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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奇葩商品:我是一棵仙人掌

    葉蟬衣與大廚,仿佛傾蓋如故一般,聊得直拍大腿,相見恨晚。

    要不是燒雞太香,稍稍堵住他們的嘴巴,他們肯定能說上兩三個時辰不停歇。

    飯后,他們還想再聊,陸小鳳只好讓花滿樓伸手把人拉走。

    “兄弟,今晚繼續聊!”葉蟬衣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今晚繼續!”大廚也滿臉依依不舍。

    背過身一瞬間,葉蟬衣收起表情,揉了揉自己快要僵化的臉。

    這人是真能聊天兒,絕對不帶停嘴的。

    上到山頂,步下石階時。

    確認過不會有人能聽得到,陸小鳳才說:“衣衣姑娘,你未免入戲太深了。”

    “不投入一點,別人怎么信我?”她伸手要撩開攔路的枝丫,花滿樓卻早她一步,提前將橫生的樹枝挪走,讓她先行。

    葉蟬衣矮身,從君子胳膊穿過去。

    花花真好。

    貼心。

    陸小鳳也要穿行,花滿樓卻慢悠悠轉過去,放了攔著樹枝的手。

    樹枝晃動一下,懸在陸小鳳鼻尖,攔住去路。

    “……”

    花公子還真是偏心。

    他彎腰穿過去,問:“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信了你?萬一他只是和你一樣,在做戲怎么辦?”

    “沒關系。”葉蟬衣背著手,“有一個妙計,叫做將計就計……”

    工具嘛,怎么用起來還不是看人。

    但只要是一件工具,甭管它原來功能是什么,只要敢想,兩個長尾夾子串起來還能變成手機支架。

    走到山腰半道,她忽而想起來一件事情:“等等……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東西來著?”

    “什么東西?”陸小鳳發自靈魂感到困惑。

    楚留香提醒:“我們好像一天多沒給宮主吃過東西了?”

    葉蟬衣嘆氣一聲:“老陸……”

    跑腿老陸,折返拿飯。

    他真是個大冤種。

    宮主已經餓得人都暈乎了,垂頭耷腦,要死不活挑起眼皮子瞄了他們一眼又垂下。

    “這樣……”葉蟬衣拿出上次從柳無眉那里沒收的鎖鏈,“我給你換個鎖,再套個鏈子栓住你,你就不要想搞偷襲。你要是動手,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她朝楚留香使了個眼色,先把人的穴道點住,她給宮主把鎖鏈套好,再用鐵鎖勾住她腰間項鏈,捆綁在柱子上。

    這么一來,人不放走,但可以生活自理。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么?”宮主狼吞虎咽吃完,用手背一抹嘴巴,警惕看著他們。

    葉蟬衣靠在窗邊小榻上看她:“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們,你們將我們引來無名島,到底是要做什么?難不成真是邀請我們來做客?這一天天全是吃喝玩樂、自由活動。”

    說到這件事情,宮主又沉默了,并且閉上眼睛,一副不想要理會他們的模樣。

    得。

    葉蟬衣也懶得管她,丟下句:“要不是你還沒干出點什么壞事兒來,我現在就給你身上戳兩個窟窿,看你說不說。”

    宮主還是不說話。

    “行。”葉蟬衣便不再理會她,招呼其他人一起回到廳堂。

    陸小鳳沒骨頭一樣,往蒲團旁邊的長席上一倒:“你們說,這宮主是宮九的妹妹,照常來說,在無名島應當還是有點兒地位的吧?怎么沒有人來救她回去?”

    葉蟬衣猜測:“或許,她平時就行蹤不定,除了橘子皮老頭,根本沒有人會關心她到底在不在。”

    老板不來上班,員工還管得著?

    她幾時去,就是幾時。

    “即便如此,那老刀把子他們也不至于裝聾作啞,當作不知道宮主在這里吧?”陸小鳳感覺自己上島以來,滿眼都是濃霧遮掩,滿腦都是霧水蒙蒙。

    看不清,摸不透。

    楚留香也覺得有些奇怪:“別人不說,原東園可是親眼見著我們將宮主帶回來的人,他似乎也沒有要過問的意思。”

    奇哉,怪哉。

    葉蟬衣幫花滿樓挽袖子煮茶,聞言也思索了一下下。

    然而。

    實在沒想到對方有什么理由不救人。

    她只能說:“暫時不清楚他們到底為什么這么做,但是宮主這個人還挺記仇,我們每次出現,她都擺出吃人一樣的眼神,肯定不是善茬,不能放出去搗亂。”

    “也對。”陸小鳳頭枕在倒扣的手掌里,“總不能事情還沒弄明白,又被這丫頭找來一堆麻煩。”

    那就頭疼了。

    葉蟬衣幫溫雅君子弄好衣袖,正式開啟話題:“先不管她,她暫時對我們還沒有威脅。我們還是先想想三天之后的決斗怎么辦吧。”

    總不能他們兩邊鷸蚌相爭,讓“無名島”這漁翁來撿個大便宜。

    那多虧待自己。

    不干。

    花滿樓接完水回來,將銅壺放到爐子上:“衣衣心里,可是已經有主意了?”

    “有倒是有,就是……有那么一點兒損,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想先聽聽你們的意見。”葉蟬衣的眼神,掃過其他三人。

    陸小鳳:“……”

    他們衣衣姑娘,還能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那就要看看衣衣想要拖延時間,還是想讓對方徹底打消決斗的主意了。”花滿樓用巴掌大的竹笤清洗杯具。

    葉蟬衣道:“拖延就好,找到無名島到底想要做什么,就足夠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看過去:“花兄有何高見?”

    “倘若只是拖延時間,只要想辦法讓荊少俠無法比武便好。”溫雅君子用溫柔的語氣,這么說。

    陸小鳳齜牙。

    嘶……

    總覺得他們花兄和衣衣姑娘一起以后,比小時候還要蔫壞。

    葉蟬衣一臉“花花真懂我”的表情,一拍膝蓋骨:“我也是這么想的來著。”

    他們可真是心有靈犀!

    她一臉美滋滋,讓花滿樓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陸楚二人,視線左右平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你們都已經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去了,不如直接說說,想要怎么辦就好。”

    他們懶得想這件事情。

    葉蟬衣嘿嘿一笑,拿出一小盒綠油油,黃豆粒大小的東西來,擺在桌上。

    “這是果子嗎?”陸小鳳捻了一顆,放到鼻子底下聞。

    還挺香。

    好像有點好吃的樣子。

    “這不是果子,這是變異的種子。”葉蟬衣介紹,“這東西叫‘我是一棵仙人掌’。”

    仙人掌?

    那不是沙漠里面的東西,海島上能種出來?

    陸小鳳將自己疑問說出來。

    葉蟬衣嘿嘿一笑:“那你放心好了,系……我的東西,肯定差不了。”

    【商品:我是一棵仙人掌

    時效:一共兩百顆種子,消耗完即止,保質期永久。

    商品詳情:去過沙漠嗎?見過仙人掌那肥碩的身軀,可愛的綠色衣裳沒有?你是否曾經因為種種意外,被仙人掌的針扎到?若是你有這樣的經歷,想必你心里一定很畏懼被仙人掌扎完以后,那又腫又痛,一群小毛刺在你皮肉底下跳舞的感覺。如果你受過的苦,也想要讓某個人嘗一嘗,那就大膽購買這款產品!我們承諾,百分百扎到目標身上哦!

    使用指南:方法一,將仙人果吞到肚子里,當你默念“我是一棵仙人掌”時,你渾身毛發都會變成尖刺,化身仙人掌本身;方法二,將仙人果埋在沙子里,靜候兩刻,種子會在一刻鐘內,完成生根發芽、長大的全程。】

    “不過……”葉蟬衣看著其他人,露出個神秘的笑容來,“我需要你們協助。”

    她招了招手,四顆腦袋一碰,嘀嘀咕咕將計劃定好。

    葉蟬衣把十顆仙人果交給楚留香,陸小鳳只給了一顆。

    “交給你們了。”葉蟬衣語重心長,拍著他們兩人的肩膀。

    事情商議好,他們毅然決然……睡了個午覺。

    一覺醒來,天色昏暗。

    正是黃昏時分。

    春風將水霧送進廳堂,纏上垂下薄紗,一道起舞。

    四人組才踏著夕照的尾巴,往山前溶洞走去。

    葉蟬衣如約去找那大廚:“兄弟!我來也。”

    “妹子!”大廚趕緊朝她招手,“來來來,我給你留了烏雞湯!”

    兩人坐到一起去,滿眼恰逢知己的感動。

    被拋下的三人:“……”

    罷了。

    飛蛾要撲火,鳴蟬要投網。

    攔不住。

    葉蟬衣喝了一口烏雞湯,很給面子地夸道:“此湯濃郁純香!比我在皇宮偷喝的雞湯都要好!你這手藝,堪比御廚。”

    當真從皇宮出來的大廚:“……”

    嘿,這話還有點兒不好接。

    他便只好傻樂,不好意思撓頭。

    “誒。”葉蟬衣又喝了兩口,說起正事兒:“我們今晚打算將荊無命坑掉。”

    大廚:“!”

    他是無名島的人誒,就這樣告訴他嗎?

    對方是傻了瘋了,還是在騙他忽悠他?

    大廚有些舉棋不定看著自己的新晉摯友:“你要殺了荊無命?”

    “噓!秘密!”葉蟬衣用氣音說道,“什么殺呀,我們只是去坑他,不是殺他。”

    大廚:“……”

    是什么讓她說話,如此……厚顏無恥?

    葉蟬衣吹著湯碗上的熱霧:“是這樣的,你上頭的人,肯定也交代過你們,如果我們不反抗不離開無名島,不管我們搞什么事情,都不用管我們,對不對?”

    套話?

    大廚的眼神警惕起來。

    葉蟬衣仿佛沒看見一樣:“他肯定還和你說過,若非必要,能留我們性命最好還是留一留,對不對?”

    大廚:“……”

    他大老爺的,這人怎么能這么聰明。

    但他不能說出來,于是他沉默。

    他一沉默,葉蟬衣就懂了。

    哦。

    真有這么回事兒。

    她垂眸,熱霧將她面目模糊。

    葉蟬衣又喝了兩口雞湯,才放下,語重心長道:“如果你上頭的人真這么吩咐,那么我們此時此刻的目標,是不是就一致了?”

    大廚還是不說話。

    “你想嘛。你上頭說最好留我們性命,只拖著在這島上不離開就行。”葉蟬衣一句句掰開揉碎教化他,“那現在荊無命要找我們決斗,我們的性命是不是就有些險了?”

    大廚猶豫著,點了點頭:“好像……是?”

    陸小鳳一聽這話。

    嚯,完了。

    又一個被他們衣衣姑娘引著跳坑的人。

    他真是看透太多事情了。

    花滿樓唇邊,也緩緩勒起一個笑容。

    葉蟬衣滿臉“孺子可教也”的感動表情,一拍大腿:“兄弟聰明!”她繼續道,“荊無命此人,你總該聽說過?”

    大廚猶豫點頭。

    “那他動起手來,那完全不要命的架勢,你肯定也知道是不是?”

    大廚猶豫,仍是點頭:“知道。”

    江湖中誰不知道,誰是傻瓜。

    “你瞧。”葉蟬衣壓低了嗓音,右手手背連連砸在掌心里,“俗話說,大宗師都怕不要命的莽夫。這么一來,我們碰上的話,就肯定有一方要非死即傷了,那我們肯定就討不了好了;我們非死即傷的話,那上峰交給你們的任務,你們肯定也不能用最好的狀態來完成了。”

    “這話,你覺得有沒有道理。”

    大廚已經連連點頭。

    有道理。

    “所以……”葉蟬衣用手背擋著自己的嘴巴,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有個小忙,需要你幫我……”

    巴拉巴拉。

    說完。

    “你自己說,這事兒是不是對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毫無沖突,卻能穩穩保住我等性命,讓你的任務完成得最漂亮!”葉蟬衣用力拍著大廚的肩膀。

    大廚內心一陣激動:“妹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成!”

    葉蟬衣趕緊豎起手指:“噓!保密!”

    “啊,對對對。”大廚趕緊把聲音壓低,“那我現在就去了?”

    葉蟬衣擺手:“快去,我等你好消息。”

    大廚放下手中湯勺,屁顛顛跑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

    每次都為某個人的口才,感到驚嘆。

    絕了。

    他們默默豎起大拇指。

    “少拍馬屁。”葉蟬衣趕他們,“快去沙灘布置,做好準備。”

    陸小鳳和楚留香一閃身,很快就沒了影。

    葉蟬衣和花滿樓不動,安然端坐,慢悠悠吃著烤肉。

    沒一陣。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雙雙到來。

    見著葉蟬衣和花滿樓這么早到,老刀把子先提起心來,掃望一周,不見陸小鳳和楚留香,他心里警惕更甚。

    “陸大俠和香帥去哪里了?”老刀把子問。

    葉蟬衣漫不經心道:“兩個人貪玩,要去沙灘撿退潮的貝殼之類的東西。”

    “或許是牛肉、羊肉吃膩了,他們想吃點海鮮。”花滿樓溫聲給兩人找了個借口,“并不全是貪玩。”

    老刀把子:“……”

    兩個拙劣的借口!

    葉蟬衣喝完碗里的湯:“前輩不信?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了,順道還能幫忙撿一撿海貨回來加餐,絕對不耽誤你吃飯的功夫。”

    老刀把子:“……”

    原東園倒是來了點興致:“哦,那就去看看好了。”

    葉蟬衣興致勃勃:“來來來,我還記得路,我給前輩帶路啊。”

    她熱情得像是要把人騙去特產店宰一頓的導游。

    兩人都不清楚,她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路有些長,還要不斷上上下下。

    剛翻過亂石小徑,還沒踏進沙灘,他們就看到荊無命那一身金黃的短衫,在明月初升中,像一只鳥投向高空一般……

    咻——

    隨著一道長長的綠影。

    騰飛起來。

    第152章 一起倒霉(解決口口)

    黃昏末尾。

    大廚捧著一食盒,前往那傳說中不能進的鬧鬼林子。

    林子外緣有一座精舍,只不過草木茂盛,遮蓋了它影蹤,若是不清楚所在,根本就見不著、找不著。

    頂上的枝葉繁茂,密密麻麻一層疊一層,將夕陽晚照攔得結結實實,一絲天光都不漏進去。

    大廚要進去里面送飯,還得打著燈籠照路。

    林子里黝黑,水霧彌漫,熱氣騰騰。

    燈光都被包裹住,只足夠照亮腳下草木橫生的路,看不見更多余的地方。

    他每次來都感覺心里發毛,根本就不敢往深處去看。他伸手攏了攏衣領,總疑心那里面豢養了什么了不得的巨獸。

    大廚加緊腳步,深一腳淺一腳踩到屋前碎石路上。

    瞧著精舍冒出的兩點燈火,他才大大松下一口氣來。

    “上官幫主,荊少俠。”大廚將手中的食盒,放到窗臺上擺著,“你們的晚飯到了。”

    上官金虹只沖他一點頭,繼續站在桌子前面寫著什么。

    荊無命是壓根兒不理。

    大廚撇撇嘴,見著人之后,身上的寒氣去了三分,又被這里頭要高一些的溫度,捂出一點悶熱的錯覺。

    他松松衣領子,打開食盒蓋子,拿出放在最上層的蠟燭,擱在一旁,像是不經意間提了一句:“我來時,瞧見陸大俠和楚香帥往這邊來,怎么沒見著他們?他們不是來找上官幫主啊?”

    上官金虹提筆的手一頓,抬眸凝注著他的眼。

    “你親眼見著?”

    被那雙銅鈴大眼瞪著,大廚嚇了一跳,說話都有些結巴:“是……是啊,怎么了?”

    兩人從他背后追上,還打了個招呼來著。

    他的確親眼看見兩人往這邊來。

    怕他說謊漏出破綻,葉蟬衣只讓他實話實說。

    上官金虹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讓他退下。

    “無命。你去看看他們在搞什么。”

    無緣無故,這兩人絕不會到這邊來,是來刺探消息,還是中了那老頭的圈套,抑或……想要做點什么事情。

    荊無命領命而去,像一道幽魂飄出精舍,融入黑暗之中。

    沒多久,他就找到了陸小鳳和楚留香的蹤跡。

    兩人挽起褲腿,赤腳走于沙灘之中,一手拿木桶,一手拿鏟子,正在沙灘里面四處刨挖什么東西。

    “衣衣姑娘說了,這個地方肯定有……我們就把……這么一來……”

    兩人說話的聲音被晚風吹斷,聽得不算清晰。

    荊無命沉心靜聽,也只斷斷續續聽到一些內容,根本不完整。

    他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

    “……上官……”陸小鳳和楚留香兩人也彎腰鏟著沙子,往前走去。

    聽到“上官”兩個字,荊無命就上心了,他慢慢靠近兩人。

    終于……

    兩人說話的聲音清晰不少。

    夜幕晚風,他處在下風口處,動靜又小,兩人根本沒發現身后有人的模樣。

    他們自顧說著話,鏟著沙子挖什么東西。

    “你說這上官金虹,武功了得,為人又謹慎警惕,要怎么才能把人弄上賊船?”

    賊船?

    什么賊船?

    這兩人要對上官金虹不利?

    荊無命灰暗沉寂的眼睛,轉到背對著他的兩人身上。

    死死盯著。

    “不太清楚,但估摸著不會用什么好手段。”楚留香道,“而且,他身邊只有荊無命一人,說不準為了籠絡他,給他再送幾個如同荊無命這樣的死士,上官金虹就心動了。”

    荊無命的手,放上劍柄。

    不。

    他不允許。

    上官金虹身邊,只能有他一個人!

    對方說過,他是他最好的武器,是他的另一半生命,是他的影子。

    他們之間不可分割!本該一體才是!

    荊無命捏緊手中劍柄,將長劍緩緩抽出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打斗不要命,卻不是一個會偷襲的人,所以他準備給對方一點提醒,提醒他就在后頭。

    腳下細碎的沙礫,發不出什么沉重的聲音來,于是他往前行走幾步,準備開口示警。

    此時,恰逢日光退隱。

    金烏將自己最后一絲光,藏進地底。

    葉蟬衣也聽著系統傳來提示音。

    【“我是一棵仙人掌”1-5號種子,啟動倒計時——00:00:00:03】

    她停下跨越碎石的腳步,朝沙灘方向看去。

    剛仰頭,就得見一叢綠影,勾住了一抹金黃的衣衫,倏然飛到半空之中。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跟著抬頭,瞧向茫茫夜色。

    “那是……荊少俠?”隔著一道黑色紗布,老刀把子覺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許……看錯了吧?

    原東園的關注倒是在仙人掌上:“這是什么東西?”

    荊無命居然也擋不住它一襲?

    更驚奇的是,它是怎么瞬間長成這樣高的模樣來?

    是機關?還是真的仙人掌?

    葉蟬衣手上搭起涼棚,極目遠眺。

    不等眺完。

    咔吧——

    仙人掌不能承重,半道斷折。

    啪!

    它斷裂時候,竟沒有朝前彎倒,落入海水之中,而是兩邊錯開,像筷子一樣并起來。

    這下。

    距離猛然縮短一半,他們可算看清楚了。

    ——掛在尖刺上面的人,的確是荊無命沒錯。

    這清脆的斷折聲,實在不算小,上官金虹都聽到響動,從林子里面出來。

    他瞧著掛在仙人掌上面的荊無命,一個飛身,抓住荊無命的領子,將他救了下來。

    荊無命軟軟倒在上官金虹懷里。

    葉蟬衣揚眉。

    下一刻。

    陸小鳳和楚留香就目睹了上官金虹齜牙咧嘴,將荊無命往地上一拋的暴行。

    可憐的荊無命,本來還有幾分清醒,這一丟砸,眼前晃蕩著,閃過上官金虹那捂著胸口痛苦的臉,徹底昏了過去。

    可上官金虹大概也不曉得,刺能從荊無命身上扎到他身上,自然也能從衣服上扎到他手上。

    下一刻,他就拿開自己的手,臉上青筋爆出,冷汗潺潺。

    他看向自己瞬間腫成蹄子的手,張開的五根爪子,顫抖不止。

    “是你們搞的鬼!”上官金虹鬼面一樣的銅鈴大眼,緊盯著拿桶的楚留香和陸小鳳,“是你們算計了他!”

    陸小鳳一手舉起鏟子,一手舉起桶,滿臉無辜:“上官幫主,做人得講良心,我陸小鳳靈犀一指有沒有這樣的威力不說,你看我兩只手忙活成這樣,能騰出手來算計他?”

    楚留香也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東西,彰顯自己的無辜。

    上官金虹握住自己不停顫抖的手腕,逼近兩步:“如果不是你們,又會是誰?”

    陸小鳳舉起鏟子,指向那足有兩三層樓高的斷裂仙人掌:“大概……是它?”

    這東西種下來以后,到底是怎么樣瞬間長成這么壯觀的?

    見過沙漠仙人掌的陸小鳳,實在沒辦法將兩者聯系起來。

    他那驚訝贊嘆的眼神,似乎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不似作偽。

    上官金虹的目光,落到從亂石小徑里,蹦跳出來的葉蟬衣身上。

    葉蟬衣:“?”

    干嘛這樣看著她?

    她快走幾步,走到這邊來:“發生什么事情了?”

    近了看那仙人掌,有一種看港口巨型雕像的感覺,總覺得隨時會朝自己壓下來。

    她按捺住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覺,看向躺在沙灘上的荊無命。

    “這是……荊少俠?”葉蟬衣蹲下來,拿過陸小鳳手上的鏟子,試探著將人臉上頭發撩開。

    荊無命是仰天-朝上掛著的,身上的刺主要在腰臀和肩膀位置。

    他被上官金虹從后抱在懷里面,猛地一丟,面朝下趴著了。

    衣服整整齊齊,沒有大洞口,實在瞧不出來哪里有傷。但瞧瞧上官金虹那紅腫漲起的手掌,估摸著衣服底下的皮膚,應該傷得不輕。

    葉蟬衣走神想了個問題:這仙人掌也不太科學的樣子,綠色的身體都放大了,尖刺竟然還細小如汗毛,沒有等比例放大。

    就離譜。

    “你不知這是誰?”上官金虹將她走的神拉回來。

    葉蟬衣肯定不騙他:“知道啊,看這衣服肯定是你們金錢幫,他這么瘦,你又還站在這里,那他當然只能是荊少俠了。”

    ——她并沒有這么蠢。

    她一臉真誠瞧著他:“剛才的疑問,就像是見面說‘吃了沒’一樣,表達一下問候與關切而已。上官幫主,不要太計較。”

    ——也并沒有打算扯這種拙劣的借口。

    上官幫主:“……”

    江湖傳言也不全虛,冰蟬仙子的確有一張能將人氣死的嘴。

    他深呼吸一口氣,準備說點什么。

    葉蟬衣卻站了起來,拍拍陸小鳳肩膀:“走,繼續撿海貨,今晚能不能吃上海鮮大餐,就靠你們倆了。”

    陸小鳳指了指荊無命:“那……”

    “哦……”葉蟬衣轉頭,看向老刀把子,“老刀前輩,勞煩你找個會醫術的人來幫忙,也不清楚荊少俠到底怎么了,這上官幫主才碰了他一下就成了這模樣,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冒險比較好。”

    老刀把子不想去,他暗沉嘶啞的聲音“喀拉”著響起:“傳聞葉姑娘一手毒術出神入化,不如你來看看情況如何?”

    “瞧您說的。”葉蟬衣笑道,“毒術能救人嗎?我要過去,只能給荊少俠傷口撒鹽、雪上加霜、油鍋潑水。”

    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們啰嗦的時間里,上官金虹已經用內力將手中毫毛一樣的刺逼出來了。

    一粒粒紅彤彤的血珠子,也從他掌心冒出來。

    隨著毛刺滴落在地上。

    便是在此時,花滿樓急切的聲音,隨著一道細微的“咔擦”聲響起。

    葉蟬衣抬眸一看。

    小樓一樣的仙人掌,往他們這邊壓過來。

    呔哦!

    這么刺激!

    葉蟬衣拉著陸小鳳袖擺,陸小鳳拉著楚留香袖擺,三人你拖我拉,慌忙往旁邊逃去。

    嘭——

    三人齊齊往側面一撲,摔在沙灘上。

    溫雅君子快步過來,伸手扶起葉蟬衣和陸小鳳:“你們沒事吧?有沒有被仙人掌揩到身上?”

    “我們沒事,別擔心。”

    陸小鳳被花滿樓攙起來時,伸手把楚留香也攙起來。

    三人蹦起來,撣著身上的沙礫。

    陸小鳳甚至還有精神,去追甩到一邊的木桶里溜出來的海貨。

    “休想逃!”

    伙伴安危確定,四人一起迎著風,月下逐……海貨。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

    他們四個,真的沒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妥嗎?

    第153章 誰是計中人(抓蟲)

    月色現出天幕。

    海上明月從波浪一般的水中冒頭,像一個偌大的白玉濯手盆,帶出大片大片的粼粼白光。

    將海貨重新裝進木桶的四個人,后知后覺想起來一件事情。

    “誒,上官幫主和荊少俠呢?”

    他們橫掃海灘,沒掃到人。

    區區躲避仙人掌的事情,對上官金虹來說,應當不是難事。

    看不見人,是回去睡覺了?

    作息這么健康,太陽下山就要睡?

    老刀把子木著臉,指向那倒塌的龐大仙人掌。

    葉蟬衣他們艱難辨認,才從一片金黃的衣角里,找出兩人所在的位置。

    嘶……

    不應該啊。

    “荊少俠昏迷著,不能躲開就算了。”她很是疑惑,“上官幫主老寒腿突然犯了?”

    老刀把子心里:呵呵。

    他可看得清清楚楚,上官金虹當時扭身就要走,只是雙腳好像被什么東西粘住了一樣,完全阻礙了他的腳步。

    當時是。

    靠近上官金虹的人,也就這么幾個。

    要說對方沒有動手搞什么幺蛾子,他不信。

    疑惑了兩秒,葉蟬衣也想起,商品詳情好像有介紹什么百分百扎中還是怎么著來著。

    這功能,妙啊!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救人?”楚留香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的花滿樓,這么說道。

    然而……

    仙人掌有刺,刺上帶毒,會讓人痛癢難耐。

    葉蟬衣果斷道:“勞煩兩位前輩在這里等著,我們先將海鮮送回去,順道喊人過來將這東西弄起救人!”

    其實不搬開也不是不行,她剛才順嘴問過統統,這東西和氣球的原理差不多,等過一陣子,自動就會縮回去。

    不過她也不能說。

    否則,這兇手多明顯。

    她也只好做戲,回去找前山守衛準備好搭建房子會用到的堅固木頭、繩子等等工具,集結幾十號人,浩浩蕩蕩往沙灘上去。

    這時候,仙人掌已經縮水近半。

    葉蟬衣故作吃驚:“咦咦?這仙人掌怎么變小了?!”

    原東園聽著那造作的驚訝聲,輕輕瞥去一眼。

    呵。

    誰知道呢。

    不過就算仙人掌變小了,人還是要救的,只是仙人掌的重量,出乎意料之外的輕,他們很輕易就把仙人掌抬起來。

    而后。大廚用他那一手抓野雞的絕活,拋動繩子套住上官金虹的一只腳,拖了出來……

    上官金虹那雄壯的身軀,在沙灘上拖出來一條小溝。

    葉蟬衣靠近,提著燈籠一照。

    面朝上倒下的上官金虹,滿臉密密麻麻的小刺,整個人浮腫了兩三倍,有點像無端胖了一百多斤的河豚……

    一群人倒是有點無從下手。

    葉蟬衣心想,拖都拖了,那就直接拽著繩子,把人弄上擔架算了。

    ——反正上官金虹本人昏迷著,沒有人發出異議。

    “兄弟,你去找點香油來,給他們涂在身上所有被扎到的地方,過一陣刺就會自己浮出來,用水沖洗過涂藥就好。”

    老刀把子那吊死鬼一樣嘶啞的聲音,從背后響起:“葉姑娘對如何處理這傷,似乎十分熟悉。”

    突如其來的飄渺聲音,沒把葉蟬衣嚇到,但是嚇到了面朝林子,被黑暗凝視的大廚。

    他抬著簡易擔架的手一抖,昏迷的上官金虹就像食堂阿姨勺里的菜,一下就滾了大半出來,剩下的大半也被拖著,滾到沙地上。

    葉蟬衣轉頭看老刀把子:“老刀前輩和上官幫主……有仇?”

    的確。

    他想上官金虹死,這樣就不會有人和他爭搶江湖至尊的位置。

    這種話,自然不能這樣說出口。

    他只是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葉蟬衣也并不是想要聽到他的答案,她就這么一說,便去幫忙將荊無命也給處理了。

    四人組由此得了個機緣,邁進林子邊緣,到達精舍。

    “邊緣可以走一走,但是里面絕對不能去!”大廚神秘兮兮叮囑道,“里面真的有鬼,木頭都能變成人,要是不小心闖進山洞,還能看到水鬼、吊死鬼、發鬼、餓死鬼……”

    葉蟬衣抬手攔住他說的話:“等等,你進去過?”

    “沒。”大廚左右看看,小聲道,“但是我們在這里十幾年了,大家都這么說。以前有幾個不怕死的進去過,第二天就變成了水鬼、吊死鬼和餓鬼回來!聽說,鬼怪都是要找替身的!”

    葉蟬衣恍然:“哦……原來如此。”

    她側首,看著水汽彌漫的林子深處,一臉探究的神色。

    大廚:“你別不信。”

    “我信啊。”葉蟬衣捏著腰間掛折扇的袋子,斬釘截鐵道,“我一定不進去!”

    ——她是個聽勸的人。

    不放心的大廚,又叮囑了兩遍,才拿著香油進去,給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涂抹。

    兩人一個仰面朝天砸,一個趴在地上砸,還真是剛好湊夠正反兩面,一個人的份。

    “我們……”站了一陣,葉蟬衣指了指外面沙灘,“也幫不上什么忙,就不在這里逗留了,直接回去吧?”

    老刀把子轉向他們:“那就一起回去好了。”

    先是“表哥”出事,后是上官金虹和荊無命。

    如果說這里面沒有葉蟬衣的手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還是得盯緊一些。

    “好啊。”葉蟬衣像是沒聽出里面的懷疑,做了個“請”的姿勢,“前輩先。”

    老刀把子雖走在前頭,可一直分神注意著葉蟬衣他們的動靜。

    四人好像格外老實。

    花滿樓和楚留香兩個翩翩公子,從風花“霜”月聊到詩詞品鑒,從詩詞品鑒聊到詩人詞人生平,又從人的生平聊到各個時代的游俠情懷……

    葉蟬衣和陸小鳳就不一樣了,他們倆在聊兩桶海貨要怎么煮,清蒸、燒烤、干鍋、燜燉……

    ——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烹飪手段。

    老刀把子聽了一路對他來說沒有用的話。

    四人回到溶洞前,還真挽起袖子,弄起海鮮。

    這種事情,楚留香也很拿手,比起只會說不會做的陸小鳳,楚留香擔起了這次烹飪的大任。

    他們還樂滋滋翻出來一壺酒和一托盤的杯子。

    咕嚕——

    “來。”四人杯子撞到一起,“干!”

    山間明月,滿杯冰雪,盡入咽喉。

    葉蟬衣看向老刀把子和原東園:“兩位前輩不一起來?”

    原東園拒絕:“老了,吃不動。”

    老刀把子怕東西有毒,但是只毒別人,不毒他們四個,也拒絕了。

    跟了一晚上。

    四人老老實實,什么都沒干。

    他們甚至還伸出援手,好像出手救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

    “他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老刀把子看著四人轉進竹林的背影,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感覺這四個人就像那片沒有燈火的竹林,黑暗幽深,一點子前路都看不見。

    陸小鳳已經夠難猜測的了,這四個人湊起來,腦子越發不正常!

    他們將人擄來,又這么快被他們救走,還不限制他們的行動,更是好酒好菜招待,他們就不覺得有什么地方奇怪,想要調查一下嗎?!

    為什么他們還有閑心去沙灘撿海貨!

    撿了還拿回來煮著吃,飲酒吟詩玩什么飛行棋!

    簡直了。

    原東園背著手,往山道走。

    他只留下一句話:“我們的目的,只是要將人看在眼皮子底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老刀把子低聲啞笑:“難道你就不想為你兒子報仇?”

    “我手無縛雞之力……”原東園只是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想要報仇,自然要耐得住性子。”

    說完,他就繼續往山道上走。

    老刀把子黑紗背后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哼。

    說得真好聽。

    島上的生活似乎一成不變。

    關外。

    黑珍珠坐鎮帳篷之中,緩緩展開一封信。

    她看著信上的內容,冷淡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

    “我出去一陣。”她拋下一句話后,翻身上馬,和自己兩個貼身護衛,如同大漠疾馳的風,飛閃到蘭州城。

    馬不停蹄跑了一天多,才停下來。

    她翻身下馬,直接上手砸著姬冰雁的府門。

    “鐵公雞!開門!”

    姬冰雁懶得理她的野蠻,讓侍女去開。

    侍女還沒轉出院子,黑珍珠已經翻墻進來了。

    拿著刀劍的護衛一看,是這位主,都不知道應不應該攔。

    姬冰雁揮揮手:“不用管她。”他扭頭看一身勁裝的黑珍珠,“這么匆忙,有什么事情?”

    黑珍珠將腰間的信,拍到桌上:“衣衣要和花滿樓成親了,我們送她一份特別的新婚禮物。”

    姬冰雁快速看過信上內容,冰冷的臉上,也浮出一抹笑容來。

    “有情人終成眷屬,值得大禮。”他也不窩在柔軟的絨毛墊子里頭了,起身換一身衣裳,和黑珍珠一起準備去。

    大漠黃沙陣陣,他們向東而行。

    保定府。

    李尋歡拿著葉蟬衣送過來的信件,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落款,才確定是給自己,而不是給林詩音的信錯送過來。

    他撕開信封,快速閱覽完。

    原來有這樣的內情在……

    難怪會找上他。

    李尋歡搖頭輕笑,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上一口酒。

    喝完,他一抹嘴巴,仰頭長笑,將酒壺丟回桌案上。

    他朗聲喝道:“傳甲!出門!”

    向西去!

    京城。

    六扇門同樣收到一封信的無情,唇角勾起一點笑意來。

    “江南傳信,葉姑娘和花七公子大婚。”

    正在順手澆花的鐵手:“真的?!”

    他將木桶和瓢放下,伸手在衣擺上擦了擦,快步過去拿起信封看。

    看著看著,臉上就露出開懷的笑。

    追命把酒壺塞住,也湊過來:“幾時?”

    鐵手的手指,順著信封往下滑,定在日期上。

    “哇!這么快!”追命一下彈出去,坐到樹根底下,重新拔開酒塞,給自己倒下兩口酒,“值得舉杯慶賀!”

    靠在樹下的冷血:“……”

    那他豈不是天天在慶賀。

    就是想要喝酒的借口。

    他轉開眼,看蝴蝶從高墻外飛進來尋花。

    信看完,送往神侯諸葛正我桌上。

    諸葛正我看完,樂呵呵順著胸前的胡須:“葉姑娘幫了我們這么多大忙,看來這次,我們要送上一份厚禮,才算對得住她。”

    “什么厚禮?神侯要送誰厚禮?”一道聲音從書房外傳進來。

    諸葛正我一驚:“皇上?您怎么這種時候出宮!多危險!”

    “神侯不要擔心,朕是皇上,有人保護我。”皇上轉移話題,“諸葛卿家還沒告訴朕,要送誰厚禮呢?”

    諸葛正我無奈搖頭,將信紙奉上:“剛想進宮面呈皇上,沒想到皇上先來了。”

    皇上三兩下瀏覽完信的內容,他樂道:“多送些,到時候,朕也挑一些賀禮一起送去。”

    希望這姑娘,今歲也多多給他清剿一些贓銀。

    “容臣準備一二。”諸葛正我行禮退下。

    江南。

    花懷聞提筆書寫著什么。

    寫完風干后,將紙張折疊好,塞進手指大小的竹筒里面,交給旁邊候著的司空摘星。

    “麻煩你走一趟了。”

    司空摘星將東西收好,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我先走了。”

    他一個翻身,消失在屋頂上。

    花懷聞放下筆,走到庭院里看假山流水。

    分別的第三十九天,不知他的小柳一切可好。

    西南。

    朱停窩在自己的搖椅里面,輕輕晃蕩著。

    他那西瓜一樣的肚皮,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老板娘——朱停的老婆,拿著一張信紙,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老板!你的信!”

    她戲謔叫著別人對他的稱呼。

    朱停睜開眼睛,伸手朝她要信:“給我。”

    老板娘有些不高興將信摔進他懷里。

    “信信信。”她嘟囔著,摸著自己風情萬種的臉蛋和身段,“你除了信,還能瞧見什么?”

    朱停拿著信,重新躺下:“還有你。”

    這人真是奇怪,日子好生生過著,就喜歡給自己找點兒不痛快。

    何必。

    事情能少管一些是一些。

    活著不容易,該歇著就好好歇著,死了叫失去意識,并沒有享受閑暇的樂趣。

    老板娘瞬間高興:“來,說說是哪家姑娘給你寄的信。”

    “柳家。”

    柳?

    “唉喲。”老板娘驚訝,“都是師父送來的信?”

    朱停“嗯”了一聲,將信收起來:“走,去神水宮把剩下的機關全部修好,我們該要準備準備,去江南喝喜酒了。”

    老板娘問:“誰的喜酒?”

    朱停放好信,轉頭笑道:“自然是七童。”

    太平王府。

    宮九坐在鋪了狐貍皮子的大椅上,垂眸看向跪在地上那個戰戰兢兢的青年。

    在他背后,站著六七個臉上帶著面具,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就這樣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山似的壓在青年心上。

    “你……便是皇叔藏了許多年的那位兄長?”

    南王世子撲到宮九腳下,拼命磕頭:“不關我事,是父王見我和皇上長得像,想要讓我替代皇上坐上皇位而已,與我無關啊!我……我一點兒也不想要當皇帝!真的!”

    “你不想做?”宮九挪開自己的腳,踩上南王世子肩膀,逼他看著自己,“你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甚至連皇上身邊資歷最老,最受信任的老太監都收買了,你說你不想要做皇帝?”

    南王世子神色慌張,拼命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道:“不是啊!這些事情都是我爹干的,是父王他……他想要我做皇帝!”

    “既然皇叔想要你做,你就做。”宮九腳下用力,將人踹翻過來。

    他俯身,靠前一些,盯著青年的眼睛:“弟弟幫你一把,你說如何?”

    南王世子看著宮九眼里閃爍著的瘋狂笑意,整個人都懵掉了。

    “幫……幫我?可……可太平王不是以保家衛國為己任,與諸葛神侯一般,是圣上最為信任的忠臣?”

    他眼前這個人,是太平王世子沒錯吧?

    真的沒被人易容代替嗎?

    宮九眼里的海浪,翻涌起來。

    南王世子甚至可以看到里面涌動著的恨意。

    恨意?

    宮九在恨自己父親?

    為何?

    難道真像父王所說那般,宮九誤以為太平王殺掉了西夏送來的太平王妃?!

    “他是他,我是我。”宮九從靴子里掏出一把(革翁)刀①,挑著青年的下巴,“他要護主是他的事情,我要反了,是我的事情。明白?”

    小刀貼在臉上的冰寒氣息,讓南王世子喉嚨發癢,卻不敢咽下唾液。

    “明……明白。”

    宮九用小刀拍著他的臉:“你還做不做皇帝了?”

    南王世子忍著眼淚,點頭:“做……做。”

    “很好。”宮九將小刀往下,在南王世子手掌上劃破。

    血,一下就冒了出來。

    南王世子從出生到現在,皮都沒磕破過幾次,宮九這一下,讓他痛得直哆嗦。

    可他也不敢放聲叫,只能嗚咽著流下眼淚。

    “兄長這流眼淚的模樣,可就不像那小子了。”他用帶著血的刀背刮走南王世子臉上的眼淚,“那小子小時候跟在我屁股后頭,從三十多步的階梯上滾下來,可都沒掉下一滴眼淚,只是紅了眼睛而已……”

    南王世子往后退縮,生怕那小刀尖尖,將自己眼睛戳瞎。

    “比起他……”宮九搖頭嘆息,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抹干凈自己的(革翁)刀。

    唰——

    (革翁)刀回鞘。

    “……你差太遠了。”宮九語氣里,還有些嘆息的意味。“等你登基以后,記得先在太平王面前殺了我,再殺了他。明白嗎?嗯?”

    他一手撐在膝蓋上,臉上和眼中都沒有絲毫感情。

    仿佛他們說的話,是“吃飯沒”這種尋常小事。

    南王世子一時之間,都不敢應答。

    他不能肯定宮九是屬于父王所說的“可以利用的恨意”,還是識破了他們的想法,說出來試探他們對他有沒有殺意。

    “殺個宗親就怕了,你怎么能當皇帝?”宮九緩緩抬眸,緊盯著他的眼。

    南王世子被他眼里猛然釋放的滔天恨意嚇到,趕緊喊著:“殺!我殺!我一定先殺太平王,再殺你!”

    宮九垂眸,將眼中恨意收拾好,重歸淡漠。

    他站起,拍拍袖擺沾上的灰:“來人,將他收拾好。”

    火燭在背后搖曳,將宮九整張臉掩蓋于黑暗之中,長長的影子,把南王世子包裹住。

    那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看見了惡鬼。

    ——藏著屠龍刀的地獄惡鬼。

    冷汗和衣裳,將他皮肉拉扯著。

    無名島。

    唳——

    海鳥高聲吼叫,盤桓在無名島上空。

    葉蟬衣邁上最后一級臺階,于山巔處仰頭追逐。

    “鳥兒可真是自由。”她閉上眼睛,聞著山下傳來的飯菜味道,“不過還是做人好,可以吃熟食。”

    還以為她要講些什么人生感概的老刀把子:“……”

    “幾位到島上來,也快一個月了。”老刀把子看著他們幾個的表情,“難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家里人?”

    葉蟬衣準備抬腳下山,聞言扭頭看他:“你送我們回去?”

    老刀把子:“……不送。”

    想什么。

    葉蟬衣差點兒翻白眼,忍住,只是閉上了眼皮子,再睜開:“那……老刀前輩這不是廢話?我們又找不到辦法回去,不住在這里,難道要住海里?”

    系統也沒神通廣大到給她搞一個能自動循環清新空氣的龍宮啊。

    一日一度的廢話講完,再無話可說。

    吃飯時,葉蟬衣建議道:“上官幫主和荊少俠應該能吃點兒別的東西了,我們待會兒給他們弄點肉送過去吧。”

    天可憐見的,千萬別在她拿到賞金之前掛掉。

    活人和死人的賞金,可差得有點兒遠。

    她在心里默默點香祈禱。

    用食盒裝了一些飯菜過去,葉蟬衣殷勤得仿佛去郊游,裝得滿滿當當。

    今日。

    上官金虹總算可以說話了,那浮腫的咽喉,恢復正常。

    他一開口就是質問:“無命說,他聽到陸大俠和楚香帥兩人講,要將我拉進賊船?”

    給上官金虹送人的事情,他倒是思索了許久,瞞了下來。

    “還有這種事情?”葉蟬衣一臉詫異,回頭看向陸小鳳,“老陸!”

    陸小鳳大叫冤枉:“荊少俠是不是沒聽全,我說的分明就是無名島奸詐狡猾,不知道用什么條件將上官幫主拉上賊船,聯手把我們幾個困在島上。”

    “不錯。”楚留香點頭,“我們只是在商議揣測無名島將我們引來的用意罷了。”

    老刀把子:“……”

    現在的年輕人把戲,怎么有點兒不一樣了。

    將上官金虹疑惑解完,一群人說要深夜踏浪,尋求浪漫與詩。

    老刀把子不想奉陪了,回到自己屋里去。

    吱呀——

    門打開,本該被鎖住的宮主,在屋里端正坐著,正凝睇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還好我不僅有大綱,還有細綱,不然今天完全寫不完……】

    第154章 燒掉他的鬧鬼林子

    月色從枝葉間疏疏漏下,像是被巨人踩碎一樣。

    星星點點,顯得十分斑駁。

    老刀把子警惕轉身,將門扇關上。

    他伸手拿過蠟燭,點燃。

    呼——

    火燭搖曳,拉扯出兩個人的影子,按在墻上。

    “你怎么來了?你等我去找你就行。”

    宮主這一離開,要是葉蟬衣他們四個剛好回去,豈不是要露餡了?

    他看過去的眼神帶上些許譴責。

    此舉,太冒險了。

    那幾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隔著一張黑紗布,宮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大致能猜到對方的沒好氣。

    “老刀把子請放心。”宮主翻開托盤上的杯子,自己給自己倒茶,“都和他們在一個屋檐下呆了近一個月,他們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情,我很清楚。”

    再者。

    都快一個多月了!她像看家的狗一樣被綁在那里,偷聽四人談話,還不夠嗎?!

    ——師父將她關在漆黑不見光亮的密室里頭,對她的耳力訓練整整半年,就是為了這樣一件事情。

    對此,老刀把子不做評價,他只問:“你過來有什么事情?”

    要是沒事情,還是趕緊回去比較穩妥。

    宮主喝著茶壺里面倒出來的涼水:“昨晚,四人商議說,除了林子以外,這島上他們都翻遍了,沒有任何蹊蹺。”

    “他們是終于決定進林子里面,一探究竟了?”老刀把子道。

    這一天是不是來得太久了。

    看來吳明老頭子說得對,和這四個小年輕打交道,就是要少一個心眼。

    越是將陷阱明晃晃擺出來,他們才會猶豫著踩進去。反倒是那些精心的設計,敵不過幾人轉念一瞬的拆解。

    ——聰明人,還得靠直白的陰謀打敗。

    “非也。”宮主的茶杯還在嘴邊,說出的話帶上細細回響,“他們決定今晚做些準備,趁著我們不注意,天將曉時,便直接放一把火,燒掉林子。”

    要不然,她敢隨便出來溜達?

    還不是算準了他們要辦成這些事情,短時間內回不來。

    事情還有三天就能成,她還不至于耐不住性子。

    老刀把子的聲音沉下來:“燒掉以后呢?”

    倘若地方燒掉,他們是不是就要立刻逃離這里?

    還有三日,絕不能功敗垂成于此。

    “你放心好了,他們沒有船,離不開這里。”宮主放下手中杯子,“他們打算等三日后大船過來送糧送水時,偷偷潛上去,伺機離開。”

    林子突發大火,四人調查需要時間,他們又何嘗不需要時間來處理后續?

    總不至于真的讓無名島被燒成光頭島。

    “哦?”老刀把子黑紗后面的眉頭,微微鎖起,“怎么會這么巧?我們打算三日之后,放四人回中原,他們就剛好計劃在三日后搶船?”

    其中,不會有什么陰謀吧?

    宮主覺得他真是多慮:“船到來的時間,難道不是我們來安排?”

    要是他們安排在四日之后離開島嶼,他們可不就得等四日以后才能偷偷上船?

    老刀把子盯著火舌突突搖曳的光,沒有回答。

    他總是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

    黑紗遮掩,火光在他眼中變得朦朧許多。

    朦朧火光落在黑暗之中,像是天上墜落人間的一點星子。

    初時只是一點、兩點、三點……后來火光越來越多,在幽暗的森林之中,拖出一條長龍來。

    長龍游出森林,盤踞開闊平地,將開平衛邊境線團團圍住。

    料峭春夜有風生,如鋼刀刮過臉頰。

    開平衛守城大將站在城頭,臉色肅然,鷹隼一樣銳利的雙眼,死死盯著遠處的火把。

    “西夏這是想要和我們扯破臉皮了?”幕僚站在守城大將旁邊,聲沉如大鼎落地。

    呼嘯的風,將他們肩上披風滾卷。

    守城大將沒有說話,他仰頭看著天上稀疏星子,吐出一口帶著嘆息的熱乎氣。

    氣如霧,盤旋被風吹走。

    淡淡的霧氣纏上巨木。

    神水宮的弟子,一身翩翩白衣,站在起伏的山巒上,往下眺望。

    她們如同纏繞山間的云,干凈、潔白、似能隨著山風飄去。

    下方是一條環繞青山的河,河波淌著月光,整條玉帶粼粼耀耀。

    水母陰姬剛毅的臉上,面無表情,只盯著所謂來傳話的使者。

    那比春夜河水還要涼的眼,令使者狠狠打了個哆嗦。

    “九少爺說了,陰姬宮主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您和神水宮的弟子守在這漢水之上,不讓分毫,事情結束以后,司徒小姐準能平安歸來。”

    使者來此,也只為這一句話。

    他說完,便控制住自己想要逃也似離開的步伐,轉身穩步沒入濃霧之中,消失在暗影里。

    由始至終,神水宮眾人誰也沒說話。

    南蘋手持火把,神色帶有隱憂:“宮主……”

    “不必多說,我主意已定。”水母陰姬抬手制止她要出口的話。

    火光落在她的瞳孔里。

    風一吹。

    噗——

    火光驟然熄滅。

    眼前驀然暗下大片地方,桌案上的折子,根本看不清楚哪怕一個字。

    皇帝停下手中筆桿。

    嗑。

    毛筆被輕輕擱置筆山上。

    暗夜里,這一聲脆響顯得特別亮。

    “來人,點燈。”

    吱呀——

    敞開的大門,被門外侍衛,伸手輕輕關上。

    皇帝蹙起眉頭,看著朝他走來的大內總管王公公。

    “王公公,你這是要做什么?”

    王公公那張富貴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和往常并沒有任何不同的微笑來。

    他將拂塵搭在肩膀上:“老奴這是要來伺候皇上,給皇上添燈。”

    皇帝眼眸落在緊閉的門扇上,半點看不出來緊張或心焦。

    他的表情很穩定,呼吸也很穩定。

    “添個燈?還需要特意關上門嗎?”

    王公公樂呵呵道:“陛下沒添過燈,恐怕不明白,這風一吹呀,蠟燭容易點不著。”

    他“呼”一下吹亮火折子,攏著手點上蠟燭。

    “虛偽。”

    一道冷意滿滿的聲音,從后側傳來。

    王公公臉色不變,朝著那邊恭敬彎腰行禮,嘴里喊著:“老奴見過陛下。”

    皇帝轉過頭去,看著從后殿出來的人,有些驚疑。

    “九哥?!”他看著一身華貴衣彩的宮九,神色凝重起來,“你想要謀朝篡位?”

    宮九背著手走來,站定在御案前頭,拿過一旁的折子,隨便看了兩眼又丟回去。

    “我對處理這些枯燥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

    皇帝的眼神,落到王公公身上,又轉回宮九那毫無波動的眼眸上。

    “王公公方才可是沖著九哥喊陛下。”

    王公公俯首認錯:“喊錯了。”

    喊錯?

    何其荒謬。

    皇帝是一個字都不信。

    宮九側首,看向后殿位置:“你還不出來?”

    話音落。

    后殿就走出來一個和皇帝穿著一樣衣服,面孔、身材、舉止都完全不差絲毫的人。

    皇帝瞳孔擴大,一臉不可思議:“你……”

    王公公恭敬朝著那邊行禮:“老奴見過陛下。”

    “這是南王世子,我們那本該夭折了的兄長。”宮九道,“你看,他是不是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皇帝明白了。

    他騰地站起來,抽出掛在背后架子上的長劍,對準他們的方向:“你們想要用他替代我。”

    宮九坦然承認此事:“不錯。”

    “那九哥可知,太平王年關之時,在西南邊關重鎮,九死一生打退當地盜匪,前兩日才能前來敘職,身上還帶著濃重到隔著御案也能聞著的血腥氣!”皇帝又是失望又是傷心看著他,“九哥這是要在太平王心上捅刀!”

    宮九眸子里,烏云涌起,語氣倒是還穩穩當當:“不錯,我就是要他一生痛苦!”

    皇帝眼眸中滿是不解:“為何?”

    “你不要管。”宮九垂下眸子,再抬起的時候,恢復漠然,“今夜宮中要處守衛已被我們把控,西南兵符也被我們拿走,你不用指望他調兵救你。”

    王公公笑瞇瞇道:“近來西夏興兵,軍隊調動頻繁,這點異樣,不會引起警惕;諸葛神侯連同無情幾位捕頭同走西南處理重案,回來必定經過漢水,那邊也有武林人士把守,拖一拖不是問題。”

    皇帝長劍出鞘:“那我先殺掉你這個背主的狗奴才!”

    “唉喲!”王公公矮著腰,往南王世子方向爬去。

    唰——

    長劍從王公公頭頂越過,徑直砍向剛點上的宮燈。

    哐——

    燈罩落地,火光也跟著落地。

    轟——

    火焰舔舐澆上火水的林木。

    熊熊大火,瞬間燃起。

    葉蟬衣拍了拍手:“好了。情況不明的壞東西,就應該全部燒掉。”

    進去看就不必要了。

    既然鬧鬼,那就把鬼魂一把火燎掉。

    老刀把子站在山頂上,往著火的林子眺望。

    旁邊。

    宮主抱著手臂:“你看,他們還真燒掉了林子。”

    “隨他。”老刀把子也不心疼,橫豎吳明那老家伙說了,只要這四個人在約定的日子之前,不離開無名島,就算是把整個島嶼掀翻都沒有問題。

    只是……

    他得尋個機會,透露不日就要離開無名島的事情。

    “表哥”、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命運,他沒興趣經歷。

    大火足足燒了三四個時辰,等火被澆滅后,林子徹底成了一片灰燼。

    上官金虹和荊無命身上傷口好得差不多了,之前被折磨著睡不著覺,好不容易沉睡一回,卻被濃煙嗆醒。

    兩個人恨不得剮了引起火災的人。

    只是葉蟬衣偽裝得好,確定隔火帶生效以后,她拿石頭將大廚丟醒,就溜回去睡覺了。

    救火的嘈雜動靜,愣是半點兒沒影響到她絕佳的睡眠。

    直到正午,她才慢慢悠悠出現在人前。

    剛走到可以瞥見溶洞前空地的山側階梯上,就被嚇了一大跳。

    打了一半的哈欠,都夭折半途。

    “嚯!”

    她往后一縮,緊緊抱著花滿樓胳膊。

    淺淺一數。

    一、二、三、四……八十九個黑炭頭,渾身烏漆嘛黑,頭頂一團東西蜷縮起來,冒著白煙。

    主要是。

    那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透著點兒白,眨也不眨幽怨盯著他們看。

    的確……有些嚇人。

    大廚開口:“你們終于來了?”

    他一說話,嘴巴就跟著噴出白煙——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轉場多,并沒有炫技的意思,只是想把畫面連起來,不然顯得太碎了,再加上他們本身就是一體的計劃,也相當于串聯在一起了。么么……】

    第155章 商品:子母河河水

    料峭春風吹走白煙。

    山間微冷。

    隨后。

    天邊飄起了一點小雨。

    大廚仰著他那被火熏成黑炭的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迎接這遲來的一場春雨。

    為什么……為什么現在才來……

    他的眼淚,順著春雨滑下來,在臉上開辟出一片斑馬線。

    葉蟬衣:“……”

    此時此刻,他們只想著趕緊到溶洞避雨,再沒有別的想法。

    前山守衛救火好幾個時辰,身上滾燙得嚇人,壓根兒不想要躲這酥酥細雨,一個個反倒是張開懷抱,迎接天地的滋潤。

    一如眾多草木。

    進到溶洞的四人組,才發現溶洞里面竟然還有其他人在。

    沒錯,就是老刀把子和上官金虹他們幾個人。

    “嘿!真巧。”葉蟬衣甚有禮貌打招呼,“你們怎么也在?奇怪,這是預感今日有雨,搬進來煮飯了嗎?”

    陸小鳳攪著大大的湯鍋,撈起一勺子牛肉,砸了下嘴。

    聞起來好香。

    趕緊,找碗筷去。

    老刀把子瞧著少女那半點不心虛的眼神,說了一句:“這大火來得還真是蹊蹺,葉姑娘,你說是不是?”

    葉蟬衣一貫不會正常答話,她頗有些驚訝看著老刀把子:“前輩居然覺得蹊蹺嗎?這一點兒也不蹊蹺。”

    老刀把子黑紗背后的眼睛瞇起來。

    難道,這丫頭要承認自己放了這一把大火?

    這么說,她能有什么好處?

    莫非這場大火的目的,其實并不是燒掉林子,進到里面去尋找線索,而是另有圖謀。

    若是如此,她在圖謀什么?

    “天干物燥,早春本就該是細雨霏霏的日子,但是這一個多月以來,只有寒風,沒有細雨,這林子都被吹干了,能不容易失火么。”葉蟬衣說得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半點兒心虛都瞧不出來。

    老刀把子一干人等:“……”

    這種無恥的話……的確是對方會說的話。

    “來,先喝湯再聊。”陸小鳳將湯碗遞給葉蟬衣。

    燒完火之后,一直等到現在才有東西下肚。

    實在是太餓了。

    他喝上一口熱湯,滿足喟嘆。

    舒服,痛快!

    葉蟬衣雙手接過湯碗,吹走熱氣,靠在山洞一側凸出來的石頭上。

    四個人就這樣,硬生生將話題給岔走了。

    上官金虹卻在這時候,舊事重提:“無命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們和無命的比武,是不是應該繼續進行?”

    “是。”葉蟬衣理所當然道,“答應的事情,還是要做到的嘛。我向來是個講誠信的人。”

    她嘴上應著,人卻在無名空間瘋狂翻背包。

    “啊啊啊!統統!我還有什么特殊商品是還沒有拿出來用過,不會令人懷疑我身份的!快快快!救命的時候到了!”

    往返奔波的小貓咪,還得抽個空用編譯程序,給她篩選背包里面的特殊商品。

    滿當當的特殊商品被篩選剩下四五樣,貓貓讓她自己抉擇。

    葉蟬衣捏著下巴,瞧著其中一樣,伸出了自己的魔手。

    嘿嘿。

    這玩意兒好。

    荊無命面無表情拿著空碗走過來盛湯。

    葉蟬衣趕緊喝完碗里的牛肉湯,湊過去排隊,等他盛完湯,假裝讓開位置,旋身避開。

    滴——

    一滴無色無味的水,從碗邊沿往湯里面滑落。

    微微晃蕩的湯水,很快就掩去了它的蹤影。

    往日里,葉蟬衣這種急匆匆喝完湯排隊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在大部分人眼里,她和陸小鳳有時候喝個湯就跟比武一樣,還要斗斗誰喝得更多。

    幼稚,無聊。

    【系統加持商品正式生效,脈象診斷需要兩日后。】

    兩日?

    也不是不行。

    葉蟬衣伸手勺湯,順嘴道:“前山的朋友要收拾處理林子,也太辛苦了,不如我們這兩日都幫幫忙,過兩日再決斗,如何?”

    荊無命聽上官金虹的,他本人并沒有說話。

    上官金虹深怕夜長夢多,但他也不好露怯墮了名聲,亦深知講歪理講不過對方,便滿口答應。

    盡管再過兩日,船只會過來接他們,那又如何。

    船上,依舊是能夠比武的地方。

    “好,隨你。”

    如此,葉蟬衣便放心。

    這兩日的功夫,她還當真花在奔跑于廢墟之間。

    “她又怎么知道,這只是為他們設計的一個陷阱,現在困住他們的奇門八卦陣法被燒掉,他們什么也查不出來。”宮主站在山端,看著他們在黑漆漆的林木之間穿行來回。

    老刀把子抱著手臂:“你將他們想得太簡單了。找不到東西,他們就能確定我們真的要將他們拖住,在中原做大事。”

    “那又如何?”宮主撫摸著自己手上的白雕,臉有得色,“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哪怕他們現在出海,也已經趕不上了。”

    白雕左右轉動著頭,看四處景色。

    她將要傳遞的信件塞進竹筒里,手臂往上一揮。

    啪——

    白雕振翅飛去。

    葉蟬衣眺望高空,見白雕往西行。

    兩日很快過去,第三日馬上到來。

    大船也到來。

    葉蟬衣做著小機關,對被綁的宮主道:“鐵索換回繩子,我已經將繩子砍斷,用冰塊凍上,冰塊就放在銅盤里面,正用爐子加熱,過一刻鐘,你就能自由了。”

    她將炭塞進爐子里,拍了拍手。

    “我們走了,再見。”

    他們走過這一個月多月以來,無數次踩上的道路,和大廚他們揮手告別。

    ——再見。

    啪啪。

    登船板被踩響。

    葉蟬衣眼帶抱歉看著荊無命:“你瞧,看來我們只能在海上比武了。”

    荊無命面無表情看著她,沒有理會,沒有說話。

    他真像旁邊的木頭,一動不動,好似眼睛都不會眨一樣。

    嘩啦——

    大船開動,朝著西北方向行進。

    海藍藍,天湛湛。

    船破開一條鑲嵌花邊的路,一直往前行。

    很快。

    無名島就在視野中,變成了一點。

    老刀把子抱著一把用布條卷起來的劍,走到伸懶腰的葉蟬衣旁邊:“你們看起來,好像半點也不擔心上岸以后,會發生什么事情。”

    “擔心又如何?”葉蟬衣吹著涼涼的海風,“難道擔心的話,我們就可以馬上橫渡這海,回到岸上,還是岸上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花滿樓一手橫在腹部,一手背在身后。

    他本在聽海上飛鳥的聲音,聞言也睜開眼睛,朝著老刀把子的方向,溫和且緩緩說道:“前輩這樣問,想必是事情已成定局。否則,這一趟你該想法子將我們綁起來,再帶回去才是。”

    陸小鳳也隨之看過來:“花兄說得沒錯。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就算我們愁眉苦臉,也無濟于事。倒不如痛快一些,能在這海上多開心幾日,也算偷來的福氣。”

    他揚了揚那和胡子沒區別的兩根眉毛。

    “前輩將我們困在海島之上,不就是算準了這個日子。我們并非頭頂大鳥,插翅難飛,便只好留在島上。”楚留香將手往身后一背,仰頭看著碧海藍天,“倘若回去有什么難以接受,需要我們奮死抵抗的事情發生,起碼我們也算是見識到了另一片廣闊的天地。不虧。”

    老刀把子藏在暗影里面的眼睛,有著欣賞。

    這群年輕人,的確聰明,還足夠豁達。

    勿怪吳明想要留他們一命,即便是他也想要留這樣的年輕人一條命。

    這樣,江湖才有可能有未來。

    唳——

    好似響應他們所言一般,天上飛鳥振翅留下一句長啼,拖著白影離去。

    四人相視,沒有酒,便舉著手,做了個酒杯傾倒的姿勢,為彼此的心有靈犀與高山流水遇知音而放聲大笑。

    這不得不狂笑。

    老刀把子都忍不住叫好,令人送來酒碗與兩壇子酒,一起開懷暢飲。

    葉蟬衣不喜歡喝酒,平時也不喝酒。

    可視野開闊,海風拂來,胸中一股意氣瞬間就高漲起來。

    看來環境對人的影響,還真是龐大。

    莫怪孟母要三遷。

    她干得比誰都爽快。

    有些辣口的酒,順著口腔流進咽喉、肚子。

    整個人瞬間暖烘烘。

    “痛快!你們幾個果真算得上是狂人!”老刀把子一連喝了三碗酒,就將酒碗一丟,摔進海里,快步回了艙房。

    葉蟬衣兩碗酒下肚,臉都紅了一些。

    她將嘴巴一抹,把看著老刀把子背影的視線,轉而看向原東園:“老刀前輩這是怎么了?”

    原東園慢慢悠悠喝著碗中酒:“大概是,怕自己再喝下去,會心軟。”

    “那前輩就不怕心軟?”葉蟬衣將眼尾高高挑起來,看著他。

    原東園頭也不抬,垂著眸子看碗中天幕:“小丫頭不用試探我,我心里打定的主意,誰也撼不動。”

    “即便你知道,很難實現?”

    “百阻千險,不足以抵擋我的意志。”

    “好!”葉蟬衣一拍大腿,將自己的酒碗倒滿,舉起來,“我敬原老先生一碗酒!”

    原東園這才緩緩抬眸,看著她:“你要為這個敬我?你又怎知,我的目的不是要將你殺了,祭奠我兒隨云?”

    葉蟬衣用手背擦走唇上水跡:“無妨,我只是敬重原老先生的精神意志,無所謂老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原東園將碗中酒仰頭飲盡,丟碗入海,轉身離開。

    葉蟬衣笑倒在花滿樓的腿上:“原老先生,你是不是也怕自己心軟啦?”

    原東園沒理會她,不發一言,轉身消失在船艙里。

    上官金虹看著他們幾個,將喝完的酒碗重重放在桌上:“我可不會心軟,決斗的事情,照舊施行。”

    葉蟬衣點頭,捧起酒壇子給他倒酒,順便……加了點兒特殊的料。

    難得對方這么不警惕,不好好利用一下,都對不住她自己。

    荊無命不喝酒,只在一旁冷眼看著。

    葉蟬衣對他喊道:“放心,等我們酒醒了,肯定找你決一高下!”

    荊無命不欲開口說話。

    可……

    喉嚨忽然之間就翻涌起來,胃部一陣急促收縮。

    “嘔——”他單手撐著桌子,往旁邊吐出一口苦水。

    葉蟬衣就坐旁邊,聽到聲音的瞬間,趕緊往花滿樓懷里鉆:“朋友,暈船你就說一聲,不要這樣一聲不吭就吐出來嘛,好嚇人的嘞!”

    花滿樓紅著耳根,將人接住。

    他用手肘撞了撞隔壁的陸小鳳,示意他挪個位置。

    陸小鳳會挪?

    他當即假裝醉了,靠上楚留香肩膀。

    “楚兄……我好像有些醉了……”

    楚留香也扶著腦袋,靠上陸小鳳腦袋,扮演難兄難弟。

    “陸兄啊……我好像也有些醉了……”

    兩個人的演技,一個比一個還要敷衍、漫不經心。

    花滿樓:“……”

    演得不好,下次不要繼續了。

    溫雅君子自然不至于因此讓她坐回那有些臟污的位置,便只好站起身來,讓少女坐到自己位置上。

    ——不解風情。

    陸小鳳和楚留香睜開眼,扭頭譴責那個站起來的人。

    葉蟬衣倒是給力,剛坐下來就往后一靠,直接倒在君子小腿上。

    花滿樓這下,徹底不能動彈了。

    他要是退開的話,葉蟬衣絕對會膽大到讓自己砸甲板上。

    為此。

    他動都不敢動一下。

    陸小鳳和楚留香默默朝她豎起大拇指。

    干得好。

    葉蟬衣得意揚眉。

    機智如她,那還用得著說。

    世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們這邊產糖的產糖,磕糖的磕糖,可上官金虹只有滿心的莫名。

    來無名島的路上,他們也是一路坐船,荊無命一路都沒有暈船的跡象,現下怎么可能會暈船?

    他鬼眼一般的銅鈴大眼,鎖定葉蟬衣:“你給無命下了毒?”

    “喂……”葉蟬衣瞪大眼睛,“荊無命從今早睡醒到現在,他吃過什么嗎?或者吸過什么我們沒吸過的熏香啊、粉末啊之類的東西嗎?他上船到現在,連水都不喝,我怎么下毒?”

    她添了一句實話:“就算我要下毒,也要毒上官幫主你啊!好歹上官幫主還和我們一起喝酒,有那么一丟丟的機會。”

    荊無命終于想要開口說句話了。

    嘴巴剛張開。

    “嘔——”

    葉蟬衣看不過去了,讓愣著的侍女趕緊去找個盆子,給荊無命接著。

    吐了一陣,荊無命的臉變得蒼白如紙。

    “船上沒有大夫嗎?”她挽起衣袖,“要不要我們花花幫你診一下脈?”

    上官金虹對他們四人,一個都信不過。

    “我自己來。”

    他伸出手,給荊無命把了一下脈。

    一盞茶功夫過去。

    上官金虹的手,還按在荊無命手腕上。

    葉蟬衣不怕死嘀咕一句:“江湖八卦報上的故事,其實是真的吧?”

    這兩個人,不會真有點兒首尾吧?

    誰料。

    上官金虹聽到了這么一句嘀咕,不是怒斥她胡說八道,也不是用那雙銅鈴大眼盯著她,給她一點威脅,而是脫口而出六個字:

    “孩子不是我的!”

    在場的五人:“啊哈?”

    上官幫主,他……理智還在不在?

    花滿樓面向荊無命,溫和、關切地開口:“荊少俠介意我診一下脈嗎?”

    荊無命看了一眼上官金虹,見對方眼神都渙散了,似乎經歷過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樣。

    他的唇幅度很小地抿了一下,將手腕遞出去。

    溫雅君子朝他安撫一點頭,輕輕將三根手指搭上去。

    半盞茶時間過去……一盞茶時間過去……

    花滿樓收回自己的手,神色之間有些復雜,可陪著葉蟬衣經歷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溫雅君子已經養成了就算一只母豬在他面前生下一個人來,他也不至于失態的本事。

    但若是一個人生出一只小豬仔,就要另當別論了。

    葉蟬衣心里對事實已經有所預設,可此時此刻還是免不了感到一絲絲緊張。

    “怎么樣?”

    花滿樓輕嘆一聲,說話的聲音更加柔和了,像是怕嚇著荊無命,又像是怕嚇著別的什么人一樣。

    “荊少俠這幾日多些休息,千萬不要隨便做什么大動作。”

    陸小鳳皺眉:“花兄,你到底診斷出什么結果了?”

    “荊少俠他……”溫雅君子耳根一紅,慢慢吐出兩個字,“滑脈。”

    那個“喜”字,他實在不忍心說出口。

    哦,滑脈。

    等等,滑……滑脈?!!

    “噗……”陸小鳳一口酒噴出來。

    那不就是喜脈的意思嗎?

    荊無命懷孕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

    “我來看看。”其他脈搏他不一定能辨認,但是與尋常脈象大相徑庭的滑脈,他還是能夠辨別的。

    陸小鳳探過身去,給荊無命把脈。

    荊無命本人已經深陷“我懷孕了”的回響之中,整個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什么反應都沒有。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

    陸小鳳一屁股跌回自己的位置上,目瞪口呆,維持著手腕向前的動作。

    他抬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

    夭壽咯!

    他的眼神,落到上官金虹身上,帶著幾絲探究,幾絲譴責。

    上官金虹:“……我說了孩子不是我的!!”

    陸小鳳點頭。

    他懂他懂,和一個男人亂來,還讓對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的確是一件十分難為情的事情。

    下意識的否認,以及后續的逃避不想面對,都是會發生的現象。

    但一而再的否認,的確顯得太渣了!

    “上官幫主的意思,我們明白。”楚留香放下酒碗,輕嘆一口氣,“我們會保守秘密的。”

    上官金虹:“……”

    要不這群人,還是殺了吧。

    目睹了整件事情的護衛和侍女:“……”

    嗚……

    他們不會小命不保吧?!

    葉蟬衣朝侍女招手:“那個……找個有經驗一些的侍女,照顧一下我們荊少俠。”

    被點名的侍女,忙不迭跑了。

    侍女跑掉后,關于“荊無命懷孕了,孩子他爹是上官金虹”的謠言,就傳遍了整艘船。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都聽到風聲。

    前者怕上官金虹惱羞成怒,兇性大發,還特意前去找他,將他安撫住。

    起碼有和他旗鼓相當的人在,對方不會沖動行事。

    人散了個干凈,葉蟬衣抑制許久的笑意,終于……還是不能爆發。

    ——船再大,也耐不住他們就在甲板上呆著,這一笑,靠邊的艙房全都得聽到聲響。

    她捂著嘴巴笑倒在花滿樓肩膀上。

    陸小鳳回身,驚訝瞪大雙眼,壓低聲音喊道:“這是你的手筆?”

    葉蟬衣猛點頭,想要壓住笑意小聲說話,但總是不成功,只好讓小貓咪幫忙打印一張商品說明的紙張出來,抖開給他們看看——

    【商品:子母河河水

    時效:三個月/滴,共六滴。

    商品詳情:來自神話系統友情提供的西梁女國子母河的河水,吃下這一滴河水,無論你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你是單身還是有情人,都能在吞下去以后,短短享受一把懷孕的滋味。此乃增進夫妻感情,讓大渣男閉上他那花花大口的好東西!保管你用了不吃虧!

    使用指南:只需要讓人入口,即可發揮作用。(ps:三個月的妊娠期,只不過是體驗包裝,第一個月相當于懷孕三月,如此類推,三倍進速。但并不保證能生下娃娃來,三個月后,鼓脹的肚子會用另一種形式恢復正常。)】

    上面的字倒都是繁體字,也都豎著排列,只不過里面有些意思半懂不懂,只能明白個百分之八十。

    也足夠了。

    花滿樓都露出個忍俊不禁、拿她沒有辦法的表情來。

    “也罷。”溫雅君子道,“這樣一來,他們總該要消停下來。”

    荊無命不僅消停,整個人都像一朵脆弱的花,躺倒在床鋪上,由廚房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娘照顧。

    大娘瞧荊無命長得白凈,只是臉上有三條傷疤,又懷孕了,便以為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因為毀容被上官金虹嫌棄。

    “這男人吶,你有用又不屬于他的時候,對你可殷勤得很。一旦他確定你死心塌地跟著他以后,立馬就能翻臉不認人!”大娘苦口婆心勸著雙眼死灰,猶如枯木的荊無命。

    荊無命眼睫毛一動,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橫豎大娘在船上照顧他的三四日,日日都這樣念叨。

    直到……

    第四日清晨。

    廚房煮了一鍋魚粥。

    上官金虹剛聞到那股味道,就扶著船艙里面的窗戶,開始嘔吐。

    “嘔——”

    正打算開窗透風的葉蟬衣、花滿樓、陸小鳳、楚留香,從四個窗格依次冒頭,目光詫異看著他。

    “上官幫主你……”葉蟬衣欲言又止。

    上官金虹黑著臉:“我沒有懷……嘔——”

    葉蟬衣遞過去一個“我明白”的眼神。

    看來。

    他自己診斷過。

    并且,應該是喜脈無疑了。

    第156章 國師府是什么玩意兒?

    天水一色之中,有一點遠帆。

    船只緩緩在天津衛靠岸。

    立在岸上的一群士兵,趕緊前來接人。

    “敢問可是老刀把子大人?”前來迎接的士兵對著他行禮。

    老刀把子看著眼前這個臉生的士兵,十分警惕掃過駐守兩邊的統一裝甲士兵們。

    “誰派你來的?其他人呢?”

    迎接的士兵還沒說話,就有兩個人哈哈笑著,來到他跟前。

    正是隨他建立了幽靈山莊的“獨臂神龍”海奇闊,和原武當俗家弟子鐘無骨。

    有這么兩個人在,老刀把子的警惕,才算是淺淺放下。

    他交代下“表哥”傷重,需要找地方繼續修養,以及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懷孕的事情,便說要入京面見吳明和宮九二人。

    海奇闊和鐘無骨錯愕結巴:“啊……啊?”

    什么玩意兒?

    誰懷孕了?

    老刀把子臉色復雜又說了一遍。

    饒是他,也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有了首尾,互相讓對方懷有身孕,若是不然,怎么就剛好是他們二人呢?

    “是。”海奇闊收拾好自己臉色的驚詫之色,將他們引到路邊去,坐上馬車。

    葉蟬衣四人掃著嚴陣以待的兵戈鐵甲,轉向老刀把子:“你們這是和官府勾結在一起了?”

    老刀把子看著他們不算好的臉色,笑道:“此去京城也沒有多長路程,不如一道看看,不就知曉了?”

    馬車疾馳,緊趕慢趕,趕在天黑之前進了京城。

    京城里面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路上應該開的店鋪,一家也沒有漏掉,更沒有什么慌慌張張,民眾亂跑的事情發生。

    只是……

    京中巡邏的隊伍,倒是頻繁并且隆重了許多。

    那陣仗,惹得不少民眾議論紛紛。

    他們一路行來,也聽了一耳朵。

    不過聽著民眾的猜測議論,好似是在說,前些日子有刺客入宮行刺皇上,被當場擊斃,皇上雖無大礙,但是卻雷霆大怒,最近在徹查此事。

    葉蟬衣放下車上的簾子:“刺客?這刺客,不會和老刀前輩有關系吧?”

    老刀把子暗沉嘶啞的嗓子一笑,像極了電磁不穩定的收音機發出的刺耳聲音,令人想要將耳朵全部堵上,離得遠遠的。

    “是或不是,去到國師府不就清楚了?”他如是說。

    國師府?

    葉蟬衣茫然看向花滿樓:“我朝……有國師府這玩意兒?”

    花滿樓搖頭,表示他也沒聽說過。

    陸小鳳大膽猜測:“莫非,你們暗中派人刺殺皇上,又令人假意救駕,掐算什么天機之類的事情,將皇上哄騙住,給你們建立了一座國師府?”

    “這就是你們將我們囚困無名島的真正原因?”楚留香若有所思掃過老刀把子和原東園的臉,“倒是好算計。不過前輩不怕,我們回來以后,會拆穿你們的詭計嗎?”

    葉蟬衣捏著拳頭轉了轉腕骨:“我抓鬼,可很有一套。”

    他們掩飾本性也沒用,這倆人也不會信他們不搞事情,不如直接一點展露。

    老刀把子對此只是一笑:“去到國師府,你們自然就會知道你們應該知道的真相。”

    應該知道的真相……

    嘖,鐵定有內幕。

    神神秘秘。

    四人上下打量著他。

    可惜,隔著一塊黑紗布,對方的半點兒表情都看不出來。

    他們又轉向原東園,想要解疑答惑。

    原東園沒有黑紗布遮臉,可他向來只有一個表情,看了和沒看,區別并不大。

    四人眼神對視,將疑惑暫時藏住。

    內城不能隨意奔馬,馬車徐徐駛過長街,兩匹皮毛油光水滑的棗騮馬,邁著閑適自得的“嘚嘚”小方步,停在一座宅子面前。

    大宅深院,門口都比別人氣派不少。

    朱紅大門白玉階,粉墻綠瓦柳周垂,門口坐震威風凜凜大獅子,古韻光華全不失。

    葉蟬衣看著那金漆牌匾上,御書的三個大字——國師府,由衷贊嘆:“氣派。”

    老刀把子倒是沒心思欣賞府邸,提著衣擺疾步往里面走。

    穿過白石路板到達廳堂,途中可見四面抄手游廊,山石點綴,花團錦簇,流水相匯,亭臺樓閣相約,高低曼妙不可言說。

    所謂一步一景,不過如此。

    “華貴。”葉蟬衣再次點評。

    光是那些山石,搬運費用恐怕都是萬兩起步算。

    廳堂里,吳明坐在上座,卻換了一身道袍,瞧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兒。

    在他左右兩側,站著兩個瞧著高高壯壯,卻不說話的男人。

    兩人存在感極其低,要不是有心打量,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廳堂兩側,最靠近上座的四個位置,都空留著,似乎等人來坐。

    其余座位全部都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根本沒地方坐,只能密密麻麻,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站好。

    老刀把子和原東園在右側落座,葉蟬衣看了一眼,毫不客氣跑到左邊坐下,并且拉上花滿樓。

    陸小鳳和楚留香則繞了個圈,站到他們背后去。

    他們一人抱著手臂,一人背著手,眼光四轉,打量周圍環境。

    “橘子皮老頭兒。”葉蟬衣的眼睛四處溜達掃過人群,“怎么不見我柳姐姐?”

    吳明還沒怎么著,剛剛帶路的海奇闊,就瞪著一雙小眼睛唬她。

    “無禮!豈能這樣對國師說話!”

    葉蟬衣才不理會他,只看向吳明一人。

    吳明伸手往下壓了壓,示意海奇闊不要激動。

    老刀把子的斗笠微微轉動,也看了過去。

    吳明這老家伙,御下好手段,才短短一個多月罷了,就讓海奇闊幫他說話出面了。

    呵。

    他在心底里冷笑一聲。

    恐怕他幽靈山莊的人在國師府呆久了,就得變成國師府的隱形人,而不是“幽靈”了。

    吳明看向葉蟬衣,那張看著無欲無求仙風道骨的臉,慢慢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來。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四人組心里,同時冒出這句話。

    “花夫人與我在一島上切磋,卻被島上奇門八卦吸引去,說想要在島上研究一段日子,估摸著再過幾日,就能出來和諸位見面了。”吳明老頭的橘子皮臉,笑得更皺巴了。

    葉蟬衣伸手拿過手邊高腳小幾的糕點,不客氣吃著:“奇門八卦?我怎么記得,柳姐姐擅長的是機關之術,而不是奇門八卦。奇門八卦與玄術陣法相關,機關卻只是器械之精。要說柳姐姐對奇門八卦突然生出興趣,是不是牽強了一些?”

    她的雙眼,也含笑看向吳明。

    兩人眼神一個來回,無聲的風浪自廳堂涌動,兩側博古架上擺設的瓷器花木,都要為之嗡鳴。

    論武功修為,葉蟬衣肯定干不過吳明,她也不是不要命的人。

    相反,她惜命得很。

    稍稍將內息外放,試探一二以后,她就撤回來:“不過柳姐姐天人之境,江湖無人可比,料想自身安全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我們就在此地,靜候她歸來就是。”

    吳明呵呵笑著,撤回真氣,同時暗地里心驚。

    上次見面時,葉蟬衣也不過是半步宗師的境界,剩下三個最厲害的也就到宗師境界,還是尚未至巔峰那種。

    沒料到只是一個季節過去,柳天問竟將四人修為提高至此,連葉蟬衣都一腳邁進了大宗師境界,能夠肆意將內息外放,初步形成真氣。

    而他練武幾十個春秋,也不過在前兩年才踏進天人之境,卻缺少些天地人三者之間直接的感應,無法再更進一步。

    看來,從前江湖傳言,柳天問手握《戰神圖錄》殘本,應該是真的。

    《戰神圖錄》,他勢在必得!

    若是殘本到手以后,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將再也沒有他的敵手。

    從此以后,他便是萬人之上,眾生之首!

    除去天道以外,再無任何外物,能夠壓他一頭。

    他按捺住自己陡然沸騰起來的血液,笑著對四人道:“國師府還算大,幾位全部住下,也不費地方,請隨意。”

    留下最好。

    也好當他投石問路的一顆棋子。

    正巧。

    葉蟬衣他們也想打探一下,現在情況到底如何。

    兩方心照不宣,面上和平暫時相處著。

    老刀把子等他們廢話已經足夠久了,聽他們終于說完,便直言:“國師可曾答應過,若是事成以后,便會將江湖至尊的位置授予,不知可還算數?”

    “當然。”吳明答應得十分爽快,拍拍手讓人將一托盤東西呈上來。“這是皇上諭旨和玉印,朝廷承認你木道人作為武當掌門以后,統領江湖的地位。諭旨寫好,只差日期,就看你到底什么時候上位,填上日期便是。”

    區區武林至尊的位置,他沒什么不舍得的。

    《戰神圖錄》得手以后,他將此人和上官金虹鏟除掉,江湖上也就沒了和他爭這個位置的人。

    至于柳天問和葉蟬衣等人,那就要看對方合不合作,再看留不留人了。

    說句心里話,他還挺欣賞這幾個有趣的年輕人,他們可比宮九有意思得多。

    老刀把子……不,現在要稱他木道人了。

    他將自己頭上的斗笠和黑紗摘下,露出一張清瘦、仙風道骨的臉來。

    光是看著那張臉,誰也不會懷疑他是不是一個清凈無欲無求的人。

    陸小鳳瞳孔震顫:“是你……”

    他與木道人是很好的朋友,經常一起喝酒、下棋,雖說論下棋,他不比花滿樓和楚留香,但也能耐住性子,陪伴一二,意思意思。

    前幾年,他們也一同破過不少案子,對方幫他的忙可也不算少。

    沒想到又要再次面對,朋友就是反派的局面,陸小鳳感覺自己的心又開始痛了。

    木道人避開陸小鳳的眼睛,接過托盤上的物件,臉上激動的神色,根本隱藏不住。

    想當年,武當掌門的位置本該他來坐,可是師父不知怎的,找到了他在外娶妻生子的證據,改選處處不如他的石雁,還將證據交到石雁手中,用來拿捏他。

    此事的確是他有錯在先,他即便不甘心,也不能怎么著。后來他收了一個徒弟,將他培養得處處優秀,只可惜,石雁選擇掌門時,卻還是選了處處不如他徒弟的自家弟子,就連他師父臨終之前,也同意了這樣的決定!

    自此以后,木道人就知道,有些東西,只能自己搶回來!

    他握著諭旨和玉印,眼中爆發出陸小鳳從來沒有見過的貪婪、兇狠、可怕。

    廳堂當中的燈火,在他眼里晃蕩著游移不定的光。

    今夜的大會,是他們狂歡的慶功會。

    在座幾十號人,一一論功行賞,他們這些人手下帶著的下屬,所得賞賜也交給他們自行分發下去。

    一箱箱的珠寶流水一樣,被抬進來又被抬出去。

    燭火映照著珠寶上面流轉的光華,照在一張張被珠寶迷住,貪婪又扭曲的面容。

    配合著廳堂里面晃蕩的燭火,飄搖的紗布簾帳,仿佛什么陰森可怕的鬼怪分贓現場。

    葉蟬衣也愛錢,但……

    “我看著銀票的時候,面目也這么難看嗎?”她扭頭問能看見的兩個伙伴。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搖頭。

    “衣衣姑娘取財,向來取之有道,對錢財珠寶面露的是欣喜,而并非只想占有的貪婪,臉上表情自然不至于難看,反倒是顯得真摯。”

    碰上兩個這么會說話的人,葉蟬衣放心了。

    她故意長長舒了一口氣,順平胸口,無視隔壁人怒視的眼神,看向吳明:“這種大事,怎么不見宮九到來?”

    吳明撇著茶沫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無蹤。

    “他……他犧牲了。”

    宮九?犧牲?

    葉蟬衣一臉不信。

    吳明的表情沉重了許多:“他用自己的死,換來太平王的崩潰,才令南王的陰謀敗露。陛下和他,本就是從小就關系密切的兄弟,要不是他,陛下一定很難平安無事。”

    “等等……”葉蟬衣提出兩個問題,“宮九怎么就和陛下是兄弟了?這太平王和南王,又是什么人物?”

    花滿樓他們也轉向吳明,一臉求解的表情。

    “宮九其實是太平王世子,南王有子,酷似陛下,他想要逼宮篡位,坐享江山。”吳明一臉悲痛模樣,“要不是宮九意識到不對勁,排除萬難帶我入宮救駕,又以身死逼迫太平王放下刀劍,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葉蟬衣他們四個:“……”

    ——我信你個鬼,你這糟老頭子沒一句話是真的。

    真實的想法,他們肯定不會如實吐出來,只是感嘆:“真是沒想到。”

    事實還能這樣被扭曲。

    牛批。

    “你們似乎并不驚訝?”吳明有些探究看著他們。

    葉蟬衣霍霍完糕點,又給每個人分了一顆果子,啃得咔咔響:“驚訝,怎么不驚訝。只是我們現在為魚肉,你為刀俎。難道你會給我們機會,入宮查明真相,看看你這宮九師父的救駕之恩有沒有水分?”

    吳明擺出個淡然的微笑:“此事,乃當今圣上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圣上自有判斷。”

    “那不就結了,有什么好說的嗎?”葉蟬衣吞下最后一口果肉,摸摸還沒飽的肚子,道,“橘子皮老頭兒,你們勝利會師的慶功宴,就一碟糕點,四五個水果,是不是寒酸了點兒?”

    她不要臉地說:“好歹我們幾個也算是配合,沒有給你添太多的麻煩。這什么金銀之類的犒賞,我們就不覬覦了,可這好酒好菜好肉食,是不是也要上一點兒?”

    吳明:“……”

    他瞇著眼睛看這群人,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可那晚的確是宮九親自帶著皇帝,奔出南書房,與他匯合一起演戲。

    接下來的一切發展,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不會有錯。

    江湖上決斗、謀劃失敗以后,無力回天也自然灑脫的人并不少,再者他們四個聚在一堆之前,也是這樣的闊達之輩。

    沒什么奇怪……的吧?

    估摸著是這四人太邪性,他聽多了那些手段,心里有些發毛而已。

    “酒菜早已備好。”吳明決定親自盯著四人,“請移步后院。”

    一群人熱熱鬧鬧便去了。

    后院擺開十幾桌宴席,酒壇子堆在一角,堆成了一座一人多高的酒山。

    也不怕直接喝死過去。

    海奇闊高聲喊道:“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一群人高聲響應。

    一輪酒過,酒山都矮了一大截。

    葉蟬衣他們四個只埋頭吃飯,頗有種格格不入的奇特。

    瞥了好幾次,眼見四人是當真在認真填飽肚子,一連添了三碗飯,吃相斯文卻相當快捷,好似趕時間一樣。

    吳明右眼皮子一跳。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滴!】

    【時間到。】

    【恐怖箱開啟。】

    料峭春風徐徐過,深宅大院華貴的模樣褪去顏色,燭火熄滅,只剩天邊殘月投下清冷白光。

    桌上飯菜瞬間成了風化好幾年的玩意兒。

    葉蟬衣打了個飽嗝,放下筷子。

    幸好吃得快。

    “歡迎來到恐怖游戲體驗館,我是你們的葉館主。”她朝一群人露出個核善的笑容來,“此次恐怖游戲名叫——藥人復仇記。小心不要觸犯禁忌,不然會被抓去泡酒哦!”

    她話說完,四人就同時將凳子一踹。

    砰——

    吳明老頭躲閃開。

    再看剛才四人所在的位置,哪里還有人!

    吱呀——

    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腐朽之中,沉眠里蘇醒過來。

    第157章 她的中二魂,再度發作

    春日和煦暖風不見,院落處處脫落泥胚,顯示出一種凋零已久的死灰色澤來。

    一切往前快進了二十多年一樣,零落凋代,不復鮮艷色彩。

    新木長出來的新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腳下枯朽的一截木頭,似乎抬腳一碰,就能化作飛灰。

    這樣詭異的畫面,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包括吳明在內的一干人等,初初都有些許慌張無措,警惕四顧。

    吱呀——

    冷冽的風一吹,門扇發出沉朽的聲音,宣誓著自己生命的終點。

    風如刮刀,吹開門扇,也吹起地上一寸沙塵。

    飛沙迷人眼。

    “嚯嚯。”有什么東西自胸腔深處,拖出一道要死不活的長音,吐在空氣之中。

    空氣里似乎一下子也帶上了某種腐朽不堪的氣息。

    吳明的眼睛像是掃把一樣,一寸不落掃過四周,唯恐漏掉一點兒東西。

    咔——砰——

    霉敗的門扇墜落,似乎成了一種不詳預兆。

    吳明聽到他們背后傳來一陣奇特的腳步韻律,有什么悶重的東西“篤篤”戳在地面上,聽起來就好像是兩只腳沒辦法彎曲的雕像在走路一般。可那有些輕巧的聲音,你又絕對能肯定,并非石頭或者木頭落在地面上。

    落在地面上的東西,應該比棉布還要更柔軟一些,就像是動物的腳墊一樣。

    很快。

    他們就知道了答案。

    后院出現一道道長條條的影子,像禾田里面的稻草人一般,那些影子被裹挾在單薄的霧里,直愣愣上下跳動著,朝他們靠近。

    “那……那是什么東西?”海奇闊后退一步,撞得桌上杯盞“哐啷”響。

    他神色有些慌張。

    木道人壓住他的肩膀:“穩住。在幽靈山莊生活過的,哪個不是江湖上已經消失的死人。死人,是不需要害怕死人的。”

    他的聲音,暗啞似索魂惡鬼。

    海奇闊卻被這獨特的安慰,撫平了一些恐慌,他反手抽出自己身上形制奇特的武器,利刃對準那些影子。

    庭院很大,隔著院中草木和好幾張桌子,還真瞧不見那些影子到底是什么東西。

    等那些鬼東西走得近了,他們才發現,原來那竟然就是人!

    一個個被布條裹著,行動僵硬的人!

    布條帶著褐色的汁水,一路流淌,拖出一條長長的,在月色下像是干涸血液似的深色窄路,并且散發出一種藥味的苦楚和陳年臟水的腐臭。

    吳明怕后面的人心生退縮,率先主動出手,抽-出侍衛手中長劍,朝著那古怪的藥人削去。

    情況不明之下,他自然沒有下死手,只是將那一層布條,削了個干凈。

    ——他倒是要看看,這布條底下,是誰在裝神弄鬼,弄到他面前來!

    他大概也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舉措,反倒加劇了人心的渙散。

    布條散開以后,露出里面的根本已經不能算得上是人!

    那只是一具死后被浸泡在水中多年的尸體!

    尸體,自然不會很好看,甚至令人看上一眼就要做上好多回噩夢,也無法消退恐懼。

    除了吳明和木道人,大部分江湖人都軟了手腳,有些人甚至跌坐地上,無法起身。

    腐臭的味道徹底蓋過藥味,一條條白色的蛆扭動著身軀,從藥人身上掉落。

    “嘔——”

    剛剛還在舉著筷子的人,捏著鼻子,吐得天昏地暗。

    吳明心里,其實也被嚇得不輕,可他回神快,抬手又是一劍,直接將藥人的腦袋給削掉。

    然而。

    藥人并沒有停止自己的腳步,他依舊往前走著,向著吳明而去。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怪物!

    眼前所見,已經超越了在場的人所能理解的世界,他們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慌,慌不擇路就要跑。

    跌坐地上的人,爬著也要離開。

    躲在暗中的葉蟬衣,伺機將“放塵器”交給楚留香。

    “老楚,你輕功最好,這事兒得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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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留香接過“放塵器”,一手蓋上防毒面具,一腳瞪著假山,整個人像一片落葉一樣飄了出去。

    隨著他出去的腳步,一股股堪比沙漠沙塵暴時候狂亂的巨大風沙,平地而起。

    呼呼——

    本被淡薄霧氣籠罩的殘破庭院,瞬間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干擾視線 - get√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的手,花滿樓拉著陸小鳳的手,三個人矮身溜到不斷出現藥人的后院。

    后院還沒被沙塵暴徹底殃及到,帶著面具的他們,還能清楚看到,院子里擺滿了一個個大大的水缸,堪比染坊。

    只不過,這水缸里面的水都是不知名藥水,這塞在里面的也不是布,而是一具具尸體。

    如今,這些藥人打破水缸上面的蓋子,一個個從水缸里面爬出來,那畫面比貞子還要可怕一些。

    ——起碼人家貞子五官還是不錯的,這玩意兒連五官都朽壞了。

    楚留香不在,渾身發毛的陸小鳳,只好斗膽和葉蟬衣搶一下花滿樓。

    葉蟬衣白他一眼:“出息。”

    “誰怕了!我只是……找花兄做個伴。”陸小鳳將躲花滿樓背后的動作,改成攬住他肩膀,一副“哥們好”的表情。

    “是嗎?”葉蟬衣看著他背后,幽幽道,“有個藥人站起來了喔……”

    咻——

    屋頂上瞬間多了一只小鳳凰。

    葉蟬衣抬腳踹掉水缸上面的蓋子,仰頭,挑眉,滿目疑問:“不怕?”

    “那是你專程嚇我!”陸小鳳為了證明自己的膽量,跳下來,左手右手一個水缸蓋子弄起來。

    嘩啦——

    水中冒出來一顆腦袋,正對著陸小鳳。

    砰——

    陸小鳳條件反射,抬手就是一記襲擊,直接將藥人從水缸送到門口,節省了七、八米路程。

    藥人本質上是個死人,只要四肢還在就行,根本無所謂疼不疼。

    葉蟬衣默默豎起大拇指:“好樣的。”

    那就這么辦好了。

    接下來,葉蟬衣和花滿樓分兩列,穿梭在里面左手、右手開蓋,陸小鳳在中間,手持兩塊蓋子,左手、右手將藥人送出去。

    盡管后來濃霧彌漫到院子里,他們也不用再細看,已經能夠數著節奏來送走藥人了。

    要是藥人能開口說話,肯定要真摯地拉著他們的手,說一句“真是謝了您了嘞”。

    兩列水缸的藥人被陸小鳳送出去,兩列藥缸的藥人慢吞吞,你推我攘還要摔個跤重新爬起來,工作效率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想著,葉蟬衣打開蓋子時,順手就把右手邊的藥人給送了出去。

    大概是氣氛有些詭異,陸小鳳唱起歌來壯膽。

    一首戰國楚人的《山鬼》,他來來回回就唱那么一兩句“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歌詞跳躍了姑且不說,這是小事情。

    關鍵是。

    陸小鳳其人唱歌只有感情,沒有絲毫技巧,不僅沒有技巧,曲調還離家千萬里。

    明明是頌神的曲子,被他唱出了一種送鬼的凄怨……

    葉蟬衣本來是不怕的,但實在耐不住這陸小鳳牌 BGM 太厲害,聽著聽著,她感覺背后頗有些冷颼颼。

    剛想讓陸小鳳別唱算了。

    結果。

    前面鬼哭狼吼,逮人就打的亂響更甚。

    葉蟬衣又快樂了,甚至給陸小鳳提供了一個吱吱亂響的小喇叭,讓他盡情唱、放聲唱、大膽唱!

    “老陸加油!你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那都是對你歌聲的肯定與鼓舞!千百萬的聽眾在與你狂歡!你是他們的偶像!是他們追逐想要成為的啟明星!你是他們的火!他們的電!他們的光!請放肆、大膽、敞亮展現你那美妙的歌喉吧!”

    陸小鳳:“……”

    自知之明這種東西,他還是有點兒的。

    花滿樓輕輕笑出聲來。

    陸小鳳幽怨看著那邊方向:“花兄,我的耳朵雖然沒有你好,但是也不算差。”

    笑聲,他還能聽著。

    花滿樓只是笑,并沒有回應。

    ——這種時候主動回應,那是傻瓜才干的事情。

    院子里兩百多藥人,全部被他們一蓋子送了出去。

    “夠不夠啊?”被告知院子里沒有了那些看起來瘆人的東西,陸小鳳自在了許多,甚至開始擔心藥人會不會不夠治理那些人。

    葉蟬衣坐在臺階上歇氣來著:“加上一干侍女、侍衛,國師府一共有兩百四十八人,如果按照一對一的話,的確有些不夠看。”

    陸小鳳踢著腳摸索著,走到臺階處坐下來,向著葉蟬衣方向靠近。

    中途,撞到花滿樓,他飛了起來:“什么東西摸我?!”

    花滿樓:“……我沒有摸你,是你撞了我。”

    溫雅君子一開口,葉蟬衣就挪動著,挨了過去:“老陸,你還說自己不怕?”

    “沒怕,誰怕!”陸小鳳重新靠過來,“我不過是以為有人想要偷襲我罷了。”

    嘖。

    死鴨子嘴硬。

    葉蟬衣壞心眼,悄悄傾身過去,抓起花滿樓肩膀上的頭發,拿去撓陸小鳳的脖子。

    她也看不清楚陸小鳳的脖子在哪里,可這并不影響她的發揮。

    亂來就是了。

    “啊——”陸小鳳鬼哭狼吼著往后面一跳,結果跳進了一堵結實、有溫度的胸膛里。

    他又一個激靈,往側面一跳,抱柱大喊:“誰!”

    剛回來,聽著聲音摸索來的楚留香:“我……”

    “楚留香!”陸小鳳摸著胸口,有些奔潰,“你未免太壞了!竟然嚇我!”

    什么也不知香帥:“?”

    他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剛剛辦完事歸來的貓貓不是很理解:“小葉子,你不是有好幾副紅外線夜視眼鏡嗎?”

    夜視眼鏡比不上眼睛,但用來分辨敵我還是足夠的。

    “莫非,你是特意為了抓弄陸小鳳,尋找點兒嚇人的快樂?”

    呃……

    其實是商品太多,一下子忘記了。

    她趕緊挖出來補救。

    有了眼鏡的陸小鳳好上許多,甚至還有些得瑟,仗著煙塵大,自己又瞧不見藥人這種死物,摸索著爬到墻頭去看一群江湖人群魔亂舞,鬼哭狼吼,敵我不分打起來。

    不過有個問題……

    其他人境界不高,的確容易敵我不分,但是像吳明和木道人這樣的,混亂一陣,估計就開始找他們這群罪魁禍首了。

    葉蟬衣招呼楚留香趕緊過來,先把“龜丞相的殼”防御用上,扛到柳天問從西夏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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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用指南:在迷你的小龜殼上面按一下,即可啟動使用,有效范圍為使用者方圓三米。】

    她將小烏龜掛到脖子上,伸手輕輕按了一下,一張只能用無名空間屏幕看見的大網,無聲張開,將四人罩住。

    葉蟬衣叮囑:“不要離我超過一丈距離。”

    三個都是聽勸的人,聞言點頭應著。

    有了絕對的防御以后,葉蟬衣又不想躲在角落看戲了。

    她想要主動出擊搞事情。

    恰在這時候,有藥人拖著一個江湖人進來,把他按在了水缸里面,還扯著自己身上的布條綁上去,給那人蓋上蓋子。

    “這……”藥人造藥人?

    陸小鳳和楚留香只能看見一道紅色的影子,突兀飛起來,又落到一個地方,被遮蓋住、浮頭、又被遮蓋住,聽聲音腦補一下,也能知道他是被藥人按頭塞進缸里。

    好慘。

    他們果斷繞了個方向,從墻頭往外面翻去。

    庭院里打得熱鬧,要光是看那些紅色的身影,可以發現,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互相揍對方,壓根兒就沒有任何章法。

    甭管是誰,反正只要是靠近自己身邊的人,一概打出去。

    主打就是一個無差別傷害,平等創死每一個人。

    要不是情況不對,葉蟬衣都要給他們鼓掌,再氣人地來一句:“打得好!打得妙!繼續打得他呱呱叫!”

    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有覺悟的反派。

    ——自己干掉自己人。

    爬上墻頭的四個人,好好欣賞了一趟國師府眾多江湖人之間的互毆,以及藥人不聲不響,蹲下來就拖著一個個無力抵抗的江湖人進去泡水的情景。

    等那些人泡完水出來,估計藥人的大軍,又要壯觀一些了。

    “嘶……”葉蟬衣看了一陣,有些苦惱,小聲嘀咕起來,“這么多人,也不清楚哪個是橘子皮老頭兒啊。”

    不清楚的話,就不好針對他搞事了。

    話音剛落,背后就傳來一道慈祥中透著點兒咬牙切齒的聲音。

    “葉姑娘在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明天就能完結??就差兩個情節了!!】

    第158章 打不過就加入

    冷風索索。

    背后響起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這可真是夠嚇人的。

    葉蟬衣反手就先丟出一只“飛翔小香豬”,精準標記吳明老頭兒的所在。

    狂沙茫茫,要分辨一個人是誰,實在太難了一點兒,不用小香豬都對不住自己。

    小香豬奉應召喚,得到主人的名諱,馬上扇動著尚且幼小的翅膀,朝吳明親親熱熱纏過去。

    嘭——嘭——

    它以每秒鐘冪次方的速度生長。

    不一會兒,巴掌大的小香豬就生長到極限的八百斤,變成一大坨肉山,死活要纏住吳明老頭兒。

    吳明不是“表哥”,區區一只小香豬奈何不了他。

    葉蟬衣也沒覺得一只小香豬能奈何他,丟出小香豬之后,就配合“微風陣陣”的瞬移招式,挪回堆滿水缸的院子里,翻找她的“漂移洗發水”。

    【商品:漂移洗發水

    時效:一百升容量

    商品詳情:漂移洗發水,如其名,只要擠出來黃豆大小的量,就能讓你體會一下頭發甩起來像是飆車一樣的感覺,瞬間滑移,一往無前,實在是尋求刺激的不二選擇。

    使用指南:只要將瓶子里面的洗發液擠出來,心中默念目標位置,就能順利使用。】

    當然了,葉蟬衣用這個商品,并沒有想用自己的頭發一個大比兜甩過去,將人拍走的意思。

    此技能不是不能用,就是她怕吳明薅她頭發,讓她變成禿子。

    因此。

    她打算嘗試一下“漂移洗發水”的新用法。

    噗——

    洗發瓶子發出拉稀一樣的聲音,擠出一小坨凝在她指尖上。

    洗發水是透明的水色,味道有些像茉莉花。

    葉蟬衣心中默念著“吳明腳底板”,對準墻頭上那一道風聲,“唰”地甩出去。

    吳明腳尖點在墻頭上借力,耳朵已經捕抓到幾個人所在的位置,預備出其不意,來一個兩手擒獲。

    熟料。

    腳尖處傳來一道滑膩的不可抗力,他感覺自己一個呲溜,便向著水缸方向而去。

    哐——哐哐——哐——

    一連十多個水缸,被他滑過去撞破,腥臭無比的水,兜頭兜臉,像是一個大巴掌一樣蓋過來,澆得他透心涼,頭皮癢。

    ——也不知道那水里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剛開始沒屏氣,用鼻子嗆了兩口,現在胃部和咽喉一起翻滾。

    砰——

    漂移洗發水失效于吳明撞上院子厚實的大墻。坐在院門小臺階上的四人,卻只能看見一道紅影“啪”一下,就消失在墻體里。也不知道是鑲嵌進去了,還是直接將兩個院子打通了呢……

    吳明老頭這一停頓,還將被甩開的小香豬重新招了回來。

    葉蟬衣四人聽到那“砰砰”的悶響,仿佛一座小山跑動起來的聲音,就開始躲閃。

    事實證明,他們的決定是對的。

    同樣一往無前的小香豬,以極其熱情奔放的姿態,刨著蹄子跑來,一路撞翻了八、九個江湖人,一個跨欄越過院子,帶著半堵院墻,連同吳明一起,壓在自己肚皮底下。

    本就沙塵遍布的院子,瞬間變得更加迷朦。

    “哼哼。”小豬崽子不滿地撒嬌,似乎在氣惱主人為什么要丟下自己。

    吳明本來只是受了點皮肉傷,他用真氣護體,就算是連撞一堆東西,也沒將他怎么著。小香豬這從天而降的一撲,卻妥妥壓住那剛收回真氣的身體,他瞬間內傷,吐出一口濃血來。

    他氣惱,抬起手凝聚真氣,直接給小香豬爆頭。

    可惜。

    他不在無名島上,也沒有目睹過木道人扮成老刀把子時候,對小香豬的摧-殘,沒有前車之鑒的他,踩進了和木道人同一個坑里面。

    小香豬的腦漿和血將他糊了一身,可那身軀卻還是挨挨蹭蹭,非要撒嬌不可。

    葉蟬衣他們四個換了一堵墻頭蹲看,細聽。

    吳明惱羞成怒,將小香豬身體也給爆掉。

    唉。

    小香豬第二次報廢,還有七次使用機會。

    吳明掙脫了,他們就得換個地兒了。

    葉蟬衣施展“微風陣陣”,直接瞬移到一開始躲藏的假山去。

    假山就在打得正熱乎的最大院子里。

    “吳明老頭天人之境,要找到我們實在太容易了,我們得想個辦法混一混,等柳姐姐來將他牽制住,要不然待會兒木道人和他一匯合,我們就慘了。”

    兩個都是他們打不過的,有夠凄涼。

    陸小鳳提議道:“天人靠的也是五感視物,并不像衣衣姑娘這眼鏡一般神奇,不如我們摘去防毒面具,用你之前說的什么口罩,再在身上纏上布條,混入藥人里面?”

    他的話剛說完,就見三人齊齊扭頭對著他的方向。

    “我說的……”陸小鳳左右看看,“有什么不對嗎?”

    葉蟬衣朝他投過去贊許的眼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沒有不妥,這主意簡直妙極了!”

    楚留香點頭:“不錯,我本以為,這樣的主意,應該會是衣衣姑娘提出來,沒想到你也學到了精髓。”

    陸小鳳:“……我怎么感覺你這句話不像是在夸我。”

    楚留香仗著有防毒面具遮掩,露出個欣賞的表情。

    四人一合計,鉆進山洞里換了一身緊身的白色短打衣裳,再戴上口罩和眼鏡,將在地上滾過的布條,纏到自己身上。

    唯恐不夠逼真,他們又瞬移到水缸院子里,將腳泡進去,弄一腳的水,沾點兒味道。

    “完蛋了。”葉蟬衣嘀咕道,“我們犧牲大發了,這事情結束以后,我們不會得腳氣吧……”

    神踏馬腳氣……

    陸小鳳和楚留香當場沉默,留著花滿樓應對。

    花滿樓是不可能讓葉蟬衣說的話,沒有人理會的。

    可溫雅君子也只能無奈安慰:“不會,如果這味道實在難聞,回去可以調制一些祛味的水,浸泡幾天就會好起來。”

    得了一點點安慰的葉蟬衣,放心打入藥人內部,跟著混飯吃。

    四個人靠近藥人,模仿著他們的動作,蹦跶著四處撿漏,快活拖著江湖人的腳,拉進院子里面,丟進水缸,按頭塞進去。

    綁是絕對不會扯著自己身上布條綁的,那豈不是要泄露了?

    機智小葉子,路過藥人時,直接扯走別人身上的布條。

    只是這么一來,四人必定不能聚在一起,不然容易惹人懷疑。

    “要是情況不對,馬上施展‘微風陣陣’,直接瞬移到我旁邊,千萬不要硬拼!”

    三人表示,這個不是問題,他們沒有什么大男人的面子,并不覺得躲著有多丟臉。

    葉蟬衣便放心開啟自己的瘋狂之路。

    畢竟,藥人身上的布條也有限,她老是薅走,多了也容易露出端倪來。

    于是乎……

    她蹦跶著,毫不留情踩著倒在地上的海奇闊、鐘無骨等人的肚子、脊背、手掌,甚至是臉,像一只小僵尸,快活蹦蹦跳跳。

    要是遇上看見一道紅影對著空氣“嚯嚯哈嘿”的動作,就知道對方遇上真正的藥人,便伸出僵直的手,一巴掌從后頭蓋過去,旋轉三百六十度,再甩到后面的人臉上去。

    被打得一個踉蹌的兩人,就如愿碰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開始互相攻擊。

    坐鎮無名空間,檢測柳天問回程,以及時刻注意吳明老頭是否靠近的小貓咪,看得津津有味。

    小葉子不虧是她宿主,這操作誰看了不喊一聲“牛批”!

    現場越發混亂。

    “啊……我和你這個怪物拼了!”

    “打死你!我打死你!”

    “臭東西快走開……啊……”

    “不要拖走我!不要!”

    “他爹的!誰踩了爺爺的腳!”

    “唉喲!小心點,你手上的暗器戳中爺爺屁股了!”

    ……

    海奇闊和鐘無骨兩人,被葉蟬衣用這樣的辦法,拉到一起來干架。

    這兩人平時關系算不上特別好,鐘無骨是堅定的木道人狂熱粉,海奇闊是強者崇拜狂人,他跟著吳明辦事的短短一個多月,已經被對方那雷霆手段、神秘莫測武功所折服。

    在鐘無骨看來,海奇闊臉上露出的嘆服,就已經屬于背叛。

    聽到對方聲音響起的瞬間,鐘無骨其實隱約有種自己是在和海奇闊對打,而不是和藥人對打的預感。

    然而。

    他實在看不下去海奇闊那背叛木道人,對吳明國師諂媚的嘴臉。

    于是,他充當不知道,決定悄悄教訓海奇闊一把,出口氣。

    反正這會兒亂糟糟,誰也看不清楚對面的人到底是誰,倒是給了他一個極好的機會。

    海奇闊一開始其實并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

    他心比較大,沒有鐘無骨那細膩的心思,也不會想到和自己在幽靈山莊共事這么多年的伙伴,居然會有悄悄教訓自己一頓的想法。

    后來,在對方的拳頭揮過來,已經打到他眼眶上時,他終于迷迷糊糊看清楚,有一道紅色的殘影上,有金光一閃。

    剛巧,鐘無骨今日就穿了一件紅色繡金邊的衣裳。

    海奇闊就怒了。

    老子剛才一聲怒喝,他小子能沒聽見?

    這分明就是想要趁機打他!

    于是,海奇闊怒喝著,掄起自己砂鍋大的拳頭,一個鷂子展翅,飛撲起來,夾住鐘無骨的腰,直接左手、右手輪流來個流星拳,將鐘無骨打成腫豬頭。

    如此亂象,難以一一列舉。

    鬧到后頭,葉蟬衣都累了。

    她問小貓咪:“柳姐姐還有多久可以到?”

    第二個恐怖箱時長都快要結束了,她還要續第三次不?

    貓貓建議:“按照她的速度,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建議續一下,這個快要結束了。”

    使用恐怖箱的本意,倒不是為了恐嚇這些江湖人。

    只是國師府再大,也坐落在內城繁華熱鬧處,距離皇宮還不算特別遠,要是不將這片空間獨立起來,這大宗師和天人境界的水平,恐怕能將一片建筑都橫掃掉。

    為了避免損失和無辜的傷亡,也只好這么辦。

    葉蟬衣又蹦了一陣,實在蹦不動了,動作慢了一瞬間。

    便是這一瞬間,讓坐在屋頂高處,用真氣視物的吳明,抓到了破綻。

    “握草!”小貓咪嚇得瓜都掉到地上,“小葉子!吳明來了!”

    呔哦!

    葉蟬衣心里念叨造孽,丟出一只修復成功的小香豬,稍稍攔住了吳明的腳步。

    可惜,有了經驗的吳明,直接將真氣凝聚在手掌上爆破整只小香豬。

    漫天的血霧,遍灑院子每一個角落。

    葉蟬衣直呼糟糕。

    更要命的是……

    “小葉子,我瞧見一個紅色影子,往你的方向跑過去,看著瘦瘦的,特別像木道人。”

    敢情這是盯上了她一個人霍霍?!

    葉蟬衣施展“微風陣陣”,先置換個位置,再將“漂移洗發水”搭配修復好的小香豬套裝,送給木道人體驗一把。

    剛弄好,吳明就追到近前。

    呔!

    她趕緊再次換走位置。

    咻——

    她氣沉丹田:“花花、老陸、老楚,我被發現了!先……”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吳明他又來了!

    繼續施展“微風陣陣”,躲開。

    內息使用頻繁,葉蟬衣開始心有余而力不足,難以支撐住。

    所幸。

    花滿樓不靠眼睛視物,聽力甚好的他,在吳明飛落屋頂時,就開始鎖定葉蟬衣位置。

    “衣衣……沒事吧?”他伸手扶著有些站立不穩的葉蟬衣。

    葉蟬衣靠在他懷里,擺手:“我沒事兒,帶我一起瞬移,給我爭取點時間將東西啟動。”

    她有一個攻擊性的“魔龍的腳趾甲”,還沒使用。

    【商品:魔龍的腳趾甲

    時效:五根,僅可滿足一只腳全部裝載。

    商品詳情:來源西方神話系統的魔龍真正的腳趾甲,祂的指甲,帶著魔龍殘存的力量。魔龍生有雙翼,本是邪神形象,進入東方背景以后,主動幻化為當地龍神形象。(ps:當地為五爪青龍形態,避免與皇家五爪金龍發生糾纏。)

    使用指南:一鍵穿戴,踢一踢腳,就能召喚神龍。】

    葉蟬衣:“……”

    這是什么跳大神的動作。

    而且現在的問題是,她還得先把腳上纏著的東西弄下來!

    要命了。

    花滿樓連續瞬移三次后,臉色都有些蒼白了,葉蟬衣才將自己腳上的布條解到膝蓋上。

    不行,還得再來一次。

    起碼要解放小腿,才能完成踢腳的動作。

    虧得陸小鳳和楚留香及時到來,緩解壓力。

    四人到齊,葉蟬衣就不怕吳明伺機找陸小鳳和楚留香他們來威脅她了。

    腦殼頂上有個烏龜殼的她,態度格外囂張。

    “不用瞬移了,趕緊先將這玩意兒弄開。”她坐下來,一點點解開纏著的布條。

    吳明找上門來時,見他們一個個坐在石頭上,悠哉游哉,提起的手都猶豫了一瞬間。

    他摸不準這幾人到底是有所依仗,所以有恃無恐,還是身無依仗,到了筋疲力竭之時,故意虛張聲勢,來與他心理周旋。

    “橘子皮老頭兒。”葉蟬衣體力告罄,可嘴巴還有力氣,“怎么?不敢下手啊?”

    她身上的布條,已經解到腰間,快要徹底解放了。

    吳明眼神不定看著他們,企圖從布條包裹著的臉上,看出半點端倪來。

    這自然注定沒有結果。

    葉蟬衣慢條斯理,解完身上和臉上的布條,開始解放雙手。

    恰逢溫雅君子搞定自己,低聲詢問:“要幫忙嗎?”

    葉蟬衣毫不客氣將手遞過去,嘴里繼續挑動吳明的神經:“不過也是,論武功境界,我們四個加起來也不夠你打,但要是論手段,四個你加起來也不夠我一個人霍霍。你是怕我們有詐?”

    吳明嗤之以鼻:“絕對的實力面前,沒有手段可以成立。”

    “可你怕我柳姐姐在這里埋伏。”葉蟬衣盯著無名空間,那個逐漸靠近的小紅點,朝著吳明的方向笑道,“不是嗎?”

    不錯。

    吳明的確擔心這一點。

    一般來說,高人是不會干埋伏這種丟人的勾當,光憑實力足夠碾壓別人的高手,更加不會。

    可是……柳天問她不是一般的高手,她做事情憑的是心情,是覺得好不好玩!

    她和葉蟬衣一樣,不拿面子當一回事兒!

    木道人也順利找來,落在吳明旁邊。

    “怎么還不動手?”木道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吳明老頭兒。

    難道對方真這么喜歡這幾個小輩,都被耍成王八了,還不舍得動手教訓一二?

    他不理解。

    葉蟬衣光明正大拿出“魔龍的腳趾”,綁在自己腳上。

    她要開掛了!

    “放心吧,我們這次沒有詐。”她醞釀著,像是踢足球一樣,朝著空氣踢出一腳。

    吳明和木道人下意識運起內息,舉著胳膊遮擋。

    一秒、兩秒。

    無事發生。

    己方隊友都有些莫名。

    ——衣衣(衣衣姑娘)剛才……沒踢中東西?

    葉蟬衣有些許尷尬。

    她呼叫小貓咪:“統統,這是怎么回事兒?”

    貓貓準備查一查時。

    轟隆——

    天幕被撕開一個大洞,一條渾身泛著粼粼青光的五爪巨龍,從云層探頭。

    他一路往下飛馳,身形有所縮小,可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過分龐大了一些。

    陸小鳳結巴:“衣衣姑娘背后的組織……竟然是仙界么?”

    葉蟬衣:“?”

    陸鳳凰你不要太離譜。

    第159章 大結局

    從武俠頻道直接穿梭到仙俠頻道。

    葉蟬衣表示,這多少還是有點兒意外。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打斷了她對這離譜現象的認識。

    那落下來的青龍,盤旋起來,老鷹抓蛇一樣,將吳明按倒在地上。

    葉蟬衣一看,這還猶豫什么啊!

    “兄弟們!沖上去,拿下木道人!”她一個微風陣陣,鎖住木道人去路。

    見情況不對,想要退縮的木道人,眼中兇光一閃,直接凝聚起幾十年的內力,朝葉蟬衣下死手。

    不巧。

    葉蟬衣正想試一試《太玄經》,她拂手而去,一式“縱死俠骨香①”以強硬姿勢對上木道人。

    內勁她還是差了些,但是好在《太玄經》遇強更強,對方的內力就像是撞上了同樣的內力一般,被反彈回去。

    木道人自己也是險險避過。

    一招過。

    葉蟬衣只覺得自己的原本如同溪水潺潺流淌著的筋脈,一下子被什么東西開拓寬了,小溪變成了一條河,被淤塞住的關竅處,猛地就沖走,流暢起來。

    內息匯聚,變得洶涌澎湃。

    她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柳天問為什么會說,這是一項越打只會令人越厲害的武功。

    因為每一次出招、接招,都是對筋脈的一次拓寬,讓內息更加寬廣、流暢,最終匯聚成真元,內收外放自如!猶如大海,廣納百川!

    她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了悟的這一點,也使她拋去了之前的擔憂,完全沒想起來自己內息不如人的事情。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②。

    兩指一并,手上沒有劍刃卻勝似有劍刃,指尖點轉之處,木道人仿佛瞧見了有鋒芒包裹全身,凌厲冷冽,刮著臉。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③。

    兩指回收,五指并出,掌風如刀,抬手之間似有狂風刮過,至拍后背。

    發絲被吹得蓋滿臉面,遮擋視線,長袍被扯住,緊勒腰身。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④。

    剎那之間,輕功、劍法、掌法、拳法……所有的武學就像是從各條河流奔涌而來的水流一樣,源源不斷匯入大海之中,融成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不分,渾然一體。

    出手之間如殘影,如雷電,如朝露,如這世間萬物,也亦如它本身。

    葉蟬衣感覺有什么東西,令她的內息逐漸膨脹,匯聚成一個偌大的光球,遁入身體里面。

    她的雙眼亮起,出手越發從容,幾乎將木道人逼在角落里打。

    花滿樓聽著那動靜,心里的擔憂總算去了一些。

    陸小鳳舉著的手,不敢放下,只是頗有些吃驚盯著這堪稱玄幻的場面:“衣衣姑娘……生出真元了?”

    之前不還半懂不懂,有些迷糊么?

    楚留香盯著少女那心念隨動,招式隨動的模樣,欣快道:“看來衣衣姑娘開悟了。”

    武學一道,有時能了悟便是一日千里,不能了悟便是腳踏原地。

    看葉蟬衣這架勢,恐怕是要逮著木道人這只羊,使勁薅。

    木道人在奮力抵抗,可惜他所用內息越強,對方就會變得更強,到最后,他反倒是感覺自己將自己畢生功力都輸給對方一樣。

    他越發疲憊不堪,對方越發眼神清明,靈臺自凈。

    柳天問還以為自己來到,會看到四個小崽子奮力抵抗,疲憊不堪,沒料到大家看起來……都很活躍。

    一群國師府的人自己打自己就算了,吳明那糟老頭被一條青龍用爪子按住不能動,木道人又被當成練武的沙包。

    “娘。”花滿樓轉身,對著沙塵漸消,天地昏黃處那朦朧影子,這樣喊道。

    陸小鳳和楚留香猛然回頭:“伯母!”

    柳天問快步過來,笑瞇瞇給幾個孩子拍了下腦袋:“怎么樣?你們有沒有欺負無名島上的人?”

    咳咳。

    這是正經長輩會問的問題嗎?

    花滿樓無奈:“娘親……我們向來不欺負老實人。”

    不老實的人另說。

    柳天問只“呵呵”笑了兩聲,抱著手臂看葉蟬衣揍人。

    等木道人累到癱倒,恐怖箱和放塵器也停止了運轉,葉蟬衣才意猶未盡停下來。

    青龍太打眼,就算時間沒到,也得先收起來。

    柳天問不打算給吳明任何逃跑的機會,抬手就先將他真元給廢掉,讓他的境界跌落半步宗師以外。

    吳明受此打擊,人瞬間白發鶴皮,蒼老大半。

    “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他自知大勢已去,心如死灰。

    失去真元,他再沒有辦法踏破虛空,余生只能像大部分一樣,被病痛纏繞,蒼老衰退。

    柳天問覺得他有病:“我又不是官府,殺你作甚?你的罪狀主要涉及危害朝廷和江湖兩道,等著你的審訊可多了呢。”

    死都不能早死。

    “小鳳凰,出去接應。”柳天問使了個眼色。

    陸小鳳施展輕功,“咻”一下出去,“咻”一下回來。

    在他后頭,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一道進來。

    此外,原東園也背著手,與五人一同。

    吳明看著神色自若的原東園,閉上雙眼:“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告訴我事情始末。”

    他一直以為,哪怕是木道人半道叛變,原東園也不會。

    “可以。”葉蟬衣將木道人真元也給廢掉,交給鐵手和追命,“不過,我們能告訴你多少,得看你向諸葛神侯交代多少。”

    吳明被套上玄鐵大鎖,壓得肩膀沉沉墜下去。

    柳天問補充:“你就別想隱瞞了,你那小島嶼,已經被我拆光、鏟平、一把火燒干凈了,連你與西夏人交換的毒花,一并清除。”

    他猛地抬眸看著葉蟬衣:“是你?”

    葉蟬衣謙虛笑了笑,點頭:“不錯,是我。倘若前輩想要聽聽自己的計劃到底從哪里開始失敗,還是先招供比較好。我們最近就留在神侯府,等你消息。”

    “花某提醒一件事情。”花滿樓露出個有些不好意思的溫和笑容,“我與衣衣大婚,就在下月中旬,十六日,剛好趕上暮春之令。”

    言外之意,要是他不早點招的話,他們可就要回江南準備婚事了。

    兩人不約而同朝著對方,露出個抿著唇的笑容。

    吳明:“……”

    諸葛正我輕咳一聲,拉動吳明:“請吧。”

    偌大國師府,在沙塵靜置以后,成了一片廢墟。

    花木山石、桌椅碗碟、門扇墻壁,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負責清剿的四位名捕,都得道一聲佩服。

    “誒。”換了一身衣服,被請到神侯府偏廳吃飯的葉蟬衣,咬著雞腿算起賬來,“你們說,這一下子……”

    陸小鳳咬著醬牛肉,看著桌上的原東園,長長嘆氣:“真是物是人非啊……”

    “誰和你說這個。物是人非在哪里都很常見,沒必要這時候拿出來感概。再說了,少了上官金虹和吳明他們,又什么好感概物是人非的。”葉蟬衣嚴肅道,“我說的是,你們覺得這一趟……”她搓了搓三根手指,“能有多少賞金?”

    她說得眉飛色舞。

    陸小鳳:“……”

    楚留香貼心,幫忙岔開話題,把傷害給到另一位。

    不過,這也是他心中疑惑,想要解惑。

    “原老先生的兒子被我們抓獲,又被朝廷判刑,老先生不恨我們?”

    “恨?”原東園的筷箸不停,伸向桌上青菜,“倘若他無辜死去,我定然對你們恨之入骨。可他不是,我也很難說恨你們,也很難說不恨。”

    說恨,沒有道理;說不恨,他卻又有些不平。

    隨云無論如何,終究是他兒子,他又不是沒有感情只有理智的人,怎么能不恨令他死去的人。

    的確,原隨云是被葉蟬衣親手抓了拿去六扇門,換來賞金,六扇門又判原隨云死刑。所以,他對兩者都輪不上“不恨”,只是這種“恨”,站不住腳,總和理智拉扯。

    可究其根本。吳明故意延遲救援,讓原隨云被抓、被判,籍此拉無爭山莊入世,只會令他更恨。而且這樣的恨意,立得住跟腳,不需要和理智打架,非分個勝負不可。

    他只好用對李尋歡說的那句話回應:“我兒隨云可以死,我原東園可以死 ,但無爭山莊幾百年清譽不能死!”

    原隨云更被抓到六扇門,李尋歡便主動找上門,和他這個老友喝了一宿的茶,規勸他不要摻和這件事情。

    只不過。

    所有人都估錯了他的恨意所在,甚至在計劃之中,他也始終旁觀,不曾涉及機密。

    不過也無妨,他只是想親眼看著吳明倒下罷了。

    權當作,全了心中那份恨意……與愧疚。

    ——子之錯,父不知的悔恨、歉疚。

    “抱歉。”楚留香輕嘆息。

    原東園并沒有再說話,安靜吃完,坐一陣就回房歇息去。

    如同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每一日。

    四人都不知,他這樣的平靜之下,藏著的又是什么樣的傷痛。

    他們能了解,卻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吳明招得很快。

    他這一次倒是沒有耍什么心眼,交代的事情百分之九十八都和葉蟬衣拿到手的資料對上,沒有遺漏,只有補充。

    沖著他的配合,諸葛正我親自候在客院,等葉蟬衣他們醒來。

    柳天問還沒去過六扇門深處牢房看過,興致一起,也要一起去;原東園也跟上,他主要是對這群年輕人的計劃感興趣。

    一行人浩浩蕩蕩,將六扇門狹窄的囚牢通道,塞得水泄不通。

    “隔著石門講就好。”諸葛正我守在一旁,將石門上面的一道細縫拉開。

    瞧著,像是送飯才會開的小道。

    石室里面很黑,打開以后,腐朽血腥的味道傳來,很不好聞。

    吳明虛弱的聲音傳來:“你們來了?”

    “嗯。”葉蟬衣掃了其他三人一人,見他們都不開口,只好自己開口,“前輩想聽什么?”

    吳明喘了一口氣,那口氣就像是從破舊漏風的老風箱里面,拼命擠出來的一樣。

    透著一股子即將沉疴爛泥死水里的氣息。

    即便如此,他也只擠出來四個字:“全部,始末。”

    若是這樣說來,倒是有些長。

    要說意識到吳明老頭兒的計劃,就得從汝南縣聽到的三出戲開始講起。

    那三出奇怪的戲,其實都是吳明老頭兒為了挑起民間動亂,暗諷朝堂不仁,所下的后招。為的,自然是后續拿到《戰神圖錄》以后,將小皇帝鏟除,自己穩坐皇位,稱帝幾代做好鋪墊。

    “這倒是看完橘子皮老頭兒你的供詞,才明白為何。”葉蟬衣卷著一側的發辮,“本來還只是猜測,覺得你要扶南王世子替代皇上,又要搞這一出,實在有些奇怪,就大膽猜測了一下,沒想到猜對了。”

    不過他們倒是不知道,對方覬覦《戰神圖錄》。

    同時發生的,還有神水宮莫名出現的小姑娘一事。

    過了不久,楚留香讓蘇蓉蓉去向南蘋(蓉蓉姑媽)打探消息,對方卻顧左右而其他,還話里話外說神水宮不摻和任何事情。

    古怪的事情,引起楚留香注意,他稍稍用美色去打探了一下,就知道神水宮消失了一個弟子的事情。

    葉蟬衣覺得古怪,就讓貓貓換了一身鳥皮膚,溜進去打探消息。

    這才知道,那消失的弟子,名叫司徒靜。說是弟子,其實是水母陰姬的女兒。

    “于是我們順藤摸瓜,摸到了太平王府身上。”葉蟬衣折著小辮子點點點,“可是堂堂太平王府,抓一個神水宮弟子作甚?”

    除非……

    他需要神水宮幫忙辦事。

    葉蟬衣就順手查了一把太平王府。

    這一查,好家伙,太平王妃是西夏公主,兒子化名宮九,女兒化名宮主,全部都投入吳明老頭兒麾下學武功。

    關鍵是,常年在外征戰,守護西南邊陲的太平王,他根本就不知道!

    由此,這件事情就像一根線。將之前無花和南宮靈攪亂南方地域的江湖,西夏一品堂等人到江南來,金九齡事情中神水宮的退場,全部連起來。

    甚至。

    北地玩偶山莊,天公子也是吳明老頭兒相中的合作伙伴。

    他看上天宗在北地招攬的眾多人才,天公子看上他所說的“踏破虛空后,年齡、樣貌、身高皆可隨心調整”一事。

    只是天公子不做人,手下多是控制,而且還是用毒花控制,從不講人情。

    葉蟬衣在玩偶山莊外面小木屋給過溫暖的清秀姑娘,其實就是后來逃脫的桃枝姑娘,她精通易容,趁亂逃脫。后來,她念著葉蟬衣的一衣之恩,反水天公子的盟友小老頭,給她提供了不少線索。

    “后來,我就讓她在保定跟著詩音姐姐,一起好好做生意。”

    天宗簡直就是給她送得力助手!

    綜上所有線索,四個聰明人腦袋一碰,直接就把吳明老頭的計劃從頭梳理到尾,弄了個幾乎一樣的框架出來。

    不過當時沒見過南王世子,他們誤以為對方是要扶宮九上位來著;后來摸到南王府的線索,才算是將計劃徹底弄明白。

    “我們之所以干脆應邀去,毒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還是想要知道,蝙蝠島可以給你們什么。去到以后,搗毀了蝙蝠島收到的證據,我們就明白,你快要行動了。”

    所以,從蝙蝠島回來以后,他們就寫了好幾封信,同時送去給黑珍珠、李尋歡、朱停等人。

    “為何?”原東園本人都疑惑,“他并沒有趁機收剿隨云的勢力,蝙蝠島一行,看著就是將無爭山莊拉進來罷了。”

    甚至連禍水東引,假裝暴露毒花就種在蝙蝠島的手段都沒用上。

    怎么就能斷定吳明即將行動?

    葉蟬衣甩頭發的動作頓住,詫異看向原東園:“原老先生,你怕不是對自己的無爭山莊有點兒什么誤解。什么叫‘罷了’?你知道江湖上有一句話叫‘遇事不決,無爭裁決’嗎?你自家的江湖地位你不清楚?”

    哪怕后來原隨云倒臺,露出真實身份,一眾江湖人也多是唾棄原隨云本人,覺得原老莊主真是可憐,獨苗苗這么不省心。

    鮮少有人會覺得他參與此事,不干不凈,反倒覺得此事未嘗沒有無爭山莊自身大義滅親舉措所在。

    偶爾有不和諧的聲音,也被和諧掉。

    這可比一人污蔑眾人踩的主角光環要厲害得多好吧!

    原東園沉默。

    他倒是不知江湖朋友,這般信賴他。

    橫豎就是,只要無爭山莊站隊他吳明,江湖上這一塊,再走官方渠道,拉攏到木道人手上,那就真的徹底將朝廷和江湖全部牽制了。

    可是,這樣的大事情要干,肯定得先將他們這樣,在江湖上出了名好管閑事的人,要么支開,要么殺掉。

    殺掉的話,不說柳天問報不報仇的事情,光是要干掉他們幾個,這些年攢下來的勢力……前面不就已經有充分的例子了?

    他們便斗膽猜測,吳明肯定會設置一個謎題,一個封閉的環境,將他們困住,不讓他們插手閑事。

    于是乎。

    他用激將法哄上官金虹去無名島,應該說的就是“你不僅打不過我,連江湖上那四個小崽子都打不過”云云的借口,畢竟上官金虹只計較這么一點事情。

    “上到島上,將島上人手一查。計劃加上人手的分布,也就一清二楚了。”葉蟬衣放下自己的小辮子,“再加上你怕柳姐姐阻礙你,將她引到另一個海島上,用五行八卦陣困起來。”

    那島嶼,便是栽種毒花的島嶼,毒花就在奇門八卦陣法之后,和日常食用的糧草、禽獸分開栽種喂養。

    “你只是錯估了一樣,以為將我柳姐姐困住,卻沒想到她在做戲。”葉蟬衣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幾分得意。

    柳天問氣人也有一套,補了句:“機關是我強項,我還能不懂點五行八卦?那不過是年輕時候,為了哄老花,故意裝作不會的罷了。”

    這話不僅扎心,還要強行塞一口狗糧。

    就那小小一片島嶼,不夠她霍霍幾個時辰就能推平。

    等她從島嶼回到中原,便馬不停蹄去太平王府,由司空摘星易容一個六扇門女捕頭,替代掉司徒靜,她則緊趕慢趕,跑去神水宮送人。

    送完人,怕西夏那邊姬冰雁和黑珍珠搞不定,又前去坐鎮,震懾以武力、軍力,誘之以奇異雜貨店當中解鎖的“種子”商品,找到適合西夏人耕種的良種,以此打通兩國之間的種子交易。

    ——種子能產量,卻不能育種,這一塊,他們還是拿捏在手上。

    至于宮變那一日,走出來的人也不是宮九,而是司空摘星,那皇帝也不是南王世子,而是追命。

    “那也不多。”原東園比吳明都要好奇,“你在島上知道的信息,如何傳出去?”

    無名島有值守,要是船只靠近,一眼就能瞧見。

    葉蟬衣驚訝看他:“誰說我們走水路了,我們走航空通道!”

    別忘了,她的統統可是能換皮的系統,變身海鳥、白雕什么的,直接截取宮主對外的情報,傳遞自己的情報,也不奇怪吧。

    不過,這些就不必要細說了。

    扯不清楚。

    甚至連她的機械鞭,都是通過小貓咪傳給諸葛正我,再傳給追命,讓追命控制住宮九。

    不然,那晚能一點動靜沒有?

    宮九武功倒也不至于那么渣渣。

    “還有疑問嗎?”葉蟬衣敲了敲石門,“沒有的話,我們趕著啟程會杭州府。”

    她有個婚禮,趕著辦——

    作者有話要說:

    ——推綜武俠預收《[綜武俠]絕色美人有話說》——

    葉青隱是個美人,絕色美人。

    她身形纖瘦,喜著輕薄青衣,楊柳岸曉風一吹,卷起她的寬袖與衣擺 ,恍若洛神下凡塵。

    她還喜赤足,青竹一樣秀氣的腳踝上,墜著一串鈴鐺,一步一輕響。

    蘇夢枕初見她時,她在蔥蔥草木間,與兔子追逐嬉戲,那歡暢愉悅的聲音,令匆匆趕路的他,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再見面時。

    他在“苦水鋪”被暗算,嬌弱得像是輕輕一捏就能損命的葉青隱,用她那甜軟溫柔的嗓子對花無錯說……

    “你這樣傷人是不對的!你可知錯?這做人……”

    巴拉巴拉。

    花無錯自然不會知錯,他伸手將這美人的穴道點住,讓其他人扛走。

    熟料。

    絕色美人一抿唇,躲過來人的手,撿起地上板磚,像是小孩子丟石頭一樣,啪啪幾下,將一群埋伏的人解決了。

    第三次見面。

    是在沙漠,葉青隱那甜軟溫柔的嗓音,半點都沒有變。

    她對完顏洪烈說道:“你怎么能隨隨便便就帶兵進入我們宋境,這是不對的,我覺得你……”

    半刻鐘后,一百號金兵全部倒下。

    葉青隱生氣地揪著完顏洪烈的衣領:“我都說了我是個以理服人的好姑娘了!你居然不信我!”

    完顏洪烈:“不敢……”

    蘇夢枕無聲笑了。

    注意:

    1.女主外表嬌弱,性格軟糯不軟弱,武力比美貌更靠譜,但不喜歡打架,偏愛以“理”服人,主打就是一個你聽不聽我說,不聽就打到你聽我說道理,明白自己錯在哪里為止。

    【太晚了,先不修文,后續修多字數不加錢,寶貝們放心好了。全文至此完結啦!九月開始,連續更新番外,但是沒有日九了,要隨緣一點了……現在預報的有婚禮、花葉愛情故事、江湖八卦報(利用動物心聲收集八卦),還有想看的嗎?】

    第160章 番外:婚禮1

    婚前。

    葉蟬衣被禁止和花滿樓見面。

    這次婚禮,花滿樓要從蘇州出發到杭州來迎親,迎親后得繞城轉一整圈,再回到百花樓成親。

    柳天問、陸小鳳、楚留香、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林詩音、桃枝、媚娘九人,都充當娘家角色,提前到老宅、百花樓布置新房。

    專門打造的一套套日用家居,將新房點綴出新的生機。

    花滿樓見不著人,倒是可以在新房外,聽一聽熱鬧動靜。

    陸小鳳叉腰走出來,看著春日新陽,從腰封里掏出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豆腐塊。

    “衣衣來信?”花滿樓伸手要接。

    若是其他紙張,陸小鳳絕無可能保存如此完好。

    對一個能把銀票揉成團,隨便塞在身上的人來說,一張普普通通的紙,待遇絕對不會這么好。

    “誒。”陸小鳳兩指夾著信紙,收回掌心,“你們才分別兩日,至于這般想念?還得寫信以書相思之情?”

    花滿樓伸手,一手抓他手腕,一手去挖信紙:“不要總想著欺負我。”

    陸小鳳:“?”

    瞧瞧他那利落搶東西的動作,到底是誰欺負誰?

    葉蟬衣寫的信,一如她本人性格,字里行間全是直白露骨的情話,花滿樓摸信紙,摸得面紅耳赤。

    陸小鳳看得嘖嘖稱奇。

    也不知他們衣衣姑娘到底寫了什么,把人羞成一朵怒放的芙蓉花。

    “我寫封回信,你幫我帶給她。”花滿樓丟下這么一句話就跑去書房。

    任勞任怨,沒能吱聲陸小鳳,一人對著青竹揪葉子。

    看他新婚那天,不給花滿樓來點厲害的瞧瞧。

    最終。

    陸小鳳還是將信紙送到葉蟬衣手上。

    葉蟬衣對著燭火看信,看到最后一行“吾亦甚念之”,用信紙捂著臉,倒在床上亂滾動。

    “統統!他說想我!”

    蹲桌小貓咪:“嗯。”

    “他肯定像我一樣,吃飯、睡覺、喝水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

    貓貓:“嗯嗯。”

    “說不準……”葉蟬衣挪開信紙,嘿嘿笑,“他也和我一樣,期待大婚那晚的洞房花燭夜。可惜。忘了問他!”

    小貓咪:“……”

    這就不是她可以聽的內容了吧。

    耳聽葉蟬衣越講越過分,嘴上就能把人剝個干凈,貓貓趕緊溜。

    她寧愿被楚留香抱著挼毛,也不想傷害自己孤單的心。

    好不容易。

    翹首以盼的十六,終于到來。

    葉蟬衣寅時就被人從床上挖起來,開始洗刷刷。

    花滿樓也起來準備好,要趁著晨光,從蘇州府出發,踏著黃昏的光,準時到達冰蟬閣。

    這一日,杭州府迎親路,都被掛上了紅綢,迎著春風飄搖。

    就連水波之中升起霧氣的池塘,倒影里都有一點點喜慶熱鬧的紅。

    小孩子喊著“有糖吃咯”,一股涌到迎親隊伍派撒糖果那一處。

    用牛皮紙單獨包裹的糖,拋灑到天空,落下來時,掉入一只只張開的稚嫩手掌里。稚嫩手掌的外層,還有著一雙雙布滿繭子的粗糙手掌。

    他們臉上也露出滿足的笑容,嘴里呼喊著好聽的話。

    “喜結連理!永結同心!”

    “金童玉女!百年好合!”

    ……

    他們大部分人都不曾讀過書,但賀喜的話一代傳一代,從來沒有出過錯。

    花滿樓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路上聽著耳邊的熱鬧、祝福,臉上全然是歡喜。

    冰蟬閣。

    柳天問按照習俗,作為長輩得和新娘說說話,交代一些訓誡之類的東西。

    “我們花家沒什么講究,做好自己,不作奸犯科就成,有什么好說的?”她自己都不是個多么守規矩的人。

    也就出門的時候,裝裝樣子,唬唬人。

    喜娘:“……說點伺候夫君的事情,也行。”

    她感覺遇到了就業生涯一點難題。

    “伺候?”柳天問柳眉一豎,“他瞎了而已,又不是斷手斷腳了,作甚要衣衣伺候他?他不臊得慌哩?”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要點臉好不咯。

    喜娘:“……”

    花夫人不是婆婆么?

    這般說話,倒像是親娘。

    喜娘還是堅強開口,就是氣勢有點兒弱:“教點兒夫妻和諧之道?”

    雖說此事,婆婆開口是有點兒難為情……

    “這個好!”柳天問樂了,“我擅長!”

    喜娘:“……”

    她剛才想到了什么來著?

    好,她什么也沒想。

    柳天問拉著葉蟬衣開始大談特談,談得生了六娃的喜娘都臉紅了,趕忙走到窗邊透透氣兒。

    花夫人說的姿勢,好像有點兒意思。

    要不……她回家也試試?

    在葉蟬衣孜孜不倦、不恥“上”問的求學當中,迎親隊停在冰蟬閣前。

    花滿樓還沒下馬,對面就打馬而來一個穿著紅衣的男裝少年,少年旁邊還有一個一身黑衣的青年。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黑珍珠和姬冰雁嘛!

    黑珍珠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姬冰雁,往守在門口的隊伍里面一站。

    陸小鳳挪過去:“黑珍珠姑娘,許久不見,你似乎又變得好看了許多。”

    “你也油嘴滑舌不少。”黑珍珠側目看他一眼,又轉回頭盯著下馬走到門前的花滿樓。

    花滿樓一身錦繡華服,紅袍曳地,金色絲線光華流轉,華貴不掩,那出塵俊逸,清雅俊秀的一張臉上,唇邊掛著一抹平添幾分溫柔的和煦笑意。

    黃昏落日,正掛在他眼角眉梢。

    君子抱拳:“諸位還請手下留情,有事不妨明日再算。”

    “那不行。”陸小鳳溜到正中間來,整個人擋住門扇,“花兄一生也就成親一回,要是不好好熱鬧熱鬧,豈不遺憾?”

    花滿樓帶著滿臉笑意搖頭:“熱鬧可以,瞧我的熱鬧……即便沒有,也不算什么遺憾。”

    陸小鳳可得意了:“第一道門,由我陸小鳳守著,今天你得聽我的。”

    “行。”花滿樓做出個“請”的姿勢來。

    陸小鳳得意摸著自己的小胡子,示意旁邊的人將筆墨抬出來。

    “那就請花公子寫一首蘊含衣衣姑娘名字的情詩,讓我們一起欣賞一二。”

    花滿樓:“……”

    一般不都是朗誦古時催妝詩就好么?

    溫雅君子想倒是想得快,可這下筆寫出來,大聲朗誦就有點令人羞赧了。

    不過……

    婚書都念得,情詩也沒什么不可念的。

    這一關,花滿樓輕松過。

    陸小鳳:“……”

    嘿喲,小瞧他們花七公子了,竟然這么干脆利落。

    門共有三道,第二道由楚留香守著,他倒是不太想刁難花滿樓,畢竟好友成親不容易。

    要鬧,也等拜完堂,塵埃落定再鬧嘛。

    他便讓花滿樓奏一曲《鳳求凰》,并且大聲唱出來,讓后院的葉蟬衣也聽見。

    正虛心求學的葉蟬衣,一下就聽出花滿樓的聲音。

    “花花在彈什么?”她撩起一角紅布,往外面眺望。

    喜娘趕緊將她的手拉下來,把蓋頭重新弄得嚴嚴實實。

    “是《鳳求凰》。”柳天問跳下床榻,跑去看自家幺兒熱鬧。

    當眾彈求愛的曲子,她家幺兒肯定臉紅耳赤,又無可奈何。

    不看虧了。

    迎接新娘的環節,大家都沒怎么為難花滿樓。

    最是為難君子的人,還要數自家親娘。

    “如實回答我三個問題。”柳天問伸出三根手指頭,“回答的問題沒有隱瞞,我就放你進去。”

    哦嚯。

    一群好友趕緊搶位置,力爭能正面看到花滿樓表情。

    花滿樓:“……”

    罷了。

    成親的事情,一生攏共也就一回。

    “第一。”柳天問道,“你們第一次手拉手,是什么時候。”

    哇嚯。

    他們也很想知道。

    花滿樓臉皮是紅著的,說的話卻毫不猶豫:“衣衣在百花樓被南宮靈襲擊那一日。”

    “這么快回答出來?”柳天問掰下一根手指,“第二個問題,你們第一次擁抱,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景之下?”

    花滿樓:“……”

    確定要拿這種羞窘的事情說么?

    柳天問故意說:“說不出來,看來你根本……”

    “被四大惡人挖坑埋,捆綁在一起的時候。”花滿樓實在有些不愿意將這個作為第一次擁抱,可這又的確是……

    柳天問滿意彎下第二根手指:“最后一個問題,你們親過沒有?誰主動?”

    說這個!

    一群人瞬間清醒,目光更灼灼。

    花滿樓滿心的無奈:“娘……”

    親娘,能不能放過他。

    這種事情,可不好放出來說。

    “喊娘干嘛,你娘不知道。”柳天問把話堵死,“要么這樣,你說說你什么時候主動過?”

    要說這個,也不是不行。

    花滿樓果斷一個回旋鏢,扎向陸小鳳:“上一年,在百花樓第一次……主動,被陸小鳳打斷了!”

    收獲一堆白眼的陸小鳳:“?”

    他又做錯了什么?他剛才可是手下留情了的!

    “行,進去吧。”柳天問讓開路給他。

    花滿樓提起衣擺,抬腳踏進去,緩緩走到葉蟬衣跟前。

    葉蟬衣瞧見一片繡著葉子的衣擺,在紅蓋頭下顯露,一雙手遞到她面前來,掌心朝上。

    “衣衣,我們一起走吧。”

    不是“我娶你”,不是“你嫁我”,也不是“我帶你走”,或者“你跟我走”,而是——接下來的余生,就這樣一起走。

    葉蟬衣眉眼彎起來。

    果然,她的花花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將手輕輕放在那寬厚的掌心里。

    “好。”她回應,“我們一起走。”

    兩身紅衣,并肩攜手出門,沒有上花轎,而是同樣騎上高頭大馬,并肩繞城一圈,再回到百花樓門前。

    要不是想著體驗一把眼睛不方便,用其他感官去感受,會是什么樣一種感受,葉蟬衣一定要將這礙事的紅蓋頭扯下來。

    兩馬停下來,兩人齊齊下馬,落在織錦的紅毯子上。

    柳天問她們一群代表女方的親朋好友,拿著竹棍,輕輕敲打花滿樓。

    以后,若是花滿樓敢對葉蟬衣不好,那可就不是輕輕敲打,而是換實心木頭,狂揍一頓。

    不過花滿樓又豈會給她們這樣的機會?

    接下來,他們兩個新人踩著交替往前的織錦紅毯子,跨過火盆,拜過灶老爺,又跨馬鞍,過虹橋門,來到正堂。

    花懷聞已在高座等著,柳天問也落座了。

    “一拜天地!”

    “喜結連理,從此不分離。”

    “二拜高堂!”

    “和和美美,一生福祿康。”

    “夫妻對拜!”

    “琴瑟和鳴,此后芝蘭永茂。”

    兩人拜完,直起身。

    “奉茶。”

    花滿樓和葉蟬衣接過熱茶,敬給花懷聞和柳天問。

    敬茶改口后,便要行沃盥之禮,用壺盛水,慢慢傾倒下來,讓兩人將手洗干凈。

    水流滴落底下裝水的盆,水盆里面花葉滿滿,隨水流轉,十分可愛。

    葉蟬衣能瞧見。

    洗完手,侍女遞上布巾擦干。

    “宣讀婚書!”

    婚書被紫檀木托盤奉上。

    他們同時伸手去拿,將那小小一本婚書,握在掌中。

    “我先來?”花滿樓詢問葉蟬衣意見。

    葉蟬衣應他:“好。”

    溫雅君子緩緩將婚書打開,卻沒有伸出手指去撫摸,里面字字句句,已經刻在心上。

    “高堂在上,花滿樓今立書為證。吾望與葉蟬衣締約婚姻,良緣永結,永世不離。恰逢春日,桃花灼灼,蓁蓁其華,惟愿此色此氣,永伴左右。至此,吉慶有之,平安喜樂,無災無難,攜手白頭。朝朝暮暮,一生一世一雙人。從此,愛她護她佑她尊她重她陪伴她,不枉此生。告知神明,不違此證。”

    這等露骨的話,君子不常講,可是也從不因羞赧,就藏掖不愿講。

    高臺上,柳天問和花懷聞帶著滿得溢出來的笑容,對視一眼。

    觀禮的兩邊親朋好友,臉上喜意遮蓋不住。

    陸小鳳他們自己磕糖組,更是眉目飛揚,比自己談情說愛都要甜蜜。

    葉蟬衣回應他:“我知道,你絕不會違證。”

    哦嚯。

    陸小鳳激動拉住旁邊人袖子。

    磕到了磕到了。

    葉蟬衣也緩緩將婚書展開,立在蓋頭以外。

    “高堂在上,葉蟬衣今立書為證。吾望與花滿樓締結婚姻,攜手一生。你素來溫和若春水、春風,溫柔似初陽、新月,你熱愛這盛大世間,璀璨生命。你真好。我也很好。永遠光明坦蕩,不將愛意隱藏,高聲對所有人宣誓,我葉蟬衣唯獨偏愛花滿樓這一點,尤其好。我要在最像你的春日與你成婚一事,已成事實。接下來,我想和你一起踏遍河山。期限,不死就要一起。我愿意的,你愿意嗎?”

    花滿樓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笑。

    猶如將月色晾掛其上。

    他說:“我愿意。”

    特別、特別、特別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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