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有點幸災樂禍喲
二娘出去買菜時,總覺得街道兩旁的人,有些奇怪。
她臉色很難看,白了一眼那幾乎要貼在地上盯著她的人。
豈料那人對上她的眼神之后,臉色比她還難看,一溜煙跑了個沒影,仿佛背后有狗在追一樣,二娘反倒愣住了。
有病!
她挑選魚時,提了下裙擺方便蹲下,那原本彎腰給她撈魚的賣魚佬,莫名其妙就是一個屁股蹲,雙手交替往后退,瑟瑟發抖看著她。
二娘買完菜回去,整個人都不好了。
路上,還有人躲在角落里指指點點著,不敢冒頭。
她實在忍無可忍,挑了個二麻子,揪住他的領子要問話。
還沒開口,對方就提高嗓門“嗚哇”大叫了幾聲,暈過去了……
二娘捏著菜籃子的手一緊。
咯吱——啪!
菜籃子被捏斷,掉落在地。
“快跑啊!妖怪殺人了!”有人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瞬間,大街小巷跑了個干凈,只剩下攤子,而無人煙。
二娘把那暈過去的人一丟。
“誰亂丟人?”清冷的女聲從墻頭響起,“不知道亂丟人也是要罰錢的嗎?”
與此同時,一陣風刮過。
只見一道藍色身影閃過,那暈倒的男人已被接住,好好靠在遠處的墻角安置起來。
有這樣瞬間把人接住輕功的男人,不是楚留香又是誰?
能有這樣清冷如雪山之巔冰雪嗓音,又語帶調侃的女人,不是葉蟬衣又是誰?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二娘警惕看著墻頭上冒出來的四個人,和不遠處的楚留香。
葉蟬衣坐在墻頭上,甩著手上的干草,滿嘴跑馬車:“我今日出門時掐指一算,今天有人要干壞事,于是打算出門,英雄……不對,美人救英雄。現在一見,果不其然。”
二娘冷笑。
“和楚留香、陸小鳳在一起……”她猜測道,“你就是葉蟬衣?”
葉蟬衣垂著眼眸看她:“是我。怎么,有什么指教嗎?”她有些不是很開心,“順便糾正一點,我是和我們家花花在一起,不是和陸小鳳、楚留香一起。或者你說我們四個總是一起也沒問題。”
撇開他們溫柔體貼的花花不說,是怎么回事兒。
“早有傳聞遇上冰蟬仙子葉蟬衣,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二娘冷冷一笑,沒理會她,“我原本心里還有懷疑,今日一見才知,果然名不虛傳。”
枯草在葉蟬衣手上打轉:“哦?難道不是干了壞事的人遇到我,才沒有好事發生?看你這么緊張的樣子,肯定干了不少壞事,所以才這么害怕遇見我吧?”
二娘:“……”
對方口才實在不算好。
葉蟬衣覺得,這是她贏得最毫無懸念的一次口頭辯論。
“別看了,別想了。”她將枯草一拋,拍拍手跳下墻頭。
如今,她的“腳底抹油”施展得相當不錯,可以說是落地無聲,姿態飄飄。
葉蟬衣背著手,繞著二娘轉了一圈:“我看你長得也不丑,怎么那么想不開要干這種壞事。”
二娘的眼睛,也隨著葉蟬衣轉動,緊盯對方。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咯噔一下。
“就是你現在心里想的意思。”葉蟬衣停下腳步,看著二娘一字一頓道,“她們不會發現你被我們包圍了,來救你的。”
二娘目光凝了一瞬。
“看來你不信。”葉蟬衣讓出一條路來,“那你大可回去看看。”
二娘當然不信。
她們姐妹情深,怎么可能會致對方于不顧?
二娘警惕地盯著葉蟬衣,一步一步挪到巷子口。等離開了巷子口,她馬上拔足而逃。
——比剛才的人逃得還要快。
一路跑回霍天青的小院門前,她才停下腳步,猛然回頭。
葉蟬衣他們幾個就悠悠然墜在背后,遠遠跟著她。
“你們卑鄙,居然利用我來引路。”二娘憤憤不岔。
葉蟬衣覺得她真是想多了,這鬼地方誰還摸不來?
要不是看她們反應實在慢,他們也犯不著主動上門。
讓霍天青傳話,這些人不理,茶樓傳言都隨著午后的太陽遍灑市井了,這些人還是沒有動作。
就……效率低下得令人沒眼看。
葉蟬衣做事情喜歡爽快利落,一刻也不耽誤。
她等不了對方醞釀個幾天,只好主動上門咯。
但對方這么說……
“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尾隨你找到了你們的據點,怎么樣?你們現在是要自己開門投降,還是我們打進去將你們全部抓出來?”
為了不浪費自己臨時拼拼湊湊講出來的故事,她就勉勉強強當做真相果真是這樣好了。
二娘眼里出現怨恨:“你們卑鄙!”
葉蟬衣:“……”
被罵卑鄙的葉蟬衣,伸腳就把她們的門給踹了。
“直接開打嗎?”柳天問興奮了,一下就把二娘揪住跳進了大堂。
葉蟬衣伸出去拽人的手,拉了個寂寞。
“還不趕緊關門!”遵紀守法葉蟬衣,對陸小鳳吼了一聲。
懵圈陸小鳳腳尖一勾,把門關上了。
誒,不對,他們關門做什么?
之前沒有借口動干戈,可他們現在不都造好勢,弄了個“為民除害”的名頭么?
更何況……
就在剛才,他們背后已經跟了很多看熱鬧的老百姓,確定大家沒看到他們踹門關門的動作嗎?
門外。
小巷子里,從下往上冒出一顆又一顆看熱鬧的腦袋。
他們上下轉動著,互相確認眼神。
“那幾位大俠是要去打妖怪嗎?”
“應該……是吧?”
“可是他們手上什么武器都沒有,能打得過妖怪嗎?”
“我看那妖怪,似乎還挺怕他們的嘞。”
“大俠敢關門肯定是要落閘打狗……不對,打妖怪。”
“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還要不要報官呢?”
是哦。
擅闖私宅可是重罪。
不知道闖私宅為民除害,去打妖怪,能不能贖罪?
緊隨而來看熱鬧的老百姓,在門口犯了難。
門內的葉蟬衣倒是松了一口氣。
既然沒有人看到他們進來找麻煩,那待會兒要是出了事,他們就只是看見妖怪欺負人,忍不住出手相助順便曝光的熱心市民而已。
不用感謝。
二娘被控制住了,公孫大娘公孫蘭、三娘、歐陽情、江輕霞、青衣女尼、紅衣少女以及薛冰可沒被控制住。
她們從房子的各個角落出來,拿著武器把他們圍了一圈。
陸小鳳看到歐陽情和薛冰出現,眼睛瞪得比桂圓還要圓:“歐陽情?薛冰?你們……你們竟然是紅鞋子的人?!!”
剛把老友霍休送走,又來了兩個準備要送走的情人。
陸小鳳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受不住。
楚留香和花滿樓,一左一右搭上他的肩膀,嘆氣一聲:“你……保重!”
朋友和情人都是壞蛋的滋味并不好受,可陸小鳳不愧是陸小鳳,哪怕心里難受,他面上也很快恢復過來。
歐陽情躲閃開眼睛,不敢看陸小鳳;薛冰本來也是不敢的,可陸小鳳先看歐陽情不看她,她就不高興了。
她一不高興,就難免想要動手。
動手的對象正是陸小鳳。
薛冰緊緊握著自己手中的長劍,朝陸小鳳沖過去:“不錯,我的確是紅鞋子的人。既然你們要來抓我,那就只能你陸小鳳親自來抓我。”
花滿樓和楚留香當即將他往前一推:“那薛冰就交給你了。”
毫無準備陸小鳳:“?”
他是不是又被兩位朋友“背叛”了?!
陸小鳳被迫動起來后,扣著二娘的柳天問,當即把人朝公孫蘭丟過去。
“孩子們,這個女人就留給我啦。”她興奮地盯著公孫蘭上下打量。
這個小女娃還不錯,雖說身手不如霍休之流,但看起來也挺能挨打的。
瞧這皮肉筋骨,應該夠她虐菜幾個時辰。
柳天問嘿嘿笑了兩聲,等對方把二娘接住,安置到一邊去,才摩挲著雙手往前沖!
剩下的六個人,就交給葉蟬衣、花滿樓和楚留香來解決了。
花滿樓不說話,楚留香只好清咳一聲:“衣衣姑娘……還要練手嗎?”
葉蟬衣掏出自己的皮搋子,道:“不必了,我有秘密武器在手,速戰速決。”
聽到速戰速決四個字,柳天問很是遺憾。
她看了一眼公孫蘭耐打的筋骨,有些不是很舍得,但還是扭住她的手臂,用屋檐下的漁網捆了,吊在廊下。
二娘、三娘交給花滿樓解決。
溫雅君子說了句“抱歉了”,一招“流云飛袖”,將三娘刺過來的長劍卷住,往后一扯一拋。
叮——
長劍直直沒入墻壁,只留下一小節在外,嗡鳴不息。
三娘自然不肯罷休,當即捏起拳頭朝花滿樓沖過去,二娘在此時也已走到三娘身邊,兩人并肩,一左一右朝溫雅君子攻擊過去。
花滿樓往后退了半步,兩手成八字形朝外格擋,腕骨繞著捶過來的拳頭旋了一圈卸力,架住,往外擋去。
二娘三娘拳不成,又變掌。
她們心眼壞,巴掌直直朝著花滿樓紅潤健康的臉蛋去。君子聽到風聲呼來的方向,腰往后一折,左手撐地,抬起右腳一踹。
右側的三娘腹部中腿往后倒去,落在地上。
“三娘!”二娘呼喊了一聲,回頭去看她。
趁著這個機會,溫柔儒雅的君子早已發力一挺,直起腰來,兩指一并點在二娘的穴道上,將人定住。
【花花好腰!】
他側身避開二娘,左腿往前邁了一步,并攏的雙指朝倒在地上的三娘穴道而去。
三娘也被定住了。
就在這時,從歐陽情和江輕霞身上取走發簪的楚留香,已把她們身上的發簪當做武器,左手右手接連用“飄渺針”的招式甩出去。
咚咚兩下。
二人的穴道已經被點住,定在原地不動。而發簪也隨之滑落到兩人衣襟上,端端正正,別得像是一枚胸針一樣。
葉蟬衣在心里大呼行家。
【打個架也不忘撩妹,果然是楚香帥。】
【我等凡人真是望塵莫及。】
她心里想法活躍萬分,瞥見精彩處就要歡呼贊嘆一番,手上的動作倒是一點沒耽誤。
明明是廁所專屬皮搋子,被她揮舞出了一種絕世武器的風范。
花滿樓和楚留香都不敢靠近,生怕自己遭了殃。
那個被吸走衣服的殺手,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腦海里。
念及此,兩人同時往后撤了三步。
他們對赤條條現身人前,無甚興趣,還是躲遠點比較好。
葉蟬衣對上的是青衣女尼和紅衣少女,要是光論拳腳功夫,她們三人倒是不相上下,可無奈葉蟬衣手中有著終極武器皮搋子。
青衣女尼頭頂上的布套,已經被吸了下來。
不僅如此,她的頭發還被吸走了一塊,如今右邊光禿禿的,還有些涼。
她都快要氣瘋了。
葉蟬衣還嫌她不夠氣,補了一刀:“光頭和尼姑衣服更配哦!”
紅衣少女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頭發雖然沒有禿,但是梳出來的兩條油光水滑的大辮子卻短了一大截。
若是將梳發的繩子散開,說不準她的頭發恰恰只過肩膀。
“你有本事就把你手中的怪東西放下,我們拳腳見真章。”紅衣少女不甘地咬著唇道。
葉蟬衣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妹妹,你沒事吧?難道我頭頂上刻了‘絕世好人’這四個字,讓你產生了這種不切實際的誤會?”
開什么玩笑,誰沒事會把自己的金手指拋開?
神經病啊。
葉蟬衣沒有理她,一手揮舞著皮搋子,一手用“飄渺針”來將她們穴道封住。
她們這邊戰斗結束異常快速,只剩下陸小鳳和薛冰還在那邊膠著。
陸小鳳當然不至于打不過薛冰,他只不過是手下留情,不忍心傷著對方,所以下手的時候有所留情罷了。
葉蟬衣也沒管這事兒。
“老楚,麻煩你陪著了。”她指了指被吊起來的公孫蘭,“我們先找她玩個小游戲。”
楚留香應諾,但是雙眼還是會時不時瞥向他們那邊。
小游戲什么的,他也很想瞧瞧。
葉蟬衣在地上撿了公孫蘭的劍,對準漁網劃了一下。
咯吱——
漁網往下墜了墜,但是并沒有破。
呃……
葉蟬衣輕咳一聲,繼續用長劍劃拉了好幾下。
電視劇誤她!
公孫蘭輕功不錯,沒有摔個屁股蹲,而是輕盈落地。
“我聽說你不僅是一位劍法高手,更是精通易容之術,江湖通緝令上不少懸賞的人,其實都是你?”葉蟬衣拿著公孫蘭的劍,左看右看。
她不懂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覺得這把劍,還挺亮的。
公孫蘭看著她隨意把玩自己的愛劍,冷笑一聲,沒說話。
“什么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葉蟬衣抬眼看她,“一聽就感覺特別擅長用毒。巧了不是,我也擅長。”
公孫蘭看她的眼神也很冷。
葉蟬衣將長劍隨手放在窗臺上:“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救你這些姐妹怎么樣?”
“你想要做什么?”
葉蟬衣拿出兩個小木盒。
那木盒十分眼熟。
柳天問回想了一下:“這是不是那什么水晶糖?”
“柳姐姐說的對。這就是上官飛燕之前選錯了的水晶糖盒子。不過上官飛燕不會用毒,也不會鑒毒,在用毒上面和她耍心眼子……”葉蟬衣露出個有些遺憾的表情來,“也太沒有成就感了。”
【衣衣……想要做什么?】
花滿樓的心聲,帶了些許笑意,搞得葉蟬衣以為自己聽錯了。
【花花……你有點幸災樂禍喲。】
兩人用心聲交流,毫無障礙,哪怕說著自己打的壞主意,也不用有絲毫顧忌。
“怎么樣?你敢不敢選?”葉蟬衣將兩個木盒子遞到公孫蘭面前,“這木盒子里面裝著的水晶糖,一盒有毒,一盒無毒。”
說著,她還打開了其中一盒,從里面捻出來一顆,丟進自己嘴巴里。
這場面,何其熟悉。
后來聽說了上官飛燕干過的蠢事的柳天問,雙眼立馬亮了起來。
喲嚯。
考驗敵人智商的時刻,又要到來了嗎?
公孫蘭看著面前的兩個木盒子,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大,她感覺自己的手掌心出了一些汗。
很黏糊。
她有種想要展開手,擦在裙子上的沖動。
可她沒有動,生怕自己的任何動作暴露了內心里面的慌張。
她垂眸看著瑩白掌心里面的兩個木盒子,像是看著兩只張開了嘴巴的食人獸。
仿佛她只要一個不小心選錯了,這只怪獸就會將她的手指狠狠咬下來,吞到肚子里面去。
許久。
公孫蘭的手指才動了動,伸往葉蟬衣吃過的那盒水晶糖上。
葉蟬衣的嘴角動了一下。
公孫蘭的手指馬上偏移,拿過那一盒葉蟬衣沒有動過的水晶糖。
葉蟬衣眼里閃過一絲遺憾。
公孫蘭心里松快下來。
“既然你已經選好了,那不妨打開來嘗一嘗,到底有沒有毒。”葉蟬衣仿佛有些興致缺缺。
嘶——
小封條被扯開,公孫蘭將盒子打開,捻了一顆冰藍的水晶糖。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晶瑩剔透的糖果,仿佛冰雕一樣。恐怕連御膳房資格最老的老廚師,也做不出這樣的糖果來。
“吃呀。”葉蟬衣揚眉,仿佛找回了場子一樣,“怎么,你不敢?”
公孫蘭冷哼一聲,將水晶糖丟進嘴里,嚼了嚼,吞下去。
很快,她就僵住了。
她感覺自己頭頂好像有些癢,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從她的腦袋上面長出來。
啵——
一聲脆響。
一棵綠油油的草冒了出來,隨著青草長滿頭頂,四周的頭發成了枯草般的顏色,似乎在滋潤著那棵迎風飄揚的小草。
遠遠望去,就像是誰家的墳包,新冒了春草。
“你是什么人間小傻子么,我沒吃過的東西你也敢吃?”葉蟬衣憋了半天的笑容,終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哈,這是我的新寶貝‘離離頭上草’,怎么樣,你喜歡嗎?”
公孫蘭喜歡,不過喜歡得暈過去了。
陸小鳳終于將薛冰穴道點住。
聽到那熟悉的,像是拌了冰碴子一樣的爽朗笑聲,他憂傷的心情都被沖刷得哭笑不得。
想當初,葉蟬衣那句話可不是這樣說的。
“你們留在這里,我和柳姐姐還有花花帶公孫蘭進去,盤一下上官飛燕,問問霍休的第一樓和十五樓所在。”葉蟬衣對公孫蘭做了個請的姿勢。
公孫蘭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知道自己打不過,很是順從,讓左轉絕不右轉。
【咳,花花,你說我們會不會太明顯了?】
靜下來后,葉蟬衣稍稍有些不安。
【嗯?】
【我們今早就能摸上門來,卻不直接把她們抓了,還要兜兩個圈子……陸小鳳也不是蠢蛋,他怕是很快就能反應過來吧。】
薛家是江湖名門,他們要抓人,肯定不能直接對上,最好就是無意發現了別人做的壞事,薛冰牽扯其中……
花滿樓失笑。
【他怕是在薛冰出現時,已發現了蹊蹺。】
啊?
葉蟬衣這就愣了一下。
【他……不生氣我們瞞著他啊?】
薛冰和歐陽情,可是他的情人誒。
不過轉念一想,陸小鳳這大冤種磕沒少抓自己朋友,恐怕已鍛煉出了一份心性來。
【我覺得今晚的大雞腿,留給老陸!】
【真是個可憐的娃啊……】
那滿滿憐惜的聲音,聽得花滿樓哭笑不得。
柳天問的眼神,在自家便宜兒子和葉蟬衣之間流轉。
嘖嘖,這還能眉目傳情,含情脈脈。
年輕人還真是有情趣。
有情趣的年輕人腳步快,幾句心聲的功夫,就敲響了霍天青的門。
門“吱呀”一開。
一棵棵綠油油小草,在他眼皮子底下迎風招搖。
霍天青:“……”
視線下移,竟是公孫蘭。
對方朝他眨了下眼睛。
他不太明白。
葉蟬衣不喜歡仰頭看人,早早停住腳步,看著霍天青道:“我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上官飛燕,行個方便?”
霍天青往后退了三步,沒說話。
公孫蘭還以為霍天青明白了她的眼神,率先進去時驀然轉頭,腳伸直一勾,將右邊門扇猛地關上。
站在左邊的霍天青,吃了一臉風。
公孫蘭不可置信:“你為何不動?!”
霍天青蹙眉,動了。
他伸手,將那合上的半扇門,重新打開。
門外。
葉蟬衣背著手,雙眉揚起,朝她嫣然一笑。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作者有話要說:
【不舒服,今天去了醫院,明天可能也要去,要是趕不及,可能會晚點更,趕得及就正常更。】
第72章 你在想什么?
公孫蘭咬牙切齒道:“驚!喜!”
這又豈能不驚喜!!
她狠狠瞪著霍天青:“你是他們的人?”
“不。”霍天青一口否認,“上官飛燕要殺我,我這么做,不過是為了反擊而已。”
或許,還想要看看對方后悔的表情。
只可惜,對方只遺憾自己做得不夠絕,根本沒有絲毫愧疚與悔改。
公孫蘭回頭去看上官飛燕,一對眼,瞧見了一只巨型毛猴。
她嘶聲道:“霍天青!你將老九怎么了?!”
莫不是對方已將人殺了,找來一只毛猴子充數!
要不是穴道被點住,用不了內力,公孫蘭一定找霍天青拼命!
霍天青卻并不想和她浪費口舌,伸手將她啞穴一并點了。
他瞧葉蟬衣那興致勃勃看熱鬧的眼神,要是再說下去,他覺得對方極有可能會搬張凳子,咬個果子或者瓜子兒什么的,看得津津有味。
一想到這種極有可能會出現的令人心梗的場面,他就不行了。
他不是戲子,沒興趣這樣被盯著看。
葉蟬衣看霍天青干脆利落的動作,還挺遺憾。
柳天問小聲幫她說出心聲:“可惜,沒熱鬧看了。”
葉蟬衣很是贊同地點頭。
【就是。】
【小年輕真是沒眼色。】
她清咳兩聲,越過公孫蘭,朝上官飛燕走去。
“剛才的事情,都看到了?”葉蟬衣開門見山,“你們紅鞋子所有姐妹,都在我們手上,你要是想救她們,老老實實告訴我霍休的第一樓和十五樓在哪里,我就放了她們。”
上官飛燕說不出話來,但是眼睛卻惡狠狠盯著葉蟬衣,恨不得飲血一般。
葉蟬衣也不是為了問她,轉臉看向霍天青。
霍天青下瞼微抬,看向葉蟬衣。
戰栗感從脊背升起。
葉蟬衣無辜看他:“怎么?”
霍天青唇微啟,也挺配合,將她心聲說出來:“她在罵你。”
“早有預料,不出奇。”葉蟬衣不太在意的擺手,“除此以外,她有沒有想別的事情?”
霍天青手指一動。
果然,他能看見上官飛燕的心聲,都是葉蟬衣使的手段。
若是如此,對方也能看透他在想什么嗎?
光是想著,他背后就出了一層薄汗。
能夠看透人心,是多么可怕的手段啊……
“她還在想,她絕不可能告訴你,第一樓就在關中閻家大宅背后的山上,十五樓就在杭州府亂葬崗的空墳里。”
葉蟬衣挑眉:“這么詳細?”
倒是意外之喜。
上官飛燕像是見鬼了一樣,看著霍天青。
在這一瞬間,她什么都明白了!
莫怪此人忽然背叛了她,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看著綠字再次策馬奔騰,呼嘯而過,霍天青移開了眼睛。
既然葉蟬衣已將紅鞋子的人全部擒住,那他也不用再假裝什么情深意切了。
柳天問左看看右看看:“結束啦?”
熱鬧就這樣沒了?
“娘……”花滿樓頗有些無奈,“我已報了官,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要到了。”
柳天問遺憾收回蠢蠢欲動的手指。
她這幺兒,也太不懂事了!
可以先玩玩再報官的嘛!!
葉蟬衣安慰道:“不用可惜,我們還能回杭州府,將十五樓拆了!”
至于第一樓這么遙遠的地方,派個機關厲害的人去就好了。
將紅鞋子的九人交給蘇州知府,換來厚厚一沓賞錢后,他們便轉道去了十五樓。
十五樓拆卸所得,又重新運回鳳陽府,交給花星雨來安置災后重建的一應事務。
——這可是獻上仙石后,皇帝親筆所批,不算僭越。
等到二月春風起,他們才算是徹底閑下來。
柳天問被一十八封書信催回了蘇州府老宅;楚留香出來許久,要回船上看看自己的三位義妹;陸小鳳打了個招呼,又不知上哪里鬼混去了。
百花樓一時之間,只剩下了葉蟬衣和花滿樓,以及……一只系統喵。
葉蟬衣捧著自己發燙的臉蛋,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呀,怎么就要過二人世界的生活了,真是怪難為情的。】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要是我一個把持不住,將人撲倒了可怎么辦?】
【嘶……試想想,在這樣一個沒有星星只有月亮的夜晚,花花洗完澡坐在窗前,月色灑落,鮮花滿樓,芬芳撲鼻。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書頁,慢慢翻過去,月色落在他的指骨上。此時,夜風一吹,將他衣襟撩開,露出小片鎖骨……】
【咳咳。】
花滿樓想要裝作沒聽見都不行。
他以為這些日子,他已習慣了衣衣時不時冒出來的想親、想抱、想疼他之類的虎狼之詞。
現在他才發現……
以前那才哪兒到哪兒。
小貓咪也忍不住了:“你可住腦吧,你是不是忘記了花滿樓能聽到你的心聲。”
“還有幾天就到期了,現在不多說點,那沒了心聲以后豈不是要用嘴來說?”葉蟬衣嘆了一口氣,在無名空間里擺出個捏著蘭花指遮臉的造型來,“那多不好意思啊~”
貓貓:“……”
她的眼睛瞎了!
這是工傷!
必須報銷維修費用!!
“花花嗓子不舒服?”葉蟬衣裝傻。
她背著手,忍住即將爆出來的笑意,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花滿樓。
溫雅君子能聽到那淺淺的腳步聲,踏踏點著腳尖,帶著幾絲頑皮愛鬧的意思;他還能聞到晚風送來的一股香氣。
那香氣和花香并不同,還帶著人體的溫度,聞起來格外令人感到溫暖。
香氣絲絲入扣,像一張網將他圍起來,不管怎么避,都勢必要撞上去,撲個滿懷。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輕顫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
【你。】
想你。
靠近的腳步聲一頓。
葉蟬衣忍在嘴里的笑意,忍不住隨著呼吸跑出來亂躥。
腳步又恢復了一點一點慢慢靠近的節奏,只是比起剛才的頑皮戲弄,如今多了幾分雀躍輕快。
還有三步。
三……
二……
一……
他們的腳尖只差著半步,就能緊緊貼在一起。
花滿樓已聞到了少女鼻息之間的茉莉花味,清清淺淺淡淡的味道,卻比濃酒還要更令人著迷。
那一絲絲淡淡味道,總勾得你忍不住深深嗅一口,又一口,再一口……
他微啟的唇抿住,干癢的嗓子令喉結不禁上下滾了滾。
葉蟬衣目光慢慢抬起,從那印在衣服上微微凸起的鎖骨,挪到翻滾的喉結,再順著有些淡淡青茬印子的下巴,落到那緊抿的,似乎天生就帶著微笑弧度的唇上。
唇色微艷,有喝完茶后的瀲滟水跡。
她艱難移開自己的目光,順著高挺鼻梁,對上那垂下眼瞼,眸色黯淡的眼。
“花花~”少女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袖。
明明白白就是撒嬌的語氣。
“我想……”葉蟬衣腳尖踮起。
砰——
溫潤君子手中杯盞落地。
澄黃的茶水高高濺起四落,他猛然回神,摟著少女的腰往后一撤。
葉蟬衣受力往前一撲,下巴落在鎖骨窩里,紅唇印在他雪白的衣領上。
衣領之下,是頸側瘋狂跳動的筋脈。
咚!咚咚!!
唇上的溫度,似乎隔著衣領都能感受到。
是熾熱的、溫軟的。
花滿樓忽覺掌下腰肢燙手,想要松開,又唯恐她站立不穩,于是只好忍住悸動,另一手握住她纖瘦的肩,把人穩住,才慢慢往后撤了半步。
這半步,落在葉蟬衣眼里,就是融入了天邊月色中。
她幾乎要看不見花滿樓的臉,只能從溶溶月色里,勾勒出一片泛著柔、毛絨絨的輪廓。
“誒……”葉蟬衣伸手,拽住他的袖擺,“不準動!”
溫雅君子順從不動。
“往前走半步。”葉蟬衣拉了拉他的袖擺。
花滿樓有些猶豫。
他們二人之間,相距也不過半步罷了。
葉蟬衣又扯了一下。
無奈君子,也只好小小往前動了動。
一身淺黃長袍的君子,從皓皓月色中走出來,流瀉的銀白從他側臉傾落,落入她伸出的掌心上。
掌心就橫在兩人間。
“手。”
花滿樓猶豫著,將手翻轉,虛虛懸在葉蟬衣的掌心上。
寬大的手掌影子,隨著如水的月色,被葉蟬衣攏著手指,圈住。
食指頑皮,撞了一下溫潤君子的尾指。
暖熱的觸感,稍縱即逝。
花滿樓下意識要將手收回,被眼疾手快的葉蟬衣兩手按住。
“別動。”她手上用了點勁兒。
君子果然不掙扎了。
葉蟬衣的思緒差點兒跑偏,開始滿腦子跑“馬”。
——馬賽克的“馬”。
她忍住了沒想。
“花花……”葉蟬衣傾身向前,靠在一片紅色蔓延到脖頸的斯文君子耳邊,輕聲問,“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現在想什么?”
【是不是像我一樣,腦袋里全是你染了月色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還有……溫暖的唇。】
花滿樓干澀的眼球忍不住動了動,咽喉也干澀得厲害。
可他不敢動。
葉蟬衣松開一只手,輕輕落在他的衣領上。
食指勾住。
爾后……
花滿樓兩指一動,將她穴道點住。
沙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衣衣,對不住。花滿樓也并非你所想的那么君子。”
【為了不委屈你。】
【為了你將來不至于后悔,花滿樓只好得罪了。】
葉蟬衣:“!”
【花!花!】
她后悔個der!
“統統,給我三千世界全網搜!我要最全的撩漢指南!”
她就不信了!
第73章 撩漢指南
作為一個自認效率十分高效的系統,小貓咪馬上進行了一波篩選。
在花滿樓將葉蟬衣送回房,解了穴道馬上落荒而逃后,就列了一屏幕詞條,以供篩選。
葉蟬衣氣鼓鼓地盤腿坐在地上,死死盯著那些詞條:
什么“撩漢大全”、“三大招教你搞定臭男人”、“撩漢一百零八式”、“讓男人受不了的夸夸”、“男人最愛的聲音”、“甜而不膩小情話”……
直白的詞條,真是一看就令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選了個“讓男人受不了的夸夸”,點開看完,只獲得一點信息:直球夸夸夸。
“這是真的有用的嗎?”她平時可沒少夸,也不見對方受不了,化身為狼撲上來。
小貓咪也不懂,但她還是幫忙撓著腦袋想:“或許,是語氣問題?”
葉蟬衣若有所思:“這樣嗎……”
那她換個語氣試試看?
魅惑一點?還是御姐一點?
小貓咪琢磨道:“要不小葉子你充分利用一下夾子音?”
根據三千世界數據分析,這可是男人最喜歡的聲音來著。
“不行,我會覺得自己原地返回三歲半,活像個智障。”葉蟬衣抖了抖,覺得不太可以。
長得可愛,性格也可可愛愛的女生夾一下,人家那叫撒嬌。她這樣的來夾,叫做性情大變,會令人懷疑是不是有毛病。
下一個。
情話?
葉蟬衣斟酌著,莫不是自己說情話的直球夸,太過令人羞澀,需要一些有古意,帶有“猶抱琵芭半遮面”效果的情話?
點開看看。
“哥哥,我好冷啊,可以借你的懷抱暖一暖嗎?”
“你不要覺得我嘴笨,其實我嘴挺甜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寶貝你好棒哦,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要是沒了你,我該怎么辦?”
……
才看了三條,葉蟬衣就面無表情關掉。
唔,這種情話的確甜而不膩,只是油得可以炒菜而已。
又刷了七八條。
葉蟬衣忍不住吐槽:“寫這些東西的人,精神狀態都還好嗎?”
她居然看到了“筷子好涼涼,需要你的愛暖暖”之類的東西。
就……離譜。
比她還要離譜的存在,實在不多。
今天大概能一次看完。
葉蟬衣刷到半夜,才勉強找到三條講得還算有道理,她也能接受的建議。
她奮筆疾書抄下來,貼在床頂上,盯著入睡。
昱日一早。
葉蟬衣翻了個身,抱住旁邊的小貓咪。
貓貓用爪子按住她埋過來的臉:“小葉子,你該起床了。”
“晚點嘛。”她嘟囔著扒拉開貓貓的小爪子,摟進懷里,“難得不用搞事,也不用去鋪子。”
小貓咪掙扎:“你還想不想搞定花滿樓,成功吃到嘴里了?!”
葉蟬衣一個激靈,當即驚坐起:“對哦!當務之急是攻略花花!”
掙扎的貓咪失去束縛,用力過度,自己給自己翻了個身,一路滾動床角。
還沒回神,又被葉蟬衣撈回去“吧唧”了一口,轉了一圈,拋高接住又塞進被窩里。
等貓貓從被窩里面鉆出頭來,葉蟬衣已經換好了一身如蓮花花瓣層層堆疊的深藍色漸變留仙裙,如深夜一朵幽蓮,站在臉盆前開始凈臉,預備梳妝。
頭發被葉蟬衣全部挽起,對照著教程梳成蓮花狀,背后別上黑珍珠送來的珍珠串和裙子同色發帶。
貓貓看了半天,道:“要不你在眉心加一朵藍蓮花?”
葉蟬衣畫完,對鏡照了照,覺得不錯。
清冷的面容似乎多了幾絲魅惑。
她又精心挑了個有著清冷又魅惑淡香的香包,掛在腰間。
妥了。
葉蟬衣拉開門,向花廳去。
百花樓的花廳是當真擺滿了花。
百花簇擁中,有一張紅木圓桌放置著,那里已擺了兩道菜。
“你起來了?”轉角處,傳來溫潤君子平和的聲音。
對方嘴角掛著一慣上翹的弧度,仿佛昨晚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葉蟬衣朝他走去,留仙裙的衣擺不經意劃過他的手背,往廚房走去。
“我來幫你把粥端出來吧,我已經聞到薺菜粥的清香了。”
留仙裙的觸感特別不同,滑膩得像是活水淌過指縫一樣,一觸即走,卻將微癢的感覺,留在手背上。
而且。
花滿樓已察覺,葉蟬衣身上掛了香包。
比起環佩一身的裝扮,小姑娘平日更喜歡一身素,連帕子都懶得帶一條,更不用說有垂墜感的香包了。
那香包上的香氣,并不常聞到,像是特意調制出來的香。
——有些清冷,又有些勾人。
淺淺淡淡的味道像是能令人上癮,想要不斷深呼吸嗅清楚。
葉蟬衣很快就端著粥走回來。
她將托盤直接放到一邊,雙手順著裙擺坐下。
花滿樓替她盛粥。
兩人安靜吃完一頓早飯。
“把手伸出來。”葉蟬衣從衣袖里掏出一張帕子,道,“你嘴角沾了一點粥水。”
花滿樓本想從袖子里面拿帕子的,聞言將手往旁邊一伸:“多謝衣衣。”
——心上人的好意,自然不能辜負。
“不客氣。”
她將帕子壓在君子掌心,食指微微用力下壓。花滿樓能清晰感覺到,薄薄的帕子上,那圓潤指腹的弧度。
不過按了一下,手指就收回了。
帕子被疊得方方正正,帶著葉蟬衣腰腹捂了一早上的溫度,以及衣物上的香氣。
花滿樓耳根微熱,按在嘴角。
他擦完嘴巴,準備開口說點什么。
葉蟬衣卻做出了要站起來,離開桌子的準備。
她斜并著的腿立起來,向前傾身時,似乎沒站穩,晃了一下,手掌不經意壓著他的大腿,借力起身,收拾桌上三兩碗筷入托盤,端著進廚房。
她利落走開,手掌那輕輕一壓,似乎只是不經意。
花滿樓的腿卻是已經僵硬得不能再僵硬。
手掌的柔軟落在腿上的感覺,是那樣清楚明晰。
好半晌,他才放過自己的長腿,動了動,站起來。
——他得去干點活,冷靜一下。
房間里。
葉蟬衣撲在床上,抱著小貓咪嗷嗷叫:“媽媽惹,他的大腿練得像是石頭一樣,繃緊起來的瞬間全部都是肌肉!”
她可不要太愛了!!
貓貓拒絕:“別亂叫媽。”
“唔啊~”葉蟬衣對著貓臉就是一個啵唧,“統統牛批!學習資料是有用的誒!”
小貓咪害羞:“還好啦……”
葉蟬衣盯著床頂“營造不經意的肢體接觸,一定要顯得你毫不在意,一觸即放,他才能回味悠長”的字樣,嘿嘿地笑。
好了,這條完成。
接下來,就要執行第二條了。
葉蟬衣放下貓貓,正了正自己的發型和衣裳,隨手拿了桌上的書籍,往外面走去。
她信手翻了一頁,卷起來,裝作看到此處的樣子。
“花花,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花滿樓站在露臺上修剪花枝,聞言放下手中的花剪,轉過身來。
“衣衣但說無妨。”
日光從他身側灑落,將他臉上溫潤笑意映出一片朦朦金光。
葉蟬衣差點兒就看迷了眼。
她輕咳一聲,將書遞過去:“我看到這里,有一些不明白。”
花滿樓將書籍接過,右手撫上去。
摸完,他默了。
“我明白衣衣的意思。”花滿樓臉上浮現出一抹愧疚的眼神,“若是衣衣不介意,我讓父親母親先上門商議定親的事宜,至于成婚的時間,衣衣想什么時候,便什么時候。”
葉蟬衣懵了:“???”
什……什么?怎么就說到定親去了?
她側頭去看花滿樓手上的書,只見側面兩列字“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①”
第二條“制造一些小意外,讓他幫你解決;給他也制造一些小意外,你幫他解決。(適合勢均力敵的愛情,不適合菟絲花,菟絲花自覺跳走)”失敗!
葉蟬衣恨恨打了個紅色的大叉叉。
“還有最好一個辦法了。”她語氣沉重,“吃素吃肉,全靠你了。”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床頂的紙條。
紙條最末尾的幾個字,赫然是“只有這樣,他才會忍不住主動出手,將‘以為’變成‘來真的’ ”。
黃昏至。
晚霞拖了一條長長的橘色尾巴,墜入山間。
暖光將百花樓籠罩。
花香里,兩人靠在窗臺的榻上吃著飯后水果,欣賞落日最后的余暉。
街道上已開始掛燈籠,與落日爭輝。
花滿樓閉上眼睛,緩和眼球的干澀,傾聽人間煙火與自然草木收攏休憩的聲音。
他的臉上帶著很滿足的笑容,仿佛看見了山河盛景,徐徐展開,萬千生命,璀璨如陽。
葉蟬衣看著暖光里,那張連輪廓都溫潤無比的臉,膝行兩步,俯身朝他靠過去。
感覺到人體溫度和芬芳同時靠近的花滿樓:“……”
他扶在膝蓋上的手,收緊了一些。
皓白的手腕,朝他肩膀伸去。
“衣衣……”君子開口喚她名字。
葉蟬衣嘴里應著:“嗯?”手下動作不停,撐在花滿樓背后固定的架子上。
溫潤君子瞬間被架子、窗臺、葉蟬衣圍困在一片小小的地方。
少女身上的馨香氣,將他牢牢鎖住。
鼻間,滿是藍蓮花特制的清冷魅惑香氣。
花滿樓感覺到,那兩片柔軟的唇瓣,也在慢慢靠近,停在他面前兩指的位置。
心,難以抑制地雷動,鑼鼓喧天一般叫囂。
他不由得摒住呼吸,唯恐呼出來的氣,驚擾了對方動作。
溫雅君子喉結不斷滾動。
少女再靠近,溫熱的呼吸就在耳邊,打在耳垂上。
“忘了說了。”葉蟬衣語氣輕快,在他耳邊說,“花花今天的晚飯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紅唇錯開,少女兩指一夾,將架子上的話本子撈過去,重新坐好。
花滿樓:“……”
君子抿了下唇。
葉蟬衣瞥了他失落的表情一眼,嘴角兩邊無聲翹起彎彎弧度,用書籍遮擋住自己眼里得意的光。
若是旁人,自是不知少女的自得。
可對面那人是花滿樓。
即便心聲失效,也能聽出對方憋笑時亂起來的呼吸。
手中的書籍,忽地被人抽走。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衣衣可是在笑花滿樓不解風情,像一塊木頭?”
“難道你不是?”葉蟬衣瞪了他一眼。
她男朋友可真是千好萬好,神仙都比不上,就是太過君子,和呆子也沒什么區別!
哼!!
“花滿樓只是……怕自己情難自控,做出些無法挽回的事情來。”溫雅君子放柔聲音。
再是君子,也不過紅塵凡人。
男人會有的妄念和不堪,他也有。
只是不知,他的克制反倒給心上人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這是他的錯。
——是他做得還不夠好。
他微微垂頭,表情很是愧疚,發帶束著的發絲,隨著一聲輕輕的嘆息,從他頭頂滑落,仿佛落在了葉蟬衣心上,令她心里一軟。
她伸手,將那滑落的發絲用手指勾起,從耳廓繞過,重新纏入發帶中。
少女正坐起來,舉起雙手的動作,將帶著體溫的淡淡香氣,全部都送到了花滿樓鼻子底下。
那長了些薄繭的手指輕撫過他的耳尖,微熱。
啪——
書籍被往后一擱,重新回到了架子上。
花滿樓一手扶著葉蟬衣的腦袋,一手撐著坐榻,往前倒去。
葉蟬衣只感覺眼中漫入一片密密花影,黃昏的光消失了大片,有身影帶她沉入窗葉與花的影子里。
唇上溫熱柔軟的觸感傳來。
葉蟬衣瞪大了眼:“!!”
媽媽,她終于盼到了!
男神主動了!!
她仰頭追逐,一手纏住對方脖子,一手拉住對方衣襟。
就在此時……
啪!
另一邊窗戶被撞開。
“大事不好!花……衣……你們……”陸小鳳蹲在吃飯的桌子上,表情已完全失控,“哈哈,你們繼續,我晚點兒再來。”
花滿樓倉促翻身坐起,將葉蟬衣擋在身后。
葉蟬衣咬牙切齒,露出一雙眼微笑看他:“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情。”
急切保命陸小鳳喊道:“有人將青衣第一樓收繳而來賑災的三百一十六箱珠寶全部盜了!我說完了,你們繼續!”
他往窗外一撲,還用內力幫著關了窗。
葉蟬衣捏拳。
那盜賊死!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南唐馮延巳《長命女·春日宴》
第74章 探望
葉蟬衣氣了很久。
花滿樓對著那紅唇,安撫地啄了好幾下,她才勉強接受現實。
兩人整理了一下亂掉的衣裳,找到陸小鳳。
陸小鳳根本沒走遠,就在對面的酒家拋著花生米下酒。
見兩人很快下來,他也不意外,只是暗暗可惜,可憐了他的花公子,好不容易才上嘴,才多久就沒了肉味。
瞧這紅潤的嘴唇,腫都不腫。
葉蟬衣滿臉怨念,坐下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被酸澀的口感弄得直皺眉。
算了,她不適合借酒消愁。
那碗酒,最終被不愿意浪費的花滿樓喝了。
“到底怎么回事兒?”葉蟬衣直接開口問陸小鳳。
陸小鳳擦了擦自己唇上的酒跡,道:“船只走運河而下,剛到河間府,中途停下休息的時候,那些珠寶就被劫走了。而且劫持珠寶的人,十分大膽,就在船只停靠的地方等著。”
葉蟬衣先問人員:“押送珠寶的,都有哪些人?”
陸小鳳道:“花家船隊的人、皇上排下來的官兵以及捕頭。”
“有名單嗎?”葉蟬衣問。
陸小鳳就知道她會問這個事兒,當即從懷里掏出幾張紙,遞給她:“有,你看看。”
名單上的人,葉蟬衣當然不認識。
幾張紙全部掃過,只掃到一個認識的人名——金九齡。
呵。
到底是誰下手,簡直呼之欲出。
不過照理說,她對這名字的印象應該停留在“天下第一名捕”的稱號上。因此,她的目光停頓一瞬,就挪開了,繼續看完,再遞給花滿樓。
名單上的名字,花滿樓倒是熟悉。
哪怕是朝廷派下的人,起碼領隊也是他所熟知的名字。
“吳侍衛和金捕頭帶隊,竟也攔不住一個大盜?”
陸小鳳深深嘆了一口氣:“沒錯,這大盜武功高強,行事囂張,他不僅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在船只停靠的地方搶珠寶,還將隨行的人,全部都刺成了瞎子。”
“什么?”花滿樓失聲喊道。
君子本身并不是天生的瞎子,只是因為一場意外,才成了雙目不能視物的盲人。
他明白,看過萬紫千紅的凡世,再適應一片黑暗的日子,會有多么痛苦、煎熬和難耐。
那些他曾經受過的苦難,他并不希望還有人去承受。
更何況是這么多人!
“瞎子?”葉蟬衣冷笑道,“那大盜不會是‘繡花大盜’吧?”
陸小鳳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衣衣姑娘一定有消息!”
“我沒有。”葉蟬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要一刀嘎了那不是人的玩意兒。
她必須要好!好!招!待!他!
讓他感受一下冰雪消融后的熱情才行!!
陸小鳳懵了:“那你怎么肯定,這就是繡花大盜?”
“大盜是不少,人家老楚還是盜中之帥呢。”葉蟬衣捏著無辜的杯子,指甲泛白,咬牙切齒,“可會把人弄成瞎子的大盜,也就這么一個。”
陸小鳳心道,繡花大盜也就這一個月犯下大大小小數十樁案子才出名的,沒想到衣衣姑娘足不出戶,就能知道江湖上發生的這么多事情。
看來她背后的組織,實力不弱,對她也實在尊敬,才會將信息傳遞得那么及時。
花滿樓比較關心那些人的安全:“那他們如今情況怎么樣?”
提起這茬,陸小鳳就郁悶了:“不太好,命是保住了,但是眼睛卻沒辦法保住。”
“他們既然是為了六哥辦事才受傷,補償的銀子能多給一些就多一些吧。”花滿樓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希望這筆銀子,可以幫他們度過最艱難的時候。”
只是余生,是怎么樣都沒辦法補償的了。
葉蟬衣捏著杯子道:“那領隊的花家護衛、吳侍衛和金九齡捕頭,也都傷了眼睛?”
她不信。
“那倒沒有。”陸小鳳搖頭道,“只是他們三個反應快些,跳入水中,雖保住了一雙眼睛,但受的傷,也著實不輕。”
葉蟬衣又問:“他們現在在哪里?”
陸小鳳道:“就在河間府的府衙休憩養病。”
“那我們現在就啟程,去河間府看看傷患,順道去查一下,到底是誰從中作梗!”葉蟬衣找了一個好理由。
他們走了水路,船只航行,沒幾天就到了河間府。
金九齡三人養病的地方,就在當地府衙,條件算不上特別好,只能說是將就。
葉蟬衣看過府衙里外,見過那知府后,知道對方是個大大的清官,就歇了對方可能是金九齡同謀的猜測心思。
他們一路走到三人所在的房間。
陸小鳳和金九齡相熟,他毫不顧忌,大搖大擺走向躺在床上的金九齡,笑道:“金兄啊金兄,沒想到這普天之下,還有你這‘第一名捕’抓不到的大盜。”
“陸兄啊陸兄。”金九齡的聲音里,滿是無奈與苦笑,“你就不要笑話我了。”
陸小鳳毫不客氣坐在床邊,抱臂打量金九齡的臉色:“瞧你這臉色,可是快要好起來了?”
“我都躺了半月了,再不好起來,神侯就要將我逐出六扇門了。”金九齡玩笑道。
葉蟬衣從花滿樓背后悄悄打量金九齡。
對方其實是一個并不輸陸小鳳的英俊男人,而且他很會穿著打扮,也很會享受。即便是在病中,對方也穿著柔軟的繡了暗線紋路的中衣,頭發并不如許多病人那樣凌亂松散,而是梳得整整齊齊,用發帶好端端束著。
在他身下,墊了幾層看著綿軟的被鋪,手邊還放著燃火的爐子,爐子上煮著茶,還擺了一圈糕點。
床腳邊,一個食盒上寫了“合芳齋”三個大字。
那名字有點兒耳熟,但她暫時想不起來。
不過看那盒子上的金漆,裝在里面的糕點肯定不便宜。
金九齡與陸小鳳說笑了一陣,才看向花滿樓和葉蟬衣:“花七公子,許久不見。這位是……‘冰蟬仙子’?”
“許久不見。”花滿樓聽到對方狀況不錯,心情也好了一些,“金兄也知道衣衣?”
金九齡爽朗笑道:“我可聽追命念叨了不少你們的事情,他還說你們三個和楚香帥一起,起了個什么……狂人四俠客的名號?如今這名號,可是響遍江湖了。不少深受迫害的江湖人,可都盼著你們前去收拾當地壞事干盡的豪強。”
起名的時候不覺得,現在一聽,葉蟬衣覺得“狂人四俠客”五個字,尬得頭皮發麻,腳趾抓地。
他們四個大概是間歇性腦殘,才會想出這么個外號。
陸小鳳倒是很喜歡這名號:“那就得看我們衣衣姑娘的意思了,我們三個都是跑腿的小弟,衣衣姑娘才是拿主意的頭兒。”
金九齡轉頭看向葉蟬衣,點了個頭,笑道:“看來‘冰蟬仙子’的魅力,果然如同流傳的那般,竟然連我們陸大俠都愿意跟隨做個小弟。”
陸大俠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沒說什么。
小弟不小弟的,無所謂,只要有熱鬧可以看就行。
更何況,跟著衣衣姑娘多長見識啊,什么奇怪的東西都有可能出現,還有秘籍可練……
“那是老陸給面子,不能當真。”葉蟬衣面容雖還是那么清冷,卻對他露出個很淺的笑容來,“他那張嘴,和老楚一樣,甜得像蜜糖一樣,當真你就輸了。”
金九齡又看回陸小鳳,露出個揶揄的表情,像是在說“看,總算有姑娘家看破你們倆風流浪子的真面目了”。
閑聊的全程,金九齡的姿態都很放松,沒有露出什么破綻來。
莫怪他能將陸小鳳完全騙住。
葉蟬衣要不是提前知道他私底下的身份,說不準也會被他騙到。
他們又問了當時珠寶被劫時候的情況。
金九齡的臉色,這才變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樣,額頭上都滲出了不少汗水。
葉蟬衣在無名空間,抱著貓貓冷笑:“這演技不拿個奧斯卡小人獎,都委屈了他。”
——冷汗都能說冒就冒。
“陸小鳳和楚留香身邊的那些反派,真是個頂個的國際一級演員。”貓貓也感嘆。
她用數據分析,都掃不出表情上的錯漏來。
“他穿著一身厚重的花襖裙,腳上一雙潔白的襪子,就那樣坐在樹下的石頭上,拿著針線在繡黑牡丹。”金九齡回憶道,“初時,我們還以為哪家姑娘在等人,順便做點針線活,沒想到那人轉過來,竟露出一張滿是絡腮胡的臉來!”
陸小鳳嘴角動了動:“絡腮胡?”
這場面,想著都嚇人。
“不錯。”金九齡額上的冷汗更多了,臉色也比剛才蒼白了一些,“繡花大盜是個絡腮胡漢子,他那一手‘銀針漫天’可真是驚艷。我當時也只能看到有千萬點白光猛然炸開,像是這世界上最絢爛的煙火一樣。要不是吳侍衛拉著我和花護衛往水里跳,恐怕我們的眼睛也不保。”
即便這樣,他們三個也被漫天飛來的針,打在了背后大穴上,傷得十分嚴重。
安慰了金九齡幾句后,葉蟬衣他們又去探望了吳侍衛和花護衛,兩人的說法,和金九齡的一模一樣。至于那些瞎了眼睛的人,比他們三個看到的只會更少,不會更多。
那些瞎眼的護衛、官兵在說話的時候,人還在發抖,說完就捂著眼睛戰栗,像是那份疼痛又重新開始蔓延。
葉蟬衣看著那一百多號人,給金九齡的死前“驚喜”,又多添了一樣。
探望完那些受害者,他們在陸小鳳的推薦下,到了一家酒樓用飯。
“這里的驢肉火燒和熏肉,絕對是世間一絕,不容錯過!”
陸小鳳傾情推薦時,一道聲音從樓下響起。
“樓上的兄臺,可是陸兄?”
葉蟬衣從窗邊往下看,恰見一身藍衫的楚留香,仰頭朝他們一笑。
“老楚!”她招了招手,“快來,一起吃飯。”
楚留香將扇子一收,抬步往樓上走來。
他自覺在陸小鳳旁邊落座。
“楚兄怎么也到河間府來了?”花滿樓臉上掛著溫暖和煦的笑容,給對方斟了一杯酒,推過去,“可是聽說了繡花大盜的事情?”
楚留香仰頭抿酒:“不錯。消息都傳到南方去了。我猜到你們一定會來,便也來了。”
陸小鳳摟著他的肩膀,伸手拿酒壺給他續杯:“好兄弟!”
楚留香只是一笑。
他也不能說自己還想過來瞧瞧熱鬧,看哪個英雄那么不知死活,還敢在衣衣姑娘手下搶錢。
那可是三百多箱錢!
衣衣姑娘得將人搜刮一層皮吧……
楚香帥還不知道,比搶錢更令葉蟬衣憤怒的事情都發生了。
“你來得剛好。”葉蟬衣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幫她弄到金九齡懷疑人生才好。
四人組匯合。
吃飽后就去了運河停靠船只的地方查探。
小貓咪不是很理解:“為什么不直接將金九齡揭發,讓他身敗名裂?”
無名空間的葉蟬衣冷冷一笑,掰得指骨“啪啪”響:“敢打擾我吃掉花花的罪魁禍首,不配有這樣的好下場!”
貓貓疑問:“?”
這下場好嗎?
“我要順著他的計劃走,讓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顛覆他的所有得意!”她嘴唇單邊勾起,眼神更冷,“而且,在這過程中,我要他嘗一嘗,什么叫自刮嘴巴還要賣笑貼錢……嘿嘿……”
貓貓:“你……”
怎么看起來比反派還要反派啊喂!
親愛的宿主,請冷靜點。
沒肉吃的葉蟬衣表示,她沒辦法冷靜。
貓貓只好象征性給金九齡點了三根電子蠟燭,然后窩著爪爪,安靜看戲。
運河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線索。
這附近不見人煙,甚至連擺個小攤子賣茶的人都沒有。
“不應該啊。”陸小鳳嘀咕道,“船只靠岸的地方,怎么會沒有買賣。”
還有人不想做生意賺錢?
花滿樓倒是有個不妙的猜測:“希望朝廷并無奸細。”
不然這事兒就麻煩大了。
葉蟬衣也有一個問題,不是很明白:“珠寶從關中走陸路至京師,由戶部清點過再走運河送往鳳陽府,這一路可以動手的地方有幾個?為什么偏偏要挑選距離京師并不遠的河間府?”
花滿樓點頭道:“衣衣思慮的是,若是要搶珠寶,其實從關中到京師這一路,要簡單許多。那時只有花家護衛和六扇門的人一同前去,所過之處,可埋伏的地方也更多一些。”
上了運河之后,反倒增設了官兵護送,途徑之處也有府衙守著,實在不是什么方便劫道的地兒。
“除非……”
四人同時開口道:“他在挑釁!”
他們對視一眼,越發肯定了這個想法。
“他對朝廷不滿?”葉蟬衣捏著下巴想道,金九齡有什么好對朝廷不滿的?
他一個吃公家飯的人,灰色地帶撈來的油水可不少。
不然哪里能支持他那奢靡的生活。
相比之下,還要倒貼錢幫補六扇門的四大名捕,簡直凄涼。
正想到那個一身白衣端坐在輪椅里,給她遞小錢錢的帥氣公子哥,耳邊就響起了木頭碾過石子的聲音。
葉蟬衣側頭看去,四大名捕一個不落,全部出動了。
“人這么齊?”她詫異道,“莫非四位也要受命調查繡花大盜的事情?”
無情雙手手肘擱在輪椅兩邊,朝他們打過招呼后,才開口回答葉蟬衣的問題。
“是,世叔讓我們將繡花大盜抓拿歸案。”
追命直言:“葉姑娘,我們大師兄還沒攢夠錢,可能……請不起你。”
這樁案子這么大,肯定要不少錢。
無情張口,想要斥責追命多嘴。
可轉念一想,他的確不夠錢。
他閉嘴了。
葉蟬衣看著無情稍有些窘迫的表情,大手一揮,豪爽道:“放心,這次我不收六扇門的錢。”
她就算貼錢也要把金九齡藏起來的真面目,一點點剝出來給其他人看看。
“還有這種好事兒?!”追命脫口道,興奮的心情溢于言表。
鐵手都忍不住踩了他一腳,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可閉嘴別說話了。一轉臉,朝葉蟬衣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來,不好意思道:
“抱歉,追命他……”
葉蟬衣不太在意:“沒事。不過,既然我不收錢幫忙辦事,那這證據……是不是可以共享一下?”
不看看對方下的什么套,她也不好反套。
說起這點,無情從懷里拿出一塊帕子,遞給葉蟬衣。
葉蟬衣接過,那帕子上面繡了一朵黑色牡丹花,除此之外,她就看不出來任何區別了。
她將東西遞給旁邊的花滿樓:“花花可以摸出來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花滿樓接過,細細摸了一下料子和針法:“這是京城新出的布料,要是我沒記錯,這料子在年關時才出,一出手就遭到了哄搶,哪怕是我爹,也只給我娘親搶到了一匹而已。”
聽起來,花老爺還是個搶貨小能手。
“伯父才搶到一匹?”陸小鳳有點不敢信,“這料子不會只有一家鋪子有吧?”
花滿樓卻點頭:“正是,而且只有京城那一家鋪子才有,共一百匹,相信買到的人并不多。”
楚留香摸著鼻子琢磨:“這么好查探?”
他怎么覺得有蹊蹺。
“挑釁嘛。”葉蟬衣道,“將線索明明白白擺出來,我們還找不到他,他豈不是要得意到尾巴翹上天?”
花滿樓繼續道:“而且這帕子……有些奇怪。”
陸小鳳拿到手上,照著日光翻來覆去看:“哪里奇怪?”
陽光透過縫隙落在他臉上,他才驚覺:“噫?這手帕怎么會有這么多小洞?”
楚留香也湊過去看,緞帶從他背后滑到胸前:“花兄說的奇怪,就是這黑色牡丹旁邊密密麻麻的小洞吧。”
他說的時候,語氣并無疑問。
花滿樓點頭:“不錯。”
跟著仰頭去看的追命,斜靠到鐵手身上:“你懂繡花嗎?”
鐵手想了想:“我會補襪子和衣裳。”
至于繡花……不太行。
“大師兄懂嗎?”追命又問。
無情也搖頭。
追命瞥了一眼冷血,覺得沒什么必要問。
他將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葉蟬衣:“葉姑娘可懂?”
葉姑娘攤手:“我連衣服都沒補過,繡花在我看來就像絕技。”
“要說繡品,最厲害的要數薛家老太君薛神針。”陸小鳳嘆息一聲,“要不我去試試,能不能請她老人家幫忙。”
葉蟬衣伸手拿過帕子:“你去薛家送人頭?”
剛送了人家寶貝孫女薛冰入牢,就敢去人家家里,不要命了?
陸小鳳順著小胡子:“若是沒有辦法,也不得不這么做,繡花大盜這個月已犯了數十樁案子,要是再不把人抓住,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
他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不需要犧牲你。”葉蟬衣朝他伸手,“借你的袖子一用。”
陸小鳳警惕:“為什么不用花滿樓的袖子?”
“你要命還是要袖子?”葉蟬衣沒好氣道,把手往前一遞。
陸小鳳雙手捧著自己的衣袖,送到葉蟬衣手上去。
“衣衣姑娘請。”
葉蟬衣又朝另一邊伸手:“無情捕頭,借一下匕首剪子之類的東西?”
無情遞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葉蟬衣捏著陸小鳳的袖子,用匕首將袖口那一圈結口的線挑掉。
挑出線頭之后,她伸手拉著線一扯。
蹦蹦蹦——
線條歡快地從袖子里跳出來。
六個大男人盯著那線條抽出來后的小洞,靈光一閃,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原來是拆花,不是繡花……”花滿樓聽著葉蟬衣拉線的動靜,也猜到了那帕子上的小洞,到底怎么回事。
陸小鳳懊惱咬唇:“我原本還以為,對方繡得一手好花,說不定是個高挑的女子在扮男裝,現在看來,對方就是在存心誤導我們!”
繡花大盜就是要讓他們懷疑到長得高挑的女人身上去!
葉蟬衣將那線還給陸小鳳:“沒錯,所以對方留下的種種證據,極有可能都只是圈套,讓我們順著他設下的假象,一步步達成最終目的。”
不過公孫蘭已伏法,這江湖上身形高挑武功又好的女子,可不好找,金九齡又想把禍水引到哪里去?
楚留香摸著鼻子笑道:“只不過這京師,我們還是得走一趟。”
“楚兄是想到了什么反擊的法子?”花滿樓轉臉,笑對著他的方向。
楚留香眼神一閃,沒有否認。
陸小鳳也若有所思。
“既然大家都有騷……咳,好主意。”葉蟬衣朝所有人招手,“不如我們合計一下,挖個坑給繡花大盜跳下去?”
追命立馬一拍手:“好啊!”
“咳!”鐵手重重咳了一聲,“我等公門中人,豈能如此執法!”
追命悻悻閉嘴。
鐵手抱拳道:“我們按公門人的辦法來查案子,若有要事,葉姑娘吩咐便是。”
追命:“……”
這話和他所言有何區別?
鐵手這廝,什么時候變得比他還要圓滑了?!
于是,葉蟬衣開始整理大家的思路,推演繡花大盜接下來的行動,以及他們要采取的措施。
八人頭腦風暴一下午,臨別時閃過一個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葉蟬衣嘿嘿笑起來。
金九齡,你就等著接招吧!
“阿嚏!”
府衙里。
金九齡重重打了個噴嚏。
第75章 編排繡花大盜的故事
葉蟬衣四人跑了一趟京師。
順著綢緞莊,他們一路摸到了指向神水宮的線索。
“竟是神水宮?”楚留香擰眉。
花滿樓不解:“神水宮一向不問江湖事,怎么會牽扯到朝廷的事情上。”
陸小鳳猜:“也許神水宮宮主也不清楚這件事情,只是手下弟子擅作主張?”
“那也不應該啊……”葉蟬衣思索道,“除非她們里面,有人失心瘋,愛上了繡花大盜。誰眼光這么差?”
好家伙。
沒想到金九齡竟然想要嫁禍神水宮,這是要引他們和神水宮對立,然后借神水宮的手,將他們鏟除?
這花花腸子,和無花的纏在一起,可以打成水手結了吧。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三位朋友,那我們要跳繡花大盜的這個坑嗎?”
“跳,干嘛不跳。”葉蟬衣果斷道,“一定要跳,還要跳得大張旗鼓,人人皆知!”
不然哪里對得住金九齡那廝想這詭計?!
三人:“???”
他們不是很理解。
半個時辰后。
手上拿了一沓紙張的花、陸、楚,總覺得該場面,有些熟悉。
“來,我們要善于利用群眾……啊,不,百姓的力量,將謠……真相!將真相的種子,播撒出去!”葉蟬衣依次拍了拍三人的肩膀,“努力吧!年輕人!”
要是“真相”二字,不是強調了兩遍,他們就信了。
陸小鳳上道,拖著長長的調子應了:“好的,頭兒。”
——就差一句“小弟遵命”了。
“瞧瞧人家陸小鳳,多有思想覺悟。”葉蟬衣拍了拍手上的彩紙,一臉對小鳳凰不加掩飾的欣賞,“你們學著點。”
貓貓暗地里吐槽,痛心疾首道:“小葉子,你這是CPU,這種黑心資本家的行為,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小葉子只當沒聽見。
花滿樓失笑,順從配合:“花某明白,一定配合頭兒。”
罷了。
心上人喜歡,他有什么辦法。
讓干嘛干嘛就對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楚某也明白應該怎么做了。”
若為朋友故,面子可以拋。
葉蟬衣很欣慰。
她將自己手上的彩紙摞到陸小鳳手上,反手掏出大喇叭:“號外號外,繡花大盜竟說自己的后臺是神水宮,這到底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抑或是無辜的誣陷?狂人四俠客即將前往神水宮一探究竟!”
“想要知道真相的朋友們,現在可以免費領取一份繡花大盜的采訪小報,一睹為快!”
錄制好的幾句話,一直繞街循環播放。
四人所過之處,江湖人爭搶不斷。
葉蟬衣看得可惜:“早知道,我應該說兩文錢一張的,瞧他們這架勢,恐怕二兩銀子都想買來看看。”
陸、楚:“……”
這種時候還不忘商機,她不發財誰發財。
兩百張彩紙發完,葉蟬衣將大喇叭收起來,拍了拍手:“走,今日的任務搞定,找個地方吃吃喝喝,好好睡一覺,我們明日再出發去找神水宮。”
吃完飯洗完澡,葉蟬衣并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輕輕松松去睡覺。
她點起了客棧昏黃的燈,對著窗邊明月在想事兒。
若以窗臺為框來剪影,可見——
美人斜靠在窗邊,支著手撐著腮幫子。
月華流瀉,灑落在她身上,將那清冷的面容照得越發泠然,仿佛冰雕玉琢的人像成了精一樣。
她的瞳孔淡漠,映照明月如同隔岸觀花,毫無波動。
晚風吹來,燭火搖晃,似是要給她披上一襲暖衣,卻無法融化她身上的冰霜。
若是將所見裁作畫,整個意境都該帶著一股空寂感。
事實上,葉蟬衣只是在想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怎么編排繡花大盜的故事,才能將金九齡氣得跳腳。
“統統你說……”葉蟬衣在無名空間和小貓咪溝通,“就這樣行不行?”
貓貓已用數據變了桌椅電腦出來,她推了推掉下來壓住她小貓須的黑框眼鏡,對著發光的屏幕,露出深沉的眼神。
“我覺得這個故事……超越了你之前編排無花和紅鞋子的故事,重新站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葉蟬衣盤腿在地,支肘托下巴:“那么……這個故事就叫《傾世男妃:霸道王爺要追妻》好了。”
小貓咪嚴肅地返回第一頁,在還沒編輯的封面上,打上這幾個大字。
弄完,她才想起來:“我們不是賣盲盒的嗎?為什么在搞反派之余還要兼職寫小說?”
她們的目標是不是跑得越來越遠了?
“哎呀。”葉蟬衣伸手撈過小貓咪舉起,視線平齊,真誠道:“你想想,整完反派之后,我們能得到什么?”
貓貓瞇著眼睛想了想:“很多賞錢。”
這……也沒錯。
“還有呢?”葉蟬衣目光閃閃看著她。
貓貓猶豫猜測:“難道是……名聲?”
“對!”葉蟬衣道,“我和花花的名聲越響亮,奇異雜貨鋪的名聲也會越響亮,那是不是就會有更多人來買盲盒商品?”
小貓咪眼鏡滑落,露出懵圈的大眼睛:“大概……是?”
“統統自信點,你就是最聰明系統!不用大概,就是!”葉蟬衣繼續循循善誘道,“這寫小說什么的,只是坑害反派的方法之一嘛,工具而已。對不對?”
眼鏡“啪”一聲,徹底掉到地上。
貓貓被說服了。
葉蟬衣虎摸小貓咪:“那就麻煩統統幫忙修一下文,我們一路向著神水宮走,一路賣書!天晚了,我就先去睡了。”
無名空間被剩下的貓貓:“?”
似乎哪里不對。
算了,想不起來,先修文吧。
第二日,一份兩萬字的小短文,就擺到了葉蟬衣床頭。
——是印刷出來的仿古書。
葉蟬衣就著清晨的光翻閱了一遍,為小貓咪的遣詞用句,樸實文筆拍手叫好。
她一把子撈過卷在她床頭的小貓咪,“吧唧”一下親上去。
“統統,你是我的神!你是我見過最棒的系統!沒有之一!”
——那當然,她也就只接觸過這一個系統。
迷迷糊糊的貓貓,卻只聽見了夸贊的話,混沌的腦子壓根兒沒辦法思考太多。
她害羞地捧著自己的腦袋,回到無名空間關閉運轉數據,睡了過去。
葉蟬衣拍了拍放在地上的一百冊藍皮封面,思索著,要怎么將這些書籍成功賣出去。
送是不能再送了,倒貼的事情干多了,荷包受不了。
她怕財神爺見她荷包干凈,一走了之。
咕嚕——
肚子催她出門。
葉蟬衣先不想了,左手右手勾住捆書的繩子,提水桶一樣提著往下走。
花滿樓他們已在大堂點菜。
君子聽得那腳步加重,馬上轉身朝她走去。
“怎么不等我上去再拿東西下來。”他伸手要接過那兩摞書。
甚至問都沒問,就一個晚上,這東西到底從何而來。
葉蟬衣晃了晃手上東西:“沒事,不重。”
哪里用得著還要特意跑出來找人幫忙提。
掌柜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看小二忙得像陀螺,他主動出了柜臺:“要不這東西就交給我來好了。”
他伸出手,低下頭。
嗯?
這書名……
掌柜的趕緊拉著外衣擋住,面容緊張,小聲道:“這位姑娘,你怎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賣這樣的書籍呢?”
“啊?”葉蟬衣懵圈,“不能賣嗎?”
掌柜的往身后大堂看了一眼,用氣音道:“當然不能,這要是被抓到了,得蹲兩天牢房不說,還要罰錢的!”
罰錢?
葉蟬衣面容嚴肅起來,問花滿樓:“之前賣《圣僧》那書和茶樓講古時,也沒聽說有這樣的律例啊,這是真的嗎?”
花滿樓握拳清咳一聲:“《圣僧》的販賣者是沒抓到,至于講古……花家名下的茶樓、酒樓和書鋪,事后都遞了印刷批請,不妨事。”
那就是說,她現在沒有批請,的確不能販賣咯。
掌柜的見狀,道:“我先幫姑娘藏起來,這要是私下里買賣,不被抓到就沒事兒。姑娘可以事后去補一下批請。”
葉蟬衣只能對掌柜道:“那就多謝了。”
她撈了兩本,做賊一樣塞在自己衣袖里。
花滿樓:“……”
倒也不必如此。
大堂客多,唯有角落還剩一桌。
他們走過去落座。
陸小鳳枕手在桌,探身斜向花滿樓:“你們倆剛才和那掌柜的嘀咕什么呢?那兩捆書寫了什么?怎么都被拿走了?”
葉蟬衣掏出那書來,塞給陸小鳳:“你自己看。”
另一本則是給了楚留香。
正在喝茶的花滿樓什么也沒有。
陸小鳳嘀咕道:“不先給花滿樓看,肯定有蹊蹺。”
葉蟬衣伸手要搶回來:“看不看,不看還我。”
陸小鳳馬上側身,背靠花滿樓,連連道:“看看看。”
《圣僧》他都看完了,還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事實證明——
還是有的。
陸小鳳看完,目瞪口呆,慶幸早飯還沒上,茶水他也沒喝。
楚留香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他一手卷書端看,一手拿著茶杯,看到炸裂之處,杯子沒拿穩,險些潑了自己一身茶。
看完的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摸鼻子,一個摸胡子,視線不由得同時移開。
“你們倆害羞什么?”葉蟬衣捧著杯子,不是很理解。
對面的楚留香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搓下來:“沒……”
陸小鳳也信誓旦旦道:“誰害羞了。”
“哦。”葉蟬衣使壞,“那我采訪一下你,對鐵秀揮刀自宮后,對鏡梳妝的行為,是什么看法?”
看法?
陸小鳳腦子里不禁想起文中更多細節,想起被逼著無路可走的鐵秀,竟想出磨冰刀來割……他就感覺腰腹一冰。
這可比聽說霍休揮刀自宮還練了《葵花寶典》要炸裂!
“說不出來?”葉蟬衣繼續壞笑道,“那你對鐵秀從那以后,心理發生的變化,又是什么看法?”
陸小鳳想象力是在好,記憶也實在好。
書中一段文字,輕易就在他腦海里面出演一場舞臺劇。
自宮痊愈以后的鐵秀,不想再當男兒郎,而是要做女嬌娥,涂脂抹粉,做女兒狀不說,他還喜歡上了繡花。
鐵秀骨架小,但天生毛發濃,臉上和腿上的毛發一天不刮都不行。
但他被仇家逼迫得沒有任何辦法了,根本做不到固定在一個地方謀生,于是他只好用自己的腿毛和胡子來繡帕子換錢……
此外,還有更離譜的事情。
陸小鳳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努力讓自己不要再想了!
住腦!!
楚留香的表情,也不比陸小鳳好得到哪里去。
他隨著葉蟬衣的話,想到的是鐵秀嘗試不殺人來謀生的第二份職業——做鴨子。
一開始嘛,這鴨子是正經的鴨子,從野外抓來,帶去酒家換一些銀錢,再繼續逃命,避開仇家。
后來……
楚留香放下手中杯子,不敢往下回想,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捏爆了杯子。
不能再想了!!
葉蟬衣看他們一臉被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樂得在無名空間嘎嘎笑。
至于面上,那還是一個眼角帶了些許壞笑的冰雕美人。
因著那淺淺的笑意,渾身還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咕嚕——
肚子又叫了一聲。
葉蟬衣回頭:“掌——柜呢?”
剛才人還在的。
掌柜從柜臺后冒頭:“欸!姑娘有事兒?”
葉蟬衣揉著肚子,道:“有什么東西可以先墊墊肚子,太餓了。”
“馬上來!”掌柜將什么東西塞到了袖子里,提著衣擺往后廚跑。
要是她沒看錯,對方的肩膀,似乎一直在抖動……
這是在偷笑沒錯吧?
“這掌柜怎么怪怪的……”葉蟬衣嘀咕道,“現在有意思的人,已經這么多了嗎?”
有意思的掌柜,很快就端著一碟肉干和白粥,給他們先吃著。
“真是不好意思,這幾日也不知為什么,生意突然特別好,實在忙不過來。”
肉干和粥放好,掌柜手一垂,還沒轉身離開,就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
啪!
就掉在花滿樓腿上。
掌柜眼神一慌,伸手要抓,葉蟬衣看那封面熟悉,心生好奇,也伸手要抓。
花滿樓耳朵比他們動作快些,將兩人手腕抓住。
君子嘆氣:“既然這本書落在花某身上,不如就由花某自己撿起來,如何?”
即便情況窘迫,溫雅君子還是風度依舊。
陸、楚撐著額頭看熱鬧。
——那什么掌柜的動作就多余了,讓衣衣姑娘動手就好了嘛。
——嘖,少了點眼力見兒。
掌柜和葉蟬衣,誰也沒好意思,也沒資格說“不”。
花滿樓松開兩人的手,將書撿起來。
葉蟬衣一直盯著那封面看,一見《傾世男妃:霸道王爺要追妻》幾個大字,就恍然了。
她從花滿樓這側撲去,搶走了那書。
“掌柜的,你不厚道啊。”說好的幫忙保管,怎么就偷看了。
花滿樓怕她撞到桌角,伸手墊了一下。
掌柜的臉都憋紅了,一把搶回那書,壓低嗓子道:“我買!我買還不行嗎?”
要是這樣的話,葉蟬衣就沒有問題了。
她伸出手,笑意滿滿:“盛惠二兩銀。”
掌柜的從荷包里拿出二兩碎銀,塞到葉蟬衣那越過花滿樓也要親自拿錢的手上。
他付完錢,做賊一樣,把書塞進懷里,又跑回柜臺里面去。
到底是什么樣的書,才會令大家表現得這么奇怪?
花滿樓生出了兩分好奇心。
要不是早點這時送上來,他恐怕也想要“看”一下,開開眼界。
只可惜吃完早點,打包了一些干糧之后,他們就繼續趕路了。
到了夜晚,要在鎮子里落腳時,他們才出門賣書。
臨出門,葉蟬衣將他拉住:“花花,我幫你弄個妝,簡單遮掩一下容貌吧,最好衣裳也換一身。最最最好呢,就是……順道走窗出去。”
花滿樓頓了:“我們到底要賣什么書?”
陸小鳳摸著小胡子,憋笑道:“一本看過一遍以后,恐怕三年都忘不掉的書。”
楚留香補充:“怕不止三年,若是以后不再有比這更離奇的故事誕生,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臉上本來有幾分不好意思的葉蟬衣,被這夸張的言辭趕跑了不好意思,變成了不可置信。
區區一個狗血故事而已。
不至于,不至于……
聽他們倆這么一說,花滿樓的好奇心又多了兩分。
葉蟬衣嫌棄這倆挑起花滿樓好奇心的人,一手一個推了出去,把門關上,給花滿樓上妝。
要是花花知道自己賣的是什么書之后,一定會感謝自己給他遮掩了容貌!
一覺醒來,聽到葉蟬衣大言不慚,小貓咪都驚了。
這書是她親愛的宿主,主要編排出來的沒錯吧?
裝扮過后,四人悄咪咪從客棧的窗溜了出去,每人手上還拿著兩三本《追妻》。
對于擺攤賣書有點小經驗的葉蟬衣,很快就拉住了一個穿著藍衣服的刀客。
“兄弟。”葉蟬衣朝正在攤子吃面的刀客招呼道,“我手上有一本……”
刀客眼睛一亮:“絕世秘籍?!”
葉蟬衣:“……”
想屁吃呢,天天擱這盼著天上掉餡餅。
她頓了一下,還是保持住自己營業時特有的甜美笑容:“不,這是有關繡花大盜一生傳奇經歷的傳記,兄臺有沒有興趣一觀?”
刀客的一雙眼,瞬間沒了光,警惕看著葉蟬衣:“小丫頭,我看你不過十六七歲,初出江湖吧?把錢都玩沒了?騙人可不是什么好習慣。哥哥給你指條明路,你要是武功還不錯,就去各個衙門看看通緝榜,幫忙抓點小偷盜賊換錢,再不濟也可以去……”
巴拉巴拉。
對方像個操心的老媽子一樣,給她規劃了江湖中人賺錢的一百零八式。
葉蟬衣溜了。
嘴碎子惹不起惹不起。
不過多虧她又化了個看著就很可愛親切的妝,才在半個時辰內,找到兩位小姐姐,一個捏著蘭花指的大哥,將書本成功賣出去。
然后。
她一轉頭,看見花滿樓坐在橋邊,用手撫摸剩下的最后一本書。
葉蟬衣:“……”
不知道她說這玩意兒不是她想出來的,花花信不信她。
她捂了捂臉,硬著頭皮慢慢走過去。
“花花……好看嗎?”
花滿樓已翻剩最后一頁。
他聽著小姑娘那忐忑試探的語氣,將最后一句話摸完。
“故事跌宕離奇。”君子也只能這么說了。
更多的,就不好夸了。
葉蟬衣擠到花滿樓旁邊坐下:“那花花看完,有什么……特別的想法?”
溫雅君子的確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只是猜中了她的意圖。
“衣衣寫這本書,是為了攪亂繡花大盜挑釁朝廷掀起來的風言風語,順道將這件事情的關鍵偏轉,好讓老百姓不要過分注重這其中的血腥,對嗎?”
唯有風月事,流傳最快,覆蓋最廣。
更何況,是這樣怪誕獵奇的風月故事。
“嘿嘿。”葉蟬衣干笑了兩聲,瞥他臉色,“花花真沒有別的感想?”
這書里面寫的那些綠江不能描述,描述必定鎖文,古代亦無法出書,出書必定封為禁書的艷事。花花看完,竟也沒有任何感想?
她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往奇怪的地方亂瞄。
“你是真看完了?”葉蟬衣有點不確定。
花花這么君子,不會看書也跳過了吧?
正想著,花滿樓就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了一句:“衣衣指的是鐵秀被迫淪落南風館謀生那一段,還是被那暹羅王爺抓回府邸以后,日日笙歌那一段?”
這兩段作為全書要點,的確是……描述得過分詳細了些,幾乎占據了全書三分之二。
葉蟬衣:“咳咳!!”
花花當真仔細看了!
“衣衣。”花滿樓放下手中書籍,替她順氣,“倒吸氣容易嗆風,小心些。”
耳邊關切的聲音,還是那么平和溫潤。
葉蟬衣震了幾下嗓子。
溫厚修長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貼心岔開話題:“陸兄和楚兄去了青樓,恐怕賣書的速度,比我們還要快一些。”
他朝黑暗中看戲的兩人道:“只是有些人哪怕回來了,也不發一言,暗中偷聽。”
黑暗中,陸小鳳拉著一個被綁成長粽子的人,慢慢走出來。
“我們花公子的耳朵,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有些人哪怕知道我們回來了,也一聲不吭,只顧心上人。”
有些人的心上人抬起頭,看過去。
“噫?你怎么變成粽子了?”
第76章 她宿主還真是敢忽悠
粽子的嘴巴被堵上了。
他“嗚嗚”喊叫著,兩腿被捆在一起,只好一跳一跳,像僵尸一樣蹦著走。
看那面容和裝扮,不是他們昨天歇息的客棧的那位掌柜又是誰?
葉蟬衣調侃道:“掌柜的莫不是覺得我這書好看,想要多買幾本,轉頭賣出去賺點小錢?”
掌柜搖頭,使勁兒晃著腦袋在否認。
陸小鳳終于大發慈悲,將塞進他嘴巴里面的東西扯走。
——是一只裹著布巾的大饅頭。
“救……唔!”
饅頭又被眼疾手快的陸小鳳,一巴掌塞回了他嘴巴里。
葉蟬衣很好奇:“你怎么把他抓了?”
實際動手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一直跟著我和陸兄,企圖不明,不知是神水宮派出來的奸細,還是繡花大盜派出來的奸細。”
這話說的,就很有水平。
葉蟬衣繞著粽子轉了兩圈,道:“走吧,換個安靜的地方逼供。”
她轉身之際,朝粽子“嘿嘿”笑了兩聲。
粽子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陸小鳳干脆把他上身穴道點住,只讓他用兩條腿走路。
就這樣,他還要掙扎著用雙腳勾住路邊的樹。
葉蟬衣幽幽看著他:“要不把他腿打斷,找輛車把人拖走好了。”
花滿樓背對著粽子,無聲在笑。
陸小鳳積極道:“我去找棍子!”
粽子馬上把腿松開,乖乖跟著走了。
等到了偏僻無人的地方,可憐的饅頭才被重新扯出來。
陸小鳳看了一眼,放棄那布,將饅頭塞給粽子:“吃了,別浪費。”
粽子:“……”
這趟差事,辦得真可憐。
“說吧。”葉蟬衣找了塊石頭坐下,“你是誰?”
粽子艱難將饅頭咽下:“小的就是一個普通護衛,受主人差遣,出來看著陸公子的。”
他眼神朝陸小鳳瞥了一眼,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意思。
葉蟬衣也跟著瞥了一眼陸小鳳,揶揄道:“你的主人,不會是個漂亮的大姑娘吧?”
“是……”粽子賠笑道,“還望陸公子放了我,我真沒有什么惡意。”
陸小鳳折了一根長草,隨手甩著:“哦?”
他怎么那么不相信。
花滿樓慢悠悠開口:“貴家主人,不會還是個喜歡穿著白色衣服的大姑娘吧?”
粽子眼神亂瞟,顯得十分心虛:“這……穿什么是主人家的事情,我們做護衛的,又怎么管得著。”
“行吧。”葉蟬衣對陸小鳳道,“看他這樣子,的確是什么都不知道。放了他,讓他回去傳個話好了。”
陸小鳳摸著自己的小胡子,看了一眼粽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道:“行。”
他們幾個都沒有隨身帶利器的習慣,那繩索只能徒手解開。
“好了。”陸小鳳將繩子往旁邊一拋,“你走吧。”
粽子掃過他們幾個的臉色,見幾人神情不似作偽,才警惕著后退了幾步,撒丫子跑了。
人跑遠。
葉蟬衣將眼神落到陸小鳳和楚留香身上,左右轉動:“說吧。這是你陸大冤種的朋友,還是你楚大冤種的朋友?”
“大冤種”這三個字,陸小鳳和楚留香聽多了,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陸大冤種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是我的朋友。”
葉蟬衣腦海里,瞬間蹦出來一個四字姓名。
“他這次來的目的,絕對不會像他所說的那么簡單。”雖說如此,但說這話的花滿樓,嘴角掛著的笑容十分輕松。
陸小鳳點頭,順嘴調侃:“說不準,他今晚還要來一趟,要不我和老楚擠擠,你和衣衣擠擠?”
未料。
花滿樓竟同意了。
葉蟬衣忍不住擰著手臂上的肉捏了一圈:“!”
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陸小鳳:“嘶!衣衣姑娘,你掐的是我!”
“我知道啊。”葉蟬衣松開手,“我就是看看你會不會疼,是不是做夢。”
陸小鳳:“……”
他果然是大冤種。
然而。
花滿樓說的擠一擠,是讓葉蟬衣和他一起蹲在房梁上,往床上放幾個枕頭充作她。
葉蟬衣:“……”
令人失望。
“放枕頭假了點,放個自動充氣假人比較好。”葉蟬衣反手掏出一個真空包裝的小玩意,然后打開,等它自動充入空氣,膨脹起來。
嘣——
充氣假人成型的一瞬間,楚留香往房梁瞥,陸小鳳紅了臉轉過身。
“不是……”葉蟬衣莫名其妙,“你們兩個情場浪子到底在害羞個什么勁兒?”
又不是讓他們用!
只是拿來擺著忽悠人而已!
再說了,這又不是那啥娃娃,這可是正經店鋪可出售的假人NPC道具!
不過有一說一,這凹凸起伏的線條,的確好看。
瞧他們那沒出息的樣子,葉蟬衣自己挽衣袖搬上床去,并拒絕了花滿樓的幫忙。
左看右看,還是差點兒東西。
她一拍腦袋,找出假發給假人套上。
事情搞定,陸小鳳和楚留香回了房躺著,時刻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花滿樓則是和葉蟬衣躲到房梁隱蔽處,保管來人一眼瞧不見。
房梁逼仄,兩人緊緊挨在一起。
葉蟬衣本著“有便宜不占是王八”的原則,直接半靠在花滿樓背上。
她能感覺衣服下的身體,繃緊了一瞬。
額角都冒了汗,花滿樓也半點不敢掙扎,唯恐弄出動靜來,引起來人警醒。
葉蟬衣看著那晶瑩的汗珠,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快樂。
——欺負老實人的快樂。
要不是為了防止有可能出現的迷香,他們隨時要準備扣上面具,葉蟬衣覺得自己還能多點小動作。
只是不過兩刻,花滿樓就松了一口氣,小聲道:“來了。”
葉蟬衣遺憾直起身,給她們家花花騰出足夠瞬間動手的空間。
窗戶紙破了一個小洞,一支竹管伸進來,吹出一陣朦朧的白煙。
不久,就有人用刀抬起門栓,溜了進來。
他交替著腳步,警惕往床邊走去。
慢慢走近,出手如電,朝穴道點去。
爾后,他發現兩指陷入了一團奇怪觸感的東西里面。
“糟了!中計了!”來人趕緊往外跑。
砰——
門被踹開。
陸小鳳抱著手臂斜靠在門邊:“想往哪里跑啊?”
來人腳步一轉,向著窗邊。
窗被拉開,露出一張帶著淺淺笑意,十分親切的俊臉。
楚留香“唰”一下,展開扇子:“閣下想往哪里去?可否帶上楚某?”
來人轉身。
花滿樓帶著葉蟬衣從房梁跳下。
君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閣下還是不要浪費心思了。”
葉蟬衣用手背撣了撣衣服上的灰:“花花說的對,你還是投降吧。”
來人知道,對方這是猜中了自己的身份。
他將面巾一摘,露出一張掌柜的臉,氣憤道:“你們聯手設計我!”
“這不很明顯嘛。”葉蟬衣攤手,道,“要不你把真實身份也招了,這樣我們還可以省點功夫。”
來人泄氣坐倒在凳子上,竟也配合將易容摘了,露出另外一張不知道真假的臉來。
陸小鳳揚眉:“果然是你,司空摘星。”
“說吧。”司空摘星連聲音都變了,骨骼也吱呀作響,將人撐得高了一些,“你們是什么時候發現我的?”
葉蟬衣捏著下巴道:“大概是……從你接過書的那一刻?”
司空摘星瞪眼:“不可能,要是掉書的時候露出破綻,我就認了,接書的時候,我有什么破綻?”
他模仿那老板時,連對方的妻子都沒認出來他是假的!
“司空兄連腳步聲都模仿得十分到位,本來是不應該有破綻的。”花滿樓臉上的笑意多了兩分,“只是你不應該在接過書之后,還踏著這樣的腳步來走。”
尋常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是絕對不能做到,負重和不負重的腳步聲一模一樣的。
哪怕是習武的衣衣,提著兩摞書時,也不會特意運起內力來助力,腳步聲比之尋常,也要更沉悶厚重一些。
“輸在花公子的耳朵上,我司空摘星也不算冤枉!”司空摘星撇嘴,一副生無可戀,悉聽尊便的模樣。
葉蟬衣沒理會他的故作悲傷,而是問陸小鳳:“以你對他的了解,司空摘星本人會這么輕易認命妥協不?”
“要是他能這么輕易認命,也就不會有那么多人來找他幫忙偷東西了。”陸小鳳半點面子也沒給司空摘星留。
司空摘星:“……”
陸小雞怎么越發不給人臉了。
以前還會裝一下,給點兒面子,找到證據再拆他臺。
他變了!!
葉蟬衣明白了。
她抱著手臂,乜眼看司空摘星:“那就是想要再詐我們一次咯?”
“……”司空摘星昧著良心大叫冤枉,“我可沒這么想!陸小雞這是誣陷!誣陷!”
葉蟬衣緩緩點頭:“行,既然是誣陷的話,那就請你說說,你想來干嘛?”
司空摘星看著虎視眈眈的四人,破罐子破摔道:“好了,我說還不行。有人花了高價錢,請我來將‘冰蟬仙子’偷走。”
“偷我?”葉蟬衣大拇指反指自己,一臉不明,“偷我干嘛?”
司空摘星眼神飄忽:“將你偷去神水宮,交給神水宮的姑姑。”他整個人跳到凳子上,“我告訴你們,偷王可是有尊嚴的,雇主的消息,我是絕對不會透露的!”
還挺有職業操守的嘛。
葉蟬衣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想到一個絕世好主意。
“放心,我不為難你。”她扯出一個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的笑容,“不僅不為難你,還讓你順利將我偷到神水宮去,怎么樣?”
司空摘星神情更警惕了。
送上門的好事兒,肯定不是真的好事兒。
“衣衣!”花滿樓著急了,擔憂道,“不可拿自己冒險。”
雖說他們此行也要去神水宮,可自己主動上門,可以控制風險,被動上門就不一定了。
再者,神水宮素來不歡迎外男進入,要是司空摘星將她送入神水宮內,他們幾人要如何支援救助?
溫雅君子的臉上,染上一抹愁容。
楚留香也道:“我們總會有其他可行的辦法,若非要進神水宮,還有我和陸小鳳。”
正要開口規勸的陸小鳳:“?”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的衣袖,搖了搖:“花花放心,此行絕對不算冒險。”
她廢了一壺水的勁兒,才算將三個大男人說服。
隨后。
司空摘星就被迫“偷走”她,送去神水宮。
背后還有三個人虎視鷹瞵。
別提多憋屈了。
就這樣,葉蟬衣還不放過可憐的他。
“你做這一單多少銀兩?”她笑得像一頭餓狼,看見銀子就要撲過來,“我幫你降低了擄人的難度,你的銀子是不是應該分我一點?要不是我的話,你這單生意就黃掉了,沒錢賺不說,還有損你偷王之王的名聲。”
司空摘星:“……”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現在不僅幫你保了單子,還幫你保了名聲,你不應該感謝我,意思意思,分我一點兒銀兩?”葉蟬衣倒著走路,面向司空摘星,三指摩挲,挑眉看他。
司空摘星死魚眼望天。
啊!!他到底是為什么腦子抽筋想不開,要接這一單生意!
看著司空摘星一臉崩潰的樣子,葉蟬衣心情舒爽了。
抬頭看天,都覺得天空比平時湛藍不少。
一路將人送到一座庵堂,交給一個瞎眼老尼姑之后,司空摘星就逃也似地跑了。
他惹不起,逃得起!
“欸!”葉蟬衣喊道,“記得送銀子去百花樓啊!”
司空摘星頭也不回,仿佛后面有鬼追。
葉蟬衣樂得“噗噗”笑。
“你是哪里來的小丫頭?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帷幕后面,忽然走出來一個穿著純白衣裳的中年女子。
她叫南蘋,是神水宮頗有資歷的老人。
葉蟬衣頂著一張化出來的兔子系可愛臉蛋,老實回話:“我是繡花大盜差人送過來給神水宮的姑娘們講故事的說書女先生。”
南蘋繞著她轉圈,打量著她。
葉蟬衣就掛著過年時面對七大姑八大嬸的乖巧笑容,大大方方隨她打量。
花滿樓站在庵堂門外,比葉蟬衣本人還要緊張。
他側耳細聽四周,格外注意葉蟬衣附近的絲毫動靜,隨時準備出手。
南蘋瞥了他一眼:“外面的那三個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兒?”
葉蟬衣順著耳邊的小辮子,道:“淡黃衣袍那個,是我喜歡的人,剩下兩個是我的知交好友,他們怕我有危險,不放心,就跟著來了。”
南蘋將眼神轉回來:“你不怕我?”
“不怕。”葉蟬衣笑得眼睛彎彎,格外甜美,“姑姑這么好看,心地一定特別善良!我就說那繡花大盜編造的故事,肯定是在抹黑你們神水宮!”
無名空間的小貓咪:“……”
她宿主還真是敢忽悠。
“哦?”南蘋的眼神銳利起來,“不知那繡花大盜,編了些什么故事,如何詆毀我們神水宮?”
她探究地看著葉蟬衣,似乎也在分辨對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葉蟬衣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一般,從懷里掏出一本熟悉的藍皮冊子來。
冊子上大字為——《傾世男妃:霸道王爺要追妻》。
書上還有兩行小字:繡花大盜口述,熱心百姓整理成冊。
光是看著那不倫不類的名字,南蘋就眼角一陣抽搐。
這是什么東西?
“此書全文兩萬字,姑姑是想要自己看,還是我幫您念來聽聽?”葉蟬衣真誠看著她。
南蘋往后瞥了一眼:“那你就讀來聽聽好了。”
“好咧!”葉蟬衣翻開書頁。
門外的陸小鳳對花滿樓小聲嘀咕:“我怎么聽著衣衣姑娘那語氣,甚是期待啊……”
花滿樓笑著輕搖頭:“小姑娘要使壞,誰也拿她沒辦法。”
他亦然。
使壞的小姑娘,聲情并茂朗讀起來。
《追妻》的主角鐵秀是一個生在暹羅邊陲的小百姓,他從小就長得比其他人要嬌小,喜好也更偏向女性一些,除去那一張粗糙的臉,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兒男子漢的特征來。
家里人一度懷疑,他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婦。
果然,鐵秀長大以后,只愛男兒郎,不愛女嬌娥。
這可就愁壞了鐵秀的爹娘,畢竟他們就這么一個兒子,再沒別的血脈了。
鐵秀也愁,他為了斷絕爹娘勸他娶親的念想,在一個冬日里,冰水為刀,揮刀自宮。
聽到這里,南蘋只有一句話:“荒謬!”
“姑姑別生氣,聽我繼續說。”葉蟬衣勸道,“何必呢,您等會兒會更氣,不如把怒氣攢著,待會兒咱一起罵死他!”
南蘋:“……”
她怒目瞪了這小姑娘一眼。
說的什么話!
葉蟬衣半點兒也不怕,繼續聲情并茂,手舞足蹈演繹。
鐵秀的舉動,沒讓自己害了性命,反倒是氣得爹娘一口氣沒咽下,去了。
自那以后,鐵秀在村子里可謂是人人喊打。
他只好逃出了村子,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那個地方,鐵秀遇見了他這一生的真命天子——蒙比。
蒙比是暹羅王爺,位高權重,但是對嬌小瘦弱卻一臉胡子的鐵秀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第三次見就開啟了強制愛,大戰被窩之巔。
貓貓是只好貓貓,博采眾家之長,以唯美的意象混雜著粗淺的言語,將一場大戰描繪得驚心動魄,跌宕起伏,意猶未……
“放肆!”南蘋又炸了,臉頰通紅,“你一個姑娘家家,在這里說的都是些什么話?”
葉蟬衣無辜舉著手上的書:“我……照讀罷了,這有什么了不得的嗎?這‘玉露含春事未了,畫堂偎人顫,指尖凝珠晃’①,難道不是描寫用手指接住早晨在葉子上搖搖晃晃露珠的景色嗎?還有這‘柳枝輕擺花心拆,春雨連連,小徑濕滑不堪行’②,不就是寫春日下雨不止,柳樹被雨打濕,在雨中搖擺,花朵也被雨打得凋落,路面泥濘難走的情形嘛!”
她發揮出自己生平最好的眼技,用清澈愚蠢的眼神,彰顯自己的無辜。
南蘋伸手,想要將那本書奪過來。
葉蟬衣裝作不知曉,繼續走動:“快要講到鐵秀去神水宮那一段了,姑姑再忍忍。”
南蘋覺得自己沒辦法忍。
她快走幾步,搶過葉蟬衣手上的藍色書卷,自己翻閱。
再聽下去,她渾身血液都要翻涌出來了。
葉蟬衣還挺遺憾的:“這句子寫得還是挺可以的嘛,讀起來朗朗上口。”
門口想要找地縫,還要隨時留意,生怕南蘋一怒之下起殺心,對她下殺手的三個大男人都默了。
南蘋只能假裝沒聽見小姑娘的嘀咕,忍著怒氣翻下去。
看了接下來的內容,她更氣了。
接下來闡述的是鐵秀從霸道王爺手下逃離以后,一路翻山越嶺,來到神水宮求庇護的事情。
那時,鐵秀將自己的胡子刮了,用紗巾纏著,說自己毀容不敢見人,求得神水宮收留。
他在神水宮倒是安分,最后還被收為弟子。
但那霸道王爺追上門之后,劇情就不一般了。
王爺憤怒于鐵秀寧愿混在女子堆里,也不愿意和他這樣那樣,于是他逮著鐵秀,和他在神水宮各個隱秘的角落這樣那樣。
最后還大搖大擺,帶著鐵秀離開了神水宮。
離開神水宮之后,鐵秀繼續逃,王爺繼續追,然后便是鐵秀拔腿毛繡花換錢、做鴨子換錢等一系列劇情。
主打就是一個愛你愛不完。
結局說,鐵秀因長期被王爺霸道,心智喪失,淪為了繡花大盜。
狗血至此潑完。
南蘋氣得手指發抖:“簡直胡說八道!我神水宮豈有這等弟子!”
“就是!”葉蟬衣叉腰,跟著怒罵。
巴拉巴拉。
用各種不帶臟字的話問候完繡花大盜,南蘋的理智重新回來了。
她上下打量著葉蟬衣,冷笑道:“小姑娘,你想要利用我們神水宮?”
“天地良心!”葉蟬衣舉手,做發誓狀,“我是這樣想沒錯……”
在場所有人:“……”
這波坦白,猝不及防。
“但是!”葉蟬衣嘴巴鞭炮一樣巴拉拉將剩下的話說完,“蒼天佐證,要不是繡花大盜先偷了災民賑災銀兩,又惡意引導我們找神水宮麻煩,被我中途發現不對,將計就計,那我們就中了他的計了!”
她將繡花大盜在綢緞鋪子留下的證據,直接交給南蘋。
“我剛才罵繡花大盜的那些話,可都是發自內心罵的,絕對沒有半句虛假!”
“這話,我可以拿五兩銀子向財神爺發誓!”
“如果我說假話,就被財神爺收走五兩銀子!”
講完,她一臉肉疼的表情。
她出息了。
居然拿錢發誓。
南蘋:“……”
好重的誓言呢——
作者有話要說:
【 ①我胡謅的,別找出處了。
第77章 拉金九齡點評《追妻》
不管葉蟬衣怎么說,南蘋還是懷疑。
看著對方懷疑的眼神,她也不在意,只是把話說完就好。
葉蟬衣的目的也不在于讓神水宮百分百信她,只要神水宮知道,金九齡打算將她們拉下水,那么在布局的最后一環,對方就一定會參與,不說不留余力,能順手幫忙將金九齡整垮也不是不行。
只要這個目的能達成,其他的就是浮云。
貓貓為這思路震驚:“小葉子牛批!”
這不妥妥的借力打力!
不管從哪個角度想,神水宮這趟只要出了手,那就被利用得徹徹底底了。
葉蟬衣驕傲道:“那是,我們靠腦袋吃飯的嘛!”
靠腦袋吃飯的小姑娘,在南蘋發飆之前,就告辭離開,趕回河間府。
離開庵堂的路上,葉蟬衣心情甚好,輕聲哼歌。
陸小鳳長長吐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神水宮都是怎樣一群人,你還有心情哼歌?”
“人家姑姑貌美如花,心地善良。”葉蟬衣道。
她還在人地頭范圍,不好講人壞話。
而且小貓咪掃描南蘋的生平,除了打死過幾個有暴力行徑的下頭男之外,對方干的全是好事,就是脾氣沖了點。
再說,甭管她們原來講不講道理,到底是正派反派還是灰色地帶,在她掏出冊子深情演繹,卻沒被亂棍打出來的那一剎,對方就沒任何對不住她的地方。
這也沒道理講任何壞話。
花滿樓從扇袋里掏出折扇,“唰”一下打開,慢悠悠扇著。
“我們陸公子被一個寨子的人追,都能樂得翻跟頭,現在怎么就發愁了?”
陸小鳳視線下瞥,看著他衣擺的褶皺,揶揄道:“哦?難道我們花公子就不發愁?”
這褶皺捏得,衣擺都快要破了。
楚留香不說話,他看戲。
好朋友斗斗嘴吵吵鬧鬧的日子,比春日百花、夏樹鳴蟬、秋山楓葉、冬雪覆山還要美妙。
怎能不好好欣賞。
四人遠赴神水宮時,留在河間府的無情四人也沒閑著。
追夢氣喘吁吁跑回府衙:“大師兄!事情都辦妥了!”
鐵手也剛從外面回來,大步踏進無情住的房間里:“我這邊也搞定了。”
“噫?”追命四顧,“冷血呢?”
冷血抱著劍,像一根沒有感情的木柱子一樣,立在金九齡床頭。
一開始,金九齡還捏著鼻根說了一句:“你不用守著我。”
自打冷血面無表情說完那句“世叔說,要寸步不離保護你”就不再說話,猶如影子一樣跟著他后,他就不掙扎了。
只是心底還會暗罵幾句,這死心眼的玩意兒。
在冷血的“保護”下,金九齡失去了“眼睛”和“耳朵”,待他病好,珠寶消失帶來的騷動,已平復得差不多了。
金九齡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他努力壓住怒氣,讓自己快些把病養好。
與金九齡一樣,處在“保護”之中的,還有吳護衛和花護衛。
只不過守著他們的是六扇門其他捕頭,武功不夠,人數來湊,一人有三人守著。
府衙里所有的動靜,都在無情的掌握之中。
他看著眼前的棋盤道:“棋子已失去雙目雙耳,執棋者也是棋子本身,猶如斷裂了一根臂膀,不敢妄動。”
捧著水壺和鐵手分水的追命:“啊?”
他們大師兄說話,能不能直截了當一些?
聽不懂。
無情捻起一顆白子,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輾轉。
他清冽的眼神,虛虛放在棋子上。
磕。
白棋被輕輕放到棋盤上:“是時候給斷掉臂膀的人治傷,和失去雙目雙耳的人團聚了。”
——繡花大盜,也該現行了。
葉蟬衣他們四人回到河間府后,“繡花大盜采訪小報”已幾乎人手一份,連《傾世男妃:霸道王爺要追妻》都在私下里通傳。
“無情捕頭辦事速度真快。”葉蟬衣感嘆,“我們商量的計劃是讓他編撰吧?他這樣直接挪動我的心血,我是不是可以收點版權費?”
花滿樓還認真想了想:“按理說是可以的,但朝廷對這類書籍的流通,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是大捕頭要追究,我們恐怕吃不了好。”
“好吧……”葉蟬衣很失望。
花滿樓忍不住輕笑:“可大捕頭是我們的朋友,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拿出五千兩銀票,交給葉蟬衣,“他最近手頭應當有些緊,這錢,我先替他出了。”
葉蟬衣接過那張五千兩銀票,肉眼可見的開心了不少。
可轉念一想。
花花可是她的,那花花的銀票也就是她的銀票!
罷了。
都是好朋友,版權費就先放一放,等無情有錢了再去討債。
她將銀票疊好,收進背包里。
開心,幸福,快樂!
咕嚕——
肚子打鼓警告。
葉蟬衣捂著肚子,幽怨看陸小鳳:“都怪你,我們都餓得能干掉一只豬了,為什么還要來這種排隊才能吃到飯的地方。”
時刻背鍋陸小鳳:“?”
楚留香收起折扇:“我下樓去,先買點別的來墊墊肚子。”
“別——”陸小鳳自覺道,“還是我去吧。”
他就不留在這里被衣衣姑娘逗樂了。
不等楚留香拒絕,陸小鳳直接從包廂的窗戶翻了下去。
斜對面就是他好朋友西門吹雪開的合芳齋,那里的糕點也是一絕,除了貴,也沒別的缺點。
不過……
陸小鳳晃著從花滿樓腰上順來的荷包,樂了。
他們花公子有錢,不花是王八。
合芳齋也是要排隊的,可陸小鳳刷臉走后門,成功買了幾盒新品。
其中還有兩盒八味花點,有一塊糕點竟然是栗子五仁鮮肉味兒。
掌柜的說這是最新口味,別人高價都買不到,還給他用油紙多包了兩塊。
陸小鳳就默了。
他欣賞不來這種口味。
“陸小鳳!”
一出后門,他就聽到了一道歡喜的聲音。
轉頭一看,是闊別多日的金九齡。
“金捕頭~”陸小鳳熟稔道,“好起來了?都開始和大捕頭一起辦案了?”
他朝其他人也打了個招呼。
金九齡嘆了口氣:“那可不,再躺下去,我就能發霉了。”
追命壞笑道:“你這是被冷血守怕了吧?”
試想一下,半夜醒來,還能看到冷血這家伙蹲在床頭,目光像狼一樣,炯炯看著你,誰能舒坦?
金九齡打了個哈哈,將話題岔過去。
他可不敢在冷血面前亂說什么,雖然對方可能不在意。
陸小鳳也很有眼力見地打開一盒糕點,開啟新話題:“看你們頭上都冒汗了,忙了很久吧?吃個糕點墊墊肚子,再一塊去酒樓吃飯?我們剛點了全驢宴。”
出身苦寒鐵手忍不住道:“陸兄還請了誰一道?”
陸小鳳疑惑眨眼:“就……我們狂人四俠客。”
鐵手:“……”
難怪他老是能聽到衣衣姑娘怒吼陸小鳳“敗家子”,的確挺敗家的。
無情不知斟酌了什么,開口道:“去吧。”
“菜還不知什么時候上呢。”陸小鳳將糕點一遞,“先吃點?”
盒子都打開了,他怕不吃完落了灰,回去被老媽子一樣的衣衣姑娘數落。
無情不愛當街吃東西,拒絕了。
只有追命不在乎,左手右手都拿了一個。
糕點精致,一口就能吞一個。
意外的是,向來講究的金九齡竟伸手拿了。
合芳齋的普通糕點,排隊都難買到,何況是這種特制糕點。
他又素來愛吃,一時沒忍住。
陸小鳳就見金九齡伸手將那新出的栗子五仁鮮肉味兒的糕點吃了,還夸了一句“味甚鮮”。
他見對方意猶未盡的模樣,將紙袋包著的那兩塊,也塞給金九齡。
走到酒樓樓下,金九齡說了句:“我先去趟茅房,等會兒再上去找你們。”
樓上無長輩,禮節的事情,他們朋友之間也懶得講究。
陸小鳳只是擺了擺手,讓他自己隨意。
剛推開包廂門,就撞上了內急的葉蟬衣。
葉蟬衣打了個招呼就下樓去了。
茅房在酒樓后院。
葉蟬衣下去時,茅房外掛著的木牌子顯示有人在,她便站著等。
茅房里,不小心將衣服打了個死結的金九齡,正皺眉解開。
“怎么還不出來?”葉蟬衣對貓貓吐槽,“里面的人在干嘛啊?吃飯還是生孩子?我快要憋不住了!”
又等了半盞茶功夫,里面的人可算出來了。
門一推開,看到葉蟬衣的金九齡張開嘴巴……嗆了一口風。
“嗝——” 他不由得打了個嗝。
葉蟬衣呆愣看他推開茅廁門的手,小心翼翼道:“你……吃飽了?”
金九齡被這莫名的一問給問呆了。
他想起陸小鳳給自己的三塊糕點,尋思著或許是陸小鳳順嘴提了一下這事兒。
他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哪能呢,才多少分量。”
葉蟬衣:“……”
她努力穩住,不要露出太怪異的表情來。
無名空間里,她就忍不住了,搖晃著小貓咪崩潰道:“啊啊啊!陸小鳳的朋友都是些什么魔鬼啊!”
生無可戀小貓咪:“……”
不知該不該提醒一下她親愛的宿主,她自己也是陸小鳳的朋友。
金九齡讓開位置:“你也是來上茅房的吧。”
他凈了手,順道拿出帕子,沾水擦了一下嘴角。
剛才吃完栗子糕,總覺得有些粘嘴。
葉蟬衣:“……”
媽惹,他還擦嘴!
葉蟬衣恍惚地走進茅房,低頭一看,恭桶干干凈凈,只有幾點水跡。
“!!”
他真的吃了?!!
心情復雜的葉蟬衣,回到包廂還忍不住關注金九齡。
“嗝——”金九齡還在打嗝。
陸小鳳關心道:“金兄為何一直打嗝?可還要緊?”
金九齡打嗝打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目擊者葉蟬衣猶豫開口:“他……剛才吃了點金黃金黃的東西……可能吃的時候嗆風了?”
金九齡想起那糕點,栗子粉的確金黃金黃的,他也的確嗆了風,便點頭,簡短道:“是。”
葉蟬衣在心里狂叫。
他承認了!!!
面上,她按捺住詫異,對陸小鳳感嘆:“你這些個朋友……愛好都挺特別啊……”
知曉金九齡吃了栗子五仁鮮肉味兒糕點的陸小鳳,跟著感嘆:“的確。”
怎么會有人喜歡這種古怪的味道?
花滿樓和楚留香:“?”
是他們的錯覺嗎?總覺得這些話說得怪怪的。
全驢宴終于上了桌。
一群東奔西跑,忙碌勞累的人,顧不上喝酒聊天,先一通狂吃。
葉蟬衣端著那張清冷的臉,手下速度卻一點兒也不慢。
花滿樓聽她那嚼兩下就往下吞,筷子飛速奔走在各個碟子里的聲音,就怕她噎了。
筷子飛了一陣,速度慢下來,溫雅君子便將溫熱的花茶往她左手斜上方放,這樣可以保證不被誤撞,弄到身上。
“慢點吃,不夠我再點。”他在葉蟬衣耳邊溫聲說,“口干了就先喝點水。”
葉蟬衣只點頭,聽了一耳朵的陸小鳳卻毫不客氣:“再來一份酥肉火燒!還有……花公子,我也想喝花茶。”
他的筷子忙著,用眼神示意花滿樓。
花滿樓能意會他的意思,但是不想理會他的調侃。
楚留香給他遞了一杯酒:“陸公子喝什么花茶,喝酒吧。”
只是嘴貧的陸公子,也就放過了花公子。
葉蟬衣默默翻了個白眼。
幼稚。
九人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時,酒樓一層的臺子,敲響了鑼鼓。
葉蟬衣是個愛看熱鬧的,她推開門,走到欄桿前,往下看。
哐哐哐——
咚咚咚——
鑼鼓聲里,一對眼熟的爺孫正坐在臺上。
“嘶……”葉蟬衣對緩緩走來的花滿樓道,“樓下那對爺孫,不是我們在保定府時,見過的那對爺孫嗎?”
等樓下開口講話后,花滿樓才回道:“是。沒想到他們也來了河間府。”
無情不語。
這可是他讓追命特意請來的。
金九齡奇道:“你們竟然連講故事的老先生都認識?”
陸小鳳手上還拿著酒壺和酒杯:“走南闖北,什么人都能認識幾個。香帥還認識你們幾個大捕頭呢。”
楚留香聞言,不禁用手摸了摸鼻子。
賊與官兵相識,的確不常見。
還是司空摘星明智一點,遇上就躲著。
“爺爺,我們今天要講的故事是什么呀?”小紅丫頭引出話頭來。
天機老人一摸胡子:“我們今天要講的故事,是繡花大盜的故事。”
這話一出,金九齡眼神閃了閃。
他今日才痊愈,和四大捕頭一起出門查案,卻礙于冷血一直相隨,一無所獲。
或許,能從其他人的嘴里,聽到一些別的事情。
聽到這話,看過《追妻》的人,眼神不由得飄忽起來,試圖在四周找到同樣看過的朋友。
樓下還有不少陌生人,對了個眼神,就心知肚明。
“繡花大盜?”小紅歪著頭,“大盜還會繡花嗎?”
天機老人呵呵笑道:“當然,這繡花大盜天生不愛當男兒郎,只喜做女嬌娥,這女兒家的活計,他可是樣樣精通……”
巴拉巴拉。
天機老人嘴里的《追妻》明顯是自己二創過后的新故事,在保留原來主線的基礎上,將那些個直白的風月事修飾了不少,不至于被府衙抓去關了。
然則。
這并不能改變這個“他逃他追,追到讓他嘿嘿嘿”的故事內核。
金九齡聽完,臉黑了一片,差點兒忍不住跳下去找那對爺孫的麻煩。
葉蟬衣瞥見他黑沉沉的臉色,樂得不行。
面上,還要裝模作樣道:“金捕頭也覺得這個故事不行吧。”
金捕頭勉強笑道:“我倒是從未聽過這么離奇的故事。”
“這也不算太離奇。”葉蟬衣道,“我還有更離奇的版本,金捕頭要不要一起欣賞欣賞?”
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金九齡有種不詳的預感。
偏偏,葉蟬衣從衣袖里面掏書的動作,比他開口拒絕還要快。
金九齡剛張開嘴,懷里就被塞了一本書。
“來來來,我們回包廂看,好好探討一下繡花大盜那離奇的一生。”她煞有其事道,“說不準能從中找到一些什么線索。”
金九齡:“……”
貓貓狠狠驚訝住了。
不愧是她宿主,操作還是一貫……驚人。
拉著當事人點評自己的龍陽故事……
虧她想得出來。
陸小鳳無意中當了一把助攻,搭著金九齡的肩膀,把人往包廂里面撈:“走吧,這爺孫的故事講得含蓄了一些,你還是……看看手上這本比較好。”
他致力于向每一個還沒受到“霸爺”沖擊的人,舉薦這本書籍。
眼睛受傷這種事情,不能讓他一個人承受。
光聽就已經很不好的金九齡,被迫將《追妻》看完。
當看到那交織在一片朦朧譬喻里面,直白粗淺如“好哥哥,痛煞我也”、“蒙比你這個瞎了眼沒了心肝的東西,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只是愛我的身子,你下賤!呸”云云。
金九齡看得額角直蹦跳。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腦袋瓜子嗡嗡疼。
陸小鳳不知他是繡花大盜,只以為對方是被辣到了眼睛,于是揶揄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怎么樣?這故事好看吧?”
“噗——”葉蟬衣被陸小鳳這堪稱在別人傷口灑辣椒水的行為,逗得沒忍住笑。
旁邊花滿樓趕緊遞帕子。
葉蟬衣擦走嘴角水跡,清咳了兩聲,將笑意鎮壓到嗓子里,一本正經道:“看來金捕頭也覺得這個故事不簡單吧?”
金九齡堅強睜開眼:“我覺得……”
“你也覺得這么離奇的故事,一定是真的吧!”葉蟬衣一拍手掌,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也只有經歷了這樣的事情,繡花大盜才有可能以男子之身,做出穿大紅棉襖裙,翹著蘭花指繡花的事情來!”
她還拉上陸小鳳:“老陸!你說對不對?”
陸小鳳點頭,嘆了一聲:“衣衣姑娘說的是。”
他也不敢說不是。
金九齡還想掙扎一下:“可……”
“可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在繡花大盜身上,就不奇怪了,對不對!”葉蟬衣扯走陸小鳳,換了個位置,拍著金九齡的肩膀道,“金捕頭,你方才細看了蒙比第一次霸王硬上弓的戲沒有?”
金九齡:“……”
“這蒙比初見鐵秀,一見傾心,三見就當即把人拉到了被窩里。”葉蟬衣滿臉厭惡,“關于這一段,金捕頭看出什么蹊蹺沒有?”
金九齡什么也看不出來,他只覺得這本書里里外外都寫滿了“胡扯”二字!
“此人行徑……”他艱難評價,“實在禽獸!”
葉蟬衣卻激動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一臉贊許:“我就知道,這種細節也就只有金捕頭這樣破案如神,觀察入微的人才能發現。陸小鳳和楚留香太粗心了!”
陸、楚:“?”
他們拒絕拉踩。
金九齡持續默然。
“這紅被上的禽獸戲水圖,除了用來助以描摹二人親密行徑,寓意禽□□頸相纏,順道指桑罵槐,嘲諷蒙比的強搶豪奪之外!最重要的……”葉蟬衣頓了一下,直到所有人看過來認真聽她胡扯以后,她才繼續道,“這分明就是鐵秀在暗示自己立志為兵,卻最終做賊的無奈啊!”
金九齡心里一突,看向葉蟬衣的眼神,有些隱忍在深處的微妙。
陸小鳳是全場最認真的人,他伸手拿走金九齡手上的書,翻到那一段,細細琢磨了一下。
“嘶……這紅色錦被,除去鴛鴦圖案之外,繡邊居然是用金戈為圖案?”他驚訝道,“難不成鐵秀原本當真有著一顆想要當兵做捕快的心?”
楚留香都沒忍住,探頭看了一眼。
小貓咪聽得目瞪口呆,壓著耳朵,滿眼佩服道:“小葉子牛批啊,想不到你寫的時候,連這樣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這不正好一步步暗喻出金九齡的身份?!
心細如發的,是她親愛的宿主吧!
“不。”葉蟬衣在無名空間道,“當初只是覺得用刀戈縫邊比較酷,襯蒙比霸道王爺的身份,這一段是我剛剛臨時想起來胡謅的。”
貓貓:“……”
她愛的粉紅泡泡破裂了。
葉蟬衣繼續忽悠:“再來看他童年那一段,鐵秀從小就愛干凈,窮講究,哪怕臉再怎么粗糙,他也堅持洗得干干凈凈,甚至會給自己茂密的大胡子編辮子,串珠子……”
“這么說來,這個繡花大盜其實是個非常講究的人。”陸小鳳跟著抿線索。
金九齡感覺后背寒毛立起。
為何?
不過是市井胡編亂造的話本,怎么里頭字字句句全是暗喻他的關鍵信息。
難道……
他們幾人里面出了奸細?!
正想到可怕之處,葉蟬衣就點他的名,問道:
“金捕頭以為如何?”
第78章 讓他使不了壞
看著葉蟬衣那雙倒映著自己略顯蒼白臉龐的眼,金九齡有一種錯覺。
——對方已經識破了他所做的一切。
如今這樣,不過是貓逗老鼠,圖樂著玩兒。
某種程度上,金九齡還真是猜中了真相。
“金捕頭?”葉蟬衣繼續笑意盈盈看著他,像是在等一個回答。
金九齡努力壓制住自己狂跳的心:“金某以為,葉姑娘所言有理。”
對方句句在理,處處有輔證,他若說對方說得不對,那就顯得蹊蹺了。
“不過這外面流傳的故事,始終還是故事。”金九齡也不蠢,很快就想到了關鍵,“若是我們按照這里面所說的去尋找繡花大盜,萬一……”
葉蟬衣擺了擺手:“金捕頭放心吧,沒有萬一,這本書籍,據我所知,那是根據知情人士審出來的內容整合而成。”
知情人士?審?
金九齡笑道:“原來如此。”
果然,他們內部出了奸細。
葉蟬衣眼中笑意不消:“那我們繼續梳理……”
她藉著梳理的借口,不時還要問金九齡幾句有關里面描繪場景的感受,能不能從中找到什么線索。
一本兩萬字的小冊子,愣是翻來覆去被讀了好幾遍。
對于其他人來說,個中情節是越讀越沒有感覺,完全失去了令人尷尬的作用。
可對于金九齡而言,多看一遍那勞什子的“蒙比”所作所為一眼,他都覺得□□一痛,仿佛真有那么個混賬,對他做過什么一樣。
他坐立不安,期間還尿遁了兩次,又不得不重新回來。
“大家看吧。”葉蟬衣引著眾人梳理完,所有能幫助她“繪制”繡花大盜畫像的細節,“這么一來,我們就能知道,鐵秀身形瘦小、講究、愛干凈、圖享受,擅長辨別古董字畫,且極有可能混跡公門,熟悉公門事務。”
胡扯到最后,連無情都覺得葉蟬衣所言有理。
“葉姑娘說得不錯,唯有這樣的繡花大盜,才敢在運河停靠船只的地方,公然搶走船只上的珠寶。只因他自己本身,就對公門中人處理事情的安排,一清二楚。”
鐵手也點頭:“若是他后來在公門之中,事事被人壓一頭,那么那個壓著他的人,對他來說,無異蒙比于鐵秀,都是一座他想要逃離的大山。”
“又是自卑,又是嫉妒。”追命抱臂,撇嘴,“說來說去,不就是圖個不值錢的面子。”
金九齡:“……”
這個包廂,他是一刻鐘都坐不下去了!
“既然已經得到了這么多消息。”金九齡面上依舊鎮定,“不如我們繼續順著發現的痕跡,找一找那些珠寶到底在何處。”
無情卻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行動不遲,距離世叔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半個月,應當來得及。”
鐵手也道:“是啊,大家都好好休息,總不能一直都不眠不休查案子。案子重要,但人也重要。”
“兩位捕頭有見地。”葉蟬衣就喜歡這種給手下放假的好上司。
他們下了酒樓,就兵分兩道,一道回府衙,一道去酒樓。
剛開好房間,三個大男人就站在葉蟬衣房門前,對著她露出三種不同感覺的笑容來。
一人溫潤親和,一人優雅親切,一人瀟灑可愛。
葉蟬衣:“……”
干嘛?
花滿樓臉上笑容溫柔和煦:“方便進門一起聊聊嗎?”
葉蟬衣就知道,這事兒騙不過三個機靈鬼。
“行吧。”她拉開房門,自己往里走,“最后一個關門。”
陸小鳳聞言,搶在楚留香之前,貼著花滿樓后背往前走。
楚留香:“……”
幼稚。
優雅香帥,伸手合門。
葉蟬衣坐下,雙手枕在桌上,主動道:“都看出什么來了?”
陸小鳳、楚留香朝花滿樓點了點下巴,示意他來說。
花滿樓聽到兩人腦袋偏轉的動靜,已然明白,便開口道:“金九齡身上,是不是有蹊蹺?”
衣衣每次開始作弄一個不算熟悉的人時,往往都是那人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
葉蟬衣斟了一杯清茶,推給花滿樓:“花花可以更大膽一些來猜測。”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金九齡便是那繡花大盜?”
葉蟬衣沒說話,只是很有深意地“唔”了一長聲。
這已是肯定。
陸小鳳:“……”
為什么出問題的人,又是他朋友。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節哀。”
陸大冤種雙手扶頭,不,他不太能節哀。
大家都不能換個人霍霍嗎?
干嘛老逮著他一個人薅?!
花滿樓也無聲拍了拍他肩膀。
任誰知道自己的朋友,居然是這樣臭名惡揚的人,都不會太高興。
陸小鳳心塞了一陣,又重新振作,活躍起來。
確認之前和四大名捕一起商議的計劃,并不需要改變,他們就告辭了。
從神水宮一路馬不停蹄奔走歸來,的確是一件很疲憊的事情。
他們不想叨擾葉蟬衣休息。
“老陸。”她忽然喊了一聲。
陸小鳳下意識回頭。
一瓶透白琉璃裝著的白酒,朝他丟來,他伸手接住。
“別喝醉了,明天還要查珠寶去向。”葉蟬衣對他笑道,“我們老陸長得俊,性格也可愛,人人都喜歡,這朋友多了嘛,就容易混入渣滓。不過你放心,我們三個永遠不會讓你失望的。”
陸小鳳怔了一下,舉著透白琉璃笑出一對小酒窩:“我信你們。”
他說的語氣并不鏗鏘有力,顯得異常堅定,只是尋常口吻。像是看到天氣晴朗時,脫口說了一句“太陽真好”一樣。
葉蟬衣卻松了一口氣。
她擺了擺手:“你們幾個趕緊走,別影響我沐浴睡覺。”
花滿樓眉眼也墜了點笑意:“你好好休息。”
“嗯。”
看著三個男人前后離開的身影,葉蟬衣才輕笑出聲,把門關上。
客棧屋頂上。
除了白酒,楚留香還提了三壺竹葉青上來。
“給。”他將酒分給陸小鳳和花滿樓。
陸小鳳將白酒塞進懷里,撕開竹葉青的封口,仰頭喝了一大口。
頭頂明月耀眼,無星無濃云,只有幽藍的天幕襯托。
澄凈如水。
他們對著青天明月,把酒言歡。
酒咕嚕嚕下肚。
溫雅君子就算對著自己灌酒,姿態也是斯文好看的。
等陸小鳳喝了半壺酒,他就伸手攔住了:“若是心里還不痛快,那就說說吧。”
陸小鳳斜靠在瓦片上,臉上還是掛著那樣吊兒郎當,卻顯得無端可愛的笑容:“我還以為,花公子會勸我不要難過。”
“難過乃人之常情。”花滿樓此時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
陸小鳳看著他那張在月色下越發顯得柔和的側臉,忽然道:“要是我想抱著你哭一場呢?”
花滿樓愣了一下,溫和一笑:“那就哭吧。沒人規定,男子漢大丈夫就一定不可以哭。”
楚留香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是你覺得花兄一個肩膀不夠,楚某也是能犧牲一二的。”
陸小鳳只是說笑罷了,他擺擺手:“我哭不出來,只是心里還是有些苦悶罷了。”
先是霍休,后是金九齡。
他看朋友的眼光,難道真的那么差嗎?
“既然心中苦悶,不妨說一說。”
陸小鳳還是擺手:“不了,你們陪我喝完壺中酒,我的苦悶自然就消除了。”
花滿樓和楚留香舉起手中壺,朝陸小鳳的酒壺撞去。
“那就干了。”
“干了!”
陸小鳳喝完那壇竹葉青,又將葉蟬衣給他的白酒都喝光了,醉臥在屋頂上。
花滿樓和楚留香二人將他抬回房間,給他擦了把臉。
司空摘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坐在窗臺邊上看著他們。
“我有時候真是嫉妒你們之間的感情。”
花滿樓將陸小鳳的頭擺回枕上,直起身來,面朝司空摘星的方向。
他臉上帶著慣有的淺淺笑意:“司空兄為何這么說?”
“楚某倒是常聽陸兄提起司空兄。”楚留香將被子蓋到陸小鳳胸口,“每每言及,陸兄臉上都是藏不住的笑容,還帶著一絲絲可愛頑皮。想必,司空兄在他心中,定是個十分有趣的人。”
說得司空摘星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皮,怎么回事兒,總覺得有些熱。
“花七公子和香帥就別捧煞我了,我害怕。”司空摘星往后倒仰,“既然陸小雞沒事,我就走了。”
花滿樓聽著司空摘星帶起的風聲,和楚留香相視而笑。
又是一個嘴硬心軟,口不對心的可愛家伙吶。
昱日。
醉酒的陸小鳳還是被毫不留情挖起來,追查珠寶下落。
鐵手在前頭帶路:“這半個月以來,我一路追查到牛頭村,就查不著了。”
牛頭村地形崎嶇,無情坐在輪椅上,被顛得左右搖擺。
葉蟬衣都看不過去了:“要不我給你找個椅墊吧,你這樣也太辛苦了。”
鐵手奇道:“葉姑娘上哪找?”
“充氣椅墊,巴掌大小的新型材料所造,只要放在空氣中,不一會兒就能膨脹起來。”葉蟬衣嘴巴溜得飛起,“不收你九九八,現在只需要九兩九,就能帶回家!朋友,來一個?”
鐵手和無情:“……”
噗——
眾人皆忍笑。
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抿唇的抿唇。
葉蟬衣真誠道:“友情價,其他人我都賣九百九十八兩銀子的!”
最終,鐵手還是掏了銀子。
他覺得自己接下來的半個月,要考慮一下哪里的樹皮比較好啃。
有了充氣坐墊之后,無情的確好受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有點兒享受。
他感覺自己仿佛坐在搖籃里面,又像是被海水輕柔包裹住一樣。
九兩九,倒是真便宜了。
“這里離運河足有半日路程。”葉蟬衣用花滿樓的帕子擦了一把臉,“繡花大盜果真能將珠寶運這么遠?”
鐵手搖頭:“不知,只不過按照查探到的線索來說,的確指向這個方向。”
要是這其中沒有蹊蹺,葉蟬衣覺得自己的名字可以倒過來寫。
她揚眉看向臉上沒有表情都仿佛刻著“正直”二字的鐵手,心里思忖著,對方到底是裝呢,還是傻呢?
他們商量的計劃,可沒有這一環。
不過,河間府這邊有無情坐陣,要是利用對方設下的陷阱,再反設他們商量的陷阱,也不無可能。
葉蟬衣落在后頭,看著無情和金九齡的背影,眼珠子轉了半圈,一個好主意涌上心頭。
她扯了扯花滿樓的衣袖:“花花,我累了。”
花滿樓的腳步頓住,提議道:“要不我背你?”
那怎么行,累著他們花花。
“不了。”葉蟬衣指了指不遠處的河,“不如我們去對岸的林子里歇一歇。”
鐵手看了一眼高高掛起的太陽,道:“也好,午間太陽熱辣,是該要歇一歇了。”
知道據此不過還有兩刻鐘功夫的金九齡:“……”
行吧。
那就歇歇。
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進了林子,他們開始坐下,掏出干糧和竹筒,靠在樹干上歇息。
葉蟬衣咬著堪比她“飛餅”的干糧,只覺得牙齒都快要崩裂干凈了,她有些嫌棄地把干糧丟給花滿樓:“花花,這干糧不好吃,我們去抓兔子烤吧。”
花滿樓將干糧一包,塞給陸小鳳,好脾氣道:“好。”
“老陸和老楚也別吃了。”葉蟬衣對他們道,“你們去河里抓點魚,我們再烤點魚。”
陸、楚抬眼,對上葉蟬衣的眼神。
他們拍了拍手,站起來:“好。”
追命也跳起來:“加我一個,我去抓山雞!”
鐵手看了無情一眼,道:“那我去摘些蘑菇、野菜和野果。”
無情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金九齡:“???”
“大師兄?”他看著這個比自己年紀要小許多的年輕人,語氣里滿是不贊同,“陸小鳳他們是江湖人,出來辦事不守規矩就算了。我們幾個代表六扇門出來辦事,事情還沒辦好就吃喝玩樂,是不是有些不妥?”
無情轉著手上的扳指,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常聞金捕頭在我們六扇門,向來以瀟灑、會享樂出名,昔日出門辦公,金捕頭哪次虧待過自己?”
金九齡嘆了一口氣:“可這件事情非同尋常,神侯只給我們爭取了一個月的事情找回珠寶,并抓捕繡花大盜。可如今半個月過去,我們連珠寶都沒找到,繡花大盜更是不見蹤影。”
“金捕頭不用著急。”無情臉上出現了一個很淺淡的笑容,“繡花大盜挑釁朝廷的舉動,已被化解,世叔借此幫我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更多的時間?
金九齡面上露出個釋然的笑容來:“原來如此。”
無情只是點了下頭,不再說話。
金九齡被弄了個沒臉,尋了個內急的借口,到了密林處。
冷血這次沒跟上,而是守在無情身后,一聲不吭。
沒多久,大家都回來了。
一頓飯愣是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
準備出發時,葉蟬衣又捂著肚子,說自己鬧肚子了,要找個地方方便。
金九齡:“……”
吸氣,呼氣,不要生氣。
他默默靠在樹下等。
葉蟬衣兩刻鐘后才回:“真是不好意思,隱秘的地方不好找。”
金九齡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光,道:“我們走吧。”
走了半刻鐘。
鐵手和葉蟬衣有了爭執。
“按照這草上傾軋過又扶起來的痕跡看,珠寶應當是往這邊去。”
葉蟬衣卻不屑:“假,都大半個月過去了,這草還能看到折痕?金捕頭受傷那么重,養個半月多也一個月就好了。這一看就是陷阱,專門引我們過去。”
被點名的金九齡道:“葉姑娘說得不錯,可你剛才也說過,繡花大盜要是剛搶走珠寶,肯定不至于能藏這么遠,說不準他是最近幾日才藏到這附近來的。”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葉蟬衣堅持道,“可繡花大盜太過狡猾,我們不得不防。無情捕頭,你說呢?”
無情看著那青草下部的折痕,道:“聽衣衣姑娘的。”
金九齡:“……”
不是,這群人中了情絲毒不成?
干嘛一個個開口閉口,就是聽一個黃毛小丫頭的話!
葉蟬衣朝金九齡得意挑眉:“金捕頭放心,我運氣一向很不錯,保管能找到珠寶所在。”
你運氣好個P!你能找個der der!
金九齡在心里破口大罵。
葉蟬衣與金九齡交換位置,和鐵手一起走在前頭開路。
擔心她安全的花滿樓,緊隨其后。
冷血和追命推著無情的輪椅,也跟了上去。
金九齡摸著自己胸口藏著的毒藥,垂下的眼眸里面,閃過惡毒的光。
既然他們不愿意承情,被困在此保住小命一條,不再插手他的大事,那就不要怪他直接除掉礙事的人。
他收起自己起伏的心緒,墜在其他捕快后頭,跟上隊伍。
牛頭村多山路,并不好走,隊伍拉得格外長。
陸小鳳跳著落腳,走到花滿樓旁邊,撞了撞他的肩膀:“衣衣姑娘這次又要做什么?”
“不知。”花滿樓細聽風聲勾勒出的路況,精準下腳,竟連絆腳都不曾有。
陸小鳳詫異:“你不知?”
花滿樓從容走著,搖頭笑道:“不知又不要緊,知道怎么配合便好了。”
等配合的次數多了,自然就能想明白。
陸小鳳摸了摸胡子:“花公子啊花公子,你還真是心大。我還真是好奇,要是你有一天發現,衣衣姑娘下計,針對的是你,你會有什么反應。”
花公子只是搖了搖自己的扇子,笑道:“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有你在,衣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先放過你,給我下計的。”
陸小鳳失笑:“花兄啊花兄,我還以為,你要說一句,你信衣衣姑娘不會對你下手。”
“那倒也是。”花滿樓點頭,笑容更是和煦溫暖,眉目俱是春意,“衣衣要想對我下手,多少會有些舍不得。你……自己小心。”
陸小鳳驚得停住了腳步,看著花滿樓與他擦肩過,向葉蟬衣而去。
他回頭看楚留香:“花滿樓在炫耀對不對?他……”
“還取笑你。”楚留香拍著他的肩膀,道,“我都聽到了,你不用懷疑,他就是這個意思。”
陸小鳳嘴角抽抽。
這個世界變了,君子都變得不正經了。
他們在山間枯走了一個時辰。
黃昏到來,霞光如孔雀,拖著長長的尾羽,投入大山懷抱。
天邊的橙紅,灑落在葉蟬衣身上,仿佛給她披了一層朦朧黃紗。
她站到了高石上,隨著吹拂山風轉過頭來,鴉羽黑發將她半邊面容遮蓋,只留一雙冷冷的眼,穿透發絲,垂眸下看。
那一瞬間,站在低處的人,仿佛瞧見了什么神仙精怪一般,心如鼓點鳴跳。
金九齡也難以避免。
他微微仰頭看著站在高處的人,有種想要將人拉扯下來,摔入泥潭的沖動。
這種沖動,甚至超過了他想要將無情的輪椅抽走,讓對方嘗試一下匍匐在地姿態的欲望。
“姓金的是不是不對勁兒?”葉蟬衣瞇了瞇眼,在無名空間對小貓咪道,“我總覺得他不懷好意。”
貓貓也不奇怪:“反派的念頭,大部分令人捉摸不透。畢竟他們大多變態,我們又太正常。”
“有道理。”
葉蟬衣將蓋住她視線的發絲一甩,往前看了幾眼,裝模做樣道:“前面已經找不到什么痕跡了,不遠處有個破廟,不如我們先在那邊歇一晚,明日再看。”
大家都沒什么意見。
是夜。
天邊無月,色澤濃得像是墨硯剛化,還沒沖開的模樣。
漆黑的夜里,只有兩堆火在山間破廟燃起,一左一右,透過兩邊破窗傳出。
蒼天俯看,像是瞧見了一雙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眼,在黑暗中鬼火不滅,掙扎不息,扎在林中生根一般。
葉蟬衣他們四個自告奮勇去打獵。
追命提議:“不如我、鐵手還有金捕頭組一隊,我們比一比,看誰打獵更多,其他人就留在這里看火燒水,收拾零碎怎么樣?”
捕頭們都聽無情的,無情點頭同意,他們就沒意見。
狂人四俠客喜歡綜合大家的意見,他們見陸小鳳想要玩兒,也就應下了。
七人各自分兩隊去。
追命輕功好,追起獵物來,簡直要貼著獵物的身體,做對方的影子一般。
鐵手和金九齡跟不上,沒多久,他們這個隊伍就散了。
這么一來,倒是正中金九齡下懷。
暗處。
葉蟬衣抱著手臂,疑惑道:“我怎么感覺,他好像在找我們?”
瞧這行動方向,就是沖著他們剛才分別的方向去。
“他找我們干嘛?”陸小鳳有點興致缺缺。
葉蟬衣輕哼道:“肯定不是好事兒。”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來。
“花花,我們剛才過來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了一個馬蜂窩和荷花池?”
小姑娘的問話里,透著壓制不住的興奮。
花滿樓壓著笑意,應道:“嗯。”
得。
他們知道她想使什么壞了。
第79章 哪里來的鴨子
無月的夜。
深深密林里面行走,不帶上火把,還真是不方便。
金九齡深一腳淺一腳走著,還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來。
花七公子的耳朵,那可不是一般的好,他必須要離得遠遠的才行。
葉蟬衣估摸著對方走得差不多了,才扯了扯花滿樓和陸小鳳的袖子:“我們到前面去,老楚在這里盯著,只要他一走到蜂窩附近,就用花蜜彈將蜂窩彈下來。”
楚留香表示沒問題。
葉蟬衣便放心地和花滿樓、陸小鳳繞了個圈,去到荷花池另一側,并且發出一些響動來。
“快!陸小鳳,抓住它!”她壓著嗓子喊道,仿佛真的在狩獵。
陸小鳳:“?”
他也只好臨場發揮,假裝前面有只兔子在等著他。
他往前一撲,壓倒了空氣和草:“抓到了!”
葉蟬衣驚喜拍手:“好!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金九齡聽到他們的響動,果然朝著馬蜂窩的方向走,隱藏自己。
楚留香站在高樹上,看著對方貓著腰,慢慢靠近,不由得搖頭,無聲輕笑。
衣衣姑娘對人心的掌握,真是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
幸好,他們沒有什么壞心思,不必害怕。
楚留香撓了撓自己的鼻子。
他的另一只手,大拇指中指夾著花蜜彈,已準備就緒。
咻——
花蜜彈發出。
啪!
蜂窩垂直下落。
金九齡被炸裂開來的花蜜澆了一頭一臉,也被蜂窩砸了個正著。
他往后翻身,將蜂窩踢了出去。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間,一切都只是他本能的行動。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將什么東西踹出去以后,后悔也來不及了。
啪!
可憐的蜂窩砸在樹干上,蜜汁爆開。
嗡嗡嗡——
馬蜂震怒,傾巢出動。
它們聚成一片黑云,在黑夜中幾乎看不見,可那嗡鳴聲實在響亮,帶起了空氣的波動。
金九齡甚至能感覺到有一陣奇怪的風,朝他吹拂而來。
下一刻,他的頭一痛。
這一痛像是水閘打開一般,密密麻麻的痛緊隨著蜂擁而來。
金九齡咬緊牙關,揮舞著劍鞘打掉了不少馬蜂,饒是他素來隱忍,也抵不住馬蜂尾后針綿密的痛。
他悶哼出聲。
這么大的動靜,要是葉蟬衣他們還裝傻,就說不過去了。
“對面的誰啊?發生什么事情了?”葉蟬衣在嘴邊攏手,朝金九齡大聲喊道。
花滿樓不失時機,配合回道:“馬蜂在蜇人。”
陸小鳳便朗聲道:“朋友,你前面有個荷花池,你往身上抹點淤泥,馬蜂就不蟄你了!”
抹泥?
金九齡嘴角一抽,寧愿被馬蜂追也不愿意做這樣的事情。
他一咬牙,裝作沒聽到對方和他說了什么,運起輕功,朝他們飛過去。
葉蟬衣握著草的手,猛然用力,將草連根拔掉了。
“呔!”她向小貓咪吐槽,“這廝心腸好毒,竟然想要禍水東引!”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葉蟬衣將“無敵香蕉皮”交到花滿樓手上:“花花,朝他落腳的地方丟。”
恰好,花滿樓聽到了金九齡真氣下沉,預備落地借力的聲響。
溫雅君子猶豫都沒有,直接將“無敵香蕉皮”往金九齡腳下一送。
金九齡點腳落在荷花池旁邊的石頭上,預備提起真氣,一鼓作氣,橫渡荷花池。
不料,腳下一滑,他真氣一茬,雙手也失了章法,胡亂揮舞著手臂,往前面的池子撲去。
噗——咚!
金九齡消失在眼前。
葉蟬衣忍住笑意,故作不知:“誒,泥潭里的朋友,你還好嗎?趕緊先往臉上抹一點泥,這樣馬蜂就不會追著你跑了。”
整個人面朝下,摔進荷花池的金九齡:“……”
多謝提醒,他現在連耳朵鼻孔都是泥,已不必再抹。
他被鼻子里面嗆進來的腐臭淤泥弄得不由屏住呼吸,掙扎著站直以后才敢呼吸。
這一放開,他瞬間被四周包裹的濃烈味道嗆得倒吸一口氣,那口氣嗆到了咽喉,翻涌起一陣惡心。
“嘔——”金九齡摸著胸口吐了起來。
葉蟬衣他們是帶了火把備用的,見楚留香已繞圈回來,他們就亮起了火把,朝荷花池里面照。
這一照,他們齊齊后退了三大步。
呃……
看清楚荷花池上,除了荷葉到底還飄了些什么以后,他們已經不想靠近了。
微弱的火光也足以令金九齡看清楚,自己附近都有些什么東西在。
死貓、死狗、糞便……但凡鄉間一切污穢物,全在這里。
他胃部都開始抽搐,翻滾起來。
葉蟬衣讀書那會兒曾去過農村參加夏令營,當時就有個村子,在田地附近搞了個池子,池子連著一個旱廁,村里面的人家也沒有室內廁所,全是到那旱廁去方便。
池子里面的東西,他們就當作化肥一樣使用。
那一年的夏令營,是她一生中參加過最難忘的夏令營了。
沒想到跨越千年時光,還能再見到這種炸裂的池子。
她在心里默默給金九齡點蠟。
冤有頭債有主,有事兒找馬蜂,不要找她……
還是花滿樓淡定,尋了根長長的樹枝,遞給金九齡:“抓住,我們拉你上來。”
君子肯定早已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他什么都沒說。
陸小鳳忽然覺得,小時候覺得花滿樓蔫壞的感覺并沒有錯。
他們家花公子就是暗戳戳的壞。
暗戳戳壞的花公子,將金九齡拉上來之后,將樹枝一丟,不動聲色退了兩步。
他的鼻子敏感,金九齡身上混雜的味道,他都能聞出來分別是什么。
這時,他都有些懊惱自己的鼻子太靈。
葉蟬衣將泥人金九齡打量了一番,裝作不認識一樣:“朋友,這三更半夜的,有家不回,你在這里作甚?”
馬蜂聞不到金九齡身上的味道,徘徊了一陣就離開了。
金九齡松了一口氣,道:“是我。”
花滿樓耳朵一動:“金捕頭?”
“你是金捕頭啊?”葉蟬衣一臉震驚,“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她捂住嘴巴,仿佛真的很吃驚,其實只是想要蓋住自己上揚的唇角,和慘遭氣味攻擊的鼻子。
金九齡嘆氣:“說來話長,我先找個地方將自己洗干凈,再與你們細說。”
“那背后有一條河,我們剛才還在那邊處理獵物來著。”葉蟬衣朝背后指去。
回來還順手抓了只兔子的楚留香,舉了舉手上掙扎的灰色兔子:“我和金捕頭一道去吧,順便將兔子處理了再拿回去。”
葉蟬衣看了一眼金九齡緊貼胸口的衣服,那上面有一個不規則形狀的凸痕。
“你們去吧。”她笑道,并且朝楚留香使了個眼色,瞥了一眼金九齡胸口的位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小幅度點頭。
葉蟬衣指了指回去的路:“那我們先回去了,剛才獵的兩只野雞,還吊在樹上等我們呢。”
金九齡渾身都難受,沒什么心情注意他們的眼神官司。
他腳步沉重,艱難行走,一心只有“清水”二字。
葉蟬衣他們回去時,追命和鐵手抬著一只處理好的鹿回來,朝陸小鳳揚眉:“怎么樣,這回是我們贏了。”
沒有下賭注的陸小鳳,半點沮喪都沒有:“是我輸了。”
他已看了一場好戲,輸了也不懊惱。
架子支起來,葉蟬衣從衣袖里面掏出來一堆燒烤必備調料。
驚得追命繞著她轉:“葉姑娘莫不是有個乾坤袋?”
真有“乾坤袋”的葉蟬衣微笑著不說話:“小把戲而已,擅長用毒的人,要是不會藏東西,豈不糟糕?”
追命覺得很有道理,并且抱著醬料樂顛顛讓鐵手來烤鹿。
葉蟬衣看著那只大鹿,都怕這群人吃完要泡冷水去一下燥熱。
既然有了烤肉,剩下的兩只雞,葉蟬衣就沒有烤了,而是做了乞丐雞。
包裹雞肉的葉子,在他們看見了荷花池的情形后,果斷放棄了荷葉,隨便選了張沒毒的大葉子就罷了。
香氣開始四下飄時,楚留香也帶著兔子回來了。
金九齡穿著用內力烘得半干的衣服,跟在楚留香后面進了破廟。
大家看著他那紅腫如佛陀的頭,被馬蜂蟄得腫起來有嬰兒拳頭大的眼,感覺自己仿佛看見了一只“孤寡孤寡”直叫喚的瘌□□。
有人沒忍住笑,趕緊背過身去,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上的事情。
可抖動的肩膀出賣了他。
金九齡的冷眼藏在腫脹之下,將那人記下。
葉蟬衣趕緊轉移話題:“金捕頭,來,涂一下藥。”
她將一罐消炎止痛的藥,遞給金九齡。
貓貓震驚:“你給他真藥?”
她的小葉子,還有這種圣母心腸?
葉蟬衣嘿嘿笑:“沒事,就算給了真藥,他也等不到消腫的時候。”
她摸著楚留香蹲下時塞給她的防水藥包,覺得金九齡這廝,還真是會找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很合理。
對吧?
葉蟬衣將藥包抖進孜然粉末里,拌在一起,重新倒入撒粉的罐子里,塞進衣袖。
除了倒藥包,她干這些事情的時候,做得光明正大,毫不心虛。
攪拌孜然粉時,金九齡甚至瞥了一眼,她還哼著歌回了個小小的笑臉。
花滿樓烤兔子,伸手問她拿孜然時,葉蟬衣從袖子里面掏出一個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綠色瓶,遞過去,叮囑道:“孜然少放一些。”
溫潤君子自然照辦。
一只兔子,四條腿分給了葉蟬衣、無情、花滿樓和金九齡。
陸小鳳捧著猙獰的兔頭,恨恨咬了一口,酸道:“金兄可真是因禍得福啊。”
就是不知道福氣背后,又有什么災禍等著他。
金九齡苦笑著搖頭:“要是用一條兔腿可以換來不受傷,那我這兔腿,寧愿送你享用。”
誰他娘愿意用一頭包換一條兔腿!
他現在雖然看不清楚自己變成了什么樣子,但光是想想都知道不會好到哪里去!
兔腿火候掌握得很好,烤出來的肉鮮嫩香滑,可味道卻淡了些。
金九齡作為一個病中還會給自己買一盒子糕點擺一圈的人,自然不會因為什么忌口的問題,就虧待了自己。
他伸手在地上擺開的瓶瓶罐罐里面,找到孜然瓶子,扭開,學花滿樓一樣,在自己的鹿肉上撒了一層薄薄的孜然。
孜然的味道特別,配上烤肉香得人直流口水。
金九齡張嘴,咬了一大口。
他吃得快,三兩下一條兔腿就下了肚子。
葉蟬衣面對他坐著,親眼見證了人類的嘴巴是如何變成香腸,再變成鴨子嘴巴……
金九齡一開始還沒感覺,畢竟他那藥包里混了麻藥,吃到嘴巴里并沒有什么感覺。可隨著嘴巴漸漸變大,他一垂眸就能發現凸出來的一塊肉。
這是什么?
金九齡疑惑,伸手捏了捏。
還有點厚,有點硬。
對面,低頭剖開乞丐雞的陸小鳳一抬頭。
“嚯!”他嚇得抱住楚留香的腰往后一蹦,“哪里來的鴨子!”
要不是楚留香下盤穩,說不準還真會被帶著往后一個翻仰。
他無言拉開陸小鳳的手,抬頭一看。
“……”
哪里來的人形鴨子?
金九齡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只是聽到“鴨子”二字,心里就想起鐵秀,一想起鐵秀,他就想起鐵秀在南風館的那些日子……
菊花就是一疼。
無情他們聽到動靜,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這下子,圍成的一個大圈里,大半的人都看了過去,且目光古怪。
金九齡這才意識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
“你們看我做什么?”
葉蟬衣瘋狂呼叫小貓咪:“統統!幫我錄下來!錄下來!”
她面上的鎮定都維持不住了,嘴巴抿了幾次還是忍不住上翹。
“你……”她將一把高清鏡子遞過去,“自己……噗噗……看看。”
金九齡握住鏡子,往里面一瞅。
噫?這誰啊?怎么頭頂密密麻麻的鼓包,眼睛腫得像瘌□□,嘴巴腫得像鴨子。
他回頭往后看,又往左右看。
等等……
他重新看回鏡子,顫抖著伸出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
鏡子里的瘌□□鴨子,也跟著伸手往臉上摸去……
這里面的人,是他?!!
金九齡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幾乎要將眼珠子給瞪出來。
他握著鏡子的手,都有些瑟瑟發抖。
怎么會……他英俊的容顏,怎么會變成長得像瘌□□的鴨子!!
在金九齡崩潰之前,葉蟬衣安慰了一句:“沒事的,涂涂藥很快就能好。”
先別急著崩潰,她還沒發力完畢呢。
金九齡顫著手將鏡子歸還,他還要故作沒事,假裝不在意。
自卑令他沒有辦法面對旁人的嘲笑。
這丑已經出了,他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更加崩潰丑陋的一面。
葉蟬衣主動引他思考:“你到底……做了什么?這嘴巴怎么突然就腫了?”
金九齡目光一頓,是了,他的嘴巴可沒有被馬蜂蟄,這無緣無故的,怎么會腫起來?
還變成這可笑的樣子?
他的腦子飛快轉起來,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兔肉上,又順著兔肉,落在了手邊綠色的孜然瓶子上。
是這瓶子?
金九齡撈起那瓶子,擰開聞了聞。
除了孜然的味道以外,再聞不到其他味道。
葉蟬衣眨眼:“金捕頭懷疑這孜然粉出了問題?”她一臉肯定道,“怎么可能?這可是我拿出來的!我們四個都吃了!”
金九齡道:“我只吃過兔肉和這孜然粉。”
“這兔肉一開始也撒過孜然粉啊。”葉蟬衣一臉不解的模樣,她伸手拿過金九齡手上的綠色瓶子,像是絲毫沒發現對方死死盯著她,生怕她突然調走孜然粉的模樣。
她將蓋子擰開,聞了聞,擰著眉頭把孜然粉倒出來,用葉子裝著,看了許久。
小貓咪揣著小爪爪感嘆:“演技派啊演技派。”
就這精湛自然的演技,她親親宿主拿個奧斯卡小人絕對沒問題!
花滿樓如今已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像是覺察到了不一般:“怎么了?”
“嘶——”葉蟬衣煞有其事道,“這孜然粉……真有毒。”
金九齡捏緊了拳頭。
他就知道。
“不過,這毒可不是我放的。”葉蟬衣仗著金九齡不知道,光明正大拉踩,“像這種品位低下的毒藥,我看都不看一樣。只有那種低俗趣味的人,才會喜歡這種毒藥。”
不知道她用的道具,都比較清新脫俗,和傳統那些妖艷毒藥不一樣嗎?!
其他人:“……”
毒藥也需要一教高下嗎?
低俗趣味的金九齡:“……”
受苦的是他,被踩的還是他。
葉蟬衣裝作回想的樣子:“我記得……我當時放進這個罐子一起攪拌的,是鐵手給我送來的鹽包啊……怎么就成了毒粉?”
金九齡的眼神,瞬間落到鐵手身上。
鐵手喊冤:“我的鹽包還在身上。”
為了說服大家,他從身上摸了個防水紙包,打開來。
里面的確是鹽不錯。
無情轉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道:“有沒有可能,葉姑娘不小心將自己身上的毒包搞錯了?”
“絕對不可能。”葉蟬衣翻找出自己丟在角落的牛皮紙,“這么丑的包裝,我們奇異盲盒店可沒有。”
她將牛皮紙展開,露出中間那一點紅的痕跡來。
金九齡:“!”
他手指收緊。
“不知葉姑娘是從哪里拿到的這紙包?”
葉蟬衣點了點金九齡曾走過的路線:“就在這里,我剛喊了鐵手給我一點鹽,這孜然粉不夠咸。剛一回頭,就瞧見地上出現了一個紙包,鐵手又背對著我往烤鹿的方向走,我就以為這是他給我的鹽。”
她滿臉疑問,直視金九齡那反而有些飄忽的眼:“怎么了?”
金九齡:“沒有……”
無緣無故,他放在胸口的紙包,怎么會掉到地上?
難道真是他沒注意?
關于鹽包的大鍋,最終落在繡花大盜背上。
繡花大盜本人胸口情緒翻涌,幾欲吐血。
“天色已晚,留兩人守夜,其他人都去睡吧。”猜測落定以后,無情這么說。
前半夜守夜的是無情帶來的捕頭,他們就坐在破廟門口兩邊,看著蒼茫夜色,森森密林。
金九齡待到大家都睡熟以后,悄悄點起了迷煙。
等了半盞茶時間,他才推了推自己旁邊的追命:“追命?追命?”
追命呼吸綿長,毫無別的反應。
他又推了推靠坐睡的冷血,冷血身體一歪,倒在鐵手身上。
金九齡這才冷笑一聲,站起身來。
他慢慢靠近葉蟬衣的方向。
破廟并不算特別大,破損的地方還挺多,他們互相之間,睡得并不算遠。
作為一個女孩子,花滿樓他們自然是要將人好好保護在最里層。
最外層一次為楚留香和陸小鳳。
也就是說,如果金九齡要靠近葉蟬衣,首先就要跨過這兩人。
他看著陸小鳳那張在火光下更顯可愛的臉,默念了一句:“陸兄,對不住了。”
金九齡眼里精光一閃,邁出腳步。
腳下有凸起。
他眼睛瞪圓,瞳孔擴大,往后一撤。
房頂上垂下一只偌大的沙包,兜臉打來。
金九齡側身一閃,又有被吊著的橫木朝他撞來。
他抬腳一踹。
橫木重新蕩了回去,撞在墻壁上,將懸在墻壁上的瓶子一拉扯,撞碎。
繩子扯動,拖著裹了保鮮袋的辣椒水往房梁上綁緊的匕首刺去。
噗——
火辣辣的辣椒水直接將金九齡灌溉。
“啊!!”
金九齡霎時間感覺自己頭皮在瘋狂拉緊,辣椒水將馬蜂傷口的疼痛無限放大。
還有一些辣椒水順著額頭,往眼睛流去。
“啊——”
金九齡持續痛叫。
他踉蹌著,倒退著,四處亂走。
也不知他踩中了什么東西。
咔——
又有機關啟動。
砰!
一塊棺材板一樣的木頭,打乒乓球一樣,將金九齡橫掃出門。
咻——那么一下,掛到了外頭那枝葉濃密的大樹上。
晃了晃。
野鳥被驚走大片。
葉蟬衣嘴角的微笑沒止住,自己浮了上來。
她翻身滾了兩圈,滾入溫雅君子懷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唔……感謝繡花大大神助攻。
昱日。
追命揉著眼睛,和鐵手一起去外面解手。
剛解了褲腰帶醞釀。
砰!
枝丫斷裂。
“哎喲我的娘喂!”追命一抖。
鐵手趕緊往后一跳。
黃色的水跡,全灑到了摔下來的人臉上。
如果……那是一個人的話。
鐵手有些不確定。
第80章 爭取將金九齡坑得底褲都不剩(抓蟲)
追命趕緊把褲子系好,捏著鼻子,彎下腰看人。
有些眼熟,但實在認不出來。
鐵手則是回破廟看了一眼,再擰眉看著在地上昏死的人。
“是金九齡。”
追命驚訝:“啊?”
真的假的?
昨晚還是一只癩(□□)鴨子呢,一早醒來,怎么就成了……一坨豬頭肉?
“你沒看見葉姑娘讓我們做的機關,都觸發了?”鐵手蹲下來察看金九齡的情況。
追命擦了擦鼻子,沒說話。
說真的,他剛才半瞇著眼睛出來,沒撞到柱子已經很了不起了。
還看什么機關不機關,觸發沒觸發。
陸小鳳和楚留香他們也陸續醒了。
迷香的后勁令人頭昏,搞得陸小鳳和楚留香都以為自己沒睡醒。
“嘶……”陸小鳳拉著楚留香的手臂,站了起來,“這是我們花公子?”
那個端端正正仰面躺在地上,但是懷里環抱著衣衣姑娘的人,是他們溫柔自持,君子守禮的花公子?
楚留香嘴角出現了一個透著欣慰和滿意的笑容。
他將外衣脫下,用銀針拉了一條繩,掛上去擋著兩人還安睡的身影。
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他們衣衣姑娘可能會覺得無所謂,只怕他們花公子會一下子紅了臉,變得窘迫起來。
陸小鳳也跟著露出個滿足的笑容,脫下外衣掛了上去。
兩件外衣,隔出一片相對私密的空間來。
追命慌張跑進來:“葉……”
“噓。”陸小鳳和楚留香同時豎起手指,做出噤聲的動作。
追命被唬得下意識回頭看自家大師兄。
這是怎么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朝他靠近,低聲問:“發生什么事情了?”
追命把外面的情況說了。
無情用手推動著自己的輪椅:“出去看看。”
骨碌——
輪椅滾動,眾人跟著離開。
花滿樓才緩緩睜開眼。
眼前還是一片看不透的黑,可鼻間滿滿的都是葉蟬衣身上,帶著的清冷神秘藍蓮花香味。
他可以感覺到小姑娘的腦袋就枕在他的肩窩上,一手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側身躺在他的懷抱里,而他的手則繞過小姑娘的頸側,落在對方腰上。
手掌下的腰肢雖然纖細,但是帶著薄薄的一層肌肉,很有彈性。
腦袋里面閃過的想法,讓溫雅君子耳根一片熱。
罪過。
他的手有些僵硬地挪開,但是挪動的幅度又不敢太大,生怕將葉蟬衣弄醒。他只能慢慢地,慢慢地將自己的手腕轉走,懸在半空中。
可哪怕掌心已經少了小姑娘身上的溫度,可肩膀和身體一側的體溫與香氣還在緊緊纏著他,徘徊不息。
花滿樓說不準時間過去了多久。
像是一瞬間,又像是走過了漫長四季。
他只知道,葉蟬衣醒來時,他心里隱隱有些失落,又有些松了一口氣。
溫雅君子并不知道,小姑娘在心里已經樂開了花。
要不是想著他的手空懸著太累,她可以躺到出發前!
“統統,統統……”葉蟬衣一疊聲詢問小貓咪,“你幫我錄下來沒有?請將花花環抱著我的圖片剪裁出來,在我們無名空間四周貼滿。”
小貓咪默了。
她雖然只是個系統,但是也并不想時時刻刻啃狗糧。
這個意見被駁回。
葉蟬衣雖然滿臉都是遺憾,但也沒有為難貓貓。
咳。
這要求的確挺難為統的。
她伸了個懶腰,假裝自己剛剛醒來,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花花,早呀!”
葉蟬衣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發飾。
花滿樓也撐著手站了起來,悄悄松了松自己僵硬酸軟的手臂。
他將陸小鳳和楚留香的外衣取下來,把繩子解了,和葉蟬衣一同走出去。
金九齡已經被抬到簡單制作的擔架上面。
無情吩咐兩個跟來的衙門捕頭,將金九齡接回衙門養傷,剩下的人則繼續留在這里尋找珠寶的下落。
花滿樓將手上的外衣拋給陸小鳳和楚留香:“這是怎么了?我怎么好像聽到有人躺在擔架上。”
“你沒聽錯。”葉蟬衣將自己看到的情形和他說了,“金九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干了些什么事情,觸發了我讓無情捕頭他們設下的機關,現在變成了死豬,得被抬回衙門繼續養傷了。”
她說話的聲音里,還夾雜著藏不住的笑意,聽得出來,十分幸災樂禍。
無情開口解釋了一番:“按照觸發的機關來看,金九齡應該是想要越過你們襲擊葉姑娘,只是不巧踩中了外圍的機關。于是便被一連串機關反襲擊,最終被打了出來,掛到樹上。”
“襲擊衣衣姑娘?”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高高揚起眉毛,“那我倒是敬他是個‘英雄’。”
看來馬蜂的教訓,還不夠強啊。
襲擊誰不好,偏偏要挑衣衣姑娘,這可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花滿樓倒是緊張,下意識轉頭朝向葉蟬衣的方向,溫聲問道:“衣衣沒事吧?”
他唯恐自己剛才醒來,心亂之中,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情況。
葉蟬衣張開手轉了兩圈,方便讓花滿樓藉著風聲,聽清楚自己的情況。
“我能有什么事情呀?我什么時候讓自己吃過虧?花花就放心好了。”
花滿樓聽著晨風勾勒出的纖細身影,鼻尖也滿是藍蓮花清冷的香氣,而沒有任何血腥味。
是他過分緊張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兩人抱著手臂肩并肩挨在一起,臉上都浮現出那種吃什么東西吃得很飽的笑容來。
無名空間里面的小貓咪,都想給這兩人配個表情包。
——磕到了,磕到了。
——他們真的好甜。
將金九齡送走以后,葉蟬衣不再故意耽誤時間,故意走錯路線。
他們倒回了昨天意見相左的地方,朝鐵手原本認定的方向走去。
追命好奇道:“繡花大盜真的會將珠寶放到這種地方嗎?”
這地方雖然地形復雜,能夠很好藏匿珠寶,可山路難走,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干嗎?
“一定會。”葉蟬衣肯定道,“繡花大盜是一個極其喜歡冒險并且藐視他人的一個人。對于他來說,他很清楚,像無情捕頭和鐵手捕頭這么聰明的人,要是他弄來的是假珠寶,那么這一路上,鐵手捕頭一定會發現不對勁。”
“哦,我明白了。”追命握著拳頭,一砸手掌心,“像他這么喜歡冒險,并且不愿意承認別人比他強的人,他一定會十分自負地用真的珠寶來設置陷阱,讓我們去踩。如果他能夠順順利利將我們抓住,那就說明我們所有的人加起來都不如他。”
嘖嘖嘖。
這樣的心理啊……
他這里里外外瞧著,都只看出了“自卑”和“自以為是”幾個字。
葉蟬衣撇了撇嘴:“只可惜人有時候太自負了,就容易陰溝里面翻船。”
譬如現在。
金九齡何止翻船,簡直就是翻了座山,把自己壓死。
當是時。
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日光穿破層層厚重綠葉,灑落一行人頭頂。
鐵手根據查探的痕跡,最終停在一處墳頭前。
“得罪了。”他抱拳行禮后拄著劍蹲下來,伸手在墳包上抓了一把土,搓揉著,讓泥土迎著日光灑下。
土壤十分松散。
花滿樓聽著那撲簌簌掉下來的土壤,輕笑道:“看來這個墳包即便不是空墳,里面怕也不會裝有骸骨。”
葉蟬衣卷著小辮子看鐵手忙活,聞言問道:“怎么說?”
秀雅君子溫聲解釋道:“一般的墳包,若不是新近才挖的,經年累月,墳頭上的土壤風吹雨打,會被壓得很結實。可聽鐵手捕頭捏土壤時,動作十分輕松,只輕輕一捏就碎成飛灰,可見這里的土壤松散。”
葉蟬衣實在很好奇:“那花花怎么就知道,這個墳不是最近才挖的呢?”
她瞧著那墓碑,可新的很。
“因為墓碑。”花滿樓緩緩道,“要是我沒聽沒錯,風吹過石墓碑上還有些裂痕,要是新起的墳,總歸不會讓墓碑裂開。”
那多不吉利。
這下子,連多年的好友陸小鳳都驚訝了。
他靠過去,細細觀察那看起來還挺新的石碑。
繞著石碑看了兩圈,他才在石碑背后發現了兩三條裂縫。
“花滿樓啊花滿樓。”陸小鳳感嘆道,“我有時候真是懷疑,到底我是瞎子還是你是瞎子?”
他感覺自己眼睛白長了。
“為了生活練出來的耳力罷了。”花滿樓搖頭輕笑,慢慢扇著自己的扇子。
扒拉著墳包最上層土壤的鐵手,聞言笑道:“即便花公子只是為了生活才練出來這么厲害的耳力,也很了不起。”
“鐵手捕頭很有眼光嘛。”葉蟬衣贊許地看著他。
夸她花花的人,她都喜歡。
她湊了過去,用樹枝幫忙將最上面的土壤扒拉開,露出里面還帶著濕潤水汽的松散土層。
無情輕輕敲著輪椅扶手:“看來這座墳最近被人開過。”
葉蟬衣將樹枝丟開,拍了拍手上的土:“那我們就再打擾一次咯。”
鐵手點頭,吩咐跟著來的幾個捕快將這墳包打開。
墳包夷平,露出一塊石板蓋子來。
將石板蓋子移開之后,底下并沒有森森白骨,只有結實的石棺底。
鐵手跳進去,敲敲打打好幾遍,沒能找到入口的痕跡。
葉蟬衣挽了挽袖子,對他說道:“讓我來吧。”
她跟柳天問學的手藝,這時候又可以派上用場了。
石棺里面的機關,并沒有青衣十八樓的機關精致巧妙,葉蟬衣沒有費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入口。
轟隆——
石棺底部露出一個只容一人的洞口。
花滿樓和無情他們都圍過來。
冷血頭一回主動開口說話:“我先下去。”
他的眼睛不受黑暗影響,可在黑暗之中視物,現在這樣的情況,由他去最適合不過。
無情并沒有反對他,只叮囑了兩個字:“小心!”
冷血點頭,側耳聽了一下底下的動靜,就雙腳一并往下跳去。
除了花滿樓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聽到他落地時候發出的聲響。
沒過多久,底下就傳來冷血的聲音。
“安全,可以下來。”
他們下到底下,才發現這地方除了入口之外,壓根沒有任何的機關陷阱,那一箱箱的珠寶就這樣疊起來放置在底下,連同緊貼洞穴墻壁的那些巨大鐵籠,將整個地下空間都填塞得滿滿的。
葉蟬衣看到那鐵籠子里面的恭桶和被子,心道,金九齡那廝,不會想過將他們囚困起來吧?
冷血伸手指了指箱子背后:“還有一個通道。”
無情點了一些捕頭在這里清點核算珠寶,自己則是由鐵手背著,進了那通道。
——輪椅不能進來,他若想要進得底下來,只好這樣。
那通道只有一條,并沒有太大的彎彎繞繞,更加沒有什么岔路口。
葉蟬衣他們跟著走了一趟,直接通到了洞穴另外一側。
另一側臨水。
花滿樓已聽到了水聲。
“難道這個通道后面是一條河?”陸小鳳趴在通道最底處,細聽外面的動靜。
葉蟬衣敲打了一陣,成功找到機關。
機關一按,石板門往上一縮,漏出點點光進來。
撥開遮擋著洞口的藤蔓,就能看到一條大河。
“難怪繡花大盜能這么快就將珠寶全部運走,原來他離開運河,走了旁邊的水道,直流而下。”葉蟬衣感覺自己放遠目光去望,還能望見運河那端的林子。
鐵手都嘆了一口氣:“沒想到我們在山間兜兜轉轉走了大半天,也只不過離運河不足三十里。”
無情望著眼前靜水流深的大河,眼中思緒不明。
他轉動著手上的扳指,半晌只是說:“追命,勞煩你回府衙一趟,讓知府派船過來。”
葉蟬衣眼珠子一轉,多叮囑了句:“追命捕頭,你讓知府大人記得在船上安排好敲鑼打鼓吹嗩吶的人。”
“明白。”追命眼里閃過明了的光,不等無情同意,就橫水渡江而去。
將珠寶重新運回府衙的事情,他們辦得熱熱鬧鬧,一路上鑼鼓不息,嗩吶不止。
不到半天,河間府的老百姓就知道那一批要運去鳳陽府和淮安府賑災的珠寶,被他們河間府和六扇門的捕頭,重新找回來了。
河間知府還是個實干派,清點過珠寶和上頭的記錄無誤之后,就趕緊派人重新護送到鳳陽府去。
金九齡醒來的時候,裝載珠寶的大船都已經走了一日多。
就算他現在通風報信,也不可能攔截下來。
他眼前一黑,差點兒又暈死過去。
轟轟烈烈搞一場,結果心血全白費了!
葉蟬衣去探望的時候,還壞心眼道:“金捕頭也覺得這是一個絕世好消息吧?”
金九齡笑得勉強,只不過他現在臉色本來就不好,不知情的人也不會覺得有哪里不妥。
“我跟你說……”葉蟬衣語氣浮夸道,“原來鐵手捕頭昨天發現草折痕跡那條路,是正確的!那些珠寶就藏在一座大墳底下!”
金九齡嘴角牽了一下:“鐵手向來是個觀察細致的人。”
“是吧!”葉蟬衣用拳頭砸手掌,一臉懊惱,“可惜昨天沒聽他的話,要不然我們早就找到那些珠寶,回了府衙,你也就沒了后面的倒霉事。”
金九齡:“……”
這下,他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要是他們早早就順著線索,前往洞穴那邊,那他只要尋個機會,將藥粉包和迷煙往下一灑、一丟,靜候著他們暈過去,事情就成了。
只要他們幾個消失一段時間,就沒有人能夠再阻攔他要做的大事兒!
可事情沒有萬一!
金九齡現在瞧著葉蟬衣,心里的火氣就冒起來。
他鎖在被窩里面的手,捏成了拳頭。
葉蟬衣還在叭叭說個不停,求的就是一個殺人誅心。
哪里疼痛哪里補刀。
在金九齡真的徹底崩掉,不管不顧直接動手將她嘎掉以前,她住了嘴。
金九齡那股氣,瞬間被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更是難受。
“你好好休息吧。”她拍了拍金九齡的肩膀,留下了一點東西,“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心梗金九齡默了。
如果這都不算打擾!那怎樣才算打擾!
他在心里怒吼,面上還是得將人客客氣氣請走。
憋屈!
葉蟬衣一出府衙后門,就忍不住捶著墻壁,無聲狂笑。
“噗噗——”她笑得肩膀直抖,“你們看見他那像是啃了隔夜餿飯的表情了嗎?我的娘惹,笑死我了……”
她從未見過,有人的表情能夠堪比變臉。
現在總算是欣賞到了。
不枉這一趟路。
花滿樓將她的手輕輕抓住,無奈道:“墻壁粗糙、堅硬,小心別傷了手。”
陸小鳳、楚留香:“……”
他們的花花公子喲,請不要太離譜。
葉蟬衣吸了吸鼻子,擦干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好了。走,我們啟動下一步計劃。”
爭取將金九齡坑得底褲都不剩!
她叉著腰,雄赳赳氣昂昂,朝著酒樓走。
包廂里,無情他們已經在等著了。
紅泥火爐已燒開,蒸汽蔓延。
四人的面孔,在水汽里,變得模糊不清。
“繡花大盜,就是金九齡吧?”見面的第一句話,無情就這么說。
葉蟬衣倒也不意外,大家都是聰明人,猜到不出奇。
只是……
“我是不是做得太明顯了?”她用腳背勾住凳子,往外一拉,落座,“金九齡會不會已經知道,我們知道了他的身份?”
要是這樣的話,他們的計劃,就要稍稍變一變了。
無情點頭:“極有可能。哪怕之前只是懷疑,但經此一遭,他又在病中無人打擾,只需要靜下來仔細想想,就能發現蹊蹺。”
葉蟬衣雙手握著,抵住下巴:“嘖,麻煩。”
陸小鳳驚奇:“我們衣衣姑娘還怕麻煩?”
對面難道不是和他一樣,喜歡多管閑事?
“那當然。”葉蟬衣白了他一眼,又嘿嘿笑道,“不過整治一些壞蛋,就算麻煩也能接受。”
她最終所能得到的,也不少。
不存在白干活的事情。
鐵手怕他們聊著聊著扯開別的話頭,便道:“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他見識過葉蟬衣和陸小鳳兩人胡扯的能耐,三個時辰聊不完一場天那種。
連花公子和楚香帥,都只能偶爾插嘴。
“分三步走。”葉蟬衣虛握的拳頭,伸出第一根手指,“首先,摧毀他所有好的壞的聲望。”
這個追命懂:“葉姑娘還寫話本子?”
葉蟬衣搖了搖頭:“不,話本子哪有直接在臺上唱戲來得直接?”
“葉姑娘的意思,是傳唱繡花大盜此次盜寶失敗的事情?”無情將熱水倒入杯中。
茶葉被熱水一燙,舒展開葉片,上下浮沉,打著轉兒。
葉蟬衣揚眉:“不錯,而且這個故事需要加點料。”
“什么料?”
一群人抬眼看她。
不知為何,總覺得衣衣姑娘所說的“料”,或許有些炸裂。
葉蟬衣恍然不覺,對他們說著自己的猜測:“你們想啊,繡花大盜一人,能完成這盜取珠寶的過程嗎?”
只有俊雅君子配合,溫和道:“不能。”
“所以……”葉蟬衣瞇了瞇眼,肯定道,“他一定有同伙!”
花滿樓將無情推過來的茶,轉到她面前:“衣衣想要在故事里,添上同伙招供的事情?”
“還是花花懂我!”葉蟬衣一個眼神飛過去。
眾人仿佛看見,那飛過去的不是一個眼神,而是一個親吻。
肉麻。
花滿樓倒是不覺肉麻,臉上笑意還多添了一分,繼續道:“這個故事,是否就寫繡花大盜此次失敗,乃是同伙暗地里招供,對方之前還抖出了不少線索,才促成《追妻》一書面世?”
葉蟬衣激動拍著陸小鳳的肩膀:“花花太懂我了!”
陸小鳳:“……”
那就拍他們家花公子啊!
拿他當肉盾作甚?!
懂她的花花笑意又增了一分:“既是如此,那么此人的形象,便可如《追妻》一書那般,隱晦透出來。屆時,他們一群同伙,互相之間定會忌憚。”
楚留香慢悠悠搖著扇子,摸著鼻子看花滿樓:“這么一來,故事就不能和《追妻》一樣,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如……這次就由花兄執筆?”
可千萬要放過他們的眼睛。
故事大致走向都定了,花滿樓自然沒問題。
“那這第二步……”追命聽得興致勃勃。
葉蟬衣手指旋了一圈,捏成拳頭。
“主動出擊,放餌釣魚!”——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廣東大風大雨,被困在外頭,九點才回到,手機碼字很慢,晚了晚了……加更我看看等會兒洗完澡能不能肝出來,如果不夠字數的話,明天早起弄。對不住了,說好的加更不一定能兌現……嗚嗚,有機會一定要存稿,不全職現碼太難了。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