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奇葩商品:我是一棵仙人掌
葉蟬衣與大廚,仿佛傾蓋如故一般,聊得直拍大腿,相見恨晚。
要不是燒雞太香,稍稍堵住他們的嘴巴,他們肯定能說上兩三個時辰不停歇。
飯后,他們還想再聊,陸小鳳只好讓花滿樓伸手把人拉走。
“兄弟,今晚繼續聊!”葉蟬衣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今晚繼續!”大廚也滿臉依依不舍。
背過身一瞬間,葉蟬衣收起表情,揉了揉自己快要僵化的臉。
這人是真能聊天兒,絕對不帶停嘴的。
上到山頂,步下石階時。
確認過不會有人能聽得到,陸小鳳才說:“衣衣姑娘,你未免入戲太深了。”
“不投入一點,別人怎么信我?”她伸手要撩開攔路的枝丫,花滿樓卻早她一步,提前將橫生的樹枝挪走,讓她先行。
葉蟬衣矮身,從君子胳膊穿過去。
花花真好。
貼心。
陸小鳳也要穿行,花滿樓卻慢悠悠轉過去,放了攔著樹枝的手。
樹枝晃動一下,懸在陸小鳳鼻尖,攔住去路。
“……”
花公子還真是偏心。
他彎腰穿過去,問:“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信了你?萬一他只是和你一樣,在做戲怎么辦?”
“沒關系。”葉蟬衣背著手,“有一個妙計,叫做將計就計……”
工具嘛,怎么用起來還不是看人。
但只要是一件工具,甭管它原來功能是什么,只要敢想,兩個長尾夾子串起來還能變成手機支架。
走到山腰半道,她忽而想起來一件事情:“等等……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東西來著?”
“什么東西?”陸小鳳發自靈魂感到困惑。
楚留香提醒:“我們好像一天多沒給宮主吃過東西了?”
葉蟬衣嘆氣一聲:“老陸……”
跑腿老陸,折返拿飯。
他真是個大冤種。
宮主已經餓得人都暈乎了,垂頭耷腦,要死不活挑起眼皮子瞄了他們一眼又垂下。
“這樣……”葉蟬衣拿出上次從柳無眉那里沒收的鎖鏈,“我給你換個鎖,再套個鏈子栓住你,你就不要想搞偷襲。你要是動手,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她朝楚留香使了個眼色,先把人的穴道點住,她給宮主把鎖鏈套好,再用鐵鎖勾住她腰間項鏈,捆綁在柱子上。
這么一來,人不放走,但可以生活自理。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么?”宮主狼吞虎咽吃完,用手背一抹嘴巴,警惕看著他們。
葉蟬衣靠在窗邊小榻上看她:“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們,你們將我們引來無名島,到底是要做什么?難不成真是邀請我們來做客?這一天天全是吃喝玩樂、自由活動。”
說到這件事情,宮主又沉默了,并且閉上眼睛,一副不想要理會他們的模樣。
得。
葉蟬衣也懶得管她,丟下句:“要不是你還沒干出點什么壞事兒來,我現在就給你身上戳兩個窟窿,看你說不說。”
宮主還是不說話。
“行。”葉蟬衣便不再理會她,招呼其他人一起回到廳堂。
陸小鳳沒骨頭一樣,往蒲團旁邊的長席上一倒:“你們說,這宮主是宮九的妹妹,照常來說,在無名島應當還是有點兒地位的吧?怎么沒有人來救她回去?”
葉蟬衣猜測:“或許,她平時就行蹤不定,除了橘子皮老頭,根本沒有人會關心她到底在不在。”
老板不來上班,員工還管得著?
她幾時去,就是幾時。
“即便如此,那老刀把子他們也不至于裝聾作啞,當作不知道宮主在這里吧?”陸小鳳感覺自己上島以來,滿眼都是濃霧遮掩,滿腦都是霧水蒙蒙。
看不清,摸不透。
楚留香也覺得有些奇怪:“別人不說,原東園可是親眼見著我們將宮主帶回來的人,他似乎也沒有要過問的意思。”
奇哉,怪哉。
葉蟬衣幫花滿樓挽袖子煮茶,聞言也思索了一下下。
然而。
實在沒想到對方有什么理由不救人。
她只能說:“暫時不清楚他們到底為什么這么做,但是宮主這個人還挺記仇,我們每次出現,她都擺出吃人一樣的眼神,肯定不是善茬,不能放出去搗亂。”
“也對。”陸小鳳頭枕在倒扣的手掌里,“總不能事情還沒弄明白,又被這丫頭找來一堆麻煩。”
那就頭疼了。
葉蟬衣幫溫雅君子弄好衣袖,正式開啟話題:“先不管她,她暫時對我們還沒有威脅。我們還是先想想三天之后的決斗怎么辦吧。”
總不能他們兩邊鷸蚌相爭,讓“無名島”這漁翁來撿個大便宜。
那多虧待自己。
不干。
花滿樓接完水回來,將銅壺放到爐子上:“衣衣心里,可是已經有主意了?”
“有倒是有,就是……有那么一點兒損,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想先聽聽你們的意見。”葉蟬衣的眼神,掃過其他三人。
陸小鳳:“……”
他們衣衣姑娘,還能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那就要看看衣衣想要拖延時間,還是想讓對方徹底打消決斗的主意了。”花滿樓用巴掌大的竹笤清洗杯具。
葉蟬衣道:“拖延就好,找到無名島到底想要做什么,就足夠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看過去:“花兄有何高見?”
“倘若只是拖延時間,只要想辦法讓荊少俠無法比武便好。”溫雅君子用溫柔的語氣,這么說。
陸小鳳齜牙。
嘶……
總覺得他們花兄和衣衣姑娘一起以后,比小時候還要蔫壞。
葉蟬衣一臉“花花真懂我”的表情,一拍膝蓋骨:“我也是這么想的來著。”
他們可真是心有靈犀!
她一臉美滋滋,讓花滿樓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陸楚二人,視線左右平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你們都已經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去了,不如直接說說,想要怎么辦就好。”
他們懶得想這件事情。
葉蟬衣嘿嘿一笑,拿出一小盒綠油油,黃豆粒大小的東西來,擺在桌上。
“這是果子嗎?”陸小鳳捻了一顆,放到鼻子底下聞。
還挺香。
好像有點好吃的樣子。
“這不是果子,這是變異的種子。”葉蟬衣介紹,“這東西叫‘我是一棵仙人掌’。”
仙人掌?
那不是沙漠里面的東西,海島上能種出來?
陸小鳳將自己疑問說出來。
葉蟬衣嘿嘿一笑:“那你放心好了,系……我的東西,肯定差不了。”
【商品:我是一棵仙人掌
時效:一共兩百顆種子,消耗完即止,保質期永久。
商品詳情:去過沙漠嗎?見過仙人掌那肥碩的身軀,可愛的綠色衣裳沒有?你是否曾經因為種種意外,被仙人掌的針扎到?若是你有這樣的經歷,想必你心里一定很畏懼被仙人掌扎完以后,那又腫又痛,一群小毛刺在你皮肉底下跳舞的感覺。如果你受過的苦,也想要讓某個人嘗一嘗,那就大膽購買這款產品!我們承諾,百分百扎到目標身上哦!
使用指南:方法一,將仙人果吞到肚子里,當你默念“我是一棵仙人掌”時,你渾身毛發都會變成尖刺,化身仙人掌本身;方法二,將仙人果埋在沙子里,靜候兩刻,種子會在一刻鐘內,完成生根發芽、長大的全程。】
“不過……”葉蟬衣看著其他人,露出個神秘的笑容來,“我需要你們協助。”
她招了招手,四顆腦袋一碰,嘀嘀咕咕將計劃定好。
葉蟬衣把十顆仙人果交給楚留香,陸小鳳只給了一顆。
“交給你們了。”葉蟬衣語重心長,拍著他們兩人的肩膀。
事情商議好,他們毅然決然……睡了個午覺。
一覺醒來,天色昏暗。
正是黃昏時分。
春風將水霧送進廳堂,纏上垂下薄紗,一道起舞。
四人組才踏著夕照的尾巴,往山前溶洞走去。
葉蟬衣如約去找那大廚:“兄弟!我來也。”
“妹子!”大廚趕緊朝她招手,“來來來,我給你留了烏雞湯!”
兩人坐到一起去,滿眼恰逢知己的感動。
被拋下的三人:“……”
罷了。
飛蛾要撲火,鳴蟬要投網。
攔不住。
葉蟬衣喝了一口烏雞湯,很給面子地夸道:“此湯濃郁純香!比我在皇宮偷喝的雞湯都要好!你這手藝,堪比御廚。”
當真從皇宮出來的大廚:“……”
嘿,這話還有點兒不好接。
他便只好傻樂,不好意思撓頭。
“誒。”葉蟬衣又喝了兩口,說起正事兒:“我們今晚打算將荊無命坑掉。”
大廚:“!”
他是無名島的人誒,就這樣告訴他嗎?
對方是傻了瘋了,還是在騙他忽悠他?
大廚有些舉棋不定看著自己的新晉摯友:“你要殺了荊無命?”
“噓!秘密!”葉蟬衣用氣音說道,“什么殺呀,我們只是去坑他,不是殺他。”
大廚:“……”
是什么讓她說話,如此……厚顏無恥?
葉蟬衣吹著湯碗上的熱霧:“是這樣的,你上頭的人,肯定也交代過你們,如果我們不反抗不離開無名島,不管我們搞什么事情,都不用管我們,對不對?”
套話?
大廚的眼神警惕起來。
葉蟬衣仿佛沒看見一樣:“他肯定還和你說過,若非必要,能留我們性命最好還是留一留,對不對?”
大廚:“……”
他大老爺的,這人怎么能這么聰明。
但他不能說出來,于是他沉默。
他一沉默,葉蟬衣就懂了。
哦。
真有這么回事兒。
她垂眸,熱霧將她面目模糊。
葉蟬衣又喝了兩口雞湯,才放下,語重心長道:“如果你上頭的人真這么吩咐,那么我們此時此刻的目標,是不是就一致了?”
大廚還是不說話。
“你想嘛。你上頭說最好留我們性命,只拖著在這島上不離開就行。”葉蟬衣一句句掰開揉碎教化他,“那現在荊無命要找我們決斗,我們的性命是不是就有些險了?”
大廚猶豫著,點了點頭:“好像……是?”
陸小鳳一聽這話。
嚯,完了。
又一個被他們衣衣姑娘引著跳坑的人。
他真是看透太多事情了。
花滿樓唇邊,也緩緩勒起一個笑容。
葉蟬衣滿臉“孺子可教也”的感動表情,一拍大腿:“兄弟聰明!”她繼續道,“荊無命此人,你總該聽說過?”
大廚猶豫點頭。
“那他動起手來,那完全不要命的架勢,你肯定也知道是不是?”
大廚猶豫,仍是點頭:“知道。”
江湖中誰不知道,誰是傻瓜。
“你瞧。”葉蟬衣壓低了嗓音,右手手背連連砸在掌心里,“俗話說,大宗師都怕不要命的莽夫。這么一來,我們碰上的話,就肯定有一方要非死即傷了,那我們肯定就討不了好了;我們非死即傷的話,那上峰交給你們的任務,你們肯定也不能用最好的狀態來完成了。”
“這話,你覺得有沒有道理。”
大廚已經連連點頭。
有道理。
“所以……”葉蟬衣用手背擋著自己的嘴巴,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有個小忙,需要你幫我……”
巴拉巴拉。
說完。
“你自己說,這事兒是不是對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毫無沖突,卻能穩穩保住我等性命,讓你的任務完成得最漂亮!”葉蟬衣用力拍著大廚的肩膀。
大廚內心一陣激動:“妹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成!”
葉蟬衣趕緊豎起手指:“噓!保密!”
“啊,對對對。”大廚趕緊把聲音壓低,“那我現在就去了?”
葉蟬衣擺手:“快去,我等你好消息。”
大廚放下手中湯勺,屁顛顛跑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
每次都為某個人的口才,感到驚嘆。
絕了。
他們默默豎起大拇指。
“少拍馬屁。”葉蟬衣趕他們,“快去沙灘布置,做好準備。”
陸小鳳和楚留香一閃身,很快就沒了影。
葉蟬衣和花滿樓不動,安然端坐,慢悠悠吃著烤肉。
沒一陣。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雙雙到來。
見著葉蟬衣和花滿樓這么早到,老刀把子先提起心來,掃望一周,不見陸小鳳和楚留香,他心里警惕更甚。
“陸大俠和香帥去哪里了?”老刀把子問。
葉蟬衣漫不經心道:“兩個人貪玩,要去沙灘撿退潮的貝殼之類的東西。”
“或許是牛肉、羊肉吃膩了,他們想吃點海鮮。”花滿樓溫聲給兩人找了個借口,“并不全是貪玩。”
老刀把子:“……”
兩個拙劣的借口!
葉蟬衣喝完碗里的湯:“前輩不信?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了,順道還能幫忙撿一撿海貨回來加餐,絕對不耽誤你吃飯的功夫。”
老刀把子:“……”
原東園倒是來了點興致:“哦,那就去看看好了。”
葉蟬衣興致勃勃:“來來來,我還記得路,我給前輩帶路啊。”
她熱情得像是要把人騙去特產店宰一頓的導游。
兩人都不清楚,她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路有些長,還要不斷上上下下。
剛翻過亂石小徑,還沒踏進沙灘,他們就看到荊無命那一身金黃的短衫,在明月初升中,像一只鳥投向高空一般……
咻——
隨著一道長長的綠影。
騰飛起來。
第152章 一起倒霉(解決口口)
黃昏末尾。
大廚捧著一食盒,前往那傳說中不能進的鬧鬼林子。
林子外緣有一座精舍,只不過草木茂盛,遮蓋了它影蹤,若是不清楚所在,根本就見不著、找不著。
頂上的枝葉繁茂,密密麻麻一層疊一層,將夕陽晚照攔得結結實實,一絲天光都不漏進去。
大廚要進去里面送飯,還得打著燈籠照路。
林子里黝黑,水霧彌漫,熱氣騰騰。
燈光都被包裹住,只足夠照亮腳下草木橫生的路,看不見更多余的地方。
他每次來都感覺心里發毛,根本就不敢往深處去看。他伸手攏了攏衣領,總疑心那里面豢養了什么了不得的巨獸。
大廚加緊腳步,深一腳淺一腳踩到屋前碎石路上。
瞧著精舍冒出的兩點燈火,他才大大松下一口氣來。
“上官幫主,荊少俠。”大廚將手中的食盒,放到窗臺上擺著,“你們的晚飯到了。”
上官金虹只沖他一點頭,繼續站在桌子前面寫著什么。
荊無命是壓根兒不理。
大廚撇撇嘴,見著人之后,身上的寒氣去了三分,又被這里頭要高一些的溫度,捂出一點悶熱的錯覺。
他松松衣領子,打開食盒蓋子,拿出放在最上層的蠟燭,擱在一旁,像是不經意間提了一句:“我來時,瞧見陸大俠和楚香帥往這邊來,怎么沒見著他們?他們不是來找上官幫主啊?”
上官金虹提筆的手一頓,抬眸凝注著他的眼。
“你親眼見著?”
被那雙銅鈴大眼瞪著,大廚嚇了一跳,說話都有些結巴:“是……是啊,怎么了?”
兩人從他背后追上,還打了個招呼來著。
他的確親眼看見兩人往這邊來。
怕他說謊漏出破綻,葉蟬衣只讓他實話實說。
上官金虹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讓他退下。
“無命。你去看看他們在搞什么。”
無緣無故,這兩人絕不會到這邊來,是來刺探消息,還是中了那老頭的圈套,抑或……想要做點什么事情。
荊無命領命而去,像一道幽魂飄出精舍,融入黑暗之中。
沒多久,他就找到了陸小鳳和楚留香的蹤跡。
兩人挽起褲腿,赤腳走于沙灘之中,一手拿木桶,一手拿鏟子,正在沙灘里面四處刨挖什么東西。
“衣衣姑娘說了,這個地方肯定有……我們就把……這么一來……”
兩人說話的聲音被晚風吹斷,聽得不算清晰。
荊無命沉心靜聽,也只斷斷續續聽到一些內容,根本不完整。
他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
“……上官……”陸小鳳和楚留香兩人也彎腰鏟著沙子,往前走去。
聽到“上官”兩個字,荊無命就上心了,他慢慢靠近兩人。
終于……
兩人說話的聲音清晰不少。
夜幕晚風,他處在下風口處,動靜又小,兩人根本沒發現身后有人的模樣。
他們自顧說著話,鏟著沙子挖什么東西。
“你說這上官金虹,武功了得,為人又謹慎警惕,要怎么才能把人弄上賊船?”
賊船?
什么賊船?
這兩人要對上官金虹不利?
荊無命灰暗沉寂的眼睛,轉到背對著他的兩人身上。
死死盯著。
“不太清楚,但估摸著不會用什么好手段。”楚留香道,“而且,他身邊只有荊無命一人,說不準為了籠絡他,給他再送幾個如同荊無命這樣的死士,上官金虹就心動了。”
荊無命的手,放上劍柄。
不。
他不允許。
上官金虹身邊,只能有他一個人!
對方說過,他是他最好的武器,是他的另一半生命,是他的影子。
他們之間不可分割!本該一體才是!
荊無命捏緊手中劍柄,將長劍緩緩抽出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打斗不要命,卻不是一個會偷襲的人,所以他準備給對方一點提醒,提醒他就在后頭。
腳下細碎的沙礫,發不出什么沉重的聲音來,于是他往前行走幾步,準備開口示警。
此時,恰逢日光退隱。
金烏將自己最后一絲光,藏進地底。
葉蟬衣也聽著系統傳來提示音。
【“我是一棵仙人掌”1-5號種子,啟動倒計時——00:00:00:03】
她停下跨越碎石的腳步,朝沙灘方向看去。
剛仰頭,就得見一叢綠影,勾住了一抹金黃的衣衫,倏然飛到半空之中。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跟著抬頭,瞧向茫茫夜色。
“那是……荊少俠?”隔著一道黑色紗布,老刀把子覺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許……看錯了吧?
原東園的關注倒是在仙人掌上:“這是什么東西?”
荊無命居然也擋不住它一襲?
更驚奇的是,它是怎么瞬間長成這樣高的模樣來?
是機關?還是真的仙人掌?
葉蟬衣手上搭起涼棚,極目遠眺。
不等眺完。
咔吧——
仙人掌不能承重,半道斷折。
啪!
它斷裂時候,竟沒有朝前彎倒,落入海水之中,而是兩邊錯開,像筷子一樣并起來。
這下。
距離猛然縮短一半,他們可算看清楚了。
——掛在尖刺上面的人,的確是荊無命沒錯。
這清脆的斷折聲,實在不算小,上官金虹都聽到響動,從林子里面出來。
他瞧著掛在仙人掌上面的荊無命,一個飛身,抓住荊無命的領子,將他救了下來。
荊無命軟軟倒在上官金虹懷里。
葉蟬衣揚眉。
下一刻。
陸小鳳和楚留香就目睹了上官金虹齜牙咧嘴,將荊無命往地上一拋的暴行。
可憐的荊無命,本來還有幾分清醒,這一丟砸,眼前晃蕩著,閃過上官金虹那捂著胸口痛苦的臉,徹底昏了過去。
可上官金虹大概也不曉得,刺能從荊無命身上扎到他身上,自然也能從衣服上扎到他手上。
下一刻,他就拿開自己的手,臉上青筋爆出,冷汗潺潺。
他看向自己瞬間腫成蹄子的手,張開的五根爪子,顫抖不止。
“是你們搞的鬼!”上官金虹鬼面一樣的銅鈴大眼,緊盯著拿桶的楚留香和陸小鳳,“是你們算計了他!”
陸小鳳一手舉起鏟子,一手舉起桶,滿臉無辜:“上官幫主,做人得講良心,我陸小鳳靈犀一指有沒有這樣的威力不說,你看我兩只手忙活成這樣,能騰出手來算計他?”
楚留香也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東西,彰顯自己的無辜。
上官金虹握住自己不停顫抖的手腕,逼近兩步:“如果不是你們,又會是誰?”
陸小鳳舉起鏟子,指向那足有兩三層樓高的斷裂仙人掌:“大概……是它?”
這東西種下來以后,到底是怎么樣瞬間長成這么壯觀的?
見過沙漠仙人掌的陸小鳳,實在沒辦法將兩者聯系起來。
他那驚訝贊嘆的眼神,似乎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不似作偽。
上官金虹的目光,落到從亂石小徑里,蹦跳出來的葉蟬衣身上。
葉蟬衣:“?”
干嘛這樣看著她?
她快走幾步,走到這邊來:“發生什么事情了?”
近了看那仙人掌,有一種看港口巨型雕像的感覺,總覺得隨時會朝自己壓下來。
她按捺住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覺,看向躺在沙灘上的荊無命。
“這是……荊少俠?”葉蟬衣蹲下來,拿過陸小鳳手上的鏟子,試探著將人臉上頭發撩開。
荊無命是仰天-朝上掛著的,身上的刺主要在腰臀和肩膀位置。
他被上官金虹從后抱在懷里面,猛地一丟,面朝下趴著了。
衣服整整齊齊,沒有大洞口,實在瞧不出來哪里有傷。但瞧瞧上官金虹那紅腫漲起的手掌,估摸著衣服底下的皮膚,應該傷得不輕。
葉蟬衣走神想了個問題:這仙人掌也不太科學的樣子,綠色的身體都放大了,尖刺竟然還細小如汗毛,沒有等比例放大。
就離譜。
“你不知這是誰?”上官金虹將她走的神拉回來。
葉蟬衣肯定不騙他:“知道啊,看這衣服肯定是你們金錢幫,他這么瘦,你又還站在這里,那他當然只能是荊少俠了。”
——她并沒有這么蠢。
她一臉真誠瞧著他:“剛才的疑問,就像是見面說‘吃了沒’一樣,表達一下問候與關切而已。上官幫主,不要太計較。”
——也并沒有打算扯這種拙劣的借口。
上官幫主:“……”
江湖傳言也不全虛,冰蟬仙子的確有一張能將人氣死的嘴。
他深呼吸一口氣,準備說點什么。
葉蟬衣卻站了起來,拍拍陸小鳳肩膀:“走,繼續撿海貨,今晚能不能吃上海鮮大餐,就靠你們倆了。”
陸小鳳指了指荊無命:“那……”
“哦……”葉蟬衣轉頭,看向老刀把子,“老刀前輩,勞煩你找個會醫術的人來幫忙,也不清楚荊少俠到底怎么了,這上官幫主才碰了他一下就成了這模樣,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冒險比較好。”
老刀把子不想去,他暗沉嘶啞的聲音“喀拉”著響起:“傳聞葉姑娘一手毒術出神入化,不如你來看看情況如何?”
“瞧您說的。”葉蟬衣笑道,“毒術能救人嗎?我要過去,只能給荊少俠傷口撒鹽、雪上加霜、油鍋潑水。”
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們啰嗦的時間里,上官金虹已經用內力將手中毫毛一樣的刺逼出來了。
一粒粒紅彤彤的血珠子,也從他掌心冒出來。
隨著毛刺滴落在地上。
便是在此時,花滿樓急切的聲音,隨著一道細微的“咔擦”聲響起。
葉蟬衣抬眸一看。
小樓一樣的仙人掌,往他們這邊壓過來。
呔哦!
這么刺激!
葉蟬衣拉著陸小鳳袖擺,陸小鳳拉著楚留香袖擺,三人你拖我拉,慌忙往旁邊逃去。
嘭——
三人齊齊往側面一撲,摔在沙灘上。
溫雅君子快步過來,伸手扶起葉蟬衣和陸小鳳:“你們沒事吧?有沒有被仙人掌揩到身上?”
“我們沒事,別擔心。”
陸小鳳被花滿樓攙起來時,伸手把楚留香也攙起來。
三人蹦起來,撣著身上的沙礫。
陸小鳳甚至還有精神,去追甩到一邊的木桶里溜出來的海貨。
“休想逃!”
伙伴安危確定,四人一起迎著風,月下逐……海貨。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
他們四個,真的沒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妥嗎?
第153章 誰是計中人(抓蟲)
月色現出天幕。
海上明月從波浪一般的水中冒頭,像一個偌大的白玉濯手盆,帶出大片大片的粼粼白光。
將海貨重新裝進木桶的四個人,后知后覺想起來一件事情。
“誒,上官幫主和荊少俠呢?”
他們橫掃海灘,沒掃到人。
區區躲避仙人掌的事情,對上官金虹來說,應當不是難事。
看不見人,是回去睡覺了?
作息這么健康,太陽下山就要睡?
老刀把子木著臉,指向那倒塌的龐大仙人掌。
葉蟬衣他們艱難辨認,才從一片金黃的衣角里,找出兩人所在的位置。
嘶……
不應該啊。
“荊少俠昏迷著,不能躲開就算了。”她很是疑惑,“上官幫主老寒腿突然犯了?”
老刀把子心里:呵呵。
他可看得清清楚楚,上官金虹當時扭身就要走,只是雙腳好像被什么東西粘住了一樣,完全阻礙了他的腳步。
當時是。
靠近上官金虹的人,也就這么幾個。
要說對方沒有動手搞什么幺蛾子,他不信。
疑惑了兩秒,葉蟬衣也想起,商品詳情好像有介紹什么百分百扎中還是怎么著來著。
這功能,妙啊!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救人?”楚留香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的花滿樓,這么說道。
然而……
仙人掌有刺,刺上帶毒,會讓人痛癢難耐。
葉蟬衣果斷道:“勞煩兩位前輩在這里等著,我們先將海鮮送回去,順道喊人過來將這東西弄起救人!”
其實不搬開也不是不行,她剛才順嘴問過統統,這東西和氣球的原理差不多,等過一陣子,自動就會縮回去。
不過她也不能說。
否則,這兇手多明顯。
她也只好做戲,回去找前山守衛準備好搭建房子會用到的堅固木頭、繩子等等工具,集結幾十號人,浩浩蕩蕩往沙灘上去。
這時候,仙人掌已經縮水近半。
葉蟬衣故作吃驚:“咦咦?這仙人掌怎么變小了?!”
原東園聽著那造作的驚訝聲,輕輕瞥去一眼。
呵。
誰知道呢。
不過就算仙人掌變小了,人還是要救的,只是仙人掌的重量,出乎意料之外的輕,他們很輕易就把仙人掌抬起來。
而后。大廚用他那一手抓野雞的絕活,拋動繩子套住上官金虹的一只腳,拖了出來……
上官金虹那雄壯的身軀,在沙灘上拖出來一條小溝。
葉蟬衣靠近,提著燈籠一照。
面朝上倒下的上官金虹,滿臉密密麻麻的小刺,整個人浮腫了兩三倍,有點像無端胖了一百多斤的河豚……
一群人倒是有點無從下手。
葉蟬衣心想,拖都拖了,那就直接拽著繩子,把人弄上擔架算了。
——反正上官金虹本人昏迷著,沒有人發出異議。
“兄弟,你去找點香油來,給他們涂在身上所有被扎到的地方,過一陣刺就會自己浮出來,用水沖洗過涂藥就好。”
老刀把子那吊死鬼一樣嘶啞的聲音,從背后響起:“葉姑娘對如何處理這傷,似乎十分熟悉。”
突如其來的飄渺聲音,沒把葉蟬衣嚇到,但是嚇到了面朝林子,被黑暗凝視的大廚。
他抬著簡易擔架的手一抖,昏迷的上官金虹就像食堂阿姨勺里的菜,一下就滾了大半出來,剩下的大半也被拖著,滾到沙地上。
葉蟬衣轉頭看老刀把子:“老刀前輩和上官幫主……有仇?”
的確。
他想上官金虹死,這樣就不會有人和他爭搶江湖至尊的位置。
這種話,自然不能這樣說出口。
他只是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葉蟬衣也并不是想要聽到他的答案,她就這么一說,便去幫忙將荊無命也給處理了。
四人組由此得了個機緣,邁進林子邊緣,到達精舍。
“邊緣可以走一走,但是里面絕對不能去!”大廚神秘兮兮叮囑道,“里面真的有鬼,木頭都能變成人,要是不小心闖進山洞,還能看到水鬼、吊死鬼、發鬼、餓死鬼……”
葉蟬衣抬手攔住他說的話:“等等,你進去過?”
“沒。”大廚左右看看,小聲道,“但是我們在這里十幾年了,大家都這么說。以前有幾個不怕死的進去過,第二天就變成了水鬼、吊死鬼和餓鬼回來!聽說,鬼怪都是要找替身的!”
葉蟬衣恍然:“哦……原來如此。”
她側首,看著水汽彌漫的林子深處,一臉探究的神色。
大廚:“你別不信。”
“我信啊。”葉蟬衣捏著腰間掛折扇的袋子,斬釘截鐵道,“我一定不進去!”
——她是個聽勸的人。
不放心的大廚,又叮囑了兩遍,才拿著香油進去,給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涂抹。
兩人一個仰面朝天砸,一個趴在地上砸,還真是剛好湊夠正反兩面,一個人的份。
“我們……”站了一陣,葉蟬衣指了指外面沙灘,“也幫不上什么忙,就不在這里逗留了,直接回去吧?”
老刀把子轉向他們:“那就一起回去好了。”
先是“表哥”出事,后是上官金虹和荊無命。
如果說這里面沒有葉蟬衣的手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還是得盯緊一些。
“好啊。”葉蟬衣像是沒聽出里面的懷疑,做了個“請”的姿勢,“前輩先。”
老刀把子雖走在前頭,可一直分神注意著葉蟬衣他們的動靜。
四人好像格外老實。
花滿樓和楚留香兩個翩翩公子,從風花“霜”月聊到詩詞品鑒,從詩詞品鑒聊到詩人詞人生平,又從人的生平聊到各個時代的游俠情懷……
葉蟬衣和陸小鳳就不一樣了,他們倆在聊兩桶海貨要怎么煮,清蒸、燒烤、干鍋、燜燉……
——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烹飪手段。
老刀把子聽了一路對他來說沒有用的話。
四人回到溶洞前,還真挽起袖子,弄起海鮮。
這種事情,楚留香也很拿手,比起只會說不會做的陸小鳳,楚留香擔起了這次烹飪的大任。
他們還樂滋滋翻出來一壺酒和一托盤的杯子。
咕嚕——
“來。”四人杯子撞到一起,“干!”
山間明月,滿杯冰雪,盡入咽喉。
葉蟬衣看向老刀把子和原東園:“兩位前輩不一起來?”
原東園拒絕:“老了,吃不動。”
老刀把子怕東西有毒,但是只毒別人,不毒他們四個,也拒絕了。
跟了一晚上。
四人老老實實,什么都沒干。
他們甚至還伸出援手,好像出手救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
“他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老刀把子看著四人轉進竹林的背影,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感覺這四個人就像那片沒有燈火的竹林,黑暗幽深,一點子前路都看不見。
陸小鳳已經夠難猜測的了,這四個人湊起來,腦子越發不正常!
他們將人擄來,又這么快被他們救走,還不限制他們的行動,更是好酒好菜招待,他們就不覺得有什么地方奇怪,想要調查一下嗎?!
為什么他們還有閑心去沙灘撿海貨!
撿了還拿回來煮著吃,飲酒吟詩玩什么飛行棋!
簡直了。
原東園背著手,往山道走。
他只留下一句話:“我們的目的,只是要將人看在眼皮子底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老刀把子低聲啞笑:“難道你就不想為你兒子報仇?”
“我手無縛雞之力……”原東園只是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想要報仇,自然要耐得住性子。”
說完,他就繼續往山道上走。
老刀把子黑紗背后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哼。
說得真好聽。
島上的生活似乎一成不變。
關外。
黑珍珠坐鎮帳篷之中,緩緩展開一封信。
她看著信上的內容,冷淡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
“我出去一陣。”她拋下一句話后,翻身上馬,和自己兩個貼身護衛,如同大漠疾馳的風,飛閃到蘭州城。
馬不停蹄跑了一天多,才停下來。
她翻身下馬,直接上手砸著姬冰雁的府門。
“鐵公雞!開門!”
姬冰雁懶得理她的野蠻,讓侍女去開。
侍女還沒轉出院子,黑珍珠已經翻墻進來了。
拿著刀劍的護衛一看,是這位主,都不知道應不應該攔。
姬冰雁揮揮手:“不用管她。”他扭頭看一身勁裝的黑珍珠,“這么匆忙,有什么事情?”
黑珍珠將腰間的信,拍到桌上:“衣衣要和花滿樓成親了,我們送她一份特別的新婚禮物。”
姬冰雁快速看過信上內容,冰冷的臉上,也浮出一抹笑容來。
“有情人終成眷屬,值得大禮。”他也不窩在柔軟的絨毛墊子里頭了,起身換一身衣裳,和黑珍珠一起準備去。
大漠黃沙陣陣,他們向東而行。
保定府。
李尋歡拿著葉蟬衣送過來的信件,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落款,才確定是給自己,而不是給林詩音的信錯送過來。
他撕開信封,快速閱覽完。
原來有這樣的內情在……
難怪會找上他。
李尋歡搖頭輕笑,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上一口酒。
喝完,他一抹嘴巴,仰頭長笑,將酒壺丟回桌案上。
他朗聲喝道:“傳甲!出門!”
向西去!
京城。
六扇門同樣收到一封信的無情,唇角勾起一點笑意來。
“江南傳信,葉姑娘和花七公子大婚。”
正在順手澆花的鐵手:“真的?!”
他將木桶和瓢放下,伸手在衣擺上擦了擦,快步過去拿起信封看。
看著看著,臉上就露出開懷的笑。
追命把酒壺塞住,也湊過來:“幾時?”
鐵手的手指,順著信封往下滑,定在日期上。
“哇!這么快!”追命一下彈出去,坐到樹根底下,重新拔開酒塞,給自己倒下兩口酒,“值得舉杯慶賀!”
靠在樹下的冷血:“……”
那他豈不是天天在慶賀。
就是想要喝酒的借口。
他轉開眼,看蝴蝶從高墻外飛進來尋花。
信看完,送往神侯諸葛正我桌上。
諸葛正我看完,樂呵呵順著胸前的胡須:“葉姑娘幫了我們這么多大忙,看來這次,我們要送上一份厚禮,才算對得住她。”
“什么厚禮?神侯要送誰厚禮?”一道聲音從書房外傳進來。
諸葛正我一驚:“皇上?您怎么這種時候出宮!多危險!”
“神侯不要擔心,朕是皇上,有人保護我。”皇上轉移話題,“諸葛卿家還沒告訴朕,要送誰厚禮呢?”
諸葛正我無奈搖頭,將信紙奉上:“剛想進宮面呈皇上,沒想到皇上先來了。”
皇上三兩下瀏覽完信的內容,他樂道:“多送些,到時候,朕也挑一些賀禮一起送去。”
希望這姑娘,今歲也多多給他清剿一些贓銀。
“容臣準備一二。”諸葛正我行禮退下。
江南。
花懷聞提筆書寫著什么。
寫完風干后,將紙張折疊好,塞進手指大小的竹筒里面,交給旁邊候著的司空摘星。
“麻煩你走一趟了。”
司空摘星將東西收好,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我先走了。”
他一個翻身,消失在屋頂上。
花懷聞放下筆,走到庭院里看假山流水。
分別的第三十九天,不知他的小柳一切可好。
西南。
朱停窩在自己的搖椅里面,輕輕晃蕩著。
他那西瓜一樣的肚皮,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老板娘——朱停的老婆,拿著一張信紙,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老板!你的信!”
她戲謔叫著別人對他的稱呼。
朱停睜開眼睛,伸手朝她要信:“給我。”
老板娘有些不高興將信摔進他懷里。
“信信信。”她嘟囔著,摸著自己風情萬種的臉蛋和身段,“你除了信,還能瞧見什么?”
朱停拿著信,重新躺下:“還有你。”
這人真是奇怪,日子好生生過著,就喜歡給自己找點兒不痛快。
何必。
事情能少管一些是一些。
活著不容易,該歇著就好好歇著,死了叫失去意識,并沒有享受閑暇的樂趣。
老板娘瞬間高興:“來,說說是哪家姑娘給你寄的信。”
“柳家。”
柳?
“唉喲。”老板娘驚訝,“都是師父送來的信?”
朱停“嗯”了一聲,將信收起來:“走,去神水宮把剩下的機關全部修好,我們該要準備準備,去江南喝喜酒了。”
老板娘問:“誰的喜酒?”
朱停放好信,轉頭笑道:“自然是七童。”
太平王府。
宮九坐在鋪了狐貍皮子的大椅上,垂眸看向跪在地上那個戰戰兢兢的青年。
在他背后,站著六七個臉上帶著面具,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就這樣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山似的壓在青年心上。
“你……便是皇叔藏了許多年的那位兄長?”
南王世子撲到宮九腳下,拼命磕頭:“不關我事,是父王見我和皇上長得像,想要讓我替代皇上坐上皇位而已,與我無關啊!我……我一點兒也不想要當皇帝!真的!”
“你不想做?”宮九挪開自己的腳,踩上南王世子肩膀,逼他看著自己,“你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甚至連皇上身邊資歷最老,最受信任的老太監都收買了,你說你不想要做皇帝?”
南王世子神色慌張,拼命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道:“不是啊!這些事情都是我爹干的,是父王他……他想要我做皇帝!”
“既然皇叔想要你做,你就做。”宮九腳下用力,將人踹翻過來。
他俯身,靠前一些,盯著青年的眼睛:“弟弟幫你一把,你說如何?”
南王世子看著宮九眼里閃爍著的瘋狂笑意,整個人都懵掉了。
“幫……幫我?可……可太平王不是以保家衛國為己任,與諸葛神侯一般,是圣上最為信任的忠臣?”
他眼前這個人,是太平王世子沒錯吧?
真的沒被人易容代替嗎?
宮九眼里的海浪,翻涌起來。
南王世子甚至可以看到里面涌動著的恨意。
恨意?
宮九在恨自己父親?
為何?
難道真像父王所說那般,宮九誤以為太平王殺掉了西夏送來的太平王妃?!
“他是他,我是我。”宮九從靴子里掏出一把(革翁)刀①,挑著青年的下巴,“他要護主是他的事情,我要反了,是我的事情。明白?”
小刀貼在臉上的冰寒氣息,讓南王世子喉嚨發癢,卻不敢咽下唾液。
“明……明白。”
宮九用小刀拍著他的臉:“你還做不做皇帝了?”
南王世子忍著眼淚,點頭:“做……做。”
“很好。”宮九將小刀往下,在南王世子手掌上劃破。
血,一下就冒了出來。
南王世子從出生到現在,皮都沒磕破過幾次,宮九這一下,讓他痛得直哆嗦。
可他也不敢放聲叫,只能嗚咽著流下眼淚。
“兄長這流眼淚的模樣,可就不像那小子了。”他用帶著血的刀背刮走南王世子臉上的眼淚,“那小子小時候跟在我屁股后頭,從三十多步的階梯上滾下來,可都沒掉下一滴眼淚,只是紅了眼睛而已……”
南王世子往后退縮,生怕那小刀尖尖,將自己眼睛戳瞎。
“比起他……”宮九搖頭嘆息,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抹干凈自己的(革翁)刀。
唰——
(革翁)刀回鞘。
“……你差太遠了。”宮九語氣里,還有些嘆息的意味。“等你登基以后,記得先在太平王面前殺了我,再殺了他。明白嗎?嗯?”
他一手撐在膝蓋上,臉上和眼中都沒有絲毫感情。
仿佛他們說的話,是“吃飯沒”這種尋常小事。
南王世子一時之間,都不敢應答。
他不能肯定宮九是屬于父王所說的“可以利用的恨意”,還是識破了他們的想法,說出來試探他們對他有沒有殺意。
“殺個宗親就怕了,你怎么能當皇帝?”宮九緩緩抬眸,緊盯著他的眼。
南王世子被他眼里猛然釋放的滔天恨意嚇到,趕緊喊著:“殺!我殺!我一定先殺太平王,再殺你!”
宮九垂眸,將眼中恨意收拾好,重歸淡漠。
他站起,拍拍袖擺沾上的灰:“來人,將他收拾好。”
火燭在背后搖曳,將宮九整張臉掩蓋于黑暗之中,長長的影子,把南王世子包裹住。
那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看見了惡鬼。
——藏著屠龍刀的地獄惡鬼。
冷汗和衣裳,將他皮肉拉扯著。
無名島。
唳——
海鳥高聲吼叫,盤桓在無名島上空。
葉蟬衣邁上最后一級臺階,于山巔處仰頭追逐。
“鳥兒可真是自由。”她閉上眼睛,聞著山下傳來的飯菜味道,“不過還是做人好,可以吃熟食。”
還以為她要講些什么人生感概的老刀把子:“……”
“幾位到島上來,也快一個月了。”老刀把子看著他們幾個的表情,“難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家里人?”
葉蟬衣準備抬腳下山,聞言扭頭看他:“你送我們回去?”
老刀把子:“……不送。”
想什么。
葉蟬衣差點兒翻白眼,忍住,只是閉上了眼皮子,再睜開:“那……老刀前輩這不是廢話?我們又找不到辦法回去,不住在這里,難道要住海里?”
系統也沒神通廣大到給她搞一個能自動循環清新空氣的龍宮啊。
一日一度的廢話講完,再無話可說。
吃飯時,葉蟬衣建議道:“上官幫主和荊少俠應該能吃點兒別的東西了,我們待會兒給他們弄點肉送過去吧。”
天可憐見的,千萬別在她拿到賞金之前掛掉。
活人和死人的賞金,可差得有點兒遠。
她在心里默默點香祈禱。
用食盒裝了一些飯菜過去,葉蟬衣殷勤得仿佛去郊游,裝得滿滿當當。
今日。
上官金虹總算可以說話了,那浮腫的咽喉,恢復正常。
他一開口就是質問:“無命說,他聽到陸大俠和楚香帥兩人講,要將我拉進賊船?”
給上官金虹送人的事情,他倒是思索了許久,瞞了下來。
“還有這種事情?”葉蟬衣一臉詫異,回頭看向陸小鳳,“老陸!”
陸小鳳大叫冤枉:“荊少俠是不是沒聽全,我說的分明就是無名島奸詐狡猾,不知道用什么條件將上官幫主拉上賊船,聯手把我們幾個困在島上。”
“不錯。”楚留香點頭,“我們只是在商議揣測無名島將我們引來的用意罷了。”
老刀把子:“……”
現在的年輕人把戲,怎么有點兒不一樣了。
將上官金虹疑惑解完,一群人說要深夜踏浪,尋求浪漫與詩。
老刀把子不想奉陪了,回到自己屋里去。
吱呀——
門打開,本該被鎖住的宮主,在屋里端正坐著,正凝睇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還好我不僅有大綱,還有細綱,不然今天完全寫不完……】
第154章 燒掉他的鬧鬼林子
月色從枝葉間疏疏漏下,像是被巨人踩碎一樣。
星星點點,顯得十分斑駁。
老刀把子警惕轉身,將門扇關上。
他伸手拿過蠟燭,點燃。
呼——
火燭搖曳,拉扯出兩個人的影子,按在墻上。
“你怎么來了?你等我去找你就行。”
宮主這一離開,要是葉蟬衣他們四個剛好回去,豈不是要露餡了?
他看過去的眼神帶上些許譴責。
此舉,太冒險了。
那幾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隔著一張黑紗布,宮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大致能猜到對方的沒好氣。
“老刀把子請放心。”宮主翻開托盤上的杯子,自己給自己倒茶,“都和他們在一個屋檐下呆了近一個月,他們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情,我很清楚。”
再者。
都快一個多月了!她像看家的狗一樣被綁在那里,偷聽四人談話,還不夠嗎?!
——師父將她關在漆黑不見光亮的密室里頭,對她的耳力訓練整整半年,就是為了這樣一件事情。
對此,老刀把子不做評價,他只問:“你過來有什么事情?”
要是沒事情,還是趕緊回去比較穩妥。
宮主喝著茶壺里面倒出來的涼水:“昨晚,四人商議說,除了林子以外,這島上他們都翻遍了,沒有任何蹊蹺。”
“他們是終于決定進林子里面,一探究竟了?”老刀把子道。
這一天是不是來得太久了。
看來吳明老頭子說得對,和這四個小年輕打交道,就是要少一個心眼。
越是將陷阱明晃晃擺出來,他們才會猶豫著踩進去。反倒是那些精心的設計,敵不過幾人轉念一瞬的拆解。
——聰明人,還得靠直白的陰謀打敗。
“非也。”宮主的茶杯還在嘴邊,說出的話帶上細細回響,“他們決定今晚做些準備,趁著我們不注意,天將曉時,便直接放一把火,燒掉林子。”
要不然,她敢隨便出來溜達?
還不是算準了他們要辦成這些事情,短時間內回不來。
事情還有三天就能成,她還不至于耐不住性子。
老刀把子的聲音沉下來:“燒掉以后呢?”
倘若地方燒掉,他們是不是就要立刻逃離這里?
還有三日,絕不能功敗垂成于此。
“你放心好了,他們沒有船,離不開這里。”宮主放下手中杯子,“他們打算等三日后大船過來送糧送水時,偷偷潛上去,伺機離開。”
林子突發大火,四人調查需要時間,他們又何嘗不需要時間來處理后續?
總不至于真的讓無名島被燒成光頭島。
“哦?”老刀把子黑紗后面的眉頭,微微鎖起,“怎么會這么巧?我們打算三日之后,放四人回中原,他們就剛好計劃在三日后搶船?”
其中,不會有什么陰謀吧?
宮主覺得他真是多慮:“船到來的時間,難道不是我們來安排?”
要是他們安排在四日之后離開島嶼,他們可不就得等四日以后才能偷偷上船?
老刀把子盯著火舌突突搖曳的光,沒有回答。
他總是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
黑紗遮掩,火光在他眼中變得朦朧許多。
朦朧火光落在黑暗之中,像是天上墜落人間的一點星子。
初時只是一點、兩點、三點……后來火光越來越多,在幽暗的森林之中,拖出一條長龍來。
長龍游出森林,盤踞開闊平地,將開平衛邊境線團團圍住。
料峭春夜有風生,如鋼刀刮過臉頰。
開平衛守城大將站在城頭,臉色肅然,鷹隼一樣銳利的雙眼,死死盯著遠處的火把。
“西夏這是想要和我們扯破臉皮了?”幕僚站在守城大將旁邊,聲沉如大鼎落地。
呼嘯的風,將他們肩上披風滾卷。
守城大將沒有說話,他仰頭看著天上稀疏星子,吐出一口帶著嘆息的熱乎氣。
氣如霧,盤旋被風吹走。
淡淡的霧氣纏上巨木。
神水宮的弟子,一身翩翩白衣,站在起伏的山巒上,往下眺望。
她們如同纏繞山間的云,干凈、潔白、似能隨著山風飄去。
下方是一條環繞青山的河,河波淌著月光,整條玉帶粼粼耀耀。
水母陰姬剛毅的臉上,面無表情,只盯著所謂來傳話的使者。
那比春夜河水還要涼的眼,令使者狠狠打了個哆嗦。
“九少爺說了,陰姬宮主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您和神水宮的弟子守在這漢水之上,不讓分毫,事情結束以后,司徒小姐準能平安歸來。”
使者來此,也只為這一句話。
他說完,便控制住自己想要逃也似離開的步伐,轉身穩步沒入濃霧之中,消失在暗影里。
由始至終,神水宮眾人誰也沒說話。
南蘋手持火把,神色帶有隱憂:“宮主……”
“不必多說,我主意已定。”水母陰姬抬手制止她要出口的話。
火光落在她的瞳孔里。
風一吹。
噗——
火光驟然熄滅。
眼前驀然暗下大片地方,桌案上的折子,根本看不清楚哪怕一個字。
皇帝停下手中筆桿。
嗑。
毛筆被輕輕擱置筆山上。
暗夜里,這一聲脆響顯得特別亮。
“來人,點燈。”
吱呀——
敞開的大門,被門外侍衛,伸手輕輕關上。
皇帝蹙起眉頭,看著朝他走來的大內總管王公公。
“王公公,你這是要做什么?”
王公公那張富貴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和往常并沒有任何不同的微笑來。
他將拂塵搭在肩膀上:“老奴這是要來伺候皇上,給皇上添燈。”
皇帝眼眸落在緊閉的門扇上,半點看不出來緊張或心焦。
他的表情很穩定,呼吸也很穩定。
“添個燈?還需要特意關上門嗎?”
王公公樂呵呵道:“陛下沒添過燈,恐怕不明白,這風一吹呀,蠟燭容易點不著。”
他“呼”一下吹亮火折子,攏著手點上蠟燭。
“虛偽。”
一道冷意滿滿的聲音,從后側傳來。
王公公臉色不變,朝著那邊恭敬彎腰行禮,嘴里喊著:“老奴見過陛下。”
皇帝轉過頭去,看著從后殿出來的人,有些驚疑。
“九哥?!”他看著一身華貴衣彩的宮九,神色凝重起來,“你想要謀朝篡位?”
宮九背著手走來,站定在御案前頭,拿過一旁的折子,隨便看了兩眼又丟回去。
“我對處理這些枯燥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
皇帝的眼神,落到王公公身上,又轉回宮九那毫無波動的眼眸上。
“王公公方才可是沖著九哥喊陛下。”
王公公俯首認錯:“喊錯了。”
喊錯?
何其荒謬。
皇帝是一個字都不信。
宮九側首,看向后殿位置:“你還不出來?”
話音落。
后殿就走出來一個和皇帝穿著一樣衣服,面孔、身材、舉止都完全不差絲毫的人。
皇帝瞳孔擴大,一臉不可思議:“你……”
王公公恭敬朝著那邊行禮:“老奴見過陛下。”
“這是南王世子,我們那本該夭折了的兄長。”宮九道,“你看,他是不是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皇帝明白了。
他騰地站起來,抽出掛在背后架子上的長劍,對準他們的方向:“你們想要用他替代我。”
宮九坦然承認此事:“不錯。”
“那九哥可知,太平王年關之時,在西南邊關重鎮,九死一生打退當地盜匪,前兩日才能前來敘職,身上還帶著濃重到隔著御案也能聞著的血腥氣!”皇帝又是失望又是傷心看著他,“九哥這是要在太平王心上捅刀!”
宮九眸子里,烏云涌起,語氣倒是還穩穩當當:“不錯,我就是要他一生痛苦!”
皇帝眼眸中滿是不解:“為何?”
“你不要管。”宮九垂下眸子,再抬起的時候,恢復漠然,“今夜宮中要處守衛已被我們把控,西南兵符也被我們拿走,你不用指望他調兵救你。”
王公公笑瞇瞇道:“近來西夏興兵,軍隊調動頻繁,這點異樣,不會引起警惕;諸葛神侯連同無情幾位捕頭同走西南處理重案,回來必定經過漢水,那邊也有武林人士把守,拖一拖不是問題。”
皇帝長劍出鞘:“那我先殺掉你這個背主的狗奴才!”
“唉喲!”王公公矮著腰,往南王世子方向爬去。
唰——
長劍從王公公頭頂越過,徑直砍向剛點上的宮燈。
哐——
燈罩落地,火光也跟著落地。
轟——
火焰舔舐澆上火水的林木。
熊熊大火,瞬間燃起。
葉蟬衣拍了拍手:“好了。情況不明的壞東西,就應該全部燒掉。”
進去看就不必要了。
既然鬧鬼,那就把鬼魂一把火燎掉。
老刀把子站在山頂上,往著火的林子眺望。
旁邊。
宮主抱著手臂:“你看,他們還真燒掉了林子。”
“隨他。”老刀把子也不心疼,橫豎吳明那老家伙說了,只要這四個人在約定的日子之前,不離開無名島,就算是把整個島嶼掀翻都沒有問題。
只是……
他得尋個機會,透露不日就要離開無名島的事情。
“表哥”、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命運,他沒興趣經歷。
大火足足燒了三四個時辰,等火被澆滅后,林子徹底成了一片灰燼。
上官金虹和荊無命身上傷口好得差不多了,之前被折磨著睡不著覺,好不容易沉睡一回,卻被濃煙嗆醒。
兩個人恨不得剮了引起火災的人。
只是葉蟬衣偽裝得好,確定隔火帶生效以后,她拿石頭將大廚丟醒,就溜回去睡覺了。
救火的嘈雜動靜,愣是半點兒沒影響到她絕佳的睡眠。
直到正午,她才慢慢悠悠出現在人前。
剛走到可以瞥見溶洞前空地的山側階梯上,就被嚇了一大跳。
打了一半的哈欠,都夭折半途。
“嚯!”
她往后一縮,緊緊抱著花滿樓胳膊。
淺淺一數。
一、二、三、四……八十九個黑炭頭,渾身烏漆嘛黑,頭頂一團東西蜷縮起來,冒著白煙。
主要是。
那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透著點兒白,眨也不眨幽怨盯著他們看。
的確……有些嚇人。
大廚開口:“你們終于來了?”
他一說話,嘴巴就跟著噴出白煙——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轉場多,并沒有炫技的意思,只是想把畫面連起來,不然顯得太碎了,再加上他們本身就是一體的計劃,也相當于串聯在一起了。么么……】
第155章 商品:子母河河水
料峭春風吹走白煙。
山間微冷。
隨后。
天邊飄起了一點小雨。
大廚仰著他那被火熏成黑炭的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迎接這遲來的一場春雨。
為什么……為什么現在才來……
他的眼淚,順著春雨滑下來,在臉上開辟出一片斑馬線。
葉蟬衣:“……”
此時此刻,他們只想著趕緊到溶洞避雨,再沒有別的想法。
前山守衛救火好幾個時辰,身上滾燙得嚇人,壓根兒不想要躲這酥酥細雨,一個個反倒是張開懷抱,迎接天地的滋潤。
一如眾多草木。
進到溶洞的四人組,才發現溶洞里面竟然還有其他人在。
沒錯,就是老刀把子和上官金虹他們幾個人。
“嘿!真巧。”葉蟬衣甚有禮貌打招呼,“你們怎么也在?奇怪,這是預感今日有雨,搬進來煮飯了嗎?”
陸小鳳攪著大大的湯鍋,撈起一勺子牛肉,砸了下嘴。
聞起來好香。
趕緊,找碗筷去。
老刀把子瞧著少女那半點不心虛的眼神,說了一句:“這大火來得還真是蹊蹺,葉姑娘,你說是不是?”
葉蟬衣一貫不會正常答話,她頗有些驚訝看著老刀把子:“前輩居然覺得蹊蹺嗎?這一點兒也不蹊蹺。”
老刀把子黑紗背后的眼睛瞇起來。
難道,這丫頭要承認自己放了這一把大火?
這么說,她能有什么好處?
莫非這場大火的目的,其實并不是燒掉林子,進到里面去尋找線索,而是另有圖謀。
若是如此,她在圖謀什么?
“天干物燥,早春本就該是細雨霏霏的日子,但是這一個多月以來,只有寒風,沒有細雨,這林子都被吹干了,能不容易失火么。”葉蟬衣說得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半點兒心虛都瞧不出來。
老刀把子一干人等:“……”
這種無恥的話……的確是對方會說的話。
“來,先喝湯再聊。”陸小鳳將湯碗遞給葉蟬衣。
燒完火之后,一直等到現在才有東西下肚。
實在是太餓了。
他喝上一口熱湯,滿足喟嘆。
舒服,痛快!
葉蟬衣雙手接過湯碗,吹走熱氣,靠在山洞一側凸出來的石頭上。
四個人就這樣,硬生生將話題給岔走了。
上官金虹卻在這時候,舊事重提:“無命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們和無命的比武,是不是應該繼續進行?”
“是。”葉蟬衣理所當然道,“答應的事情,還是要做到的嘛。我向來是個講誠信的人。”
她嘴上應著,人卻在無名空間瘋狂翻背包。
“啊啊啊!統統!我還有什么特殊商品是還沒有拿出來用過,不會令人懷疑我身份的!快快快!救命的時候到了!”
往返奔波的小貓咪,還得抽個空用編譯程序,給她篩選背包里面的特殊商品。
滿當當的特殊商品被篩選剩下四五樣,貓貓讓她自己抉擇。
葉蟬衣捏著下巴,瞧著其中一樣,伸出了自己的魔手。
嘿嘿。
這玩意兒好。
荊無命面無表情拿著空碗走過來盛湯。
葉蟬衣趕緊喝完碗里的牛肉湯,湊過去排隊,等他盛完湯,假裝讓開位置,旋身避開。
滴——
一滴無色無味的水,從碗邊沿往湯里面滑落。
微微晃蕩的湯水,很快就掩去了它的蹤影。
往日里,葉蟬衣這種急匆匆喝完湯排隊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在大部分人眼里,她和陸小鳳有時候喝個湯就跟比武一樣,還要斗斗誰喝得更多。
幼稚,無聊。
【系統加持商品正式生效,脈象診斷需要兩日后。】
兩日?
也不是不行。
葉蟬衣伸手勺湯,順嘴道:“前山的朋友要收拾處理林子,也太辛苦了,不如我們這兩日都幫幫忙,過兩日再決斗,如何?”
荊無命聽上官金虹的,他本人并沒有說話。
上官金虹深怕夜長夢多,但他也不好露怯墮了名聲,亦深知講歪理講不過對方,便滿口答應。
盡管再過兩日,船只會過來接他們,那又如何。
船上,依舊是能夠比武的地方。
“好,隨你。”
如此,葉蟬衣便放心。
這兩日的功夫,她還當真花在奔跑于廢墟之間。
“她又怎么知道,這只是為他們設計的一個陷阱,現在困住他們的奇門八卦陣法被燒掉,他們什么也查不出來。”宮主站在山端,看著他們在黑漆漆的林木之間穿行來回。
老刀把子抱著手臂:“你將他們想得太簡單了。找不到東西,他們就能確定我們真的要將他們拖住,在中原做大事。”
“那又如何?”宮主撫摸著自己手上的白雕,臉有得色,“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哪怕他們現在出海,也已經趕不上了。”
白雕左右轉動著頭,看四處景色。
她將要傳遞的信件塞進竹筒里,手臂往上一揮。
啪——
白雕振翅飛去。
葉蟬衣眺望高空,見白雕往西行。
兩日很快過去,第三日馬上到來。
大船也到來。
葉蟬衣做著小機關,對被綁的宮主道:“鐵索換回繩子,我已經將繩子砍斷,用冰塊凍上,冰塊就放在銅盤里面,正用爐子加熱,過一刻鐘,你就能自由了。”
她將炭塞進爐子里,拍了拍手。
“我們走了,再見。”
他們走過這一個月多月以來,無數次踩上的道路,和大廚他們揮手告別。
——再見。
啪啪。
登船板被踩響。
葉蟬衣眼帶抱歉看著荊無命:“你瞧,看來我們只能在海上比武了。”
荊無命面無表情看著她,沒有理會,沒有說話。
他真像旁邊的木頭,一動不動,好似眼睛都不會眨一樣。
嘩啦——
大船開動,朝著西北方向行進。
海藍藍,天湛湛。
船破開一條鑲嵌花邊的路,一直往前行。
很快。
無名島就在視野中,變成了一點。
老刀把子抱著一把用布條卷起來的劍,走到伸懶腰的葉蟬衣旁邊:“你們看起來,好像半點也不擔心上岸以后,會發生什么事情。”
“擔心又如何?”葉蟬衣吹著涼涼的海風,“難道擔心的話,我們就可以馬上橫渡這海,回到岸上,還是岸上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花滿樓一手橫在腹部,一手背在身后。
他本在聽海上飛鳥的聲音,聞言也睜開眼睛,朝著老刀把子的方向,溫和且緩緩說道:“前輩這樣問,想必是事情已成定局。否則,這一趟你該想法子將我們綁起來,再帶回去才是。”
陸小鳳也隨之看過來:“花兄說得沒錯。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就算我們愁眉苦臉,也無濟于事。倒不如痛快一些,能在這海上多開心幾日,也算偷來的福氣。”
他揚了揚那和胡子沒區別的兩根眉毛。
“前輩將我們困在海島之上,不就是算準了這個日子。我們并非頭頂大鳥,插翅難飛,便只好留在島上。”楚留香將手往身后一背,仰頭看著碧海藍天,“倘若回去有什么難以接受,需要我們奮死抵抗的事情發生,起碼我們也算是見識到了另一片廣闊的天地。不虧。”
老刀把子藏在暗影里面的眼睛,有著欣賞。
這群年輕人,的確聰明,還足夠豁達。
勿怪吳明想要留他們一命,即便是他也想要留這樣的年輕人一條命。
這樣,江湖才有可能有未來。
唳——
好似響應他們所言一般,天上飛鳥振翅留下一句長啼,拖著白影離去。
四人相視,沒有酒,便舉著手,做了個酒杯傾倒的姿勢,為彼此的心有靈犀與高山流水遇知音而放聲大笑。
這不得不狂笑。
老刀把子都忍不住叫好,令人送來酒碗與兩壇子酒,一起開懷暢飲。
葉蟬衣不喜歡喝酒,平時也不喝酒。
可視野開闊,海風拂來,胸中一股意氣瞬間就高漲起來。
看來環境對人的影響,還真是龐大。
莫怪孟母要三遷。
她干得比誰都爽快。
有些辣口的酒,順著口腔流進咽喉、肚子。
整個人瞬間暖烘烘。
“痛快!你們幾個果真算得上是狂人!”老刀把子一連喝了三碗酒,就將酒碗一丟,摔進海里,快步回了艙房。
葉蟬衣兩碗酒下肚,臉都紅了一些。
她將嘴巴一抹,把看著老刀把子背影的視線,轉而看向原東園:“老刀前輩這是怎么了?”
原東園慢慢悠悠喝著碗中酒:“大概是,怕自己再喝下去,會心軟。”
“那前輩就不怕心軟?”葉蟬衣將眼尾高高挑起來,看著他。
原東園頭也不抬,垂著眸子看碗中天幕:“小丫頭不用試探我,我心里打定的主意,誰也撼不動。”
“即便你知道,很難實現?”
“百阻千險,不足以抵擋我的意志。”
“好!”葉蟬衣一拍大腿,將自己的酒碗倒滿,舉起來,“我敬原老先生一碗酒!”
原東園這才緩緩抬眸,看著她:“你要為這個敬我?你又怎知,我的目的不是要將你殺了,祭奠我兒隨云?”
葉蟬衣用手背擦走唇上水跡:“無妨,我只是敬重原老先生的精神意志,無所謂老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原東園將碗中酒仰頭飲盡,丟碗入海,轉身離開。
葉蟬衣笑倒在花滿樓的腿上:“原老先生,你是不是也怕自己心軟啦?”
原東園沒理會她,不發一言,轉身消失在船艙里。
上官金虹看著他們幾個,將喝完的酒碗重重放在桌上:“我可不會心軟,決斗的事情,照舊施行。”
葉蟬衣點頭,捧起酒壇子給他倒酒,順便……加了點兒特殊的料。
難得對方這么不警惕,不好好利用一下,都對不住她自己。
荊無命不喝酒,只在一旁冷眼看著。
葉蟬衣對他喊道:“放心,等我們酒醒了,肯定找你決一高下!”
荊無命不欲開口說話。
可……
喉嚨忽然之間就翻涌起來,胃部一陣急促收縮。
“嘔——”他單手撐著桌子,往旁邊吐出一口苦水。
葉蟬衣就坐旁邊,聽到聲音的瞬間,趕緊往花滿樓懷里鉆:“朋友,暈船你就說一聲,不要這樣一聲不吭就吐出來嘛,好嚇人的嘞!”
花滿樓紅著耳根,將人接住。
他用手肘撞了撞隔壁的陸小鳳,示意他挪個位置。
陸小鳳會挪?
他當即假裝醉了,靠上楚留香肩膀。
“楚兄……我好像有些醉了……”
楚留香也扶著腦袋,靠上陸小鳳腦袋,扮演難兄難弟。
“陸兄啊……我好像也有些醉了……”
兩個人的演技,一個比一個還要敷衍、漫不經心。
花滿樓:“……”
演得不好,下次不要繼續了。
溫雅君子自然不至于因此讓她坐回那有些臟污的位置,便只好站起身來,讓少女坐到自己位置上。
——不解風情。
陸小鳳和楚留香睜開眼,扭頭譴責那個站起來的人。
葉蟬衣倒是給力,剛坐下來就往后一靠,直接倒在君子小腿上。
花滿樓這下,徹底不能動彈了。
他要是退開的話,葉蟬衣絕對會膽大到讓自己砸甲板上。
為此。
他動都不敢動一下。
陸小鳳和楚留香默默朝她豎起大拇指。
干得好。
葉蟬衣得意揚眉。
機智如她,那還用得著說。
世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們這邊產糖的產糖,磕糖的磕糖,可上官金虹只有滿心的莫名。
來無名島的路上,他們也是一路坐船,荊無命一路都沒有暈船的跡象,現下怎么可能會暈船?
他鬼眼一般的銅鈴大眼,鎖定葉蟬衣:“你給無命下了毒?”
“喂……”葉蟬衣瞪大眼睛,“荊無命從今早睡醒到現在,他吃過什么嗎?或者吸過什么我們沒吸過的熏香啊、粉末啊之類的東西嗎?他上船到現在,連水都不喝,我怎么下毒?”
她添了一句實話:“就算我要下毒,也要毒上官幫主你啊!好歹上官幫主還和我們一起喝酒,有那么一丟丟的機會。”
荊無命終于想要開口說句話了。
嘴巴剛張開。
“嘔——”
葉蟬衣看不過去了,讓愣著的侍女趕緊去找個盆子,給荊無命接著。
吐了一陣,荊無命的臉變得蒼白如紙。
“船上沒有大夫嗎?”她挽起衣袖,“要不要我們花花幫你診一下脈?”
上官金虹對他們四人,一個都信不過。
“我自己來。”
他伸出手,給荊無命把了一下脈。
一盞茶功夫過去。
上官金虹的手,還按在荊無命手腕上。
葉蟬衣不怕死嘀咕一句:“江湖八卦報上的故事,其實是真的吧?”
這兩個人,不會真有點兒首尾吧?
誰料。
上官金虹聽到了這么一句嘀咕,不是怒斥她胡說八道,也不是用那雙銅鈴大眼盯著她,給她一點威脅,而是脫口而出六個字:
“孩子不是我的!”
在場的五人:“啊哈?”
上官幫主,他……理智還在不在?
花滿樓面向荊無命,溫和、關切地開口:“荊少俠介意我診一下脈嗎?”
荊無命看了一眼上官金虹,見對方眼神都渙散了,似乎經歷過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樣。
他的唇幅度很小地抿了一下,將手腕遞出去。
溫雅君子朝他安撫一點頭,輕輕將三根手指搭上去。
半盞茶時間過去……一盞茶時間過去……
花滿樓收回自己的手,神色之間有些復雜,可陪著葉蟬衣經歷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溫雅君子已經養成了就算一只母豬在他面前生下一個人來,他也不至于失態的本事。
但若是一個人生出一只小豬仔,就要另當別論了。
葉蟬衣心里對事實已經有所預設,可此時此刻還是免不了感到一絲絲緊張。
“怎么樣?”
花滿樓輕嘆一聲,說話的聲音更加柔和了,像是怕嚇著荊無命,又像是怕嚇著別的什么人一樣。
“荊少俠這幾日多些休息,千萬不要隨便做什么大動作。”
陸小鳳皺眉:“花兄,你到底診斷出什么結果了?”
“荊少俠他……”溫雅君子耳根一紅,慢慢吐出兩個字,“滑脈。”
那個“喜”字,他實在不忍心說出口。
哦,滑脈。
等等,滑……滑脈?!!
“噗……”陸小鳳一口酒噴出來。
那不就是喜脈的意思嗎?
荊無命懷孕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
“我來看看。”其他脈搏他不一定能辨認,但是與尋常脈象大相徑庭的滑脈,他還是能夠辨別的。
陸小鳳探過身去,給荊無命把脈。
荊無命本人已經深陷“我懷孕了”的回響之中,整個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什么反應都沒有。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
陸小鳳一屁股跌回自己的位置上,目瞪口呆,維持著手腕向前的動作。
他抬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
夭壽咯!
他的眼神,落到上官金虹身上,帶著幾絲探究,幾絲譴責。
上官金虹:“……我說了孩子不是我的!!”
陸小鳳點頭。
他懂他懂,和一個男人亂來,還讓對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的確是一件十分難為情的事情。
下意識的否認,以及后續的逃避不想面對,都是會發生的現象。
但一而再的否認,的確顯得太渣了!
“上官幫主的意思,我們明白。”楚留香放下酒碗,輕嘆一口氣,“我們會保守秘密的。”
上官金虹:“……”
要不這群人,還是殺了吧。
目睹了整件事情的護衛和侍女:“……”
嗚……
他們不會小命不保吧?!
葉蟬衣朝侍女招手:“那個……找個有經驗一些的侍女,照顧一下我們荊少俠。”
被點名的侍女,忙不迭跑了。
侍女跑掉后,關于“荊無命懷孕了,孩子他爹是上官金虹”的謠言,就傳遍了整艘船。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都聽到風聲。
前者怕上官金虹惱羞成怒,兇性大發,還特意前去找他,將他安撫住。
起碼有和他旗鼓相當的人在,對方不會沖動行事。
人散了個干凈,葉蟬衣抑制許久的笑意,終于……還是不能爆發。
——船再大,也耐不住他們就在甲板上呆著,這一笑,靠邊的艙房全都得聽到聲響。
她捂著嘴巴笑倒在花滿樓肩膀上。
陸小鳳回身,驚訝瞪大雙眼,壓低聲音喊道:“這是你的手筆?”
葉蟬衣猛點頭,想要壓住笑意小聲說話,但總是不成功,只好讓小貓咪幫忙打印一張商品說明的紙張出來,抖開給他們看看——
【商品:子母河河水
時效:三個月/滴,共六滴。
商品詳情:來自神話系統友情提供的西梁女國子母河的河水,吃下這一滴河水,無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你是單身還是有情人,都能在吞下去以后,短短享受一把懷孕的滋味。此乃增進夫妻感情,讓大渣男閉上他那花花大口的好東西!保管你用了不吃虧!
使用指南:只需要讓人入口,即可發揮作用。(ps:三個月的妊娠期,只不過是體驗包裝,第一個月相當于懷孕三月,如此類推,三倍進速。但并不保證能生下娃娃來,三個月后,鼓脹的肚子會用另一種形式恢復正常。)】
上面的字倒都是繁體字,也都豎著排列,只不過里面有些意思半懂不懂,只能明白個百分之八十。
也足夠了。
花滿樓都露出個忍俊不禁、拿她沒有辦法的表情來。
“也罷。”溫雅君子道,“這樣一來,他們總該要消停下來。”
荊無命不僅消停,整個人都像一朵脆弱的花,躺倒在床鋪上,由廚房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娘照顧。
大娘瞧荊無命長得白凈,只是臉上有三條傷疤,又懷孕了,便以為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因為毀容被上官金虹嫌棄。
“這男人吶,你有用又不屬于他的時候,對你可殷勤得很。一旦他確定你死心塌地跟著他以后,立馬就能翻臉不認人!”大娘苦口婆心勸著雙眼死灰,猶如枯木的荊無命。
荊無命眼睫毛一動,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橫豎大娘在船上照顧他的三四日,日日都這樣念叨。
直到……
第四日清晨。
廚房煮了一鍋魚粥。
上官金虹剛聞到那股味道,就扶著船艙里面的窗戶,開始嘔吐。
“嘔——”
正打算開窗透風的葉蟬衣、花滿樓、陸小鳳、楚留香,從四個窗格依次冒頭,目光詫異看著他。
“上官幫主你……”葉蟬衣欲言又止。
上官金虹黑著臉:“我沒有懷……嘔——”
葉蟬衣遞過去一個“我明白”的眼神。
看來。
他自己診斷過。
并且,應該是喜脈無疑了。
第156章 國師府是什么玩意兒?
天水一色之中,有一點遠帆。
船只緩緩在天津衛靠岸。
立在岸上的一群士兵,趕緊前來接人。
“敢問可是老刀把子大人?”前來迎接的士兵對著他行禮。
老刀把子看著眼前這個臉生的士兵,十分警惕掃過駐守兩邊的統一裝甲士兵們。
“誰派你來的?其他人呢?”
迎接的士兵還沒說話,就有兩個人哈哈笑著,來到他跟前。
正是隨他建立了幽靈山莊的“獨臂神龍”海奇闊,和原武當俗家弟子鐘無骨。
有這么兩個人在,老刀把子的警惕,才算是淺淺放下。
他交代下“表哥”傷重,需要找地方繼續修養,以及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懷孕的事情,便說要入京面見吳明和宮九二人。
海奇闊和鐘無骨錯愕結巴:“啊……啊?”
什么玩意兒?
誰懷孕了?
老刀把子臉色復雜又說了一遍。
饒是他,也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有了首尾,互相讓對方懷有身孕,若是不然,怎么就剛好是他們二人呢?
“是。”海奇闊收拾好自己臉色的驚詫之色,將他們引到路邊去,坐上馬車。
葉蟬衣四人掃著嚴陣以待的兵戈鐵甲,轉向老刀把子:“你們這是和官府勾結在一起了?”
老刀把子看著他們不算好的臉色,笑道:“此去京城也沒有多長路程,不如一道看看,不就知曉了?”
馬車疾馳,緊趕慢趕,趕在天黑之前進了京城。
京城里面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路上應該開的店鋪,一家也沒有漏掉,更沒有什么慌慌張張,民眾亂跑的事情發生。
只是……
京中巡邏的隊伍,倒是頻繁并且隆重了許多。
那陣仗,惹得不少民眾議論紛紛。
他們一路行來,也聽了一耳朵。
不過聽著民眾的猜測議論,好似是在說,前些日子有刺客入宮行刺皇上,被當場擊斃,皇上雖無大礙,但是卻雷霆大怒,最近在徹查此事。
葉蟬衣放下車上的簾子:“刺客?這刺客,不會和老刀前輩有關系吧?”
老刀把子暗沉嘶啞的嗓子一笑,像極了電磁不穩定的收音機發出的刺耳聲音,令人想要將耳朵全部堵上,離得遠遠的。
“是或不是,去到國師府不就清楚了?”他如是說。
國師府?
葉蟬衣茫然看向花滿樓:“我朝……有國師府這玩意兒?”
花滿樓搖頭,表示他也沒聽說過。
陸小鳳大膽猜測:“莫非,你們暗中派人刺殺皇上,又令人假意救駕,掐算什么天機之類的事情,將皇上哄騙住,給你們建立了一座國師府?”
“這就是你們將我們囚困無名島的真正原因?”楚留香若有所思掃過老刀把子和原東園的臉,“倒是好算計。不過前輩不怕,我們回來以后,會拆穿你們的詭計嗎?”
葉蟬衣捏著拳頭轉了轉腕骨:“我抓鬼,可很有一套。”
他們掩飾本性也沒用,這倆人也不會信他們不搞事情,不如直接一點展露。
老刀把子對此只是一笑:“去到國師府,你們自然就會知道你們應該知道的真相。”
應該知道的真相……
嘖,鐵定有內幕。
神神秘秘。
四人上下打量著他。
可惜,隔著一塊黑紗布,對方的半點兒表情都看不出來。
他們又轉向原東園,想要解疑答惑。
原東園沒有黑紗布遮臉,可他向來只有一個表情,看了和沒看,區別并不大。
四人眼神對視,將疑惑暫時藏住。
內城不能隨意奔馬,馬車徐徐駛過長街,兩匹皮毛油光水滑的棗騮馬,邁著閑適自得的“嘚嘚”小方步,停在一座宅子面前。
大宅深院,門口都比別人氣派不少。
朱紅大門白玉階,粉墻綠瓦柳周垂,門口坐震威風凜凜大獅子,古韻光華全不失。
葉蟬衣看著那金漆牌匾上,御書的三個大字——國師府,由衷贊嘆:“氣派。”
老刀把子倒是沒心思欣賞府邸,提著衣擺疾步往里面走。
穿過白石路板到達廳堂,途中可見四面抄手游廊,山石點綴,花團錦簇,流水相匯,亭臺樓閣相約,高低曼妙不可言說。
所謂一步一景,不過如此。
“華貴。”葉蟬衣再次點評。
光是那些山石,搬運費用恐怕都是萬兩起步算。
廳堂里,吳明坐在上座,卻換了一身道袍,瞧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兒。
在他左右兩側,站著兩個瞧著高高壯壯,卻不說話的男人。
兩人存在感極其低,要不是有心打量,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廳堂兩側,最靠近上座的四個位置,都空留著,似乎等人來坐。
其余座位全部都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根本沒地方坐,只能密密麻麻,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站好。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在右側落座,葉蟬衣看了一眼,毫不客氣跑到左邊坐下,并且拉上花滿樓。
陸小鳳和楚留香則繞了個圈,站到他們背后去。
他們一人抱著手臂,一人背著手,眼光四轉,打量周圍環境。
“橘子皮老頭兒。”葉蟬衣的眼睛四處溜達掃過人群,“怎么不見我柳姐姐?”
吳明還沒怎么著,剛剛帶路的海奇闊,就瞪著一雙小眼睛唬她。
“無禮!豈能這樣對國師說話!”
葉蟬衣才不理會他,只看向吳明一人。
吳明伸手往下壓了壓,示意海奇闊不要激動。
老刀把子的斗笠微微轉動,也看了過去。
吳明這老家伙,御下好手段,才短短一個多月罷了,就讓海奇闊幫他說話出面了。
呵。
他在心底里冷笑一聲。
恐怕他幽靈山莊的人在國師府呆久了,就得變成國師府的隱形人,而不是“幽靈”了。
吳明看向葉蟬衣,那張看著無欲無求仙風道骨的臉,慢慢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來。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四人組心里,同時冒出這句話。
“花夫人與我在一島上切磋,卻被島上奇門八卦吸引去,說想要在島上研究一段日子,估摸著再過幾日,就能出來和諸位見面了。”吳明老頭的橘子皮臉,笑得更皺巴了。
葉蟬衣伸手拿過手邊高腳小幾的糕點,不客氣吃著:“奇門八卦?我怎么記得,柳姐姐擅長的是機關之術,而不是奇門八卦。奇門八卦與玄術陣法相關,機關卻只是器械之精。要說柳姐姐對奇門八卦突然生出興趣,是不是牽強了一些?”
她的雙眼,也含笑看向吳明。
兩人眼神一個來回,無聲的風浪自廳堂涌動,兩側博古架上擺設的瓷器花木,都要為之嗡鳴。
論武功修為,葉蟬衣肯定干不過吳明,她也不是不要命的人。
相反,她惜命得很。
稍稍將內息外放,試探一二以后,她就撤回來:“不過柳姐姐天人之境,江湖無人可比,料想自身安全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我們就在此地,靜候她歸來就是。”
吳明呵呵笑著,撤回真氣,同時暗地里心驚。
上次見面時,葉蟬衣也不過是半步宗師的境界,剩下三個最厲害的也就到宗師境界,還是尚未至巔峰那種。
沒料到只是一個季節過去,柳天問竟將四人修為提高至此,連葉蟬衣都一腳邁進了大宗師境界,能夠肆意將內息外放,初步形成真氣。
而他練武幾十個春秋,也不過在前兩年才踏進天人之境,卻缺少些天地人三者之間直接的感應,無法再更進一步。
看來,從前江湖傳言,柳天問手握《戰神圖錄》殘本,應該是真的。
《戰神圖錄》,他勢在必得!
若是殘本到手以后,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將再也沒有他的敵手。
從此以后,他便是萬人之上,眾生之首!
除去天道以外,再無任何外物,能夠壓他一頭。
他按捺住自己陡然沸騰起來的血液,笑著對四人道:“國師府還算大,幾位全部住下,也不費地方,請隨意。”
留下最好。
也好當他投石問路的一顆棋子。
正巧。
葉蟬衣他們也想打探一下,現在情況到底如何。
兩方心照不宣,面上和平暫時相處著。
老刀把子等他們廢話已經足夠久了,聽他們終于說完,便直言:“國師可曾答應過,若是事成以后,便會將江湖至尊的位置授予,不知可還算數?”
“當然。”吳明答應得十分爽快,拍拍手讓人將一托盤東西呈上來。“這是皇上諭旨和玉印,朝廷承認你木道人作為武當掌門以后,統領江湖的地位。諭旨寫好,只差日期,就看你到底什么時候上位,填上日期便是。”
區區武林至尊的位置,他沒什么不舍得的。
《戰神圖錄》得手以后,他將此人和上官金虹鏟除掉,江湖上也就沒了和他爭這個位置的人。
至于柳天問和葉蟬衣等人,那就要看對方合不合作,再看留不留人了。
說句心里話,他還挺欣賞這幾個有趣的年輕人,他們可比宮九有意思得多。
老刀把子……不,現在要稱他木道人了。
他將自己頭上的斗笠和黑紗摘下,露出一張清瘦、仙風道骨的臉來。
光是看著那張臉,誰也不會懷疑他是不是一個清凈無欲無求的人。
陸小鳳瞳孔震顫:“是你……”
他與木道人是很好的朋友,經常一起喝酒、下棋,雖說論下棋,他不比花滿樓和楚留香,但也能耐住性子,陪伴一二,意思意思。
前幾年,他們也一同破過不少案子,對方幫他的忙可也不算少。
沒想到又要再次面對,朋友就是反派的局面,陸小鳳感覺自己的心又開始痛了。
木道人避開陸小鳳的眼睛,接過托盤上的物件,臉上激動的神色,根本隱藏不住。
想當年,武當掌門的位置本該他來坐,可是師父不知怎的,找到了他在外娶妻生子的證據,改選處處不如他的石雁,還將證據交到石雁手中,用來拿捏他。
此事的確是他有錯在先,他即便不甘心,也不能怎么著。后來他收了一個徒弟,將他培養得處處優秀,只可惜,石雁選擇掌門時,卻還是選了處處不如他徒弟的自家弟子,就連他師父臨終之前,也同意了這樣的決定!
自此以后,木道人就知道,有些東西,只能自己搶回來!
他握著諭旨和玉印,眼中爆發出陸小鳳從來沒有見過的貪婪、兇狠、可怕。
廳堂當中的燈火,在他眼里晃蕩著游移不定的光。
今夜的大會,是他們狂歡的慶功會。
在座幾十號人,一一論功行賞,他們這些人手下帶著的下屬,所得賞賜也交給他們自行分發下去。
一箱箱的珠寶流水一樣,被抬進來又被抬出去。
燭火映照著珠寶上面流轉的光華,照在一張張被珠寶迷住,貪婪又扭曲的面容。
配合著廳堂里面晃蕩的燭火,飄搖的紗布簾帳,仿佛什么陰森可怕的鬼怪分贓現場。
葉蟬衣也愛錢,但……
“我看著銀票的時候,面目也這么難看嗎?”她扭頭問能看見的兩個伙伴。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搖頭。
“衣衣姑娘取財,向來取之有道,對錢財珠寶面露的是欣喜,而并非只想占有的貪婪,臉上表情自然不至于難看,反倒是顯得真摯。”
碰上兩個這么會說話的人,葉蟬衣放心了。
她故意長長舒了一口氣,順平胸口,無視隔壁人怒視的眼神,看向吳明:“這種大事,怎么不見宮九到來?”
吳明撇著茶沫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無蹤。
“他……他犧牲了。”
宮九?犧牲?
葉蟬衣一臉不信。
吳明的表情沉重了許多:“他用自己的死,換來太平王的崩潰,才令南王的陰謀敗露。陛下和他,本就是從小就關系密切的兄弟,要不是他,陛下一定很難平安無事。”
“等等……”葉蟬衣提出兩個問題,“宮九怎么就和陛下是兄弟了?這太平王和南王,又是什么人物?”
花滿樓他們也轉向吳明,一臉求解的表情。
“宮九其實是太平王世子,南王有子,酷似陛下,他想要逼宮篡位,坐享江山。”吳明一臉悲痛模樣,“要不是宮九意識到不對勁,排除萬難帶我入宮救駕,又以身死逼迫太平王放下刀劍,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葉蟬衣他們四個:“……”
——我信你個鬼,你這糟老頭子沒一句話是真的。
真實的想法,他們肯定不會如實吐出來,只是感嘆:“真是沒想到。”
事實還能這樣被扭曲。
牛批。
“你們似乎并不驚訝?”吳明有些探究看著他們。
葉蟬衣霍霍完糕點,又給每個人分了一顆果子,啃得咔咔響:“驚訝,怎么不驚訝。只是我們現在為魚肉,你為刀俎。難道你會給我們機會,入宮查明真相,看看你這宮九師父的救駕之恩有沒有水分?”
吳明擺出個淡然的微笑:“此事,乃當今圣上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圣上自有判斷。”
“那不就結了,有什么好說的嗎?”葉蟬衣吞下最后一口果肉,摸摸還沒飽的肚子,道,“橘子皮老頭兒,你們勝利會師的慶功宴,就一碟糕點,四五個水果,是不是寒酸了點兒?”
她不要臉地說:“好歹我們幾個也算是配合,沒有給你添太多的麻煩。這什么金銀之類的犒賞,我們就不覬覦了,可這好酒好菜好肉食,是不是也要上一點兒?”
吳明:“……”
他瞇著眼睛看這群人,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可那晚的確是宮九親自帶著皇帝,奔出南書房,與他匯合一起演戲。
接下來的一切發展,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不會有錯。
江湖上決斗、謀劃失敗以后,無力回天也自然灑脫的人并不少,再者他們四個聚在一堆之前,也是這樣的闊達之輩。
沒什么奇怪……的吧?
估摸著是這四人太邪性,他聽多了那些手段,心里有些發毛而已。
“酒菜早已備好。”吳明決定親自盯著四人,“請移步后院。”
一群人熱熱鬧鬧便去了。
后院擺開十幾桌宴席,酒壇子堆在一角,堆成了一座一人多高的酒山。
也不怕直接喝死過去。
海奇闊高聲喊道:“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一群人高聲響應。
一輪酒過,酒山都矮了一大截。
葉蟬衣他們四個只埋頭吃飯,頗有種格格不入的奇特。
瞥了好幾次,眼見四人是當真在認真填飽肚子,一連添了三碗飯,吃相斯文卻相當快捷,好似趕時間一樣。
吳明右眼皮子一跳。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滴!】
【時間到。】
【恐怖箱開啟。】
料峭春風徐徐過,深宅大院華貴的模樣褪去顏色,燭火熄滅,只剩天邊殘月投下清冷白光。
桌上飯菜瞬間成了風化好幾年的玩意兒。
葉蟬衣打了個飽嗝,放下筷子。
幸好吃得快。
“歡迎來到恐怖游戲體驗館,我是你們的葉館主。”她朝一群人露出個核善的笑容來,“此次恐怖游戲名叫——藥人復仇記。小心不要觸犯禁忌,不然會被抓去泡酒哦!”
她話說完,四人就同時將凳子一踹。
砰——
吳明老頭躲閃開。
再看剛才四人所在的位置,哪里還有人!
吱呀——
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腐朽之中,沉眠里蘇醒過來。
第157章 她的中二魂,再度發作
春日和煦暖風不見,院落處處脫落泥胚,顯示出一種凋零已久的死灰色澤來。
一切往前快進了二十多年一樣,零落凋代,不復鮮艷色彩。
新木長出來的新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腳下枯朽的一截木頭,似乎抬腳一碰,就能化作飛灰。
這樣詭異的畫面,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包括吳明在內的一干人等,初初都有些許慌張無措,警惕四顧。
吱呀——
冷冽的風一吹,門扇發出沉朽的聲音,宣誓著自己生命的終點。
風如刮刀,吹開門扇,也吹起地上一寸沙塵。
飛沙迷人眼。
“嚯嚯。”有什么東西自胸腔深處,拖出一道要死不活的長音,吐在空氣之中。
空氣里似乎一下子也帶上了某種腐朽不堪的氣息。
吳明的眼睛像是掃把一樣,一寸不落掃過四周,唯恐漏掉一點兒東西。
咔——砰——
霉敗的門扇墜落,似乎成了一種不詳預兆。
吳明聽到他們背后傳來一陣奇特的腳步韻律,有什么悶重的東西“篤篤”戳在地面上,聽起來就好像是兩只腳沒辦法彎曲的雕像在走路一般。可那有些輕巧的聲音,你又絕對能肯定,并非石頭或者木頭落在地面上。
落在地面上的東西,應該比棉布還要更柔軟一些,就像是動物的腳墊一樣。
很快。
他們就知道了答案。
后院出現一道道長條條的影子,像禾田里面的稻草人一般,那些影子被裹挾在單薄的霧里,直愣愣上下跳動著,朝他們靠近。
“那……那是什么東西?”海奇闊后退一步,撞得桌上杯盞“哐啷”響。
他神色有些慌張。
木道人壓住他的肩膀:“穩住。在幽靈山莊生活過的,哪個不是江湖上已經消失的死人。死人,是不需要害怕死人的。”
他的聲音,暗啞似索魂惡鬼。
海奇闊卻被這獨特的安慰,撫平了一些恐慌,他反手抽出自己身上形制奇特的武器,利刃對準那些影子。
庭院很大,隔著院中草木和好幾張桌子,還真瞧不見那些影子到底是什么東西。
等那些鬼東西走得近了,他們才發現,原來那竟然就是人!
一個個被布條裹著,行動僵硬的人!
布條帶著褐色的汁水,一路流淌,拖出一條長長的,在月色下像是干涸血液似的深色窄路,并且散發出一種藥味的苦楚和陳年臟水的腐臭。
吳明怕后面的人心生退縮,率先主動出手,抽-出侍衛手中長劍,朝著那古怪的藥人削去。
情況不明之下,他自然沒有下死手,只是將那一層布條,削了個干凈。
——他倒是要看看,這布條底下,是誰在裝神弄鬼,弄到他面前來!
他大概也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舉措,反倒加劇了人心的渙散。
布條散開以后,露出里面的根本已經不能算得上是人!
那只是一具死后被浸泡在水中多年的尸體!
尸體,自然不會很好看,甚至令人看上一眼就要做上好多回噩夢,也無法消退恐懼。
除了吳明和木道人,大部分江湖人都軟了手腳,有些人甚至跌坐地上,無法起身。
腐臭的味道徹底蓋過藥味,一條條白色的蛆扭動著身軀,從藥人身上掉落。
“嘔——”
剛剛還在舉著筷子的人,捏著鼻子,吐得天昏地暗。
吳明心里,其實也被嚇得不輕,可他回神快,抬手又是一劍,直接將藥人的腦袋給削掉。
然而。
藥人并沒有停止自己的腳步,他依舊往前走著,向著吳明而去。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怪物!
眼前所見,已經超越了在場的人所能理解的世界,他們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慌,慌不擇路就要跑。
跌坐地上的人,爬著也要離開。
躲在暗中的葉蟬衣,伺機將“放塵器”交給楚留香。
“老楚,你輕功最好,這事兒得你上。”
【商品:放塵器
時效:不壞就能用
商品詳情:你聽說過吸塵器,那你知道放塵器嗎?沒錯,它就是整蠱界的一顆新星,是你想要吃“竹筍燜肉”又沒辦法向你親愛的媽咪開口言說時,行動的最佳利器!有了它,你將擁有一個比霧都還要迷蒙、灰塵茫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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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接過“放塵器”,一手蓋上防毒面具,一腳瞪著假山,整個人像一片落葉一樣飄了出去。
隨著他出去的腳步,一股股堪比沙漠沙塵暴時候狂亂的巨大風沙,平地而起。
呼呼——
本被淡薄霧氣籠罩的殘破庭院,瞬間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干擾視線 - get√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的手,花滿樓拉著陸小鳳的手,三個人矮身溜到不斷出現藥人的后院。
后院還沒被沙塵暴徹底殃及到,帶著面具的他們,還能清楚看到,院子里擺滿了一個個大大的水缸,堪比染坊。
只不過,這水缸里面的水都是不知名藥水,這塞在里面的也不是布,而是一具具尸體。
如今,這些藥人打破水缸上面的蓋子,一個個從水缸里面爬出來,那畫面比貞子還要可怕一些。
——起碼人家貞子五官還是不錯的,這玩意兒連五官都朽壞了。
楚留香不在,渾身發毛的陸小鳳,只好斗膽和葉蟬衣搶一下花滿樓。
葉蟬衣白他一眼:“出息。”
“誰怕了!我只是……找花兄做個伴。”陸小鳳將躲花滿樓背后的動作,改成攬住他肩膀,一副“哥們好”的表情。
“是嗎?”葉蟬衣看著他背后,幽幽道,“有個藥人站起來了喔……”
咻——
屋頂上瞬間多了一只小鳳凰。
葉蟬衣抬腳踹掉水缸上面的蓋子,仰頭,挑眉,滿目疑問:“不怕?”
“那是你專程嚇我!”陸小鳳為了證明自己的膽量,跳下來,左手右手一個水缸蓋子弄起來。
嘩啦——
水中冒出來一顆腦袋,正對著陸小鳳。
砰——
陸小鳳條件反射,抬手就是一記襲擊,直接將藥人從水缸送到門口,節省了七、八米路程。
藥人本質上是個死人,只要四肢還在就行,根本無所謂疼不疼。
葉蟬衣默默豎起大拇指:“好樣的。”
那就這么辦好了。
接下來,葉蟬衣和花滿樓分兩列,穿梭在里面左手、右手開蓋,陸小鳳在中間,手持兩塊蓋子,左手、右手將藥人送出去。
盡管后來濃霧彌漫到院子里,他們也不用再細看,已經能夠數著節奏來送走藥人了。
要是藥人能開口說話,肯定要真摯地拉著他們的手,說一句“真是謝了您了嘞”。
兩列水缸的藥人被陸小鳳送出去,兩列藥缸的藥人慢吞吞,你推我攘還要摔個跤重新爬起來,工作效率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想著,葉蟬衣打開蓋子時,順手就把右手邊的藥人給送了出去。
大概是氣氛有些詭異,陸小鳳唱起歌來壯膽。
一首戰國楚人的《山鬼》,他來來回回就唱那么一兩句“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歌詞跳躍了姑且不說,這是小事情。
關鍵是。
陸小鳳其人唱歌只有感情,沒有絲毫技巧,不僅沒有技巧,曲調還離家千萬里。
明明是頌神的曲子,被他唱出了一種送鬼的凄怨……
葉蟬衣本來是不怕的,但實在耐不住這陸小鳳牌 BGM 太厲害,聽著聽著,她感覺背后頗有些冷颼颼。
剛想讓陸小鳳別唱算了。
結果。
前面鬼哭狼吼,逮人就打的亂響更甚。
葉蟬衣又快樂了,甚至給陸小鳳提供了一個吱吱亂響的小喇叭,讓他盡情唱、放聲唱、大膽唱!
“老陸加油!你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那都是對你歌聲的肯定與鼓舞!千百萬的聽眾在與你狂歡!你是他們的偶像!是他們追逐想要成為的啟明星!你是他們的火!他們的電!他們的光!請放肆、大膽、敞亮展現你那美妙的歌喉吧!”
陸小鳳:“……”
自知之明這種東西,他還是有點兒的。
花滿樓輕輕笑出聲來。
陸小鳳幽怨看著那邊方向:“花兄,我的耳朵雖然沒有你好,但是也不算差。”
笑聲,他還能聽著。
花滿樓只是笑,并沒有回應。
——這種時候主動回應,那是傻瓜才干的事情。
院子里兩百多藥人,全部被他們一蓋子送了出去。
“夠不夠啊?”被告知院子里沒有了那些看起來瘆人的東西,陸小鳳自在了許多,甚至開始擔心藥人會不會不夠治理那些人。
葉蟬衣坐在臺階上歇氣來著:“加上一干侍女、侍衛,國師府一共有兩百四十八人,如果按照一對一的話,的確有些不夠看。”
陸小鳳踢著腳摸索著,走到臺階處坐下來,向著葉蟬衣方向靠近。
中途,撞到花滿樓,他飛了起來:“什么東西摸我?!”
花滿樓:“……我沒有摸你,是你撞了我。”
溫雅君子一開口,葉蟬衣就挪動著,挨了過去:“老陸,你還說自己不怕?”
“沒怕,誰怕!”陸小鳳重新靠過來,“我不過是以為有人想要偷襲我罷了。”
嘖。
死鴨子嘴硬。
葉蟬衣壞心眼,悄悄傾身過去,抓起花滿樓肩膀上的頭發,拿去撓陸小鳳的脖子。
她也看不清楚陸小鳳的脖子在哪里,可這并不影響她的發揮。
亂來就是了。
“啊——”陸小鳳鬼哭狼吼著往后面一跳,結果跳進了一堵結實、有溫度的胸膛里。
他又一個激靈,往側面一跳,抱柱大喊:“誰!”
剛回來,聽著聲音摸索來的楚留香:“我……”
“楚留香!”陸小鳳摸著胸口,有些奔潰,“你未免太壞了!竟然嚇我!”
什么也不知香帥:“?”
他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剛剛辦完事歸來的貓貓不是很理解:“小葉子,你不是有好幾副紅外線夜視眼鏡嗎?”
夜視眼鏡比不上眼睛,但用來分辨敵我還是足夠的。
“莫非,你是特意為了抓弄陸小鳳,尋找點兒嚇人的快樂?”
呃……
其實是商品太多,一下子忘記了。
她趕緊挖出來補救。
有了眼鏡的陸小鳳好上許多,甚至還有些得瑟,仗著煙塵大,自己又瞧不見藥人這種死物,摸索著爬到墻頭去看一群江湖人群魔亂舞,鬼哭狼吼,敵我不分打起來。
不過有個問題……
其他人境界不高,的確容易敵我不分,但是像吳明和木道人這樣的,混亂一陣,估計就開始找他們這群罪魁禍首了。
葉蟬衣招呼楚留香趕緊過來,先把“龜丞相的殼”防御用上,扛到柳天問從西夏趕回來。
【商品:龜丞相的殼
時效:十次,一次不超過七十二小時。
商品詳情:龜丞相的殼不是神話系統產品,只是數據編織出來的一方絕對安全空間,除非遇到能踏碎虛空的大佬,或者神話世界的空間魔神,否則絕對安全。
使用指南:在迷你的小龜殼上面按一下,即可啟動使用,有效范圍為使用者方圓三米。】
她將小烏龜掛到脖子上,伸手輕輕按了一下,一張只能用無名空間屏幕看見的大網,無聲張開,將四人罩住。
葉蟬衣叮囑:“不要離我超過一丈距離。”
三個都是聽勸的人,聞言點頭應著。
有了絕對的防御以后,葉蟬衣又不想躲在角落看戲了。
她想要主動出擊搞事情。
恰在這時候,有藥人拖著一個江湖人進來,把他按在了水缸里面,還扯著自己身上的布條綁上去,給那人蓋上蓋子。
“這……”藥人造藥人?
陸小鳳和楚留香只能看見一道紅色的影子,突兀飛起來,又落到一個地方,被遮蓋住、浮頭、又被遮蓋住,聽聲音腦補一下,也能知道他是被藥人按頭塞進缸里。
好慘。
他們果斷繞了個方向,從墻頭往外面翻去。
庭院里打得熱鬧,要光是看那些紅色的身影,可以發現,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互相揍對方,壓根兒就沒有任何章法。
甭管是誰,反正只要是靠近自己身邊的人,一概打出去。
主打就是一個無差別傷害,平等創死每一個人。
要不是情況不對,葉蟬衣都要給他們鼓掌,再氣人地來一句:“打得好!打得妙!繼續打得他呱呱叫!”
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有覺悟的反派。
——自己干掉自己人。
爬上墻頭的四個人,好好欣賞了一趟國師府眾多江湖人之間的互毆,以及藥人不聲不響,蹲下來就拖著一個個無力抵抗的江湖人進去泡水的情景。
等那些人泡完水出來,估計藥人的大軍,又要壯觀一些了。
“嘶……”葉蟬衣看了一陣,有些苦惱,小聲嘀咕起來,“這么多人,也不清楚哪個是橘子皮老頭兒啊。”
不清楚的話,就不好針對他搞事了。
話音剛落,背后就傳來一道慈祥中透著點兒咬牙切齒的聲音。
“葉姑娘在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明天就能完結??就差兩個情節了!!】
第158章 打不過就加入
冷風索索。
背后響起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這可真是夠嚇人的。
葉蟬衣反手就先丟出一只“飛翔小香豬”,精準標記吳明老頭兒的所在。
狂沙茫茫,要分辨一個人是誰,實在太難了一點兒,不用小香豬都對不住自己。
小香豬奉應召喚,得到主人的名諱,馬上扇動著尚且幼小的翅膀,朝吳明親親熱熱纏過去。
嘭——嘭——
它以每秒鐘冪次方的速度生長。
不一會兒,巴掌大的小香豬就生長到極限的八百斤,變成一大坨肉山,死活要纏住吳明老頭兒。
吳明不是“表哥”,區區一只小香豬奈何不了他。
葉蟬衣也沒覺得一只小香豬能奈何他,丟出小香豬之后,就配合“微風陣陣”的瞬移招式,挪回堆滿水缸的院子里,翻找她的“漂移洗發水”。
【商品:漂移洗發水
時效:一百升容量
商品詳情:漂移洗發水,如其名,只要擠出來黃豆大小的量,就能讓你體會一下頭發甩起來像是飆車一樣的感覺,瞬間滑移,一往無前,實在是尋求刺激的不二選擇。
使用指南:只要將瓶子里面的洗發液擠出來,心中默念目標位置,就能順利使用。】
當然了,葉蟬衣用這個商品,并沒有想用自己的頭發一個大比兜甩過去,將人拍走的意思。
此技能不是不能用,就是她怕吳明薅她頭發,讓她變成禿子。
因此。
她打算嘗試一下“漂移洗發水”的新用法。
噗——
洗發瓶子發出拉稀一樣的聲音,擠出一小坨凝在她指尖上。
洗發水是透明的水色,味道有些像茉莉花。
葉蟬衣心中默念著“吳明腳底板”,對準墻頭上那一道風聲,“唰”地甩出去。
吳明腳尖點在墻頭上借力,耳朵已經捕抓到幾個人所在的位置,預備出其不意,來一個兩手擒獲。
熟料。
腳尖處傳來一道滑膩的不可抗力,他感覺自己一個呲溜,便向著水缸方向而去。
哐——哐哐——哐——
一連十多個水缸,被他滑過去撞破,腥臭無比的水,兜頭兜臉,像是一個大巴掌一樣蓋過來,澆得他透心涼,頭皮癢。
——也不知道那水里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剛開始沒屏氣,用鼻子嗆了兩口,現在胃部和咽喉一起翻滾。
砰——
漂移洗發水失效于吳明撞上院子厚實的大墻。坐在院門小臺階上的四人,卻只能看見一道紅影“啪”一下,就消失在墻體里。也不知道是鑲嵌進去了,還是直接將兩個院子打通了呢……
吳明老頭這一停頓,還將被甩開的小香豬重新招了回來。
葉蟬衣四人聽到那“砰砰”的悶響,仿佛一座小山跑動起來的聲音,就開始躲閃。
事實證明,他們的決定是對的。
同樣一往無前的小香豬,以極其熱情奔放的姿態,刨著蹄子跑來,一路撞翻了八、九個江湖人,一個跨欄越過院子,帶著半堵院墻,連同吳明一起,壓在自己肚皮底下。
本就沙塵遍布的院子,瞬間變得更加迷朦。
“哼哼。”小豬崽子不滿地撒嬌,似乎在氣惱主人為什么要丟下自己。
吳明本來只是受了點皮肉傷,他用真氣護體,就算是連撞一堆東西,也沒將他怎么著。小香豬這從天而降的一撲,卻妥妥壓住那剛收回真氣的身體,他瞬間內傷,吐出一口濃血來。
他氣惱,抬起手凝聚真氣,直接給小香豬爆頭。
可惜。
他不在無名島上,也沒有目睹過木道人扮成老刀把子時候,對小香豬的摧-殘,沒有前車之鑒的他,踩進了和木道人同一個坑里面。
小香豬的腦漿和血將他糊了一身,可那身軀卻還是挨挨蹭蹭,非要撒嬌不可。
葉蟬衣他們四個換了一堵墻頭蹲看,細聽。
吳明惱羞成怒,將小香豬身體也給爆掉。
唉。
小香豬第二次報廢,還有七次使用機會。
吳明掙脫了,他們就得換個地兒了。
葉蟬衣施展“微風陣陣”,直接瞬移到一開始躲藏的假山去。
假山就在打得正熱乎的最大院子里。
“吳明老頭天人之境,要找到我們實在太容易了,我們得想個辦法混一混,等柳姐姐來將他牽制住,要不然待會兒木道人和他一匯合,我們就慘了。”
兩個都是他們打不過的,有夠凄涼。
陸小鳳提議道:“天人靠的也是五感視物,并不像衣衣姑娘這眼鏡一般神奇,不如我們摘去防毒面具,用你之前說的什么口罩,再在身上纏上布條,混入藥人里面?”
他的話剛說完,就見三人齊齊扭頭對著他的方向。
“我說的……”陸小鳳左右看看,“有什么不對嗎?”
葉蟬衣朝他投過去贊許的眼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沒有不妥,這主意簡直妙極了!”
楚留香點頭:“不錯,我本以為,這樣的主意,應該會是衣衣姑娘提出來,沒想到你也學到了精髓。”
陸小鳳:“……我怎么感覺你這句話不像是在夸我。”
楚留香仗著有防毒面具遮掩,露出個欣賞的表情。
四人一合計,鉆進山洞里換了一身緊身的白色短打衣裳,再戴上口罩和眼鏡,將在地上滾過的布條,纏到自己身上。
唯恐不夠逼真,他們又瞬移到水缸院子里,將腳泡進去,弄一腳的水,沾點兒味道。
“完蛋了。”葉蟬衣嘀咕道,“我們犧牲大發了,這事情結束以后,我們不會得腳氣吧……”
神踏馬腳氣……
陸小鳳和楚留香當場沉默,留著花滿樓應對。
花滿樓是不可能讓葉蟬衣說的話,沒有人理會的。
可溫雅君子也只能無奈安慰:“不會,如果這味道實在難聞,回去可以調制一些祛味的水,浸泡幾天就會好起來。”
得了一點點安慰的葉蟬衣,放心打入藥人內部,跟著混飯吃。
四個人靠近藥人,模仿著他們的動作,蹦跶著四處撿漏,快活拖著江湖人的腳,拉進院子里面,丟進水缸,按頭塞進去。
綁是絕對不會扯著自己身上布條綁的,那豈不是要泄露了?
機智小葉子,路過藥人時,直接扯走別人身上的布條。
只是這么一來,四人必定不能聚在一起,不然容易惹人懷疑。
“要是情況不對,馬上施展‘微風陣陣’,直接瞬移到我旁邊,千萬不要硬拼!”
三人表示,這個不是問題,他們沒有什么大男人的面子,并不覺得躲著有多丟臉。
葉蟬衣便放心開啟自己的瘋狂之路。
畢竟,藥人身上的布條也有限,她老是薅走,多了也容易露出端倪來。
于是乎……
她蹦跶著,毫不留情踩著倒在地上的海奇闊、鐘無骨等人的肚子、脊背、手掌,甚至是臉,像一只小僵尸,快活蹦蹦跳跳。
要是遇上看見一道紅影對著空氣“嚯嚯哈嘿”的動作,就知道對方遇上真正的藥人,便伸出僵直的手,一巴掌從后頭蓋過去,旋轉三百六十度,再甩到后面的人臉上去。
被打得一個踉蹌的兩人,就如愿碰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開始互相攻擊。
坐鎮無名空間,檢測柳天問回程,以及時刻注意吳明老頭是否靠近的小貓咪,看得津津有味。
小葉子不虧是她宿主,這操作誰看了不喊一聲“牛批”!
現場越發混亂。
“啊……我和你這個怪物拼了!”
“打死你!我打死你!”
“臭東西快走開……啊……”
“不要拖走我!不要!”
“他爹的!誰踩了爺爺的腳!”
“唉喲!小心點,你手上的暗器戳中爺爺屁股了!”
……
海奇闊和鐘無骨兩人,被葉蟬衣用這樣的辦法,拉到一起來干架。
這兩人平時關系算不上特別好,鐘無骨是堅定的木道人狂熱粉,海奇闊是強者崇拜狂人,他跟著吳明辦事的短短一個多月,已經被對方那雷霆手段、神秘莫測武功所折服。
在鐘無骨看來,海奇闊臉上露出的嘆服,就已經屬于背叛。
聽到對方聲音響起的瞬間,鐘無骨其實隱約有種自己是在和海奇闊對打,而不是和藥人對打的預感。
然而。
他實在看不下去海奇闊那背叛木道人,對吳明國師諂媚的嘴臉。
于是,他充當不知道,決定悄悄教訓海奇闊一把,出口氣。
反正這會兒亂糟糟,誰也看不清楚對面的人到底是誰,倒是給了他一個極好的機會。
海奇闊一開始其實并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
他心比較大,沒有鐘無骨那細膩的心思,也不會想到和自己在幽靈山莊共事這么多年的伙伴,居然會有悄悄教訓自己一頓的想法。
后來,在對方的拳頭揮過來,已經打到他眼眶上時,他終于迷迷糊糊看清楚,有一道紅色的殘影上,有金光一閃。
剛巧,鐘無骨今日就穿了一件紅色繡金邊的衣裳。
海奇闊就怒了。
老子剛才一聲怒喝,他小子能沒聽見?
這分明就是想要趁機打他!
于是,海奇闊怒喝著,掄起自己砂鍋大的拳頭,一個鷂子展翅,飛撲起來,夾住鐘無骨的腰,直接左手、右手輪流來個流星拳,將鐘無骨打成腫豬頭。
如此亂象,難以一一列舉。
鬧到后頭,葉蟬衣都累了。
她問小貓咪:“柳姐姐還有多久可以到?”
第二個恐怖箱時長都快要結束了,她還要續第三次不?
貓貓建議:“按照她的速度,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建議續一下,這個快要結束了。”
使用恐怖箱的本意,倒不是為了恐嚇這些江湖人。
只是國師府再大,也坐落在內城繁華熱鬧處,距離皇宮還不算特別遠,要是不將這片空間獨立起來,這大宗師和天人境界的水平,恐怕能將一片建筑都橫掃掉。
為了避免損失和無辜的傷亡,也只好這么辦。
葉蟬衣又蹦了一陣,實在蹦不動了,動作慢了一瞬間。
便是這一瞬間,讓坐在屋頂高處,用真氣視物的吳明,抓到了破綻。
“握草!”小貓咪嚇得瓜都掉到地上,“小葉子!吳明來了!”
呔哦!
葉蟬衣心里念叨造孽,丟出一只修復成功的小香豬,稍稍攔住了吳明的腳步。
可惜,有了經驗的吳明,直接將真氣凝聚在手掌上爆破整只小香豬。
漫天的血霧,遍灑院子每一個角落。
葉蟬衣直呼糟糕。
更要命的是……
“小葉子,我瞧見一個紅色影子,往你的方向跑過去,看著瘦瘦的,特別像木道人。”
敢情這是盯上了她一個人霍霍?!
葉蟬衣施展“微風陣陣”,先置換個位置,再將“漂移洗發水”搭配修復好的小香豬套裝,送給木道人體驗一把。
剛弄好,吳明就追到近前。
呔!
她趕緊再次換走位置。
咻——
她氣沉丹田:“花花、老陸、老楚,我被發現了!先……”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吳明他又來了!
繼續施展“微風陣陣”,躲開。
內息使用頻繁,葉蟬衣開始心有余而力不足,難以支撐住。
所幸。
花滿樓不靠眼睛視物,聽力甚好的他,在吳明飛落屋頂時,就開始鎖定葉蟬衣位置。
“衣衣……沒事吧?”他伸手扶著有些站立不穩的葉蟬衣。
葉蟬衣靠在他懷里,擺手:“我沒事兒,帶我一起瞬移,給我爭取點時間將東西啟動。”
她有一個攻擊性的“魔龍的腳趾甲”,還沒使用。
【商品:魔龍的腳趾甲
時效:五根,僅可滿足一只腳全部裝載。
商品詳情:來源西方神話系統的魔龍真正的腳趾甲,祂的指甲,帶著魔龍殘存的力量。魔龍生有雙翼,本是邪神形象,進入東方背景以后,主動幻化為當地龍神形象。(ps:當地為五爪青龍形態,避免與皇家五爪金龍發生糾纏。)
使用指南:一鍵穿戴,踢一踢腳,就能召喚神龍。】
葉蟬衣:“……”
這是什么跳大神的動作。
而且現在的問題是,她還得先把腳上纏著的東西弄下來!
要命了。
花滿樓連續瞬移三次后,臉色都有些蒼白了,葉蟬衣才將自己腳上的布條解到膝蓋上。
不行,還得再來一次。
起碼要解放小腿,才能完成踢腳的動作。
虧得陸小鳳和楚留香及時到來,緩解壓力。
四人到齊,葉蟬衣就不怕吳明伺機找陸小鳳和楚留香他們來威脅她了。
腦殼頂上有個烏龜殼的她,態度格外囂張。
“不用瞬移了,趕緊先將這玩意兒弄開。”她坐下來,一點點解開纏著的布條。
吳明找上門來時,見他們一個個坐在石頭上,悠哉游哉,提起的手都猶豫了一瞬間。
他摸不準這幾人到底是有所依仗,所以有恃無恐,還是身無依仗,到了筋疲力竭之時,故意虛張聲勢,來與他心理周旋。
“橘子皮老頭兒。”葉蟬衣體力告罄,可嘴巴還有力氣,“怎么?不敢下手啊?”
她身上的布條,已經解到腰間,快要徹底解放了。
吳明眼神不定看著他們,企圖從布條包裹著的臉上,看出半點端倪來。
這自然注定沒有結果。
葉蟬衣慢條斯理,解完身上和臉上的布條,開始解放雙手。
恰逢溫雅君子搞定自己,低聲詢問:“要幫忙嗎?”
葉蟬衣毫不客氣將手遞過去,嘴里繼續挑動吳明的神經:“不過也是,論武功境界,我們四個加起來也不夠你打,但要是論手段,四個你加起來也不夠我一個人霍霍。你是怕我們有詐?”
吳明嗤之以鼻:“絕對的實力面前,沒有手段可以成立。”
“可你怕我柳姐姐在這里埋伏。”葉蟬衣盯著無名空間,那個逐漸靠近的小紅點,朝著吳明的方向笑道,“不是嗎?”
不錯。
吳明的確擔心這一點。
一般來說,高人是不會干埋伏這種丟人的勾當,光憑實力足夠碾壓別人的高手,更加不會。
可是……柳天問她不是一般的高手,她做事情憑的是心情,是覺得好不好玩!
她和葉蟬衣一樣,不拿面子當一回事兒!
木道人也順利找來,落在吳明旁邊。
“怎么還不動手?”木道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吳明老頭兒。
難道對方真這么喜歡這幾個小輩,都被耍成王八了,還不舍得動手教訓一二?
他不理解。
葉蟬衣光明正大拿出“魔龍的腳趾”,綁在自己腳上。
她要開掛了!
“放心吧,我們這次沒有詐。”她醞釀著,像是踢足球一樣,朝著空氣踢出一腳。
吳明和木道人下意識運起內息,舉著胳膊遮擋。
一秒、兩秒。
無事發生。
己方隊友都有些莫名。
——衣衣(衣衣姑娘)剛才……沒踢中東西?
葉蟬衣有些許尷尬。
她呼叫小貓咪:“統統,這是怎么回事兒?”
貓貓準備查一查時。
轟隆——
天幕被撕開一個大洞,一條渾身泛著粼粼青光的五爪巨龍,從云層探頭。
他一路往下飛馳,身形有所縮小,可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過分龐大了一些。
陸小鳳結巴:“衣衣姑娘背后的組織……竟然是仙界么?”
葉蟬衣:“?”
陸鳳凰你不要太離譜。
第159章 大結局
從武俠頻道直接穿梭到仙俠頻道。
葉蟬衣表示,這多少還是有點兒意外。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打斷了她對這離譜現象的認識。
那落下來的青龍,盤旋起來,老鷹抓蛇一樣,將吳明按倒在地上。
葉蟬衣一看,這還猶豫什么啊!
“兄弟們!沖上去,拿下木道人!”她一個微風陣陣,鎖住木道人去路。
見情況不對,想要退縮的木道人,眼中兇光一閃,直接凝聚起幾十年的內力,朝葉蟬衣下死手。
不巧。
葉蟬衣正想試一試《太玄經》,她拂手而去,一式“縱死俠骨香①”以強硬姿勢對上木道人。
內勁她還是差了些,但是好在《太玄經》遇強更強,對方的內力就像是撞上了同樣的內力一般,被反彈回去。
木道人自己也是險險避過。
一招過。
葉蟬衣只覺得自己的原本如同溪水潺潺流淌著的筋脈,一下子被什么東西開拓寬了,小溪變成了一條河,被淤塞住的關竅處,猛地就沖走,流暢起來。
內息匯聚,變得洶涌澎湃。
她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柳天問為什么會說,這是一項越打只會令人越厲害的武功。
因為每一次出招、接招,都是對筋脈的一次拓寬,讓內息更加寬廣、流暢,最終匯聚成真元,內收外放自如!猶如大海,廣納百川!
她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了悟的這一點,也使她拋去了之前的擔憂,完全沒想起來自己內息不如人的事情。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②。
兩指一并,手上沒有劍刃卻勝似有劍刃,指尖點轉之處,木道人仿佛瞧見了有鋒芒包裹全身,凌厲冷冽,刮著臉。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③。
兩指回收,五指并出,掌風如刀,抬手之間似有狂風刮過,至拍后背。
發絲被吹得蓋滿臉面,遮擋視線,長袍被扯住,緊勒腰身。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④。
剎那之間,輕功、劍法、掌法、拳法……所有的武學就像是從各條河流奔涌而來的水流一樣,源源不斷匯入大海之中,融成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不分,渾然一體。
出手之間如殘影,如雷電,如朝露,如這世間萬物,也亦如它本身。
葉蟬衣感覺有什么東西,令她的內息逐漸膨脹,匯聚成一個偌大的光球,遁入身體里面。
她的雙眼亮起,出手越發從容,幾乎將木道人逼在角落里打。
花滿樓聽著那動靜,心里的擔憂總算去了一些。
陸小鳳舉著的手,不敢放下,只是頗有些吃驚盯著這堪稱玄幻的場面:“衣衣姑娘……生出真元了?”
之前不還半懂不懂,有些迷糊么?
楚留香盯著少女那心念隨動,招式隨動的模樣,欣快道:“看來衣衣姑娘開悟了。”
武學一道,有時能了悟便是一日千里,不能了悟便是腳踏原地。
看葉蟬衣這架勢,恐怕是要逮著木道人這只羊,使勁薅。
木道人在奮力抵抗,可惜他所用內息越強,對方就會變得更強,到最后,他反倒是感覺自己將自己畢生功力都輸給對方一樣。
他越發疲憊不堪,對方越發眼神清明,靈臺自凈。
柳天問還以為自己來到,會看到四個小崽子奮力抵抗,疲憊不堪,沒料到大家看起來……都很活躍。
一群國師府的人自己打自己就算了,吳明那糟老頭被一條青龍用爪子按住不能動,木道人又被當成練武的沙包。
“娘。”花滿樓轉身,對著沙塵漸消,天地昏黃處那朦朧影子,這樣喊道。
陸小鳳和楚留香猛然回頭:“伯母!”
柳天問快步過來,笑瞇瞇給幾個孩子拍了下腦袋:“怎么樣?你們有沒有欺負無名島上的人?”
咳咳。
這是正經長輩會問的問題嗎?
花滿樓無奈:“娘親……我們向來不欺負老實人。”
不老實的人另說。
柳天問只“呵呵”笑了兩聲,抱著手臂看葉蟬衣揍人。
等木道人累到癱倒,恐怖箱和放塵器也停止了運轉,葉蟬衣才意猶未盡停下來。
青龍太打眼,就算時間沒到,也得先收起來。
柳天問不打算給吳明任何逃跑的機會,抬手就先將他真元給廢掉,讓他的境界跌落半步宗師以外。
吳明受此打擊,人瞬間白發鶴皮,蒼老大半。
“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他自知大勢已去,心如死灰。
失去真元,他再沒有辦法踏破虛空,余生只能像大部分一樣,被病痛纏繞,蒼老衰退。
柳天問覺得他有病:“我又不是官府,殺你作甚?你的罪狀主要涉及危害朝廷和江湖兩道,等著你的審訊可多了呢。”
死都不能早死。
“小鳳凰,出去接應。”柳天問使了個眼色。
陸小鳳施展輕功,“咻”一下出去,“咻”一下回來。
在他后頭,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一道進來。
此外,原東園也背著手,與五人一同。
吳明看著神色自若的原東園,閉上雙眼:“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告訴我事情始末。”
他一直以為,哪怕是木道人半道叛變,原東園也不會。
“可以。”葉蟬衣將木道人真元也給廢掉,交給鐵手和追命,“不過,我們能告訴你多少,得看你向諸葛神侯交代多少。”
吳明被套上玄鐵大鎖,壓得肩膀沉沉墜下去。
柳天問補充:“你就別想隱瞞了,你那小島嶼,已經被我拆光、鏟平、一把火燒干凈了,連你與西夏人交換的毒花,一并清除。”
他猛地抬眸看著葉蟬衣:“是你?”
葉蟬衣謙虛笑了笑,點頭:“不錯,是我。倘若前輩想要聽聽自己的計劃到底從哪里開始失敗,還是先招供比較好。我們最近就留在神侯府,等你消息。”
“花某提醒一件事情。”花滿樓露出個有些不好意思的溫和笑容,“我與衣衣大婚,就在下月中旬,十六日,剛好趕上暮春之令。”
言外之意,要是他不早點招的話,他們可就要回江南準備婚事了。
兩人不約而同朝著對方,露出個抿著唇的笑容。
吳明:“……”
諸葛正我輕咳一聲,拉動吳明:“請吧。”
偌大國師府,在沙塵靜置以后,成了一片廢墟。
花木山石、桌椅碗碟、門扇墻壁,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負責清剿的四位名捕,都得道一聲佩服。
“誒。”換了一身衣服,被請到神侯府偏廳吃飯的葉蟬衣,咬著雞腿算起賬來,“你們說,這一下子……”
陸小鳳咬著醬牛肉,看著桌上的原東園,長長嘆氣:“真是物是人非啊……”
“誰和你說這個。物是人非在哪里都很常見,沒必要這時候拿出來感概。再說了,少了上官金虹和吳明他們,又什么好感概物是人非的。”葉蟬衣嚴肅道,“我說的是,你們覺得這一趟……”她搓了搓三根手指,“能有多少賞金?”
她說得眉飛色舞。
陸小鳳:“……”
楚留香貼心,幫忙岔開話題,把傷害給到另一位。
不過,這也是他心中疑惑,想要解惑。
“原老先生的兒子被我們抓獲,又被朝廷判刑,老先生不恨我們?”
“恨?”原東園的筷箸不停,伸向桌上青菜,“倘若他無辜死去,我定然對你們恨之入骨。可他不是,我也很難說恨你們,也很難說不恨。”
說恨,沒有道理;說不恨,他卻又有些不平。
隨云無論如何,終究是他兒子,他又不是沒有感情只有理智的人,怎么能不恨令他死去的人。
的確,原隨云是被葉蟬衣親手抓了拿去六扇門,換來賞金,六扇門又判原隨云死刑。所以,他對兩者都輪不上“不恨”,只是這種“恨”,站不住腳,總和理智拉扯。
可究其根本。吳明故意延遲救援,讓原隨云被抓、被判,籍此拉無爭山莊入世,只會令他更恨。而且這樣的恨意,立得住跟腳,不需要和理智打架,非分個勝負不可。
他只好用對李尋歡說的那句話回應:“我兒隨云可以死,我原東園可以死 ,但無爭山莊幾百年清譽不能死!”
原隨云更被抓到六扇門,李尋歡便主動找上門,和他這個老友喝了一宿的茶,規勸他不要摻和這件事情。
只不過。
所有人都估錯了他的恨意所在,甚至在計劃之中,他也始終旁觀,不曾涉及機密。
不過也無妨,他只是想親眼看著吳明倒下罷了。
權當作,全了心中那份恨意……與愧疚。
——子之錯,父不知的悔恨、歉疚。
“抱歉。”楚留香輕嘆息。
原東園并沒有再說話,安靜吃完,坐一陣就回房歇息去。
如同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每一日。
四人都不知,他這樣的平靜之下,藏著的又是什么樣的傷痛。
他們能了解,卻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吳明招得很快。
他這一次倒是沒有耍什么心眼,交代的事情百分之九十八都和葉蟬衣拿到手的資料對上,沒有遺漏,只有補充。
沖著他的配合,諸葛正我親自候在客院,等葉蟬衣他們醒來。
柳天問還沒去過六扇門深處牢房看過,興致一起,也要一起去;原東園也跟上,他主要是對這群年輕人的計劃感興趣。
一行人浩浩蕩蕩,將六扇門狹窄的囚牢通道,塞得水泄不通。
“隔著石門講就好。”諸葛正我守在一旁,將石門上面的一道細縫拉開。
瞧著,像是送飯才會開的小道。
石室里面很黑,打開以后,腐朽血腥的味道傳來,很不好聞。
吳明虛弱的聲音傳來:“你們來了?”
“嗯。”葉蟬衣掃了其他三人一人,見他們都不開口,只好自己開口,“前輩想聽什么?”
吳明喘了一口氣,那口氣就像是從破舊漏風的老風箱里面,拼命擠出來的一樣。
透著一股子即將沉疴爛泥死水里的氣息。
即便如此,他也只擠出來四個字:“全部,始末。”
若是這樣說來,倒是有些長。
要說意識到吳明老頭兒的計劃,就得從汝南縣聽到的三出戲開始講起。
那三出奇怪的戲,其實都是吳明老頭兒為了挑起民間動亂,暗諷朝堂不仁,所下的后招。為的,自然是后續拿到《戰神圖錄》以后,將小皇帝鏟除,自己穩坐皇位,稱帝幾代做好鋪墊。
“這倒是看完橘子皮老頭兒你的供詞,才明白為何。”葉蟬衣卷著一側的發辮,“本來還只是猜測,覺得你要扶南王世子替代皇上,又要搞這一出,實在有些奇怪,就大膽猜測了一下,沒想到猜對了。”
不過他們倒是不知道,對方覬覦《戰神圖錄》。
同時發生的,還有神水宮莫名出現的小姑娘一事。
過了不久,楚留香讓蘇蓉蓉去向南蘋(蓉蓉姑媽)打探消息,對方卻顧左右而其他,還話里話外說神水宮不摻和任何事情。
古怪的事情,引起楚留香注意,他稍稍用美色去打探了一下,就知道神水宮消失了一個弟子的事情。
葉蟬衣覺得古怪,就讓貓貓換了一身鳥皮膚,溜進去打探消息。
這才知道,那消失的弟子,名叫司徒靜。說是弟子,其實是水母陰姬的女兒。
“于是我們順藤摸瓜,摸到了太平王府身上。”葉蟬衣折著小辮子點點點,“可是堂堂太平王府,抓一個神水宮弟子作甚?”
除非……
他需要神水宮幫忙辦事。
葉蟬衣就順手查了一把太平王府。
這一查,好家伙,太平王妃是西夏公主,兒子化名宮九,女兒化名宮主,全部都投入吳明老頭兒麾下學武功。
關鍵是,常年在外征戰,守護西南邊陲的太平王,他根本就不知道!
由此,這件事情就像一根線。將之前無花和南宮靈攪亂南方地域的江湖,西夏一品堂等人到江南來,金九齡事情中神水宮的退場,全部連起來。
甚至。
北地玩偶山莊,天公子也是吳明老頭兒相中的合作伙伴。
他看上天宗在北地招攬的眾多人才,天公子看上他所說的“踏破虛空后,年齡、樣貌、身高皆可隨心調整”一事。
只是天公子不做人,手下多是控制,而且還是用毒花控制,從不講人情。
葉蟬衣在玩偶山莊外面小木屋給過溫暖的清秀姑娘,其實就是后來逃脫的桃枝姑娘,她精通易容,趁亂逃脫。后來,她念著葉蟬衣的一衣之恩,反水天公子的盟友小老頭,給她提供了不少線索。
“后來,我就讓她在保定跟著詩音姐姐,一起好好做生意。”
天宗簡直就是給她送得力助手!
綜上所有線索,四個聰明人腦袋一碰,直接就把吳明老頭的計劃從頭梳理到尾,弄了個幾乎一樣的框架出來。
不過當時沒見過南王世子,他們誤以為對方是要扶宮九上位來著;后來摸到南王府的線索,才算是將計劃徹底弄明白。
“我們之所以干脆應邀去,毒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還是想要知道,蝙蝠島可以給你們什么。去到以后,搗毀了蝙蝠島收到的證據,我們就明白,你快要行動了。”
所以,從蝙蝠島回來以后,他們就寫了好幾封信,同時送去給黑珍珠、李尋歡、朱停等人。
“為何?”原東園本人都疑惑,“他并沒有趁機收剿隨云的勢力,蝙蝠島一行,看著就是將無爭山莊拉進來罷了。”
甚至連禍水東引,假裝暴露毒花就種在蝙蝠島的手段都沒用上。
怎么就能斷定吳明即將行動?
葉蟬衣甩頭發的動作頓住,詫異看向原東園:“原老先生,你怕不是對自己的無爭山莊有點兒什么誤解。什么叫‘罷了’?你知道江湖上有一句話叫‘遇事不決,無爭裁決’嗎?你自家的江湖地位你不清楚?”
哪怕后來原隨云倒臺,露出真實身份,一眾江湖人也多是唾棄原隨云本人,覺得原老莊主真是可憐,獨苗苗這么不省心。
鮮少有人會覺得他參與此事,不干不凈,反倒覺得此事未嘗沒有無爭山莊自身大義滅親舉措所在。
偶爾有不和諧的聲音,也被和諧掉。
這可比一人污蔑眾人踩的主角光環要厲害得多好吧!
原東園沉默。
他倒是不知江湖朋友,這般信賴他。
橫豎就是,只要無爭山莊站隊他吳明,江湖上這一塊,再走官方渠道,拉攏到木道人手上,那就真的徹底將朝廷和江湖全部牽制了。
可是,這樣的大事情要干,肯定得先將他們這樣,在江湖上出了名好管閑事的人,要么支開,要么殺掉。
殺掉的話,不說柳天問報不報仇的事情,光是要干掉他們幾個,這些年攢下來的勢力……前面不就已經有充分的例子了?
他們便斗膽猜測,吳明肯定會設置一個謎題,一個封閉的環境,將他們困住,不讓他們插手閑事。
于是乎。
他用激將法哄上官金虹去無名島,應該說的就是“你不僅打不過我,連江湖上那四個小崽子都打不過”云云的借口,畢竟上官金虹只計較這么一點事情。
“上到島上,將島上人手一查。計劃加上人手的分布,也就一清二楚了。”葉蟬衣放下自己的小辮子,“再加上你怕柳姐姐阻礙你,將她引到另一個海島上,用五行八卦陣困起來。”
那島嶼,便是栽種毒花的島嶼,毒花就在奇門八卦陣法之后,和日常食用的糧草、禽獸分開栽種喂養。
“你只是錯估了一樣,以為將我柳姐姐困住,卻沒想到她在做戲。”葉蟬衣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幾分得意。
柳天問氣人也有一套,補了句:“機關是我強項,我還能不懂點五行八卦?那不過是年輕時候,為了哄老花,故意裝作不會的罷了。”
這話不僅扎心,還要強行塞一口狗糧。
就那小小一片島嶼,不夠她霍霍幾個時辰就能推平。
等她從島嶼回到中原,便馬不停蹄去太平王府,由司空摘星易容一個六扇門女捕頭,替代掉司徒靜,她則緊趕慢趕,跑去神水宮送人。
送完人,怕西夏那邊姬冰雁和黑珍珠搞不定,又前去坐鎮,震懾以武力、軍力,誘之以奇異雜貨店當中解鎖的“種子”商品,找到適合西夏人耕種的良種,以此打通兩國之間的種子交易。
——種子能產量,卻不能育種,這一塊,他們還是拿捏在手上。
至于宮變那一日,走出來的人也不是宮九,而是司空摘星,那皇帝也不是南王世子,而是追命。
“那也不多。”原東園比吳明都要好奇,“你在島上知道的信息,如何傳出去?”
無名島有值守,要是船只靠近,一眼就能瞧見。
葉蟬衣驚訝看他:“誰說我們走水路了,我們走航空通道!”
別忘了,她的統統可是能換皮的系統,變身海鳥、白雕什么的,直接截取宮主對外的情報,傳遞自己的情報,也不奇怪吧。
不過,這些就不必要細說了。
扯不清楚。
甚至連她的機械鞭,都是通過小貓咪傳給諸葛正我,再傳給追命,讓追命控制住宮九。
不然,那晚能一點動靜沒有?
宮九武功倒也不至于那么渣渣。
“還有疑問嗎?”葉蟬衣敲了敲石門,“沒有的話,我們趕著啟程會杭州府。”
她有個婚禮,趕著辦——
作者有話要說:
——推綜武俠預收《[綜武俠]絕色美人有話說》——
葉青隱是個美人,絕色美人。
她身形纖瘦,喜著輕薄青衣,楊柳岸曉風一吹,卷起她的寬袖與衣擺 ,恍若洛神下凡塵。
她還喜赤足,青竹一樣秀氣的腳踝上,墜著一串鈴鐺,一步一輕響。
蘇夢枕初見她時,她在蔥蔥草木間,與兔子追逐嬉戲,那歡暢愉悅的聲音,令匆匆趕路的他,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再見面時。
他在“苦水鋪”被暗算,嬌弱得像是輕輕一捏就能損命的葉青隱,用她那甜軟溫柔的嗓子對花無錯說……
“你這樣傷人是不對的!你可知錯?這做人……”
巴拉巴拉。
花無錯自然不會知錯,他伸手將這美人的穴道點住,讓其他人扛走。
熟料。
絕色美人一抿唇,躲過來人的手,撿起地上板磚,像是小孩子丟石頭一樣,啪啪幾下,將一群埋伏的人解決了。
第三次見面。
是在沙漠,葉青隱那甜軟溫柔的嗓音,半點都沒有變。
她對完顏洪烈說道:“你怎么能隨隨便便就帶兵進入我們宋境,這是不對的,我覺得你……”
半刻鐘后,一百號金兵全部倒下。
葉青隱生氣地揪著完顏洪烈的衣領:“我都說了我是個以理服人的好姑娘了!你居然不信我!”
完顏洪烈:“不敢……”
蘇夢枕無聲笑了。
注意:
1.女主外表嬌弱,性格軟糯不軟弱,武力比美貌更靠譜,但不喜歡打架,偏愛以“理”服人,主打就是一個你聽不聽我說,不聽就打到你聽我說道理,明白自己錯在哪里為止。
【太晚了,先不修文,后續修多字數不加錢,寶貝們放心好了。全文至此完結啦!九月開始,連續更新番外,但是沒有日九了,要隨緣一點了……現在預報的有婚禮、花葉愛情故事、江湖八卦報(利用動物心聲收集八卦),還有想看的嗎?】
第160章 番外:婚禮1
婚前。
葉蟬衣被禁止和花滿樓見面。
這次婚禮,花滿樓要從蘇州出發到杭州來迎親,迎親后得繞城轉一整圈,再回到百花樓成親。
柳天問、陸小鳳、楚留香、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林詩音、桃枝、媚娘九人,都充當娘家角色,提前到老宅、百花樓布置新房。
專門打造的一套套日用家居,將新房點綴出新的生機。
花滿樓見不著人,倒是可以在新房外,聽一聽熱鬧動靜。
陸小鳳叉腰走出來,看著春日新陽,從腰封里掏出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豆腐塊。
“衣衣來信?”花滿樓伸手要接。
若是其他紙張,陸小鳳絕無可能保存如此完好。
對一個能把銀票揉成團,隨便塞在身上的人來說,一張普普通通的紙,待遇絕對不會這么好。
“誒。”陸小鳳兩指夾著信紙,收回掌心,“你們才分別兩日,至于這般想念?還得寫信以書相思之情?”
花滿樓伸手,一手抓他手腕,一手去挖信紙:“不要總想著欺負我。”
陸小鳳:“?”
瞧瞧他那利落搶東西的動作,到底是誰欺負誰?
葉蟬衣寫的信,一如她本人性格,字里行間全是直白露骨的情話,花滿樓摸信紙,摸得面紅耳赤。
陸小鳳看得嘖嘖稱奇。
也不知他們衣衣姑娘到底寫了什么,把人羞成一朵怒放的芙蓉花。
“我寫封回信,你幫我帶給她。”花滿樓丟下這么一句話就跑去書房。
任勞任怨,沒能吱聲陸小鳳,一人對著青竹揪葉子。
看他新婚那天,不給花滿樓來點厲害的瞧瞧。
最終。
陸小鳳還是將信紙送到葉蟬衣手上。
葉蟬衣對著燭火看信,看到最后一行“吾亦甚念之”,用信紙捂著臉,倒在床上亂滾動。
“統統!他說想我!”
蹲桌小貓咪:“嗯。”
“他肯定像我一樣,吃飯、睡覺、喝水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
貓貓:“嗯嗯。”
“說不準……”葉蟬衣挪開信紙,嘿嘿笑,“他也和我一樣,期待大婚那晚的洞房花燭夜。可惜。忘了問他!”
小貓咪:“……”
這就不是她可以聽的內容了吧。
耳聽葉蟬衣越講越過分,嘴上就能把人剝個干凈,貓貓趕緊溜。
她寧愿被楚留香抱著挼毛,也不想傷害自己孤單的心。
好不容易。
翹首以盼的十六,終于到來。
葉蟬衣寅時就被人從床上挖起來,開始洗刷刷。
花滿樓也起來準備好,要趁著晨光,從蘇州府出發,踏著黃昏的光,準時到達冰蟬閣。
這一日,杭州府迎親路,都被掛上了紅綢,迎著春風飄搖。
就連水波之中升起霧氣的池塘,倒影里都有一點點喜慶熱鬧的紅。
小孩子喊著“有糖吃咯”,一股涌到迎親隊伍派撒糖果那一處。
用牛皮紙單獨包裹的糖,拋灑到天空,落下來時,掉入一只只張開的稚嫩手掌里。稚嫩手掌的外層,還有著一雙雙布滿繭子的粗糙手掌。
他們臉上也露出滿足的笑容,嘴里呼喊著好聽的話。
“喜結連理!永結同心!”
“金童玉女!百年好合!”
……
他們大部分人都不曾讀過書,但賀喜的話一代傳一代,從來沒有出過錯。
花滿樓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路上聽著耳邊的熱鬧、祝福,臉上全然是歡喜。
冰蟬閣。
柳天問按照習俗,作為長輩得和新娘說說話,交代一些訓誡之類的東西。
“我們花家沒什么講究,做好自己,不作奸犯科就成,有什么好說的?”她自己都不是個多么守規矩的人。
也就出門的時候,裝裝樣子,唬唬人。
喜娘:“……說點伺候夫君的事情,也行。”
她感覺遇到了就業生涯一點難題。
“伺候?”柳天問柳眉一豎,“他瞎了而已,又不是斷手斷腳了,作甚要衣衣伺候他?他不臊得慌哩?”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要點臉好不咯。
喜娘:“……”
花夫人不是婆婆么?
這般說話,倒像是親娘。
喜娘還是堅強開口,就是氣勢有點兒弱:“教點兒夫妻和諧之道?”
雖說此事,婆婆開口是有點兒難為情……
“這個好!”柳天問樂了,“我擅長!”
喜娘:“……”
她剛才想到了什么來著?
好,她什么也沒想。
柳天問拉著葉蟬衣開始大談特談,談得生了六娃的喜娘都臉紅了,趕忙走到窗邊透透氣兒。
花夫人說的姿勢,好像有點兒意思。
要不……她回家也試試?
在葉蟬衣孜孜不倦、不恥“上”問的求學當中,迎親隊停在冰蟬閣前。
花滿樓還沒下馬,對面就打馬而來一個穿著紅衣的男裝少年,少年旁邊還有一個一身黑衣的青年。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黑珍珠和姬冰雁嘛!
黑珍珠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姬冰雁,往守在門口的隊伍里面一站。
陸小鳳挪過去:“黑珍珠姑娘,許久不見,你似乎又變得好看了許多。”
“你也油嘴滑舌不少。”黑珍珠側目看他一眼,又轉回頭盯著下馬走到門前的花滿樓。
花滿樓一身錦繡華服,紅袍曳地,金色絲線光華流轉,華貴不掩,那出塵俊逸,清雅俊秀的一張臉上,唇邊掛著一抹平添幾分溫柔的和煦笑意。
黃昏落日,正掛在他眼角眉梢。
君子抱拳:“諸位還請手下留情,有事不妨明日再算。”
“那不行。”陸小鳳溜到正中間來,整個人擋住門扇,“花兄一生也就成親一回,要是不好好熱鬧熱鬧,豈不遺憾?”
花滿樓帶著滿臉笑意搖頭:“熱鬧可以,瞧我的熱鬧……即便沒有,也不算什么遺憾。”
陸小鳳可得意了:“第一道門,由我陸小鳳守著,今天你得聽我的。”
“行。”花滿樓做出個“請”的姿勢來。
陸小鳳得意摸著自己的小胡子,示意旁邊的人將筆墨抬出來。
“那就請花公子寫一首蘊含衣衣姑娘名字的情詩,讓我們一起欣賞一二。”
花滿樓:“……”
一般不都是朗誦古時催妝詩就好么?
溫雅君子想倒是想得快,可這下筆寫出來,大聲朗誦就有點令人羞赧了。
不過……
婚書都念得,情詩也沒什么不可念的。
這一關,花滿樓輕松過。
陸小鳳:“……”
嘿喲,小瞧他們花七公子了,竟然這么干脆利落。
門共有三道,第二道由楚留香守著,他倒是不太想刁難花滿樓,畢竟好友成親不容易。
要鬧,也等拜完堂,塵埃落定再鬧嘛。
他便讓花滿樓奏一曲《鳳求凰》,并且大聲唱出來,讓后院的葉蟬衣也聽見。
正虛心求學的葉蟬衣,一下就聽出花滿樓的聲音。
“花花在彈什么?”她撩起一角紅布,往外面眺望。
喜娘趕緊將她的手拉下來,把蓋頭重新弄得嚴嚴實實。
“是《鳳求凰》。”柳天問跳下床榻,跑去看自家幺兒熱鬧。
當眾彈求愛的曲子,她家幺兒肯定臉紅耳赤,又無可奈何。
不看虧了。
迎接新娘的環節,大家都沒怎么為難花滿樓。
最是為難君子的人,還要數自家親娘。
“如實回答我三個問題。”柳天問伸出三根手指頭,“回答的問題沒有隱瞞,我就放你進去。”
哦嚯。
一群好友趕緊搶位置,力爭能正面看到花滿樓表情。
花滿樓:“……”
罷了。
成親的事情,一生攏共也就一回。
“第一。”柳天問道,“你們第一次手拉手,是什么時候。”
哇嚯。
他們也很想知道。
花滿樓臉皮是紅著的,說的話卻毫不猶豫:“衣衣在百花樓被南宮靈襲擊那一日。”
“這么快回答出來?”柳天問掰下一根手指,“第二個問題,你們第一次擁抱,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景之下?”
花滿樓:“……”
確定要拿這種羞窘的事情說么?
柳天問故意說:“說不出來,看來你根本……”
“被四大惡人挖坑埋,捆綁在一起的時候。”花滿樓實在有些不愿意將這個作為第一次擁抱,可這又的確是……
柳天問滿意彎下第二根手指:“最后一個問題,你們親過沒有?誰主動?”
說這個!
一群人瞬間清醒,目光更灼灼。
花滿樓滿心的無奈:“娘……”
親娘,能不能放過他。
這種事情,可不好放出來說。
“喊娘干嘛,你娘不知道。”柳天問把話堵死,“要么這樣,你說說你什么時候主動過?”
要說這個,也不是不行。
花滿樓果斷一個回旋鏢,扎向陸小鳳:“上一年,在百花樓第一次……主動,被陸小鳳打斷了!”
收獲一堆白眼的陸小鳳:“?”
他又做錯了什么?他剛才可是手下留情了的!
“行,進去吧。”柳天問讓開路給他。
花滿樓提起衣擺,抬腳踏進去,緩緩走到葉蟬衣跟前。
葉蟬衣瞧見一片繡著葉子的衣擺,在紅蓋頭下顯露,一雙手遞到她面前來,掌心朝上。
“衣衣,我們一起走吧。”
不是“我娶你”,不是“你嫁我”,也不是“我帶你走”,或者“你跟我走”,而是——接下來的余生,就這樣一起走。
葉蟬衣眉眼彎起來。
果然,她的花花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將手輕輕放在那寬厚的掌心里。
“好。”她回應,“我們一起走。”
兩身紅衣,并肩攜手出門,沒有上花轎,而是同樣騎上高頭大馬,并肩繞城一圈,再回到百花樓門前。
要不是想著體驗一把眼睛不方便,用其他感官去感受,會是什么樣一種感受,葉蟬衣一定要將這礙事的紅蓋頭扯下來。
兩馬停下來,兩人齊齊下馬,落在織錦的紅毯子上。
柳天問她們一群代表女方的親朋好友,拿著竹棍,輕輕敲打花滿樓。
以后,若是花滿樓敢對葉蟬衣不好,那可就不是輕輕敲打,而是換實心木頭,狂揍一頓。
不過花滿樓又豈會給她們這樣的機會?
接下來,他們兩個新人踩著交替往前的織錦紅毯子,跨過火盆,拜過灶老爺,又跨馬鞍,過虹橋門,來到正堂。
花懷聞已在高座等著,柳天問也落座了。
“一拜天地!”
“喜結連理,從此不分離。”
“二拜高堂!”
“和和美美,一生福祿康。”
“夫妻對拜!”
“琴瑟和鳴,此后芝蘭永茂。”
兩人拜完,直起身。
“奉茶。”
花滿樓和葉蟬衣接過熱茶,敬給花懷聞和柳天問。
敬茶改口后,便要行沃盥之禮,用壺盛水,慢慢傾倒下來,讓兩人將手洗干凈。
水流滴落底下裝水的盆,水盆里面花葉滿滿,隨水流轉,十分可愛。
葉蟬衣能瞧見。
洗完手,侍女遞上布巾擦干。
“宣讀婚書!”
婚書被紫檀木托盤奉上。
他們同時伸手去拿,將那小小一本婚書,握在掌中。
“我先來?”花滿樓詢問葉蟬衣意見。
葉蟬衣應他:“好。”
溫雅君子緩緩將婚書打開,卻沒有伸出手指去撫摸,里面字字句句,已經刻在心上。
“高堂在上,花滿樓今立書為證。吾望與葉蟬衣締約婚姻,良緣永結,永世不離。恰逢春日,桃花灼灼,蓁蓁其華,惟愿此色此氣,永伴左右。至此,吉慶有之,平安喜樂,無災無難,攜手白頭。朝朝暮暮,一生一世一雙人。從此,愛她護她佑她尊她重她陪伴她,不枉此生。告知神明,不違此證。”
這等露骨的話,君子不常講,可是也從不因羞赧,就藏掖不愿講。
高臺上,柳天問和花懷聞帶著滿得溢出來的笑容,對視一眼。
觀禮的兩邊親朋好友,臉上喜意遮蓋不住。
陸小鳳他們自己磕糖組,更是眉目飛揚,比自己談情說愛都要甜蜜。
葉蟬衣回應他:“我知道,你絕不會違證。”
哦嚯。
陸小鳳激動拉住旁邊人袖子。
磕到了磕到了。
葉蟬衣也緩緩將婚書展開,立在蓋頭以外。
“高堂在上,葉蟬衣今立書為證。吾望與花滿樓締結婚姻,攜手一生。你素來溫和若春水、春風,溫柔似初陽、新月,你熱愛這盛大世間,璀璨生命。你真好。我也很好。永遠光明坦蕩,不將愛意隱藏,高聲對所有人宣誓,我葉蟬衣唯獨偏愛花滿樓這一點,尤其好。我要在最像你的春日與你成婚一事,已成事實。接下來,我想和你一起踏遍河山。期限,不死就要一起。我愿意的,你愿意嗎?”
花滿樓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笑。
猶如將月色晾掛其上。
他說:“我愿意。”
特別、特別、特別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