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pisode 131 你會親吻我的
霧島羽香的這一句, 讓中原中也的整個心神都驟然一晃。
就像遭遇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風,眼睛與耳朵被蠻橫地占據(jù),連大腦中的思緒也被激蕩得一塌糊涂。
他的大小姐總是這樣……
中原中也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霧島羽香。
青年的眼神專注, 又帶著某種緊繃到極致的忍耐。
如同被撩撥到掌心潮濕的野獸,下一秒就要掙脫心底的繩索,一口咬在心上人的咽喉。
只是一句話而已。
中原中也的喉結(jié)滾動,他努力深呼吸, 試圖壓抑下心底快要爆開的情感。
他的大小姐總是這樣——
永遠只需要一句話, 就能把他攪得一塌糊涂,讓他——
……想要親吻。
想要粗暴地撬開她的牙關, 闖入她的領域, 咬住她的舌尖用力糾纏。
直到唇舌深入到喉嚨, 讓狡猾又伶牙俐齒絕的偵探眼角發(fā)紅, 除了可憐的嗚咽外, 再也發(fā)不出其他的聲音。
想要擁抱。
中原中也扶在少女腰間的手指微微收緊。
肢體相觸的姿勢, 中原中也只需要再稍稍用力, 就能徹底粉碎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留一絲縫隙。
讓肌膚與肌膚相貼,緊緊地、仿佛能把人雜糅進身體和血肉里的擁抱。
然而現(xiàn)實卻是——
“出汗、顫動和心跳加速。”
霧島羽香收回停留在重力使臉上的手指,語氣關切地開口,
“中原中也, 這可能是低血糖的癥狀, 我真誠地建議你立刻停止‘高空漫步’活動, 及時補充蛋白質(zhì)和優(yōu)質(zhì)碳水。”
“……”
中原中也的嘴角一抽。
某個大偵探一副‘建議立即就醫(yī)’的體貼語氣,效果堪比冰水澆頭。
‘嘩啦’一下, 成功澆滅了助手先生心頭的火熱。
簡直透心涼,涼得不能更涼。
“我說, 大小姐——”
中原中也再次深呼吸。
當然,此時他的心湖依舊激蕩。
嗯,不過是另一種意義的激昂。
“你只是自己餓了,對吧。”
中原中也語氣緩慢地說道,這副篤定又熟練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平時沒少遇到相似的經(jīng)歷。
“不可以嗎。”
被拆穿小心思的大小姐面不改色,甚至微微抬起下顎,非常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
“事實上,中原中也,這已經(jīng)是我考慮到你的‘入社歡迎儀式禮物’,給出的最優(yōu)待時間了。”
“我必須提醒你,人類雖然不需要一日三餐過度進食,但身處高空的行為所帶來的心理影響,最容易額外消耗能量,喚起身體的本能進食欲。”
更何況,她今天除了早餐外,連一顆月見團子都沒吃到!
亂步把整盒全拿走了,一顆都沒給她留。
所以,再說得直白一點就是——
霧島羽香雙臂環(huán)胸,理所當然地指示,
“中原中也,我餓了,我要吃月見團子。”
中原中也:“……”
好好好,非常好。
試問還有誰跟他一樣幸運,心上人前一秒還對自己說著可愛又動聽的情話(?),后一秒就無縫銜接,認真表示自己餓了,腦內(nèi)是真的毫無一絲關于浪漫約會的概念。
……她甚至更介意江戶川的那盒月見團子!
中原中也郁卒。
中原中也委屈。
但這是自己的心上人,他能怎么辦?還不是只能微笑地把人原諒。
備受優(yōu)待的約會時間結(jié)束。
中原中也心酸地帶著人,在一處公園內(nèi)落地。
兩人出現(xiàn)的地點很巧妙,恰好是附近公園的隱蔽小巷內(nèi)。
城市明亮的路燈光線照落在外間,隱約還能聽到街道外喧鬧的人群聲,其中夾雜著孩童在公園的笑鬧。
浮空的雙腳重新踩回地面,腳下一瞬間傳來的切實感讓霧島羽香細微地一頓,中原中也沒有催促,耐心地跟著停下。
直到確定黑發(fā)少女重新適應之后,他才邁開腳步,和自家偵探并肩往外走。
而至始至終,中原中也都沒打算松開霧島羽香的手,甚至得寸進尺地把手指卡進少女的指縫間,熟練地十指相扣。
“大小姐,有的時候,我真想咬你一口。”
在即將踏出幽靜的巷子時,中原中也突然開口說道。
分明他才是那個說出‘咬’,這樣充滿侵略性詞匯的一方,然而某個重力使卻表現(xiàn)得無奈又無害。
連聲音都帶著幾分失落,像極了被貓貓反向欺負的野獸,連鞭子似的尾巴都垂了下來,每個字的音調(diào)里都透著失落和可憐。
可惜,霧島大小姐沒有心,只是一只欺負兇獸的無辜貓貓。
“關于這點請容我拒絕。”
霧島羽香絲毫不受動搖,眼都不眨一下地直接忽略助手先生話中暗藏的野望,
“中原中也,雖然我無法理解你對人類體.液交換行為的熱衷,但我必須提醒你,接吻也只是比握手安全一點而已,這還是建立在雙方口腔環(huán)境都穩(wěn)定的前提下。”
“另外,如果你無故產(chǎn)生了想要咬人的沖動,請及時就醫(yī)。”
“反正怎么樣都不是你的錯,對吧。”
中原中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自家難以打動的心上人,熟練地指出其中的潛臺詞。
果然,下一秒,他就看到霧島羽香沖自己可愛地歪了下頭,一副‘難道我有說錯嗎?’的模樣。
這一刻,中原中也幾乎要幻視,對方的身后有一條毛茸茸的貓尾巴,正慢悠悠地搖晃,驕傲又得意。
……好吧,果然沒同意啊。
乘勝追擊失敗。
貪心的黑手黨遺憾地收回視線,和霧島羽香往巷子外走。
此刻,連通小巷外的街心公園很熱鬧。
晚間散步的人群三三兩兩。
一個街頭賣藝站在路燈下,假裝頭頂?shù)墓饩是舞臺聚光燈,慢悠悠地撥弄著吉他,周圍駐足了不少欣賞樂曲的人。
某個大小姐指名的月見團子沒有找到,中原中也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一輛停在公園旁的冰淇淋車。
作為主打的可麗餅也擺在展示臺上,往外散發(fā)著奶油的甜香。
霧島羽香的鼻尖微微一動,腳步跟著慢了一拍。
哦,看來是不需要月見團子了。
中原中也了然。
他看著扭頭轉(zhuǎn)來的霧島羽香,鈷藍色的眼中浮現(xiàn)起笑意,只覺得自家大小姐果然怎么看怎么可愛。
不過,如果在這里笑出聲的話,絕對會被大小姐記仇吧。
中原中也輕聲咳嗽一下,勉強收住上揚的嘴角。
他掃了眼被孩童和家長團團圍住的冰淇淋車,就在這時,中原中也突然心中一動。
如福至心臨般,一個猜測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促使著他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少女,冷不丁地問道,
“大小姐,假設,我是說假設,我提出的‘入社禮物’是親吻呢?那你愿意吻我嗎?”
“……”
霧島羽香沒有回答。
像是沒想到助手先生還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霧島羽香濃密的睫羽微微一抖,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少見的意外神色。
夜風吹拂過,隱約撩動起少女耳邊的碎發(fā),又被一只手輕輕按住。
“關于這個問題——”
數(shù)秒后,霧島羽香鎮(zhèn)定地收回手,無懈可擊地說道,
“很可惜,中原中也,你的優(yōu)待時間過了,我的答案維持不變。”
中原中也的神情微動。
所以,大小姐的答案是什么來著?
——【我拒絕。】
——【雖然我無法理解你對人類體.液交換行為的熱衷,但我必須提醒你,接吻也只是比握手安全一點而已,這還是建立在雙方口腔環(huán)境都穩(wěn)定的前提下。】
真是不留情面的理性回答啊,是不是?
不過這一次,中原中也卻沒有失望。
他鈷藍色的眼中有笑意浮現(xiàn),嘴角跟著上揚。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會考慮,對嗎?”中原中也確認道。
霧島羽香抿了下嘴角。
她依舊沒有說話。
直到足足三秒后,霧島羽香才雙臂環(huán)胸,用一種仿佛被人追趕的語速說道,
“中原中也,既然這是對過去發(fā)生事件的假設,我認為它已經(jīng)不具備任何再討論的價值。”
“當然,如果你一定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假設上……”
一大段長句被少女飛快道出。
不等霧島羽香把話說完,下一秒,她聽到助手先生突然笑了一聲。
中原中也的笑聲很輕,聲線似乎染著熱度,透著無法掩飾的笑意。
似乎是猜到了對方在得意什么,霧島羽香警惕地閉上嘴,不再說話。
于是夜晚熱鬧的空氣中,就只剩下中原中也低沉的嗓音傳來。
他朝著霧島羽香靠近,一句話輕柔地落在少女的耳邊,如同親吻時纏綿的耳語般,
“你發(fā)現(xiàn)了嗎,大小姐。”
中原中也說到這時,他故意停頓了一秒,才繼續(xù)開口,指出那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
“每次你碰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都喜歡這樣繞圈子。”
比如,承認‘他比真相更重要’的時候。
又比如,現(xiàn)在。
“所以呢?”
中原中也滿眼笑意地看著霧島羽香。
他的聲線有多柔和,行動上就有多么可惡。
可惡、得意、恨不得一再逼近。
“大小姐,假設我把‘入社禮物’換成親吻,你會考慮親吻我,對嗎?”
霧島羽香:“……”
霧島羽香一點也不想回答。
不過顯然,在這一類的追問上,某個黑手黨向來愿意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耐心,也對此勢在必得。
霧島羽香暫時還不想,真的把時間全浪費在這個問題上。
于是幾秒的僵持后,即使不樂意,從來不說謊的偵探小姐還是冷哼一聲。
她撇開臉,悶悶地道出一句答案,“我不否認。”
只是不否認。
不否認而已。
霧島羽香再三強調(diào),但收效甚微,某個重力使的嘴角已經(jīng)快要揚上天了。
自家偵探小姐一向不喜歡喧鬧的場合,于是心滿意足的黑手黨先生松開手,去替人排隊買小點心。
他的神情愉快,連走向冰淇淋車的背影,都明晃晃地散發(fā)著開心的氣息。
而也就是這時候,背對著少女的中原中也沒有發(fā)現(xiàn),霧島羽香不知何時又轉(zhuǎn)回了頭。
她黯淡的紅瞳抬起,定定地‘注視’著中原中也。
直到對方的身影即將沒入公園的人群間,霧島羽香遲疑幾秒,開口喊住人,
“中原中也。”
“怎么了?”
中原中也聞言回頭,他關切的目光穿過人群,準確地落在霧島羽香的身上。
此刻,他的心上人就站在距離數(shù)米之外的長椅處。
公園暖黃的燈光照在她墨色的長發(fā),映出一層光芒。一部分發(fā)尾蜿蜒著,卷入鎖骨間的藍色寶石頸飾內(nèi)。
在一段微不足道的沉默后。
中原中也聽到霧島羽香張口,語氣平常地說道,
“沒什么。”
“……可麗餅,我要紅蘋果水晶糖果口味的。”
第132章 Episode 132 來,繼續(xù)啊
「我的天使, 難道你感受不到嗎?」
「我渴望著你啊,我的渴望就像潮水一樣,向你涌來, 淹沒你的雙腳,淹沒你的脖子。」
「我像一只采集的蜜蜂,渴望趴伏在你的喉嚨,吮吸你的聲音。」
「我正朝你走來。」
****
“可麗餅, 我要紅蘋果水晶糖果口味的。”
霧島羽香說道。
紅蘋果水晶糖果?這又是什么很新的口味組合?
街心公園內(nèi)
中原中也疑惑地抬起眉毛, 他張嘴想要細問,但在這之前, 霧島羽香已經(jīng)在長椅處坐下。
少女的雙手搭在膝蓋上, 手杖放在一邊, 目光隨意地落在人群的方向。
她似乎在側(cè)耳傾聽不遠處的吉他歌聲, 又一副完全神游天外, 自顧自陷入【思維宮殿】的模樣。
中原中也:“……”
好吧, 那就紅蘋果水晶糖果。
中原中也無奈地轉(zhuǎn)過頭, 帶著自家大小姐一言難盡的口味要求走向冰淇淋車。
“歡迎光臨, 請問客人想要些什么?”
一個禮貌聲音從點餐臺后方傳來。
那是很年輕的聲線,嗓音溫潤柔滑,帶著幾分微微的沙啞。
讓聽者下意識地聯(lián)想起對情人的低語, 話音里的每一個字, 都透著無法忽視的笑意。
這就像是某種提示——
中原中也打量菜單的目光一凝。
下一秒, 他猛地抬起頭, 直直看向點餐臺后方!
他記得這個聲音。
陰魂不散的面具,躲在暗處窺伺心上人的臭蟲。
中原中也目光森冷地盯住人群中心的‘點餐員’, 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個名字,
“——二十面相。”
幾乎是話音落地的瞬間, 殺機驟生!
根本不打算給對方半點反應的時間——
紅色的異能瞬息凝結(jié),重力化作尖銳的鋼刃對準敵人的咽喉。一瞬,猛然刺破空氣,破空揮向!
與此同時,像是早已料到這一出襲擊,雪亮的刀光中,形如手術(shù)刀的匕首乍現(xiàn)。
它們密密麻麻,仿佛無限繁殖的蟲子般頃刻鋪開,以尖銳的口器為護盾,擋在身前!
——轟!
兩道力量撞擊在一起,在空氣中激蕩起可怕的爆破。
紅色異能重若千鈞,如泰山轟然壓下,僅僅只是一個照面,就輕而易舉地碾碎了自不量力的護盾。
殺機化作破空的巨刃,直直搗入敵方的頭顱。
撲哧。
重力刀刃扎入腦中,發(fā)出血肉模糊的悶響。
下一秒,刀光狠辣一轉(zhuǎn),敵方甚至還來不及開口,他臉上的笑容和首級就被瞬間破開兩半。
但中原中也沒有放松警惕。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渾身的肌肉緊繃,眸光森冷。
以剛才那一擊交手時的劇烈動靜,足以引起人群驚惶的騷亂,然而此刻,公園內(nèi)依舊一片祥和。
公園的夜風習習,別說是騷動,中原中也連一聲尖叫都沒有聽到。
孩童歡笑地跑過,家長們神情放松地跟在背后,偶爾揚聲提醒一句。
周圍的氣氛溫馨,與中原中也所站的位置就像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
至于那個頭顱被劈開的二十面相——
“呯。”
‘點餐員’的頭顱砸落在地上,其中沒有鮮血濺出,反而如同破開的生日禮炮,從里頭噴出一串五彩斑斕的亮片和彩條。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陣刺耳的整蠱笑聲。
“哈哈哈哈,猜錯啦,蠢貨,蠢……”
地面的頭顱面具抖動著,嘻嘻嘻地發(fā)出嘲諷的電子音。
可惜,最后一句譏笑還沒說完,面具就被一只皮鞋踩住,當場在重力下碾碎成灰燼。
“滾出來,小丑。”
中原中也的面色冷厲。
他鈷藍色的眼瞳眸光冰冷,仿佛月色下露出獠牙的野獸,視線毫不猶豫地落向了暗處的陰影,篤定罪魁禍首就在其中。
果然,下一秒——
“哎呀呀,瞧啊,多么可怕的嘴臉,簡直就是擇人而噬的丑陋怪物。”
“你說對不對,重力使閣下?”
伴隨著一句舞臺詠唱的語調(diào),一個人影如鏡面映照般驟然浮現(xiàn)。
他無視了空氣中幾乎凝結(jié)的殺意,腳步優(yōu)雅地踏進面前的重力領域。
明亮的月光從頭頂落下,清晰地照出人影修長的身形,以及臉上慘白的面具。
毫無疑問,這又是一個面相偶人。
殺了他毫無意義。
真正的重點,是摸清對方的目的。
中原中也面色沉凝,竭力保持冷靜,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與此同時,仿佛是配合【二十面相】,周遭的景象夢境般抖動起來。
它們以中原中也站立的位置為中心,一層層向后褪去,露出背后早已等候許久的陷阱。
坍塌的冰淇淋車拔地而起,變作一個巨大的幻境舞臺,直直籠罩而下,隔開了遠處的公園。
排隊的幼童和行人身體集體一僵。
下一刻,他們就像被操控的偶人,齊刷刷地扭頭盯向中原中也,四肢遲緩地圍了上來,把重力使包圍在中間。
每個人的眼瞳都死氣沉沉,不見一絲理智的高光。
“來,繼續(xù)啊,重力使閣下,你不是很厲害么。”
面具人束手站在原地,貼心地提醒道,
“只要像剛才一樣,把這些人全部捏碎,你就能出去了哦。如何,很簡單吧?小羽香還等著你的可麗餅呢。”
這句是實話。
但中原中也沒有理會對方的慫恿。
他視線緊盯在那副慘白的面具上,鈷藍色的瞳眸微微瞇起,語氣冷靜,
“二十面相,你的本體在哪。”
“操縱幻境的家伙不可能離得太遠,既然能說出‘把這些人全都捏碎’……他就在這些人之中,是不是?他是哪一個?”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面具人沉默著。
他黑洞的眼眶死死地盯住冷靜的黑手黨,似乎是在權(quán)衡對方是真的看出了陷阱,還只是單純的虛張聲勢,試圖拖延時間。
按照【二十面相】原定的計劃猜想,此時眼前的黑手黨,應該第一時間回頭,確認偵探的安危才對。
但青年沒有動,甚至沒有露出一絲慌亂,神情也冷靜得可怕。
【他在想什么?】
【是陷阱,還是誘餌?】
面具人一動不動地盯著中原中也。
片刻后,他‘嗤’地輕笑一聲,有恃無恐地兩手一攤,無所謂地說道,
“那你就繼續(xù)猜好了,用上你從小羽香那里偷到的伎倆,試著把他們找出來。”
“至于我本體的位置……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
答案當然是——
以最高的禮遇,去迎接他的天使啦。
“不過我得提醒你,重力使閣下,時間有限哦。”
面具人嗓音微笑地說道。
他摘下頭頂?shù)拿弊樱輪T謝幕般置于胸前,朝著中原中也優(yōu)雅地頷首,毫不掩飾話中的惡意,
“我該感謝你呢,重力使閣下,你在這里每浪費的一秒鐘,都是我與我的天使親密共處的每一刻。”
“感謝您,我和小羽香會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當然,你也可以采納我剛才的建議。”
只要把這里所有的稚童和行人盡數(shù)捏碎,就能解開幻境啦。
他從不騙人,這句話當然是實話。
但里面,還藏著另一個陷阱——
這些人可不是【面具】或是【偶人】。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無辜者。
哎呀呀,所以這下要怎么辦呢,重力使閣下。
捏碎了他們,你可就真的要徹底淪為‘連續(xù)殺人犯’啦。
那么,你是打算在這里繼續(xù)浪費時間,還是捏碎無辜的受害者,就這么滿手血腥地走向偵探呢?
“重力使閣下,我承認你是有幾分小聰明,但在看穿陷阱后,你又能怎么辦呢?”
面具人說到這故意停住。
他像是自己被自己逗笑一樣,笑嘻嘻地揚起聲線,狀似驚訝地補充道,
“對了,按照小羽香的說法,您這樣的情況,似乎連‘緊急避險’都稱不上。充其量也只能是‘故意殺人’,對吧?”
“哈哈哈哈,殺人犯,擇人而噬的怪物。”
面具人愉快地撫掌大笑起來。
在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刻,面具人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停住了笑聲。
像是想要徹底激怒中原中也一樣,他動作緩慢地抬起手,掀開了覆蓋在臉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空白的臉。
沒有五官、沒有骨骼輪廓,就像一個光滑平整的肉色面團。
但下一秒,中原中也看到了。
這個面團突然有生命般蠕動起伏,先是鼻梁隆起,然后五官顯現(xiàn)。隨后,是鮮亮的赭色頭發(fā),長出鈷藍色的眼睛。
最后連無骨的輪廓也舒展開來,變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重力使閣下,我們來打個賭吧。”
逐漸淡去的身影中,【中原中也】垂下眼睛,微笑地看向被人群包圍的重力使。
四目相對之間,青年鈷藍色的嘴角勾起,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清晰的惡毒笑意。
只聽他用熟悉的嗓音慢慢說道,
“我賭你會動手殺人。”
“因為,這就是你啊,黑手黨。”
一個惡心的、就該一輩子爛在泥巴里的下九流。
至于那些什么——
‘重要的助手’‘你比真相重要’?
哈,做夢去吧。
他的天使不需要這種多余的玩意兒。
現(xiàn)在,輪到他去見她,帶走他的天使。
第133章 Episode 133 老實一點
同一時間, 另一邊
某間點心店內(nèi)
國木田獨步突然心中一動,下意識拿出手機瞟了一眼屏幕。
時間距離‘門禁’還有足足一小時,至于郵件信箱和來電記錄……
嗯, 果然是空的。
小羽估計還在約會中,當然不可能給他們發(fā)訊息。
關于某個臭小子會帶他們的偵探去哪里,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大致有一些猜想。
再加上亂步提到的那一句‘森林’, 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是星星吧。”
數(shù)小時前, 武裝偵探社樓下
與謝野晶子的腳步一停,抬頭瞥了眼天邊落日的余暉, 對國木田獨步篤定地說道,
“恒星、紅巨星、白矮星, 還有什么, 行星狀星云……小羽從以前開始就喜歡這些。我記得最開始那本和行星有關的書, 就是我們買的。”
“國木田, 你是不是還拿過一個木頭模型, 騙她那是一塊星星的碎片?”
像是又重新回憶起當時的景象, 與謝野晶子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
她促狹地看向某個曾試圖用益智玩具,哄女孩吃胡蘿卜的前理科老師。
最后的結(jié)果當然不言而喻,失敗得徹底。
“咳, 與謝野, 這點小事就不要提了。”
過往的‘戰(zhàn)績’實在太過丟人, 饒是可靠嚴謹?shù)母鄙玳L先生, 都忍不住咳嗽一聲,請求同僚別再透露更多細節(jié)。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呢, 給他留點面子。
“……是啊,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與謝野晶子安靜了一秒。
隨后她笑著轉(zhuǎn)過頭, 真的沒有再提。
但彼時,國木田獨步并沒有告訴對方一件事。
時至今日,他依舊清晰地記得,他們的偵探在提起宇宙和星辰時,臉上是怎樣閃閃發(fā)光的表情。
他記得年幼的黑發(fā)女孩是如何抬起頭,稚嫩的臉上落著月光,聲音清脆地說道,
“知道嗎,國木田,光在一秒內(nèi)能飛行186000英里,也即300000千米,可以繞地球7圈,太陽發(fā)出的光抵達地球需要8分鐘。”(①)
“這意味著太陽距離地球8光分,而就是這8光分里,宇宙間的星系穿過了10萬億千米,將光投映在地球上。”(①)
“換而言之,即使我們現(xiàn)在只能聽到一個世界的生命之聲,但終將有一天,我們會聽到宇宙賦予的其他音調(diào)。多神奇啊,還有比這更壯美、更富有吸引力的優(yōu)美循環(huán)嗎?”(①)
小羽香指著天上的星星,聲音熱忱而激動。
就像任何一個無憂無慮的幼童,興奮地轉(zhuǎn)過頭,迫不及待地和身邊人炫耀自己的發(fā)現(xiàn)。
彼時的國木田獨步:“……”
夜空下,國木田獨步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女孩黯淡的紅瞳。
片刻后,他像是想要借此壓下心中的情緒般,用力深呼吸。
青年少見地抬起手,寬厚的掌心在女孩的頭頂輕輕摸了摸。
“是啊,能聽見真是太好了。”
嚴肅的姜發(fā)青年如此說道,心中想的卻是——
如果小羽的眼睛能看到的話……
“做不到。”
關于這一點,在霧島羽香剛被帶回偵探社時,與謝野晶子就嘗試過。
但最終,她只能得出一個無奈的結(jié)論,
“【請君勿死】無法治愈天生的疾病,小羽的目盲不屬于這個范疇,按道理能恢復如初才對,但是——”
與謝野晶子說到這停下,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病理因素,那就只能是心理方面的障礙了。
這是當時的與謝野晶子給出的診斷。
一開始,偵探社的眾人以為只要解開心結(jié),小羽香就能恢復健康。
但隨著黑發(fā)女孩一點點長大,直到成為橫濱的另一位名偵探,與謝野他們也沒等來黑發(fā)少女重新看見的一天。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偵探社的眾人隱約明白了什么。
【如果不是病理原因,也不是心理障礙,那問題出在哪兒?】
【是代價嗎?】
【異能力的代價,又或者……是小羽死里逃生,奇跡般從二十面相手中活下來的代價。】
偵探社的大家們對此毫無頭緒。
但好在,身為當事人的霧島羽香對此并不在意。
即使雙目無法視見,也阻止不了她在眾人的神經(jīng)上大鵬展翅,來回橫跳。
……
…………
“——客人?客人?國木田先生?”
點心店內(nèi)
店員一再提醒的聲音響起,國木田獨步猛地回神,拉回了逐漸跑偏的思緒。
“抱歉,稍微想起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國木田獨步一邊說著,對店員致歉地點了下頭,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禮盒。
一顆顆專門定制的月見團子包裝精巧,整齊地擺放在盒內(nèi),胖乎乎圓滾滾的。
在知道是用于慶生后,糕點師還特地在外形上做了些改動,捏成了女孩子最喜歡的小動物圖案。
從左到右分別是豆沙的貓咪團子、咸蛋黃的松鼠團子、麻薯的小鳥啾團子,以及棉花糖的倉鼠團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排橘色的噴火龍餅干混在其中。
那兇巴巴的大魔王造型,怎么看怎么和一眾可愛的團子格格不入。
“糕點師傅說,這是他最新研制的姜絲餅干。”
店員熱情地解釋道,
“不僅口味清爽,而且解膩,是搭配月見團子的首選!算是我們的一些小心意,請您一定收下。”
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默默瞅了眼橘色的噴火龍餅干,莫名覺得微妙的不順眼。
但作為一個可靠的成年人,他不至于幼稚到遷怒一塊小餅干。
“謝謝,代我向糕點師問候一句感謝。”
國木田獨步收回視線,再次沖店員點了點頭。
在離開店內(nèi)時,國木田獨步忍不住又掏出手機。
他神情嚴肅地瞄了一眼上面的時間,以及依舊空空如也的郵箱和來電記錄,充滿了想要查崗,又害怕被嫌棄的老父親即視感。
然后他一抬頭,就對上了老板樂呵呵的促狹眼神。
國木田獨步:“……”
“……咳,不是老板你想的那樣。”
可靠的大家長咳嗽一聲,都是商業(yè)街的老熟人,在這點上還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
“是家里的小姑娘……總之就是——”
“我懂,我都懂。”
老板理解地點頭,順手拍了拍國木田獨步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當年我家女兒去約會時也是這樣,說得好好的門禁時間,結(jié)果天黑了才回來。我想多問一句都不行,還會被嫌棄打探隱私……”
“欸,難受哦。國木田君,沒想到你也到這個年紀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國木田獨步:“……”
他才二十二歲,還年……算了。
某個還年輕的副社長先生張了張嘴,最后干脆放棄解釋,心累地提著月見團子往店外走。
【也不知道與謝野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了。】
想到這,國木田獨步順手掏出手機,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喂,與謝野……”
在經(jīng)過一處街角的停車場時,由于太過專心通話,姜發(fā)青年絲毫沒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前方迎面走來一個高中生。
緊接著,他的肩膀就被用力撞了一下,差點沒拿住手里的糕點。
“喂,大叔,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長眼睛啊!”
還不等姜發(fā)青年開口,撞到人的高中生就先倒打一耙,一副真倒霉的模樣瞪來。
但在注意到眼前人不好惹的身高后,對方又忌憚地收回視線,嘀嘀咕咕地轉(zhuǎn)身離開。
【“怎么?遇到麻煩了?”】
電話另一頭,身處和服工作室的與謝野晶子一頓。
她對設計師示意地抬手,比劃一個‘稍等’的動作后,側(cè)頭問道。
“沒什么,不小心碰到一個小孩。”
國木田獨步看了一眼走遠的高中生,不在意地說道。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又一個少年模樣的行人踩著滑板,‘呼啦’地從一旁滑過。
似乎是不小心磕碰到石子,滑輪中途突然一歪,這次直接連人帶滑板,結(jié)結(jié)實實地和國木田獨步撞在了一起。
“嘶——!好痛!”
滑板側(cè)翻,少年人重重摔在地上,狼狽地抱住腿,發(fā)出一句倒吸涼氣的喊痛聲。
“少年,你沒事……”
同樣被撞到手肘的國木田獨步皺緊眉。
他上前兩步,剛想查看對方的傷勢,下一秒,青年的腦袋突然‘嗡’的一聲,耳鳴般響起尖銳的雜音,額頭跟著抽痛起來。
怎么回……?
國木田獨步用力搖晃一下腦袋,腳下不穩(wěn)地往后倒退了兩步,才勉強沒有倒下。
【“……國木田?”】
與此同時,電話另一頭
與謝野晶子明顯察覺到不對勁,直接皺著眉走到一邊,抬高了聲音,
【“喂?國木田!你聽得到嗎?你在哪里?!”】
“街區(qū)、有幾個小孩……”
停車場內(nèi),國木田獨步努力睜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
但‘嗡嗡’的耳鳴聲如擴音般拔高,不斷在他腦中放大,針扎一樣干擾著他的思緒。
國木田獨步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一片影影綽綽之間的,他注意到地上抱著腿的少年神情一變。
對方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與此同時——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匯聚過來,把姜發(fā)青年圍在了中間。
為首的,正是一開始故意撞人的高中生。
“怎么回事?你沒下藥?”
“針頭扎進去了,這家伙很強壯,現(xiàn)在都沒有——”
……
…………
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飄入耳中。
……不對!
國木田獨步心神猛地一凜,他下意識想要去拿手賬,但飛速蔓延的藥效讓他渾身虛脫。
就在這時,一個手持棒球棍的人影出現(xiàn)在青年背后。
他舉起球棒,‘呯’地一聲,一棍子狠狠砸在國木田獨步的后腦勺上!
青年悶哼一聲倒下,手中的月見團子跟著摔翻在地上,被陸續(xù)上前的人踩扁成泥。
【“國木田?!說話——!”】
【“你現(xiàn)在在哪!國木田!”】
手機掉落在地上,從中不斷傳出同伴焦急的聲音。
劇烈的疼痛和暈眩中,倒在地上的國木田獨步劃動四肢,他掙扎地想要站起來。
但下一刻,又是一個悶棍狠狠敲下,砸在他的頭上。
而也就是這個瞬間,國木田獨步滿頭鮮血,他透過碎裂的鏡片看清了周圍人的模樣。
——這群人沒有臉。
沒有五官、也沒有輪廓,每個人的臉部平整得仿佛一個肉色的面團。
唯獨為首的高中生。
他遠遠地站著,停車場的光線落下,照出對方的身形,以及——
那張臉上的、慘白的面具。
【……】
【……二十面相!】
國木田獨步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掙扎地抬起滿是鮮血的腦袋,對電話大喊,
“與謝野!聯(lián)系小羽!是二十面……!”
“呯!”
又是一棍敲下。
這一次,連帶著手機也一起被踩碎,濺出無數(shù)碎片。
……
………………
“……國木田?”
和服工作室內(nèi)
與謝野晶子怔怔地聽著手機中的忙音。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晃動,剛準備撥通霧島羽香的電話——
“喀噠。”
一聲子彈上膛的清脆音從背后傳來。
漆黑的槍口抬起,溫和地抵在了與謝野晶子的后腦勺上。
“別動,醫(yī)生小姐。”
和服設計師的嗓音悠然響起,在室內(nèi)不緊不慢地蕩開。
分明是中年女性的外表,卻從喉嚨里發(fā)出青年的音色,聲線柔滑,仿佛對情人的低語。
“醫(yī)生小姐,不想那位國木田先生的腦袋爆開,像西瓜一樣炸成兩半,就老實一點,別動。”
“您的【請君勿死】再厲害,也拼不回一個爛掉的‘西瓜’,不是嗎?”
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撥號的動作一頓,她毫不猶豫地丟開手機,依言舉起雙手。
“感謝配合。”
背后的嗓音輕笑一聲。
隨著腳步聲繞到前方,這一刻,與謝野晶子同樣看清了此時‘設計師’的樣貌。
依舊是女性曲線的身體,穿著優(yōu)雅的打扮,但她臉上的五官卻橡皮擦一般,一點一點被抹去。
最后,對方的臉上只剩下一片光滑的肉色,被一張蒼白的面具覆蓋。
已經(jīng)不需要詢問了,襲擊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與謝野晶子目光厲色地盯著面前的人影,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二十面相。”
“Bingo~答對啦~”
面具人手持槍械,他如同游樂園中的小丑般,快樂地抬起聲線,笑瞇瞇地說道,
“好了,醫(yī)生小姐,跟我來吧。”
“別害怕,你和同伴很快就能見面了,我保證。”
畢竟,你們可是他送給天使的重要見面禮啊。
沉寂工作室內(nèi),面具人微笑地說道。
然而他心中想的卻是——
阻礙他的絆腳石,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武裝偵探社……還有最麻煩的兩個。
第134章 Episode 134 你不能這么對我
街心公園
不久前的混亂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注意。
事實上, 在公園另一側(cè)的行人看來,那輛偽裝的冰淇淋車一切如常,依舊熱鬧地停在街邊, 周圍擠滿了歡快喧鬧的兒童。
吉他清脆的彈唱從路燈的方向傳來,樂曲雜糅進微涼的夜風,是最容易勾起人們微笑的輕快小調(diào)。
霧島羽香安靜地側(cè)著頭,似乎完全沉浸在耳邊的音樂中。
直到片刻后, 一個赭發(fā)身影穿過人群, 他走到霧島羽香身邊,在長椅上坐下。
“在想什么, 大小姐。”
中原中也隨口問道, 順勢把手里灑滿了星星糖果的可麗餅遞過去,
“喏, 可麗餅。”
“沒有‘紅蘋果水晶糖果’那種奇怪的口味, 我換成了店主推薦的招牌, 嘗嘗看?”
助手先生熟悉的嗓音落在耳中, 打斷了不遠處歡快的曲調(diào)。
聲調(diào)、呼吸、語氣——
分明是與往常無異的話語, 但在落入人耳時,霧島羽香的眼睫毛微微一動。如同顫動的蝴蝶羽翅,微不可見地一眨。
霧島羽香轉(zhuǎn)回頭, 黯淡的眼瞳抬起, 無聲地迎上來人的眼睛。
“怎么了?”
中原中也疑惑地挑起眉。
下一秒,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徑直抬起手臂,把可麗餅喂到霧島羽香的嘴邊, 好脾氣地說道,
“大小姐, 我保證這個味道更好,咬一口試試看。”
柔軟的餅皮就在嘴邊,頂端灑滿了亮晶晶的糖粉,往外散發(fā)著冰淇淋特有的奶油甜香。
這放在平時,某個偵探小姐總是愿意稍稍退后一步,給助手先生一點優(yōu)待的。
只是咬一口,也不是不行。
雖然大概率的情況是,在這一口后,剩下的部分只會全進助手的肚子。
然而這一次,霧島羽香沒有動。
她定定地‘注視’著身邊的中原中也好一會兒,隨即扭過頭,無視了嘴邊的甜點。
“加沃特。”
“……嗯?”
中原中也一愣,他看了一眼被冷落的甜點,顯然沒跟上偵探過于跳躍的話題。
“你問我在想什么——”
“加沃特,那個賣藝的吉他手演奏的樂曲。這種舞曲為中速,一般起于后半小節(jié),是昔日法國宮廷的閑暇舞曲,傳說有益健康,還能消食。”(①)
霧島羽香向后靠在長椅上,語氣平靜地說道,
“它算是所有樂手的入門樂曲,簡單程度就像幼稚園的ABC字母歌。但那位木吉他手從第四小節(jié)開始就在搶拍,三段體結(jié)構(gòu)更是演奏得一塌糊涂。”
“讓人懷疑除了支氣管方面的疾病外,他大腦的感知系統(tǒng)是否也出現(xiàn)了問題。或者直接轉(zhuǎn)行,相信以他熱衷于搶拍的特性,中餐館的扯面師傅更適合他。”
“正好,聽說一些中餐火鍋店就有一邊甩面,一邊唱歌的表演服務。”
中原中也:“……”
這可真是毫不留情的評價。
中原中也無奈扶額,嘆息似地說道,
“大小姐,這是街頭藝人,不是維也納金色大廳的交響詩班,請不要對他們這么苛刻。”
太可憐了。
順便一提,幸好他們坐得遠,那位賣藝者聽不見。
否則他有理由相信,對方絕對會揮著吉他沖上來,用藝術(shù)的樂曲,狠狠敲打某個大小姐聰明的腦袋。
“他們?”
就在赭發(fā)青年無奈吐槽時,他又聽見黑發(fā)少女的聲音響起。
霧島羽香微微抬高尾音,在一句反問后,繼續(xù)說道,
“這可真有意思。”
“知道嗎,我曾經(jīng)以‘偽裝能力出眾’評價某個不明嫌犯。但如今看來,我或許需要重新評估這一結(jié)論。”
“身為‘樂手’,卻連這樣最基礎的常識都漏洞百出,看來所謂的偽裝也不過如此。”
“或許中餐火鍋店除了甩面表演外,還能再新增一個的變臉魔術(shù),對嗎?”
霧島羽香話到這停頓了一秒。
隨后,她在輕快的夜風與樂曲中緩緩開口,冷靜地補上最后一句,
“藏頭露尾的不明嫌犯,二十面相先生。”
“……”
“……”
霧島羽香的這一句仿佛掐滅的信號。
幾乎是她話音落地的瞬間,公園內(nèi)的空氣猛地一滯。
不遠處輕快的樂曲戛然而止。
風停了下來,連四周孩童與行人的喧鬧,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這一刻,整個公園安靜得可怕。
分明是熱鬧的夜晚,卻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
“不像嗎?”
一陣窒息的沉寂后,長椅上的‘中原中也’突然輕笑一聲,緩緩收起了臉上無奈的表情。
青年的神態(tài)怡然,似乎對眼前被拆穿的情況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唯獨心中有點可惜,沒有得到任何親密的機會。
他上身放松地靠向長椅,左腿搭在右腿上,把玩地捏了捏手中的可麗餅,饒有興趣地盯住霧島羽香,
“說說看,小羽香,除了那個吉他手,我還有哪里露出了破綻?”
“他們在哪。”
霧島羽香沒有理會青年的詢問。
她轉(zhuǎn)過頭,語氣冰冷地開口,
“你敢改變過往偷偷摸摸的跟蹤模式,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意味著你已經(jīng)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所以有恃無恐。而你能威脅我的弱點只有一個——”
“小羽香,這么久沒見,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二十面相深情地注視著霧島羽香,試圖引起偵探的注意。
可惜,他的發(fā)問依舊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對上中原中也,你在武力上不具備任何優(yōu)勢,你用什么手段困住了他?幻境還是人質(zhì)?”
“你對晶子姐他們做了什么?他們在哪……”
“——閉嘴。”
霧島羽香接連的忽視,終于讓青年沉下臉,徹底收起了眼中的笑容。
他用著中原中也的聲音,平緩的語氣里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沉靜威脅,
“不行哦,小羽香,你不能一見面就像對待罪犯一樣審訊我。記得嗎,這是一次邀約。”
“我遵守了和你的約定,現(xiàn)在,你該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不問問看嗎,我這些年去了哪里,過得怎么樣。”
霧島羽香安靜了一秒。
她如對方所愿地側(cè)過頭,像是能看到一般,冷淡的目光在青年的臉上停頓片刻。
隨后,少女的視線沿著對方的五官一路向下,劃過青年的脖頸與胸口,最后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低溫、冰雪,你的脖子和手指殘留羊絨衫的氣味,機場……”
“你是從歐洲回來的,你去了哪里?芬蘭?俄羅斯?莫斯科?”
提到第三個詞時,二十面相的心跳本能的加快,讓少女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是莫斯科。”
“二十面相,我了解你,你我的約定是‘禁止你把那些惡心的異能力用在偵探社身上’,而除去這個偽裝異能,你不值一提。所以你找了盟友,是嗎?”
“他是誰?個人還是又一個異能犯罪組織?”
少女的話讓青年輕輕吸了口氣。
然后——
像是享受般,忍不住地笑出聲。
此刻,霧島羽香的神情凜冽,目光同樣冰冷,仿佛毫無溫度的寒冷雪花。
但就是這樣冰冷的、不摻雜一絲熱度的冷漠視線……
當她注視向青年,又沿著五官向下掃時,二十面相仿佛被撫摸一樣顫抖起來。
他在少女鋒利的推理中喘.息,發(fā)出一陣陣顫抖的笑意。
“哈哈,沒錯,就是這樣,小羽香。”
青年喘.息地微笑,體內(nèi)一陣陣涌起的熱度讓他無法抑制地發(fā)抖。
于是,他索性解除了異能力。
又或者說,他不想便宜某個情敵。
這樣美好的、激情的時刻,當然該由他親自體會。
在霧島羽香無法視見的目光下,青年赭色的發(fā)絲緩緩褪去,顯現(xiàn)出銀發(fā)的長發(fā)。
青年極具侵略性的英俊五官變得柔和,露出背后真實的容貌。
“太棒了,小羽香,你真的了解我。”
二十面相金色的眼瞳滿足地瞇起,臉上透出一絲潮濕的紅暈,心潮涌動的感嘆,
“羽香,小羽香——”
“我在你眼中就是赤.裸的、透明的、一絲不.掛的,對嗎?對嗎?”
說話間,二十面相朝著霧島羽香靠近。
他奉獻一樣伸過臉,此刻少女只需要稍稍抬起手,就能撫摸到他的五官。
可惜,他的天使冷漠又不解風情。
即使是‘不明嫌犯的長相’這樣的籌碼,也無法打動她,讓她伸手碰一碰自己。
“二十面相,我確實了解你。”
霧島羽香雙手搭在膝蓋上,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問道,
“所以我很清楚,你的那些【面相】,那些【人偶把戲】能騙過國木田他們,但不可能騙過亂步。”
“你對他做了什么?”
“是啊,我做了什么呢?”
似乎是切中計劃里最得意的部分,二十面相愉快地加深了唇邊的笑意。
他邀功一般攤開雙臂,語氣高昂地說道,
“知道嗎,小羽香,無論是多么強大的武者,多么謀算的智者,都無法避開意識之外的攻擊。對付前者,我擁有無數(shù)手段,至于后者——”
“至于后者,我更喜歡看他們心甘情愿地踏入陷阱。”
銀發(fā)青年說到這,他微微瞇起金瞳,曖昧地看向少女,耳語般放輕語調(diào),
“沒錯,就像現(xiàn)在的你一樣。”
殺死一個人類的辦法有很多。
比如,手槍、疾病、孤獨。
而對付最后的這兩位,答案當然是——
「毒藥」
……
…………
數(shù)小時前
落日的最后一絲余暉淡去,街道染上流水般的月光。
福澤諭吉雙手收在寬大的和服衣袖內(nèi),穿過一眾熱鬧的商店。
當他經(jīng)過一間攝影店時,福澤諭吉的腳步一頓,想到了不久前與眾人的合照。
……咳,既然是全家福,總是需要一個相框——
一個鬼使神差的念頭在他的腦中閃過。
還不等他細想,向來嚴謹又嚴肅的社長先生已經(jīng)繃著臉,踏進了面前的攝影店內(nèi),對著一墻的全家福相框陷入沉思。
那一本正經(jīng)的嚴肅表情,看得旁邊的店員一愣一愣的,背后的冷汗直冒,遲遲不敢上前推銷。
“那、那個,這位客人……”
店員小哥用力深呼吸,在心中給自己打氣,顫悠悠地開口。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下一秒,就聽到福澤諭吉的身上突然傳來‘喵嗚~’的一聲。
“喵嗚~”
圓乎乎、軟綿綿的貓叫。
讓人幻視仿佛有兩只一大一小黑貓從眼前走過,在身后踩下一串可愛的爪子印。
嗯,非常可愛,也非常有童心。
但如果這是一個小女孩,或者高中女生就算了,一個嚴肅的成年男性竟然拿貓叫當手機鈴聲……
嘶……這里頭的情況是不是就有點復雜了?!
一時間,店員小哥的面色一凜,又默默收回了邁出的左腳。
他甚至沉默地背過身,努力盯著收銀臺的小票,貼心地假裝自己什么也沒聽到。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店員小哥沒有看到,拿出手機的福澤諭吉臉色驟變。
他瞪著屏幕上的相片,嚴厲地沉下眼,面色凝重地沖出了商店。
原因很簡單。
那條發(fā)來的信息是一個視頻。
視頻內(nèi),國木田獨步滿頭鮮血地吊在一處房梁上。
青年鼻梁上的鏡片破損,黃色的膠布貼在他的嘴巴上,身上綁著一個炸.彈,正緩慢地倒計時——
【0:5:30】
如果這還不算完。
這條視頻短信,發(fā)送的號碼是來自偵探社的另一位成員,與謝野晶子。
福澤諭吉:“……”
福澤諭吉第一時間撥出了亂步的號碼。
……無法接通。
霧島羽香和中原中也,無法接通。
田山花袋,無法接通。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依舊無法接通。
與此同時,第二條信息再次‘喵嗚’一聲,發(fā)送到福澤諭吉的手機上。
這一次,上面只有一句話——
【紅磚倉庫133號,你有五分鐘。】
他的社員們發(fā)生了什么?這是求救還是陷阱?
沒有多余猶豫的時間了。
高速移動之下,福澤諭吉的身影幾乎融入風中。
街道與建筑的殘影在他的身側(cè)飛速掠過,而當他如約出現(xiàn)在紅磚倉庫時,此處正人頭攢動。
無數(shù)游客往來聚集,他們談笑地從福澤諭吉身邊經(jīng)過,顯然對綁架和炸.彈一無所知。
福澤諭吉的目光凌厲,在四周快速掃過。
就在這時,一支狙.擊的來.復槍抬起,槍口直指福澤諭吉的方向。
“呯!”
伴隨著第一聲槍響,鮮血如煙花般在廣場炸開。
但中槍的不是福澤諭吉,而是他身邊的一個路人。
身穿T恤的游客倒下,黑洞的槍傷在他的太陽穴炸裂開。
鮮血噴濺在同伴的褲腳,血液的溫熱透過貼合的衣服黏上皮膚,直接讓死者的同伴怔在原地。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
廣場上的人群還在四處張望,下意識尋找槍聲的方向,顯然沒反應過來。
直到第二聲槍響,緊隨其后降臨——
“啊啊啊!!”
“趴下!所有人——找掩體趴下!”
不知是誰先吼了一聲,厲聲警告。
剎那間,槍聲、尖叫聲、人群的哭嚎亂糟糟地混雜在一起。
混亂的躲避中,福澤諭吉捕捉到又一道狙.擊的紅外線射來。
這一次,紅點遙遙而指,赫然對準了一個摔在地上的稚童。
“!!”
福澤諭吉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想也不想地飛速上前,想要護住地上的孩童。
然而下一秒——
‘噗嗤。’
瞄準的子彈沒有射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利刃扎入血肉的悶響,在右胸口處傳來。
劇痛在胸口蔓延開。
福澤諭吉瞳孔震顫地低下頭。
此刻,被他護在懷中的孩童不知什么時候仰起了臉。
對方的眼中毫無殺意,就這么帶著一臉天真無邪的笑臉,把刀狠狠地扎入他的胸口。
未知的毒素迅速蔓延。
福澤諭吉的眼前一片模糊,四肢無力。
“你……”
福澤諭吉想要開口,下一刻,他聽到孩童說道,
“放心,我避開了要害。”
稚嫩的幼童揚起唇角,銀色的眼睛笑瞇成一條線。
一片混亂中,只見小孩動作悠閑地蹲下.身。
他撿起福澤諭吉的手機,不緊不慢地調(diào)出照相功能,把鏡頭對準地上的福澤諭吉。
“來,福澤社長,看鏡頭,茄子~”
“哦!拍得很不錯哦!”
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福澤諭吉聽到小孩高昂的聲音傳來,脆生生地說道,
“嗯,這樣就可以了。”
“收信人,江戶川亂步,發(fā)送~”
……
…………
二十分鐘后,江戶川亂步在橫濱警局遇襲。
動手的是一個年輕的見習法醫(yī)。
當江戶川亂步被送往醫(yī)院時,聞訊趕來的谷崎潤一郎清楚地看到,福澤諭吉和亂步的傷口處,同時亮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異能力紋路。
當然,如果某個黑發(fā)首領在這的話,他就能認出這是什么。
某個罪犯擁有的病毒型異能——
【異能力,共噬】
第135章 Episode 135 來吧,小羽香
“異能力【共噬】, 聽上去真不錯,是不是?”
街心公園
二十面相站起身,隨手把被冷落的可麗餅丟進垃圾桶。
他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指, 轉(zhuǎn)身對霧島羽香輕笑地說道,
“病毒型異能,一旦被感染,極其微小的異能生物就會在46小時內(nèi)成長, 最后吞噬掉兩位宿主。當然, 也不是沒有第二條路。”
青年垂眸看著長椅上狀似無動于衷的少女,緩慢地加深眼中的笑意, 用一種體貼的語氣提供建議,
“只要在‘吞噬’發(fā)生以前, 其中一位宿主死亡, 異能就會停下來。”
“江戶川亂步或者福澤諭吉, 再簡單不過的二選一。反正都是一個偵探社的, 少上那么一個兩個人也沒什么所謂。怎么樣, 小羽香, 需要我?guī)湍懵?lián)系他們嗎?”
“不需要客氣,就當是他們這么多年,替我照看你的回禮了。”
【二十面相】笑容滿面地提議道。
他的態(tài)度溫和, 仿佛真的只是一個準備送上謝禮的委托人, 沒有絲毫惡意。
事實上, 青年也確實是這么自我認知的。
這可是他看在小羽香的面子上, 難得特意‘放水’。
一個是無所不能的名偵探,一個是可有可無的社長。
以目前的局面來看, 選擇哪一個才能利益最大化,根本不需要思考。
如果是他的話, 早就毫不猶豫地除掉后者了。
相信以那位福澤先生大公無私的性格,一定不介意犧牲自己,保全重要的部下,幫助偵探社度過危機。
多簡單啊,簡直是喂到嘴邊的標準答案。
可惜,他們不會這么做。
那群家伙自詡正義,軟弱虛偽,天真的以為會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方案……
哈,活該抱著他們自以為是的念頭,集體滾去地獄,別想再污染他的天使。
想到這,青年微微沉下臉,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的殺意。
“二選一,所以,你就是用這種手段困住了中原中也。”
霧島羽香冷靜的聲音響起。
少女沒有理會耳邊不懷好意的建議,輕而易舉地洞悉了二十面相避而不談的部分,
“你拿什么威脅他的?這個公園里的人質(zhì),還是他‘助手’這一層身份?”
二十面相沒有回答。
他一言不發(fā)地盯住霧島羽香,半響后,才語氣和緩地開口,話中透著一絲陰森,
“小羽香,你很在意他嗎?”
“我注意到,在我們見面的第一秒,你最先提到的也是那個黑手黨的安危。怎么,他在你心里難道比其他人還重要?”
“如果我說是呢?”
霧島羽香語氣平淡地反問,臉上看不出一絲說謊的端倪,
“作為長期穩(wěn)定并彼此擁有的一方,關心自己的同居人,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要打個賭嗎,二十面相,我賭中原中也不會殺人,但他依舊能破開幻境,把你踩在腳底下。”
二十面相不說話了。
他沉下臉,一動不動地看著霧島羽香。
這一刻,嫉恨與怨毒在他的眼中醞釀。
青年用力攥緊拳頭,就在他滿心的怒火即將噴薄而出時,他突然‘哈’的一聲,反常地大笑起來。
“不不不,小羽香,你騙不到我的。”
二十面相收起眼中的殺意,狀似惋惜地搖了搖頭,對霧島羽香微笑,
“用反問代替回答,這可不算答案。”
“真聰明啊,小羽香。如果不是我足夠了解你,說不定就真的中計,讓你親耳聽一聽那些人質(zhì)的慘叫,見識一下那個黑手黨,又是怎么眼都不眨地把人撕碎。”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銀發(fā)青年朝著霧島羽香靠近。
他溫柔地俯下.身,指尖挑起少女的一縷發(fā)絲,在上面撫摸地摩挲了一下。
隨后,二十面相的手指下移,輕輕點在了霧島羽香鎖骨的位置。
“難得的二人約會,這種煞風景的東西,還是處理掉比較好,對吧?”
二十面相開口,帶著笑意的低語在霧島羽香的耳邊回響。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見‘咔嚓’一聲輕響,那條戴在少女脖子上的頸飾瞬間斷裂。
其中放置定位儀的鈷藍寶石松開,垃圾一般摔落在地上,被青年踩住碾碎。
做完這些后,二十面相才滿意地直起身。
他對霧島羽香微笑地伸出手,掌心朝上,仿佛宮廷晚宴邀舞的溫柔紳士,
“來吧,小羽香,讓我們換個更安靜的地方。”
“我為你準備了一場很棒的成人禮。”
*****
與此同時,另一邊
【“不行,信號斷了。”】
醫(yī)院病房外,谷崎潤一郎與谷崎直美坐在等候區(qū)的休息室內(nèi),一部手機打開放在兩人中間,里頭傳來田山花袋沮喪的回復。
【“小羽的手機信號被屏蔽了,定位最后顯示的地點是街心公園……”】
【“——谷崎君,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田山花袋茫然的問話傳來。
是啊,他們要怎么辦?
谷崎潤一郎神情凝重地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混亂。
他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但搭在膝蓋處的雙手卻止不住的顫抖,讓他不得不用力握緊成拳,才不至于泄露內(nèi)心的恐慌。
要怎么辦?
社長和亂步先生遭遇未知的異能力襲擊,昏迷不醒。
小羽失蹤,中原君斷聯(lián),與謝野和國木田先生也杳無音訊……
一時間,偵探社的主心骨被盡數(shù)抽離,重要的成員又接連失去消息,而他甚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怎么辦?
現(xiàn)在要怎么辦——!
谷崎潤一郎焦慮地抬起手,大拇指的指尖幾乎被他咬出血。
電話另一頭
田山花袋的雙手搭在鍵盤上。
此刻,滿墻的電腦已經(jīng)全部打開,屏幕散發(fā)的藍光異常明亮,一瞬將昏暗的公寓照得亮如白晝。
取之不竭的數(shù)據(jù)庫就在他的眼前,然而田山花袋無從下手。
他無措地呆愣著。
隱約間,田山花袋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糟糕的幻視。
眼前的屏幕藍光瞬間化成不斷涌來的洪水,而自己只能坐在其中,眼睜睜地看著海水上漲,被絕望地淹沒頭頂。
就在這時,一個女聲響起,似曾相識的話語讓兩人齊齊一愣。
“如果覺得毫無頭緒,那就從頭開始。”
谷崎潤一郎猛地一抖。
“小羽……”
他喜出望外,下意識循著聲音扭過頭。
然而下一秒,谷崎潤一郎臉上的欣喜頓住了。
——映入他眼中的不是熟悉的、拄著手杖的偵探身影,而是自家妹妹谷崎直美。
“冷靜一點,兄長大人。”
發(fā)現(xiàn)兄長臉上失望的神情,谷崎直美沒有在意。
她彎下腰,一邊把從販賣機買到的咖啡遞了過去,鎮(zhèn)定地說道,
“兄長大人,這樣的情況小羽應該已經(jīng)演示過無數(shù)遍,該怎么做,你比我們都要清楚。”
“記得嗎,首先是受害人研究。”
“這樁案件的受害人是小羽、與謝野小姐以及國木田先生他們……刨除同伴因素,關于受害者,我們還知道什么?他們的共同點在哪里?”
谷崎直美引導地問道。
少女鎮(zhèn)定的聲音如同夜晚的清風,輕柔地吹散了谷崎潤一郎眼前的迷霧。
“共同點……”
谷崎潤一郎定定地盯著妹妹看了一會兒。
下一刻,他突然兩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頭對電話說道,
“花袋,你能調(diào)出社長或是國木田先生他們的通話記錄嗎?”
【“通話記錄?”】
“直美,花袋,社長遭遇襲擊的地方是紅磚倉庫,那里通常是游客們聚集的地方,更不在社長回家的路線里。”
谷崎潤一郎解釋道,
“另外,攝影館的店員小哥提到過,社長是收到了一條消息后,突然離開店內(nèi)的。”
在那之后,紅磚倉庫廣場發(fā)生了射擊案件,社長被刺傷,這不可能是巧合。
“兄長大人,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誘社長前往廣場?”
谷崎直美反應過來,“這次案件真正的目標是不是偵探社,而是某一個人?”
“關于這個答案,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谷崎潤一郎轉(zhuǎn)過頭。
他的目光透過病房的窗戶,遙遙地落在昏迷中的福澤諭吉的方向,
“案發(fā)現(xiàn)場沒有找到社長的手機,亂步先生的通訊記錄空空如也,這說不通。”
“直美,如果你是社長,在收到一條無法辨?zhèn)蔚木o急信息時,第一反應是什么?”
第一反應?
谷崎直美想也不想地開口,“那當然直接聯(lián)系亂步先……啊。”
谷崎直美一頓,明白了過來。
案發(fā)后,社長的手機不見了,而亂步先生本該留有痕跡的通訊錄卻一片空白,這說明了什么?
“不管動手的是誰,社長的手機里一定有重要的線索,不明嫌犯拿走了它,不希望被我們發(fā)現(xiàn)。”
說話間,谷崎潤一郎慢慢吸氣,努力平復心情,
“只要是發(fā)送過的信息,不可能毫無記錄。”
“花袋,你是黑客吧?麻煩你去運營商的數(shù)據(jù)庫里‘轉(zhuǎn)’一圈,他們的后臺一定有詳細記錄。”
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翻到具體的短信內(nèi)容。
但他們的速度要快,必須搶在不明嫌犯察覺到以前。
第136章 第 136 章 他的大小姐猜到一切
田山花袋的速度很快。
幾乎是谷崎潤一郎開口的瞬間, 他就成功駭入運營商的后臺。像抓娃娃機一樣,抓取出包括福澤諭吉在內(nèi)的所有成員的通話記錄。
隨著這些資料在眼前打開,黑客青年的心也徹底宕到谷底。
【“……谷崎, 他們抓了國木田和與謝野。”】
出租屋內(nèi)
田山花袋看著視頻短信里滿頭鮮血,身上被安裝了炸.彈的姜發(fā)青年,臉色難看到極點,
【“紅磚倉庫133號, 你有五分鐘……不明嫌犯就是靠這條短信, 把社長引到槍擊地點的。”】
【“另外根據(jù)記錄顯示,社長在遇害前試圖聯(lián)系過我們, 但通訊都被攔截了, 唯獨最后一張照片發(fā)送成功。”】
而那張照片, 恰恰是社長倒在血泊之中, 亂步先生最后收到的信息。
很顯然, 那張相片, 是兇手故意發(fā)給亂步先生的。
真是有夠卑鄙的。
“……所以我們要面對的不明嫌犯, 是一個有預謀和計劃的犯罪團體。”
電話另一頭
谷崎潤一郎憤怒地攥緊拳頭, 咬牙擠出結(jié)論,
“能攔截下社長的通訊信號,代表兇手有黑客背景。”
“國木田先生和與謝野醫(yī)生的手機信號, 最后消失的地點是商業(yè)街和工作室, 代表他很清楚我們的行程, 在目的地守株待兔。”
想要同時辦到以上這些, 不明嫌犯的人數(shù)至少在四人以上。
他們是誰?真正的目標又是誰?
從犯罪組織的仇恨角度來說,小羽和亂步先生的可能性最高, 但還不能排除的其他的——
就在谷崎潤一郎思索間,旁邊盯著視頻的谷崎直美突然眉心一動, 冷不丁開口,
“花袋!你能放大國木田先生手部的位置嗎?”
【“手?”】
田山花袋一愣。
盡管他不明白同伴想確認什么,但青年還是配合地動手。
模糊的視頻進行二次處理,在系統(tǒng)操作下被逐幀放大,最后定格在國木田獨步吊起的手腕位置。
“……是手語。”谷崎潤一郎猛地睜大眼睛。
畫面內(nèi),姜發(fā)青年狀似陷入昏迷地被吊起,但他的兩手卻前后交疊,左手蓋在右手上方。
放大后,能依稀辨別其中遮掩的信號。
指尖按下代表長音,抬起是短音,連在一起則是——
“i-c-o-s-a-h-e-d-r-a-l。”
Icosahedral,二十面體。
兇手是誰,國木田獨步已經(jīng)說出了答案。
“是二十面相。”
谷崎潤一郎喃喃出聲,他扭頭和谷崎直美對視一眼,下一秒,猛地抬高嗓音,
“花袋!”
【“我知道!我知道!”】
田山花袋用力砸了一下桌子,大吼出聲。
緊接著,電話另一頭就傳來一連串鍵盤飛舞的聲響。
【“我把街心公園附近的監(jiān)控攝像頭全部調(diào)出來了,小羽父母的檔案就在你們手機上……可惡!又是那個惡心的家伙!”】
【“他會帶小羽去哪兒?他到底要干什么!”】
“冷靜點,花袋。”
谷崎潤一郎抖著手點開霧島夫婦的檔案,目光飛快往下掃,
“小羽是當年案件的唯一幸存者,算是二十面相的失誤。他會拿國木田先生和與謝野醫(yī)生當人質(zhì),就代表他暫時不打算傷害小羽,我們還有時間。”
“又或者……”
“他準備換一種方式折磨小羽。”
谷崎直美翻閱著手機里的檔案。
她的目光垂下,視線在霧島夫婦的驗尸報告處停頓片刻,強壓下心中的恐慌,繼續(xù)說道,
“霧島檢察官的雙腿被擰斷,喉嚨聲帶撕裂,霧島夫人的軀干多重骨折,最后死于割喉……”
“這是典型的過度殺戮,那家伙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
“既然是虐待狂……記得嗎,小羽提過這些人的共同特征。”
【“——長期作案,有很強的控制力,追尋固定的作案模式、刺激的作案目標以及個性簽名。”】
田山花袋語速流利地背誦道,大腦的思緒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
【“所以他要帶走小羽……”】
【“那個混蛋追求模式,如果他想折磨人,一定會選一個對小羽有意義的地方,他們有共同交集的場所。”】
至于這個場所是哪里……
兩邊的空氣停頓了一秒。
下一刻,三人的嗓音幾乎同時響起——
【“是川崎市!”】
“在小羽的故居。”
“他殺死霧島夫婦的地方。”
那個混蛋……準備在小羽身上重現(xiàn)當年的謀殺!
分析到這,眾人的心中頓時一沉。
已經(jīng)不需要多余的討論了。
谷崎潤一郎‘騰’地站起身,一邊撥通橫濱警局的電話請求警力支援,一邊往門外沖去;
谷崎直美留在醫(yī)院,負責照看社長和亂步,等待兩人清醒。
與此同時,伴隨著‘叮’的一聲輕響,田山花袋把霧島故居的位置,同步發(fā)送到了谷崎兄妹的手機上。
谷崎潤一郎看了眼地址,就在他即將踏出休息室時,一個耳熟的嗓音自窗外響起。
“回來,別輕舉妄動。”
這個聲音是……
“——中原君!”
眾人一愣,頓時喜出望外地望向窗口。
果然,他們看見一道赭色身影閃電般出現(xiàn),青年單手在窗框輕輕一撐,靈活地躍入休息室內(nèi)。
“太好了,中原君,小羽她……”
谷崎潤一郎兩眼一亮。
他上前兩步剛想要說什么,卻在看清重力使此刻的模樣后,谷崎潤一郎的臉色一變。
少年反手護住妹妹后退,露出了戒備的眼神。
會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還真不怪谷崎潤一郎。
此刻,中原中也看起來相當不妙。
乍一眼看去,青年依舊是離開偵探社時的裝扮,但留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中原中也的鞋面上濺落著鮮血,袖口也浸潤著血漬,渾身的氣勢嚇人。
再加上那雙在燈光下泛著冷意的鈷藍色瞳眸……
與其說是偵探的助手,倒更像一個踩著尸體,剛從殺人現(xiàn)場離開的黑手黨。
然而,真正讓谷崎潤一郎心生警戒并不是這一點。
“中原君。”
谷崎潤一郎護著妹妹后退一步。
他的目光掃過中原中也的鞋面和袖口,視線在血跡的位置停留片刻后,抬眼對上重力使的眼睛,
“中原君,雖然我不想這么說,但小羽提到過【二十面相】的異能力。”
“你怎么保證你是本人,而不是對方假冒的?”
更何況,以中原君對小羽的重視,趕回來的第一句話不是救援,反而是阻止他們行動。
這很奇怪,不是嗎?
谷崎潤一郎的詢問,讓休息室剛剛放緩的空氣又重新凝固下來。
電話另一頭,田山花袋像是想到什么,指尖一動,調(diào)出了赭發(fā)青年的手機信號。
結(jié)果顯示,對方的位置無誤,確實是在醫(yī)院的休息室內(nèi)。
“嘖。”中原中也咂舌。
他看了一眼戒備的同伴,懶得廢話。
中原中也干脆抬起手,準備直接抽離谷崎潤一郎周身的重力,讓對方在空中轉(zhuǎn)上一圈,用行動證明。
就在這時,谷崎直美突然從兄長的身后探出腦袋,猝不及防地來了一句,
“提問!中原君,小羽貓貓的肉墊是什么顏色?”
“粉色富士山,焦糖爆米花香——”
中原中也本能開口,一句速答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話說到一半,他才猛地反應過來,某個高中女生問了什么。
“……”
這一刻,整個休息室的空氣又詭異地安靜了一秒。
唯獨谷崎直美平靜地點頭。
她從谷崎潤一郎的背后走出來,拍了拍自家兄長的手臂,語氣篤定,
“連這么隱秘的細節(jié)都知道,放心吧,兄長大人,是中原君本人沒錯了。”
“順便一提,中原君。”
谷崎直美一邊說著轉(zhuǎn)過頭,對某個威風凜凜的重力使露出了仿佛看變態(tài)的眼神,
“三木小姐她們就算了,原來你也——”
真沒想到啊,有些助手看著正直可靠,實際上,私底下偷偷吸貓。
連偵探貓貓肉墊的氣味都一清二楚……
這可真是——
噫惹,嘖。
中原中也:“……”
谷崎潤一郎:“……”
田山花袋:“……”
一時間,谷崎潤一郎和田山花袋欲言又止。
兩人竟然不知道,是該先吐槽這個驗證的辦法過于草率,還是和谷崎直美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起對重力使露出看變態(tài)的眼神。
事實證明,永遠不要得罪偵探社的后勤組。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們會在什么時候,又用什么辦法暗搓搓地反擊一下。
但不管怎么樣,休息室內(nèi)劍拔弩張的氣氛,算是成功化解。
“咳,中原君,你說的別輕舉妄動是什么意思?”
谷崎潤一郎咳嗽一聲,把話題重新拉回正軌。
“大小姐就在川崎的故居,她暫時不會有事,那個混蛋真正想殺的人不是霧島。”
中原中也不想浪費時間,直接拋出結(jié)論,
“——您不覺很厲害嗎?以一介殘缺之資,卻達到了普通人一聲無法企及的高度,說是橫濱的‘救世主’也不為過。”
“……什么?”
赭發(fā)重力使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眾人一愣。
但很快,他們得到了答案。
“這是那家伙當初假扮成警察時,在車上說的話。”
“【二十面相】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霧島動手,大小姐對他有特別的意義。作為證據(jù)——”
“你們兩個還毫發(fā)無損地站在這里,田山也安然無恙。”
像是想到什么,中原中也瞥了一眼谷崎兄妹,鈷藍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但這份殺意并不是沖著同伴去的,而是對另一個骯臟的、扭曲的蟲子。
“還不明白嗎?國木田和與謝野被帶走,江戶川和福澤先生同時遭遇襲擊,這說明他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他本可以連著把你們一起帶走,但他沒有這么做,你們以為是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因為身份不對。
“身份?”
谷崎潤一郎疑惑地皺起眉,反倒是旁邊的谷崎直美眸光一動,臉上掠過一抹異樣的神情。
谷崎直美的表情古怪,很難用某個具體的詞匯概括。
但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不小心窺見了惡心的蟑螂堆,一群窸窸窣窣地隱匿在墻角的惡意,讓人打從心底泛起厭惡。
“兄長大人,記得嗎,受害者研究。”
谷崎直美解釋道,
“社長、亂步先生、與謝野醫(yī)生和國木田先生,他們的‘受害人共同點’不是偵探社,也不是作為威脅的人質(zhì),共同點在‘養(yǎng)育’。”
谷崎直美說到這,怕冷似地搓了搓胳膊,繼續(xù)補充,
“兄長大人,與謝野醫(yī)生他們被襲擊,是因為【家長】。”
他們都是代替霧島夫婦,照顧小羽長大的【家長】。
谷崎潤一郎:“……”
電話另一頭的田山花袋:“……”
像是為了讓同伴理解其中的含義,中原中也繃緊下顎,干脆地換成另一種更直白的解釋,
“那個家伙是個惡心的自戀狂,他稱呼霧島為天使、救世主,是因為他相信,是他把霧島塑造成了名偵探。”
“五年前,他殺死了霧島夫婦,卻讓大小姐活了下來,他覺得這是他的功勞。”
換句話說,【二十面相】視霧島羽香為一幅完美的作品、一個驚喜的延續(xù)。
就像意外誕生的后代,是命運贈與的夏娃——
他覺得,他要對霧島羽香負責。
一個典型扭曲的父親兼情人的形象。
谷崎潤一郎:“……”
田山花袋:“……”
“所、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二十面相】……他把自己當成了小羽的父親?!”
谷崎潤一郎的神情荒誕,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理解的驚愕,
“然后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小羽是自己的情人?是命運贈與他的夏娃?!”
這是什么見鬼的妄想?
那個【二十面相】是什么頂級的變態(tài)?
有病吧?他有神經(jīng)病吧!!
這一刻,谷崎潤一郎和田山花袋的表情空白。
盡管隔著電話,但兩人的心聲倒是達成了空前的一致。
“所以我才讓你們別輕舉妄動。”
中原中也開口,他英俊的臉上不見多余的表情,語氣中帶著竭力壓抑后的冷靜,
“沒猜錯的話,那家伙同樣給霧島準備了一場成人禮。”
而這場成人禮的祭品,就是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
試問,【二十面相】真正無法忍受的是什么?
是被偵探無視?
還是自己的‘天使’與其他男性,建立起‘長期陪伴并彼此擁有’的關系?
恐怕都不對。
真正的答案是——
他的天使被自詡正義、軟弱虛偽的養(yǎng)育者污染,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二十面相】認為他具有責任。
他要修正錯誤,倒回正軌。
“明白了嗎,他的殺意從一開始就不是大小姐。”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眼瞳冰冷,一字一句道出真正的實情,
“他確實準備重現(xiàn)昔日的謀殺,但對象是與謝野和國木田。”
“他準備在霧島面前,重新殺死一次她的‘父母’,讓一切‘錯誤’回歸起點。”
所以,他們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前往霧島夫婦位于川崎市的故居,而是在【二十面相】的成人禮開始前,先一步救出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
【二十面相】的分·身太多,貿(mào)然打草驚蛇,只會讓他逃走,最后徹底失去人質(zhì)的位置。
相比之下,由大小姐拖住對方,他們同步救出國木田和與謝野,找到江戶川昏迷的原因,反而是最優(yōu)的選擇。
而這,也是某個大小姐的目的。
“小羽的……?”
谷崎潤一郎怔住。
他后知后覺地抬起眼,驚訝地看向臉色難看的中原中也,一個猜測緩緩在他腦中浮現(xiàn),
“難、難道說,小羽她其實早就——”
“哈,不然呢。”
回答谷崎潤一郎的,是某個重力使毫無笑意的眼神。
中原中也渾身緊繃地站在休息室內(nèi)。
明亮的燈光落下,在他鈷藍的眼瞳中映著一道細長的光芒,仿佛厚重的冰層,猝不及防地碎裂開來,露出底下忍耐的怒意和陰霾。
中原中也眼底醞釀著風暴,說話的語氣卻依舊平淡,
“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么要站在這里,而不是去把那個混蛋撕碎?”
歸根到底,還不是他的大小姐,他的大偵探的要求。
【中原中也……可麗餅,我要紅蘋果水晶糖果口味的。】
這是霧島羽香和中原中也分開時,黑發(fā)少女對重力使說的最后一句話。
彼時,中原中也以為,這不過是自家大小姐心血來潮的要求。
但在看到偽裝成點餐員的【二十面相】后,重力使才明白過來——
哪有什么心血來潮的口味提議?
不過又是一句文字游戲罷了。
紅蘋果,白雪公主。
水晶鞋,灰姑娘。
糖果,漢森和格蕾妮。
……
…………
【“繼母命令衛(wèi)兵挖出白雪公主的內(nèi)臟,打算作為晚餐,最后被迫穿上烙紅鞋子一直跳舞到死亡;灰姑娘里,繼姐妹為了穿進水晶鞋,削掉了腳趾和后腳跟,最后雙眼被鴿子啄瞎。”】
【“睡美人昏睡時被國王強.暴;漢森和格蕾妮被半瞎的女巫囚禁——”】
【“恕我直言,大檢察官先生,你口中的美好童話在我看來,就是一堆異食癖、偏執(zhí)狂、強.奸犯和誘拐犯的集合,我不認為我們的女兒會喜歡這種東西。”】
……
…………
這是中原中也和某個大小姐,一起在那卷家庭錄音帶里聽到的內(nèi)容。
看,就是這么拙劣又簡單的文字游戲。
現(xiàn)在中原中也回想起來,恐怕從他們踏入街心公園,發(fā)現(xiàn)那個冰淇淋車開始,霧島羽香就察覺到了異常。
他的大小姐看穿一切,卻依舊保持沉默。
面對窮兇極惡的罪犯,他的心上人又一次和過去一樣,選擇了最冒險、也最高效的方案。
然后再一次的,把其他人的性命,置于她自己之上。
第137章 Episode 137 來玩一個游戲
橫濱醫(yī)院, 休息室內(nèi)
隨著中原中也最后一句推理落下,沒有人再說話。
空氣仿佛凝固般停滯了一秒。
但第二秒時,無論是谷崎兄妹, 還是電話另一頭的田山花袋,都已經(jīng)重新調(diào)整好心情。
谷崎潤一郎深呼吸,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收起臉上荒誕的表情,
“我們要怎么做?”
“——等。”
一片沉默中, 中原中也冰冷地吐出一個字。
此刻,他鈷藍色的眼中醞釀著風暴, 但語氣依舊平緩,
“我們不知道國木田和與謝野的位置, 但有一個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以大小姐的性格, 想讓霧島聽話, 老老實實配合他的游戲, 總需要付出一些籌碼和甜頭。”
這一點, 中原中也清楚, 【二十面相】同樣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們目前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等’。
等霧島羽香的信號。
她會讓【二十面相】, 主動說出人質(zhì)的位置。
而在這之前——
中原中也垂下眼睛, 目光落向電話的方向,
“田山, 你能駭進大小姐的手機,監(jiān)控霧島宅附近的信號嗎?”
【駭進……】
出租屋內(nèi)
田山花袋微微一愣, 迅速明白過來,“給我一分鐘!”
隨著黑客青年的話音落地, 屋內(nèi)的系統(tǒng)頃刻間聞訊而動。
兩側(cè)休眠的屏幕逐一亮起,潛動的代碼仿佛一條條看不見的觸手,于電子海中隱蔽穿行。
它們鎖定目標系統(tǒng),又以霧島羽香的手機后臺為跳板,在‘滴——’的一聲長音后,連接起目的地的通訊基站,在霧島宅邸的上空構(gòu)建起一個巨大的信號網(wǎng)。
全程無聲無息,如同一個張開的蛛網(wǎng),靜待獵物上門。
“還有一件事。”
“田山,把紅磚廣場的槍擊案資料發(fā)給我們。”
中原中也繼續(xù)下達指令,
“包括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受害者人數(shù)情況、彈道測試結(jié)果……所有和案件相關的一切,全部都發(fā)給我們。”
“射擊案?這個時候?”谷崎潤一郎不太理解。
“那家伙的異能力是偽裝。”
中原中也開口解釋,道出了一個與霧島羽香提過的、幾乎一模一樣的結(jié)論,
“那些粗糙的【面相】和【分.身】能騙過與謝野和國木田,可騙不過江戶川他們。”
“所以他想引福澤和江戶川上鉤,就必須下血本。”
至于這個‘血本’是什么?
中原中也垂下眼睛,看著發(fā)到手機上的檔案,鈷藍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他有一個強烈的直覺——
那個混蛋的本體線索,就藏在這宗案件里。
雖說要‘等’,但他怎么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做?
他可不是溫柔的偵探,還講究所謂的司法審判。
敢對黑手黨的珍貴之物下手,他會親手把那些‘蟲子’揪出來,然后一個個掐碎,送去地獄。
****
與此同時,另一邊
在【二十面相】說出‘換個安靜的地方’前,霧島羽香就知道,對方準備帶自己去哪兒。
川崎市距離橫濱并不遠,走高速只有不到半小時的車程。
夜幕中,一輛深色的轎車在一處屋宅外停下。
銀發(fā)青年彎腰,仿佛溫柔的紳士,幫霧島羽香打開車門,俯身對副駕駛位的少女微笑,
“來吧,小羽香,你回家了。”
回家。
這個詞就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落滿灰塵的木箱。于是乎,那些本該潛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也連帶著被重新喚醒。
它們?nèi)缤彼粯佑縼恚瑳]過黑發(fā)少女的腳踝,扣響【記憶宮殿】的門廊。
“看!小公主,這是爸爸新裝的秋千,快來試試看!”
一個爽朗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霧島羽香站在昔日的庭院內(nèi)。
她側(cè)過頭,‘看’到一個稚嫩的女孩從自己身旁跑過。
女孩被一個高大的黑發(fā)男人抱起,歡呼地拋向天空又穩(wěn)穩(wěn)接住,庭院中回蕩起一串快樂的笑音。
“霧島清張,把我們的女兒放下!”
一句呵斥緊跟著傳來。
淡金色的長發(fā)女性從屋內(nèi)走出。
她瞪著庭院內(nèi)的丈夫,一向冷淡的暗紅瞳眸難得帶上了幾分惱怒,
“霧島清張,在你學會正確、科學的姿勢前,禁止像抱貓一樣抱她。”
“另外,我假定你的大腦還能正常運作,你就該知道一根四米長的秋千在做平拋運動時,最高時速能達到10米每秒。”
“蕩秋千?你是打算讓我的女兒像顆棒球一樣,橫著飛出去嗎!”
說話間,金發(fā)女性的眉頭緊皺。
她捏在手中的案件檔案蠢蠢欲動,看上去很想一股腦地舉起,盡數(shù)拍在自家丈夫那張蠢兮兮的笑臉上。
“欸?可是阿瞳——”
灑滿陽光的庭院內(nèi)
霧島清張眨巴了一下眼睛,委屈地拉長尾音,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你剛剛提到的數(shù)據(jù),是建立在小羽50kg的前提下哦!咱們的小公主才19kg,飛不了那么高的。”
“而且不用擔心,我這個是特別定制版的秋千!能完美承受住一個成年人和兒童的重量,所以——”
霧島清張停頓一秒。
下一刻,他興奮地拍了拍秋千,兩眼亮晶晶地看向世界第一可愛的夫人,開口就是一串預謀已久的邀請,
“快來快來,阿瞳你坐這,我?guī)阋黄?#8204;飛高高!”
“你抱著小公主,這樣就不用擔心小羽飛出去啦~!”
啊,這方法簡直太棒了。
既能看到小公主的笑臉,還能拍下阿瞳蕩秋千的珍貴畫面,兩全其美,雙重享受,真不愧是他!
沒有哦,他絕對沒有悄悄在旁邊藏起DV機,暗搓搓地蓄謀已久哦!
某個大檢察官笑容清爽,燦爛得堪比頭頂?shù)呐枴?br />
霧島瞳:“……”
可惜,聰明的霧島夫人一眼看穿了真相,并且冷酷地拒絕配合。
“霧島清張,給你三秒鐘,收起左前方三十五度的攝影機,否則今晚滾去睡地下室。還有,把小羽放下。”
“欸?!怎么這樣!”
被看穿小心思的檢察官大受打擊。
他不死心地抱著女兒,煩人大狗似地圍著夫人撒嬌,
“阿瞳,小公主也說想玩秋千哦!對吧,小羽!”
“阿瞳~你看我一眼啊,阿瞳——!”
……
…………
晚間的夜風吹過,那些笑鬧的歡樂畫面頓時如霧氣一樣,頃刻間散去。
住宅的大門被打開,對著霧島羽香的方向‘吱呀’一聲輕響,仿佛久違的歸家問候。
“怎么樣,小羽香,是不是和以前的一模一樣?”
屋宅內(nèi),銀發(fā)青年靠在門廊邊,笑吟吟地看著庭院中的少女,
“對了,要來客廳看看嗎?”
“我沒記錯的話,這里是不是還有蠟筆的痕跡?是霧島夫人幫你量身高的時候留下的,我也幫你還原了哦,是不是很不錯?”
青年邀功一般說道。
他笑容滿面,就好像他不是造成一切慘案的兇手,而是霧島一家貼心又信任的密友鄰居。
事實上,隨著霧島夫婦死亡,這棟屋宅本該也徹底消弭在大火中。
只剩下一片搖搖欲墜的廢墟,和腳下的焦土。
但不知道【二十面相】是怎么做到的,他不僅成功還原了霧島一家昔日的屋宅,就連庭院中的秋千、客廳里蠟筆的痕跡、二樓的兒童房……
所有的一切,都與過去如出一轍。
至于他這么做的目的——
“人在回到熟悉的家時,總能回想起各式各樣的記憶。”
“你呢,小羽香?”
門廊邊,銀發(fā)青年關切地問道,
“你想起了什么?還是說你在難過,或者害怕?”
害怕故地重游,害怕重新被記憶扯進漩渦。
“如果這就是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的東西——”
霧島羽香收回落在庭院內(nèi)的注意力,平靜地說道,
“很可惜,你錯了。我沒有難過,也沒有害怕。”
“是嗎?”
【二十面相】不置可否,他觀察著霧島羽香臉上的表情,緩慢加深眼中的笑意,
“那你為什么不進來呢,小公主?這不是你的家嗎?”
小公主。
當提及這個詞時,銀發(fā)青年刻意改變嗓音,用霧島清張的聲線親昵地說道,
“難過也沒有關系,爸爸愿意抱一抱你哦。”
像是被這一句拙劣的模仿刺激到,霧島羽香的眼睫猛地一抖。
這一刻,她倏地抬起眼睛,黯淡的紅瞳透著銳利的光芒,筆直地對上青年的眼睛。
少女定定地‘看’了【二十面相】片刻,下一秒,她抬腳朝屋內(nèi)走去。
霧島羽香在青年注視的目光中開口,語氣依舊冷靜平淡,聽不出一絲多余的感情,
“你在試圖激怒我,二十面相。”
“讓我猜猜看,你這么做的目的,無非是想把自己和我過去遇到的兇犯區(qū)別開來,對嗎?”
“你想向我證明,你是特別的,和任何罪犯都不一樣。”
“而你現(xiàn)在的做法,不過是你展現(xiàn)控制欲的另一種手段。”
“你想通過控制我的‘家’,來證明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從這一點看,究竟誰才是急于證明自己,需要害怕的那一個?”
“……”
霧島羽香的反擊讓青年沉默了一瞬。
但這一次,【二十面相】沒有露出怒容。
他只是遺憾地聳了下肩膀,換回到平時的聲線,語氣惋惜地說道,
“……真可惜,我以為你會哭的,小羽香。”
“你小時候難過的時候,不是很喜歡流淚嗎?對了,這好像是霧島檢察官的遺言?是不是?”
“他讓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任何軟弱的情緒。”
“遺言。”
【二十面相】的這一句,成功讓霧島羽香的腳步一頓,站立在了原地。
在這片刻的停滯中,少女的臉上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
她的呼吸沒有變化,喉嚨里也沒有任何起伏,整個人就像一尊平靜的雕像。
仿佛青年口中的‘霧島檢察官’,只是眾多受害者中的一員,不存在任何特別的含義。
“他們還說了什么?”霧島羽香問道。
她抬腳踏入屋內(nèi),任由大門‘呯’的一聲,在自己的身后關上。
“不少哦。”
【二十面相】饒有興致地彎起嘴角,他品嘗著少女的痛苦,溫柔地有問必答,
“霧島夫人也交代了不少事呢。”
“比如,她希望你記住霧島檢察官逗你笑的樣子,記住院子里的秋千、頭頂浩瀚的宇宙和星星。”
“她希望你相信愛,還希望有一天能親自教會你這一點。”
“哎呀呀,真是溫暖用心的叮囑啊,是不是?”
銀發(fā)青年笑意盎然說道,又像是遺憾一樣攤開手,連連搖頭,
“不過真可惜,小羽香,你似乎一點也不記得了呢。”
“難得我當時還給你們預留了一段告別的時間,耐心地從1數(shù)到100,才來抓你。”
“對了,說到這個——”
似乎是臨時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二十面相】的雙手一拍,笑吟吟地說道,
“小羽香,機會難得,不如我們再來玩一個新游戲,如何?”
“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我心里有一個想法,你可以盡情問我任何問題,猜出它是什么。”
“但是,你只有一次機會。猜中了,我就把你的同伴還給你。”
“當然,包括那個【共噬】異能力者的位置,也會如數(shù)奉上。”
“但如果猜錯了——”
銀發(fā)青年笑瞇瞇地拉長尾音,仿佛游樂園逗趣歡樂的小丑,抬手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
“啪。”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指,房屋客廳內(nèi)兩側(cè)的投影自動打開,電影放映一樣投出一左一右兩組畫面。
左邊,是滿頭鮮血,雙腳離地吊在屋檐上的國木田獨步。
右邊,則是躺在手術(shù)臺上,四肢張開,被牢牢束縛住的與謝野晶子。
他們無知無覺地閉著眼睛,胸口纏繞著感應線。
霧島羽香無法看見屏幕中的畫面,但她能聽到兩個心電圖的心率,一左一右,從畫面的方向傳來。
“滴、滴、滴。”
一下接著一下,仿佛一場公開的大型手術(shù),即將在她的面前上演。
至于這場手術(shù)的主刀醫(yī)生——
啪嗒。
伴隨著又一聲清脆的響音,一個小巧的玻璃瓶變魔術(shù)般,出現(xiàn)在霧島羽香的手邊。
白色的晶體粉末靜靜地躺在其中,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冰冷、不祥的光芒。
“PMMA,全名復甲氧.基甲.基安非他命。”
“小羽香,處理過那起騾子毒.品案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它的成分和作用,對嗎?”
“如果你猜錯了——”
【二十面相】坐在椅子上,他十指交叉搭在下巴處,對霧島羽香露出一個親昵的微笑,
“那就再來猜猜看,你的這兩位同伴,他們能承受住幾針?”
第138章 Episode 138 玩弄鼓掌
「對付一般人, 以真名稱呼他,是控制他心智的第一步。」
「那如果要對付的,是一個變態(tài)殺人犯呢?」
「答案很簡單。」
「反過來, 否定他的真名,否定他的特殊性。」
****
屋宅內(nèi)
霧島羽香垂眸,少女黯淡的紅瞳在手邊的玻璃瓶上定格一秒,抬眼迎上【二十面相】滿是笑意的眼睛。
“有時間限制嗎?”霧島羽香問道。
“46小時怎么樣?正好是【共噬】病毒發(fā)作的期限。”
銀發(fā)青年狀似貼心地商量。
然后下一秒, 他話中的語氣又迅速一轉(zhuǎn), 遺憾地搖了搖頭,
“真可惜, 雖然我也希望快樂的時間更長一點, 但考慮到還有一個粗魯?shù)暮谑?#8204;黨在背后搗鬼……小羽香, 現(xiàn)在你有3小時。”
“別怪我, 都是那個黑手黨的錯哦。”
【二十面相】煞有介事地說道。
霧島羽香沒有理會青年拙劣的挑撥, 繼續(xù)開口,
“有提示嗎?”
提示。
這似乎是某種退讓的信號。
盡管少女的口吻依舊冷淡, 但落在【二十面相】的耳中, 不亞于隱蔽的服軟。
它成功讓青年的嘴角勾起,金瞳中的笑意越發(fā)溫柔。
“不可以貪心哦,小羽香。”
“難道在你心里, 我是那種會給‘前戲’的男人嗎?”
【二十面相】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霧島羽香。
他故意說著曖昧的話撥弄少女的情緒, 似乎想看到偵探露出更多不一樣的表情。
然而很可惜, 黑發(fā)少女依舊不打算回應。
“事實是, 你提到了‘遺言’。”
霧島羽香靜靜地說著。她當著青年的面,一字不錯地復述出對方不久前提到的話,
“……真是溫暖用心的叮囑啊是不是。不過真可惜,你似乎一點也不記得了, 難得我當時還給你們預留了一段告別的時間,耐心地從1數(shù)到100才來抓你。”
“二十面相,既然你將這一場對峙稱為邀約,那么以上這些,就是你的‘前戲’,對嗎?”
“而你全部都記住了。”
【二十面相】的嗓音輕柔,語氣中帶著難言的驚喜與滿足,
“小羽香,我被你放在了心上,是嗎?”
“如果你指的是親手送你下地獄的話——”
霧島羽香沒有否認,干脆利落地回答,
“是。”
“【二十面相】,我一直把你放在‘處置名單’的前排。”
“正如我在橫濱警局里提到的,我等著你來找我。”
這分明是鋒利如寒冬的話語。
說話間,霧島羽香的目光冷淡,視線宛如一把尖利的手術(shù)刀。刀刃泛著白光,毫不留情地切開青年的皮膚,刀尖抵在脆弱的脈搏上。
對于任何一個兇犯來說,這本該是不亞于自我招供的酷刑,然而銀發(fā)青年卻笑了起來。
他在霧島羽香的‘注視’下緩緩瞇起眼,露出了仿佛被溫柔撫摸的享受表情。
“小羽香……”
銀發(fā)青年突兀地發(fā)出一聲喘.息。
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腦中閃過怎樣糟糕的東西。
然而下一秒,霧島羽香的敘述再次落進他的耳中。
這一次卻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二十面相,你把我?guī)У竭@里,想盡辦法證明自己和其他的罪犯不一樣。但在我看來,這不過是另一種反向印證罷了——”
“你一點也不特別,和那些連環(huán)兇手毫無區(qū)別。”
“沒有區(qū)別?”
【二十面相】的眼神一冷,臉上高.潮的狂熱跟著淡去,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小羽香。”
霧島羽香冷淡地站在原地。
她黯淡的紅瞳一動不動地‘看’著青年,臉上絲毫沒有懼怕、猶疑的神情。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銀發(fā)青年才注意到,從他提出‘游戲規(guī)則’開始,霧島羽香至始至終都站在原處。
她既沒有拉開身邊的椅子坐下,也沒有再給投影中的人質(zhì)一個多余的眼神。
這代表什么?
這意味著什么?
銀發(fā)青年心中微動,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妙。
仿佛是印證他的直覺般,下一刻,青年聽到自己的‘天使’繼續(xù)說道,
“二十面相,你是一個變態(tài)殺人犯。而有趣的是,大部分變態(tài)殺人犯,尤其是長期成功作案的那一部分,不會突然改變作案模式,或是作案方案。”
“你們執(zhí)著于‘個性簽名’,執(zhí)著于特定的現(xiàn)場。”
“這是你們的本能,你們根本無法抗拒這些帶來的沖動和宣泄,而你剛才的反應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二十面相——”
霧島羽香敘述到這暫停了好一會兒。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久到【二十面相】忍不住微微仰起頭。
然后,他看到黑發(fā)少女用力閉了閉眼睛,像是強行壓下內(nèi)心的情緒,聲音冰冷地繼續(xù)說道,
“二十面相,5年前,你殺死了我的父母。”
“你先是控制住我的母親,然后再制服我的父親,你當著他的面折磨她,對嗎?”
“那個時候,我也在旁邊,是不是?”
“你喜歡這樣,你喜歡聽受害人哀嚎,享受他們的眼淚和痛苦,這就是你的作案模式。而真正有趣的是,恰恰是你的作案模式,透露出不少有趣的信息。”
“——信息?”
這一句就像另一種預告。
銀發(fā)青年的心口猛地一跳。
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住霧島羽香,知道少女開始一步步接近,靠近他理想的那一個答案。
就像一點點被注入氣泡的啤酒,有人用力搖晃了一下瓶身蓄起泡沫和沖擊。
少女纖細的手指就扶在瓶口,距離撬開上方的瓶頸只有一步之遙——
“二十面相,你對‘父親’充滿了憤怒,與此同時,你也厭惡每一個‘母親’,對嗎?”
“你的父親在你幾歲開始虐待你?8歲?還是11歲?你的母親嘗試過保護你,但她失敗了,你因此恨她,你認定所有的女人都很軟弱。”
“所以在折磨完霧島瞳后,你把她帶到了兒童房,割開了她的喉嚨,而霧島清張的嘶吼尖叫讓你很滿足,對嗎?就像你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那樣。”
“那只是一場意外,普通的入室搶劫。”
銀發(fā)青年壓制著內(nèi)心的亢奮,金瞳中隱隱透著迫不及待,
“好了,小羽香,別管那些無光緊要的東西了。”
“說出來,你還找到了什么,別玩弄我,快說給我聽!”
“是啊,‘普通’的入室搶劫,警方?jīng)]有找到【真相】,真是太讓你難受了,對不對?”
霧島羽香的聲音如對方所愿的響起。
提及這句話時,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個詞戳中了青年的敏感處,讓他整個人猛地抖動起來。
他的呼吸加速,眼中泛起潮濕。
心跳、呼吸、抖動……
這些可疑的動靜都被霧島羽香聽在耳中,但少女依舊對此視若無睹,繼續(xù)說道,
“二十面相,你是個自戀狂,你希望一切事物都對自己有特殊的意義。”
【“我是警察,我是小丑。”】
【“我是扮演救世主的京極柊吾,也是無辜又可憐的受害人……小羽香,你說,我是誰?”】
一段似曾相識的話語從霧島羽香的口中道出,它令這段話的本尊激動得渾身顫抖。
青年開始呻吟。
他金色的瞳眸陶醉,仿佛即將被送上快感的天堂一樣,大聲喘.息,
“說出來的,小羽香……快、快把答案說出來!”
然而這一次,霧島羽香卻閉上了嘴。
她冷冷地‘注視’青年,不打算給予他任何滿足的機會。
“二十面相,我知道你在渴望什么。”
“我還知道,你希望我說出你的真名,回答‘你是誰’。事實上,這個答案一點也不難猜。”
“警察、小丑、京極柊吾、無辜又可憐的受害者……”
“二十面相,你是一個自戀狂,所以你挑選的每一個身份,都在里頭混入了你的化名,對嗎?”
比如,變位詞什么的。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把戲。
但是——
霧島羽香的語氣冷漠,“很遺憾,二十面相,沒有所謂的答案了。”
“不不不,小羽香,你不能這么對我,不能在這里……”
銀發(fā)青年可憐地連連搖頭。
那副脆弱的模樣,仿佛他才是那個被掐住弱處,無法得到釋放的可憐蟲。
霧島羽香沒有理會對方的哀求,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冷冽,宛如寒冬的冷風,
“二十面相,你讓我很失望。”
“……什么?”
銀發(fā)青年一愣,忍耐的臉上浮現(xiàn)起惶恐的茫然。
“二十面相,我研究你的案件,調(diào)查你的真名,挖出你的【真相】。”
“我遵守約定,把你放在‘處置名單’的前排,等著你來找我,由我親手送你下地獄。”
“可是你做了什么?”
“我、我做了什么……”
銀發(fā)青年茫然地睜大眼睛。
他微微后仰起頭,金色的瞳孔倒映出霧島羽香如同‘注視’垃圾一樣的目光。
就好像……
就好像——他真的和其他連環(huán)殺人犯沒有任何差別。
“二十面相,你至始至終都在對我說謊。”
“你承諾將【共噬】異能力者的位置如實相告,但實際上,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對嗎?你的盟友根本不受你控制。”
“至于國木田和晶子姐……”
“按照你的作案模式,你完全可以把他們帶到我面前,重現(xiàn)昔日你對我父母做的一切。”
“——折磨他們,享受我的痛苦。但你卻選擇了現(xiàn)在這個迂回又高風險的方式,為什么?”
霧島羽香的語速越說越快。
逼問間,她終于爆發(fā)一般,向前一步靠近青年。
霧島羽香俯身,她隔著桌面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二十面相】的衣領,語氣失望而痛恨,
“因為,你沒辦法帶他們來是不是?因為……”
“他們已經(jīng)死了,是不是?
“……”
這一刻,屋宅內(nèi)的空氣死去般猛地一窒。
“不是!”
銀發(fā)青年被霧島羽香失望的目光刺得生疼,驟然拔高音調(diào),
“他們還活著,你聽到他們的心跳了!”
“心跳?”
霧島羽香收緊手指,語氣步步緊逼,
“一個成年人的心跳不可能這么平靜,即使是處于昏迷,也會在一個區(qū)間內(nèi)起伏。可是從投影開始,他們的心率就沒有變換過!”
“二十面相,這個心率只是你的工具。”
“你用它來留住我,陪你玩游戲,像個傻瓜一樣瞎猜……而你從一開始就殺了他們。”
“我沒有!”
“你違背了我們的約定,用你那惡心的異能力去碰他們——!”
“我沒有!”
“小羽香,我沒有,我沒有對你說謊!我真的……”
銀發(fā)青年試圖解釋。
但下一刻,他卻看到霧島羽香撇過了頭。
就像是厭倦一樣,不想再‘注視’他一眼。
“你讓我很失望。”
“我以為,你跟那些家伙至少有一點點不一樣。”
說話間,霧島羽香松開了青年的領口。
她冷漠地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你自己玩去吧,殺人犯。”
【殺人犯……】
銀發(fā)青年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的‘天使’以殺人犯稱呼他,甚至不是【二十面相】,而是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qū)別,轉(zhuǎn)眼就遺忘在腦后的殺人犯!
【……不行,他不允許。】
【這是他的天使,他的夏娃,她不能這么對他,不能這么——】
屋宅內(nèi),【二十面相】死死瞪著少女的背影。
就在霧島羽香即將踏出屋宅的剎那,他終于猛地一錘桌面,退讓地吼道,
“回來!我讓你跟他們說話!”
銀發(fā)青年的吼聲在空氣中炸開。
霧島羽香離開的腳步一頓。
但她沒有回頭,指尖依舊搭在大門的把手上。
“……回到這來,小羽香。”
桌邊,【二十面相】用力瞪大眼眶。
他顫抖地盯著霧島羽香的背影,緩緩說道,
“我明白了……只要你回來——”
“我愿意吃點虧,小羽香,把你的手機給我,我讓你跟他們通話。”
……
………………
與此同時,另一邊
伴隨著霧島羽香的手機重新開啟,田山花袋布局的監(jiān)控信息網(wǎng)頓時‘滴——’的一聲亮起,閃爍起提示的紅光。
如同張開的蛛網(wǎng),終于等到獵物上門。
【——抓到了,小羽給他們的信號。】
第139章 Episode 139 你的那個重力使
事實證明, 永遠不能相信變態(tài)殺人犯,尤其是他們主動給予的‘讓步’。
因為——
“嘟……”
屋宅客廳內(nèi)
隨著手機接通的提示音響起,霧島羽香的耳朵微微一動。
她敏銳地捕捉到右側(cè)的投影內(nèi), 同步發(fā)出一聲細微的頓音。就像有人將覆蓋在表面的循環(huán)錄像撤去,終于顯露出背后真實的場景。
——那是一個類似地下室的空曠場所。
四周的光線昏暗,隱隱照出幾處泛著水銹的金屬管道。
唯獨不變的,是那一聲聲疑似心率‘滴滴’動靜, 持續(xù)不斷從屏幕內(nèi)傳來。
畫面內(nèi),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被分別捆住手腕,用鐵鏈高高吊起。
他們雙腳離地, 售賣的肉類般掛在半空中。
一臺發(fā)電的機器轟響著橫亙在地面, 高壓水槍的功率被人為開到最大。實心的高壓水柱刀刃般噴射而出, 筆直地對準兩人瘋狂沖刷。
沉重的水流撞擊在人體脆弱的皮膚上, 透過腹部沖擊內(nèi)臟, 發(fā)出骨骼瀕臨崩毀的‘咯吱’聲。
屏幕外, 霧島羽香用力攥緊手指。
不需要親眼目睹, 黑發(fā)少女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的同伴正在經(jīng)歷什么。
——高壓水刑。
恐.怖組織審訊人質(zhì)時最喜歡的折磨手段之一。
除了近似溺水的痛苦外, 伴隨而來的還有可怕的失溫癥狀。
寒冷、細胞活性降低、重要器官溫度下降,甚至是最嚴重的精神混亂……這些都足以一點點摧毀一個人的生命和意志。
5個小時。
如果當時,霧島羽香同意了【二十面相】的游戲規(guī)則。那么最后, 無論她是否贏下游戲, 救出的也只會是兩具手腳鐵青的尸體。
與此同時, 屏幕內(nèi)
當聯(lián)絡的鈴聲響起時, 其中一個【面相】關上了高壓水槍。
他上前一腳踩在地面的機關按鈕上,冷漠地看著被鎖鏈吊起的青年失去支撐, 殘廢一樣摔倒在水泥地上。
“說話。”【面相】毫無感情地開口。
他單手拿著手機蹲下,把話筒放到國木田獨步的嘴邊。
此刻, 國木田獨步早已渾身濕透,他的面色慘白,嘴唇和手指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紺色。
這是人體的淺層血管收縮,陷入二期失溫癥的典型癥狀。
似乎是猜到了電話另一頭是誰,姜發(fā)青年竭力遏制住劇烈的顫抖。
好半天,他才控制著哆嗦的嘴唇,張嘴吐出一句話,
【“……小羽。”】
青年虛弱的嗓音響起,帶著空曠的回聲和投影中的聲音完美重合,證明了【二十面相】沒有說謊,他確確實實‘讓步’了。
“你看,小羽香,我沒騙你,他們沒死。”
【二十面相】委屈地插話。
黑發(fā)少女沒有理會耳邊的噪音,此刻,她全部的都注意力都集中在通話上。
霧島羽香足足安靜一秒,才語氣冷靜地開口,
“你會沒事的,國木田,我向你保證,我們很快會找到你。現(xiàn)在,我需要你看一眼四周。”
“國木田,晶子姐在你旁邊嗎?”
霧島羽香的這一句仿佛是某種強心劑,落入耳中的瞬間,國木田獨步感到自己凍僵的思緒驟然一清。
他艱難地轉(zhuǎn)過頭,試圖確認與謝野晶子的安危。
【“她、她在旁邊,我沒辦法、小羽,我沒法看清——”】
畫面內(nèi),國木田獨步努力睜大眼睛,但快速流失的體溫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
反倒是耳邊水珠滴落在金屬管道的敲擊聲,還有【滴、滴】的未知聲響,在他耳邊不斷放大,愈加清晰。
【這個聲音是——】
國木田獨步動作遲鈍地轉(zhuǎn)回望去,下一秒,他的臉色猛地一變。
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極度可怕的陷阱,驚恐迫使青年不管不顧地開口,預警出聲,
【“……不對!小羽,不要讓谷崎他們過來,這里被裝了——!”】
“啪嗒。”
國木田獨步的下半句沒有說完,【二十面相】指尖一動,徑直掐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他輕巧地打了一個響指。
下一刻,屏幕中多余的雜音瞬間被同步消去,徒留投影內(nèi)的青年表演默劇一樣用力吼著什么,又被鐵鏈拉扯著重新吊起,掛入半空。
驚駭?shù)念A警戛然而止。
這一刻,屋宅內(nèi)的空氣重新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滴、滴、滴’的動靜,從投影的方向傳來。
電子計時般一聲接著一聲,不緊不慢。
如果這個聲音不是偽裝的心率,那它只剩下一個可能——
霧島羽香猛地閉上眼睛,似乎想要暫時驅(qū)逐腦海中自動描繪的畫面。
又是靜止的一秒后,她才睜開眼睛,將注意力放到銀發(fā)青年的身上,語氣依舊冷靜,
“二十面相,你在關押他們的地方安裝了炸.彈,是嗎?”
銀發(fā)青年沒有說話。
回答霧島羽香的,是他臉上重新揚起的得逞笑容。
****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他的天使狡猾又冷酷,永遠學不會乖巧聽話。
但幸運的是,他有一個還算能派的上用場的‘盟友’。針對此刻的失誤,對方親切地給他提供了一個備用方案。
比如——
……
…………
【“追蹤到位置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某間出租屋內(nèi)
一直守在電腦前的田山花袋精神一振,
【“小羽的追蹤信號顯示,國木田他們就在鶴見區(qū)的……”】
田山花袋看著監(jiān)控內(nèi)鎖定的信號區(qū)域,剛想報出了地址,下一秒,屏幕上顯示的坐標紅點一動,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聲音也跟著沉了下去。
【“……中原君,谷崎,國木田他們在橫濱水庫的地下。”】
“水庫?”
醫(yī)院休息室,谷崎潤一郎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反倒是谷崎直美瞳孔驚嚇地縮緊,她迅速起身,從隨身的包里翻出一份觀光用的橫濱市地圖。
谷崎直美指著其中一塊區(qū)域,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就是這里。”
“旅游手冊里提過,因為過去戰(zhàn)爭的關系,這塊地下曾經(jīng)遺留了不少防空洞和隧道。”
“但在三年前,這一帶區(qū)域就被政府規(guī)劃出來,改成了今天的橫濱水庫,正好作為水庫的地下儲水區(qū)。”
在那之后,盡管還有相當一部分隧道空置出來,沒有被劃進修建區(qū)域內(nèi),但大部分開發(fā)商在選擇住址時,都心知肚明地避開了這一帶,不打算涉及。
原因很簡單。
即使是空置的區(qū)域,但誰也不知道,那些破破爛爛的隧道什么會徹底坍塌,淪為水庫的一部分。
沒人想冒險,讓一大筆投資打水漂。
而現(xiàn)在,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就被關在其中,這說明了什么?
陷入死寂的休息室內(nèi),中原中也從一干案件資料中抬起眼,直接問出了關鍵,
“田山,橫濱水庫的定時蓄水是什么時候?”
【“這就是我剛剛要說的!”】
出租屋內(nèi),田山花袋看著屏幕內(nèi)跳出的最新數(shù)據(jù),神情愈發(fā)難看,語速快得仿佛背后有死神追趕,
【“各位,官方公布的消息顯示,橫濱水庫的蓄水一天前就開始了!但真正麻煩的不在這里。”】
【“資料顯示,有個工程團隊申請了爆破資格,目標區(qū)域就是地下隧道一帶,爆破時間在30分鐘后!”】
答案很明顯了。
無論那個工程團隊是哪里冒出來的,【二十面相】的目的只有一個——
他準備借助爆破工程,炸塌地下隧道,活生生淹死人質(zhì)。
【“沒時間了,具體地址發(fā)你們手機了!”】
【“快阻止他們!快救人!”】
伴隨著‘叮’的一聲,水庫位置和代表人質(zhì)的紅點信號同時出現(xiàn)在眾人的手機上。
中原中也垂眸,掃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
“谷崎,聯(lián)系橫濱警局的屯田,讓他立刻喊停工程隊的爆破準備;谷崎小姐你留在醫(yī)院,照看福澤先生和江戶川。最后,田山——”
【“……是小羽的位置對嗎?”】
田山花袋搶先一步開口,同步調(diào)出了霧島宅附近的監(jiān)控,
【“你放心,我已經(jīng)通知了川崎市的警方,讓他們在周邊和高速附近設置路障,那混蛋跑不……”】
“不是。”
中原中也開口打斷了田山花袋的后半句,出人意料地說道,
“麻煩你潛入警局系統(tǒng),把這次橫濱警方配合出動的人員名單發(fā)給我。記得繞開屯田五目須,別被橫濱警局的內(nèi)部人員發(fā)現(xiàn)。”
說話間,中原中也轉(zhuǎn)頭,再次看了一眼桌上槍擊案的受害者名單。
他鈷藍色的眼睛危險地瞇起,意味深長地說道,
“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確認。”
****
同一時間,霧島宅
“炸.彈?”
“不不不,準確地說,是手動裝置炸.彈。”
【二十面相】靠坐在椅背上,他一邊把玩著霧島羽香的手機,貼心地糾正,
“它們就在門內(nèi),只要有人從外面輕輕一推,就會——”
“Pong~”
【二十面相】比劃了一個煙花炸開的手勢。
此刻,他臉上的笑容輕松寫意,絲毫不見數(shù)分鐘前被少女逼入墻角,不得不做出讓步的狼狽。
“有一件事你說錯了,小羽香。”
銀發(fā)青年慢悠悠地說道,
“那位自稱好心的俄羅斯人確實不是什么好貨色,但至少是個派得上用場的盟友。”
“比如,就是他提醒我,你狡猾又冷酷,我總是需要給自己預留一個備份方案。”
“算算時間,你的同伴也差不多出發(fā)了,對吧?”
真是讓人期待啊——
等到那群人千辛萬苦地趕到現(xiàn)場,卻被門內(nèi)的炸.彈爆.破成煙火……
當這樣的盛景出現(xiàn),他的天使又會露出怎樣可愛的表情呢?
而有趣的是,令人興奮的地方還不止于此。
“說說看,親手把同伴送進陷阱的感覺怎么樣?”
“來猜猜看吧,小羽香。”
【二十面相】單手撐在下巴處,他掀起眼皮,對霧島羽香緩緩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
“我承認那個粗魯?shù)暮谑贮h體術(shù)強大,無往不利。他能抵御炸.彈,那一個水庫的重水呢?他也能抵御住那些毒物,不被活活耗死嗎?”
霧島羽香沒有回答。
她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囂張的【二十面相】,臉上毫無波瀾,讓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但自覺勝券在握的銀發(fā)青年,已經(jīng)不在意這些了。
他甚至輕柔地嘆了口氣,一副‘我愿意原諒你’的寬容口吻,
“小羽香,你浪費了我留給你的唯一告別的機會。不過沒關系,既然你回來了,我總是愿意多給你一次優(yōu)待。”
“至于現(xiàn)在——”
銀發(fā)青年說到這,臉上溫柔的神情一沉,瞬間收起眼中的笑意。
“啪——!”
伴隨一聲輕響,一把椅子被踹了出來,它直挺挺地向前滑行,精準地停在霧島羽香的身側(cè)。
“坐下,小羽香。”
“我們的游戲該開始了。這一次,你只有30分鐘,說出最后的答案。”
第140章 Episode 140 碾碎尊嚴
「你們已經(jīng)把殘虐的手段教給我, 我一定照著你們的教訓實行,并且——」
「加倍奉壞。」(①)
*****
橫濱時間,20:32分
一輛輛警車閃爍著紅光, 拉響警笛朝著橫濱水庫的方向疾馳而去。其中的動靜引來了不少路人側(cè)目,好奇地低聲討論。
“出什么事了?這么大陣仗?”
“鬼知道,只要別和以前一樣,突然又從哪里冒出顆炸.彈就行……”
“嘖, 最近也是有夠倒霉的, 出門碰上一群混子斗毆。要不是我眼睛尖躲得快,指不定要被連累。”
一個白領打扮的男人朝同事吐槽。
“啊?斗毆?你沒報警啊?”同伴驚訝地問道。
“報警做什么?”
男人回以一個大驚小怪的眼神, 語氣里又透出點幸災樂禍的揣度,
“估計是什么幫派糾紛, 我才不想惹上麻煩。”
“而且你是沒看到, 那個被揍的家伙看著文質(zhì)彬彬, 戴著眼鏡, 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實際上能招惹上混混, 鐵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然, 那群棒球不良怎么不圍毆別人,只堵著他打?”
白領避之不及地擺手。
話說到這,他像是又想到什么, 關切地看向同事,
“對了, 你家小子最近怎么樣?問題解決了嗎?”
“別提了, 說到這個我就頭疼。”
同事聞言頓時嘆口氣,瞬間被轉(zhuǎn)移注意力, 忘了不久前的話題,
“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學校不去,整天躲在家里搗鼓個面具,有時候還往臉上戴……跟變了個人似的——”
同事疲憊地抓著頭發(fā),無能為力地嘆氣,
“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自從杏子走了以后,那崽子看我就跟看仇人一樣。算了,也是命……”
兩個男人互相吐著苦水走遠,談話聲越來越小,逐漸淹沒在人群內(nèi)。
誰也沒注意到,就在他們離開的下一秒,一個黑西裝打扮的男人從陰影里走出。
對方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兩人離開的方向,借著點煙手勢低下頭,遮住了對耳機匯報的嘴型。
“廣津先生,已確定目標,要解決掉嗎?”
【“再等等。”】
一個如老派紳士的聲音響起,從耳機另一端傳來。
對方的語氣溫和,就像在教導尚不成熟的后輩,但下達的指令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記住,對付藏頭露尾的蟲子,捏死一只毫無意義。”
【“等中也先生的指令。”】
“是。”
黑西裝應答,轉(zhuǎn)頭對另一邊的同伴抬起手,比劃了一個等待的手勢。
監(jiān)控另一頭
廣津柳浪掛斷通訊,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長長的名單。
此刻,他桌面的電腦正在播放一段影片。
屏幕中的畫面,赫然是數(shù)日前,一群五大三粗的港.黑成員躲在茶水間內(nèi),激情分析‘首領與貓娘與中原干部不可不說的白色相簿’的一幕。
……咳,別誤會。
黑蜥蜴對的首領的八卦不感興、好吧,還是有一點興趣的。
但真正驚動他們的不是這個,而是事后,幾個成員出奇一致的供詞——
【奇怪,我也不記得他的長相了。】
【就好像有一層白霧罩著……像是——戴著一張白色面具。】
……白色的面具。
都說殺蟲要搗巢,但像這種——
辦公室內(nèi),廣津柳浪再次掃了眼中原中也提供的情報名單,鏡片后的眼中閃過一抹血色。
至少在今天以前,他們Port Mafia可不知道,橫濱還藏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蟲子】,甚至一度妄圖滲透進組織,刺殺首領。
他們竟然讓這樣的家伙,全須全尾地踏出了港.黑大樓,這是黑蜥蜴的恥辱。
不管對方是誰,既然敢挑釁,他們就斷沒有讓對方繼續(xù)藏在橫濱,高枕無憂的道理。
與此同時,另一邊
同樣監(jiān)視的一幕正在橫濱各處上演。
公園內(nèi),一個少年人踩著滑板,在伙伴們起哄的口哨聲中‘呼啦’一下,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外跳轉(zhuǎn)。
少年的神情飛揚,儼然享受青春的普通高中生。
醫(yī)院內(nèi),紅磚廣場槍擊案的唯一幸存者,哭嚎著被心疼的父母擁進懷中,輕聲安慰,就像任何一個稚嫩無辜的幼童。
和服工作室內(nèi),服裝設計師放下剪裁工具。
她活動著肩膀,抬手伸了一個懶腰,仿佛只是普通的市民,而非持槍威脅調(diào)查員的【面相】。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公寓內(nèi)、某些補習班內(nèi)……
……
…………
此刻,夜色平靜安寧,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
誰也沒發(fā)現(xiàn),正有一群喬裝的黑手黨守在附近。他們的槍口早已對準目標,只等一個信號。
****
同一時間,另一邊
霧島屋宅內(nèi)
【二十面相】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一眾‘分.身’有一個算一個地被盯上,就差大禍臨頭。
此刻,他坐在椅子內(nèi),左腿搭在右腿上,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對面的少女,
“說吧,小羽香,你的最終答案是什么?”
霧島羽香安靜地在原地站了一秒。
下一刻,她直接無視了停在身側(cè)的椅子,隨手拉開另一張,在桌子另一側(cè)坐下。
【二十面相】:“……”
黑發(fā)少女的這個舉動,讓【二十面相】的眸光一動,金色的眼瞳微微瞇起閃過一絲不快。
事到如今,他的天使依舊不愿意對他展露半分好臉色。
憑什么?
他究竟哪里比不上那群虛偽的調(diào)查員?
還有那個粗魯?shù)暮谑贮h——
嫉妒與酸意翻騰著在青年的腦中閃過,不過很快,他就沒心思琢磨這些了。
“——瀨尾晴樹。”
“二十面相,這是你的真名,對嗎?”
一個久違的名字被喚起,它落入【二十面相】耳中,讓青年猝不及防地一怔。
事實上,對于被查到‘真名’這一點,銀發(fā)青年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他的天使狡猾又冷酷,理所當然擁有這樣的實力。
真正讓【二十面相】驚訝的,是霧島羽香此時的態(tài)度。
在銀發(fā)青年的預想中,這個名字該是霧島羽香的殺手锏。它應該以一種更加慎重的語氣,就像是對待珍寶那樣,被霧島羽香含著,從少女柔軟的唇齒間喊出。
應該是這樣的。
事情本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可是現(xiàn)在,他的真名卻被這么、這么普通又隨意的——
【二十面相】瞇起眼睛,一種無端的恥辱涌上心頭。
桌子對面,霧島羽香黯淡的眸光斂起。
她當然捕捉到了青年一瞬的情緒變化,但少女絲毫沒有理會的打算,繼續(xù)說道,
“二十面相,一開始我以為答案是‘真名’,或者你口中所謂的‘真相’。但實際上,它遠不止如此,對嗎?如果只是這點程度,那未免也太簡單了一點。”
“它不足以解釋你的妄想,你的渴望。”
“那你說,它是什么?”
【二十面相】雙目緊盯地問道。
室內(nèi)的燈光落下,在他金色的瞳眸內(nèi)泛起蛇一樣的危險光芒,
“記住了小羽香,你只有一次機會。現(xiàn)在改答案的話,我愿意當什么也沒聽到。”
“改答案?”
像是聽到了什么愚蠢的笑話,霧島羽香反問地揚起尾音。少女無焦距的目光筆直地迎上青年的眼睛,唇角卷起一個笑意。
然而她的語氣始終是凜冽的,眼中更是毫無一絲溫度可言。
“事實是,二十面相,答案從來不在于‘你的名字’也不是‘你是誰’。你喜歡以【二十面相】自稱,因為從一開始,你就主動拋棄了‘瀨尾晴樹’這個名字。”
“它在你看來不過是一張‘面皮’,就像你手中的【面具】。”
“只不過,它是你最討厭的、最迫不及待想要抹殺的那一張,我有說錯嗎?”
“……”
“這是你說的。”
銀發(fā)青年沒有正面回答。
可無論是霧島羽香還是【二十面相】本人,他們都很清楚‘答非所問’意味著什么。
“小羽香,你還有二十分鐘。”
【二十面相】再次說道。
像是‘回報’少女的努力,【二十面相】故意解除了投影的靜音功能。
幾乎是一瞬間,高壓水槍的發(fā)動機響起。
隆隆運轉(zhuǎn)的噪音夾雜著人質(zhì)痛苦的嗆咳掙扎,一起從畫面內(nèi)流瀉而出,充斥了整個空間。
很可惜,這一次霧島羽香沒有動搖。
她仿佛屏蔽了耳邊惡意的干擾,繼續(xù)有條不紊地說道,
“二十面相,你這幾年一共殺了多少人?二十?五十?還是一百?”
“任何一個連環(huán)殺手都有冷靜期,就像草原上的動物一樣,雨季捕獵,冬季沉眠。”
“但有趣的是,即便是這樣的前提下,你的受害者人數(shù)依然逐年遞減。那個京極柊吾,他是你今年唯二的受害者,對嗎?”
這背后的原因,當然不是某個殺人犯洗心革面,又或者是膩了、失去控制。
而是更加單純的——
絕望。
“你開始絕望了,是不是,二十面相?”
霧島羽香輕聲問道。
絕望?
一個惡名昭著、毫無正常感情的變態(tài)殺人犯,也會感到絕望嗎?
可笑。
愚蠢。
滑稽。
沒錯,這本該是一個愚蠢又滑稽的推理,但【二十面相】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甚至說不出一句嘲諷,只能面無表情的、兩眼直勾勾盯著霧島羽香。
——就像一個活著的面具。
屋內(nèi)的空氣不知什么時候徹底安靜了下來。
四周靜默得可怕,唯獨高壓水刑的‘隆隆’聲從投影內(nèi)傳出,成了客廳唯一的聲源。
霧島羽香微不可見地深呼吸。
她沒有理會屋內(nèi)徒然詭異的氣氛,少女靠坐在椅子內(nèi),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
“二十面相,你的【個性簽名】并不難找。聲帶撕裂和割喉是你的固定手法,除此之外,就是你對受害者的挑選。”
“——寺原麻理、兒島郁子、橘英介、金谷裕之以及南條徹,他們都是你早期的受害人。因此,你留下的錯處比你想象中的更多,你知道它們是什么嗎?”
“是什么。”
【二十面相】平靜無波地問道。
霧島羽香靜靜地與青年對視,片刻后,她嗓音清晰地道出一個答案,
“——身份。”
“這是所有受害者的共同點。”
“寺原麻理是大學教師;川島郁子四十二歲,是當?shù)赜忻男睦碜稍兗摇!?br />
“橘英介和我的父親一樣是警察;而金谷裕和南條徹,則從事類似偵探的調(diào)查工作。”
“二十面相,警方認為聲帶撕裂和割喉是折磨,但這只是你獲得答案的必經(jīng)途徑,對嗎?”
“你想要的從來不是受害者的慘叫,而是他們的聲音,他們的回答。”
沒錯,就像此時此刻,霧島羽香正進行的游戲。
這一刻,室內(nèi)的空氣沉默了更久。
【二十面相】盯著霧島羽香,足足三秒后,他才狀似平靜地開口。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小羽香?”
銀發(fā)青年問道,但他根本沒有給霧島羽香回答的機會,徑直補充,
“我在想,當你的那些同伴打開門的第一秒,我就會立刻引爆炸.彈。”
“我要讓他們的腦袋和四肢像破布一樣撕扯開,器官飛出去,血流得到處都是。”
“至于那個黑手黨……”
銀發(fā)青年故意拔高嗓音,試圖用更惡毒尖銳的話刺激少女,逼迫霧島羽香放棄敘述的答案。
但很可惜,霧島羽香沒有動搖。
她以推理為刀,利落地挖開【二十面相】心底的第一層防線,一如同對方最初的所愿——
【來猜猜看,我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瀨尾晴樹,你是個不折不扣的連環(huán)殺人犯,傲慢自大,典型的沉醉型表演人格。”
“那個粗魯?shù)暮谑贮h——”
【二十面相】冷著臉,繼續(xù)說道,
“我保證,他會在重水里窒息,活生生地被毒死,像條死狗一樣……”
霧島羽香依舊不打算停下,甚至越說越多,
“瀨尾晴樹,你喜歡眾人的注視,就像站在舞臺中央的演員。事實上,你同樣將整個世界視作一個演出舞臺,你拋棄自己過去的名字,傲慢地將所有人類視為行走的面具。”
“瀨尾晴樹——”
“夠了!不準用這個名字喊我!也不準用這樣的語氣喊我!”
銀發(fā)青年一拳錘在桌上。
分明他才是最初希望被喊真名的那一個,但此刻,青年卻像受到了極度的侮辱。
因為至始至終,霧島羽香的語氣都是平淡的。
但那和被挑起情緒時的冷意不同,冷靜得就好像她對面坐著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隨處可見的妄想癥殺人犯,和少女曾對付過的兇犯沒有任何不同。
不行!
這不是他要的!這不是他想要的!
這一刻,【二十面相】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游刃有余。
他用力喘著氣,兩眼死死地盯著霧島羽香,仿佛真正擇人而噬的野獸。
“最后警告一次……小羽香,不準用那個名字喊我。”
霧島羽香停頓了一秒。
她抬起眼,目光靜靜地停留在青年的臉上。
然后下一刻——
“瀨尾晴樹。”
霧島羽香神情冷淡地開口,喊的還是這一個名字。
少女完美無視了【二十面相】的殺意。
她平靜的語氣如最鋒利的刀刃,再度抵在青年心臟的位置,不緊不慢地劃開第二刀。
“瀨尾晴樹,我曾說過‘京極柊吾是完美符合你偏好的受害人’,你知道為什么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既在于他偵探的身份,也不是他和你酷似的長相,因為他就是你,對嗎?”
“在你眼中,他代表了現(xiàn)實意義的你。”
“如果你當初按照軌跡長大,那么很有可能就像他一樣,成為你看不起的眾生面具之一。所以你挑選他、殺死他,就像殺死過去的自己。”
“但你知道嗎?即使是這樣,你也得不到滿足。”
“因為你很清楚,自己還是那個懦弱瘦小,祈求他人保護的可憐蟲。即使你傲慢于自己的異能力,殺死自己的父母、殺死自己的過往,追求所謂的【樂趣】,但很快,這些樂趣逐漸無法滿足你。”
有的時候,世事就是這么有趣。
當一個人拋棄過往,傲慢地將世界當做一個虛假的舞臺,從中汲取樂趣。
那么在樂趣抵達閾值,再也無法拔高后,他又生出了空虛。
空虛于世界的【虛假】,于是瘋狂地迷戀【真實】,試圖找回當初的那一份切實感。
但怎么可能找得回來呢?
過去的父母被自己殺死了、過去的自己也被自己殺死了、與自己有關的痕跡也被親手抹去……
到了這個時候,又有誰能給他帶來【真實感】?
另外,話又說回來,主動拋棄了‘瀨尾晴樹’,以【二十面相】示人,以面具示人的青年,此刻他究竟是人,還是【面具】本身?
“瀨尾晴樹,我無意侮辱你,但這就是你。”
回蕩著酷刑與掙扎的屋宅內(nèi)
霧島羽香冷漠地‘看’著神色逐漸瘋狂的【二十面相】,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你空虛于虛假,瘋狂迷戀真實。教師、心理學家、警察、偵探……”
“這些都曾是你寄予厚望的人群,你渴望從他們的口中得到平靜。一旦他們無法給你想要的東西,你就毀掉他們的聲帶,割開他們的喉嚨,讓他們永遠閉嘴。”
“而我的父親和母親,也是你精心挑選的倒霉蛋。”
霧島羽香敘述到這停了下來,很久不再說話。
直到青年發(fā)出溺水一般的喘.息,幾乎和屏幕內(nèi)的掙扎融合在一起,她才再次開口。
“最后,我并不意外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你一定會來找我,想知道為什么嗎?”
這一刻,霧島羽香刻意放輕了語調(diào)。
少女貼心地給對方留出一段充足的思考時間,引導地輕聲問道。
【二十面相】攥緊手指,因為太過用力,他尖銳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頓時如雨水般滲透指縫,淅瀝瀝地灑落在桌面。
他大腦的理智神經(jīng)發(fā)出尖叫,警告他不要去問,不要去聽答案。
殺了她。
殺了眼前這個少女。
現(xiàn)在就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她她她她她——!
大腦一再拉扯著【二十面相】的理智,命令他立刻動手。但情感與本能卻死死地凝固住青年的手腳,讓他無法伸出手,甚至于——
銀發(fā)青年的眼眶通紅,滿眼紅血絲地死死瞪著霧島羽香。
當他回過神來時,【二十面相】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嗓音發(fā)緊地張口,聲音沙啞地問道,
“……為什么?”
然后,他看到霧島羽香微笑了起來。
那是他們見面開始,少女唯一一次展露于臉上的笑容,然而銀發(fā)青年卻呼吸一窒。
這一刻,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尊嚴徹底碎裂,被霧島羽香緩緩踩住,碾成粉的聲音。
“因為你無法殺死我。”
霧島羽香微笑著,給出了答案,
“瀨尾晴樹,無論如何,我是你唯一的、和過去僅存的關聯(lián)。”
“你以‘天使’稱呼我,但實際上,我是你最后【真實】,最后能證明你是人,而不是面具的希望。”
“所以,你無法殺死我,甚至視我為女兒,視我為情人。你認為,我們天生一對。這就是最后的答案。”
霧島羽香說道。
說著‘最后’,實際上,少女卻嘲諷地輕笑了起來。
霧島羽香的笑聲如一把雪亮的手術(shù)刀,冷酷地挖開了【二十面相】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線,一刀插在對方最不愿意面對的地方。
她緩慢地補充,
“但你知道嗎,瀨尾晴樹,你的這一切在我看來,也不過是變相印證了另一個簡單的道理——”
“自作自受。”
“說到底,這都是你自己的自作自受啊,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