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撐竿入湖,摘花采月
郊外。
清風明月之間,有青山一座。
青山腳跟有大片秋菊爛漫,還有一小湖潛藏其間。
月圓如蓋,將小湖全部籠罩。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的手,穿過披著月色紗衣的重重垂柳,來到蘆葦叢前。
蘆葦將小湖入口團團圍住,岸邊飄著一葉蘭舟。
倘若不是撥開蘆葦叢,還真看不見這小湖。
“來。”葉蟬衣拉著他的手上舟,清冷的聲線因激烈奔跑,像是被汗水打濕了一樣,散發著潮乎乎的氣息。
花滿樓聽著小湖靜默水聲,探出自己的腳,踩到舟上。
嘩啦——
葉蟬衣已經握住那撐渡小舟的長竹竿。
她上次搖過小船,撐桿的動作也算駕輕就熟了。
盡管如此,初初上船開動時,還是有些急切,失了分寸,用竹竿撐岸,漾開蘭舟時,過分用力了一些。
“唔……”溫雅君子沒站穩,跌到蘭舟中。
葉蟬衣趕緊松開撐竹竿的手去扶他:“沒事吧?我慢慢來?”
“我沒事。”花滿樓帶著安撫的意味,對她溫和一笑,“慢慢來,不急。”
葉蟬衣悄悄扮了個鬼臉,讓俊雅君子干脆坐著,她重新用雙手握上竹竿,慢慢放入水底,緩緩交叉著上下滑動竹竿,又重新收起來。
秋風吹青柳,也吹動遮蓋小湖的蘆葦。
船頭破開青黑湖水,順風而去。
月色柔和清透,映照在秀雅君子臉上,顯得他那溫和清潤的臉龐,越發動人。
奔跑至此,也令素來規整的君子,衣衫稍稍凌亂,臉上沾惹薄汗與緋紅。
他輕輕喘了兩口氣,挽起衣袖,撥弄水花。
嘩啦——
水聲輕輕響起。
蘭舟行至湖心處,葉蟬衣掌中薄汗,讓她手下一打滑。
啪!
竹竿拍在她臉龐上。
好大一聲響。
花滿樓趕緊起身,卻驚動了蘭舟。
蘭舟一陣晃蕩,湖水蕩開一圈又一圈漣漪。
葉蟬衣身形也被震得不穩,往后撲去,被溫雅君子撈在懷里,護得牢牢靠靠。
反倒是君子自己,手肘撞到木板上。
“嗑”一響,也是好大一聲響動。
花滿樓摟著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夜還長,不急,慢慢行舟便好。”
他伸手想要在那沾惹了水跡,和竹竿紅痕的臉上,輕輕碰一下。
還沒靠近,就收回手,只輕聲問:“疼嗎?”
“不疼。”葉蟬衣往后仰頭,親在花滿樓下巴上,“你坐好,我繼續來。”
她重整旗鼓,緩緩行舟。
水浪往兩邊開出白色的花邊來,翻滾著讓開一條路。
咕咚咕咚。
水底潛隱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
湖不大,但中途出了一會兒意外,也花費不少功夫,才到達青山腳跟的花圃里面。
中秋之際,許多花都凋謝不見。
夜里,甚至連秋菊都閉門謝客不復見。
花滿樓從懷里拿出手帕,替葉蟬衣揩去額上晶瑩的汗珠。
“累了?”溫雅君子動作比秋水更柔,“要不先在舟上歇一陣?”
葉蟬衣嘟囔著:“不行,我都替你撐船渡湖了,你是不是應該摘朵花謝謝我?”
花滿樓將那半濕的手帕擱在蘭舟上,提起衣擺上岸。
他聽著秋風勾勒的山間夜景,聞著秋風送來的各色花香。
驀然。
在百花浸染的香氣之中,他聞到了一股幽冷神秘的淺淡香氣。
——是清蓮的淺淡幽冷味道。
他循著味道去找,找到了一處淺淺水洼。
水洼被密密青草覆蓋住,撥開以后,便得見一迎風獨立的清蓮,于月下綻放、舒展開花瓣來。
花滿樓是個瞎子,他看不見。
可他聞到了。
他握著葉蟬衣沁出汗珠的手掌心:“找到了,漂亮嗎?”
“漂亮……”葉蟬衣喃喃道,“特別漂亮。”
明月蒸起湖中水霧,彌散到山間水洼。
多吸了兩口山間白濃的霧氣,她潮乎乎的氣息更加明顯。
溫雅君子向來是惜花人,他又怎么忍心去采擷這樣一朵獨立于天地的幽香清蓮。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那輕軟的花瓣,一層、兩層、三層……
花滿樓靠近,有些陶醉地吸上一口清蓮之氣。
清蓮歡喜,主動折腰碰上君子柔軟的唇瓣。
凝珠從花瓣滑落,沾得花滿樓滿鼻子、滿手都是。
就連那酷似牡丹花瓣的唇,也潤了一層水澤。
清風月夜。
他們坐于蘭舟之上,擺出花糕與清酒。
剛巧。
花糕捏成的便是清蓮的模樣。
葉蟬衣見君子骨節分明的手指將花糕托起,輕置唇間,張嘴含住,舌尖一卷……
咕——
她斟酒入杯,遞給花滿樓。
溫雅君子接過,就花送酒入喉頭。
有清液順著他下巴、脖頸滑落,沾濕前襟。
嘩嘩——
水聲輕輕響。
明月入水,覆蓋全湖,搖動蘭舟,也將一對璧人攏入懷中。
昱日。
初陽還沒照透窗紙。
葉蟬衣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迷糊著清醒了一會會。
“七少爺。”庭院里,有侍女輕呼一聲,“您怎么又自己動手洗衣、洗被子了?”
花滿樓清潤的聲音,有一絲赧然:“無妨。我只是眼睛看不見,又不是手腳斷了,自己洗洗東西也沒什么不可以,你們忙活自己的事情就好。還有,小聲一些,不用進屋里收拾。”
侍女趕忙放輕手腳,利落將昨日殘燈摘下,灑掃一番。
聲音靜止,葉蟬衣迷糊著,重新入夢。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正陽穿透窗紙,將滿室照亮。
浮塵于光下起舞。
葉蟬衣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撩開床帳往外看。
“花花?”
無人應答,她便趿著鞋子,去用擺在梳妝臺那邊洗漱的用具,先行梳洗。
伸手一探,水還溫著呢。
她梳了幾下毛躁的頭發,隨意扎幾條小辮子纏繞著弄個半發,就……重新撲回床鋪上。
被子里有花滿樓身上淺淡的百花香氣,很好聞。
她用臉蹭了蹭,差點兒又睡過去。
溫雅君子拿飯盒進來時,聽見的便是垂在床邊沿的兩條腿,預備拖著床上的人掉下來的聲音。
他趕緊把飯盒放到桌子上,快步走過去,趕在對方摔下來之前,先把人抱住。
花滿樓身上的味道,除了常聞到的淺淡百花香以外,還沾上了她身上神秘幽冷的蓮花香。
兩種味道交纏,奇異生出另一種更好聞的味道來。
葉蟬衣不用睜開眼,就知道是誰抱住她。
她伸手圈住花滿樓的脖子,清冷的聲線有幾絲惰懶:“花花……”
即便惰懶,她也不忘在君子下巴親一口。
花滿樓喉結滾動幾下,伸手拿過放在床頭的外袍,罩在她身上:“午時了,先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昨日蘇州城通宵達旦,這個點還沒起的花家人并不少。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還沒動靜呢!
葉蟬衣睡到這個點并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他只是怕她睡太久,連著兩頓不吃,會傷了胃。
葉蟬衣睜眼,看著自己肩膀上沒見過的衣裳。
“我那件淡青色的袍子呢?”
花滿樓咳了一聲:“被路邊花叢掛爛,拿去丟了,給你重新買了一件。”
葉蟬衣將手穿進袖子里:“怎么不去我房間重新拿一件,何必浪費錢另買。”
“你沒醒。”花滿樓替她將頭發從衣領里弄出來,“我不能隨便翻你東西,就去買了。”
新買的衣裳也是寬袍的樣式,只不過是煙青色,如同雨后空蒙山林起霧的顏色。
也很好看。
她綁腰帶時,花滿樓自然蹲下來,幫她將趿拉的鞋子拉好。
剛抓住她一只腳腕,輕輕勾起鞋幫,得空的那只腳,就調皮往他懷里鉆。
花滿樓趕緊把鞋幫拉好,將她另一只腳腕抓住,語氣里頗有幾分慌忙和無奈:“衣衣……”
葉蟬衣笑倒在床上,只差打兩個滾。
一覺醒來,還能調戲男神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她神清氣爽,一連吃了三碗飯才停下。
中秋過完,他們下午還須得騎快馬回杭州,處理店鋪等瑣事。
柳天問他們幾個都沒醒,花滿樓和葉蟬衣只得先向花懷聞辭行,委托一下告別的話。
回到杭州府,掌管江南倉庫的負責人,像是見著了救命恩人一樣,撲通就給葉蟬衣跪下來。
倉管哭道:“我的二位東家啊!你們要是再不回來,倉庫可就只有老鼠了!”
葉蟬衣腳還沒落地,馬就得別頭趕去倉庫,一連騰出每樣各五萬的貨源。
許久沒事可做的小貓咪,倒是興奮,倒騰著掃描收特殊商品,收得異常快樂。
六個主題,一共三十萬貨源。
葉蟬衣心想,也夠倉管拆許久的了。
未料,第二日中午,倉管來報,貨源送往蘭州、保定以后,貨就沒了……
現下江南所有的分店,都沒有貨物。
葉蟬衣:“……”
她趕去倉庫的路上,忍不住問花滿樓:“我們奇異盲盒店,現在開多少分店了?”
掐指一算,她不過是……咳,好幾個月沒空翻賬本而已,怎么感覺自己的店鋪就多了這么多的樣子?
花滿樓今早才看完賬本,分店情況了然于心。
他道:“江南所有店鋪加起來,已有兩百一十六間;蘭州那邊,姬兄已開三百五十二間;保定府少一些,九間而已,不過都是林姑娘一人打理,也委實不容易。”
葉蟬衣:“!!”
“衣衣不是說,想要發財嗎?”花滿樓微笑著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想不想把花家從首富的位置擠下去,讓你來坐?”
那當然是……
“要!”葉蟬衣干脆利落,半秒都不考慮。
但凡動一下不要的念頭,那都是對財神爺的褻瀆!
豈有此理可言!
花滿樓嘴角含著春風似的笑意:“那花某便……努力如你所愿。”
在葉蟬衣沒有太多關注店鋪的這半年來,奇異盲盒店如同雨后春筍冒出大地,并茁壯成長為一片密密森林。
她那些磨刀霍霍向反派的事跡,便是店鋪最好的招牌,引來無數江湖人和達官貴人的好奇。
主要是……
小皇帝感念葉蟬衣繳來的銀兩,大大充盈了國庫,光是給那些九牛一毛的賞銀,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便三番幾次人前透露“奇異盲盒店乃朕心中天下第一店是也”的意思。
再加上店鋪里面的商品,本身就很好,許多商品都獨一無二,對手無法復刻。
一些奇珍異寶,更是朝臣及其眷屬爭相追逐的對象。
由此。
店鋪霍然大爆。
“對了。”花滿樓還給出另外一個消息,“衣衣那本《鼠鼠君歷險記》大賣,現在傳閱得比之前那些風月故事還要廣,還有人私下管鼠鼠君叫鼠將軍,更甚有人以此撰寫了不少諸如《鼠鼠君幼年歷險記》、《鼠鼠君壯志仍凌云》之類的故事。”
這一路上,花滿樓都在和葉蟬衣細說生意上的種種條目。
她也算是對自己現在生意之廣,有了一個更加深刻的認識。
萬萬沒想到,自己現在也是可以挺起胸膛,橫行在杭州街頭的第一富婆了!
一連十日光景,葉蟬衣都耗費在生意的事情上。
賬本上增長的數目,將她滿身疲累一掃而光不說,反倒更顯得容光煥發。
所以說。
打工人是怕累嗎?
不,打工人是怕累了但沒錢!
有錢了那還不好說!
葉蟬衣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大量輸出的貨物,一下子就超過了五十七萬的總數,系統整日“滴滴”響個不停。
葉蟬衣忙著出貨、收撿特殊商品,都顧不上看開啟主題的奇葩商品是什么,又需要多少錢才能解鎖,一股腦全給錢買下,先存放背包。
上次的“我是一棵仙人掌”還沒用,安靜呆在背包里面,靜候寵幸。
其實。
相對而言,開啟主題的奇葩商品比開盲盒隨機出的系統加持商品,品質要上乘許多。
系統加持商品大部分是類似“無敵香蕉皮”這種整蠱人,但是傷害不高的商品,開啟主題的特殊商品/奇葩商品就像“阿三的飛餅”這一類,俱有比較強的殺傷力。
不過整蠱商品也好,用得巧妙,也能設計敵人于無形,葉蟬衣照單全收。
這一堆,她就堆了六件奇葩商品和六個待抽取的招式。
有六個抽獎機會,她還不等焚香沐浴,將玄術這種謎之運氣的東西提到最高點才開始?
是以。
她先看了那六件奇葩商品。
“‘龜丞相的殼’、‘機械鞭’、‘魔龍的腳趾甲’、‘飛翔小香豬’、‘漂移洗發水’、‘放塵器’?”葉蟬衣念叨著奇葩商品的名字。
她一眼就瞄到了“機械鞭”三個大字,并且生出那么一絲絲興趣。
注意。
只有一絲絲而已,并沒有很濃重。
這一絲絲興趣,讓葉蟬衣果斷將這玩意兒給弄出來,查看詳情。
【商品:機械鞭
時效:算電看電量,不算電可用一輩子。
商品詳情:火光帶閃電,滿足你的中二少年夢,實乃出門防身(揍人),必備良品。
使用指南:不啟動按鈕時,它就是普普通通的新型材料(當前三千世界能發現硬度最高材料)制成的長鞭;啟動按鈕時,它就是帶著酥麻電流,一抽令人手抽筋,二抽令人抱柱走,三抽就得躺下變成狗的好東西。(ps:非科技世界充電指南——放到最高處豎起來,被雷劈了就能有電,保真。)】
葉蟬衣打量著手中的鞭子,嘀咕道:“真的假的?”
她試著手腕一震,將鞭子揮舞出去。
唰——啪!
鞭風帶起花滿樓的衣角,差點兒就卷著扯爛了衣擺。
剛走到門口的陸小鳳:“……”
嘶。
他牙酸。
第142章 嘗嘗魚腩的味道
鞭子揮下去,葉蟬衣才看到縮腳跳一邊去的陸小鳳。
當然,還有柳天問和楚留香二人。
楚留香對她展露那慣有的親切溫和笑容:“送蓉蓉她們回去花了點時間,來晚了。”
葉蟬衣將鞭子纏繞收回,放到桌上,給到柳天問一個大擁抱:“你們來了!”
太好了。
柳天問三人到來以后,她又忙活了二十余日處理好盲盒店必須要她決定的事情外,日子稍有變化。
婚事所有流程由著柳天問一手包辦,葉蟬衣不需要操心,生意上的事情,她只管出主意核算總賬,其他事情有專人包辦,也不用她管。
總賬這種事情,有小貓咪在,那還不是運行一會兒程序的問題。
剩下所有的時間,都被柳天問耳提面命,親自監督,在百花樓隔壁——冰蟬閣清出來的后院里,全心全意練武。
練武前幾日,葉蟬衣特意焚香沐浴,滿心虔誠,跪地拜佛:“求各路神仙保佑,讓我抽中無敵招式!”
小貓咪:“……你不是信科技,不信神佛嗎?”
“嗐!”葉蟬衣虔誠將財神像搬到虛幕隔壁,對著她自己,“需要的時候,信一信也無妨。”
她擺好財神像以后,雙掌摩挲,點向金光燦燦的六個盲盒。
唰啦——
她手指飛快劃過,閉緊雙眼。
一、二、三秒過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貓貓不得不提醒:“你還沒碰到。”
咳。
失策了。
葉蟬衣老老實實,睜著眼睛去點開。
一陣陣閃瞎人眼的金光此起彼伏,布靈布靈將武功招式化作秘籍,落到無名空間用程序編織出來的地毯上。
葉蟬衣盤腿坐下,躍躍拿起第一本:“《太玄經第一重》?不錯,沒有倒霉抽到中間的,奠定個基礎也行。”
她眼睛盯著第一本,手已經伸向第二本。
視線挪動過去——《太玄經第四重》。
葉蟬衣:“?”
報應竟然來得如此快且猛烈嗎?!
將這兩本秘籍挪開,低頭往下一看——《戰神圖錄第四十九式》。
葉蟬衣:“……”
唔……
更離譜,跳了四十八式那么多。
她瞬間失去了對秘籍的興趣,手一掃,全部攤開:《太玄經第三重》、《太玄經第二重》、《戰神圖錄第四十八式》。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空氣都澄凈不少!
她松一口氣。
總算有個是全乎的。
六本殘破的秘籍,化作一道流光被收入背包,而后被現實的葉蟬衣取出來。
她離開房間,蹦蹦跳跳蹦跶到花廳。
“親愛的朋友們!”她將六本秘籍往桌上一丟,“我淘到了六本秘籍,看不明白,你們幫忙瞅瞅到底是什么。”
花滿樓將凳子拉出來,給葉蟬衣騰出位置坐。
葉蟬衣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緊挨著君子來。
好奇小鳳凰先伸手去拿:“讓我看看又是什么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
他匆匆起身,將自己坐的凳子都踢倒在地。
無辜凳子,地上打滾。
楚留香也摸了一本,看完差點兒把手中茶杯捏碎。
他放下杯子,摸著鼻子:“這還真是好東西……”
“這可是我最后一次能拿到的秘籍了。”葉蟬衣接過花滿樓遞來的茶,吹開裊裊水霧,“能不是好東西么。”
系統規律,東西從半程開始,就會有斷崖式的割裂。
唉,想她剛才瞄了一眼自己的余額,都幾乎要清零了。
想著,她幽怨道:“這可是我全副身家都快貼上,才換來的秘籍。”
《太玄經》上手的兩個人,敷衍安慰:“送你個鋪子補償。”
葉蟬衣:“……”
友誼的小船,小心她要手動掀翻。
柳天問伸手拿到《戰神圖錄》最后兩式的殘本,手指也有些顫抖。
葉蟬衣頓時警覺。
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變色的柳姐姐,不該有這樣的表現。
這到底是有人易容假扮,還是秘籍過于逆天?
“值了。”柳天問眼里也爆發出喜悅的光,將秘籍放下,匆匆回房,拿出一本更加破舊的秘籍來。
她手中的秘籍,比葉蟬衣那兩本薄得仿佛只有兩張紙的秘籍厚上許多。
秘籍的名字也熟悉,名為——《戰神圖錄》。
看著桌上的秘籍,陸小鳳和楚留香陷入沉默之中,不得言語。
傳說中的絕世武功,竟真的存在!!
柳天問看向葉蟬衣:“知道我的武功為什么江湖上幾乎尋不到敵手嗎?”
葉蟬衣看向那本《戰神圖錄》,瞪圓眼睛:“因為這個?”
這破爛單薄的玩意兒,原來才是絕世隱士?
“不錯。”柳天問點頭道,“《戰神圖錄》是武學之最,它囊括的不僅僅是武學的奧秘,更有人類與世間萬物自身、宇宙莫測變化的奧秘。練就《戰神圖錄》至四十九式,即可窺破人間,踏碎虛空而去。”
她手中的《戰神圖錄》是殘本,只有四十七式,缺的便是四十八式和四十九式。
那可真是巧了。
葉蟬衣激動,大方將兩本殘本遞給她:“這不正好適合柳姐姐!你拿去練!”
柳天問搖頭道:“我要陪懷聞,暫時沒有想要踏破虛空的想法。”
一眾人想起,花懷聞體質不適合練武的事情。
那……
氣氛陡然有些悲傷了。
柳天問輕笑一聲,點著葉蟬衣的額頭:“你們想什么哩,我一直在找給懷聞洗筋換髓的辦法,一時半刻搞不定,暫時不能踏碎虛空。但有《戰神圖錄》在,就算不踏碎虛空,我活個兩百歲不是問題喏。”
她就不信兩百年還搞不定一個洗髓的問題!
葉蟬衣又開心起來:“那你先收起來,以后練。”
“我后練,你們先練。”柳天問屈指敲桌,“不過《戰神圖錄》并非基礎心法,沒有一定的基礎,你們練不成。”
葉蟬衣喝光杯中水:“那就先留著?”
“不行。”柳天問將視線轉過去,“你不是說我們時間不多了?敵人比你們要強,光是靠我,我們勝算太低了。《太玄經》門檻不高,沒有武功的人也可以修煉,你們剛好先用這個入門。”
陸小鳳和楚留香:“……”
每次和伯母說話,都感覺自己是個土鱉。
一群江湖人磕破頭都尋不著的《太玄經》,在伯母這里就只是個入門秘籍……
過分了啊。
柳天問直接下通牒:“三個月的時間,你們死練《太玄經》,務必練到一念轉動應對自如。從明日開始,卯時起床,不得拖沓。”
葉蟬衣和陸小鳳:“……”
嚶。
感覺這是特意說給他們兩個人聽的來著。
太玄經里面蘊含的不僅僅有內家功夫,還有掌法、劍法等招式,奧秘也是無窮。
此經容易練,要是想通了其中關竅,看一遍就能會,但是要融會貫通,應用自如,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柳天問特意給了他們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的功夫,熊都能練會吧?
她是這么想的。
在這三個月里面,柳天問一改好說話的頑童脾氣,化身教導主任、執法官員一樣的嚴師。
“什么叫‘吳鉤霜雪明’?①你們這收著斂著,生怕殺死路邊螞蟻的勁兒,霜雪還能明嗎?霜雪都要死而不能瞑目了!重來!”
四人:“……”
嚴厲起來的伯母/柳姐姐/娘親好嚇人!
“楚留香!這是‘十步殺一人’②,不是十步救一人!你停下來干什么?先給敵人喂口飯再殺他,讓他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是不是?你給我把這一句練三百次,練到可以不停頓為止!”
心軟楚留香摸鼻子:“……”
“陸小鳳!這是‘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身去’!③這里的輕功身法要的是什么?是那不屑一顧不回頭,你干嘛呢?你背后只有我拿著鞭子在等你!沒有你的紅顏和美人!你回頭看什么?給我轉過去,練三百次!”
多情浪子陸小鳳摸胡子:“……”
“花滿樓!這是‘縱死俠骨香’!④你要記住這是武功,是掌法啊!不是你在品鑒詩詞!不需要你的意境你知道不知道!怎么著,你現在是俠骨香都要溫柔掩埋,不復相見,給它流兩滴眼淚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你不喜歡的東西了是不是?練三百次!”
愛花君子花滿樓,緩緩嘆氣:“……”
唯一沒被罵過的葉蟬衣呆在旁邊,覺得自己有點兒格格不入。
她覺得伙伴,還是要同甘共苦比較好。
瞧著三個大男人仿佛在練車場被教練叭叭訓的樣子,她輕咳一聲,主動問道:“那個……柳師父,我有沒有什么要注意的問題?”
柳天問想了想,還真沒有。
“《太玄經》遇強愈強,下手之間的分寸以及每句詩蘊含的功法,你都能果斷照練,心無旁騖,動作也精準……”說著她臉色都好了不少,抬手順了順葉蟬衣的發,“你可比這三個兔崽子聰明多了,不需要改。”
葉蟬衣相比其他三人,差的是內息和對敵經驗。
“你繼續練就好,練得熟一些。特別是最后的‘白首太玄經’,可以助你調整內息,多練練。連續練三天三夜不歇氣也不怕會餓死。”一轉頭,看見三個兔崽子,柳天問的火氣又起來了,“看什么?還不趕緊練?看著我我的內功和真氣能給你們勻一勻是不是?”
花滿樓三人:“……”
溜了溜了,繼續練吧。
總不能天天被訓斥得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日日卯時起來練武,只有午時和酉時攏共可以歇息一個時辰,亥時才停止練武,調息睡去。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去兩個月。
唰——
四把閃著寒光的軟劍,穿破天上落下的細碎雪花,在劍尖處堆疊成一串小花。
劍尖全部送到柳天問跟前,被她拿著寫有“問”字的折扇,一掃過,收到扇面。
她低頭,看著扇面上整整齊齊疊合的雪花,總算有些滿意的神色出現。
“比預估要早一月。”柳天問將雪花往身后一甩,跳下墻頭,“放你們一天,明日開始修習《戰神圖錄》第一式。”
《戰神圖錄》衍生千千萬萬,入門最難,因為返璞歸真,摒棄生平所學所有東西,又要將它們看成萬物組成的一環,實在不容易。
這就和要你失憶忘記所有生活技能,還失去肌肉記憶,丟到一個荒島建立一個國家一樣困難。
三人正歡喜著,外面就有護衛來報:“夫人,老爺已經帶著聘禮上門了。”
花滿樓揚眉。
過大禮的確會提前一個月或者半個月,將聘金、禮金和聘禮三樣東西,帶到女方家中。同行的還要他們那邊四位女性長輩中的全福之人,再約上媒人一道。
不過……
離商定的婚期,不多不少,恰好一個月……
他爹肯定有私心。
柳天問半點都不意外,女家回禮的單子她已經提前整好,一箱箱都擺在庫房呢。
她手一揮:“你們自己去玩,我處理就好,你們就等著一個月后大婚到來就行。”
葉蟬衣樂得如此。
“那我們出去玩兒了。”她拉著花滿樓的手,花滿樓急忙扯過一旁的兩件狐裘,飛一般離開后院。
陸小鳳和楚留香對視一眼,兩個酒鬼浪子挑起大氅披身,往酒樓走去。
十二月的雪,寒風吹徹。
杭州城里皆白頭。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跑,跑到西湖斷橋處。
湖面已經結冰,橋也成霜色,天地渾然一白,唯有一線青灰起伏。
四下匆匆人影兩三點,逐漸融入雪色。
她直奔斷橋,跳下冰面四處走:“我們砸冰撈魚燒烤可好?”
花滿樓只應一聲“好”。
現在堪稱大宗師的兩人,有武功不用,非要找個大石頭,尋了個冰薄的地方,用力砸好幾次才把冰砸開。
Pong——
冰裂。
不久,有魚浮頭吸氧。
葉蟬衣眼疾手快,一把將魚撈住,掐住魚鰓,丟到岸上去。
花滿樓去接,自然就將魚處理好放到一邊。
看著那個冰洞,葉蟬衣擔心有人埋頭躲風雪,不小心掉下去,便找了兩根棍子,單手往冰面一戳。
棍子立得穩穩當當。
——她現在的內息也很強勁了。
弄完,發現他們什么鍋碗瓢盆和調料都沒有,更不用說來塊布或者木板寫提示。
“花花你等著,我去找火爐和鍋子。”她施展輕功,來回很快。
爐子那些都交給花滿樓,她自己則是伏在冰面上,用丹砂磨的墨寫“有冰洞,小心失足”七個大字,展開掛在兩根棍子之間,隨著風雪招搖。
弄好,他們上到白堤,往湖中小島去。
島上有一處放鶴亭,乃古時彭城隱士張天驥出資修建,傳聞亭子名字由來,就源于他常常前來放養自己的兩只鶴。
蘇軾還為此寫了文章。
當然。
這些個名人軼事,都是花滿樓一路走一路與葉蟬衣細說。
兩人到放鶴亭坐下,掏出兩個紅泥小火爐,夾上炭,生上火。一個溫酒,一個烤魚。
美哉。
從蘇州府回來后,為生意埋頭十日,又處理二十余日,更是閉關修煉兩月,沒個停歇。
陡然得到一天清閑,她還有些不知道應該做什么。
葉蟬衣盯著火爐升起來的光,小小打了個哈欠,泛出一些水光來。
花滿樓聽著哈欠聲,問她:“要不要靠著我睡一會兒?魚好了喊你?”
這種好事兒,她哪里有拒絕的道理。
當即不客氣靠上去,將狐裘反蓋在身上,瞇了一陣。
等到烤魚的香味飄起來,不用花滿樓喊她,她自己就揉著眼睛起來,眼睛還沒睜開,筷子就上手,大快朵頤。
“味道合口嗎?”溫雅君子將外衣袖子挽起,露出里面穿著窄袖的手臂。
葉蟬衣點頭,于人間煙火之中,盯著花滿樓那張帶著清潤笑意的臉,滿腦子都是不可言說的廢料。
今晚再動手吧,不能顯得太禽獸了。
她尋思著。
白天先逛逛小街,談談戀愛。
某個瞬間,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被狼盯上的小羊羔的花滿樓:“?”
衣衣又在想什么。
兩人在亭中磨磨蹭蹭,并肩坐到一起,左手拉左手,右手動筷子去夾魚吃,好不粘糊。
“呼……”葉蟬衣吹了一口氣,將魚脊上面的肉夾到嘴里。
她看花滿樓不碰這塊肉,專門留給她吃,便生出一點小心思。
“花花……”她將魚肉吞下去,夾起一條新的嫩肉,遞給花滿樓,“你嘗嘗這個嘛,很好吃。”
溫雅君子哪里會和她搶她愛吃的部位。
他搖搖頭,溫聲拒絕:“我不愛吃這個,你吃吧。”
“真不愛吃?”葉蟬衣歪頭看他。
花滿樓還沒意識到這句話潛藏的深意,仍舊搖搖頭,夾了魚腩來吃。
衣衣習慣不同,總是嫌棄魚腩葷腥,有時明明已經處理得很好,沒什么葷腥味道,還格外嫩滑,她都一臉抗拒,整張臉皺起來。
葉蟬衣將脊背肉塞進自己嘴巴里面,嚼好咽下肚子。
她嚼的時候,一直輕輕點著頭,像是在計算著什么東西。
花滿樓伸手想要拿溫著的梅花酒,解一下膩。
冷不丁,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低頭回首,剛張開嘴巴,還沒問“有什么需要我”之類的話。
唇上便是一熱。
風雪在庭外呼嘯。
放鶴亭臨岸處,也有一株梅花,花色艷紅,像情人嘴唇。
梅花散發著幽幽冷香,隨風雪一同送入放鶴亭。
花滿樓可以清晰聞見那股味道。
他有些干澀的眼睛,禁不住輕眨一下。
其實他只是吃了一驚而已,并沒有要退縮的意思,可葉蟬衣還以為他行在外頭,不好意思。
她伸手扣住他的脖頸,唇上越發用力。
花滿樓忽地想起那只后院來的野貓,它不知流浪了多久,滿身都是殘雪。
哪怕他給它清理干凈,還做了適合小貓吃的肉糜給它,當他伸手要去拿走陸小鳳搗亂丟下的整條魚干時,對方還是會齜牙咧嘴,一只爪子按住自己的食物盆子,輕輕咬住他的手指。
也不用力,就是廝磨兩下,充當警告。
而后便松開,嘴巴緊緊咬著那條魚干不放。
若是他想要拿走魚干,小貓就會“嗚嗚”低吼著,咬得更緊,甚至等不及細細咬碎,就囫圇吞下。
花滿樓始終怕它這樣囫圇,會傷了脆弱腸胃,便松開手,聽它用爪子按住小魚干,尖利的牙齒細細磨著一塊肉,慢慢用小舌頭舔著味道,一點點,磨進肚子里。
格外有耐心。
聽著那啃咬的動靜,他總覺得自己手指上的肉,都有些酥酥麻麻。
被小貓咪咬過的感覺,越發清晰。
呼呼——
風雪帶著飛檐一起叫喚。
葉蟬衣松開嘴,在溫雅君子唇上安撫地輕輕啄一口。
“怎么樣?魚脊肉好吃嗎?”
花滿樓思緒有些恍惚,還在想自己哪里有吃過魚脊肉。
回神只在一瞬,耳根通紅也在一瞬。
“好……好吃。”他輕咳一聲,覺得自己不能老被這樣調戲,便反問一句,“那衣衣覺得,魚腩味道可還好?”
葉蟬衣也心想,她什么時候吃過魚腩?
再看君子碗里殘存的半塊魚腩,她壞主意又起來,半跪在美人靠上,捧著花滿樓的臉,故意說:
“我不記得了,再嘗一口。”
她低頭品嘗起來。
花滿樓:“……”
罷了,他下次還是不要干這種傻事比較好。
一切留到婚后再說。
男兒,該忍的時候還是要忍忍。
噼啪——
炭火燒裂,炸開一點火星子。
一頓烤魚吃到午后申時才結束。
風雪稍停。
他們收拾打掃好放鶴亭,帶著火爐等物離開。
火爐被葉蟬衣還給岸邊人家,給了一些銅板做酬勞,辛苦他們自己洗干凈。
東西歸還以后,他們便到街上閑逛。
風雪停住,太陽露頭后,還是有些小攤會冒著嚴寒擺出來,混口飯吃。
葉蟬衣就拉著花滿樓去看,買點草編蝴蝶,木雕小人之類的小東西把玩。
走到能遮雪的檐下,還能看見有賣小餛飩的推車,便又停下,坐在小板凳上來一碗熱騰騰的小餛飩。
他們漫無目的,一路走到天黑,才晃回百花樓去。
天幕拉下,風雪又起。
他們抖抖狐裘上的雪花,搓手入座。
桌上已擺開吃鍋子的銅爐和生肉生菜等,但只有楚留香和陸小鳳二人坐著。
葉蟬衣坐下,問了一句:“柳姐姐呢?”
“伯父人還沒走,歇在隔壁冰蟬閣。”負責轉話的陸小鳳,感覺自己有那么一絲絲不好意思,“伯母說了,明日再給我們一上午時間,沒事不要去打擾他們。”
這個“打擾”,唔,懂的都懂。
他們四個都是懂事又識趣的好孩子,肯定不打擾。
而且……
葉蟬衣偷偷瞥了一眼垂眸安靜吃東西的君子,在無名空間嘿嘿笑。
當晚,她就溜到君子房間,忙活了半晚。
毫無意外,第二天所有人都睡到日上三竿,直接跳入修習《戰神圖錄》的環節。
柳天問先讓他們湊一起通讀一遍,說說感想。
《戰神圖錄》并非文字記載,而是浮雕圖。
細細看完四十九張浮雕圖,也不過半個時辰不到的事情。
三個大男人各論感想,什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⑤”、“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⑥”云云,聽得葉蟬衣頭昏腦脹。
她第一次發現,陸小鳳雖然不愛看書,但人家是有文化底蘊在的人!
柳天問靜聽著他們各抒己見,并沒有說話。
聽了半晌,柳天問轉向一直不說話的葉蟬衣:“衣衣怎么看?”
嗯?
這種事情,問她一個悟性不高的人,真的有建設性嗎?
葉蟬衣猶豫著,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說自己的感悟。
她的想法比起其他人,有些邪門。
對,就是邪門,不是偏門。
柳天問看出她的猶豫,安撫道:“隨便講,沒關系。”
“那我真講了?”葉蟬衣清咳兩聲,緩緩道,“我看到的只有八個字:陰陽和合,世界和平。”
陸小鳳和楚留香二人,實在很難忍住不去看花滿樓。
花滿樓:“……”
他感受得到灼熱眼神。
柳天問眼里陡然爆出極亮的光,堪比她的強光燈。
“不錯!”對方激動,仰身撫掌大笑。
葉蟬衣:“?”
她仿佛學渣考了一百分,一臉懵逼自己到底對在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一覺醒來,看到營養液滿了2000,遂拼命碼字,爭取今日寫一萬二……我可以的!!!】
【 ①②③④均出自李白《俠客行》
⑤《道德經》,老子。
⑥《蘭亭集序》,王羲之。
第143章 小葉子發瘋記
《戰神圖錄》果然難學。
他們花費了小半個月,嘗試過無數次,才堪堪練好第一式,第二式練習的時間縮減了一些,但也花費了十日。
眼看著距離婚期就只剩下五日而已,柳天問還沒放他們去招待各路往來朋友的打算。
“急什么。”柳師父啃著凍梨,神色平靜,“你們的婚事在桃花堡舉辦,老花已經回去招待客人了。等你們將‘戰神圖錄第三式’練完,趕過去拜堂成親也就一個時辰不到的事情,不著急。”
柳天問笑瞇瞇看著花滿樓:“幺兒喲,能不能準時拜堂,就看你的哩。”
畢竟男方要迎親,還得從桃花堡出發,前來冰蟬閣,需要提前。
葉蟬衣和花滿樓二人:“……”
親娘。
確認完畢。
婚期一日日靠近……
當日,浮雕上面繪制的內容,堪堪看清楚、弄明白。
倒數第四日,戰神圖錄第三式才琢磨出一點兒頭緒。
倒數第三日,他們試著按照第一個想法來練第一遍,運轉經脈,息海毫無變化,真氣巋然不動。失敗。
倒數第二日,他們吸取了第一次的經驗,找出息海和真氣不變的原因,卻差點兒走了岔路。再次失敗。
倒數最后一日,重新推翻,再次琢磨,找到新的方法嘗試,息海和真氣有了少許變化。初嘗成功。
當天晚上。
四人練完功,仰面倒在雪地上,頭對頭拼成一朵四瓣花。
——為了給溫潤君子趕婚期,他們也是拼上老命。
花滿樓和葉蟬衣手牽著手,相視一笑。
柳天問拿雪潑自家便宜兒子:“還不趕緊去洗澡歇息,明日早點起來練,練完就趕緊回桃花堡,趕在天黑之前來接親。”
溫雅君子一個挺身,盤腿坐起來,臉上欣喜:“娘親的意思,是我們今晚找到的路子對了?”
柳天問背起手,不管他:“《戰神圖錄》主要靠悟性,多想多試試,別老問人對不對。”
昱日。
四人卯時起來按照昨晚思路的重新練了一次,內息瞬間暴漲,比昨日不知好了多少倍。
陸小鳳拍拍花滿樓的肩膀:“快去吧,我們就充當新娘子這邊的家眷,晚些再見。”
花滿樓臉上的喜氣洋溢,不勝歡欣。
他緊緊握了一下葉蟬衣的手,又松開。
葉蟬衣總覺得他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最終卻只說了兩個字:“等我。”
“好。”她回應道。
一雙眼睛,卻是眨也不眨看著君子。
陸小鳳和楚留香肩并肩,也看得滿臉笑。
柳天問趕走自家兒子,令陸小鳳和楚留香好好拾掇拾掇,給她兒媳婦長點臉。
兩人笑著離開。
她又拉著葉蟬衣回到冰蟬閣,沐浴更衣,熏香絞面。
一套流程下來,葉蟬衣倒是覺得比練武還要累一些些。
捯飭完,天色已昏暗。
春風將遠山草木新發的味道,遙遙送來恭賀。
初春之際。
地面上的冰雪還沒完全融化。
柳天問發揮金錢的力量,早早就雇人將迎親一路的冰雪全部掃干凈。
冰蟬閣門前綿延至城門口處,甚至還鋪上十里紅毯。
喜糖從籃子里大把大把往外拋,小孩和大人都踮著腳尖去接,或者低下頭來搶。
葉蟬衣就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面的自己。
喜娘讓她坐到正中的臥榻上等著,并蓋上喜帕遮擋視野。
眼前一片紅彤彤。
天色漸暗,再等便不止太陽落山,天地昏暗了。
柳天問握著當地前來送親的官家、富戶太太的手,嚴厲柳師父消失,那個端莊大方的花夫人上線。
“許是路上濕滑,有些耽擱了。諸位莫要急,若是累了,先坐坐歇歇腳,吃點菓子哩。”
她揮手將護衛招過來,低聲道:“快點,馬上沿著迎親的路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怎么還不來。”
不等護衛出門,就有滿身狼狽的花家護衛,跌跌撞撞滾到她腳底下。
“夫人……不好了,有人留下這個……”護衛將一份沾了血和泥土的信遞給柳天問,“將七少爺……劫走了……”
把話說完整,護衛心頭的氣一松,昏死過去。
柳天問讓剛才那個護衛趕緊把人扶去房里休息,請個郎中看看。
“各位夫人,真是不好意思了。”柳天問還端著穩重的笑容,“家里出了點兒事情,勞煩大家先入座歇一陣,吃個飯。我先去看看事情到底如何。”
杭州府府尹夫人趕緊出來打圓場:“對對對,大家先入座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柳天問端著得體笑容的臉,背過身后馬上拉下來,瞥眼看左右護衛:“你們先去沿路查查情況,看到小鳳凰和阿楚就叫他們去后院找少夫人。”
房里,天色已昏沉得看不見放在腹部手腕的葉蟬衣,不顧喜娘萬般勸說,直接將蓋頭一掀,走出門來。
兩人在庭院碰上。
葉蟬衣心下一沉:“花花出事了?”
但凡清醒著,他不會不來。
柳天問也沒有隱瞞她的意思:“護衛說,有人留下這封信,將七童劫走。”
葉蟬衣拿過,直接撕開信封口,展開信紙去看——
余嘗聞花七公子與冰蟬仙子情誼深厚,一度攜手歷經生死,兩心相許,令余一寡情之人,心生往之。今逢大吉之日,兩位喜氣迎門,當前來沾喜。途中見之,余為花七公子氣度折服,不禁邀其上門做客,暢談人生。若冰蟬仙子聞之,想必定能一同前來,全我雙喜之心。
沒有落款,什么東西也沒有。
陸小鳳和楚留香已經聞訊而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葉蟬衣將信隨手遞給他們,轉身回到房中,把頭上繁瑣裝飾全部拆下來,丟到桌上。
她一身紅衣出來:“走,我們去花花失蹤的地方看看。”
柳天問讓他們先去看看線索,她交代一下管事處理后續事宜再走。
畢竟今日大喜,杭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全部都在這里,要是沒安排好,少不了要出亂子。
黃昏。
太陽落山,天地朦朧一片,只剩下些許暗光依稀可辨。
三人順著迎親的路,一路追尋而去,直到在杭州城外一處小道上,發現打斗的痕跡。
迎親隊隨行的車馬還在,護衛也都在,只是全部暈了過去。但車上拉著的一箱箱珠寶等物,全部消失不見。
“搶人……”葉蟬衣瞇著眼睛,掃過現場,“奪財……”
很好。
在她兩個最無法容忍的底線上面蹦跶,想必那人是覺得自己有九條命,根本就不怕死。
楚留香和陸小鳳已經順著車輛上的痕跡,翻找起附近的線索。
“這邊的腳步又深又重,賊人恐怕是往這邊走了。”楚留香指著東向的路。
陸小鳳將伏倒的草揪下來,遞給葉蟬衣:“不過看這痕跡,對方恐怕走了快半個時辰了,我們現在追上去……”
葉蟬衣望著蒼茫山林升騰起來的霧氣:“我知道,是海邊。他們恐怕早就已經開著大船,離開了杭州府,才會放心將護衛放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楚留香和陸小鳳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去看看。”葉蟬衣穩住自己的情緒,“他千方百計謀算這么多,還給我送上這封信,目的就是想讓救花花的人,全部都鉆進他精心編織的大網里。既然如此,他不會沒有留下絲毫線索給我們追尋。”
陸小鳳和楚留香看著葉蟬衣這無比穩定的情緒狀態,心里都有些發毛。
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大概就是他們現在心中隱隱的感覺。
順著車馬傾軋的痕跡,他們一路追尋到碼頭附近。
這邊車馬痕跡繁雜,而且很快就會有新痕壓過舊痕,根本什么也找不到。
只能打探。
柳天問到來的時候,他們剛打聽完匯合。
陸小鳳叉著腰,喘上一口粗氣,他臉上還有被人強吻拖拽出來的口脂印子,可見這里情況之混雜。
“問清楚了。”他用手背擦著自己的臉,“今日申時左右,有穿著深藍衣裳的一隊人,從西邊運了很多箱子過來,運到一艘大船上。那艘船已經開走了,就在半個多時辰前。”
葉蟬衣沒有探聽到,便問陸小鳳:“知道那艘船是去哪里的嗎?”
陸小鳳搖頭:“沒有人知道。不過聽說那艘船每個月都會出現一次,運走很多米糧之類的東西。這個月倒是奇怪,不僅早到了幾天,還只搬走了那些箱子,沒有采購米糧。”
“這么說……”葉蟬衣冷笑一聲,“對方還給我們安排好了行程,讓我們過幾天跟著大船上島去?我們是不是還得謝謝他?”
這番譏誚的神態,反倒令三人安下心來。
——還會發泄一下情緒,那就還好。
因著這番推論,他們決定在海邊住幾天,緊盯情況。
海邊有一座漁村。
漁村就駐扎在海灘之上,隔著綠林往外看,就能瞧見海灘上的情況。
緊著碼頭,此地魚龍混雜,有人建了一連排臨海的木屋子,大大小小共有三十多間。
他們四人就在漁村里,租了兩間稍大的木屋子住。
初春寒涼,晚間寒氣很重。
柳天問輕輕給葉蟬衣披上狐裘:“七童會沒事的,別擔心。拐他的不是宮九就是那個橘子皮老頭兒,他們既然用七童當餌引我們過去,那就不會傷到七童。”
葉蟬衣仰望著天上星子:“我明白。花花練完太玄經以后,就算是橘子皮老頭想要傷他,都要周折一番才行。”
可知道是一回事兒,擔心是另外一回事兒。
她做不到完全沒有一點兒憂慮。
“你也別擔心。”葉蟬衣轉臉看向柳天問,“花花肯定不會有事的,說不準,他現在還能有閑心,和我們共賞一片星空呢?”
兩個互相安慰的人,抱在一起,仰望著頭頂星空。
——希望如此吧。
她們不約而同這樣想。
水天相接,天上星如海上漁火明滅,灰色云層翻涌著,似是海上浪花。
“你一個瞎子,還有閑心抬頭看星星?你能看見么?”
說話的是一個女孩子。
聽聲音,應該是一個長得很漂亮,也很年輕的女孩子。
她說自己叫小玉,是宮主派來伺候他的侍女。
小玉正好奇順著花滿樓的視線,看向星子遍布的夜空。
溫雅君子搖頭,溫聲笑道:“我是一個瞎子,又怎么能看見星星呢?我只是知道有一個人此刻一定會抬頭看看星星,我也抬頭的話,她通過星星找我會容易一些。”
“你在開玩笑?”小玉不解仰頭,“她的眼睛怎么可以通過星星找到你呢?難道她是天上的玉兔嗎?”
花滿樓摸著腰帶上的折扇,臉上露出一個很溫暖的笑容來。
有些人,只要一想起來,就可以令人嘴角掛起微笑。
衣衣于他,便是如此。
“這種事情,你若是沒有意中人的話,很難能夠明白。”
小玉是挺不明白的。
她托著腮幫子,看漆黑大海:“那你就這樣仰著頭,對一晚上星星?”
花滿樓耐心很好,即便他只是被抓來的魚餌,也帶上一種出門做客的從容:“我還在聽海的聲音。”
“海的聲音?”小玉順著自己的辮子,靠在船舷上,看這個奇怪的瞎子,“海不是水嘩啦嘩啦的聲音?有什么好聽的?”
花滿樓還是搖頭,緩緩道:“海水的聲音是海水的聲音,可海水之下,還有各種魚類傳來的聲音,有海草隨著水流舞動的聲音,更有珊瑚、貝殼等發出的聲音。它們發出的聲音,都在訴說著自己的快樂和煩憂。”
他以前很少能有機會,靜靜聽海里的聲音。
就連錢塘江大潮,也只是站在高處,聽浩蕩水聲,聽人群喧鬧,聽退水之后,各類海中生物,掙扎著重新往海里爬,卻被提桶的人撿走。
小玉看著秀雅君子臉上的溫柔笑意,嘀咕道:“你可真是奇怪。我看你這身裝扮,好似新郎官,你是成親的時候被擄上來的么?”
花滿樓還沒有回答,背后走來的宮九就冷冷看著小玉。
“你的話太多了。”
小玉的臉瞬間煞白,告罪一聲,退到旁邊去。
花滿樓沒有回頭,依舊保持著仰望星空的模樣。
“只是她問我答罷了,她又不曾泄露你們任何事情。”君子溫聲道,“何必苛責至此。”
宮九嗤笑:“不聽話的仆人,本就不需要留。”
花滿樓知道和他講道理沒辦法講,便不再說話。
有這功夫,多聽聽令他愉悅的事情,難道不好么?
“我想要殺你的心,還沒變。”宮九在旁邊的搖椅上坐下來,雙手放在腹部,輕輕踩動腳踏動起來。
他整個人的狀態,比起上次要放松許多。
花滿樓回:“我知道。”
對方身上還帶著濃重的殺氣,像是恨不得現在就將他碎尸一般。
宮九也看向星空:“那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你不會。”花滿樓不再看著星空,轉身面對宮九,“你想要在衣衣面前殺了我,看她崩潰痛哭的樣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溫雅君子感覺胸口有些悶痛。
他絕不會給對方有這樣一個機會,令衣衣傷心到這樣的地步。
宮九搖晃的動作停下來。
“你怎么知道我會這樣想?”他的眸子里,燃起來一點星火,“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葉蟬衣在你面前提過?”
衣衣說得沒錯,宮九其人,就是一個瘋子。
想要打敗一個瘋子,唯有比他更瘋。
不過,君子做不到這點。
他如實承認:“的確是衣衣這樣說的你。”
“我就知道……”宮九的眼里閃過一絲狂熱,“這普天之下,唯有她懂我所想。”
花滿樓:“……九公子會不會想多了。”
——其實衣衣也不太懂你。
君子如是想。
宮九聽不進這句話,他選擇聽取前一句。
他扣在腹部的手收緊:“花滿樓,我更想殺你了……”
殺了她最愛的那個人,讓她陷入人生最巨大的痛苦之中。
陪他一起感受痛的美妙。
難道不好么?
溫雅君子聽著宮九越來越急促的呼吸,眉心緊緊鎖起。
宮九深呼吸一口氣,離開船頭,回到自己艙房。
他將自己的衣服扯開,取下墻上的鞭子……
啪!
哐啷——
碗摔在地上,葉蟬衣手握機械鞭,冷眼看著這個給自己送來摻了迷藥湯水的人。
“滾吧。”
她不想破戒殺人,也不想為難這個一看就知道被迫辦事的人。
來人果然松下一口氣,連滾帶爬跑走。
楚留香一閃身,跟上去。
慢了一步的陸小鳳,只好留下來幫忙收拾慘劇。
這是花滿樓失蹤的第三日。
葉蟬衣脫下紅衣,這兩日都穿一身灰青色寬袍。
袍子正面看很素淡,背后卻繡了一朵水霧中搖曳的藍蓮花。
那水霧和藍蓮花都像是真的一般,配上她那張清水洗凈,不加修飾的冷淡面容,越發顯得生人不近,似冰似雪。
她輕輕順著大腿上紅藍異瞳貓的黑色毛發,對那些送上門試探的人,每每以一鞭子結束。
“衣衣姑娘。”陸小鳳試探道,“你真沒事兒?要不……我陪你喝喝酒?”
葉蟬衣眼珠子黏在貓貓身上,頭也不抬,只冷冷道:“你很閑?”
陸小鳳嘆氣,自己喝酒。
相比花兄,他現在更擔心衣衣姑娘。
花滿樓失蹤的第六日。
船還沒來。
葉蟬衣格外生氣,有點難以自抑。
她怒氣沖沖闖到木屋旁邊那家簡陋客棧前,提起裙擺,用力朝著門扇一踹。
砰——
正要來開門的老狐貍,被門扇拍飛到墻上。
“噗……”他被震得吐出一口濃血。
陸小鳳過去,揪起老狐貍的衣領:“你不是說那艘船會來嗎?怎么還不來?”
老狐貍哭喪著臉:“這……這我哪知道啊!老頭子我只是幫忙送人送貨上船,這船上的事情,也輪不到我做主吶!”
“做不了主?”葉蟬衣冷笑,抬腳進店,反手一鞭。
啪——
柜臺碎裂。
“那你就找一個能做主的人來。”她手腕折回,往左一揮。
砰——
一桌兩椅粉碎。
這小店簡陋,里面只有七八張桌子,可卻日夜不停歇做著生意,要女人有女人,要賭錢可賭錢,要喝酒能喝酒……
只要是那些糜爛腐敗的生活需要的調劑,這里全部都齊全。
如同人性垃圾場。
現在,那些人摟著衣衫不整的恩客,嘰哇叫著喊救命。
葉蟬衣將那些桌子,連同桌子上的牌、酒統統打碎。
直到屋子里面沒有任何可以粉碎的東西,她便指著外面:“給你們十個數的功夫出去,不然我連你們一起拆。十……”
剛數到七,屋子里就沒了別的人。
葉蟬衣走向老狐貍,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垂眸俯視他。
那雙眼睛,毫無情緒波動,像是幽深寒潭凍上冰。
“現在,還不能找可以做主的人來嗎?”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老狐貍抖成篩子了,也這么說。
葉蟬衣伸手,從他衣襟里抽出厚厚一沓銀票。
老狐貍伸手要撈回來,被陸小鳳扭住手制止起來。
她數了數:“一共五百萬兩銀票……你這騙人上船,重復收費的活計,干得不錯啊。”
“老楚,收著。晚些拿去賑災救貧。”她靠近老狐貍,猶如烏云壓向山頂,風雨滿樓,即將降下暴雨雷霆,“你要是再不動,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拆了。”
陸小鳳喊了句:“衣衣姑娘……”
柳天問不等他說什么,就把兩個年輕人一起拉了出去。
葉蟬衣站起來。
啪啪——
支撐房子的兩根頂梁,直接被打斷。
砰!
小客棧瞬間塌了一半,灰塵四下飛舞。
斷梁就砸在老狐貍背后。
他能感覺到掉落下來時候,那股刮人的風,晃蕩人的巨震。
老狐貍抱著頭蹬著腿,用屁股走路。
“我去!我馬上就去!”
娘親啊!
太可怕了!
怎么會有人比九公子還要瘋癲啊!!
葉蟬衣提著他的領子,把人丟出去。
老狐貍手忙腳亂,摸出一個信號彈,拉下引線。
咻——砰!!
信號炸開。
葉蟬衣從廢墟中走出來,抬腳對準門前兩根柱子,就是兩腳。
嘭!!
小客棧徹底倒塌。
灰塵高高揚起。
葉蟬衣就站在灰塵之前,猶如剛從深淵出來的魔王,在睥睨螻蟻。
老狐貍嚇得軟倒在沙灘上,不能動彈。
瘋了瘋了。
這人一定是瘋了!
葉蟬衣并沒有因此住手,那些名為狐貍窩,實為狐貍窯、賭窩的地方,被她一個個拆過去,全部用鞭子攪碎。
柳天問拿了一把椅子,坐鎮在旁,雙眼掃過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這下,誰也不敢、不能動彈。
等到大船靠岸,船上的人所見,便是一地碎木。
這……
誰這么不長眼,來踢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快看,這里有個小作者,她說加更真的會加更!ps:下一次加更是達到3000營養液。】
【我大概也有病,寫了一天沒挪窩,居然覺得偶爾來一次也很爽???】
第144章 我沒有這種壞毛病
春日清晨,料峭寒氣入侵。
海上泛著濃重的霧,使得停泊的船只也披上朦朧外衣。
大船帶著兩束微黃的燈,破開濃霧而來,停靠在海岸邊上。
晨間春風一吹,混著海洋咸腥的水汽,撲入鼻腔,四下作亂。
站在船頭的領隊捏著自己的鼻子,揉了揉,剛松開,又被水霧騷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他整個人劇烈哆嗦一下,滿身爽快。
再放眼望去,沙灘與土地交接處,那連綿的一排的狐貍窩和小客棧,居然消失了。
他嚇得扣住船舷,揉著自己的眼睛。
不錯。
那一排狐貍窩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碎木。
沙灘上,一群人攏著自己的衣裳,哆哆嗦嗦擠在一起。
這便顯得葉蟬衣他們四個,格外鶴立雞群。
領隊急急忙忙帶著護衛下船,走到沙灘上,掃視一圈后,視線定在翹腿坐著的柳天問身上。
“敢問……前輩?”他拱手問道,“不知老狐貍哪里得罪您老人家了?”
柳天問轉著手中扇子,懶懶抬起眼皮子看他:“得罪我們的是你們宮九少爺,不是老狐貍。宮九派你來,是覺得你蠢,不會自作聰明被我們套話?”
領隊:“……”
這……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九公子說,這四人難對付,最好直接邀請上船,不要多話。
可他也沒想到,能這么不好對付。
正經人誰會一開口就得罪對方,讓局面僵持下不來臺啊!
“那個……”領隊自認臉皮夠厚,如常接話,“的確是九公子派小人前來接各位大俠,一起前往無名島。”
無名島……
柳天問念叨著這三個字,嗤笑:“橘子皮老頭兒也知道自己本該無名?”
領隊:“呵呵呵。”
他只敢陪笑,不敢說話。
上峰的事情他們不可非議。
眼前這位前輩,看似整個人懶散窩在凳子上,好像渾身上下都是破綻,隨便找一處就能將人干掉一般,實則內勁渾厚,氣勢森嚴,光是靠近都有些窒息。
他額角上冒出冷汗來,也不敢伸手去擦。
葉蟬衣將鞭子一收,掛在腰后。
她走到領隊側面,瞥眼看他:“不是要走?還不帶路。”
領隊如蒙大赦,趕緊把人請到船上,按照九公子的安排把船艙分配好,喊侍女去照料,自己趕緊倒退幾步,轉身跑。
船行三日,終日冷霧纏繞,不見天光。
有時坐在艙房往外看,恍然覺得船頭掛著的燈,就像飄在虛空的鬼火。
——濃霧將撐起風燈的桿子,都給淹沒了。
葉蟬衣像是不嫌冷一樣,日日搬著搖椅,抱著貓咪,吹著海風,閉眼休息。
這種時候,柳天問就盤腿坐在甲板上,和陸小鳳、楚留香玩斗地主。
——斗地主這種牌局,自然是葉蟬衣所教。
牌局玩到激動處,陸小鳳還會在甲板上翻幾個跟斗,猴子一樣躥到船桅上,又滑下來。
若是楚留香贏,他就會給自己灌半壺酒,一臉享受的模樣,喊廚房來條架著小火爐的烤魚。
柳天問也用筷箸敲著酒杯,笑罵兩個小輩半點不讓她,下一局就把人打得落花流水,讓兩人去偷走領隊的紅內褲。
——據說,這種游戲懲罰的手段就叫“真心話大冒險”。
兩個情場浪子肯定不想說真心話,于是每次輸掉都選擇大冒險。
領隊出門帶的三條紅內褲,一條都沒剩下。
穿在身上的那條,上了個茅廁的功夫,不知怎的也沒了。
他嚴重懷疑,這群人大概是覺得兒子(好友)在島上九死一生,心中郁結,以至于瘋掉了!
肯定是這樣沒錯!
三日后。
船只在一個孤島上停靠,放下登船板,讓護衛搬運糧食和淡水,以及各種新鮮肉類、菜蔬。
葉蟬衣開口問那領隊:“你們島上不種菜不養牲畜?”
“沒有啊,都有。”領隊并不覺得這有什么打緊的,回道,“只是買點別的,打打牙祭。”
葉蟬衣掃過沙灘,目光落在叢林后頭:“在林子里面蓄養牲畜?”
領隊搖頭:“沒有。”
再問牲畜在哪里蓄養,他就不說話。
——是個嘴巴緊的人才,讓不說的話,的確一句沒說。
領隊帶他們繞過叢林,走到另一邊。
“為什么不從這里穿過去?”葉蟬衣用鞭子指著那叢林,“難道你不覺得,直接穿行可以省些距離么?”
領隊拼命搖頭:“不行,我勸你們也千萬不要進去!那里面有鬼!”
“鬼?”葉蟬衣看過去。
叢林里彌漫著一股股淡淡的白色煙霧,水汽氤氳,染得蒼茫林木越發青翠。
青翠之下,那筆直的樹干深處,卻是一片黝黑,朦朦朧朧只有一道道直立的影子,其余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收回視線:“既然有鬼,那還是繞路而行好了。”
領隊趕忙點頭,快走兩步領先在前,好像生怕晚了,他們就改變主意,鉆進那冷綠森嚴的迷霧叢林里一般。
葉蟬衣背著手,不緊不慢跟上去。
陸小鳳和楚留香兩人收回看往叢林的視線,對視一眼,揚了下眉,也跟上。
繞過叢林,有亂石雜草之間開辟出來的一條小徑。小徑眾多分岔口,在亂石堆里七拐八繞,才走到一個山洞前面。
山洞門口擺著一塊大石頭,上面書寫“無名山洞”四個大字。
它背后也是一片密密森森的叢林,像是蹲守山林的巨獸歇息時,張開打哈欠的大嘴巴。
領隊站定在巨石旁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葉蟬衣撩開頭頂上的藤曼,矮身鉆進去。
洞穴低矮,走了一陣才逐漸升高,左右兩邊的位置卻變得逼仄起來,將通道夾成一條縫。又走一刻鐘,出了縫隙,便瞧見綠意森然的一座林子。
葉蟬衣感覺,自己仿佛到了哪個卡通片的森林王國一般。
腳下是小橋流水潺潺,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水車,隨著流動的水,慢慢轉動。順著右手邊看去,是一道小瀑布。瀑布上面,兩棵大樹之間,建了一棟木房子,房子上面爬滿藤曼,盛開滿屋子鮮花。
繞過屋子往左掃視,高處是錯落有致的樹上木屋,底下還有挖掘在山洞里面的房子、大塊石頭壘成的無門石屋等。
曲水環繞期間。
正中是大片草地,上面奔跑著一些野兔和野雞,還有狍子與鹿。
葉蟬衣問旁邊的領隊:“我們來這里,也要住樹上的房子嗎?”
“姑娘喜歡這小房子?”領隊仰頭看樹上長滿花的房子,好像……的確符合小姑娘家家的喜好。
葉蟬衣曲起手指,彈走衣服上的蜘蛛:“不是,我只是想說,住在這房子里面,應該很多蟲子光顧吧?”
領隊:“……”
“還有……”葉蟬衣用鞭子指了指那些明顯不怕人的動物 ,“這些是你們飼養的牲畜嗎?我們可以自己殺了吃嗎?”
領隊趕緊道:“那不行!這個得問九公子!這里的所有活物,可都是喂養的草藥,珍貴得很!”
大概是葉蟬衣的禮貌詢問,令他放松了些許警惕。
他指了指一看就十分陰暗潮濕,沒有門扇的洞穴房子:“那里面種的可都是靈芝!它們可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
“哦……”葉蟬衣意味深長道,“你們九公子經常受傷,補身體用的草藥雞?”
領隊點頭:“對對對。不過諸位住的地方還沒到,請隨我繼續走。”
見葉蟬衣不再問,他松一口氣。
天可憐見的,原來這位也瘋掉了。
他們從開鑿的臺階往上走,穿過這片風景不錯的林子,來到一處四面環繞幾十間精舍的地方。
這地方山石錯落,中間擺著一張張石臺子,頭頂上有巖洞遮蓋日光微雨。
從側面階梯旋轉登頂,可見四下景致。
濃霧彌漫遮蓋海水,天幕低垂籠壓濃霧,天與霧與海水皆是一色。
登高仰視低察。
忽覺天地之渺茫,腳下一切皆微小。
行程走來足有半個時辰,回首望去,海灘巴掌一片,船只黑米一粒。
葉蟬衣轉頭,盯著腳下長長階梯。
階梯之下,有亭臺樓閣隱在林木之間。
領隊停下腳步,道:“我只能帶諸位到這里了,下面的地兒,不是我能去的,你們自己多保重。”
他拱手告別。
這群人雖說有些惡趣味,喜歡偷他紅內褲,但……唉,也是可憐人。
領隊嘆息搖頭,轉身蹦跶下山。
“走吧。”葉蟬衣看著腳下潛隱的樓閣,往下走去。
離開青石板鋪就的臺階后,腳下土地變得有些黏膩潮濕。
一路走到樓閣前。
陸小鳳扶著旁邊的樹,用力將泥土揩在樹根下。
再沾下去,他要平白無故重十斤八斤。
葉蟬衣沒理會腳下變重的鞋子,而是推開院門,抬腳踏進去。
樓閣有七八座,她徑直走向最豪華的一座:“分開搜。”
陸小鳳伸手,將她胳膊抓住:“我們初來乍到,情況不明,分開有危險。”
“那你信不信,若是我們一起行動,宮九永遠也不會讓我們找到花花?”她的神色很平靜,平靜做著理智的分析,說著理智的話。
陸小鳳注視著那雙堅定的眼睛,手下松開,嘆了一口氣:“我不愿花兄有事兒,也不愿衣衣姑娘你有事兒。”
他們四人,缺一不可。
“我亦如此。”葉蟬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也要小心。”
她抬眸凝視著那座有六層高的樓閣,往階梯走去。
柳天問隨手指向右邊:“我找這邊。”
指完,人就是一晃,沒了影兒。
“看來,伯母也并非我們所看見的那般冷靜。”陸小鳳眼神有些渙散。
楚留香用手掌壓住他肩膀:“走吧,希望能早日見到花兄。”
不然。
他們倆也要繃不住了。
陸小鳳重新將瞳孔光亮聚起,打起精神來,給楚留香臂膀拍一下,扯出個笑容來:“來,走吧。”
越是這種時候,他們越是不能沮喪。
沮喪容易拉走一個人的注意力,忽視四周細節。
要不得。
兩人朝對方笑了一聲,各自散去找人。
吱呀——
葉蟬衣推開樓閣大門。
一層散落著不少箭矢、兵刃,還有打斗過的痕跡。
她轉了一圈,腳上沾上一些不知名粘稠液體。
此地沒有燈火,加之天色昏暗,只能模糊見著一些影子。
二層、三層亦是如此。
走到四層。
樓梯斷裂了兩塊,她邁步跨上去,在扶手處又發現了東西被削砍的痕跡。
閣樓里窗戶緊閉著,窗邊還掛上厚重的簾子,將整個地方都變得無比幽暗森然。
她握著手中長鞭,踏踏走過四層每一寸地方搜索。
四層依舊無人。
她又往上繼續走,踏上第五層。
漆黑。
一望無際的漆黑。
葉蟬衣交叉著腳步,豎起耳朵聽四周聲音。
忽地。
一道破空聲傳來,向著她胸前穴道打過來!
葉蟬衣揮舞起機械鞭。
啪!咻——嘭。
那偷襲而來的東西被嵌在木頭里。
她甩開暗器后,順著暗器的方向追逐去,拇指推開鞭子上的按鈕。
噼啪——
幽藍的閃電,瞬間附著在機械鞭上,朝著前方狠狠抽下去。
電流閃爍靠近襲擊之人,微弱的光照出一雙熟悉的眼。
那雙眼睛灰暗無光,不能折射出藍色光電,卻顯得那么從容鎮定。
葉蟬衣背后汗毛豎起,瞳孔瞬間瞪大。
啪!
氣氛靜寂。
陸小鳳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整個人從凳子上跳起來,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用力得手背青筋全部冒起來。
可他那一張臉,卻白得像是刷過面粉一樣,還冒起滿額的晶瑩汗珠。
“你們竟然這樣待花滿樓!”他捏緊桌子邊沿,硬生生掰下一塊木頭來。
對面安然坐著的宮主,臉色僵硬一瞬。
很快,又恢復正常。
她悠然坐在自己寬敞舒適的椅子里,笑著看向情緒失控的浪子:“江湖傳聞,陸小鳳脾氣向來很好,哪怕朋友將他賣了換錢,他也能苦笑一聲后,談笑自若。如今看來,傳聞終究只是傳聞。”
陸小鳳胸膛劇烈上下起伏,努力壓制著怒氣:“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拿花滿樓來開玩笑!”
“玩笑?”宮主吹走茶杯里的水霧,嘴角銜著一抹笑,“誰告訴你這是玩笑?花滿樓登島以后,的確一直被關在浮屠閣。九哥每日都會派遣流浪的亡命之徒,讓他們去殺花滿樓。那些亡命之徒,能是花七公子對手嗎?”
浮屠閣是無名島訓練死士的地方,牢不可破,內藏機關。
倘若是他們訓練死士,便會將人丟進去,只留下十個人三天的口糧,讓一百個人盡情廝殺,十日以后再打開閣門。
關在里面的人,要能得到十日的口糧,往往都要廝殺至留下最后一到五人才能活。
她覺得九哥對花滿樓還算仁慈了,沒有用這法子,只是每日不定時派遣若干亡命之徒,帶上糧食和水進去。
能斬殺花滿樓的人,即可獲得大額銀兩,若是不能,花滿樓也不會殺他們,只會打斗一場,讓他們吃點苦頭后,點穴綁起來。
陸小鳳咬牙,捏緊拳頭:“可衣衣姑娘進了浮屠閣!”
試問一個終日被人追著要殺的花滿樓,在黑暗之中,碰上滿腳泥濘,腳步聲全變的葉蟬衣,會當成什么?
他必定會主動出手,把人制住,免得虛耗體力!
然后呢?
陸小鳳眼睛都紅了。
葉蟬衣被突襲,不會反擊嗎?
必然會!
“你們太卑鄙了!”陸小鳳將手中木頭捏成碎屑。
他很難想象,這兩人誰傷了誰以后,要如何撫平內心里面的慚愧、內疚和自厭。
陸小鳳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凍在冰水里一樣,連血管流淌的血都是寒涼的,骨頭也在打顫。
宮主輕輕刮著杯蓋上的浮沫,漫不經心道:“那又如何。”
她那輕飄飄的語氣,好像說的并不是兩個人,而是路邊干枯的兩棵草,又或者是春日凝在葉子上的兩片霜花。
沒了也就沒了。
陸小鳳咬緊牙齒,咬得口腔內壁被誤傷,沁出鐵腥的味道,滑落喉頭。
宮主嘴角輕彎。
咻——嘣——
門外飛來一顆石子,將宮主手中杯盞打碎。
瓷器碎片與滾燙茶水一起迸濺開來。
宮主武功同樣師承宮九師父,她的反應力也并不算差。
可人在得意的時候,稍有松懈,就會慢上一小會兒。
宮主翻身落在一旁時,那迸射的茶葉、茶水和碎瓷已經濺濕她一身。
她恨恨盯著門口一襲藍衣,瀟灑優雅背著手邁步進來的楚留香。
“江湖傳聞,香帥是個憐香惜玉,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她摸到自己臉上刺痛的部位,再看手指,一片殷紅,“原來,也不過如此。”
楚留香哂笑一聲:“看來姑娘的消息不準,不如不聽的好。”
“你!”宮主被氣到。
楚留香抬腳將凳子踹開,擋到陸小鳳面前:“還有。我們陸兄才是憐花惜玉的主,一般情況下都不打女人、小孩和老人。”
“但我不同。”楚留香對準宮主方向,抬腳朝那張壞掉的桌子,用力一踹。
“我沒有這種壞毛病。”
第145章 久別重逢
砰!
兩廂撞擊之下,木頭碎屑四下飛舞。
黑暗之中。
葉蟬衣捏著鞭子的手,沁出汗水來。
花滿樓伸出的兩根手指頭,也慢慢收回。
溫雅君子聞著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神秘冷香,猶豫喊了一聲:“衣衣?”
會是衣衣嗎?
對方身上的味道和腳步聲,包括身形都有所變化,他實在有些不敢斷定。
可……
除了衣衣以外,接近這個體型又會對他留手的人,他很肯定再無別人。
下一刻,那單手撐在地面的人,已跳起來,一把撞到他懷里。
那股幾近消失的幽幽冷香,濃了些許,充盈在他鼻子之間。
花滿樓確定,懷里的人就是葉蟬衣。
而且跳起來的時候,對方骨頭沒有別扭的聲音,身上也沒有傷口流血的味道。
——她是平安無事的。
——就是瘦了許多。
君子有些心疼。
對方一雙手圈住他脖子,一雙腿將他腰鉗住,牢牢掛在他身上。
“衣衣。”他伸手扶著她后腰,穩住那要往下掉的身形。
溫雅君子語氣繾綣,像是將所有的思念都壓縮到了這短短的兩個字里面。
葉蟬衣聽得出來。
她把自己的腦袋埋在君子脖子處,深深嗅上一口百花香:“花花……”
淺淡的味道,沾染上了君子最不喜歡的血腥味道。
她忽地有些心疼。
——花花肯定受苦不少。
呢喃的唇瓣,就貼在溫雅君子脖頸處,一張一動,溫暖柔軟,他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癢癢麻麻的感覺,令脖頸起一層寒毛疙瘩。
“對不住。”花滿樓在她后背撫了撫,溫聲道,“嚇到你了。”
溫雅君子的聲音,放得很輕緩,像哄嬰孩睡覺的月色一樣溫柔。
葉蟬衣搖頭。
她忽地想起什么,從花滿樓身上跳下來,拿出小手電照亮。
小手電被她叼在嘴里,一雙手上下拉著君子的衣服,只差剝開來檢查一遍。
花滿樓被一雙手掃得胸膛和脖頸都泛紅。
“衣衣……”
君子的皮膚又泛起緋紅色澤。
——沒傷著,只是人有些精神不濟。
葉蟬衣一口氣松下來。
幸好。
人沒事,那她有些思念已久的事情,就想先做一做。
她拉起花滿樓的手,放到自己臉上:“你有沒有想我。”
君子的手輕輕貼著她的臉,輕輕說一個字:“有。”
無時不掛念。
“想哪兒?”
花滿樓差點兒被唾沫嗆到,偏頭咳了兩聲,紅著耳根道:“想人。”
“哦……”葉蟬衣盯著那緊張滾動的喉結,迫近兩步,“那就是整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想的咯?”
溫雅君子閉眼,睫毛輕顫:“衣衣……”
何苦總是逗弄他。
忍太多,總歸不是好事。
“本來……我們月初就已經拜堂成親,洞房花燭了,現在日子得往后延,你說怎么辦?”
葉蟬衣的腳尖,已經碰到了君子腳尖處。
她伸腳,輕輕踩了踩君子的腳背。
花滿樓:“等……等下一個吉日到來。”
“也是。沒辦法。”葉蟬衣語氣里滿是可惜,“這個鬼地方,是不太可以湊合一下,拜個堂再順便洞個房。”
花滿樓不甚贊同:“怎能湊合!”
在他心里,倘若愛一個人,就應該用最珍重的儀式,向世人宣告自己一生愛侶。
他也很欣賞和艷羨那些以天地為證的伴侶,可……這不是他一貫的作為,他并非那樣的瀟灑客,而是心有掛礙、有凡塵眷念的普通人①。若他這么辦,就是對所愛之人的懈怠、不重視。
“我沒說湊合。”葉蟬衣被急起來的君子逗樂,“只是這婚事都昭告所有鄰居朋友了,這喜糖也派發了,就差那兩步還沒走而已。所以……你懂我想說什么嗎?”
她用腳趾隔著靴子撓了撓對方。
懂吧?
她滿眼期待看著那張如玉的俊雅臉龐。
花滿樓懂。
他嘴唇翕合,捧著小姑娘臉蛋的手,都有些輕顫,沁出汗水來。
葉蟬衣干脆將他另一只手,也捧到自己臉蛋上。
這要是都不懂,她可就要來硬的了!
正想著如何霸氣壁咚君子的某個人唇上一熱。
“有生之年啊!統統!”
小貓咪關閉數據,繼續滿島跑。
不聽不聽,臭情侶念經。
溫熱的唇貼了好半晌,沒有動靜。
葉蟬衣:“?”
她正要開口說話,腰上就是一緊。
下一瞬。
整個人被單手抱起,仿佛騰云而去,輕盈安坐在室內窗臺之上。
君子逼近,用左手手背墊著她的后腦勺,右手捧著她的臉,微微仰抬。
他自己垂首,側著臉。
由始至終,唇瓣未曾分離片刻。
葉蟬衣可以感覺到,對方長著繭子的大拇指,就貼在她脖子的大動脈下。
咚咚——
脈搏急速跳動起來。
她還睜開的雙眼,興奮瞪圓。
花花主動!
她心底有些雀躍。
君子閉起雙眼,神色投入。
他好似無論做什么,都很認真。
葉蟬衣忽地興起讓君子試試她身上鞭子的想法。
為此,她先將自己的鞭子送過去,輕輕戳一下君子。
君子也有攜帶鞭子。
他用鞭如用劍,渾身都透露著君子之風,鞭子出勢并不猛烈,只是靈巧。
鞭子柔軟,頂端叩開門扇時,也唯恐傷了門扇一般,只用巧勁,從縫隙之間穿過。
門敞開,君子入內,鞭子隨著他動,輕輕滑過墻壁和靠墻的一排長桌。
葉蟬衣嫌棄他過于溫和,摘下腰間鞭子,主動出鞭。
唰——
鞭子如長龍游走,卷著君子手中軟鞭。
君子眉宇間,頗有些無奈。
可他也只好奉陪。
花滿樓右手收緊一些,長鞭一抖,反纏著葉蟬衣手中鞭子,往自己這邊扯來。
兩人雙目對著,雖瞧不見,卻仿佛能聽到君子溫聲嘆一句:
“衣衣,別鬧。”
那輕輕的、無奈的聲音,反倒像一根羽毛,撓在葉蟬衣心上,讓她忍不住捉弄一下君子。
她偏不,用鞭子輕輕搔了君子手背一把,趁他愣神,便卷著對方手中鞭子,反客為主,占據攻勢。
花滿樓被逗弄了兩三次,溫和的攻勢被迫一變,主動出擊。
君子軟鞭纏著那硬氣的長鞭,緊緊不放,完全拉攏到自己這邊來。
葉蟬衣被帶得整個人都嵌入他懷里,仰著頭瞪他。
花滿樓輕笑一聲,重新放輕攻勢,輕輕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撫要炸毛的某個人。
溫柔一陣,葉蟬衣又故態復萌,三番四次挑釁。
這次。
君子不心軟了,直接一招“青龍出海”,把人長鞭扯到手中,死死按住不放手。
“唔……哼!”
溫雅君子不管,只差直接將她手中長鞭整根搶走。
葉蟬衣只覺得自己手腕發麻,力氣根本敵不過。
她耍賴一般,在君子胸口輕錘一下。
花滿樓拉著葉蟬衣的手,松開彼此的鞭子,動了動有些發酸的手腕。
“好啦。”他伸手摸著對方有些汗濕的額頭,用指腹揩去,“不來了,改日再切磋可好?”
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微喘微啞。
葉蟬衣哼唧兩聲,收回鞭子。
“改日換種切磋的辦法,不用鞭子了!”
可惡。
居然打不過。
不過……
有一說一,這技術是好。
花滿樓失笑,低頭在葉蟬衣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打得過就挑釁,打不過又放狠話。
嘴硬。
兩人稍稍平復一下氣息。
葉蟬衣伸手拉著花滿樓:“走,我們先去找老楚老陸他們匯合。”
咯噔咯噔。
他們快步下到一層,推開閣樓門口。
宮九就站在門后,一臉遺憾看著他們倆牽在一起的手:“你竟然沒親手殺了花滿樓?”
葉蟬衣牙齒磨動一下,腮幫子咬得死緊,握著鞭子的手,蠢蠢欲動。
她食指上下滑動,摩挲著鞭子。
唰——
手腕一震,鞭子呼嘯著,如長蛇搖尾,甩著尾巴打向宮九。
宮九扭頭躲開,不讓鞭子落在自己身上。
可他那一雙眼緊緊盯著葉蟬衣手上的鞭子,不曾挪開。
“好看嗎?”葉蟬衣左手輕輕拂過那黝黑啞光材質的機械鞭,震手抖了抖。
鞭子扭身,像長蛇游動,滑過一道優美流暢的弧線。
宮九的眼睛瞬間通紅,緊緊鎖定那條鞭子,咽喉發干。
葉蟬衣看著對方的眼神,眸子冷色更甚。
她大拇指一推動。
啪啦啪啦——
機械鞭瞬間冒出細碎的幽藍火花,在鞭子上面蹦蹦跳跳。
宮九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
他往后折身一翻,消失在兩人面前。
葉蟬衣看著對方落荒而逃的身影,將鞭子重新收回,掛在腰后。
她重新伸手撈住君子的手掌,握在手心:“走,我們往……左邊去看看吧。”
左邊。
凌霜閣。
葉蟬衣和花滿樓剛步上臺階最高處,就瞧見被綁在柱子上,嘴巴塞著個大蘋果還用布繞著綁了一圈的宮主。
陸小鳳和楚留香背對大門,坐在凳子上。
瞧著好似逼供的場面,可“犯人”嘴巴又堵上了……
這是作甚。
聽到身后腳步聲,兩人齊齊回頭。
“花兄!衣衣姑娘!”兩人騰地站起來,朝二人奔去。
葉蟬衣和花滿樓對視一眼,快步走上去。
“花兄啊花兄!”陸小鳳雙眼眨也不眨看著花滿樓,“你可擔心死我們了。”
楚留香揶揄道:“要是再看不見你,小鳳凰就要變成烤鳳凰了。”
花滿樓聞言,輕笑出聲。
葉蟬衣嘖嘖看他:“你嘴角燎泡好起來了?”
“沒……”陸小鳳摸了一下自己臉側,燎泡還在里面活得好好的呢,“火還在,看來還是有變成烤鳳凰的危險吶。”他如是自我調侃。
這下子,葉蟬衣也忍不住笑起來了。
四人對視一眼,看對方那消瘦憔悴的模樣,忍不住仰頭笑起來。
罷了。
一群二哥,還好意思說大哥呢。
“對了,柳姐姐呢?”她四處張望著。
楚留香道:“過來看了一眼,說你已經找到花兄了,讓我們別急,她先去找點樂子,就跑了。”
找樂子?
有什么樂子是他們不能參與的呢?
“橘子皮老頭出現在這個島上了?”葉蟬衣瞬間明白。
沒想到對方出來得倒是快。
一般高手不都等別人打得差不多了,他才出來揮一揮手,帶走一片韭菜嗎?
橘子皮老頭畫風這么接地氣,倒是想不到。
不過……
“將花花擄走,是宮九的意思還是橘子皮老頭的意思?”葉蟬衣看向陸小鳳和楚留香。
兩人能將那女孩子綁上,想必是問出話了吧?
“不清楚。”陸小鳳攤手,“這姑娘嘴密,威脅毀容都說不怕,只說讓我們留在島上一個月,別的什么都沒透露。”
葉蟬衣覺得奇怪:“留一個月?干嘛?這是要請我們做客的意思?”
楚留香都攤手:“誰知道。”
“這么說,將花花困在那個什么浮屠塔……”
陸小鳳糾正:“聽說叫浮屠閣。”
“隨便就好。”葉蟬衣繼續道,“莫非是宮九自己的主意?”
陸小鳳用下巴點點里面的人:“你要不問問她?”
葉蟬衣試一下,她解開宮主腦袋后面的繩結,將蘋果揪出來。
“啊……”宮主被扯到牙齒,她狠狠嚼著嘴里的蘋果,對準陸小鳳,“噗……”
陸小鳳往后一跳,碎屑全部落在腳邊。
跳到旁邊,差點兒被殃及的葉蟬衣:“……”
“問你兩個問題。”她看向長得秀眉圓眼,俏麗漂亮的宮主,“抓花滿樓是誰的主意?將花滿樓困在浮屠塔又是誰的主意?”
宮主扭頭,不說話。
“行。”葉蟬衣將手中被咬的蘋果一丟,從地上撿了個小點兒的,整個塞進去,“那從今天開始,但凡有我在的地方,你都別想再開口說話了。”
她最近脾氣燥,沒耐心。
將她嘴巴上的布重新綁好,葉蟬衣解開她身上的繩子,換了系統出品的鐵索捆綁。
嘖,還帶機械密碼鎖呢。
高級貨。
“衣衣姑娘這是要做甚?”陸小鳳看她一頓猛操作,不太明白。
葉蟬衣將宮主拉動,往浮屠閣走去。
兩邊已通過話,知道雙方信息。
她本來就夠生氣了,聽到宮九居然安排花花過了這么久苦日子,心里更是被一股悶氣堵住,快要炸開來。
俗話說,內耗自己就是在消耗生命,與其這樣,不如創死別人,溫暖自己。
她覺得用在現今的情況,就十分貼合。
葉蟬衣左手將鎖鏈扛在肩上,右手拿著一根香蕉,慢慢嚼著。
嚼完,吞下。
香蕉皮往后一丟。
“干什么?”
她臉上露出個雪山崩塌,雪花如潮水滾落一樣,洶涌又冰冷的表情。
“那當然是拆了他的浮屠塔。”——
作者有話要說:
【①覺得自己普通什么的,只是花花自謙的想法,與小作者無關……】
第146章 拆掉他的浮屠閣
正午時分,陽光正盛。
天幕一掃濃霧彌漫的頹喪,烏云退去,金烏登頂。
海天一色,島嶼一點。
此刻。
葉蟬衣正將宮主拖到浮屠閣第一層中央的柱子上,把鎖鏈繞著柱子捆一圈。
宮主拼命掙扎。
可惜。
現在的葉蟬衣,已經不是當初初來乍到,身無武力,一袋米都扛不起的葉蟬衣。
她!
現在可是可以四兩撥千斤的人了!
將宮主壓制住,輕輕松松。
陸小鳳抬手敲了敲門窗和墻體的材質,道:“這里的墻壁和門扇,都是用鐵汁澆灌好幾層,兩邊再用堅固的石頭融上,怕是不好拆。”
葉蟬衣掰了掰指骨。
啪嗒啪嗒。
指骨一陣響。
她又轉動脖子幾圈,活泛筋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拆的東西,要是有,那一定是還沒有找到辦法。我來將東西拆下來,你們幫我丟出去外面!”
將腰包上的工具拿下來,葉蟬衣鼓起臉頰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先從拆閣內的機關下手。
浮屠閣第一層的機關不算復雜,大部分都是暗箭,她拆得輕輕松松。
就這玩意兒,比起青衣樓精妙的機關,還是要差一點兒。
拆完機關,葉蟬衣轉向大門。
大門也有機關,而且還復雜一些,相對耗費多了一些時間。
門扇沉重。
陸小鳳和楚留香兩人一起扛著,往外面丟去。
哐砰——
門扇和石板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動靜之大,讓山另一邊的人都聽見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
“哪里來的動靜?”
“不清楚,大概是后山的人又在練功吧?”
……
門扇砸落的聲音只是一瞬,山另一邊的人還不算警覺。
葉蟬衣繼續拆窗戶。
楚留香陸小鳳丟完門扇回來,花滿樓左手右手各一扇窗戶。
砰砰——
窗戶砸在大門上,比砸在石板上面的聲音要響亮許多。
甚至,因門扇和窗戶之間存在空隙,還有回響。
山另一邊正搖著骰子的人,手腕一哆嗦。
骰子都滾到地上去了。
“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啊?”
兩句話都沒說完。
砰砰——
那聲音一連響起□□次,才停下來。
“哪位前輩在練功?”有人嘀咕道,“怎么和拆房子似的,也不顧忌一點兒……”
過了半刻鐘,還沒聽到聲音響起的人,又重新招呼著,熱鬧起來。
“來來來,買定離手 !”
“大!大!大!”
“我押小!”
哐啷——
砰砰——
聲音又起。
莊家手中的骰子蠱沒有蓋子,只有一個破竹筒,手腕一抖,懸空打著轉的骰子立馬往下掉落,四散滾地。
“到底怎么回事兒啊?”
“后山沒人管嗎?”
“要不我們去看看去?”
……
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七嘴八舌鬧得很。
最終,看熱鬧的建議得到了大部分人贊同。
——人類的本質,有點兒八卦在內。
他們繞過山側階梯,往頂上走。
山林蒼翠,他們只能見到浮屠閣第五層和第六層,其他都被遮蓋住,絲毫瞧不見。
可這并不影響他們肆意討論。
浮屠閣內第三層。
葉蟬衣將宮主拉上去,手中拿著牛肉干在嚼,單手將人栓在柱子上,又摸出水袋來,仰頭虛空倒下,喝了一口水,再遞給花滿樓。
溫雅君子也在吃肉干,正口渴。
他接過水袋,喝了兩口,遞給旁邊的楚留香,楚留香喝完又遞給陸小鳳。
四人靠在窗臺邊上,邊上兩人歪歪斜斜,腳也交叉別著,一身痞氣,中間二人動作斯文優雅,仿佛哪家貴公子。
宮主盯著他們四個,眼睛都快要瞪裂開。
她要說話!
可惜,哪怕她在心里吶喊得快要把胸膛炸掉,也沒有人理會她。
宮主開始扭動身體,扯著鏈子,跺腳吸引注意力。
依舊沒人理會她。
他們拆窗拆門拆機關,哪樣動靜不比她抖動鏈子跺跺腳大聲?
四人吃完大塊牛肉干后,又啃了個從凌霜閣順來的果子,拍拍手繼續拆。
第三層、第四層……
機關一層比一層復雜,花費的時間自然也就一次比一次要漫長。
當然了。
動靜也一次比一次要大。
后山其他樓閣居住的人初時沒管,等鐵窗從四樓墜落。
哐——
發出仿佛撞鐘一樣,一直響個不停的噪音。
他們就很難當作聽不見了。
一位身穿飄逸長袍的老先生,走出不系樓,走到浮屠閣旁邊的石欄處,垂眸望著底下堆疊成小山的門窗和零碎機關。
他眸子抬起,從浮屠閣第一層看到第四層,恰見陸小鳳從光溜溜的窗戶口,往下丟機關匣子。
——零碎的機關匣子。
陸小鳳感覺到有人看他,抬眼望過去。
一個面容清癯,頗有文士風范的老先生,正順著唇下的花白胡須,朝他微笑點頭致意。
陸小鳳也朝對方笑了笑,拍拍手,返回繼續收撿東西,丟下去。
接住往后倒的鐵窗時,他順口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葉蟬衣剛卸下東邊窗戶,隔著一道綠影,和對面清癯的老先生面對面碰上。
老先生似乎對誰都和藹可親,和她對上視線以后,也是點頭一笑。
葉蟬衣禮貌點頭,繼續拆閣樓。
——不認識,不理會。
清癯老先生似乎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只是生出了看熱鬧的心情,通過窗戶拆卸之后露出來的大洞,看著他們在里面忙活。
此時此刻。
坐在山頂上盯著蒼翠樹林的人,已經打了很多個哈欠。
“怎么還沒結束?”
“真的有人在拆浮屠閣嗎?怎么還沒拆到第五層啊?”
“這一批隱形人,能耐這么高?”
往年送進去的死士,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哪里還有余力拆得東西砰砰響。
“會不會里面根本就不是在拆東西,只是打斗撞上鐵窗而已。”
“不可能。”有人信誓旦旦分析,“撞擊鐵窗的聲音和鐵窗掉落下來的聲音,那能一樣么!”
……
山頂上的人,為“到底有沒有人能拆浮屠閣”差點兒吵得打起來。
很快,他們就知道真相了。
葉蟬衣拆到第五層,卸下兩扇窗戶后,準備通通風,再歇一歇,吃點兒“有窮”牌雞腿填填肚子。
陸小鳳剛接過窗戶往下一推,就聽到對面有人大喊:“你們瞧!真有人在拆浮屠閣!”
砰——
天地有回響。
隔著高聳樹木的尖頂,高居浮屠閣第五層的四人,抬眸望過去。
對面山上人影一條條立著,密密麻麻,像一群螞蟻直立站在一個饅頭頂端。
“竟真有人能拆浮屠閣!”
一聲聲驚嘆,從對面隨風送來。
剛撕開包裝,準備吃雞腿的葉蟬衣,還怪不好意思地揮舞著手臂,禮貌性回應著喊了句:“山那邊的朋友們,你們還好嗎?”
山那邊的朋友們愣了一下,也揮舞著手臂,踴躍回道:“我們很好!閣下威武!”
好久沒瞧見新面孔,沒想到新面孔還是個活躍的人。
他們心里開心得要命。
葉蟬衣聽到這句話都呆住了。
她扭頭看其他三人:“這是和我們一伙兒的?”
“沒吧……”陸小鳳也疑惑,“我們不是四個人一起來,誰也沒帶上嗎?”
花滿樓和楚留香安靜咬著雞腿,沒說話。
料想事情發展應當不會太過正常,他們聽著就好。
葉蟬衣抓著雞腿,用力咬上一大口,嚼嚼吞咽下去,扯著嗓子喊道:“朋友們,你們和浮屠閣有仇嗎?”
那邊嘰里呱啦異口不同聲,根本不曉得在說什么。
半個雞腿下肚,那邊才選了位代表,興奮與他們對話:“沒有!我們都是前山的普通守衛,聽聞后山浮屠閣是你們死士的墳塋,從未有人能完整走出來,不死也會一身傷……咳咳。”
那人嗆風了。
葉蟬衣啃完整個雞腿,那邊才繼續:“今日見閣下能安然拆掉浮屠閣,無人阻撓,大為驚奇,特來看熱鬧!”
哦,是敵方隊友。
與他們無關。
“謝謝捧場!”葉蟬衣只能這么回話。
剛仰頭給自己倒了一口水的陸小鳳:“噗……”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躲開,嫌棄看他:“這么大個人了,喝水都不會,你別把水噴回水袋里了吧?”
這可是四人份的水!
陸小鳳抹了一把嘴巴,心道,還不是她那一句“謝謝捧場”給害的!
那可是無名島的人,他們說不準什么時候要霍霍的對象!
這一聲“謝謝捧場”,難道他們衣衣姑娘,當真半點兒不會覺得心虛嗎?!
有山那邊的朋友幫忙搖旗吶喊,不再寂寞的四個人,拆卸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三刻鐘過去,四人已經坐到了浮屠閣頂上,隔著蔥綠林子,用水袋敬了他們一口水。
更過分的事情出現了,那邊的人居然舉起酒壺。
“閣下!過來一起吃肉喝酒!”
葉蟬衣扭頭看陸小鳳:“你確定這些不是你行走江湖的時候,交的某些酒肉朋友?”
他們拆的是無名島上的浮屠閣啊!
無名島的!不是他們自家的!
陸小鳳:“……我沒有這樣的朋友。”
別想他背鍋!
花滿樓和楚留香:“……”
知道事情不會正常,但也沒料到這么不正常。
葉蟬衣還揮舞手臂回話:“好!等我們歇一陣再過去!”
山那邊的朋友激動得跳起來:“好!我們等你們!”
花、陸、楚:“……”
日暮即將降臨。
天色將暗,未暗。
黃昏的春風,將海水咸腥的氣味,挾裹著沙灘沙礫被曬過的微焦味道,混上草地、鮮花、林木、巖石的氣息,全部送到四人面前。
花滿樓聞著鼻尖氣息,聽著海浪濤濤,林木沙沙,臉上露出個平靜又溫暖的笑容。
葉蟬衣托著腮幫子,側頭看花滿樓被夕照金橘色勾勒的側臉。
真好看。
她那顆急躁不安的心,此刻才算是安靜下來。
陸小鳳用手肘抻楚留香,使了個眼色。
楚留香搭著他的肩膀,傾身看葉蟬衣掛著笑的臉,以及那一雙盛載著春風夕陽,水潤發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面,半片輪廓燦燦的黑影占據。
——那是他們花兄。
陸小鳳滿足縮回腦袋,對著楚留香擠眉弄眼,齊齊露出個心照不宣、滿足不已的笑容來。
有朋在身邊,樂此不疲矣。
暮色四合。
太陽完全沉淪山谷。
云層頑強留著一絲薄薄的天光,將島嶼照出大致輪廓。
“年輕人,餓了吧?”與浮屠閣四層平齊的山道上,那個清癯的老先生朝他們招手,“前山有篝火會,既然他們都邀請你們了,不如一起去看看?”
葉蟬衣看著對方的眼神,露出個笑容來:“好啊。”
他們踩著瓦片,展手往下跳落,穩穩站在山道間,朝老先生拱手。
“多謝邀請。”
清癯老先生只是一笑,便先行走在前面帶路。
他的腳步虛浮,瞧著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科舉進考的文官。
葉蟬衣對著那逐漸隱入蒼翠山林的背影,突兀問上一句:“敢問老先生如何稱呼。”
那身影轉過來,半邊落于暗色樹影里,半邊露于殘存天光中。
對方用那淡泊悠遠的聲音,說:“老夫姓原,號東園。朋友們給面子,都叫一聲東園先生。”
他說完,輕點頭,完全隱入重疊昏暗的樹影之中。
天光一收,大地驟然陷入黑暗。
原東園,無爭山莊現任主人,原隨云親生父親。
“竟然是他……”葉蟬衣呢喃,“他也在這無名島上。”
陸小鳳有些擔憂:“原隨云乃是原東園獨苗,我們之前將原隨云整那么慘,對方不說記恨,起碼對我們也不該有好眼色。事出反常,必有不妥。”
花滿樓慢行于黑暗叢林里,步伐穩健,不疾不徐。
“或許,原老先生通曉事理,并無遷怒。”
君子想法,總是愿意把人往好處想。
楚留香慢慢補充一句:“還有一種可能。對方心里或許記恨,卻不動聲色。”
“要是楚兄說中,那就麻煩大了。”陸小鳳嘆息,“心中滿是仇恨,還能表面淡然自若的人,最是可怕。”
就如同當初的原隨云。
多少江湖高手,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六七年!
六七年前,原隨云也不過十八九歲罷了!
虧得碰上的是衣衣姑娘,才能傷亡甚少地智擒賊人。
葉蟬衣跳下石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應付著唄。那將我們引來無名島的人,到現在都不露面,就連宮九也不和我們正面碰上。他們要打的主意,恐怕大著呢……”
下到階梯,穿過樹林小徑,往高山石階邁去。
葉蟬衣總感覺好像少了點兒什么的樣子……可是,又想不起來。
罷了,應該不重要。
背后浮屠閣,被綁在六層正對高山位置窗口的宮主:“唔唔!”
混賬!她還在這里啊!!
她死死盯著那爬上山端也沒有回頭,直接走下環山階道的四人,恨得快要將腳下踩出一個洞來。
王八蛋!#%¥##¥%T…………
宮主罵人的話,都在心中紊亂了。
“阿嚏!”葉蟬衣捂著口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花滿樓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蓋到她肩上圍住:“很冷嗎?”
溫雅君子伸手,將她右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捂熱。
哎喲喲,不得了。
現在都開始主動牽手了。
差點兒拜堂洞房的人,就是和之前不一樣。
陸小鳳盯著那握在一起的手,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比自己和美人春宵一度都要高興。
他用手肘撞旁邊楚留香。
快要內傷的楚留香:“……”
他無奈把陸小鳳的手肘擋住,點頭。
知道,瞧見了!
溶洞前,草地上已用石頭隔絕一大圈,正燒著熊熊篝火,烤著兩只羊。火堆旁邊緊挨著,還有一個能裝人的大鍋,里面燉著五香牛肉。
陸小鳳聞著味道,人已經走過去,自然地和掌勺的哥們打關系。
原東園坐在火堆前,雙手展開,對著火堆取暖。
葉蟬衣見狀,拉著花滿樓走過去,在他旁邊的石頭上坐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往溶洞吆喝著他們進去一起玩搖色子、翻牌九的“朋友”走去。
他瞧瞧里面的情況去。
“原老先生是原隨云的父親?”葉蟬衣開門見山,直述來意。
她也展開雙手,烤火取暖。
原東園將手掌翻過來,暖暖手背:“是。隨云正是逆子。”
他也直接承認。
葉蟬衣拉過花滿樓的手,一起烤火:“我能問問,為何原老先生一身淡泊名利的模樣,會教出原隨云這樣……截然不同的孩子?”
“是我的錯。”原東園看著火光的眼神,有些空泛,“我無意名利、武學、家財,便以為隨云應當似我一般,不能追求任何外物,縱情山水之間。哪怕一雙眼睛看不見,但心中有山水,便無處不是樂園。”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帶著點兒對往事的思念,以及……悔恨。
花滿樓用那溫和的聲音,緩緩說著安慰人的話:“原老先生想的也沒有錯,何必怪責自己。”
原東園看著花滿樓,苦笑:“不,隨云和你不同。這句話,我若是對你說,你肯定會覺得找到知己一般,心中溫暖。可隨云是個好強的孩子,我總擔心他過剛易折,便想著將他一身鋼骨化作柔韌青竹……這已經想錯了。”
溫雅君子輕聲道:“原老先生……節哀。”
葉蟬衣也放低聲線,說出帶著安慰意思的“節哀”。
原東園的話,她暫時不全信。
且看往后。
“喵~”貓貓從黑暗的林子里面冒頭,用小肉墊試探著,踩了踩葉蟬衣后背。
“小葉子!我回來了!”
葉蟬衣回頭,將貓貓抱起來:“統統!你上哪里玩了,擔心死我了!”
她往小貓咪額頭上吧唧一口。
準備翻白眼的貓貓,用肉墊捂著臉。
哎呀呀,干嘛親她啦。
葉蟬衣低頭垂眸,順著小貓咪烏黑亮澤的毛發——就是陸小鳳以為用墨汁染成的那款皮膚。
無名空間里。
某人盤腿坐在地毯上,用手肘撐著膝蓋,五指撐著臉蛋,抬頭看屏幕:“統統,地圖踩出來了?”
小貓咪推了推眼鏡,嚴肅點頭:“一天下來,都跑完了,而且人也都掃描了做成檔案。”
葉蟬衣一把子撈過拿著教鞭的可愛小貓咪,吧唧又是一大口。
“統統賽高!我們家統統果然是我的得力好助手,是三千世界最最最厲害的統統!能和統統綁定,真是我的榮幸!”
被彩虹屁哄得暈頭轉腦的小貓咪,數據詭異閃爍了好幾下。
以至于一不小心,再度忘記了當初某個人說過,會好好努力讓她躺贏的事情。甚至還糊里糊涂,又答應幫忙辦兩件事情。
定時監測每個小系統動態的主系統,注意到詭異斷裂片刻的數據。
祂循著數據抽查,點開:“……”
怎么又是這個宿主?!
“好了……”貓貓艱難抵抗滿足她虛榮心的吹噓,“小葉子,你要正經點兒。”
盤腿坐著的人,馬上挺起腰來,正坐著肅然道:“統統,你說。”
貓貓:“……”
不是表面正經啊喂!
算了。
小貓咪扶好眼鏡,點著地圖:“你看這個島嶼的分布圖,基本由沙灘、樹林和山石組成,沒有太多的平地,有兩處稍微廣闊一些的地兒,但都是草地,沒有栽種東西。”
“也就是說,橘子皮老頭兒拿到毒花以后,并沒有栽種在無名島上?”葉蟬衣捏著下巴思索,“蝙蝠島沒有,無名島也沒有……”
她驀然想起領隊說過的話。
“那個領隊說,牲畜不在那個林子里面蓄養,是真的?”
貓貓將地圖拉近,讓她看:“對,這里面是一個溫泉,流淌出來的溪水都是熱的。”
葉蟬衣挑眉:“難怪溪流冒熱氣,還有這么多反季節水果可以吃。”
“還有……”貓貓肅然道,“這里面有地下洞穴三十多,里面很多人。有兩個家伙看起來很強,資料顯示他們叫上官金虹和荊無命。”
葉蟬衣:“!”
忽感前路之艱難。
“等等……”她又想到了剛才的關竅,“那個領隊不是說,他們有種東西、養牲畜?那這個島上沒有的話……”
一人一喵對視一眼,得出一個驚天結論。
“還有一個海島!”
第147章 七個反派
葉蟬衣的腦袋,往旁邊一砸。
她感覺自己的頭即將要炸掉……
花滿樓肩上一重,趕緊低聲關切問道:“怎么了?”
“可能是吹了太久的風,有些頭疼。”她又往溫雅君子脖頸處鉆了鉆。
花滿樓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并無發熱的情況,于是伸手替她揉著。
“有沒有舒服點兒?”
葉蟬衣點頭:“有。”
花滿樓便繼續幫她揉,葉蟬衣便繼續在無名空間盯著地圖和島上人物資料圖頭疼。
很好。
上官金虹、荊無命、原東園、橘子皮老頭兒、宮九、黃山古松居士、木道人,這七個人集齊是想要召喚神龍嗎?!!
不過橘子皮老頭兒并不在無名島上。
葉蟬衣用腦袋哐哐撞君子。
“要不……我們先去里面坐坐?”花滿樓說的里面,指的是溶洞。
葉蟬衣點頭,隨著花滿樓的力度站起身來。
咕咚——
專心在無名空間和自家宿主分析情況的小貓咪,一身價值兩千三的皮膚,滾落在地。
貓貓一臉懵圈。
“小葉子!”貓貓怒吼。
葉蟬衣清咳一聲,蹲下來,撈起小貓咪:“對不住了統統,頭太疼,一下子沒想起來你在我膝蓋上。呼呼——吹吹,不疼了。”
小貓咪木著臉,用肉墊把葉蟬衣的臉推開。
哼!
不原諒!
他們進到山洞,山這邊的朋友個個熱情如火,要拉他們一起玩骰子。
葉蟬衣揉著額角,一臉痛苦拒絕。
她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靠在花滿樓肩膀上,極其小聲和他對著小貓咪踩點找來的情報。
“我太命苦了……”葉蟬衣假哭,“別人一次對付一個BOSS,憑什么我就要一次對付七個那么多!天殺的反派!造孽,太造孽了啊!”
花滿樓有疑問:“波斯?還是博思?”
反派他知道,衣衣常常念叨,就和做盡壞事的混蛋意思差不多。
但這“波斯”……難道不是地名嗎?
“這是老板、幕后操縱者的意思。”葉蟬衣不假哭了,正經起來,“這里面,黃山古松居士最好對付。宮九功夫雖然高,但是他和原隨云一樣,有著自己顯而易見的缺點。要是找準了點來攻擊,哪怕武功比他低很多,也能輕易制服……”
比如,一人使用鞭子抽他,一人候在旁邊將人捆綁,效果一準兒好!
宮九其人就是受虐狂,一被打就興奮到控制不住自己。
“荊無命其人,是上官金虹的影子,他這一生沒有任何在乎的人和事物,一心一意只對上官金虹……”
說到這里,葉蟬衣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她和貓貓確認:“荊無命,性別男?”
小貓咪拉出資料,指著屏幕,上面性別一欄,的確寫著“男”。
好吧。
是她沒有古人精神,不懂士為知己者死的情懷。
“再說這坐擁千萬身家的上官金虹,為人除了高傲以外,真找不出第二個弱點,他對世間一切無情,哪怕荊無命為他豁出性命,等荊無命失去利用價值以后,恐怕他也能毫不猶豫丟棄。就像他丟棄以前的護衛一樣。他冷靜得太可怕了,而且一雙子母龍鳳環,幾乎比小李飛刀還要例無虛發。”
花滿樓輕聲安慰:“性子高傲,本身便是缺陷。比武之中,本身就輕易容不得輕視對手。這便是他的致命弱點,又怎會無法對付?”
葉蟬衣嘆氣:“可還有原東園、橘子皮老頭兒和木道人。”
“或許……”花滿樓還比較樂觀,“原老先生和木道人兩人,只是湊合出現在海島上呢?”
他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帶著太大的疑問語氣,顯然自己并不這樣認為。
若是無事,又豈能這么湊巧。
君子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葉蟬衣只能說:“但愿吧。走一步看一步咯……”
她重重吐出來一口氣。
五人里面,除了原東園從來沒出過手,資料并無記載以外,武功最高的是木道人和上官金虹。
屬于……
剛好壓他們一頭的存在。
摔!
他們三個月跨進大宗師巔峰,葉蟬衣本來還有點沾沾自喜,結果一對比就要完。
不行,不能這么想。
上官金虹和木道人都是老家伙了,他們多年輕!
要是同年齡段相比,他們倆連宮九都不如!
這么一想,她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和陸小鳳做朋友就是好,自我安慰這一套,可以學得特別熟練。
“走吧。”葉蟬衣站起來,“我找老楚,你找老陸?”
花滿樓見她重新打起精神來,放心笑著點頭:“好。”
兩人散開,交錯時間說悄悄話。
瞧著,就像是商議賭桌上的事情一樣。
“商量好了沒有?”莊家看著他們,一臉懷疑,“你們不會是要出千吧?”
葉蟬衣擺手:“說這些……我們就是囊中羞澀,要謹慎下注。”
楚留香握拳輕咳一聲,掩蓋住自己剛才變化的神色。
驟然聽到這島上高手那么多,稍稍失態,也算情有可原。
“我們決定好了。”
他將銀兩壓到“大”那邊。
莊家揭開竹筒。
“四三六,十三點大。”
葉蟬衣立即道:“你看,我就說謹慎點肯定有好處!”
已經輸掉一荷包銀兩的楚留香,摸摸鼻子:“衣衣姑娘說的是。”
葉蟬衣將銀兩撈回來,裝進楚留香荷包。
莊家懷疑看著他們,搖晃過后,將竹筒砸在桌上。
“下注。”
葉蟬衣用眼神盯著莊家,在楚留香耳邊嘀嘀咕咕。
莊家:“……你們離賭桌遠點兒。”
他怕這一臉精明的兩個人出老千!
不然,那個一直輸的公子,怎么這幾把全是贏!
這話……正合葉蟬衣的意思。
她擺出“你怎么不信我,我真是好委屈”的表情,利索后退七八步:“夠遠了吧?我們能商量了沒有?”
莊家看著老遠的一段距離:“隨你。”
總不至于這樣遠,也能作弊。
“……事情就是這樣。”說話聲音小如螞蟻的葉蟬衣,松開自己的手背,對莊家道,“我們決定好了 ——三十兩,小。”
她將銀子拋過去。
莊家開竹筒:“一一二,四點小。”
他目瞪口呆看著葉蟬衣。
葉蟬衣拍拍手:“也就贏了六把而已,這么驚訝看我作甚。”
莊家沒說話,旁邊的人嘀咕:“姑娘啊,可你一共就賭了六把!”
“才六把!”葉蟬衣過去收起銀兩,大氣道,“我們湊個十全十美怎么樣!”
莊家:“……”
您倒是瞧瞧我高興不高興。
葉蟬衣又贏了一局,就不玩兒了:“你們手氣不太行,我不和你們玩兒,換一桌。”
楚留香聽到,莊家重重舒了一口氣。
他無奈輕笑著,搖了搖頭:“衣衣姑娘又何必恐嚇他們。”
“我只是將你打探消息送出去的銀兩贏回來而已。”葉蟬衣將荷包拋回給楚留香。
打探消息就打探消息,傷害荷包做甚。
荷包又沒做錯什么事情。
她背著手,走向陸小鳳,開口就是:“怎么樣?輸了多少錢?”
和楚留香故意在輸錢不同,陸小鳳他是愛賭,但是技術真的……菜。
四人一起打麻將,回回都是他承擔所有,回回都是他想要通宵不結束。
陸小鳳:“……五百兩而已,也不多。”
他說得心虛,趕緊轉移話題:“花兄把事情都和我說了。”他壓低聲音,用手擋著,“木道人其人素來游戲風塵,愛圍棋愛詩酒,可沒聽說他愛爭權奪利、私攬錢財啊。”
葉蟬衣舉了個足以說服他的例子:“霍休還醉心山野,退避紅塵,不問世事呢。”
陸小鳳:“……”
“能被人隨便看出來的野心,還能叫野心啊?”她含糊著聲音道,“他帶著黃山古松居士來了,我跟你演一場戲,給你個機會主動接觸他。”
陸小鳳:“?”
“五百兩是吧?”葉蟬衣就著那含糊的勁兒,做出咬牙切齒的模樣,“陸小鳳你現在出息了?輸個五百兩不是錢,是打水漂的瓦片對嗎?”
陸小鳳:“!”
不是,這戲是不是來得太快了。
他沒準備!
“我看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她反手摘下腰后的鞭子,手腕一甩。
啪!
破空聲還帶呼嘯回轉。
陸小鳳往后退兩步:“不是……花滿樓、楚留香,你們倆不勸勸?”
他可還沒同意一起演呢!
衣衣姑娘這一副老娘教訓頑皮孩子的架勢,是要鬧哪樣啊!!
花滿樓擺出淡定微笑的模樣,語帶促狹:“不勸。我想看你改這個壞毛病,已經想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我要學會珍惜。”
楚留香摸著鼻子,亦是展顏一笑:“我等這一天,也等了蠻久了。”
團“寵”陸小鳳目瞪口呆,轉身就跑。
剛跑出溶洞,差點兒撞上人。
他趕緊扭身躲開。
那人見陸小鳳撞來,也扭身躲閃。
“年輕人,走路小心些。”一道帶著空曠回響,沉暮嘶啞的聲音,這么說。
說話的人戴著一個黑紗斗笠,從頭到尾罩在紗布里。
在他背后,還有一個穿著講究,臉部光滑白凈,看不出年紀的男人。
葉蟬衣警惕盯著這個人,挪開腳步,讓出一條路來。
兩人卻并不進溶洞,只是走到原東園旁邊坐下。
“東園先生,別來無恙否?”戴斗笠的人說。
原東園口吻平淡,十分客套:“尚好。老刀把子和表哥風采依舊。”
不熟?
葉蟬衣推了一把陸小鳳:“你去,假裝道歉,探探虛實。”
陸小鳳:“?”
他們初來乍到,無論怎么打探都算正常吧?找個借口囫圇一下,大家也就心照不宣揭過去了。
說來說去。
陸小鳳覺得,他們就是要看自己笑話。
唉。
損友。
他認命走過去:“老先生,剛才差點兒撞到你,真是對不住了。”
“無妨。”化名老刀把子的木道人,一副并沒有在意的樣子,也一副并不想要理睬陸小鳳的樣子。
陸小鳳摸摸自己唇上修剪整齊的小胡子,轉身朝葉蟬衣聳了聳肩膀,攤手。
瞧。
人家不接招。
便是在這樣的時候。
陸小鳳背后,有一片寒光折射。
“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咳,這是最后一個副本了,因為要搞大事情,所以前期有些鋪墊比前面所有副本都要多,耐心看一下哈~看的時候,不要忘記小葉子的本質是什么,輕易信了她的邪。ps:目前要寫番外,一個是“父輩愛情故事”寫花爹花娘年輕時候的愛情故事,一個是準備寫些婚后生活(甜蜜的,霍霍其他江湖敗類的事情),花花練到天人之境后,眼睛恢復正常,可以來點眼神的感情戲了。除了這個以外,大家還有沒有想要看的番外,可以先報一下,我看著寫點小大綱,番外……還沒有準備大綱。】
第148章 奇葩商品:飛翔小香豬
冷白的光一閃。
葉蟬衣三人就動了。
花滿樓拉著陸小鳳的手腕,往他們三人身后一藏,葉蟬衣和楚留香從腰間抽出折扇,兩邊反手一甩,朝“表哥”的脖頸處橫過去。
時間仿佛靜止。
嗶啵——
火苗跳動,火星濺射。
老刀把子一手握住“表哥”拿著匕首的右手,一手拉著“表哥”的衣領,往后一拖。
正在燒烤、煮湯、開賭的山前守衛,全部停下手中動作,警惕往懷里探取什么東西并且隨時準備丟出來的模樣。
似乎只要他們敢輕舉妄動,這些人就會立刻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葉蟬衣眸色冷厲,又恢復了那冰雕雪琢,淡漠冷銳的模樣。
猶如一株在天山雪池最高處,迎風搖曳的冰蓮花。
美得不近人情,漠然得毫無人氣。
撲面而來的寒涼氣息,令“表哥”半具照耀在火堆暖光中的軀體,也感到冰雪粒子撲面而來的寒涼透骨。
“老陸要是傷一層油皮,我就將你的皮刮下來,給他賠禮。”葉蟬衣這話冷得,像是將人丟進了冰池里面浸泡一樣。
“表哥”難以抑制地打了個寒顫。
老刀把子拉著他領子的手一松,他就直直往地下倒去。
葉蟬衣和楚留香這才收起甩出利刃的折扇,直起身來,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坐落一旁的石頭,朝烹飪的守衛招手。
“朋友,麻煩來一碗牛肉湯。”
守衛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復神色,一副山頂吆喝時的二愣子模樣:“好咧!等等。”
四周又恢復了歡騰的熱鬧,只有“表哥”一個人墜在冰海里,反復沉淪。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額上的冷汗,臉色蒼白中透著鐵青。
剛才。
他是真的感覺到,對方想要殺了自己。
急促的心跳,久久未能平復。
篝火會不唱歌也不跳舞,一群人就是玩牌,各種局擺開玩兒。
玩得累了就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或者從小羊羔身上片一大塊肉下來,大快朵頤,就著烈酒下肚。
葉蟬衣他們玩了一陣,沒從這群人嘴里拿到什么消息,便提出四處走走。
作為前山守衛,這群人也不在意,只是叮囑,千萬莫要到沙灘旁邊那林子去,里面鬧鬼。
葉蟬衣隨口應著,好似很聽勸的模樣,回到后山去。
老刀把子、“表哥”和原東園他們三個,也順道一起回。
穿過樹林小徑,邁上石梯,葉蟬衣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么。
她把宮主給整忘了!
抬頭看向最高處的浮屠閣,一層層失去門窗的樓層,像是瞪著黑洞洞眼睛扭曲吶喊的亡魂。
瞧不見宮主還在不在。
大概率已經被宮九救走,就不去看了罷。
省點力氣。
她這一停頓,老刀把子他們便越過四人組,往前走了。
“怎么了?”花滿樓輕聲問。
葉蟬衣仰頭看著三面林木環繞的浮屠閣,來了句:“你看浮屠閣那些洞口,像不像亡魂張開嘴巴在喊冤。”
刺溜——
前面的“表哥”,踩中光滑鵝卵石,差點兒摔一跤。
他下盤還算穩,沒真摔。
葉蟬衣揚眉。
咋滴,這人還參與過浮屠閣的事情不成?
一副心虛模樣。
兩行人繼續往前走。
剛走到樓閣環繞的空地上,那堆疊了一個午后、半個夜晚的門窗,就歪歪斜斜地往下滑落。
砰砰——
鐵窗順著石階,快速滑落下來。
鐵山傾倒如雷鳴。
葉蟬衣他們離得遠,馬上就施展輕功,落到兩邊的高樹上。
老刀把子他們本就走到半道階梯上,鐵山直接倒下來,轟隆隆好大一陣仗。
這種時候再往旁邊躲,已經不可能了。
不得已。
他左手一個原東園,右手一個“表哥”,直接拉著人飛身而起,一躍騰空,點腳踏著傾倒的鐵窗,翻越過去。
落地后,他黑紗背后的眼睛,直直注視著葉蟬衣所在的方向。
小小女娃,連這樣的事情也能預料?
葉蟬衣腳弓踩著樹枝,往下一跳:“兩位前輩沒事吧?”
她特意忽視老刀把子遞過來的審視眼神。
這事兒,還真不是她特意安排。
不過對方大概也不信。
“沒事。多謝老刀把子救我一命。”原東園將自己被抓亂的衣領,重新理順整好,拱手道,“我先回不系樓了,失陪。”
他橫手在腹,邁著虛浮的步伐,往山道走去。
葉蟬衣瞥了一眼,視線收回來對上老刀把子探究的眼神:“老刀把子前輩?聽這名字,您肯定就是這無名島島主吧?我們四個今晚住哪里?”
老刀把子挪開視線,指向不系樓隔壁:“我不是。那座,清溪園。”
他言簡意賅說完,就往左邊走去,似乎真的一點不想理會他們的樣子。
葉蟬衣朝另外三人使了個眼色,往老刀把子說的方向走去,去到一處幽清寂靜的小院落。
清溪園中,有一條小溪橫貫南北,從院子兩端穿過,中間挖了一池水,還鋪上石板,瞧著像個浴池模樣。
她看著煙氣裊裊的水池,伸手摸了一下,水暖。
他們四人進到廳堂,點亮燭火。
花滿樓去將一側竹簾拉起,通風透氣。
窗外竹影搖晃,水霧漫漫。
葉蟬衣屈指敲著桌面:“伙計們,上島第一日,有何感想啊?”
“牛肉湯和小羊羔不錯。”陸小鳳順著自己唇上的小胡子,“就是……這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差了點兒,到現在都沒有露面。”
花滿樓找來一套茶具,在泉水邊上洗凈,開始給火爐點火。
“陸大俠認為,主人家何故慢待我等?”
呼——
火折子吹起,引火碎棉被點著,燃燒炭火。
花滿樓將銅壺擺上,翻出茶罐來。
陸小鳳屈膝坐在蒲團上,沒個正形:“有兩個猜測……其一,主人家故弄玄虛,想要磨磨我們的耐心;其二,自從蝙蝠島上一別,至今已有幾月不見,對方肯定想要試探我們一番,看看我們有沒有長進。”
“陸兄所言有理。”楚留香伸手,給花滿樓按著跳動的油紙包一端,好讓他順利鑿碎茶餅,不被干擾。
葉蟬衣一手按住油紙包另一端,一手橫在曲起的膝蓋上,看著陸小鳳:“還有嗎?有沒有覺得特別蹊蹺的地方。”
“那可多了。”陸小鳳放下曲起的腿,兩手往后一撐,雙腿伸得直直的,“像原老先生微妙的態度,說不準他到底是不是被無名島收買了;像那個老刀把子,對我們似乎格外嫌棄,又不得不接待一樣……”
葉蟬衣看溫雅君子幾乎不發出聲音鑿茶餅的溫柔動作,轉頭看了陸小鳳一眼:“繼續。”
“還有那個自稱是宮九妹妹的宮主,有點像當初將宮九救走的人;說自己是前山守衛那幾個人,看似稀疏平常,還有些傻里傻氣,但內里殺氣濃重,警惕,不是什么簡單貨色。”
陸小鳳撐著的手,交叉往腦袋后一別,躺倒下來。
“更不用說那什么鬧鬼的林子,更是奇怪中的奇怪。”
他感覺他們現在,就像是被一團濃霧包裹住一樣,云里霧里,什么東西也看不清楚。
真是憂愁。
“林子鬧鬼的事情,聽得最多。”葉蟬衣盯著花滿樓寬厚的手背,那指骨起伏的樣子,漫不經心道,“既然多次強調,那必定有蹊蹺,我們……”
陸小鳳一個猛子扎起來,興奮道:“連夜去探探?”
葉蟬衣抬眸看他,眼帶譴責:“說什么呢?我們是這種不聽勸,搞事情的人嗎?”
這話一出,花滿樓鑿茶的手都停下了。
“我們不是嗎?”陸小鳳大為驚奇。
葉蟬衣:“……反正這次不搞了,人生地不熟,想逃還得有船。搞事情的話,不好全身而退,不劃算。”
“那我們就靜候對方出招,見招拆招?”陸小鳳懷疑看著她,“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
葉蟬衣揚眉:“那肯定不是,得想個辦法四處拱火,將能惹毛的全部惹毛,找個借口將他整個無名島翻過來。我就不信了,真做到那地步,背后那人還能不出面?”
楚留香插一句話:“背后之人說不準就是橘子皮老頭兒,伯母此去,怕是就沖著他去。恐怕我們將這里鏟平,對方也不會回來處置。”
“隨便。反正一方面可以探探對方的底線何在;另一方面嘛,一把手不在,二把手也有吧?能逼出來就行。”葉蟬衣一臉無所謂。
“我們今晚真的不去搞事情?”陸小鳳還是不敢相信,“就老老實實睡一覺?”
葉蟬衣瞥眼看他:“你是太閑了?坐船這么多日還不累是吧?要不你將會的刀法、拳法、掌法之類的全部耍一遍看看?”
“別……”陸小鳳摸摸胡子,重新倒下,“那我還是睡覺得了。”
睡覺不比練武舒服一百倍?
不約不約。
咕嚕——咕嚕——
水燒開了。
嘩——
茶被沖開,洗了一道。
花滿樓重新倒一輪水泡茶,將銅壺放回爐子上。
“走了。”
葉蟬衣看向背后:“花花現在耳力大增,這么輕微的動靜都能聽到。”
清溪園這一圈,她敢肯定絕對沒人能靠近,對方少說也得在林子邊緣偷聽。
“嗯。”花滿樓笑道,“哪怕是死人躺在那里,風吹過也有聲音將他位置泄露。”
聽得葉蟬衣都想學“聽聲辯位”了。
媽媽惹,這簡直就是作弊的最佳武學。
陸小鳳重新坐起來,俯身靠近,手肘撐在竹桌上:“橘子皮老頭兒不在,現在島上就這么些人,我們要不要……”
“那當然了……”葉蟬衣嘿嘿笑著,將聲音拖長,“我們是那種老實人嘛?”
兩個愛鬧騰的人,眼神一對,滿眼都是要鬧事的節奏。
花滿樓將分好的茶推過去:“那也等喝完茶,再來定奪。”
“我們今晚先整那個叫‘表哥’的,給老陸出一口氣。”葉蟬衣哼唧一聲,“花花和老楚文筆好,有個八卦報的初稿,需要你們潤色一下。”
她從袖管里面掏啊掏,掏出來一卷四疊的小報來,交給花滿樓:“剛巧,你們能在這里為我們兩個打一下遮掩,假裝今晚都是意外,我們壓根兒就沒出去。”
這種事情,花滿樓和楚留香駕輕就熟,滿口答應。
為了避免萬分之一的意外,他們還是用了化妝假人替代他們躺在臥榻上,假裝他們只是睡著了。
搞定這些以后,兩人換一身夜行衣,戴上面具出門去。
“表哥”住的地方,離老刀把子并不算遠,他們得很小心才行。
葉蟬衣在一堆奇葩商品里面抉擇,最終選中了“飛翔小香豬”來做道具。
【商品:飛翔小香豬
時效:如無意外100次,一次24小時,如有意外另外算。
商品詳情:你喜歡寵物嗎?熱愛小家伙們毛茸茸、滑溜溜的手感嗎?享受小家伙們親熱黏著你、圍著你的腿轉悠、拱著你要親親抱抱舉高高的的感覺嗎?那么!小香豬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們家小香豬,還會飛呢!你買不了上當,買不了吃虧!
使用指南:開啟小香豬時,記得默念指定“鏟屎官”哦,不然一家人那么多,小香豬怎么知道誰才是它的最愛呢?時間結束,飛翔小香豬自動回收背包,無需四處亂找。】
趴在屋頂上的陸小鳳,看葉蟬衣拿出來的巴掌大小豬,懵掉。
葉蟬衣瞧著小香豬左耳的綠色蝴蝶結,有些嫌棄,她掏出一朵比豬腦袋還要大的芍藥花,給它右耳戴上,將綠色蝴蝶結蓋住。
漂亮,可愛。
“你哪里來的豬?”他用嘴型問道。
為了甩鍋,葉蟬衣果斷指向蹲在屋頂,隨時準備替她轉移注意,順便將“表哥”慘狀錄下來的小貓咪。
“統統在林子里叼的。”
小貓咪:“?”
陸小鳳看著嘴里叼小魚干的貓貓,又看看那巴掌大的小香豬,覺得……應該合理?
葉蟬衣掏出一粒黑色巧克力,塞進小香豬嘴巴里,同時在心里默念“表哥”真正的名字。
等小香豬將巧克力嚼完,她把瓦片拉開,塞小香豬進去。
陸小鳳:“!”
這豬摔下去會死吧!
他的擔心,下一秒就粉碎了。
只見小香豬背后“嘭”一下冒出一對翅膀,扇著小翅膀穩穩當當向床鋪那邊的“表哥”靠近。
目瞪口呆陸小鳳,默了。
這世上竟有毒藥能讓小豬長翅膀?
豬都長翅膀了,那么,距離豬上樹還遠嗎?
“快,我們離遠一點,用望遠鏡看。”
為了安全,葉蟬衣不得不忍痛遠離,幸虧她在無名空間還有小貓咪現場直播。
剛退到林子里,“表哥”房間就爆發出一陣尖叫。
“啊!你是什么東西!你不要過來啊!”
啪!
房門被大腳踹開,往樓閣前面的空地倒去。
嘭!
隔著一小片灌木的老刀把子都被吵醒。
他戴上斗笠,往外面走:“發生什么事……”
已經出來的老刀把子,被月下這一幕驚呆,都忘了喉頭的話還沒出來。
當夜。
月明星稀。
朗月清風照拂著,樹影婆娑。
樓閣空地上,一只看起來足有八百斤的豬,追逐著一個看起來一百八不到的男人。
小香豬背上長著一對肉翅,兩只耳朵上,一只綁著綠色的蝴蝶結,另一只綁著一朵大紅色的芍藥花,嘴里“哼哼”直叫,跑起來地動山搖。
“表哥”施展輕功,飛躍樹叢。
小香豬就展開翅膀緊隨而去。
他逃,它追,他插翅難飛!
小香豬那白花花、嫩生生的蹄子,一把就將“表哥”的腿抱住,硬生生從半空中拽下來。
那看起來水缸那么老大的一顆豬頭,直往“表哥”懷里拱,瘋狂甩著頭求蹭蹭;兩只蹄子死死抱著“表哥”的右腿,轉啊轉。
“表哥”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褲腰帶,臉色蒼白如金紙,仿佛已經原地去世。
陸小鳳:“……這是同一只豬?”
葉蟬衣手動合上自己的下巴,猶豫道:“應該吧……瞧那可愛的芍藥花……應該、大概、可能、或許沒錯。”
小香豬黏人,腦袋蹭個不停不說,還一直哼哼唧唧,將附近所有人都吵醒了。
葉蟬衣見狀扯了扯陸小鳳的袖子:
“撤!”
他們往林子深處退去,繞路回清溪園。
還沒翻窗進去,就聽到里面傳來原東園的說話聲。
花滿樓耳朵一動,聽到兩人回來的動靜。
他轉移話題:“外面聽著有些喧鬧,不知發生何事,不如出去看看?”
楚留香瞬間明了,將手中杯盞放下:“楚某也想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似乎還有人在呼喊。”
原東園輕笑一聲:“這么大的熱鬧,陸大俠和葉姑娘不起來看看?”
他抬眸,左看楚留香,右看花滿樓。
窗外。
陸小鳳和葉蟬衣:“……”
月下燈影昏昏,隨春風輕擺。
竹影重疊,滿地亂爬。
氣氛肅靜一時。
溫雅君子輕輕潑掉杯中沒喝完的茶水,溫聲緩緩道:“他們一路困頓,花某不忍心。若他們醒來,自會找來一起看熱鬧。”
原東園將杯中澄清黃茶喝完。
嗑——
他將杯子輕輕放下:“如此,我們便先行一步罷。”
“原老先生,請。”楚留香做了個往外伸手臂的動作。
原東園撐腿站起來,朝他一點頭:“香帥客氣了。”
楚留香抬手,將垂下簾子撩起:“應當的。”
原東園往外走去。
花滿樓提著衣擺緩步跟上。
葉蟬衣和陸小鳳對視一眼,翻窗回房,收好假人、換下夜行衣和靴子等。
動作一氣呵成,可見之前對此熟練。
他們收好,大大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往外走。
“發生什么事情了?”他們一副懶懶散散沒睡醒的模樣,往外走去,于林子外山道與花滿樓三人匯合。
“原老先生也在?”葉蟬衣頓時收斂一些懶散的樣子。
瞧著像極了過年時碰上不熟親戚的孩子。
原東園許久沒說話。
他抬起手,指著那將“表哥”整個壓在地面上的小香豬,發出疑問:“它……這是在做甚?”
陸小鳳和葉蟬衣同時脫口而出兩個字:
“求歡?”
“撒嬌?”
四人扭頭,對著陸小鳳。
第149章 江湖八卦速遞報
月色從樹影里漏下,如殘雪碎碎。
春風一吹,滿地翻滾。
四雙眼同時落在陸小鳳身上,表情復雜。
陸小鳳:“……我說錯了嗎?”
這看起來,就是這么一回事兒嘛!
他可是見過豬配種的人!
少欺負他。
“沒錯。”葉蟬衣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了,這下八卦報的版面,已經占掉一個了!
《驚!一人一豬,深夜放浪形骸,竟然當眾干出這種事情來!》
不錯不錯,等會兒就讓統統琢磨琢磨,瞧瞧怎么排版,務必不能遜色于打算發布的“上官金虹和荊無命”那連載的話本傳奇故事。
小香豬哼哼唧唧一晚上,吵得前山后山的人都沒辦法睡。
無奈之下,后山的人決定合力抓捕小香豬,用繩子將豬捆好以后,壓到浮屠閣第一層的銅柱上面綁定。
葉蟬衣他們幾個就在山道看著,沒去幫忙。
開玩笑,他們是客人,動手像話嗎?
原東園瞧著像是個文士,手無縛雞之力,更不要說縛一只八百斤的豬了。
當那些身穿黑衣服的壯漢從四周冒出來時,葉蟬衣一臉“果然如此”的模樣。
看來,這就是無名島上的隱形人了。
小香豬被十多個人拖著拉著,不情不愿發癲狂叫,大豬蹄子刨著石板,將石板刨出灰色的粉末來。
春風一吹,四下飛揚。
被蒙住臉和眼睛都算正常,還有人張口吃掉的呢。
葉蟬衣感嘆:“還好我們就在上風口。”
原東園緩緩回頭,平靜看她。
葉蟬衣抬起手,捂住嘴巴:“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應該這么幸災樂禍?”
原東園:“……”
他倒是沒看出對方哪里不好意思。
小香豬奮力掙扎,終于……它磨破繩索,以一往無前的態勢,奔跑著朝“表哥”沖去。
它低垂著大大的腦袋,一副乖順等挼的模樣,沖到“表哥”腳下。
嘭——
“表哥”被小香豬送到了樹上,掛在樹枝末梢,搖搖晃晃。
小香豬凄涼哀吼,哼唧兩聲,展開那大大的翅膀,將圍上來的兩個隱形人拍走,張開嘴巴叼住“表哥”的衣服,把人從樹上解救。
葉蟬衣評價:“還挺忠心護主的……”
忠心護主的小香豬,將“表哥”面朝下放到地面上,整只豬興奮地撲上去,一個泰山壓頂……
“啊——”
凄慘的叫聲,伴隨著骨頭咔嘣脆的響聲,混響山林。
前山的守衛都睡不著了,紛紛爬上山頂盯著黝黑的樹頂看。
哪里又有熱鬧?!
“……嗎?”葉蟬衣將要出口的“嘛”換成了“嗎”。
嘶——
瞧著就好疼。
小香豬哼哼哧哧,低頭想要找“鏟屎官”拱一拱,結果發現自己的肚皮已經將“鏟屎官”整個蓋住。
它往后挪了挪,露出“表哥”半顆頭,用豬鼻子不停嗅著,伸出舌頭小狗一樣涂口水。
隱形人換了粗大的鐵索前來,試探著靠近用腦袋蹭“表哥”的小香豬。
哐啷——
鐵索套上,七、八個隱形人一起用力,拖動著因和“鏟屎官”分開而傷心扯著嗓子,哼哼大哭的小香豬,繞到浮屠閣銅柱上綁好,繞了七、八個圈。
小香豬奮力掙扎,嗷嗷大叫。
“真慘……”葉蟬衣感嘆。
陸小鳳點頭:“是啊,也不知道‘表哥’還能不能站起來。”
葉蟬衣:“……我說的是豬真慘,你沒聽它哭得好可憐的樣子嗎?豬豬那么可愛,你怎么能這樣對豬豬?!!”
她眼神和語氣里面,都帶著強烈的譴責。
原東園:“……”
年輕人,不要太荒謬了。
“表哥”還是比較頑強的,在老刀把子給他用內息調理過以后,還能扶著隱形人的手,勉強站立。
哐——哐哐——
嗡嗡——
陸小鳳揉了揉眼睛,拉拉花滿樓的袖子:“我的眼睛是不是壞掉了?我好像看到浮屠閣在搖晃?”
“就算你的眼睛壞掉了,我的耳朵應該也不會出毛病。”花滿樓用那溫文、和緩的語氣,慢慢說道,“浮屠閣的確在搖晃,而且那位宮主……好似還在里面。”
浮屠閣搖動的瞬間,宮主是最快感覺到的人。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錯覺。
浮屠閣誒,全是鐵汁和最硬的石頭鍛造的樓閣!天下間再也找不出比這更牢固的樓閣了!
要不是海嘯地動這樣的大災到來,浮屠閣怎會搖動。
過了一陣子,綁著她的柱子,尤其晃動得厲害,宮主才不得不承認——
浮屠閣的確在搖晃。
“啊——”她尖叫著呼喊,“救命啊!”
葉蟬衣瞳孔震顫:“!”
什么鬼!
宮九這妹妹是垃圾桶撿來的嗎?居然沒來救人!
她一手按住要動的花滿樓,一手拉著楚留香衣袖:“老楚,上去救人。”
兩人一閃身,踏著樓閣之間的飛檐,往上飛去。
“衣衣……”花滿樓沒把人撈住,反被陸小鳳按住。
“花兄,不能太多人上去,窗格太小,施展不開反倒要將出路堵住。”
花滿樓捏緊掌中衣袖,神色擔憂。
浮屠閣的晃動,老刀把子他們也看得清楚。
“走。”嘶啞如鬼叫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回蕩在山林里,“離遠一點兒,浮屠閣怕是要塌掉了!”
葉蟬衣落地后,先將鎖鏈解開,把人推給楚留香。
楚留香將宮主接過,提著跳出窗口。
剛點在五層的飛檐上借力,就聽到陸小鳳大喊:“快!”
楚留香心里一緊,內息運足八成,雙腳點著虛空飛渡。
葉蟬衣獨身一人施展“腳底抹油”,展開的寬袖如同蝴蝶振翅的絢爛翅膀,在月色下,暗繡銀絲流轉著霜華。
仿若月下仙人。
可誰也沒心情去欣賞。
花滿樓伸手摟住葉蟬衣的腰,后撤兩步,旋轉一圈助她卸力,穩穩停下腳步。
“楚兄!”陸小鳳接應楚留香,替他將宮主接住。
少了一個人的負擔后,楚留香輕如飄雪,旋身落在石欄上,往后瞧去。
哐啷——
小香豬用那八百斤的軀體,將銅柱硬生生扯下來,拖著逃跑。
轟——
上面五層失去重心支柱,轟然往下一壓!
灰土高高揚起,地面陷落震顫。
六層高的浮屠閣,變成了一塊有點兒歪的夾心漢堡,只有一層高。
山頂。
前山守衛手忙腳亂穩住身形,膛目結舌看著黑黢黢山林:“你們看……浮屠閣……沒了?”
“怎么會沒了?”他們揉著眼睛,重新看了好幾遍。
的確沒了。
山林掩映之間,再也看不見那冒出來的兩層樓閣了。
浮屠閣坍塌瞬間,小香豬奮力拖拽著幾千斤重的銅柱,勒得肉都紅了、陷進去一條溝,也一往無前,朝著“表哥”奔去。
銅柱被拖動著,呲啦啦冒起一地火花。
架著“表哥”的隱形人,腿肚子都要打顫。
這是什么怪物!
太可怕了!
他們差點兒就要將表哥丟下,自己逃之夭夭。
老刀把子臉色一凜,將十成內力匯聚在手掌上,朝著小香豬的腦袋打去。
被銅柱拖累的小香豬,失去靈活身形,無處可躲。
嘭——
小香豬腦袋炸開紅白血漿。
呔哦!她的道具!
葉蟬衣臉黑了,詢問小貓咪:“道具損壞以后,還能再用嗎?”
新手貓貓,不太了解:“我去查查。”
小香豬屈膝前跪,轟然倒下。
一群人長舒一口氣。
接下來。
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失去了腦袋的小香豬……
它!
膝蓋一撐,搖搖晃晃又重新站了起來,掙脫頭上鎖鏈狂奔而去,用那血糊刺啦的頭,蹭啊蹭,涂了“表哥”一身。
“表哥”雙眼一翻,被這場景刺激得暈死過去。
架著他的隱形人腿肚子哆嗦著,也被這月下樹影間,鬼魅的一幕所嚇。
在小香豬重新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甚至連老刀把子都沒反應過來,讓它成功蹭上“表哥”。
老刀把子回神后大怒,將小香豬整只爆掉。
小香豬終于不動了。
原東園從頭到尾看著這場鬧劇,不發一言,結束以后,才來了句:“夜深了,該要休息了。”
他轉身就走,不似淡泊,更似淡漠。
葉蟬衣他們也離開,回去用池子里干凈的水簡單洗漱一下,將宮主往隔壁房間一丟,就沉沉睡去。
臨睡之前,葉蟬衣得知一個好壞摻半的消息。
好在小香豬還能維修,壞在維修一次要扣除十次使用機會。
小香豬共有一百次使用機會,這次用了,剩下九十九次,要是次次都被爆,那不是用一次就相當于要扣掉十一次機會,那……頂多九次就被爆完?!!
葉蟬衣心痛,晚上做夢都是爆頭小香豬。
第二日,她盯著一雙黑眼圈,動作機械地拿起貓貓擺在一邊的十份“江湖八卦速遞報”,幽怨飄出去。
“衣衣?”正在品茶的花滿樓和楚留香,詫異看著她。
葉蟬衣抱著八卦報,沒有理會他們,直直朝著陸小鳳房間去。
花滿樓和楚留香:“?”
他們放下茶杯,跟上去看熱鬧。
吱呀……
陸小鳳的房門被推開,一身白色紗衣的葉蟬衣,腳步輕飄,落在陸小鳳床頭,低聲喊道:“陸小鳳……”
陸小鳳揉了揉耳朵。
“小鳳凰……”
小鳳凰轉了個身。
“老陸老陸……”
老陸他又轉了回來,睜開眼睛。
“哇!”陸小鳳被那幾乎要貼上來的臉嚇到,整個人都黏在墻壁上。
他捂著胸口,看看葉蟬衣那一雙青黑的眼,又看看花滿樓和楚留香停在門口的身影。
“你們又想干嘛?”
大清早的,太陽還沒曬屁股就嚇人。
蔫兒壞。
他將被子提到脖子去,把自己整個人裹著,警惕瞧著葉蟬衣:“你別這樣看我,有事兒說事兒。”
葉蟬衣將手中八卦報拍到陸小鳳被子上:“喏,想辦法不動聲色塞到前山那些守衛手中,發平均一點兒。昨晚一夜吵鬧,大家現在恐怕還在睡,正是好時機。”
陸小鳳張開嘴巴,看看葉蟬衣,又看看楚留香。
他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她:“衣衣姑娘,你覺不覺得,這事兒比較適合輕功蓋世,落地無聲,雪地不留痕的香帥?”
葉蟬衣被爆頭小香豬充塞了一晚上的腦袋,緩緩動了動,轉身離開。
“哦……打擾了。”
陸小鳳:“……”
葉蟬衣將手中八卦報塞給楚留香,一手拉走花滿樓:“那就老楚去吧。”
楚留香摸摸鼻子,好心替一臉懵圈的陸小鳳關上房門。
花滿樓被拉到床頭坐定,聽著那重新躺下的人,一沾枕頭呼吸聲便逐漸綿長。他有些心疼地伸手,將那只垂著的手,連同自己的一片衣角,塞進被窩里,掖好。
迷糊成這樣還不忘記正事兒,真是……
葉蟬衣再次醒來,太陽已經爬上頂端,高高俯瞰渺小世界。
她伸了個懶腰,出門找人:“花花……”
竹屋廳堂,綠影籠罩。
春風過處,一群人在小飲。
“喲!”她驚奇,“原老先生!老刀把子前輩!還有……兩位是?”
花滿樓介紹:“上官幫主,荊少俠。”
“久仰大名。”葉蟬衣走過去花滿樓旁邊落座,接過對方遞來的清茶,“大中午不吃飯,怎么光在這里喝茶?”
沒有人說話。
原東園將一份眼熟的報紙遞過來:“葉姑娘看看。”
葉蟬衣接過,展開。
她自己都沒看過成品呢。
有點兒好奇。
八卦報首頁標題——《太尷尬了,三更半夜,一只豬將我壓在地上,所為何事?》,副標題——無名島那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噗……”葉蟬衣扭頭,往背后噴出一口茶。
統統真是個大才。
牛批——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么六七和□□都沒事,非要七和八兩個數字分開寫,不然就口口?】
第150章 糟老頭子壞得很
葉蟬衣趕緊放下手中茶杯。
視線一轉,挪到第二個版面標題——《揭秘!四十歲老男人與十八歲小狼狗的恩怨情仇》,副標題1——你說我們要一生在一起,永遠不分離,我當真了,你卻沒有;副標題2——男人的嘴,連狗都不如,信了你就輸了。
這標題,還挺正常啊,就是看著有點狗血。
寫的哪個啊?
她順著往下看,故事是上官金虹從雪地里面撿走奄奄一息的荊無命,等他在溫暖屋子醒來,拉著他的手說什么“從此以后,你跟著我,你我一體,生死同命”,將少年單純小狼狗,騙得不要不要的。
上官金虹騙人的好聽話,張嘴就來,將荊無命拿捏得死死的。兩個人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一起,連走路的腳步印子,都要交叉接著,簡直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
他說:“你將會是我最好的一把劍。”
要知道,江湖人是拿劍當成摯愛的人,比老婆孩子都要來得重要。
聽到這樣的話,荊無命當即感動不已,強忍內心歡喜。
從此以后,他就真的當了他的劍,幫他去殺他想要殺死的每一個人。
鮮血,落在荊無命毫無波動的臉上,順著睫毛滴落下來。
故事最后斷在荊無命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他的身軀在不停顫抖,手卻很穩很穩,穩得骨頭透過皮肉露出一層白。上官金虹將他抱在懷里,吹著手,拍著背安慰他。
噫……
葉蟬衣看得眼睛疼。
她抬眼,眼神微妙地瞄向兩人,翻開第三版。
第三版標題——《震驚!堂堂無名島島主,竟然癡迷這種事情!》
第四版標題——《獨家秘密,如何讓對你忽遠忽近、永不表明心意的上峰離不開你的四個技巧(適用情人之間)》
葉蟬衣全部看完,評價一句:“寫得不錯,挺好看的。”
上官金虹的情緒穩如狗,沒有暴怒,只是用那一雙炯炯有神的銅鈴大眼看著她:“葉姑娘就沒有別的想說的話?”
“有啊!”葉蟬衣小聲道,“我能說?”
上官金虹冷冷道:“葉姑娘請說。”
“這第二個故事……”葉蟬衣一臉八卦好奇的眼神,“是杜撰的還是真實的啊?”
上官金虹瞇眼看她:“葉姑娘只想說這個?”
“不然……”葉蟬衣一臉無辜與疑惑看著他,“……呢?”
難不成上官金虹還想給她透露點系統不能掃描出來的秘辛?
那也無妨。
不過她的“神筆與故事書”還沒用完,她可以自己看看,大庭廣眾之下聽,她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
上官金虹凝視著她:“葉姑娘這是不承認,這份所謂報紙,是你所寫?”
他那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看著她,仿佛能透視人的內心。
碰上這樣的一雙眼,往往能令宵小內心惶惶之下不打自招,跪地求饒。
葉蟬衣搖頭:“怎敢隨便居功,這可不是我寫得出來的文筆。”
她只不過是出了個故事大綱,大致提出了意見的甲方爸爸,真正出力、排版、印刷可都是她們統統一個系統的功勞!
她何德何能!
不敢居功。
不敢。
上官金虹收回自己的眼神,垂下盯著杯中黃茶的眼眸,有著深切疑惑。
此人竟未曾說謊?
若這件事情不是這四個人所做,又會是誰?
明明江湖傳聞,冰蟬仙子的手段里,總是混雜著這等粗劣不堪、愚弄他人的小手段。
“我聽聞……”上官金虹用手指撫摸著杯上繁復的花紋,“四位少年英豪,武功深不可測,當得天下第三。”
天下第三?
倘若柳姐姐當得天下第一,差那么一丟丟的橘子皮老頭可稱第二,第三是他們四個的話……那上官金虹……
葉蟬衣果斷睜著眼睛說瞎話:“沒辦法,倘若上官幫主稱第二,又有誰敢越過你去稱第一呢?無奈之下,我們只好稱第三了。”
原東園和老刀把子:“……”
此后生,頗不要臉。
“你當真這樣以為?”上官金虹那銅鈴大眼又抬起來,灼灼映射著葉蟬衣。
葉蟬衣臉不紅心不跳:“當然。”
橘子皮老頭兒第二的位置騰出來,上官金虹排上去也不是不行。
橫豎上官金虹的武功,也的確比他們要高那么一絲絲。
只是她柳姐姐天下第一的排名,不可撼動!
一直不吱聲的老刀把子,卻在這種時候開口說話了:“百曉生死后,江湖上出現了一位包打聽,他最近把江湖高手做了個排行。第一第二空懸未定,第三卻是冠名‘狂人四俠客’的四位,第四才是我們上官幫主……”
呔哦!
她明白了。
這套路,明晃晃就是橘子皮老頭兒的手筆,想要借助江湖輿論,讓素來高傲的上官金虹盯上他們四個!
她就說呢。
上官金虹那資料里面提及,他常常對荊無命說,他不能輕易出手,一旦出手,就必須要令江湖人都震懾閉嘴,所以讓荊無命做他最好的劍,幫他殺人。
以至于,江湖上對于上官金虹全力為幾何一無所知,對方那一對子母龍鳳環,根本就沒一起出動過。
籌謀此事這么多年的人,本不該出現在無名島上,他卻出現了。
原因竟然就這樣簡單?
然則。
上官金虹當真不知道這拙劣的套路嗎?
他肯定知道。
能當金錢幫幫主的人,也不是個大傻子。
可他也剛好需要這樣的一個機會,藉此將金錢幫的名聲打到最亮。
試問一下,干掉了南宮靈、無花、四大惡人、石觀音、霍休和青衣樓、紅鞋子組織、金九齡、玩偶山莊和天宗還有蝙蝠公子的他們,被金錢幫的上官金虹干掉了。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金錢幫比上述所有組織和人物都要厲害啊!
他們四個,簡直就是上官金虹揚名立萬的金燦燦耀眼大靶子。
種種陰謀詭計的思緒,于葉蟬衣而言,不過一念之間。
她氣憤拍著桌子:“豈有此理!哪里傳來的謠言!這個包打聽是何許人物,居然敢評定江湖高手!還朝我們潑這種黑水!污蔑!簡直就是曠世奇冤!”
“我等江湖小輩,自該謙虛奮進,敬重前輩,怎會如此狂妄!”葉蟬衣又拍了一下桌子,“我代表‘狂人四俠客’宣布。自今日起,我們自降排名,滑到第六就好。天下第三只是笑談,怎能當真!”
其他人:“……”
這話難道就不狂?
老刀把子用那嘶啞的聲音,不緊不慢道:“四位名聲在外,縱使自降排名,于江湖人心中而言,四位還是當之無愧的青年才俊之最。”
這么緊追不舍。
橘子皮老頭給了老刀把子什么好處?
有鬼。
葉蟬衣詫異看著他:“前輩所言,甚是有理。我們也覺得自己只是在青年才俊之中,堪堪排到第三而已,要說和諸位前輩一起排名,那就只能降到第六了。”
語言陷阱,休想砸她身上去。
呸!
禍水東引,不要臉!
“順便澄清一下,這‘江湖八卦速遞報’的確是我們奇異盲盒店旗下準備開設的項目之一,主打就是收羅江湖諸多流傳八卦,以供江湖朋友們閑暇時一樂。諸位以后,多多上門光顧。”葉蟬衣臉上露出一絲氣憤,“也不曉得哪個小人,如此做派!居然提前奪了我們名號,真是豈有此理!”
房梁上的貓貓:“……”
小葉子說話,信一句都能死。
花滿樓將新泡的茶,給諸位續上。
清雅君子用那始終溫潤、和緩的聲音慢慢道:“這樣的流言,恐怕只是宵小之輩利用來挑撥我們小輩與前輩之間的矛盾,若是我們上當,也未免顯得愚蠢了一些。有關此事,我們四人自當馬不停蹄,寫好說明,向江湖朋友澄清此事,莫要人云亦云,隨便聽信。”
小輩、前輩、愚蠢。
這幾個詞,深深扎到上官金虹心中。
如此一來,他上官金虹再起戰帖,豈非就是以大欺小,恬不知恥,愚蠢莽撞!
要知道。
當年初出江湖,為了證明自己能戰勝所謂的“保定神刀手”,他還硬生生讓了實力相當的對方足足三招,用躺床上半個月不能動彈的代價,換來保定府的一戰成名。
至此,奠定他的江湖地位。
對滿心高傲的上官金虹而言,這是絕不能套在身上的枷鎖!
花滿樓的話,徹底鎖死了上官金虹想要親自動手,打起和四人切磋旗號的腳步。
老刀把子放下手中杯子。
嗑。
杯底輕輕觸碰竹子做成的長案,發出輕輕一聲響。
他笑道:“葉姑娘、花公子所言有理。小輩的江湖排名,應當交給小輩自己來論才是。”
葉蟬衣面上微笑,無名空間發癲。
她將抱枕朝地毯一甩,瘋狂錘錘錘:“呔!木道人也太陰險了!糟老頭子壞得很,眼見挑撥我們和上官金虹不行,就想拉荊無命下水!”
荊無命他打起來不要命的啊!
這種對手最麻煩了。
一旁的荊無命,就坐在上官金虹斜后方,猶如一塊沒有感情的木頭,一動不動。
對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也沒有任何情緒浮動,似乎只等上官金虹表態。
對方要他如何,他就如何。
上官金虹神色淡淡:“此事,應該他們小輩自己定奪,我們這群老頭,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熟悉他的荊無命一聽,就知道這是要他出手的意思。
荊無命那雙如同干涸了八百年潭水一樣的死灰色眼睛,忽地轉動起來,對上葉蟬衣四人。
他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將春光擋住大半,一身金黃的短衫,袖口緊緊束起來,露出骨節突兀,顯得很有力量感的手背。
那只手,是左手,正握在右手邊的劍柄上。
他的劍和他的人一樣,一眼過去總覺得有些粗制濫造不起眼,再細細打量就會發現,只是多數人不識貨。
而且。
那把劍沒有劍鍔。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四人,似乎隨時就會動手。
“別急別急。”葉蟬衣手掌下壓,“切磋武藝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怎么可以隨隨便便就開打。你看,我們昨天剛到,正是疲憊時刻,這大中午又還沒有吃飯,筋疲力竭……”
她說的時候,配上一副還沒睡醒,餓得要昏倒的表情。
“此時此刻說要比武……”她明示,“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上官金虹自然不會背上一個“欺負人”的名號:“葉姑娘這么說,不如就由你們來定一個日子,如何?”
“那就……三天之后?”葉蟬衣伸出三根手指。
上官金虹:“好。”
他站起來,和荊無命一道離開。
葉蟬衣揮手相送:“慢走啊,上官前輩,荊大俠。”
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坐過的地方,杯中黃茶早已冷卻,一滴不少。
“真是奇人。”葉蟬衣感嘆。
她不太理解上官金虹那種賺錢不花只是堆著,能站絕不坐著能動絕不休息,不用的物品絕對不放置,填飽肚子以后絕不滿足口腹之欲的苦行僧心態。
難怪他看起來不快樂。
老刀把子站起來,留下一句:“葉姑娘亦是奇人。”便和一直都不說話的原東園,雙雙離開竹屋。
“老刀前輩和原老先生慢走啊!”葉蟬衣禮貌揮手,“就不送了。”
等人走遠。
花滿樓才開口:“可以了。”
葉蟬衣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覺得舌頭有點癢,有些事情不吐不快。
“事情可算明朗了。老刀把子要不是無名島暫代的話事人,和橘子皮老頭兒合作要密謀些什么事情,我把這桌子吃了!”她屈指敲響長案。
糟老頭子,才兩刻多一點的功夫,就給她下好幾個套。
煩死了!
花滿樓將手中杯子輕放下:“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更像是對方用來拖住我們腳步的一招棋子。”
“那么,問題就來了。”楚留香摸著鼻子,看向陸小鳳,“他們拖住我們的腳步,想要做什么?”
陸小鳳隨口道:“發現我們不好殺,只好引到島上拖著我們,自己卻在中原大地暗中密謀某些大事?”
葉蟬衣按著花滿樓的肩膀,站起身來,活動筋骨:“先找點東西吃吧,餓著的時候,腦子都要打結不好用了。”
花滿樓也起身:“走吧,去前山看看。”
陸小鳳最積極響應:“不錯,先吃飯再商討。我現在已經餓得可以一個人吃下半頭牛了!”
四人組順順衣擺,一行人往前山走去。
前山溶洞前。
火堆已經升起來,還沒下山就能聞到牛肉湯的味道,除了牛肉,今日似乎還有烤雞。
不過。
廚子今日有點兒不太盡責,煮湯的時候還拿著一張報紙,看得入迷。
湯鍋咕嚕嚕發出聲音,冒的湯四處飛濺,他都沒有攪一攪。
陸小鳳擔心牛肉湯墜底糊掉,操心極了,半山腰上就攏著手呼喊一句:“誒!煮牛肉湯的朋友!湯要糊了!”
那人像是才想起來自己在煮湯,一個激靈跳起來,趕緊撈著湯底,攪動攪動。
陸小鳳三步并兩步跳下階梯,甚是熟練溜進溶洞放置碗筷的地方去,取了四副碗筷去水缸邊沖洗,捧到牛肉湯邊上。
他將碗擱在石板上擺開,探頭去看大廚手中的江湖八卦速遞報:“看這么入迷?”
這份東西,他才略略看過第一第二版,還沒看過第三第四版面寫的什么。
他十分不見外,湊個腦袋跟著看:
“其一,要學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上峰的心思你不要亂猜,不要聽他說了什么,要看他都在做什么。上峰的情緒,有時候只是迷惑人的把戲,你要學會把握他的內心。狗上峰嘴里喊著‘不用不用’的時候,千萬不要誤以為他真的不需要你干活,往往這種時候,你就要越發勤奮,證明自己的價值。”
“其二,想要抓住上峰的心,光是要明白他的需求,往往還不夠。你要是只做到這一點,那你永遠只能干點守門、打雜的碎活。我們一定要主動對癥下藥,將上峰感興趣的、關注的、在意的、想要的穩穩拿捏,在他想到的時候,就先提前為他辦到!自然而然,上峰就能瞧見你的獨到之處,與你相見恨晚。”
“其三……”
一共六條建議,下方還跟了個“對應小妙招”。
“妙招一:上峰對你說‘這里不需要你了,你先回去就好’,可千萬不要信,他可能只是想要試探你的忠心,這種時候,你就得有點眼力見兒,躲在暗處,隨時準備出來幫忙。”
“妙招二:上峰最近在苦惱組織內的事情,你千萬不要上前問‘我能為您做點什么’,直接旁敲側擊,揣摩上峰心思,替他解決無形煩惱,上峰得知以后,絕對感動流淚!”
“妙招三:……”
一共六條妙招,條條……
陸小鳳只能這么說: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有哪里不對勁的樣子。
葉蟬衣下來一看,居然有人如此認真琢磨,趕緊擠走陸小鳳,開啟忽……教化之路。
“兄臺!”她一拍大廚的肩膀,“你也有個令人摸不著腦袋的上峰嗎?我和你說,我有一個上峰,他……”
巴拉巴拉。
陸小鳳:“……”
他好像明白了點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