夜的紅血絲,
“小羽,我睡不著……”
“這根本不是什么神話故事!是深海紅月章魚眼睛素材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谷崎直美大驚:“……兄長大人?!”
國木田獨步:“……”
與謝野晶子:“……”
很好,果然是這種反應。
所以都說了,不要隨便翻小羽看過的書。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會從里頭翻出什么神奇的‘寶藏’。
“說吧,大小姐,這要怎么辦?”
中原中也默默轉頭,看向了某個罪魁禍首。
然后,中原中也看到自家大小姐無辜地眨一下眼睛。
在冷靜思索片刻后,霧島羽香又反手從沙發縫隙里,摸出了另一本閃亮亮的大部頭,遞給谷崎潤一郎。
這次是大氣的磚紅色封面。
封皮上的字跡鐵畫銀鉤,還沒打開,一股莊嚴肅穆的凜然正氣就撲面而來。
中原中也探頭,瞅了眼封面。
入目的一行字,頓時讓重力使的嘴角一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論學術作為志業,世界的祛魅與現代精神境況》
偏偏某個大小姐還一點也不覺得哪里不對,理直氣壯地說道,
“谷崎,從原則上說,再也沒有什么神秘莫測、無法計算的力量能起作用。如今的人們可以通過計算掌握一切,所有對未知的恐懼都來源于無知,別怕,多看點書就好。”(①)
霧島羽香說到這停頓了一秒。
考慮到小伙伴的精神狀態,少女在思考后,又破天荒地用溫柔的語氣補充了一句,
“加油。”
中原中也:“……”
谷崎潤一郎:“……”
……
………………
彼時,那本科學大部頭的效果如何尚不可知,但刺激之下,谷崎潤一郎反而成功挖掘出了【細雪】的另一種用法。
然后今天,他把這些盡數用在了‘天人五衰’的身上。
幻境外,谷崎潤一郎將重傷的妹妹交給醫務人員,一路目送醫生離開。
直到確認對方的身影走遠,谷崎潤一郎才轉過頭。
他染血的雙眼抬起,目光死死盯住深陷幻境而不自知的伊萬·岡查洛夫。
少年的眸光冰冷,不見一絲往日的溫和。
【小羽說得沒錯,人類的一切恐懼源自未知。】
【我殺不死你,但我可以挖出你的恐懼,徹底逼瘋你。】
第148章 Episode 148 死訊
橫濱醫院, 【細雪】空間內
伊萬·岡察洛夫打量了一眼周遭遽變的環境,以及如同葡萄果實般爬滿墻壁、天花板的眼球。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 臉上浮現起一抹了然的輕慢。
“原來如此,幻境類的異能力者嗎?雕蟲小技。”
不管外表看起來多逼真,假的就是假的。
充其量,也不過是些嚇唬稚童的伎倆罷了。
“谷崎君, 你拖延時間的小聰明值得贊許。但很遺憾, 你的那些同伴不會來了,而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 沒有多余的精力浪費在你身上。”
置身于幻境的銀發青年開口, 自言自語般說道。
他抬起頭, 有那么一瞬間, 青年的目光仿佛鋒利的箭矢, 猛地刺穿走廊的空氣, 筆直地看向了幻境外的谷崎潤一郎。
與此同時, 伊萬·岡察洛夫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顫抖。
伴隨著一連串‘咔啦啦’的碎裂震動, 醫院長廊鋪設的瓷磚驟然崩毀。
地面豁開,大塊的巖石從底下翻滾而出,頃刻間布滿整個幻境。
然后下一秒, 巖石裹挾著幻境, 層層碎裂!
青年打算無視所謂的幻境迷宮, 直接操縱巖石異能, 毀了整個醫院。
有一件事,伊萬·岡察洛夫說對了——
不管外表看起來有多逼真, 假的就是假的。
再無懈可擊的幻境,也不過是依托于現實的空中樓閣。
只要地基損毀, 操縱者自然會露出破綻,不是么?
銀發青年自信地勾起嘴角,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異能下的巖石突然失去控制。
它們像是融化一樣,驟然變成了一團又一團濕漉漉的泥漿,從四周的墻面流下,覆蓋在地面。
泥漿有生命地起伏著,透出一股難言的兇險恐怖。
至于崩毀的幻境背后——
伊萬·岡察洛夫戒備地抬起頭,在看清眼前幻境的全貌的時,青年的瞳孔驟然一縮。
熟悉的醫院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他看到了一座由巨石和頂天立柱的巍峨城市驟現。
不過眨眼間,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拔地而起,在一輪血月的照耀下,化成一抹龐大的漆黑影子。
無數人類輪廓一樣的東西正聚集在影子邊,它們背對青年,朝著‘影子’頂禮膜拜。
也就是這個時候,伊萬猛地發現,四周不知什么時候充滿了雜亂無章的哭嚎。
耳邊有奇異的風聲撕扯,隱隱約約間,似乎還夾雜著一種無法辨認的古怪低語。
那是一種混亂的、就像有無數個嘶啞的嗓音在腦中回蕩,發出一聲又一聲無法發音的呼喊。
這樣的感覺太過真實。
青年感到自己注視凸月的眼球一陣刺痛,甚至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泥漿臭味。
“……什么東西,這是什么——!!”
這一刻,伊萬·岡察洛夫的表情終于變了。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
“啪嗒。”
青年的右腳踩進一灘綠色的泥漿里,發出清脆的動靜。
這樣一點小小的聲響,和充耳都是呼嚎與尖叫的風聲相比,本應該微小得足以忽略不計,然而那些對著影子頂禮膜拜的東西卻停了下來。
像是發現了有不速之客到來,這一刻,漆黑的影子邊,咆哮與高呼安靜了下來。
連風聲也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
寂靜中,那些有著人形輪廓的東西一點一點轉過頭顱。它們帶著某種緩慢而又統一的節奏,整齊地對上伊萬·岡察洛夫的眼睛。
頭頂血月的霧氣散開,紅光落下,清晰地映照這些東西的模樣。
——那確實是‘人’沒錯。
卻是一個個渾身赤.裸,橫著山羊眼瞳的人類。
它們一動不動地盯著銀發青年,緩緩張開嘴,發出了一句——
“咩——”
羊叫。
是和那些動物牧場內,一模一樣的羊叫。
頓時,青年不受控制地頭皮發麻。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幻境還是人為編纂的故事,只要它們的操縱者還是人類,就都有一條共同遵守的規則——
人類有人類的聲音,野獸有野獸特殊的嚎叫。(①)
而當一個嗓音,突然呼喊出另一種不同種類的聲音時,事態就不再正常了。(①)
然而,真正令伊萬·岡察洛夫不寒而栗的并非這些,而是接下來的——
“咩。”
那些人形的東西還在羊叫。
但很快,青年驚愕地發現,他開始能聽懂那些東西在說什么。一開始還是斷斷續續的碎音,幾秒后,那些東西似乎已經口吐人言。
它們在說俄語。
說的是——
【“……過來,過來,向主人獻上。”】
【——過來。】
……
…………
“過來。”
伊萬·岡察洛夫一動不動地站著,呆滯地回視這些東西。
他直直地睜著眼睛,瞳孔中早已失去了理智的高光。
青年麻木地重復低語,朝著深處的漆黑影子走去。
也就是這時,他終于看清了影子的全貌——
那是由一只章魚、一條龍與一個歪曲夸張的人同時雜糅在一起的龐然大物。它長著觸須的黏軟頭部,下面連接著一個批蓋著鱗片的怪異身體。(①)
它同樣注意到了新信徒的到來。
怪物低下讓人毛骨悚然的頭顱,它在伊萬·岡察洛夫失神地注視下,慢慢扭曲變形,最終定格成一張熟悉的人臉。
黑色的頭發,蒼白的皮膚,以及——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臉。
“……主人。”
伊萬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一刻,青年充血的眼眶幾乎睜開到最大,其中血絲暴漲,到達極限的精神開始崩毀,瞳孔跟著往外流出鮮血。
這是大腦發出的警告,試圖用痛覺強制喚醒宿主的神智。
但伊萬·岡察洛夫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他只是呆呆地盯著那顆人臉頭顱,直到有一個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對他說道——
“動手,為我獻上。”
……
…………
【動手。】
【動手。】
“哈哈哈哈哈!動手!為主人獻上——!!”
幻境內,銀發青年突然神經質地尖聲大喊,發出古怪尖利的大笑。
與此同時,他垂落在腰際的長發微微一動,下一秒,發尾竟然巖石化一樣,迅速凝結起土塊。
眨眼間,土塊瘟疫般生長,以頭發為中心飛速蔓延!
它們扎破血肉,覆蓋上四肢皮膚。
****
“——等等!這不對勁!”
幻境外,谷崎潤一郎神情驟變,臉色凝重得可怕。
事實上,從后半段開始,谷崎潤一郎就隱約察覺到了不對。
他的【細雪】本應該挖出這家伙的恐懼,迫使對方喪失戰斗力,但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對!
這個家伙……這家伙與其說是恐懼,反倒更像是——
狂熱。
就像一個精神徹底混亂,無法控制的狂熱瘋子!
“主人是為這個沒有神的世界帶來幸福的偉人,一切阻礙都視為邪惡!奉上一切,為主人獻上!為主人獻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廊中心,銀發青年壞掉一樣不停大笑。
【異能力,懸崖】
隨著一句無聲的低語,伊萬·岡察洛夫的巖石異能瞬間被催生到極致。
既然無法扎根于真實的土壤,那他就拿這一副軀殼作養分,用血肉鑄就巖石巨像!
“獻上一切!為主人——獻上!”
轟——!
伴隨著一個酷似爆.炸的響聲,整個醫院地震般劇烈搖晃起來。
覆蓋在四周的【細雪】幻境不堪重負,在爆.破的震動下頃刻迸裂,顯現出醫院內真實的環境。
與此同時,那些早先埋藏在青年胃里的小石子開始膨脹。
它們在血液的供給下無限增殖,在皮膚中瘋狂漲大,越鼓越高,越鼓越高……
直到——
啵。
隨著一個像是紅酒木塞拔.出的輕響,伊萬·岡察洛夫的腹部頓時如充滿氣的皮球,被針輕輕一扎,從里頭驟然迸開!
鮮血淋漓中,一個活體的石像從男人裂開兩半的腹腔內爬出,瞬息長成兩米高的巨人。
而此刻,銀發青年人類的皮囊早已所剩無幾。
他的四肢被融合進石像,軀體與腹腔成了石像的‘培養皿’,源源不斷地提供著血液和動力。
唯獨他的頭顱——
現在,伊萬·岡察洛夫的頭顱就黏在石像的背部。
他倒掛著歪斜脖子,長發拖曳在地上,表情瘋狂,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獻上,為主人獻上!為主人獻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
在頭顱狂熱的叫喊聲中,走廊中心的石像巨人猛地抬起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靈活速度,狠狠砸向了谷崎潤一郎!
沉重的巨石揮起可怕的風聲,呼嘯著,朝著谷崎潤一郎當頭錘下!
這一下被砸實了,就真的原地化成一灘肉泥。
“!!”
谷崎潤一郎的瞳孔驟然縮緊。
他猛地蜷縮起身體朝長椅邊一滾,硬生生地借助障礙物,驚險地避開了頭頂的攻擊。
但中途,他還是被巖石的拳風掃中,‘轟’地一聲巨響,被掃進了手術外墻的碎石內。
谷崎潤一郎的腦袋重重撞在堅硬的水泥塊上,瞬間,頭破血流。
“……咳!”
少年捂著腹部斷裂的肋骨,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腦震蕩加上內臟重創,谷崎潤一郎的眼前一片模糊,耳鳴不斷,但他已經沒有喘.息的時間了。
因為——
“轟!”
又是一聲建筑物被砸開的動靜。
頃刻間,醫院內部的警報拉響。
四樓以下的病人與醫生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一次比一次更不妙的震動巨響,讓他們第一時間啟動警報,向逃生出口撤離。
地動山搖間,唯獨四樓的手術區域一片死寂。
原因很簡單。
此刻,被谷崎潤一郎護在身后的手術室大門敞著,已然被巖石巨人轟然砸開,露出里面正進行緊急手術的江戶川亂步和一干醫務人員。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
大門破開的一瞬,主刀的醫生扭過頭,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一根刺來的石柱洞穿心臟,渾身鮮血地倒在地上,瞬間沒有了氣息。
“……”
“……醫生?木村醫——”
對面的第一助手足足愣了一秒,他臉上還沾著主刀醫生溫熱的鮮血。
助手遲鈍地抬起頭,話還沒說出口,下一刻,只聽到又是接連幾聲悶響,周圍的醫護人員盡數被石柱洞穿,當場死亡。
隨著醫生與護士死亡,手術工具‘當’的一聲驟響,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與此同時,搶救到一半的江戶川亂步還躺在手術臺上,周圍的儀器發出‘嘟嘟——’的警告蜂鳴,提醒病患的心率正在消失。
“……哈哈哈哈!為主人獻上!為主人獻上——!”
手術室外,半人半石像的伊萬·岡察洛夫如同怪物一般,尖銳地大笑起來。
他滑動著眼球,盯住手術臺上的目標。
貫.穿尸體的石柱猛地拔出,帶起一串濺射的鮮血,對準江戶川亂步的頭顱狠狠扎下!
“不!不不不不不——!!!”
重創的谷崎潤一郎尖叫地大吼。
他想也不想地爬起身,手腳并用地奔跑,張開雙臂朝著手術臺撲去。
‘噗嗤。’
石柱入體的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谷崎潤一郎的口袋里滑了出來。
它‘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
是谷崎潤一郎幫江戶川亂步保管的眼鏡。
但這一次,黑框眼鏡沒有被它的主人珍視地戴起,而是摔落在滿是血污的地面。
鏡片碎裂,鏡框濺上同伴的鮮血,瞬間在一陣白光中消失不見。
……
…………
“完成了——主人,我辦到……”
手術室內
半人半石像的伊萬·岡察洛夫滿足般,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他唯一完好的頭顱搖晃著,在不斷石化的異能力下越來越僵硬。
最終,他的生機耗盡,屬于人類的肉色褪去,徹底變成了一尊睜著眼睛的怪物雕像。
****
與此同時,另一邊
滿是彩色玻璃的空間內
“霧島小姐,如你所見,我的部下盡是一群只會等待指示,缺乏自主性的家伙。但相對的,這也算是個難得優點,你知道為什么嗎?”
費奧多爾坐在椅子內,微笑地看著沉默的霧島羽香。
“答案是,只要指示得當,他們就是最棒的棋子,愿意不計代價地為我換來‘戰利品’。”
比如,伊萬·岡察洛夫。
無論是被切除感知痛苦的神經,還是事前自愿往胃里吞下石粒,作為最終同歸于盡的手段,他全部都會不加思考,一步一步地認真完成。
尤其當他的對手,是幻境類異能力者的前提下。
“應該不止這些吧。”
桌子對面,霧島羽香握著手中的蝴蝶發飾,替對方補上了最關鍵的一點,
“為了保證他即使是在幻境影響下,也做出符合計劃的舉動……你在那個異能者的腦子里留下了什么?心理暗示?還是可觸發的催眠機制?”
“只是一句小小的指令而已。”
費奧多爾沒有否認霧島羽香的推測,眼眸含笑,
“畢竟,他們最需要的也是這個,不是嗎?”
至于結果,伊萬·岡察洛夫一定會成功。
作為證據——
“咔噠。”
繼金屬發飾后,又一聲磕碰的清脆動靜在空氣中響起。
仿佛變魔術般,一副碎裂的黑框眼鏡在兩人中間憑空出現。
它向下掉落,被費奧多爾伸手接住,一如既往地、貼心地推到了霧島羽香的手邊。
“第一個。”
費奧多爾履行承諾一樣說道,
“真可惜,這一次我猜對了,第一個死亡的是江戶川亂步。霧島小姐,看來你的助手先生沒有趕上解除【共噬】。”
“要來猜猜看嗎,是什么絆住了他的手腳?”
第149章 Episode 149 信任太宰治
“要來猜猜看嗎, 霧島小姐,是什么絆住了那位重力使的手腳?”
費奧多爾的嗓音柔和,征求意見一樣問道。
青年這副不緊不慢、耐心十足的表現, 仿佛霧島羽香只要點一點頭,他就愿意把這個游戲持續不斷地進行下去,直到兩人的‘棋子’全部耗盡。
霧島羽香沒有說話。
她垂下眼,靜靜地‘注視’著新出現的黑框眼鏡。
在認出這副眼鏡時, 費奧多爾看到少女黯淡的瞳眸, 很輕微地收縮了一下。
她的眼眶泛紅,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淚。
但當他再仔細打量時, 又發現霧島羽香的神情依舊波瀾不驚。仿佛那一秒劇烈的情緒波動, 只是陽光透過彩色的玻璃窗, 光影帶來的視線錯覺。
“空間系, 長距離傳送類異能。”
安靜到極致的空間內, 霧島羽香的嗓音突然響起。
少女的聲線冷靜清冽, 話中透露的信息讓費奧多爾的眸光一動。
青年抬起眉, 饒有興趣地眼神望來, 聽到霧島羽香繼續平聲說道,
“這是隔壁那位先生的異能力,對嗎?通常這一類異能需要媒介, 傳送距離也有嚴格的限制。”
“他的極限范圍是多少?三十米?四十米?還是五十?”
“你覺得呢?”
費奧多爾微笑地開口, 滴水不漏地說道,
“霧島小姐, 你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亂步君的死訊,那位重力使也無法引起你的關注……”
“是真的無動于衷, 還是你向來如此,習慣靠推理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就像某個燒成碎片的‘面具’, 提及霧島夫婦對女兒的最后遺言——
【不要哭。】
【也永遠不要在惡徒面前,表現出任何軟弱的情緒。】
黑發少女安靜了一秒。
下一刻,她繼續無視了費奧多爾的詢問,印證自己的猜想。
“讓他們失去牽絆和歸處,再斬斷他們和家人的聯系,最后增加一點心理控制,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再也無處可去——”
霧島羽香一字不落地復述道。
說話間,她的姿態依舊是平靜的,沒有表露出一絲慌亂或不安,
“你早就想好了,要把以上這些手段用在誰身上,是嗎?”
“看來你確實一點也不擔心。”
費奧多爾像是恍然大悟般點頭。
既然得到了答案,他當然不會吝嗇分享自己的結論。
他看著霧島羽香,語氣有點好奇,
“如果我說‘是’的話——霧島小姐,你不害怕嗎?還是你覺得自己的【思維宮殿】無堅不摧,毫無漏洞?”
“你可以試試,只要你敢。”
面對青年話中暗示的‘心理操控’,霧島羽香神情不變,甚至主動發出邀請,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要來試試看嗎?”
“看一看,你能不能像對待你的部下那樣,輕而易舉地進入我的大腦,留下一些小動作。”
“作為側寫師,我同樣很想好奇,你的【思維宮殿】里有什么。”
“……”
“……”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費奧多爾看著霧島羽香,他沒有動。
誰也沒有說話。
一片靜默中,兩個同樣黑發紅瞳的年輕人,隔著圓桌彼此相對而坐。
日光透過高處的彩色玻璃照耀進來,在兩人身上打出一道道碎裂跳動的光影,一瞬如同置身虛幻,把他們的眉眼映照得模糊,無法分辨各自臉上的神情。
無聲的對峙在浮塵中蔓延。
下一秒,霧島羽香徑直開口,打破了滿室的寂然。
“可惜,你不敢。”
霧島羽香黯淡的紅瞳抬起,一動不動地對上青年的眼睛,語氣篤定地下結論,
“你不敢,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至少現在,你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你在忌憚什么?”
費奧多爾沉默。
事實上,面對側寫師的提問,保持沉默永遠是最糟糕的選擇。
但黑發青年看上去并不在乎這一點。
與此同時,霧島羽香的推理還在繼續,
“不管你在忌憚什么,晶子姐和亂步都不會有事。”
“如果他們真的被你的部下殺死,現在擺在我面前的,該是他們的腦袋,而不是這些東西。”
“至于中原中也——”
“你手中能對付他的王牌,無非是被你當成棄子的首領,即使他有……”
霧島羽香敘述到這里突然停住。
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話音猛地一頓,臉色微變。
“為什么不繼續說了?”
費奧多爾揚起笑容。
他寬容地看著霧島羽香,柔和的聲線里流露出一絲可憐的同情,像極了葬禮上深表惋惜的悼詞,
“霧島小姐,你最大的失誤,就是相信一個滿口謊言的黑手黨首領。”
“你相信亂步君選擇盟友的眼光,你認為你們的利益一致,太宰君會成為重要的助力,但實際上,真的如此嗎?”
費奧多爾微笑著,緩緩地點出了一個無法辯駁的可疑漏洞,
“霧島小姐,太宰君有正面告訴你,中原中也的【重力異能】到底是什么嗎?”
“讓我猜猜看,他想辦法搪塞過去了,是不是?”
“所以我的判斷是,你第二個死去的同伴是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即使出現了意外,他們也無法得救。”
“至于你的助手先生,他將在你的身邊,力竭身亡。”
*****
與此同時,橫濱某處高速路段
“……橫濱早間新聞實況報導,如諸位所見,救護車與警方已經全數到位。根據現場救援隊初步統計,連環撞車案重傷三人,昏迷一人。”
“不幸的是,一位女性司機當場身亡,死亡原因初步判定是鋼條貫.穿腹部引起的——”
一位新聞記者手持話筒,朝著鏡頭滔滔不絕。
在他身后,是暫時用黃色警戒線單獨封鎖的案發現場。
大部分趕來報道的媒體都被攔在了外圍,眾人只能看到路段深處,不斷有負責搶救的醫務人員進出,把重創的病患抬上擔架。
“重傷,鋼條穿過胸腔至腹部……很遺憾,她已經——”
“快點!這里還有一個幸存者!我需要救護擔架和C型護頸圈!”
“先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聽得到嗎?能說出自己的名字嗎?保持清醒,不要睡過去……快來個人搭把手!我數到三,一起抬他上車,1、2——”
封鎖的高速路段內,四周聲音嘈雜,不時聽到救護人員急促地大喊。
礙于情況緊急,一部分橫濱警方不得不分出注意力,幫忙一起移動傷員。
人群跑動間,誰也沒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站在了一輛撞擊的轎車邊。
他看也沒看車內人員的情況,直接轉頭對趕來救護人員擺手。
示意對方不用上前了,車內的人員已經盡數死亡。
“我明白了。”
負責搶救的醫護人員沒有多想,正準備扭頭跑向另一名傷員時,他眼角的余光突然一動。
他瞥見趴在駕駛座上的女性微微一動,滿臉鮮血地抬起頭。
醫護人員怔住。
下一秒,他立即跑上前,一把推開了擋在旁邊的警察,大聲招呼其他同伴。
“……等等!她還活著!還活著!”
“快——快!來個人幫忙!”
搶救人員的語氣急切,沒有注意到被推開的警察跟著一愣,然后——
對方陰沉下了臉。
【還活著?】
【傷到這種程度,竟然還活著?!】
陌生的警察不可置信。
他兩眼直勾勾地盯向了車內,恰巧看到昏迷的國木田獨步被抬上擔架,緊急送往附近的救護車。
至于本該死亡的與謝野晶子——
“……手機。”
駕駛座內
腹部被鋼條貫.穿,整個人被死死釘在座椅上的與謝野掙扎地張嘴。
她沒有理會身上的重創,猛地抬起沾滿鮮血的手臂,用力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醫務人員,厲聲呵道,
“我死不了!手機……快把你的手機給我!幫我聯系在橫濱醫院的谷崎潤一郎!”
不對勁!
……事情不對勁!
劇痛下,與謝野晶子的額頭布滿冷汗,但她的眸光銳利清醒得可怕。
【“……那么,作為你幸運存活的獎勵,替我向貴社的另一位名偵探問聲好如何?就說,感謝他這段時間,對我的摯友的‘招待’。”】
【“當然,如果這位名偵探,也能像你一樣活下來的話。”】
也能像你一樣活下來。
那個自稱魔術師的男人,對方最后的問候猶言在耳。
彼時,在與謝野晶子聽到一大批救護車與警方趕來的鳴笛時,不僅沒有露出松口氣的神情,臉色反而更加難看。
不明嫌犯帶走了小羽。
向貴社的另一位名偵探問好……
這表示對方很清楚他們的行蹤,再加上那個死透的【二十面相】的遺言——
這一刻,與謝野晶子的思緒從未如此清晰。
是陷阱!
所有的一切……包括【二十面相】、亂步和社長被襲擊,以及這場連環車禍在內,全部都是幕后之人設計的陷阱!
如果他們敢在高速路段,對自己和國木田下手,那醫院里的亂步他們……!!
想到這,與謝野晶子的呼吸一滯,神情凝重到極點。
必須要立刻通知谷崎他們!
亂步,社長,還有醫院的大家都有危險!
與謝野晶子的眸光愈發沉厲,看得被攥住的醫護人員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竟然真的大腦一片空白地點頭,愣愣地伸手去拿隨身的聯絡器。
就在這時——
“……炸彈!快退后!那個警察瘋了!他在身上綁了炸.彈——!”
一聲刺耳的尖叫驟然響起,喚回了醫護人員的神智。
炸彈?
什么炸.彈?
男人本能地循聲轉過頭。
然后,他驚恐地發現,就在他的身后,那個一開始告訴自己患者已經死亡的警察,此刻正一手拿著起.爆器,外套敞開,露出捆在身上的炸.彈。
“……這又是怎么回事?!”
醫護人員驚懼地怪叫一聲,當即嚇得面如土色,仿佛要哭出來的小姑娘。
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兩腿打顫地擋在了重傷的患者跟前。
“這這這這位警察兄弟,你你你你冷冷……”
醫護人員怕得舌頭都在打結。
所幸很快,在場的警方就反應了過來,為首的刑警拔.槍,槍口徑直對準了身上綁著炸.彈的同僚。
“別干蠢事,西村,把起.爆器放下。”
隨著一句沉著熟悉的嗓音,拔.槍的刑警上前一步,對方的五官暴露在陽光下,是屯田五目須。
這次關于高速路段的事故,就是有人提前聯系了橫濱警局,讓他們立刻出警。
報警人的身份不祥,只能從聲音聽出是一個青年,對方用的是無法追蹤的一次性手機卡。
在經歷過無數離奇案件的洗禮后,屯田五目須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只是一通無聊的惡作劇電話。
事實證明,這他【嗶——】的,還不如是惡作劇!
屯田局長咬牙切齒,氣得在內心瘋狂罵優美的橫濱話,一點也不知道事故現場有一群老熟人,還是不久前才出事的武裝偵探社。
他朝周圍的部下使眼色,示意他們護著人員撤離,立刻退出安全距離。
與此同時,屯田五目須繼續開口,試圖穩定昔日同僚的情緒。
然而——
“……對不起,頭兒,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西村慘笑地搖頭,眼中毫無商榷的余地,
“他們抓了阿和,由美也在他們手上,我的老婆和孩子……都在他們手上。”
“今天、今天如果讓偵探社活著回去,他們就沒辦法活……對不起……”
什么偵探……?
屯田五目須微微一愣。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怎么回事,身上綁著炸.彈的警察已然收起了臉上的表情。
他遙遙望了眼國木田獨步所在的救護車,下一秒,男人的眼神一厲,猛地按下了起.爆器。
“轟!”
“——轟!”
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
兩聲劇烈的爆.炸驟然響起,炸.彈的爆.破火焰點燃了其中一輛事故轎車。
這一刻,仿佛整個高速路段都陷入可怕的連鎖反應,停在路面的汽車被轟聲點燃,下一秒,竟然跟著齊齊炸開!
一時間,人群哀嚎,爆.破的火光四起,宛如地獄。
遍地殘肢與殘骸中,一本燒到只剩殘頁的手賬‘啪嗒’一聲,從焦黑的救護車中掉出。
它摔落在地上,帶著細碎的灰燼和火苗,瞬間于一陣白光中消失不見。
……
…………
同一時間,另一邊
“呯!”
中原中也趕到【共噬】異能力者所在,一腳踢開了面前的大門。
門后,已經有一個倒霉蛋僵硬在沙發上,等候許久。
第150章 Episode 150 有遺言嗎?
“咦——!!”
大門被踹開的瞬間, 【共噬】病毒的異能力者,亞歷山大·普希金頓時慘叫一聲。
他望向大門的臉上露出極其害怕的表情,連手指都在發抖, 瞳孔里只剩驚恐。
“站、站住!別過來!”
“不想一起被炸上天,你他【嗶】的就別過來!”
不過很顯然,比起憤怒的重力使,這位異能犯罪者更懼怕另一個危機。
“炸上天?”
青年平靜的反問響起。
中原中也垂眸, 視線掃過男人抖得像篩糠似的臉皮, 卻始終一動也不敢動的上身。隨后,他的目光迅速鎖定對方坐著的沙發, 嗤地笑了一聲。
這出乎意料的表現, 直接讓普希金一愣, 心中頓時涌現起極度不安的預感。
事實上, 即使到了這一步, 亞歷山大·普希金依然認為自己有談判的條件。
原因很簡單——
“……這是壓感炸彈。”
男人看著一步步逼近的中原中也, 滿臉冷汗, 語速在害怕下越說越快,
“費奧多爾那個狗【嗶】養的,他把炸.彈范圍連接了整個地底管線,你知道這附近有多少排水系統嗎?一旦爆炸, 我們都要完蛋!”
“所、所以我還有用……”
“港.黑的重力使, 比起殺了我, 我們來做個交易怎么樣?”
男人拉扯臉皮, 努力對中原中也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你保住我一條命, 我解除病毒異能。我保證,事后我會立刻離開橫濱, 這輩子都不出現在你們面前!”
普希金自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交易,誰都不吃虧。
可惜——
“壓感炸彈?那事情就好辦了。”
中原中也說著,腳下向前一步。
皮鞋落地的瞬間,紅色的重力異能驟然亮起,下一秒迅速向四周蔓延,輕而易舉地控制住沙發內的壓感裝置,限制在安全的范疇內。
與此同時,重力蔓延上沙發。
普希金的神情一滯,下一刻,他面色陡然漲紅,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喉管。
男人張大嘴想要換氣,卻只能發出幾聲‘咯咯’的徒勞掙扎。
而至始至終,中原中也都只是站在原地。
他安靜地看著男人因為缺氧而逐漸青紫的面孔,嗓音冷淡,聽不出一絲多余的情緒,
“大小姐要求我抓到人后,記得揍你兩拳。”
“大概在她的設想里,就算是你這種家伙,最后的歸宿也該是異能監獄。但不巧,我這邊稍微有點趕時間,也不準備留下后患。”
“不過你放心。”
中原中也看了眼瀕死的男人,最后說道,
“作為你主動‘提供’情報的謝意,我保證在警方拆完炸.彈以前,你的每一塊肉,都會好好地在這里壓著,發揮它的作用。”
所以,不會有爆.炸了。
“……”
會死。
再不想點辦法,這次真的會死!
不斷加劇的缺氧讓普希金的眼球突出,眼眶開始出血。
或許是死亡激發了他的求生靈感,就在他徹底失去意識前,普希金奮力張大嘴不住嘶喊,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
“羽香、霧島羽、你不能殺……!”
“費奧、去找她了,只有我知道藏身的地方——!!”
中原中也聞言,眉心猛地一跳。
他扼在男人喉管的重力一松,厲聲開口,“給你三十秒,把話說清楚!”
【賭對了!】
普希金的兩眼驟亮。
壓迫的重力松開的瞬間,大量氧氣重新灌入男人的肺部,引得普希金劇烈地咳嗽。
但在死亡危機面前,他不敢多浪費一秒,幾乎是掐著呼吸飛快說道,
“這場暗殺包括那個面具家伙,都費奧多爾安排的!他說要去正式拜訪一位可愛的小姐,還讓我轉告你,感謝你的首領這段時間的招待,他會好好款待你們!”
普希金馬不停蹄地開口,跟竹筒倒豆子似地,一秒把知道得都吐了個干凈。
生怕再一眨眼,人就在三途川
他膽戰心驚地看著氣勢嚇人的中原中也。
為了表示誠意,普希金干脆放棄了討價還價,主動解除【共噬】病毒異能,準備說出位置時——
“鏘——!”
伴隨著一聲長刀出鞘的清鳴,一柄利刃憑空而現。
刀光兇狠地破開空氣,‘咄’地一下直直扎在了亞歷山大·普希金的腳邊。刀身沒入地面發出微微嗡鳴,即是保護,也是無聲的警告。
“……!!”
普希金驚魂不定地喘氣。
他看著距離自己僅有一步之遙的刀刃,頓時頭皮發麻,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中原中也掃了眼橫空出現的長刀,冷靜地抬起頭望向了刀光襲來的方向——
在那里,原本遮擋的墻面不知什么時候向兩側打開,露出背后隱藏的隧道洞口。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盡頭,對方腳上踩著木屐,迎著光源緩緩走來。
室內的燈光從天花板落下,隨著木屐‘咔噠’的清脆腳步,男人的外貌清晰地暴露在視線內。
他穿著寬松的深色和服,灰白的短發,兩撇白色的胡須,五官硬朗,臉上帶著刀疤。
在看清來人的長相時,中原中也的眸光微動。
這一刻,自家偵探小姐關于幕后黑手的側寫描述,在他腦中飛速閃過。
【男性,年齡在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在政壇具有極高的號召力。】
【想要在這個年紀獲得擁戴,戰功是最簡單的途徑。換句話說,對方擁有軍隊背景,經歷過戰爭,極有可能在政府部門從事相關的工作。】
【是警察?特殊防衛部門?還是軍警?】
彼時,霧島羽香對真相的推演僅剩一步之遙。
而現在,中原中也親眼目睹了答案。
“原來是你。”
中原中也微微瞇起鈷藍的瞳眸,暗自緊繃起身體的肌肉,
“我聽說過你,遠東的英雄,被人稱呼為‘活著的傳說’。不過現在,我是該喊你前異能特種部隊「獵犬」隊長,還是和一群老鼠混在一處的恐.怖分子首領,福地櫻癡?”
福地櫻癡鎮定地看著眼前的青年,臉上毫無被揭穿的意外。
他抬起手臂,手指朝著長刀輕輕一招。
下一刻,插在沙發邊的長刀清鳴一聲,刀尖劃過空氣,重新回到了福地櫻癡的手中。
“幸會,□□的重力使。”
昔日的「獵犬」隊長單手執刀,對中原中也點了點頭,爽快地承認了青年的推測,
“老夫無意反駁你口中的‘老鼠’與‘恐怖分子’。”
“你與那個黑手黨首領,包括偵探社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曾見過真正的戰場。所以你們才能像今天這樣,肆意地破壞我苦心籌謀的一切。”
“對你們多說無用,過來吧,無知小兒。”
“我的任務,就是將你斬殺于此!”
福地櫻癡厲聲呵道。
“哈,這可真是巧了。”
中原中也聞言嗤笑一聲,眼底浮現起一個殺意森然的笑意,
“老頭,我也沒興趣聽你那些自以為是的長篇大論。”
什么戰場,什么動機,他一概沒有興趣。
他只關心一件事——
青年的話音剛落下,紅色的異能在中原中也的周身亮起。
屬于重力的威壓頃刻間磅礴爆發,如同引動起天上的雷光,裹挾著中原中也的身影瞬息閃至。
一剎,重力的拳頭已近在眼前,對準福地櫻癡的臉悍然揮下!
“她在哪?”
“不說的話,我就讓你連著內臟一起吐出來!”
恐怖的攻擊當頭襲來,沉重的拳風破開空氣,仿佛迎面坍塌而來的巨浪,朝著男人轟然砸下。
勁風向后吹起福地櫻癡的頭發,映出他眼瞳深處的暗光。
面對這實打實的一擊,福地櫻癡的表情異常平靜。
他定定地注視著眼前的拳頭,就在重擊即將砸下的剎那,福地櫻癡的眼神一變。
“鏘——!”
雪白的長刀出鞘,揮動之間,殺意頓生。
福地櫻癡不躲不避,以百倍的斬擊,赫然對上眼前的雷霆重擊!
轟!
兩股恐怖的力量撞擊在一起,霎時間,同樣沉重的威勢竟然隱隱呈現出撕裂空間的架勢!
一時間,周遭的空氣扭曲,空間發出無聲的哀鳴。
一道又一道難以匹敵的聚合沖擊在兩人的攻擊處爆發,激蕩起無數透明的余波,在周遭接連爆裂。
呯!呯!呯!
不過短短數秒,兩人已交鋒數百回合。
“呯!”
在又一次的猛擊后,這一回,中原中也竟然就這么抬起手臂,打算以血肉之軀,徒手去接敵人斬來的赫赫刀光!
這是死路。
是一條愚蠢的、魯莽又不自量力的死路!
然而下一秒,預想中的鮮血四濺、殘肢盡斷的慘象并沒有發生。
刀光斬擊在青年的手掌上,一瞬竟然發出‘鐺’的金石相撞的巨響。仿佛刀兵相接之時的兇狠,隱隱有金屬的明亮火光在交接處綻開。
“哈。”
與此同時,一個像是嘲諷的冷笑響起。
福地櫻癡看到中原中也的唇畔勾起,臉上的笑意徒然擴大。
青年鈷藍色的眼瞳眸光森然,眼中閃爍著近乎殘忍的冷光,像是徹底探清獵物底細的兇獸,終于露出森白尖利的獠牙。
糟了!
到底是被稱為‘活著的戰神’的男人,福地櫻癡的瞳孔驟然一緊,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不對。
但太遲了——
“沒猜錯的話,你的異能是把武器的威力增至百倍,是不是?”
中原中也單手抓著砍來的刀刃,洞悉破綻一般,對福地櫻癡輕輕一挑眉。
剎那間,福地櫻癡的臉色驟然。
他感到手中的刀被猛地卸去重力,分明是增強百倍的斬刃,這一刻竟然比薄紙更輕!
福地櫻癡想也不想地松手,棄刀后撤!
而也就是這一瞬間,長刀又涌現起無限的威赫力道。
它在重力的操縱下橫生而起,以千倍、萬倍的重力反向揮刃,斬向敵人!
轟隆!
恐怖的力量如泰山壓頂般撞來,這一次,結結實實地拍在了福地櫻癡身上,避無可避!
“……咳哈!”
一瞬間,福地櫻癡渾身的肌肉乍然崩裂,鮮血淋漓。
他在可怕的沖擊下向后飛出數十米,轟的一聲砸在隧道的墻上,隨即狼狽地摔進瓦礫碎石里,被松動砸下的巨石活活淹沒,半天沒有一絲聲息。
但中原中也沒有放松警惕,也沒有上前追擊。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渾身的肌肉緊繃,雙目緊緊地盯著倒塌的碎石堆,仿佛在等待什么。
果然,下一秒——
【】【】——!
伴隨著一聲極其細碎的摩擦。
就像是蝴蝶輕輕扇動起翅膀,卻掀起大洋彼岸的風暴。
極短的一瞬間,中原中也像是察覺到什么,他的瞳孔驟然一縮,下一秒猛地躍起!
幾乎是在他行動的剎那,一柄紫色的刀光憑空閃現。
刀光如同切割豆腐一樣,‘嘩啦’一聲,斬碎了中原中也此前站立的位置,顯露出背后如絞肉機般,不斷旋轉的龍卷刀光。
如果中原中也沒有避開那一下,或是選擇追擊上前,此刻,他恐怕早已被驟現的刀刃削成肉泥。
但危機遠沒有結束——
見斬擊落空,切割地面的刀刃瞬間消散。
眨眼間,刀光一閃。
一段刀刃駭然出現在中原中也的背后,于虛空中刺出,對準重力使的后心兇狠扎下!
任何一個擅長體術的武者,都清楚地明白一個常識——
人處于半空中時,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候。
它意味著身體完全浮空,找不到任何施力的支點。
因此,如果這個時候被攻擊,通常只有一種結果。
【陷阱!】
中原中也的瞳孔緊縮。
他的腰部猛地往下一折,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姿勢生生避開了背后的刀光,又在幾次靈活閃避后,平穩落地。
而作為反擊——
中原中也猛地抬起眼,下一秒,一個龐大的重力領域拔地而起,仿佛一張無形的天網覆蓋整個空間,碾碎妄圖逃走的普希金,朝著福地櫻癡的所在直直罩下!
轟!
頃刻間,碎石與鋼筋在重力領域下湮滅成灰。
在那之后,本該是藏身其中的福地櫻癡,但中原中也的異能卻落空了。
那本該是毫無轉圜余地、絕對無法避開的殺招,然而重力一空,沒有如往常一樣發揮該有的作用,碾碎敵人……
不對,他的那一擊確實碾碎了福地櫻癡,但是——!!
一個模糊的靈感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
與此同時,靈感還伴生了一股極度不祥的直覺,在中原中也的心頭驟然浮現。
它無限逼近陰影。
一瞬間,讓中原中也的寒毛直豎,仿佛有鐘聲在他的耳邊撞響,敲出死亡的預告!
【神刀·雨御前】
隨著一道低沉的嗓音于虛空響起,中原中也猛地睜大眼睛。
這一刻,仿佛時間發生了詭異的倒流。
似曾相識的情景再現。
本該平穩落地的重力使又一次回到半空中,驚險地躲過了背后的刀光。
然而這一回,背后襲擊而來的刀光不是凝結的紫色刀意,而是那把早先被福地櫻癡棄置的長刀。
至于真正的殺機——
噗嗤。
幾乎沒有給中原中也任何思考的時間,一個很輕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耳邊響起。
很輕,但又帶著沉悶。
就好像有什么人的胸口被利刃貫.穿,刀尖扎進血肉時發出的悶響。
“……”
死寂般的沉默里,中原中也瞳孔顫動地低下頭,發現那把紫色的刀刃從自己的胸口穿出,一半沾染著鮮血,一半隱沒在空氣里。
就像是傳送一樣,一半刀身連帶著刀柄消失在虛空里,被一只手掌握住。
而這個握刀的人……
“咳!”
中原中也的眼前發黑,失去力氣般重重地摔在地面。
與此同時,像是擔心這樣的傷勢還不夠致命,扎在中原中也胸口的刀刃被人狠辣地一轉。
貫.穿傷被二次撕裂,大量鮮血噴涌而出,瞬間浸滿了中原中也的全身,隱約能見到胸腔內跳動的心臟。
“果然,和費奧多爾的情報一樣。”
“只要從視線外部攻擊,你就沒時間使用重力……港.黑的重力使,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改掉【羊】時期的壞習慣啊。”
福地櫻癡的聲音從隧道的深處傳來。
他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巨石,手中握著一把奇異的紫色長刀,朝著中原中也走來。
連番的惡戰下,福地櫻癡的身上同樣破開了無數傷口。
最嚴重的一擊在額頭。
此前裹挾著千倍重量的攻伐,幾乎摧毀了福地櫻癡的大半顱骨,連帶著右邊的頭顱似乎也癟了下去,不斷從豁開的血洞里淌下汩汩黑血。
這對常人來說,本該是戰意喪失的致命傷,然而福地櫻癡仿佛沒事人一樣。
他雙目清醒地看著重傷的中原中也,握刀的右手猛地一抽,驟然拔出了深陷在青年胸口的刀刃。
“……!!”
劇痛讓中原中也的呼吸一滯,鈷藍的瞳孔似乎也渙散了一瞬。
不過很快,中原中的神智又重新聚集起。
他盯住不遠處的福地櫻癡,神情森然卻一言不發,讓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不需要這副嚇人的表情,港.黑重力使,我不會折磨你為樂。”
福地櫻癡沒有理會額頭破潰的傷勢。
他執刀的右手輕輕一橫,像是展示一樣,把紫色的刀刃舉起橫放于胸前,鋒利的刀尖遙遙對準中原中也的心臟,
“這把刀名為【神刀雨御前】,是一千五百年前,由一位異能鍛造師打造的時空劍,能跨越空間,將刀刃送往遠處。”(①)
“你該感到榮幸,港.黑的重力使,我曾擊敗過上百個異能力者。你是第一個迫使我主動拔出它的人,現在看來,也是最后一個。”
“有遺言嗎?出于對敵人的尊重,我會把它和你的頭顱,一起轉交給那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