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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打工人累得要死要活又沒錢,還得熱情微笑

    好深奧,聽不懂。

    追命晃了晃自己的腦子,沒聽到水聲。

    “葉姑娘的意思是……”

    哪個意思?

    “還記得去神水宮之前,我讓無情捕頭遞的信嗎?”葉蟬衣提醒他。

    追命恍悟:“飛仙島稅銀壓期收繳的請示?”

    葉蟬衣點頭。

    除了已料到這一步計劃之外,她還有點私心。

    想要順道驗證一下這件事情,到底和南王造反案、和葉孤城,到底有沒有什么關系。

    追命猜到了葉蟬衣想要做的事情,倒吸一口涼氣。

    他萬萬沒想到,葉姑娘這么勇。

    “萬一事情失敗……”

    葉蟬衣左眉低壓,右眉高抬:“你在說什么笑話?”

    諸葛神侯能批下來的事情,會沒有準備,不預估一下事情成功的可能性?

    再說。

    她有系統在手,金九齡已被她標紅,對方的去向,可瞞不過她……的統統。

    追命捂住嘴巴不說話了。

    是他烏鴉嘴。

    無情思忖著:“這件事情,我來處理。”

    涉及朝廷的事情,還是他們比較熟悉。

    那么,第三步是?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葉蟬衣。

    葉蟬衣嘿嘿一笑:“魚兒上了鉤,那就要開膛破肚,瞧瞧他以前都吃了些什么了。”

    “你要逼供?”追命小聲問道。

    葉蟬衣:“……”

    追命別是四大名捕里面的歡樂喜劇人吧。

    說好的機智過人,靈活圓滑呢?

    這猜測不要太離譜。

    “我在追命捕頭的心里,到底有多可怕?”葉蟬衣直接一個靚女無語,“你們公門中人在此,我逼供作甚?知法犯法?”

    她是熱心市民,不是什么可怖份子。

    好嗎?

    “其實……”素來溫和有禮,正直謙厚的鐵手猶豫道,“要是此事歸屬江湖事,江湖人逼供江湖人,我們是不管的,只要不是沒簽生死狀就殺人便好。”

    葉蟬衣死魚眼木臉。

    她有種自己帶壞了老實人的微妙錯覺。

    “反正,此事在當眾揭穿了金九齡的真面目以后,就移交給你們六扇門全權處理。”她將白紙一鋪,“現在,我們來商量一下,在第二步計劃當中,如果你是繡花大盜,你會選擇在那些地方劫走稅銀。相對應的,我們可以設下什么陷阱來擒住他?”

    無情從輪椅里面拿出一張羊皮地圖來,鋪到桌上。

    正當空的日輪,在他們的議論中墜落山崖,換了新月高掛。

    事情有條不紊鋪展。

    金九齡也在養病閑悶中,如無情所說那般,猜測出他們已知道了他繡花大盜的身份。

    可猜測歸猜測,沒有證據,他頂多也只能多防備一二。

    撕破臉皮對著干,他可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過葉蟬衣他們的目標,并不是直接針對金九齡,這防備除了讓金九齡眼睛多了兩圈黑色,心神恍惚,草木皆兵以外,并沒有任何用途。

    好不容易,等到他可以再次下床,行動自如。

    金九齡就直接外出,探聽消息去了。

    這一聽,又險些將自己氣了個半死。

    河間府大大小小的酒樓,沒有一家不在自己臺上請戲子唱《繡花大盜盜寶記》的戲。

    金九齡只是在城內走了一圈,不需要進去用飯,都能將故事聽了個囫圇。

    ——由此足見故事的火爆。

    他憋住氣,找了一家最好的酒樓用飯,打算好好犒勞自己一番,再去干大事。

    一進門,就瞧見了上樓的葉蟬衣四人組。

    他腳步一轉,就要換一家酒樓。

    不要靠近那個女人,是真的會變得不幸!!

    花滿樓聽到了金九齡的腳步聲,對葉蟬衣說了一聲。

    葉蟬衣既然知道對方來了,又怎么會放他走。

    有難他自己當,但是有故事可以一起聽啊!

    多一個人,多一份精彩!

    “金捕頭!”葉蟬衣轉身,喊住了金九齡,“來吃飯呀?”

    背影一僵,嫌棄自己走得還不夠快的金九齡,轉過身來,臉上還要扯起打工人累得要死要活又沒錢,還得熱情微笑的表情。

    “葉姑娘。”

    葉蟬衣朝他招了招手:“大堂已經沒位了,幸好我們早早定了包廂,一起來吃啊。”

    金九齡維持微笑:“不用了,金某病體初愈,忌口甚多……”

    “多大點事兒。”葉蟬衣大手一揮,“我讓伙計給你上一鍋上好的白粥!配點絕對有益身體的水煮菜!”

    大堂樓梯兩側的顧客:“……”

    誰啊,這倆菜作弄人么不是?

    抬眼一看,是個嘴角微微帶著疏離笑意的姑娘,如江南朦朧水霧之間,徐徐綻開的一朵蓮。

    它清冷,孤傲,不染塵世。

    若是眼神再冷峻一些,便是天山用剔透冰雪雕成的一尊美人像。

    顧客喉結翻滾,“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好美的姑娘。

    再看金九齡,便覺得——美人如此容光,此人屬實不識好歹。

    委實過分!

    望過去金九齡臉上那一瞥的眼神,都帶了三分譴責,以及七分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怨念。

    金九齡艱難維持笑容:“……”

    冷靜。

    葉蟬衣歪了下頭:“看來,金捕頭不愿,那我們就不強人所難了。”

    這話說得,在徹底撕破臉皮之前,壓根兒沒辦法拒絕。

    金九齡一吸氣,心一橫:“沒有的事。”

    他懷著警惕,隨他們進了包廂。

    時間過去一盞茶。

    無事發生。

    又是一盞茶,滿桌盛菜上來,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金九齡肚子里面的饞蟲,已經開始敲響鑼鼓,叫囂著要一飽口福。

    他拿起筷子,伸手向著熏肉去。

    一雙筷子橫空而來,將他攔住。

    ——是葉蟬衣。

    金九齡警惕起來:“怎么了?”

    葉蟬衣對他笑得關懷:“金捕頭大病初愈,需要忌口。來……”她將白粥放到他面前,“你吃這個。”

    花滿樓將一疊從開水里燙過,直接拌上油鹽,保管沒有太大油腥和任何香料的青菜,放到金九齡面前。

    “還有這個。”

    金九齡的笑容徹底維護不住了:“就……就這些?”

    “當然不會。”陸小鳳搖頭,將三顆光潔的水煮蛋奉上。

    金九齡:“……”

    這他爹的有任何區別?

    楚留香按住金九齡肩膀:“金捕頭,愛惜身體,不要任性。”

    金九齡吸了一口氣。

    忍住,別生氣。

    他笑道:“多謝關心。”

    他姥爺的,他還要道謝!道謝!!

    四人仿佛完全不知金九齡內心的崩潰,笑瞇瞇應著:“不謝。”

    吃飯的過程,除了香氣纏繞,嘴巴寡淡,倒是沒什么波瀾。

    哦。

    除了這群人一刻不止感嘆“這肉外焦里嫩,裹上面皮一炸,入口酥脆咸香,你來嘗嘗”、“唔……這糕點甜香糯軟,卻并不膩味,反倒有一股清淡的茶葉香,剛好解膩,你也嘗嘗”、“喔……這薄皮包子滾燙鮮嫩,湯汁飽滿,一口下去,滿腔美味,你快試試”云云,的確沒有別的波瀾。

    當然,那些話里面的“你”,是他們互相給對方夾菜的四個肉麻人。

    與他沒有一個銅板的關系。

    金九齡滿肚子打轉的應付《繡花大盜盜寶記》的話,一句也沒吐出來,反倒吃了一頓友情狗糧,外加一頓愛情狗糧,撐得他胸口悶得慌。

    好不容易,平安熬過半個多時辰,出得酒樓,金九齡趕緊找了個借口就告辭。

    走到街角一拐角,擺脫了四人,他深呼吸一口氣,覺得空氣都清新不少,宜人極了。

    然后。

    一轉身,遇見了無情四人。

    追命舉著咸豆花問他:“吃一個?”

    再見!

    金九齡又尋了個借口,快步離開。

    追命塞了一口豆花,看著金九齡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是很理解:“他怎么了?我們不是還沒真正出手嗎?他慌什么?”

    搞得好像搶了狗糧,被惡狗追的流浪漢一樣。

    無情雙手交叉,橫在腹上,嘴角有著很淺的笑容:“大概是惡靈撞上了怒目菩薩。”

    怒目菩薩是什么鬼?

    追命蹙眉。

    他只聽過怒目金剛。

    腳步慌張的金九齡,最終選了一個干凈整潔,人群熙攘,座無虛席的店,在角落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坐下。

    一個空位都沒有,他就不信對方還能進來!

    他點了一桌美食。

    等菜的空隙,角落里六人小聲嘻哈。

    顯得……有些鬼祟。

    金九齡如今對各種異象,都格外敏感,生怕一個不小心,又中了什么陷阱。

    他裝作看向窗外人來人往的景象,實則豎起耳朵,聚精會神聽著那桌人小聲嘀咕的事情。

    其實,金九齡武功不俗,內力也不差,哪怕那些人將聲音壓得很低,他也能隱隱聽清楚說話的內容。

    “你們說那個出賣了鐵秀的臥底,是不是……嗯?”

    “我覺得肯定是,不然他為什么對鐵秀的事情那么清楚?”

    “照我看吶,對方一定暗地里喜歡鐵秀很久了,可鐵秀卻對幕后黑手蒙比王爺一往情深,嘴上說著不要,那身體吶,可誠實得很。”

    “對,鐵秀一定愛慘了蒙比王爺。”

    “不不不,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鐵秀說不準以前和那臥底是青梅竹馬,可蒙比王爺橫刀奪愛,于是臥底便潛藏加入他們,找準機會,想要報復他們倆狗男男!”

    “嘶……會不會還有這樣一種可能,鐵秀是被強迫的,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不愛王爺,反倒一心念著后來才認識的臥底,但是卻不能在一起,于是只好傷了他的心。”

    “你們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照我說,那蒙比王爺肯定是有怪癖,喜歡雙龍那啥,鐵秀是受不住他們倆,才一走了之,結果卻被臥底發現,臥底愛而不得,于是一狠心將他揭發!”

    說著說著,這群人還為自己的二創吵了起來。

    后悔聽了閑話的金九齡:“……”

    這群人不要太離譜了!

    就在這時,伙計捧著驢肉爐子走來。

    伙計走得穩當又小心,一直注意著腳下,可他還是忽略了那桌鬧起來的男人。

    在某人一屁股將他撞飛向前時,伙計是懵圈的。

    被驢肉爐子反口罩住腦袋的金九齡,也是懵圈的。

    不僅懵圈,還痛得謊。

    “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瞧!這個小作者她是真的有營養液就加更的人,你們確定不要灌溉一下她這棵還沒長大的小樹苗嗎?!確定不要看看她的預收和專欄嗎?!!

    ps:我在評論區看到九小時前的評論還沒審核……天啦嚕,為什么我的那么久,是我的讀者身份也要中級VIP及其以上才能不審核就顯示嗎?】

    第82章 仙女姐姐和神仙哥哥

    聽到金九齡受傷的消息,葉蟬衣他們和無情他們都一臉懵。

    “什么?”葉蟬衣揉了揉自己的耳屏,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捕快放低聲音,帶著一絲猶豫:“金捕頭他……被一個飯店小伙計用爐子蓋了頭,現在取不下來,我們知府希望葉姑娘能幫忙想想辦法。”

    葉蟬衣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馬上就去,勞煩你先回了。”

    捕快松了口氣,快步退下,回去稟報。

    “我居然沒聽錯……”葉蟬衣覺得此時此刻有點像做夢,“難道老天爺開了眼,要來將金九齡收走?”

    花滿樓溫和道:“我們先去府衙看看情況。”

    也不知道這個爐子取不下來,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陸小鳳已經轉變了心態,如今一心想要看熱鬧:“走走走。”

    他比誰都要活躍。

    走到衙門口,剛巧碰上吃完豆花的四位名捕。

    追命跑上來問道:“你們也聽說了金九齡的事情?”

    葉蟬衣點頭,八人一道進了衙門后院。

    后院何知府穿著一身便衣,清癯的身姿如同孤竹。

    他背著手,一臉愁容。

    見葉蟬衣他們一起來,這位清貧的老官快步走過來:“請無情大捕頭和葉姑娘想個辦法,金捕頭頭上的爐子,實在取不下來。”

    葉蟬衣打過招呼后,往何知府背后看去。

    只見河間府一群捕快圍著中間一個被黃銅包住整個腦袋的人,用各種法子折騰那黃銅爐子,包括但不限于生拔、敲擊、刀割。

    那利器劃過利器的尖銳咯吱聲,令人想要咬緊牙關,蹙眉后退。

    可想被黃銅包住整個腦袋的金九齡,是如何難受。

    他感覺自己不僅臉皮子疼得要命,頭頂疼得要命,現在連耳朵和腦子都疼得要命!

    “金捕頭……這是怎么了?”葉蟬衣擰著眉頭,讓捕快們暫停一下對金九齡的“糟蹋”。

    她的耳朵也快受不了了。

    旁邊的小捕快擦了一把汗,將自己接到消息趕過去看到的情形,以及店里顧客的闡述說了一遭。

    這事兒還挺明明白白,何知府一下子就給判了:掌柜的和那些鬧起來的人罰了一頓醫藥錢。

    葉蟬衣瞬間有些同情那個遭了無妄之災的小伙計。

    看來,此人要被解雇了。

    唉,可惜啊,多么有前途的一個小伙子。

    “原來如此。”無情也看向葉蟬衣,“葉姑娘有辦法將那爐子給弄下來嗎?”

    這爐子套到腦袋上,的確不好弄。

    硬生生拔,容易傷到頸椎,不敢用力;要是將黃銅敲裂,那是癡人說夢,這玩意兒癟成一團都不會裂開;總不能融掉,除非把金九齡也一起丟進去。

    葉蟬衣不是消防員,對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也沒有很多。

    她想到這種套了什么東西取不下來的處理辦法,只有全民普及的——涂點肥皂,滑下來。

    主要是……那爐子蓋到金九齡頭上時,可是剛出鍋,滾燙滾燙的,要是用肥皂,一不小心感染而亡,他們后續的計劃,可不就要耽擱了?

    沒辦法,捏著下巴思索的葉蟬衣,只好先問小貓咪:“統統,我們有什么道具,可以將黃銅整個剪開?”

    “有啊。”小貓咪點頭,“我們有專門剪鐵片、銅片的剪子。”

    葉蟬衣回過神,正準備說自己有一種神奇的剪子。

    忽悠的話還沒出口,就見一群捕快將金九齡抱起來,倒塞進水缸里面,像是洗衣服一樣,泡進去,提起來……

    “你們這是……”她揚眉看著。

    “哦。”小捕頭伸手撓頭,“給金捕頭冷一下臉上的熱度,不然……”

    后面的話還沒出口,他抱著金九齡腿的手一滑,平衡失去。

    哐——

    金九齡的銅爐和水缸底來了一次激烈碰撞。

    葉蟬衣緊緊咬住后槽牙,鎖緊眉頭。

    這聲音……好難受。

    “金捕頭……”四個小捕快手忙腳亂將人撈起來。

    唔,人已經暈了過去。

    他們又七手八腳把人抬到一邊放下,給他按壓胸口。

    葉蟬衣上一次看過那么倒霉的事情,還是金九齡上一次倒霉的時候①;她上一次看過那么倒霉的人,還是石觀音。

    何知府將小捕頭批評了一番,小捕快表情還挺愧疚的嘞。

    葉蟬衣感覺把人指使起來:“大夫找了嗎?干爽的衣服準備好了嗎?”

    在廊下小板凳抱著醫箱,坐了許久的老大夫伸了伸手:“老夫就是大夫。”

    何知府辦事還怪妥帖的嘞。

    葉蟬衣不想金九齡這么快嘎掉,垃圾還得回收利用一下,也不能直接銷毀了。她也就不耽誤時間,拿出剪子就給金九齡剪掉黃銅爐子。

    剪子還蠻好用,咯吱咯吱幾下,就把銅皮給剪開了,就是看著有點兒費力。

    他們家花花的手背,薄薄皮肉之下,青筋都凸了起來。

    可見用力不小。

    銅皮剪開,露出里面一張通紅起泡的臉來。

    那慘樣,可比當初的四大惡人還要像一只豬頭。

    ——還是一只烤豬頭。

    陸小鳳瞥見葉蟬衣盯著金九齡的微妙表情,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烤乳豬。”葉蟬衣脫口而出。

    聽到這三個字,不止陸小鳳,其他人都忍不住看向金九齡,然后在心里肯定道:這譬喻,真貼切。

    這下子,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微妙起來。

    何知府心腸還挺軟,加上不知金九齡真面目,真心真意為他難過了一番,還叮囑老大夫,只管為對方治傷,不用省藥錢,他來付就好。

    葉蟬衣看著何知府那線頭冒出來,磨得發白起毛的衣服,直接拉住金九齡腰間玉佩,遞給老大夫:“這就是醫藥費,不用向何知府收了。”

    何知府急道:“這怎么行,金捕頭是在我河間府出的事,于情于理……”

    話還沒說完,就被葉蟬衣截斷:“于情于理,金捕頭都是六扇門的人,他的主意,理所當然要全權交給我們無情捕頭來決定。您說對不對?”

    按理,在六扇門,四大名捕和金九齡是平起平坐,可這一次的繡花大盜案,上面授命的是無情,也就是說,在這個案子里,無情壓金九齡一頭。

    金九齡出了事,交由無情來決定處理,的確沒問題。

    無情也開口道:“何知府放心,金捕頭錦衣玉食,不缺這一塊玉佩。”

    缺也無已經所謂了。

    反正對方暈了,無法開口辯駁。

    何知府囁嚅幾下:“那好吧,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老夫,還請幾位捕頭不吝吩咐。”

    “那是自然。”鐵手接過話頭,“我們還得仰仗何知府幫忙。”

    何知府又關心了兩句,實在放心不下公務,便帶著幾個捕快,親自去田間盯耕種的事情去了。

    碰上這樣干實務的好官,葉蟬衣都想幫他多繳幾個豪強,抄一些銀子來補貼庫房。

    無情端坐在輪椅里,輪椅就靠在金九齡床頭。

    他閉目養神,等著金九齡醒來。

    葉蟬衣他們不便久留府衙,回了客棧。

    金九齡悠悠轉醒后,看見旁邊的一抹白,都想哭了。

    終于不是永無止境的黃銅色加刺耳聲了……

    無情卻沒給他太多感懷的時間,他公事公辦掏出一封信:“世叔來信,說繡花大盜的事情已畢,讓我們盡快趕往崖州,護送白云城的稅銀入京。”

    崖城?

    金九齡的眼神閃了閃。

    “崖城的稅銀和其他地方不同,素來是幾年收一次,數目甚大。”無情繼續說道,“近些年天災人禍眾多,陛下不堪其擾,對這批稅銀看得格外重,絕不能有差錯。不過你現在的情況,并不適合趕路,我會和世叔說明原因,將你從任務名單剔除,你只管放心養病。”

    說完,無情就轉動輪椅走了。

    他等在這里,似乎就是為了說這么一件事情。

    半點關心對方兩句的意思都沒有。

    鐵手露出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溫和道:“抱歉,大師兄他向來是這個性格,其實他還是很關心你的,這瓶藥……”他從腰間拿出來一瓶藥粉,“你收著,對燙傷有奇效。”

    金九齡擺出個客氣的笑容:“多謝。”

    追命也關心了兩句,冷血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隨著無情輪椅后踏出房門。

    金九齡看著那兩人的背影,目光都能化刀。

    晌午一過。

    無情等人就收拾好了東西,趕往崖州。

    葉蟬衣他們倒是還在河間府游山玩水兩日,又過來探望了金九齡兩次,帶了不少好吃好喝的過來,才告辭回了杭州府。

    對方這態度,倒是弄得金九齡不敢確定,他們是不是識破了他的身份。

    ——這和傳言之中,狂人四俠客快準狠打擊對手的風格,完全不同。

    對方的狀態太松弛自然了,半點緊張都沒有。

    金九齡還派人跟蹤了他們一路,飛鴿傳書回來的消息顯示,他們還真是回了杭州府!

    難道真是他想錯了?

    回到杭州府的葉蟬衣四人,全都住進了百花樓。

    他們在等無情的消息。

    除此以外,每日就是進出奇異雜貨鋪,或者一起游船玩樂,郊外練武。

    年后忙活了許久,不知不覺,系統任務都完成了。

    【終級任務:售賣五萬件食物主題盲盒(50000/50000)——獎勵:隨機招式】

    【恭喜宿主獲得隨機招式——殘影腳】

    【滴!】

    【盲盒主題五終極任務:售賣食物主題盲盒50000份,已完成】

    【恭喜啟動盲盒主題六任務:售出商品“酒醉的蝴蝶”】

    系統紅色警示過多,一時之間,葉蟬衣還有點眼花繚亂。

    一個個點完,一本秘籍和一份特殊商品,便安靜躺到了她的背包里面。

    花滿樓已習慣了葉蟬衣讓他配合說“借”的話,一聽就明白,她又是得了什么寶貝。

    大概是要應付組織那邊的人,她才會每次都裝一裝,那邊的人也是寵,似乎每次都樂意給這么一個方便,從不追究。

    不過……

    溫雅君子暗里失笑,這樣機靈可愛的姑娘,誰不愿意寵?

    果不其然,沒多久她就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殘破的秘籍,交給他們三個。

    “研究一下,趁現在還有空,教教我。”

    趁繡花大盜本人還在養傷,且稅銀還沒靠近朝廷重要的地界,對方不會動手之前,多學一點,就多一分保障。

    道具有限制次數,實力才是永恒。

    陸小鳳最積極,撈起秘籍就看入神了。

    看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這秘籍,老楚練起來應該比我快,讓他來當主教,我來助教。”

    ——主教和助教,都是從葉蟬衣身上學來的詞兒。

    楚留香沒意見。

    論腿功,剛硬一道不說,可論靈活變幻,全江湖數不出三個比他厲害的人物。

    饒是如此,他也和陸小鳳一起,廢寢忘食研究了兩天。

    葉蟬衣叼著勺子看陸小鳳把粥喂到嘴巴前面,然后嘴巴一張,勺子一倒,粥流回粥碗,嘴巴啃了一口空氣。

    “至于嗎……”她不太理解。

    她當年高考都沒這么醉心。

    ——看來她還是努力得不夠,比較適合當一條有實力的咸魚。

    花滿樓嘴角掛上了彎彎的笑:“看來這功法,的確很獨到。”

    然后,溫雅君子也加入了廢寢忘食的行列。

    葉蟬衣:“……”

    仿佛看見了三個瘋玩不吃飯的皮孩子,想打。

    算了,一個都打不過。

    她搶回秘籍,生氣道:“全部給我去吃飯睡覺!”

    又過了兩日,楚留香將“殘影腿”練出了變化萬千的模樣,才開始教葉蟬衣。

    腿法的基礎對葉蟬衣來說,是最難的一關。

    為了加強腿功,她每日扎馬步都要一兩個時辰,運輕功圍著杭州城跑兩三圈更是常事。

    就這樣,痛苦磨了半月的基本功,無情都帶著車隊入徽州府,葉蟬衣才開始練招式。

    招式靈活多變,沒有定型。

    葉蟬衣反倒只用了三五天就掌握了。

    “衣衣姑娘除了基本功不扎實,倒也在練武一道上,有些天分。”陸小鳳摸著胡子贊許道。

    葉蟬衣捶著自己發力時候能摸到結實肌肉的腿,皮笑肉不笑呵呵道:“謝謝夸獎。”

    他們一群看了一遍就基本掌握,再看一遍已完全掌握,研究四天就將人招式從有形變無形的武學奇才,擱這說她有天分。

    哼!

    她遲早要超越這幾個人!

    陸小鳳:“……”

    他不就說了一句真話嘛。

    花滿樓搖頭失笑,溫聲道:“衣衣練武的時間不到兩年,已有這樣的成就,便超越了江湖十之八九的人。衣衣不必妄自菲薄,盡管傲氣一些,也是應該的。”

    葉蟬衣又開心了。

    “還是我們花花說話好聽。”

    說話好聽的花花只是溫潤微笑。

    又磕到了糖的陸小鳳,又甜又心酸。

    楚留香安靜看了一會兒,道:“大捕頭已來信,我們要出發了嗎?”

    “走!”葉蟬衣一拍桌子,“趕緊把這件事情給處理了!”

    不要妨礙她繼續攻(誘)略(惑)花花!

    有些情趣,需要兩人世界時,才好發揮嘛。

    他們收拾了一些東西,就騎馬出發,往應天府去。

    還沒下馬,吃貨陸小鳳就開始推應天府美食。

    等入了城里頭,下馬牽繩走,他們壓根兒不需要問路,只管跟著陸小鳳就能找到最好的酒樓和客棧。

    客棧先訂好,再徒步去吃飯。

    路上,逢應天府書院下學,學子蜂擁而出,人流偌大如江水入旱河。

    葉蟬衣怕被沖散,伸手拽住花滿樓的袖子。

    花滿樓也一反常態,主動靠近,兩人的肩膀幾乎要碰到一起。

    “小心。”溫雅君子將人護到身后。

    他們往后退,退到了后頭的小巷子里,等被沖開的陸小鳳和楚留香找來。

    小巷子口,老婆婆帶著小孫兒擺了一個攤子。

    攤子是一個簡單的爐子和鍋,鍋旁邊有一個裝漿的壺。

    葉蟬衣好奇問了一句:“婆婆,這是什么呀?”

    老婆婆還沒開口,小孫兒就機靈道:“仙女姐姐,我們這是‘扎卷’,用綠豆和小米磨成的漿在鍋上攤開,一個疊一個,酥酥脆脆,可好吃了!要是仙女姐姐不喜歡這一大卷,還可以讓奶奶切開一小塊,去大山叔的攤子炸一炸,弄成焦咯炸后就更香了。”

    小男孩眼睛又大又黑,面容稚嫩可愛。

    葉蟬衣忍不住蹲下,捏了他嫩滑的臉蛋一把:“好啊,那你給仙女姐姐來一份焦咯炸。”

    其實她還不餓,可是對方叫她仙女姐姐誒。

    真是令人可恥的心動啊!

    小孫兒馬上催著老婆婆攤漿,又仰頭問花滿樓:“神仙哥哥也要一份嗎?”

    葉蟬衣也跟著側身仰頭去看他,笑道:“神仙哥哥可以吃三份,麻煩婆婆一共做四份。”

    老婆婆頭發花白,一張臉呈古銅色,手上有些顏色很深的溝壑,卻洗得很干凈。

    聞言,她勸道:“我們家的‘扎卷’份量大,一個人吃三份,可是要撐著肚子不舒服的。”

    “婆婆放心。”花滿樓也蹲下來,揉了一把小孫子的頭,“我還有兩位朋友,已經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能有這么香脆的食物墊墊肚子,他們一定很高興。”

    原來是這樣。

    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也高興食物不會被浪費。

    扎卷拿去炸過后,變成了焦咯炸,用洗干凈的葉子包著遞給他們。

    葉蟬衣剛丟了一塊進嘴里,陸小鳳就聞著味兒過來了。

    “這是焦咯炸?”陸小鳳接過花滿樓遞來的葉子,“好久沒吃了,還是這么香。”

    學子走得七七八八后,他們才順利走到陸小鳳說的那座酒樓。

    一層已坐滿,他們又上了二層。

    二層唯有靠窗的位置還剩一桌,陸小鳳趕緊過去占座,嘴里噼里啪啦開始向小二哥點菜:“給我來一份薛湖牛肉水煎包、三清羊肉湯、龍崗燒雞、寧陵杠子饃、徐家火腿、垛子羊肉……②”

    他一口氣說了七八個菜并兩壇酒。

    葉蟬衣批評他:“點湯還點酒,敗家!”

    那語氣仿佛教訓自家不聽話的弟弟,或者小侄兒。

    實際上比小姑娘要年長十歲的陸小鳳:“……”

    花滿樓和楚留香安靜聽戲看戲,并不說話。

    他們只是壓不住唇角蔓延的笑意。

    陸小鳳幽怨看他們。

    損友!!

    他收回視線時,往窗外瞥了一眼。

    “噫?”他當即趴到窗臺上,往下看去,“你們看,那是不是金九齡?”

    葉蟬衣也探頭往外看,樂了:“我們的運氣是真好啊。老陸,請金九齡一起游山玩水怎么樣?”

    陸小鳳當即就踩著椅子,翻過窗臺,朝大街落去。

    他快走幾步,一拍金九齡肩膀。

    金九齡轉頭往右看,陸小鳳頑皮地轉到左邊去,一旋身,站到金九齡面前:“金兄!一別半月多,我們又見面了,身體可還好?”

    對方臉上被燙過的地方,還有些痕跡,但并不算特別影響美觀。

    相比當初告別時候,那副剛出爐的燒豬樣子,現在可好看多了呢。

    金九齡心里一抽,下意識防備起來:“陸兄有事?”

    “沒事。”陸小鳳露出個上能征服八十老太,下能哄住八月嬰孩的可愛笑容來,“沒事就不能找你喝酒聊天了?”

    金九齡想起那鍋白粥,心里就有一股氣梗著,要忌口的話,他現在是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聽無情說,神侯批了你一個半月的假?”陸小鳳將他另一個借口也堵死了,“正好我們打算游山玩水一段時間,金兄一起?”

    金九齡艱難道:“不了……”

    陸小鳳拍著他的胸口道:“嘿呀,和我們客氣什么!要是你也來的話,我們還能退了客棧的房,租個小院子,再找兩個手腳利落的人灑掃……想想就美!”

    他邊說邊勾著對方脖子,往酒樓帶去。

    金九齡氣結。

    才半月多不見,這家伙怎么更加不要臉了!

    陸小鳳一邊暢談應天府美景美食,一邊往樓上座位帶去。

    羊肉湯在廚房大鍋里一直煨著,火候很足,只要裝上湯盆就能上桌。

    金九齡看見伙計捧著一個大瓷湯盆,下意識往后一撤,生怕只是一個分神的功夫,就要湯鍋臨頭。

    “羊肉湯來咯……”伙計吆喝著,放到了桌子正中央,“客官慢用。”

    葉蟬衣對金九齡笑道:“金捕頭別客氣,坐。”

    金捕頭悄悄吸了一口氣,膽戰心驚坐下。

    有陰謀,絕對有陰謀!!

    他警惕豎起全身感官,嚴陣以待。

    葉蟬衣心里好笑,面上倒是不顯露,如常將湯碗遞給花滿樓。

    ——對方手上拿著湯勺。

    花滿樓挽袖盛湯,一碗只滿七分。

    他將盛好的碗,小心放到小姑娘面前,遞上勺子,暖心叮囑一句:“小心燙。”

    陸小鳳捧碗湊過來,語氣帶著甜膩和調侃:“花公子~我也要。”

    他臉上酒窩深深,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花滿樓。

    葉蟬衣:“……”

    若單論語氣,是她輸了。

    她居然騷不過一只男鳳凰!

    花公子將湯勺遞給他,微笑,語氣溫和但堅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他覺得衣衣此言,甚是有理。

    拿來對付陸小鳳最好用。

    陸小鳳:“……”

    瞬間垮起個沮喪貓貓臉。

    唉,果然。

    他在摯友心目中,地位已江河日下,一瀉千里。

    楚留香無奈嘆氣一聲。

    這個“家”,終究還是少不了他。

    他伸手接過陸小鳳的湯碗:“我來幫你吧。”

    “還是楚兄對我好。”陸小鳳的笑臉又開始飛揚。

    目睹了熟悉一幕的金九齡:“嗝——”

    有點飽——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了個小抽獎活動,隨機選100個訂閱率70%以上的讀者朋友,贈送20點晉江幣,25號開,沒弄過這個,不太明白,晉江幣也比較少哈~等我賺更多小錢錢了,再發大點的紅包】

    【  ①:選自上一章還是上上章的評論,修改了一下遣詞造句,如果寶貝介意,留言刪除更改哈。

    第83章 鋪墊

    酒足飯飽,陸小鳳又拉著金九齡去退了客棧的房,租了一個小院子。

    小院子在應天府最熱鬧那條街對面,第三條巷子口,右轉第三間便是。

    葉蟬衣推開門,入眼就是前院兩邊擺滿的鮮花,她當即就拍板租了一個月。

    財迷難得愿意大出血,主動搶著付了錢。

    牙人鮮少見租院子也這么豪爽的顧客,當即把賃人的活都給包了。

    沒多久,人就被帶到跟前。

    一看,葉蟬衣樂了。

    “仙女姐姐!”小男孩看見她,也開心得直蹦跶。

    小男孩的母親按住自家兒子,對葉蟬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葉蟬衣被一句“仙女姐姐”叫得渾身舒泰:“就聘請他們一家子好了。”

    一家五口,看著都是淳樸的人。

    不怕混進什么“奸細”。

    金九齡看著葉蟬衣對那一家子認真詢問,安排活計的樣子,心里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對方看起來,似乎真的只是想在應天府游玩一段時間。

    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絲不像游人的模樣。

    可為何偏偏要來應天府?

    是不是他們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他盯著葉蟬衣的眼神,晦暗不明。

    “喏,你們把這個東西戴上。”葉蟬衣掏出五個軟塌塌的手環,“戴上之后,你們就是我葉家的員工了!”

    小飛乖乖將手環戴上了:“仙女姐姐,什么叫員工啊?”

    “就是我付錢請來幫我干活的人呀~”對著一個五歲的奶呼呼小團子,葉蟬衣感覺自己心都化了,說話的語氣都變溫柔了不少。

    想挼!

    征得小團子可以抱抱的意見之后,葉蟬衣把小團子抱在懷里挼了半盞茶的時間,把小團子弄得吱哇樂,咯咯笑,頭發和衣服都皺巴了。

    金九齡聽著院子里的動靜,就更迷糊了。

    可經驗告訴他,對著這個女人,無論對方表現得多么無害,都要提高警惕!

    他絕不被對方表象所迷惑!

    相比金九齡的緊張戒備,狂人四俠客就輕松自在多了。

    除了花滿樓和楚留香會每日早起,澆花、看書、練武什么的,葉蟬衣和陸小鳳充分詮釋了什么叫咸魚生活。

    日日睡到太陽正當空,等著花滿樓、楚留香喊起床吃飯,吃完就出門游山玩水處處樂,摸魚打獵、斗雞走狗、舟上擺爐燒烤、花樹之下彈琴舞劍……

    除了花酒沒去喝,京城紈绔能想到的,不傷天害理的玩法,他們基本都玩了一遍。

    玩了幾個時辰,便用輕功當馬,到附近城池四處找好吃的東西,無論是攤子、小店或大酒樓,都不拘束。

    吃飽喝足又游街,買這買那,看這看那,偶爾還碰上個什么詩會、雜耍、武斗,統統不落,全部參加。

    玩得比應天府學院那些十六歲的少年都要興奮激動。

    偶爾路上碰到欺負人的流氓,二話不說,一腳先踹,若是對方做得太過分,一踹不夠解氣時,晚上還要爬人屋頂倒泔水!

    簡直像一群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金九齡的懷疑,如空中樓閣,搖搖欲墜。

    不對,這肯定是他們在動搖他的心智!

    冷靜點!

    不可上當!

    金九齡使勁拍了自己的臉蛋一巴掌。

    那一巴掌響亮的,令葉蟬衣側目。

    她小聲附在花滿樓耳邊道:“金九齡不會真被我們帶瘋了吧?”

    花滿樓也小聲附在她耳邊說話:“不會,金捕頭縱橫江湖與衙門這么多年,心性之堅韌,不可小覷。”

    那也是。

    葉蟬衣這就放心了。

    那還可以再放開一點點來玩。

    又是一日。

    花滿樓和楚留香早早起來,兩個風度翩翩的公子,一個淡黃衣裳,一個藍衣飄帶。他們坐在院子前面的石凳上,手持書卷。

    在他們面前,有一石桌,石桌上擺著一套茶具,茶香裊裊。

    除了茶香之外,桌子旁邊還放了一個香爐,素淡清雅的香氣四溢。

    花滿樓聽到金九齡出來的腳步聲,面朝他的方向打了個招呼:“金兄,早。”

    楚留香也放下手中的書卷,朝他看過來。

    金九齡不好再避開,只好走上前去一道坐下。

    花滿樓給他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去。

    金九齡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用長袖掩住酒杯,右手食指探出一支銀針,往茶里面探了探。

    沒有毒。

    他嘆了一句“好香”,放心將茶喝下去。

    “多謝金兄賞臉。這茶只是我在百花樓閑來無事曬出的花茶,這次出來帶的不多,要是金兄喜歡,改日可去百花樓,花某送你一盒。”

    金九齡笑道:“那就多謝花兄了。”

    花滿樓和楚留香兩人都是博識多學之人,沒有什么話題是他們接不上的,再加上這兩人一人溫和謙遜,一人親切健談,都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哪怕金九齡原本想離開他們視線,外出傳遞消息,也不由得和他們聊了半個時辰。

    要不是時間不允許,他可以和這兩人聊到正午。

    楚留香看著金九齡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也沒落下,反而更深了。

    他轉著喝光了茶的杯子,對花滿樓道:“花兄猜猜,金九齡這次外出又是給誰遞信?”

    溫雅君子慢慢將自己的扇子展開:“金九齡要向誰遞信,花某不知。不過花某倒是知道,楚兄一定是拿到了他身上的信件,才會這么說話。”

    楚留香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無奈笑道:“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花兄的耳朵。”

    花滿樓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花某想要一觀,還請楚兄行個方便。”

    楚留香往懷里一探,將從金九齡身上摸來的信件,交給他。

    修長的手指把折扇一合,放到石桌上,拆信封,展信紙,伸手摸過那些墨水痕跡。

    楚留香歪著身體,靠過去,隨著君子的手指,一列一列往下看。

    “想不到這件事情,連他都參與其中。”花滿樓長嘆一聲。

    他將信紙折好,重新塞回信封,交給楚留香:“交給你了。”

    楚留香點頭,無聲翻墻出了院子。

    花滿樓將杯中茶水喝完,拿回折扇,朝后院走去。

    是時候把人喊醒,準備準備了。

    第84章 開打的花花最帥!!

    金九齡提著合芳齋的糕點從外面回來時,驚訝發現葉蟬衣和陸小鳳竟然起了。

    他抬頭看著天上耀眼的太陽。

    ——還沒到正午。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神經再次緊繃起來,嚴陣以待。

    葉蟬衣看他那樣子,都替他累得慌。

    她打著哈欠,神色蔫巴,頗有些生無可戀:“金捕頭,早啊。”

    金九齡嘴角抽了抽:“還有一個時辰就要日中,不早了。”

    葉蟬衣茫然地想,“中”是哪位英雄豪杰啊?

    混沌的腦子慢慢轉了一圈,才把“日中”這個完整的詞兒想明白。

    哦,正午啊。

    “喝點茶醒神。”花滿樓給她遞過去一杯苦茶。

    葉蟬衣毫無戒備,一口悶下,苦得一張清冷的仙子臉,變成了皺巴巴的苦瓜精。

    嘶……

    她狠狠打了個冷顫,瞬間清醒。

    “花花……”葉蟬衣幽怨看他,“你太壞了……”

    這幽怨聲,生生將陸小鳳冷得清醒過來。

    花滿樓倒像是一無所覺,又拿出一塊裹了霜的糖來,遞到葉蟬衣面前。

    “是我的錯。”

    葉蟬衣捻了塞進嘴巴,甜絲絲的味道將苦味驅逐。

    她瞬間原諒了君子。

    金九齡坐到石凳上,似是隨口好奇問道:“陸小鳳,你今日怎么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你以為我想起?”陸小鳳也打了個哈欠,撐著額頭還要繼續睡,“還不是花公子盛情難卻,非要將人喊起來。”

    金九齡的眼神,瞬間給到花滿樓。

    花滿樓勾著嘴唇笑道:“難道你沒發現,楚兄不在?”

    金九齡更是警覺。

    楚留香不在?他去哪里了?干嘛了?

    陸小鳳睜開一只眼,掃了院子一圈:“噫?楚兄這一大早,又去哪里風流快活了?”

    葉蟬衣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老楚是你?人家肯定有正經事兒去辦。”

    陸小鳳伸手摸了塊金九齡擺上桌的糕點:“比如?”

    “不知。”葉蟬衣理不直氣也壯。

    陸小鳳:“……”

    “好了。”花滿樓溫柔勸道,“楚兄其實是接到了大捕頭派人送來的口信,他們現在已到了應天府郊外,不需半日,就能入城。”

    葉蟬衣和陸小鳳瞬間挺直腰,不困了:“這么快?”

    金九齡也蹙眉。

    他得到的消息,怎么和花滿樓說的不一樣。

    花滿樓緩緩點頭:“我亦不知,大捕頭派來的人就是這樣說的。”

    葉蟬衣托著下巴道:“那也不對吧。無情捕頭不是在運白云城的稅銀嗎?你們公門中人,辦正事兒的時候,還會喊朋友過去?”

    后半句,她是看著金九齡說的。

    金九齡搖頭:“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公門中人在外辦事,要是剛好遇上朋友,倒是無妨,但趁著職務之便,擅離職守看望朋友,就不一樣了。無情不是這樣的人。”

    花滿樓輕笑道:“不錯,大捕頭的確不是這樣的人。楚兄便是因此生疑,前去查看一番。若是大捕頭真發現了什么事,借此提前傳遞消息,需要我們幫忙又當如何是好?”

    “還是我們花公子妥帖。”陸小鳳自己動手斟茶,“不過楚兄怎么還沒回來?”

    花滿樓眉宇間也有些著急:“難道真碰上什么事兒了?”

    金九齡眼神在幾人里面打了一轉,思忖著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葉蟬衣當即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我們去看看。”

    花滿樓和陸小鳳也跟著起身,快步跟上。

    金九齡思量再三,決定見機行事。

    他握緊了自己手上的劍,隨著跟上。

    葉蟬衣辨別著楚留香留下的印記,一路追蹤到郊外一處密林里。

    密林中有著打斗的痕跡。

    金九齡看樹木上留下的痕跡,輕易就找到了他們花棉襖之間的暗號。

    怎么會?

    他們的人怎么提前動手了?發生了什么意外,導致大家提前動手?

    竟然連通知他的功夫都沒有?

    金九齡心里也是一沉,他跟著葉蟬衣他們,往林子更深處去。

    車隊已東倒西歪,上了鎖的箱子倒是還牢牢綁在車上。

    地上的車轍痕和腳印,亂成一團。

    幸運的是,地面上雖有血跡,但是卻并沒有一個人倒下。

    勉強算是好消息。

    叮——鐺——哐——唰——

    各種各樣的武器破空聲、撞擊聲,在林子最深處響起。

    葉蟬衣他們貼在樹后,觀看形勢。

    一群臉上有著絡腮大胡子,穿花棉襖大紅裙,踩著白襪子的壯漢,將無情他們圍困在大湖前面。

    楚留香也在,正頑強抵抗著幾個朝他攻過去的花棉襖。

    說實在的,一兩百個絡腮大胡子穿紅花裙同時出現,那畫面實在是……美到眼瞎。

    “這繡花大盜莫不是真有點什么毛病。”葉蟬衣在金九齡面前,光明正大吐槽,“這么丑的裝扮,他們是怎么好意思穿出門的?他們難道一點兒都不覺得丟臉嗎?”

    金九齡:“……”

    “金捕頭你說對不對?”

    “是……”金九齡果斷轉移話題,“我看無情他們都快要被逼下湖了,不知葉姑娘可有什么好辦法幫他們一把?”

    葉蟬衣環顧四周,朝金九齡招手:“有,你來搭把手。”

    金九齡:“???”

    “那竹林,你看到沒有?”葉蟬衣指了指不遠處。

    金九齡點頭:“嗯。”

    “我們去那里布置一個簡單的機關,你去多撿一些石子來,靜悄悄的,別被發現了。”葉蟬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你是我們全部人的希望。”

    金九齡:“……”

    呵呵。

    他一臉木然,跑石堆去了。

    葉蟬衣他們見人走了,也走去竹林那邊布置機關。

    布置機關需要用到蹦蹦床的橡膠皮、彈筋,從虛空將東西傳送出來,當然不能讓任何一個人看見。

    她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在花滿樓和陸小鳳眼里,會被系統怎么合理化。

    難道以為她早早安排人埋在這里?

    橡膠皮被豎著綁在竹子上端,其實遠遠看著,還挺顯眼的。

    起碼楚留香和無情他們都看見了,眼神還飄忽了一下,差點兒被暗算成功。

    葉蟬衣跳起來,朝他們揮了揮手。

    友方所有人:“……”

    葉姑娘還真是活潑,和她那面容長相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呢。

    金九齡用外套包了一包碎石回來:“夠了嗎?”

    葉蟬衣胡亂點頭:“夠了,麻煩你和陸小鳳砍幾根竹子,削一臂長,整個十來二十段就好。”

    金九齡身為敵方,都忍不住道:“這竹子弄好,無情他們是不是就危險了?”

    “放心,他們不會殺人,只要無情他們堅持住,不要被弄成瞎子就好。”葉蟬衣似乎并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催促道,“可你和陸小鳳要是再不去,他們就要堅持不住了。”

    這話說的……

    陸小鳳馬不停蹄去砍了幾棵竹子,由金九齡揮刀砍成尖尖的一段一段。

    葉蟬衣和花滿樓踏著竹根借力,一個“旱地拔蔥”起飛,貼著竹子游弋而上。

    青衣和黃衣衣袂翻飛,綻成一朵重瓣花。

    日光漏隙下,將二人照得翩然若仙。

    他們伸手抓住竹子頂端,一招“千斤墜”,仿若仙人下凡塵,緩緩落下。

    翠竹彎腰,橡膠皮橫躺。

    葉蟬衣用下巴點了點:“愣著干嘛,趕緊將東西弄上去。”

    陸小鳳和金九齡趕緊把碎石和竹子擺上去。

    “把中間的鉤子勾住竹根綁著的繩子。”葉蟬衣伸腳,點了點中間那棵竹子。

    陸小鳳拍了拍手上的灰,照辦。

    ——他已看出了衣衣姑娘想要作甚。

    等東西都弄好,葉蟬衣和花滿樓就松開了拉著竹子的手,并朝遠處的楚留香做了個往下壓的姿勢。

    楚留香遠遠點頭,示意明白。

    葉蟬衣便轉頭,看向金九齡,指著那捆在竹子根部的繩子:“金捕頭,砍!”

    金九齡其實并不想坑隊友,可他沒辦法。

    時機未到,就請他的伙伴們先吃點苦頭熬過去。

    他眼一閉心一橫,一刀砍了上去。

    唰——

    一陣響亮的破空聲響起,繃緊到極致的彈筋,拉扯著橡膠皮往前跳。

    楚留香大喊一聲:“趴下!”

    下一瞬。

    碎石與尖竹齊飛,嗡鳴與慘叫同響。

    花棉襖們成了盾牌,替無情他們擋住了所有攻擊。

    有些人被背刺,有些被砸中腦袋,有些被橫撞的力沖得迎面跌了個狗啃屎。

    也有些幸運兒毫發無傷。

    可這一遭,讓他們心神一亂,給了楚留香和無情他們反擊的機會。

    原本被逼到絕路的一百多人瞬間反轉。

    葉蟬衣拍了拍手,踩斷一根幼竹:“對不住了,姐姐要拿你當武器用用。”

    她揮舞著竹子,加入了混戰。

    棍法什么的,葉蟬衣不懂,她只是莽。

    花滿樓聽著她的動靜,疾跑兩步,跟了上去。

    他沒有折竹當武器,而是揮舞著自己手上的折扇,一敲葉蟬衣左側要襲擊的花棉襖脖子,等人眼前一黑時,瞄準對方后背,長腿一踹,將人送到湖水旁邊。

    葉蟬衣背后的花棉襖見狀,改了攻勢,劍鋒從葉蟬衣身側滑過,朝花滿樓而來。

    溫雅君子將葉蟬衣的手腕一拉,將人扯到自己背后,正面對上劍鋒。

    劍芒已映照在他臉上,仿佛能將皮膚割裂,花滿樓卻仍舊面不變色,手中折扇微開,將劍鋒卡進扇子里,一別,一扭,一送。

    劍鋒穿過折扇,露出手掌長的半截,被扇骨牢牢卡死,對上從側面襲擊而來的長劍。

    鏗——

    葉蟬衣側身左旋,一竹竿敲頭。

    砰——

    竹竿爆開,側面襲擊的人軟軟倒下。

    花滿樓右手用力,將夾著的劍往側面用力一別,把面前的人扯來,抓住對方手腕一扭,一踹肚腹。

    劍到手,人踹開。

    他將長劍給了葉蟬衣:“拿著防身。”

    葉蟬衣將竹竿一丟,接過長劍:“謝謝花花!”

    她的花花真是可靠!!

    溫雅君子唇角剛漾出一抹微笑,又被右側、背后、斜左方同時襲來的花棉襖拉平。

    他道了一聲小心,右手抓住葉蟬衣握劍的手,往斜左方朝上一擋。

    鏘——

    他腰腹用力,帶著小姑娘拉著劍往右走半圈,長腿后勾,踢中右側襲來的人手腕,將那劍踹向空中。

    走了半圈的劍,此時正攔住了背后襲來的人。

    葉蟬衣面上專注,在無名空間卻叫成了高分貝土拔鼠。

    “啊啊啊!!統統!他好帥!好有男子漢氣概!好有安全感啊!”

    “媽媽!這個男人的魅力是無限的!”

    “老子要娶他回家!”

    貓貓:“……”

    花癡的女人,傷不起。

    她木著臉,撓了撓自己受苦的耳朵。

    花滿樓松開自己冒犯的手,一個側翻身,繞著葉蟬衣凌空飛踹,將斜左方失了劍的人肋骨一踹。

    長劍落下,花滿樓平地旋身回到葉蟬衣背后,接住落下的長劍,橫在右側人頸上,止住對方動作以后,那修長結實的腿對準敵方肚腹,一腳送走。

    葉蟬衣不懂劍法,單憑力氣和靈活的格擋,將背后襲擊之人逼得連連后退。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花滿樓已接住長劍,和葉蟬衣并立:“我教衣衣用劍吧。”

    葉蟬衣被花滿樓剛才表現出來的武力值,和翩然英姿所折服,連連點頭:“好!”

    最好可以像剛才一樣,前胸貼后背,手把手教!

    剛才貼的時間太短,她還沒回味夠呢!

    不過這都是妄想。

    此等情形之下,不適合。

    葉蟬衣自己也清楚,不過只是想想罷了。

    花滿樓練習的劍法靈活,招式發力多用巧勁,哪怕是力氣稍弱的人發揮出來的效果,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葉蟬衣被溫雅君子帶著練了幾招,退了幾個敵人,已大致明白了三招。

    花滿樓便不再帶著,只在一旁聽著動靜,重新指點。

    “腕轉時不用手腕帶動下壓,會傷著,用上臂的力量下壓,手腕只做方向的變動。”

    “不錯,就是這樣。”

    用了一陣,糾正了一些發力上的問題之后,葉蟬衣就得心應手了。

    甚至,在有花棉襖企圖偷襲花滿樓時,她還配合著用出劍招,與花滿樓兩相制敵。

    葉蟬衣多少有點兒高興。

    “小心!”他們兩人同時對準對方背后。

    長劍嗡鳴,鋒芒錯開。

    他們肩擦肩,兩手握住對方上臂,右手往前一遞。

    叮——

    兩點背后偷襲的寒芒被擋開。

    左腿以原點為中心點,他們握著彼此的手臂,手腕一轉,卷著偷襲的花棉襖劍刃一甩。

    奪——

    兩把劍入土。

    他們已像陀螺一樣,轉了一圈,換位對敵,劍刃橫在偷襲的兩個花棉襖頸上。

    偷襲人僵住不動。

    他們便松開握住對方上臂的左手,抬起腳來,同時一踹。

    砰砰——

    兩個偷襲人痛苦倒地。

    陸小鳳收回靈犀一指,歪頭笑道:“我說兩位,你們不是在練什么情意綿綿劍吧?”

    瞧著眉目含情,默契絕頂的模樣。

    嘖嘖嘖。

    真是羨煞旁人。

    花滿樓嘴角剛彎出一個弧度,臉色就變了:“小心!”

    “小心什么?”陸小鳳帶著笑意回頭。

    一把刀橫在他頸骨處:“別動。”

    葉蟬衣死死盯著陸小鳳背后的人:

    “繡花大盜,果然是你。”

    第85章 他就沒帶過這么笨的人

    頭頂明日耀眼。

    陸小鳳鎖眉,語氣很是傷心:“金兄,果真是你。”

    葉蟬衣泄憤一樣,將撲過來的花棉襖長劍隔開后,對準對方那絡腮大胡臉,抬腳就是一踹。

    她這掩不住憤怒的樣子,讓金九齡心中得意。

    他自覺已扳回一城。

    “為什么?”陸小鳳不懂,“你已是功成名就的天下第一名捕,難道不比做一個臭名昭著的繡花大盜要好?”

    葉蟬衣和花滿樓背靠背,應付著倒下又沖上來的花棉襖們。

    他們抽空瞥了一眼金九齡:“老陸說得沒錯,你一世英名,就這樣毀在‘繡花大盜’這個不倫不類的名號上,難道就不覺得可惜?”

    “可惜?”金九齡眼里閃過瘋狂和惡毒,“明明我才是六扇門最有資歷,立功最多的捕頭,天下第一名捕的名號,我受之無悔!憑什么他們幾個小子,入門比我晚,立功比我少,神侯卻更重他們,他們的名聲也比我更響亮!”

    葉蟬衣手腕急轉,將對手的劍刃纏住,橫劈,使刀一樣砍斷。

    她嗤笑道:“說這么好聽,其實還不是你的嫉妒心作祟。你就是嫉妒無情他們四個更得人心!”

    也不想想。

    同為六扇門捕頭,無情的錢都花哪里去了,他自己的錢又花哪里去了!

    “金捕頭才干不差,在民間的名聲也不比無情他們低。”花滿樓搖頭,可惜道,“你只是被嫉妒蒙了眼,只看到大家對無情四人的贊賞,卻忽視了世人對你的交口稱贊。”

    天下才情出眾之人那么多,眾人之贊,又豈會在一人身上久留?

    便是能得一句半句,也該是值得慶幸的運氣。

    無情四人都覺得,這個理由真是不可思議。

    無情本人更是覺得可笑:“你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可笑的理由,就叛出六扇門?”

    由公門入賊門?!

    “自然不止這些。”金九齡臉上露出癲狂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興奮的事情,他握著刀的手都在顫抖。

    陸小鳳感覺刀在自己后脖頸,忽近忽遠,似乎對方什么時候一個不穩,就會錯手將他腦袋割下來。

    他慌忙道:“金兄,你看著點我的腦袋。”

    他還想要的!

    金九齡沒管陸小鳳,他對著無情道:“可笑?這對你來說,的確可笑,可對我而言并不。你們不是自詡破案比我還要厲害嗎?那我就要你們栽在這件事情上,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六扇門唯一破不了的案子,是我‘繡花大盜’所犯。”

    他越說越興奮,越說聲音越發高,手就越抖得厲害。

    陸小鳳都怕對方抖著抖著,將他的腦袋也給抖了下來。

    “你瘋了!”無情拍著輪椅扶手,氣得不輕,就連甩出去的暗器,力氣都多用了幾分。

    金九齡仰天大笑:“不錯,我的確是瘋了,你們要是知道我還做了什么,估計能比我更瘋!”

    葉蟬衣心道,哦嚯,果然還有事情是他們沒發現的。

    陸小鳳眼珠子往后轉:“你還做了什么?”

    金九齡將刀壓得更緊了,沒回答陸小鳳的問題。

    他對葉蟬衣他們幾人說道:“你們最好住手,不然陸小鳳的腦袋,就得掉下來了。”

    無情冷笑:“我們憑什么住手?”

    金九齡:“……”

    這和他想的,有點兒對不上啊!

    他把刀往前送了送。

    陸小鳳“嘶”了一聲。

    葉蟬衣三人舉手:“我們住手!別動老陸!”

    金九齡蹙眉:“你讓無情他們也停手。”

    光是這三人不動手,他們依舊面臨威脅,難以全身而退。

    “你開玩笑吧?”葉蟬衣一臉瞅天方夜譚外生物的表情看他,“無情辦著公務,豈會因為我們的生死就住手?他要是住手,那這稅銀丟了,他不僅要掉腦袋,還要連累那些受災的災民沒有國庫調動的銀子救命。于情于理,人家都沒有答應的理由。”

    人質陸小鳳也不得不說:“衣衣姑娘說得對。”

    金九齡從業多年,像這種這么有覺悟的人質,簡直見所未見。

    誰在生死關頭,不是只顧著喊“救我”。

    一時之間,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想到這幾人清剿青衣十八樓,只為給淮河兩府送災銀的性子,他又奇異地覺得,他們應該是這樣的反應,才算對勁兒。

    金九齡也只是愣了一下,就想到了關鍵。

    他冷笑一聲:“差點兒就被你們騙了過去。陸小鳳不是香帥,沒在我們官府留過案底,更不曾像其他江湖人士,手上沾滿鮮血。他既是良民,就該受到官府保護。無情他們四人若是不救陸小鳳,他們也算瀆職。”

    香帥:“?”

    為什么非要拿他舉例,他可從頭到尾都沒怎么說話。

    熟讀當朝律法的葉蟬衣,有理有據辯論道:“那不一樣,丟失稅銀找不回是死罪,要掉腦袋的;為了稅銀犧牲老陸一個人,只需要革職查辦。”

    金九齡和陸小鳳:“……”

    好有道理。

    “看來,你在葉姑娘心里的分量,輕了一點。”金九齡在陸小鳳耳邊,帶著幾分嘲諷說道。

    陸小鳳幽幽道:“要和我們花公子或者銀子比,那肯定是比不過的;不過要是和金兄比,我在衣衣姑娘心目中,還是比較重的。”

    打斗已停下,花棉襖們將他們圍了一個大圈,金九齡壓著陸小鳳往后退。

    他們退到包圍圈之外,往后站到更高處,俯瞰所有人。

    金九齡笑得囂張:“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從我手上搶回稅銀,可你們現在要配合我,不要輕舉妄動。”

    無情冷笑:“你倒是想。”

    金九齡將刀往陸小鳳脖子一別,陸小鳳脖子上的表皮瞬間被割破,鮮血順著刀鋒流下。

    不多,但足夠嚇人。

    “別!”葉蟬衣和花滿樓同時伸出手,往前踏了一步,大聲喊道。

    陸小鳳“嘶”了一聲后,有些得意般和金九齡道:“看來,我們衣衣姑娘和花公子,也沒有那么不在意我。”

    “少嘴貧。”葉蟬衣瞪了他一眼,朝金九齡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來,“金大盜,無情捕頭的事情,我們是真做不了主,有什么需要我們辦的,你直接吩咐就是了。就是你的手……穩著點兒,我們老陸也只是血肉之軀,挨不了幾刀。”

    花滿樓神色里的擔憂顯然,兩眉緊緊鎖在一起:“金兄,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就是了。”

    “沒錯。”楚留香也走到花滿樓一側,緊盯著金九齡,“無情捕頭的主我們做不了,但你放了陸小鳳,我們不插手這件事情。再者,本就是你派人引我們而來,我們并無主動摻和的意思。”

    金九齡垂著眼眸,打量站在更低處的三人:“世界上最喜歡多管閑事的三個人,說自己沒有摻和的意思,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但你們想要保住陸小鳳一條命,就幫我們將無情他們綁了。”

    葉蟬衣他們三人對視一眼,朝無情道:“大(無情)捕頭,得罪了!”

    鐵手瞪大了眼:“衣衣姑娘!花公子!楚公子!萬萬不可助紂為虐!!”

    “等我們將老陸救出來,再找你們請罪!”葉蟬衣對花棉襖們道,“掩護我,拿繩子來!花花和老楚去牽制住四位捕頭!”

    金九齡站在高處,看葉蟬衣賣力的樣子,很是滿意。

    陸小鳳側看金九齡:“在下有幾件事情不明白,想請金兄賜教。”

    “你說。”金九齡如今心情還算不錯,說話的語氣都多了幾分輕松。

    葉蟬衣他們倒戈,對無情等人來說,就是致命的一擊。

    “為什么要在應天府動手?”陸小鳳緊盯著他的表情變化。

    金九齡嗤笑:“怎么?你現在只關心這個?”

    “我不是只關心這個,只是我關心的事情,你現在絕不會那么快告訴我。”陸小鳳還有心情揚了揚眉毛,做出個無奈的表情來,“我只是選了個能得到答案的問題而已。”

    金九齡斜眼看他:“不愧是陸小鳳,在這種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還一心想著案子的事情。”

    “那你可以告訴我嗎?”陸小鳳的眼睛不轉移。

    金九齡望著那雙透著自己得意笑顏的眼,一瞬間生出一種羞惱來,仿佛被人看穿了自己不堪的內心一般。

    他移開眼,看著底下亂成一鍋粥的場子:“應天府學子眾多,口誅筆伐再簡單不過。我要的不是稅銀本身,而是讓天下人都知道,四大名捕被繡花大盜耍得團團轉。”

    “你這是在打朝廷的臉。”陸小鳳盯著金九齡的側臉,發現這張臉,可真是陌生不少。

    明明樣子都沒變,但是那個風流講究,不似尋常捕頭的金九齡,已經消失不見了。

    聽到他的話,對方嗤笑聲不息。

    “朝廷?”金九齡念叨了兩遍,什么都沒說,又像是什么都說了。

    陸小鳳的心沉了下去。

    對方的態度,說明了太多問題。

    他們不再說話,氣氛一時凝滯起來。

    底下的打斗維持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葉蟬衣綁人綁得手都軟了。

    她甩著手,走到金九齡不遠處:“現在可以把陸小鳳放了吧?”

    “還不行。”金九齡拋出幾條更粗的繩子,“你們三個也綁上,和陸小鳳一起,跟我去一個地方。”

    葉蟬衣撈起繩子,像是在忍著脾氣。

    金九齡就喜歡看她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讓他心里異常痛快。

    “綁沒問題。”葉蟬衣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現在天都要黑了,你也在這里和我們打過獵物,應當知道,一旦入夜,老虎和狼都有可能出來。他們怎么辦?”

    金九齡露出個惡劣的笑容來:“我會差人送信到府衙,至于何知府能不能及時趕來替他們松綁,那就要看天意了。”

    “這是一百多條人命!”葉蟬衣清冷的聲線瞬間染上冰的氣息。

    金九齡臉上帶著笑,漫不經心地用氣音道:“我知道,我會讓人把這句話也帶給何知府,讓他快點趕路。”

    他隨手招了個花棉襖,讓對方去通知何知府。

    “記得跑快些,別讓無情捕頭他們被狼吃了。”他笑意依然囂張,“要是那樣,我們要玩的游戲,就少了對手了。”

    那語氣,尚不如斗雞的人,看一只雞有溫度。

    葉蟬衣捏緊了手上繩子,帶著一臉隱忍的怒意看著金九齡。

    清蓮映上霞光,便是怒色也是絕色。

    金九齡嘴角露出個得意的弧度:“來人,將葉姑娘和花公子、楚公子綁了。”

    葉蟬衣沒掙扎,任由他們動作。

    花滿樓、楚留香亦然。

    就連陸小鳳也被綁了起來。

    將四人綁起來后,金九齡讓人給他們蒙上了黑色不透光的布條,擋住視線。

    大概是考慮到花滿樓大半時候靠聽覺和嗅覺,他要求花滿樓用熏過香的面巾蒙住鼻子,又用東西堵住了他的耳朵。

    葉蟬衣伸手拉住花滿樓:“你這么做,花花連走路都不方便!”

    “葉姑娘放心,不用你們走路。”

    金九齡將他們趕進了一輛囚車里。

    四人組:“!”

    他們忍!

    囚車離稅銀車隊的位置不遠,可見此事早有預謀。

    葉蟬衣嘲諷道:“金捕頭還真是未雨綢繆,看來算計我們四人的事情,你早就謀劃好了。”

    “葉姑娘也不用說得那么大義凜然。”金九齡走在囚車旁邊,“你們早在河間府就懷疑我了,不是嗎?”

    陸小鳳連聲嘆氣:“即便有所懷疑,我心里還是一直都不敢相信,你金九齡會是這樣的人。”

    “那你又怎會拉我游山玩水,拖著不讓我與其他人匯合?”金九齡抱著自己的刀,并不信他們四個對他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溫雅君子聽不見,沒發表意見。

    楚留香搖頭,一臉惋惜:“那是我們覺得,金兄若是為虎作倀,未免浪費了英才,才想著……”

    言未盡,意已出。

    “免了。”金九齡如今說話,語氣都不復沉重,“我這一生,什么都做過了,唯獨當壞人和一些更刺激的事情還沒做過。”

    葉蟬衣實在忍不住自己那張想要吐槽的嘴:“你確定自己什么都做過了?你生過孩子嗎?學李尋歡那樣送過心上人和家產給別人嗎?太監了解過嗎?有沒有試過在腰上綁一根繩子,從懸崖跳下去……”

    話沒說完,感覺到了刀鞘橫在脖子的壓力。

    “我閉嘴。”她抿著唇,不說話了。

    好好的沉重氣氛,一掃而空。

    金九齡氣到不想說話。

    要不是怕這四個古怪家伙攪亂自己的計劃,他就將人丟在無情那里,和他們一起自生自滅。

    有一個花棉襖不明白:“為什么不把這四個人全殺了?”

    “殺了?”金九齡嗤笑他的天真,“難道你不知道,這位葉姑娘背后有一個比我們主子還要更大的組織?對方能拿出這么多我們求之不得的藥物、食物,實力豈可低估?這么珍貴的玩意兒,對方給葉姑娘就像是給自家孩子隨便玩玩一樣,意味著什么?”

    花棉襖被噴了一臉口水,不敢去擦。

    “皇上對公主都未必能有這樣的寵愛。”金九齡眼里冰冷,嘴角彎起,“這是你說殺,便能殺的人?”

    花棉襖拱手,彎腰低頭:“是屬下愚鈍。”

    金九齡將刀掛上腰間,背著手道:“一上山,就將他們四個關到地牢里面。”

    “是!”

    金九齡他們運送箱子時,不敢點起火把,只好就著最后一絲蒙蒙天色,趕緊將箱子搬上山。

    “這銀子……怎么那么重?”搬箱子的花棉襖,搬得脖子上青筋爆起。

    另一個花棉襖喘了一口氣:“里面都是銀子,能不重么!少廢話,快搬!”

    呼哧——呼哧——

    花棉襖好不容易將箱子全部搬進一個石洞里。

    金九齡將火把塞到石壁鑿出來的洞,對其他人吩咐道:“打開箱子看看。”

    花棉襖伸手捏住鎖,一用力。

    嚓——

    鎖和扣子摩擦,什么都沒發生。

    花棉襖覺得,這大概是自己搬箱子搬了太久,累著了。

    他抽出自己的長劍,往鎖上一削。

    鏗——

    火花濺起。

    鎖,還是無事發生。

    哎呀呀!

    豈有此理。

    花棉襖不耐煩地挽起袖子,用劍削、砍、劈、刺箱子四周。

    依舊無事發生。

    金九齡制止了他們,彎腰去看箱子和鎖。

    竟全是銅皮鐵骨,刀劍斧頭根本拿它們沒辦法。

    金九齡朝花棉襖伸手:“鑰匙。”

    花棉襖心里一慌:“什……什么……鑰匙?”

    金九齡扭轉頭:“箱子的鑰匙,你們不是搜身了嗎?”

    “搜了。”花棉襖馬上表明自己的辦事能力,“都搜了!什么銀子、武器,有的都收繳起來了!”

    金九齡深呼吸了一口氣:“就是沒拿鑰匙?”

    花棉襖理直氣壯:“哥們以前都是干山匪的,就沒見過搶了官銀還要搶鑰匙的,將箱子劈開當柴燒,留下銀子熔了就好嘛!”

    “那你劈。”金九齡站起來,將位置讓給他,“你劈來看看。”

    花棉襖噤聲了。

    他剛試過,劈不開。

    他委屈。

    金九齡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他就沒帶過這么笨的人一起辦事!

    要不是對方看起來沒有腦子,他都懷疑對方是不是葉蟬衣派來的奸細!

    花棉襖小聲道:“要不我們回去拿?”

    “回去?”金九齡指著外頭黑下來的天,“你是能打過狼還是老虎?還是你覺得何知府的人辦事慢到等你去拿完鑰匙才到?”

    花棉襖委屈巴巴:“我又不是河間府的人,哪知道人家何知府辦事快不快……”

    金九齡閉了閉眼,揮手道:“算了,我明日找人來開鎖,弟兄們忙活一日也都餓了,先找人準備準備。”

    花棉襖又開心了,蹦跶著離開。

    金九齡看著那歡樂的背影,伸手捏了捏自己鼻梁。

    “這是主子哪里找來的蠢材!”

    他出了山洞,將銅門鎖了,鑰匙放進貼身里衣中。

    他沒看到,在他出了山洞以后,疊在最高處的箱子,緩緩升了起來。

    黑暗中,箱子輕輕轉動半圈。

    半個時辰過后。

    脫下花棉襖的寨主頭子派人來喊他,說酒菜都備好了,請他出去一起慶賀大事干成。

    金九齡剛洗完熱水澡,渾身都舒暢,連帶著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將風干的頭發重新束起來,踏進寨子大堂。

    大堂里面桌椅擺開,唯獨最上桌還空著。

    金九齡滿意走到上方落座。

    寨主頭子湊過去,將一壇酒遞給他:“來,金捕頭您喝。”

    金九齡被這種諂媚的奉承,樂得身心舒暢。

    粗瓷碗帶來的一點不滿,瞬間隨著夜風而去,不見蹤影。

    “這酒菜怎么樣?”寨主頭子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金九齡點了點頭:“還不錯。”

    有點兒野趣的滋味,雖不甚精致,但味道甚美。

    ——橫豎比陸小鳳烤成黑炭的雞,要美味一百倍。

    想起游山玩水這段時間,被陸小鳳糟蹋過的那些雞鴨魚兔,嘴里八十分的美味,瞬間飆到九十八分。

    寨主頭子阿諛了幾句金九齡今日的“英姿”,小心翼翼試探道:“小的們還準備了美人,金捕頭要不要看看?”

    金九齡驚訝:“你們還有這樣的雅興。”

    寨主頭子有些臉紅:“那是我們前兩日收信的路上,看到的美貌娘子,就……順手抓回來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有些忐忑地看著金九齡。

    這畢竟是做過捕快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生氣。

    吃喝玩樂賭又嫖的金九齡,才不會有無情他們四個的怪癖。

    他饒有興致道:“喊上來看看。”

    寨主頭子放心了,當即朝下面人一招手:“快,去把彩月姑娘叫來。”

    不多會,一個穿著七彩羽衣,面容姣好的姑娘,就被帶了上來。

    “妾身見過大人。”

    彩月盈盈起身,緩緩抬眸,看向高座的金九齡。

    在看清對方面容的瞬間,她臉上閃過兩抹紅,驀然垂下眸子,嘴角卻彎了起來。

    ——好一個珠圓玉潤,不勝嬌羞的美人。

    金九齡將人喊上來,一伸手就把人抱進懷里。

    他俯身湊近彩月脖頸處,深深嗅了一口:“美人香肌,人比花嬌。”

    彩月羞紅了臉,抵著他的胸膛,垂下頭顱,往后躲開:“大人!”

    那嬌柔的聲音一出,金九齡渾身都酥了。

    他又要靠近,彩月卻提著裙擺,紅著臉,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妾身和大人玩個游戲如何?”

    金九齡抓住那衣擺,放在鼻子下面深嗅:“什么游戲。”

    彩月將袖子慢慢拉回來:“妾身蒙住大人的眼睛,大人來抓我,如何?”

    這樣的游戲,金九齡沒少玩。

    他當即就同意了。

    美人腳步輕盈,比一群莽夫的要好辨認。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金九齡就把人抓住了。

    “還不抓到你……”他扯下眼睛上的黑布,彎腰朝懷中美人親去。

    美人卻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嬌羞道:“大人先別親,妾身……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大人。”

    金九齡抓住對方的手指:“你說。”

    彩月卻是輕輕將他推開,捧著臉,后撤兩步。

    “其實……妾身……”嬌柔的女聲一變,成了渾厚男聲,“是男人!”

    金九齡:“!!”

    嘔——

    第86章 商品:酒醉的蝴蝶

    金九齡苦水都要吐出來了。

    他方才看天上星辰是“良辰美景,星河耀眼”,如今看星辰是“兩眼一黑,星星晃蕩。”

    “彩月”快步上來,伸手要扶他一把。

    金九齡嚇得趕緊后退好幾步,甚至慌得差點兒摔了一跤。

    他覺得自己大概患上了“霸道王爺病”,在對方用渾厚的聲音說出那三個字之后,他滿腦子都是《追妻》一書里面,蒙比玩過的那些情趣。

    其中,便有這男扮女裝,霸王彎弓的一招。

    莫非彩月就是蒙比喬裝的?

    一時之間,他感覺鐵秀和他混成了一體。

    難道他真的是鐵秀?莫非《追妻》里面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只是將過往遺忘了?

    金九齡晃了晃自己喝完兩壇酒的腦袋,企圖清醒一點。

    不,絕不會。

    他就是他,他是金九齡,不是那可笑的鐵秀!

    “說!”他反手撈起自己的刀,指著“彩月”,“你是誰?”

    “彩月”看他慌張表情,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他往前探了一步,情真意切道:“秀兒……我是蒙比啊,難道你忘了我么?你忘了那年菩提樹下,我將你……的事情?”

    省略號的內容,被“彩月”說得曖昧無比,輾轉悠長。

    哐當——

    土匪的刀掉了。

    他收起自己的下巴,蹲下去撿刀。

    乖乖,這新頭兒,玩得挺花啊。

    “你閉嘴!”金九齡拿刀的手都顫抖了,“給我把他抓住,剁碎喂狗!”

    除了寨主頭子沒動,其他土匪都操起家伙,圍了上去。

    “彩月”一個跟斗往后翻,落在包圍圈外。

    他拉住臉上的易容,一撕,手腳、頭顱像是木偶一樣,“咔咔”響了起來。

    緊接著,土匪們就看見,一個豐腴美人,瞬間變成了一個瘦子男人。

    “金九齡,你真是不好玩!”司空摘星將易容一丟,身上裙子也脫下來,丟到一邊,“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作甚?”

    看到美人真面目的金九齡,臉上更是扭曲。

    他剛才便是對著司空摘星這張臉……

    嘔——

    金九齡的胃又翻滾起來。

    他哆嗦著手指,指著司空摘星:“給我把他剁了!”

    司空摘星表情一凜,往后翻了幾個跟斗:“無情!你們還不出來!真想看著我死啊!”

    無情?

    司空摘星一提到這個名字,金九齡那被戲弄堆起來的憤怒,都減了三分。

    他凝神,看向黑暗。

    夜幕深林中,一架輪椅緩緩滾出來。

    一身白衣,指尖轉著一顆白色棋子的少年公子,嘴角掛著不抵達眼角的笑意,看著他。

    在他背后,另外三個名捕,一個也不落。

    不僅只有他們,還有十幾個身穿捕快服飾的人,都從后面露臉。

    金九齡虛瞇了一下眼睛:“你們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找?”無情嘴角出現一個嘲諷的弧度,“我們沒有找,不是金捕頭將我們的人,抬了上來?”

    抬?

    金捕頭想到了那些打不開的箱子。

    他伸手摸向自己胸口。

    司空摘星抬起鐵手的手,晃了晃:“金捕頭是在找鑰匙嗎?”

    金九齡的臉瞬間漲紅。

    這群人簡直拿著他當猴子耍!

    他竟然親自遣人將敵人抬到山上來,暴露了藏身之地,還讓司空摘星男扮女裝蠱惑了,被人貼身偷出鑰匙都不知道!

    憤怒讓金九齡的酒意直沖頭顱,他大喝一聲,朝著無情……側面的司空摘星而去。

    司空摘星眼睛和嘴巴瞪得溜圓,愣了一下子,拔腿就往后面躲:“金九齡你不講武德!柿子專挑軟的捏!”

    “嘿。”追命抱著手臂道,“他居然知道自己是軟柿子,還不算沒救。”

    鐵手無奈道:“別光看熱鬧,動手幫忙。”

    葉姑娘的影響真是大,追命這語氣,活像第二個她。

    無情聽著他們說話,手往上一抬,原本隱匿在草叢里面的人,全部都現了形。

    他們握著刀,沖上來將土匪們圍住。

    冷血手一震,長劍出鞘,橫在山寨頭子脖頸上。

    山寨頭子馬上舉起手,喊道:“放下刀劍!不要動!我們配合!配合……”

    無情轉著手上的扳指,看向和司空摘星、追命糾纏的金九齡。

    司空摘星和追命都以輕功見長,兩人并不還手,只是像幽靈一樣,纏繞在金九齡身側。

    金九齡只能瞥見殘影一片,欲要動手時,那殘影便是一閃,刀落了個空。

    “怎么樣?”司空摘星賤兮兮地說道,“你打不到我吧。”

    追命樂得笑出聲來。

    他簡直想要拿起身上酒壺,痛痛快快喝半壺!

    陸小鳳這朋友,傳聞中的偷王之王,還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的司空摘星,將金九齡逗得臉色漲紅,酒氣揮發,重新冷靜下來。

    他尋了個漏洞,裝作要揮刀砍向兩人的樣子,實際上卻只是想要撕開一個漏洞,趁機偷跑。

    “不好!”閃到一邊的司空摘星道,“他要跑!”

    追命馬上扭身跟了上去:“他跑不了!”

    金九齡其實也并非想跑,他只是想進地牢,挾持葉蟬衣他們,求一條活路。

    熟料。

    一入地牢,映入眼簾的就是四人圍在看守土匪的桌上,吃香喝辣,順手擲骰子的模樣。

    “大大大!”葉蟬衣一拍桌子,“我又贏了!陸小鳳,你現在欠我三件事情了啊。”

    金九齡撞開門扇進來時,花滿樓臉上閃過一絲遺憾,對陸小鳳道:

    “救你的人來得太快了。”

    他還沒看夠賭徒陸小鳳輸得底掉的樣子呢。

    陸小鳳也深有遺憾:“你等著,等事情一了,我一定找你再賭一次,將本贏回來!”

    葉蟬衣抱臂看他,敷衍道:“好好好,本仙女等著。”

    愛賭的人,十賭九輸。

    陸小鳳就是這樣的人,偏偏越是輸了,他就越是起勁兒。

    嘖。

    金九齡:“……”

    他老太爺的!

    這群人太囂張了!

    背后追命已至,拔開酒塞,灌了自己兩口酒。

    他斜靠在門邊,如同隔壁老李一樣,雙眼閃閃,一副吃瓜樣。

    “奇怪吧?”葉蟬衣這才抬眼看金九齡,往后倒仰,靠坐在椅子上,滿眼戲謔,“不奇怪,又怎么能讓多疑的金捕頭相信呢?”

    金九齡胸前翻涌著驚懼與怒氣,熱烈涌動的情感,將他胸膛撞得生痛。

    他臉色青白,雙手緊握,拳頭咯吱作響,骨節全部泛起病態的白。

    葉蟬衣似乎嫌棄他表情還算淡定,又補了一刀:“只不過這世界上還有一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們其實也沒耍多少心眼子,就是順心而為,鬧著玩玩。這樣一來,金捕頭自己便會補上各種陰謀論,自己挖坑自己栽進去……”

    還沒發揮完。

    金九齡就捂著胸口,“噗”一聲,噴了一墻血。

    葉蟬衣拉著花滿樓后退,閃避:“你這人怎么這樣啊,吐血也不說一聲,不講衛生!”

    金九齡:“噗——”

    胸口又翻涌起來。

    緊隨而來的鐵手將手中的鐵索丟給追命:“將他捆了吧。”

    追命將鐵索抱住:“你怎么不去?”

    鐵手沒回答,只是推了他一把。

    追命:“……”

    這場面,怎么這么像葉姑娘每次打發陸兄的樣子。

    他嘀咕著,還是往前走了過去。

    冷不防,金九齡還擊了。

    他抓起掛在墻上的鎖鏈,朝追命一甩。

    哐啷!

    花滿樓聽到聲響的一剎那,便將葉蟬衣往身后護。

    他凝眉對著金九齡的方向聽。

    葉蟬衣拉住他的肩膀:“我沒事。”

    她探出頭去看。

    地牢狹窄,地方并不寬敞,追命以靈巧為主的身法,在這種地方,輕易就被金九齡鎖住攻勢,難以動彈。

    要是繼續下去,追命必定不好。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關注著,隨時準備出手。

    葉蟬衣將他們拉住:“我來。”

    三個大男人齊齊轉頭,對準她的方向,一臉不贊同。

    “放心。”葉蟬衣嘿嘿笑道,“我用毒,不用親自動手。”

    她將道具“酒醉的蝴蝶”戴上手腕。

    ——那是一串銀質的蝴蝶狀手串。

    【商品:酒醉的蝴蝶

    時效:六次

    商品詳情:對方被蝴蝶碰觸,有醉酒狂歌的后果(ps:要是對方唱歌難聽,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慎重使用)。

    使用指南:搖動你戴上的鈴鐺,默念要作用的人或禽獸,只要鈴鐺不停,蝴蝶就會源源不斷從手串飛出來。】

    “你們就看好戲好了。”葉蟬衣手腕輕輕抖動。

    剛將鎖鏈拋起來,準備砸向追命的金九齡,手腕跟著一轉,右腿腳尖踮起來,屁股一歪,轉著鎖鏈扭著腰轉起了圈圈。

    他一邊轉,一邊不受控制地唱道:“怎么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原來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①

    花花:“……”

    那他還是希望對方快點飛出他的世界。

    金九齡腦子是清醒的,他眼睜睜感受著身體完全不受他控制,有自己的想法去跳舞。

    扭著扭著,他扭出了地牢,朝著剛才一群人吃喝玩樂的對方去。

    正在指揮人收拾土匪的無情:“……”

    他像是看見了什么臟東西一樣,皺著眉頭盯著朝他頂跨的金九齡。

    看來對方的第三條腿,是不想要了。

    一曲畢,葉蟬衣還在興奮地搖著手上鈴鐺。

    鈴鈴鈴——

    “來啊~快活啊~”金九齡將鎖鏈一拋,手指貼在唇上,朝外面一拋,“反正有大把時光……”②

    土匪們:“……”

    哐啷。

    刀掉下去,砸了他們的腳。

    娘親,這里有變態覬覦你乖仔!!——

    作者有話要說:

    【①:歌曲《酒醉的蝴蝶》

    ②:《癢》】

    【另外三千字還有六百字……再等等,很快了。】

    第87章 這么刺激,是他們可以看的嗎?

    搖了四支曲子,葉蟬衣累了。

    她放棄再搖,讓追命去將金九齡給綁了起來,鎖上。

    舞曲一停,金九齡又被氣得吐出一口濃血。

    他何時試過這樣丟臉!!

    對方吐完血,再抬起頭來時,面容好像平白蒼老了十倍一樣。

    看他那樣子,似乎隨時都能暈倒在地。

    “告訴我,我是怎么輸的?”千萬句想要說的話,最終只吐出這咬牙切齒的一句來。

    他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累了吧?”陸小鳳臉色復雜地朝葉蟬衣遞過一個碟子,“吃點?”

    她還真搖餓了。

    葉蟬衣將陸小鳳碟子上的最后一只烤豬蹄啃完,把骨頭往碟子里一丟,接過花滿樓遞過來的手帕并且道謝,并慢悠悠擦干凈嘴角和手上的醬汁,才開口道:

    “不急,先讓你和你的伙伴在府衙碰個面,你們想聽多少,就取決于你們如實向無情捕頭他們招供多少了。”

    金九齡沉寂下來的眼,死死盯著葉蟬衣。

    他沒說話,整個人如同失去了眼睛的畫家,毀掉了嗓子的歌唱家,沒有了雙手的木工一般,霎那間似走過春夏,來到深秋凋零的枯葉。

    “啪”一下,失去了活性。

    無情冷著嗓子道:“帶走。”

    府衙的地牢,修繕得比府衙后院的房間還要好。

    葉蟬衣看到環境的瞬間,覺得便宜了金九齡。

    “每個府衙牢里,都分普通大牢和地牢嗎?”她小聲問花滿樓。

    花滿樓愣了一下,才道:“其他地方不清楚,但我朝府衙以上的大牢,的確分有兩種。江湖人士武力甚高者,多半會被收入地牢,以防逃跑。”

    江湖人素來不好治理,雖有明確律例在,也防不住有些桀驁的江湖人,寧愿流亡也要逃出大牢。

    葉蟬衣背著手,不住點頭。

    原來如此。

    金九齡被推進其中一間窄小的石室里,松開了鐵鎖,卻被綁到鐵架上。

    葉蟬衣腦子里瞬間就蹦出“詔獄”兩個字,伴隨著聯想的,是小時候看影視劇里那些陰暗潮濕的環境,各種各樣的刑具和慘叫。

    她用食指點了點鐵手的肩膀,小聲道:“你們這是要逼供嗎?”

    這么刺激,是他們可以看的嗎?

    “葉姑娘想多了。”鐵手嘴角微微抽動,“我們六扇門鮮少逼供。”

    鮮少。

    那就是還有特殊情況的時候咯。

    葉蟬衣自己在心里默默添加了解釋。

    無情推著輪椅的雙手往右一轉,將輪椅停了下來。

    他拿出帕子將自己手上的灰擦掉,雙手交叉放在腹上,盯著金九齡。

    金九齡往后靠在鐵架上,閉上了眼,并不說話。

    ——他大概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社死。

    “吳侍衛已經招了。”無情一開口就丟下一個大炸彈,將金九齡轟得雙耳嗡鳴。

    金九齡脫口道:“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無情雙目不瞬看著他。

    金九齡張嘴,又意識到了什么。

    他張開的嘴一勾,嘲諷一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休想詐我。”

    這樣的手段,曾經他也用了不少次。

    公門這一切手段,他再熟悉不過了。

    “哦。”葉蟬衣朝給她安排凳子的鐵手道謝,從善如流坐下,翹起腿來。“瞧你這意思,吳侍衛肯定很得你們背后的人信賴?他甚至感謝你們背后的人?”

    無情嘴角浮起一抹笑,看向金九齡:“多謝告知。”

    金九齡:“!”

    呸!不要臉!

    他什么都沒說!

    葉蟬衣朝陸小鳳伸手:“看你這表情,我們肯定猜對了。不過你相信吳侍衛不招,不知他信不信你不招?”

    金九齡嘲諷的笑容僵在了嘴邊。

    “懂了。”葉蟬衣瞥了沒動靜的陸小鳳一眼,彈了彈手指,繼續刺激金九齡,“看你這樣子,加入不久吧?還沒心腹的位置啊?看來幕后之人,是與吳侍衛有關,卻與你關系不大的人了。”

    金九齡見鬼了一樣,盯著葉蟬衣。

    無情嘴角的笑深了一些:“多謝再告知。”

    金九齡滿眼驚懼:“你是人是鬼?!”

    葉蟬衣維持手掌往后伸的動作,沒說話。

    她是人,只不過有個金手指——她的親親統統罷了。

    陸小鳳看著那彈動的手指,猶豫著拉過花滿樓的手掌,放了上去。

    葉蟬衣回頭一看,默了。

    “我要的是解藥。”她摸了兩把花滿樓的手才放開。

    花滿樓:“……”

    手背有些癢。

    陸小鳳恍然大悟,從懷里掏出一瓶藥,放到她掌心。

    葉蟬衣握著那瓶藥,笑看金九齡:“讓我猜猜,能讓一個人這么衷心,若不是對方的才能蓋世,超越當今。那么,便是這個人對吳侍衛有恩?”

    金九齡的臉皮,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

    “看來是了。”葉蟬衣放下右腳,俯身枕著椅子扶手,“什么恩?知遇之恩?不像,你眼神的鄙夷都要溢出來了。”她不管對方開始震驚渙散的眼神,盯著面板上對方起伏的心跳,繼續詐道,“那就是……救命之恩。”

    金九齡呼吸窒住,胸腔擂鼓不停。

    “那再讓我猜猜……”葉蟬衣發揮自己平生最大的眼技,給了對方一個心知肚明,看穿一切的眼神,“是不是打小就有的救命之恩?”

    面板上,線條陡然上升。

    葉蟬衣明了:“無情捕頭查查吳侍衛小時候被誰救過,受過誰的恩惠,想必真相就不遠了。”

    無情臉上笑意徹底浮現:“多謝葉姑娘。”

    “不客氣。”她將手中把玩的瓷瓶交給對方,“這是金捕頭的解藥,半個月一顆,在判刑之前,可別讓他死了。”

    無情接過,交給鐵手:“放心,不會。”

    “什么解藥毒藥?”金九齡警惕看他們,“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將我唬住?”

    葉蟬衣拍拍手站起來:“金捕頭急什么,這藥還有半個月才發作呢,畢竟你前不久才吃下的毒。”

    這就是“斷腸軟筋散”而已,防止他在運輸前往京師途中搞事情,才提前下的毒,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對方就要手腳酥軟,渾身無力了。

    用這種毒嚇人?

    小看她。

    金九齡不信。

    “老陸手上有毒,那天他摸過的糕點,你吃了。”看對方依舊茫然,葉蟬衣提醒道,“合芳齋。想起來沒有?”

    金九齡感覺自己胸膛又開始翻涌血色。

    竟這么早就下毒!

    “告訴我你的局,我就告訴你,幕后那人是誰。”金九齡突兀說道。

    葉蟬衣抱臂看他:“當真?”

    “當真。”個屁!

    “好。”葉蟬衣道,“一言為定。”

    “看你這可憐的樣子,幫你復一下盤又如何。從哪里開始呢?唔……就從那個面冷但演技并不高明的吳侍衛開始好了。你們商量這一出計謀的時候,想必沒有考慮過花護衛的感想吧?以至于他那日突兀站到你們二人中間,是被你們拉著帶下去的。”小姑娘搖頭嘆息道,“真是可憐的花護衛啊。”

    “不過幸好你們被分開看管,分開問話,想必你們自己也未曾在意過這么小的事情吧?不過也多虧了你們不在意,才讓我們早早發現端倪。哦,對了。蓋你銅爐的那個有前途小伙子,就是我們可愛的司空老兄。”

    司空摘星適時踏出來一步,挺起胸膛。

    他攤手:“對不起了,你是我的雇主,他們后來也是了。”

    金九齡不想聽自己之前的破綻。

    “我想知道,你們怎么識破我攔截稅銀的計劃?而且……無情又是怎么和你們配合的?稅銀到底到哪里去了?”

    “很難嗎?”葉蟬衣故意瞪大了眼睛,故作驚訝,但沒成功,說話的腔調都帶了笑場的顫音,“帶你到處游山玩水,不過就是為了布置陷阱,陪你物色適合下手和方便和同伴聯絡的地點。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笑場的顫音,配上這些話,無端多了幾分嘲笑的味道。

    金九齡捏緊了拳頭。

    他的確沒看出來。

    無情接了第二個問題:“你能與同伙書信來往,難道我們就不能?”

    “至于稅銀……”鐵手接過最后一個問題,“現在應該已經上了運河,由世叔接手,往京師去了。”

    金九齡咬牙道:“神侯也知曉此事?”

    “世叔還沒知道你叛變的消息。”無情蹙著眉尖看他,“他只是體恤我們辛勞,也是想到河間府去看看你的傷勢。”

    至于諸葛正我去到以后,會不會發現什么,他們就不得而知了。

    他眼神里多了幾分氣,氣金九齡辜負了世叔的關愛。

    “最后一個問題。”金九齡被打擊得不輕,“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信給了誰,將信件調換了。”

    葉蟬衣應得干脆:“是。我們早就控制了吳侍衛給你找來的幫手,那土匪頭子被我們喂了毒,你在應天府發出去的所有信件,都經了我們的手。自然,吳侍衛收到的信,也經了我們的手才發出去。而你親手交給吳侍衛的那封信,已經被老楚篡改了。”

    “司空摘星扮成你和吳侍衛碰頭,套出話后充作證據,將他當場抓捕。隨后,他就回來,繼續扮演彩月姑娘。”

    金九齡咳了幾聲,嗓子里已帶了血腥味:“你們既然只是在我身上拖時間,何必唱這一出,畫蛇添足?”

    “誰說是畫蛇添足?”葉蟬衣歪頭,揚眉看他,眉目間滿是得意,“這場戲,又不是做給你看的,而是做給吳侍衛看的。”

    對方要是沒看到點兒什么東西,怎么會這么容易漏出破綻,被他們抓住?

    那可是皇上派下的侍衛誒。

    而且,對方的確什么都沒招,牙關咬得可緊了。

    剛才那些話,才是詐他金九齡的。

    金九齡有些淤塞的腦筋,重新轉動起來。

    做給吳侍衛看?

    所以……吳侍衛壓根兒什么都沒說?!

    是他間接出賣了對方,成了佐證?!

    “你騙我!”金九齡臉色漲紅,太陽穴的青筋都被憋得跑了出來。

    他拼命掙扎,將鐵架扯得嘩啦啦直響。

    “你騙我!!”金九齡沒穩住,內力亂走,將他筋脈沖撞。

    噗——

    他又噴出一口血來,軟軟倒在鐵架上。

    葉蟬衣:“……”

    這么不耐氣啊。

    修為低了。

    不如人家泥菩薩耐磋磨。

    將自己賣了的金九齡,第二日就被壓上了囚車,從應天府學院穿過,在行人指指點點的吵鬧聲中,重新蘇醒過來。

    一睜眼,他就恨不得重新昏過去!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他撞著囚車,對站在路旁看熱鬧的葉蟬衣狂喊:“我要殺了你!”

    囚車都被他撞得搖晃起來。

    隊伍不得不停下,處理一下金九齡的激動。

    所幸他中了毒,不能運功,只是用身體撞擊囚車,根本不足為懼。

    官兵將他綁在囚車上,情況就好多了。

    綁人間隙,無情問她:“若想讓金九齡給一個對江湖人的交代,葉姑娘認為如何懲處更為妥當?”

    “你問我?”葉蟬衣眼神古怪。

    無情卻很認真點頭。

    葉蟬衣捏著下巴想道:“那就拔了繡花大盜的腿毛,讓他自己打結綁起來,繡出他自己的畫像!看他還敢亂繡瞎子!”

    四大名捕:“……”

    不愧是冰蟬仙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咳,且看坐懷不亂花滿樓,怎么亂掉一顆心,想要跳進井里冷靜冷靜】

    第88章 偷襲者

    日光燦燦。

    長長的隊伍逐漸消失在視野里。

    目送無情他們一行人離開應天府后,葉蟬衣他們就回了租住的小院子。

    這地方再過七八天就要到期了,他們也該收拾一下,準備回杭州府去。

    ——畢竟忽悠金九齡的時候,他們可是貨真價實地買了好幾車東西,不提前收拾可收不完。

    小飛抱緊了葉蟬衣的腿,小臉蛋通紅,水汪汪的眼睛也盛了半池清水。

    “神仙姐姐,你還會回來找小飛嗎?”

    他仰著頭,一臉不舍地看著葉蟬衣。

    葉蟬衣被他萌得心都在打顫,恨不得把小團子抱在懷里使勁挼。

    “等小飛長大了,也可以去杭州府找姐姐啊。”她始終還是沒忍住,上手揉了一把小團子的臉。

    小飛嘴巴被揉得嘟起來,不甚清晰地握著小拳頭發誓:“仙女姐姐你等我,小飛長大以后,就要去杭州府娶你!”

    “哎喲!”小飛娘收拾東西的手停下來,趕緊打斷,“臭小子,亂說什么!”

    她知道自己這任東家厚道,但東家就算不是天上的仙女,也是他們人間的仙女,哪輪得到這臭小子覬覦。

    小飛不服氣:“仙女姐姐又沒嫁給別人,為什么小飛不能娶!”

    陸小鳳咬著果子,樂得差點兒噎住,他捶了胸口幾下,笑著道:“那不行,要是你把這個姐姐娶走了,那這個臉上天天掛著笑的哥哥,就要天天哭了。”

    臉上天天掛著笑的哥哥,依舊掛著笑,并沒有什么表示。

    他還不至于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小飛擰著兩根快要打架的小眉毛,看了一眼仙女姐姐,又看了一眼溫柔笑著的神仙哥哥,糾結道:“那……我一起娶好了……”

    花滿樓搖著扇子的手一頓。

    “噗——”陸小鳳被無忌童言嚇住,噴出一口果子沫,澆灌了腳邊的小樹。他咳了兩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好,你這想法甚好。”

    楚留香也笑出聲來,伸手擰了擰小團子的鼻子:“你還挺會享福。”

    這齊人之美,未免想得太好了。

    左手仙女,右手仙男的生活,想要羨慕死哪位?

    小飛娘已經想要找藤條了。東家仁厚,不代表他們能放肆。

    小團子此時還一無所知,背著手,看著葉蟬衣和花滿樓感嘆:“可是要養兩個漂亮老婆,我得打多少份工才行啊。唉……”

    瞧他爹,才養自家好看娘親一個,就忙著兩三份工,這要是養比他娘親好看十倍的兩個老婆,他是不是要做十分工才行?

    想到這里,他的小眉頭就皺到了一起。

    小家伙奶聲奶氣的憂愁,令花滿樓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并沒有計較,反倒是溫和對小飛道:“那你可要認真攢錢上學,這世道,識字的人賺的錢要更多一些。”

    “嗯!”小家伙認真點頭,舉手發誓,“我是不會餓著自己老婆的!”

    童言童語,惹得四人開懷大笑。

    小飛娘也找到了藤條,“啪”地在空中抽兩下。

    聽到熟悉的動靜,小飛立馬抱頭就跑:“娘!我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想打我!”

    “子不教父之過,你爹不忍下手,為娘就得教教你,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小飛娘挽著袖子,“你給我過來!”

    不教有過的小飛爹,在大堂里面收拾東西,聞言有些赧然撓頭。

    這不孩子像他娘,他實在不忍心下手。

    小飛抱著回廊柱子,謹慎盯著她:“我不!”

    傻孩子才主動送屁股上門給娘親打。

    小飛娘眼睛一瞇,氣勢洶洶沖了上去。

    “爹!救命!你老婆揍我啦!”小團子吱哇叫著,捂著小屁股跑。

    “小飛,繞柱跑!”陸小鳳壞心眼地提點道。

    一時之間,巷子里都回蕩著他們的歡笑聲。

    在這片歡笑聲里,葉蟬衣靠在花樹下,對坐在石凳上的花滿樓道:“我們要不要在應天府也開一家奇異盲盒店?”

    應天府學院正對最熱鬧的街市,有這么一群學子在,光是筆墨紙就夠賺了,更不用提這些能讀得起書的學子,大部分對這些稀奇玩意兒都抱有極大興致。

    花滿樓回想起近段時間接觸到的店鋪,琢磨著:“可行。”

    總歸不會虧。

    葉蟬衣轉頭,對小飛娘道:“三娘姐姐要不要來我們奇異盲盒店當伙計?按提成領工資,越是勤奮越是賺錢哦!”

    她說話的口吻,如同即將畫大餅的無良資本家。

    三娘聽到這樣的話,卻是一喜。

    東家厚道,對他們這樣苦命的打工人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好啊!”三娘迫不及待問,“什么時候可以上工,姑娘盡管喚我去。”

    葉蟬衣估摸著:“大概還要三五天。”

    總得留點時間,找好開鋪的位置,她看之前應天府學院斜對面那要收拾著回老家的綢緞店鋪,就很不錯。

    三娘聞言,樂得都忘了打崽。

    葉蟬衣笑道:“我們奇異盲盒店,店鋪的生意向來很好,光是你一個人怕是不夠。我看三哥這幾日給我們當管家,管著的賬就很清楚。不知三哥愿不愿意來幫忙當掌柜?”

    三娘不等對方答應,就把這活攬下了。

    “他愿意,他肯定愿意!他還有什么理由不愿意?!”

    三連說,逗得葉蟬衣都忍不住笑了。

    妻管嚴撓了撓頭,從大堂里面探出頭來:“我都聽我媳婦的,姑娘安排就好。”

    見大人們聊得興起,小飛繞過柱子,放輕手腳,像一片紙一樣,貼著墻根向屋外溜去。

    三娘余光里看見小團子躡手躡腳,做賊一樣的動作,又拿起藤條跑了過去:“你給我站住,剛才的事情還沒和你算完!”

    小飛臉上露出一個“糟糕了”的表情,繞著大堂前的柱子和樹木跑了起來。

    葉蟬衣靠坐在花樹下,看小飛那時不時還要停一下、慢下來的腳步,總覺得他就是在逗三娘,免得他娘親閑著……

    在一片腳步響動聲和悶笑聲里,有一陣衣料摩擦外墻磚的動靜,被花滿樓捕抓到。

    ——那個高度的位置,本不該有人。

    再一細聽那邊動靜,有風吹過鐵器的微小動靜。

    他將手中茶杯擲出去:“小心!”

    叮——

    茶杯與飛鏢相撞,在葉蟬衣眼前炸裂開來,濺開一片水霧。

    她猝然抬眸,透過茶色的水霧,見墻邊伏了一個渾身漆黑,只在眼睛處開了兩個洞的黑衣人。

    對方手往前一甩,擲出的五支飛鏢在她眼眸中定型。

    寒芒如雷,奔襲而來。

    飛鏢四散,根本就是無差別擊殺。

    向著葉蟬衣而來的那飛鏢,已被花滿樓的茶杯打掉。

    事情發生的一瞬,花、陸、楚三人皆坐在靠門的石凳上,葉蟬衣處于庭院之中,小飛和她娘在大堂門前空地追逐,與三個大男人隔著庭院相望。

    距離母子兩人最近的,是葉蟬衣。

    她還沒動,楚留香和陸小鳳身形一閃,躲開兩枚飛鏢的同時,手上茶杯丟出去,撞走打向母子兩人的飛鏢。

    叮叮——

    兩聲響動過后,兩枚飛鏢被撞擊的力度改了路線,深深陷入樹干上。

    陸小鳳左手丟茶杯,右手將茶壺撈起,一拋,旋身一踢,朝黑衣人飛去。

    茶壺迎面而去,陸小鳳緊隨其后。

    便是這樣緊要的關頭,黑衣人翻身躍下墻頭時,還握緊手上最后一枚飛鏢,朝小飛丟去。

    一切不過瞬息。

    電光火石間,三娘從大堂門口飛撲而下。

    “小飛!”

    她眼中倒映著飛鏢朝小團子眉心而去的畫面,心肝一陣震顫抖動。葉蟬衣也催動“腳底抹油”,朝小飛撲去。

    小飛的眼睛里,已清晰顯示出那飛鏢的模樣。

    六芒星帶著白光乍現。

    呲——

    飛鏢從葉蟬衣肩頭滑過,劃破衣裳,割破一層皮肉。

    她悶哼一聲,抱著小團子倒在地上滾了兩圈。

    冰雕玉琢似的手背,蹭破大片油皮,混著灰塵與血液。

    陸小鳳縱身踏上墻頭,黑衣人已掉頭溜走。

    小飛爹從大堂看見有危險,不管不顧就要跑出去,二老死死將他壓住,低聲吼道:“別出去添亂!”

    東家厚道,拿他們的命當命,這出去就是做累贅!添亂!

    花滿樓快步跑過去,扶起葉蟬衣,他鼻尖已聞到了腥臭的血。

    ——飛鏢有毒。

    溫雅君子臉色變得極差,他將人一把抱起,急急朝房間跑去:“四周已無異樣,三娘,你先去燒一盆熱水進來。楚兄,其他人的安全勞煩你兼顧一下。”

    “你放心給衣衣姑娘解毒。”楚留香將其他人都召集到一處,保護起來。

    小飛被二老拉住,三娘三哥廚房里外跑著,楚留香就站在廚房門口,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花滿樓將葉蟬衣抱進房間,放到床上,扶她趴在疊好的床鋪上。

    他掏出匕首,燃起火燭。

    點燃火燭時,火舌一直抖動,也不知是手抖,還是有風。

    葉蟬衣感覺自己腦袋有些混沌。

    她額上已經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唇色褪去,盡顯天上煙火炸裂過后一樣的蒼白。

    火燭跳動,火舌舔舐刀鋒。

    寒光在火光下閃耀著越發清冷的光,也映出君子那緊皺不敢松開的眉頭。

    花滿樓握著匕首燙火的手很穩,但是指尖卻透著如同葉蟬衣唇上一樣的白。

    ——蒼白、慘白。

    匕首燙熱了,他伸手拉住葉蟬衣的衣領,說了句:“失禮了。”

    衣裳被除下,露出葉蟬衣半個圓潤肩膀,以及肩上流淌著黑色血液的傷口。

    花滿樓握著匕首的關節越發蒼白,手背青筋似要突破表皮,直接沖出來。

    “衣衣,咬住帕子。”他將懷中染了體溫和百花香的手帕遞過去。

    葉蟬衣接過,道:“花花不用不忍心,我能忍住。你再不動手,毒就要蔓延了。”

    要不是怕毒素擴散太快,她現在就要抽藥包,直到抽到麻藥為止!

    她說能忍,那是為了安慰花滿樓,其實心里怕得一批!

    暗地里,手都在顫抖。

    可這樣的動靜,又怎么瞞得過溫雅君子?

    他對著葉蟬衣后背坐著,伸出手將葉蟬衣的左手握住。

    她的手實在很涼,像冰一樣,他的手卻很熱,熱出了掌心一層汗。

    “如果實在疼,就抓緊我的手。”

    葉蟬衣點頭,用氣音虛弱應了一句:“好。”

    她用蹭破皮的手,將帕子放到嘴邊咬住。

    花滿樓不敢再浪費時間,刀鋒貼住皮肉,往下……

    噗。

    鮮血順著肩膀往下滑。

    葉蟬衣瞬間繃緊了身體,貝齒也忍不住緊咬百花香的手帕,只是手帕也抵不住牙齒咬合的力度,那純白的唇,生生咬出了一絲紅來。

    她眉頭緊蹙,揚起脖頸,細密的汗珠從她額頭、頸側往下滑落。

    “唔……”

    葉蟬衣忍不住痛哼出聲。

    花滿樓忍住心疼,將傷口劃開,俯身用唇貼住傷口。

    溫熱濕潤的感覺從肩膀傳來,稍稍安撫了密密麻麻痛意帶來而叫囂要造反的神經末梢。

    “噗……”毒血被吐到地上。

    那片溫熱又貼上來。

    葉蟬衣的手指忍不住松開來,繃直,生怕自己用力,將花滿樓的手給抓破。

    花滿樓左手追上去,將那白皙的手攏住,收進自己掌心,再撐開五根手指,滑入指縫之間。

    牢牢鎖住。

    葉蟬衣手一縮,就要掙開,

    溫雅君子卻一改溫和作風,緊追不舍,將她的手背壓在床榻上,死死壓住不放。

    紅潤的手背,青筋爬滿,掌心的汗沾惹了一只素手。

    “噗……”又是一口毒血吐出。

    葉蟬衣已失去了掙扎的力度,死死扣住那紅潤的手背,指甲陷入青筋皮肉里。

    她眉尖緊蹙,擰成一座深遠黛山。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如風中飄零的一朵花,搖搖晃晃。

    痛。

    似在反復被利器割破一般,唯有溫熱的氣息貼上來時,才能安撫半分。

    她掙扎了幾次,便有些泄力了,往后倒去。

    脆弱的脖頸,就貼在花滿樓臉頰邊。

    溫雅君子心疼地蹙緊眉頭,俯身將傷口吮住,繼續吸出毒血。

    “噗……”

    葉蟬衣另一只手也攬過來,將君子左手抓緊,牢牢拽住,橫在自己腰腹上。

    花滿樓就著這半抱的姿勢,繼續吸走毒血。

    只是懷中嬌軀細軟,身上幽幽的冷香,隨著蒸出來的熱氣,帶著一些汗水的潮濕,全黏到他胸膛上。

    葉蟬衣轉動著腦袋,埋進他頸側。

    蒼白的唇就貼在大動脈旁邊,若有似無擦過。

    溫雅君子喉結滾動,險些將毒血給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花花……”

    “噗……”毒血吐出,君子柔聲回道,“我在,別怕。”

    他額上也起了汗,汗水將不知何時滑落下來的碎發都打濕了。

    葉蟬衣迷蒙著眼睛看時,瞧見的就是君子難得狼狽的模樣。

    竟也是帥的,還有些惑人。

    她滿腦子凌亂,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她忍不住輕笑一聲。

    一笑,扯著傷口,整個人都抖了抖,像是被人搖晃的樹枝一樣。

    花滿樓心中一突,比葉蟬衣還要緊張。

    那一直規矩捏著自己膝蓋衣裳的手,連忙松開,扶住對方的肩膀。

    手掌之下的肌膚冰涼,膩滑,拇指掃過肩骨處,有一點輕微凸起,應該是痣。

    便是瞬間,嫩白與點墨的黑,就在腦海里面生了像。

    花滿樓暗罵自己孟浪,將人扶穩,繼續俯身吸血里的毒。

    “噗……”

    唇上所觸,猶如凝脂。

    他額上的汗更大,順著發梢,垂到葉蟬衣鎖骨窩,卷成一小團。

    有汗從這一縷發滑落,墜到窩里。

    如荷葉承玉露。①

    鎖骨上的癢,讓葉蟬衣又瑟縮了一下。

    花滿樓手掌收緊,不讓她動彈。

    他閉上了眼,一邊念著《心經》,一邊將毒血吸清。

    灑上藥粉的瞬間,兩個人都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葉蟬衣整個人一松,汗涔涔倒在他懷里。

    “花花……”昏迷之前,她還伸手摸著他的臉,喃喃念著他的名字。

    溫雅君子將人抱起,鋪好床鋪,讓她平躺得舒服一些。

    他拉開門。

    陸小鳳已回來,聽到聲音,他和楚留香都彈起來:“怎么樣了?”

    “毒都清了。”花滿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暗啞如斯。他轉向三娘的方向,“勞煩三娘小心衣衣肩上的傷,幫她換一身清爽些的衣裳。”

    三娘趕緊捧起腳邊的木盆:“好。”

    她連忙跑進去,婆婆也跟了上去幫忙。

    小飛也一抹眼淚,想要沖進去,只是被抱了起來,不讓進。

    楚留香摸了摸他的頭:“仙女姐姐不會有事的,她可是仙女啊。等三娘出來,你就可以進去看她了。再等等?”

    小飛拉住花滿樓的袖子:“神仙哥哥,真的嗎?”

    “真的。”他朝小飛露出個笑容來。

    陸小鳳上下打量著花滿樓,眼神在對方指甲滿手背的手上,以及胸前濕了一片的地方頓了兩眼。

    “這里有我和老楚,你趕緊去洗洗,不然衣衣姑娘醒來,還以為我們怎么你了。”

    瞧這狼狽得仿佛從荷塘撈出來的樣子。

    花滿樓也不客氣。

    他心里明白,只有自己健健康康的,才能有余力,也才可以更好照顧衣衣。

    等他洗浴完,換一身干凈衣裳出來,就馬上前去葉蟬衣的房間。

    葉蟬衣這一昏睡,直到黃昏才幽幽醒來。

    花滿樓倚靠床頭,聽到動靜馬上扶起她:“怎么樣?渴了嗎?要不要喝點水?”

    “好。”

    一個字剛出口,他就已倒好了溫熱的水,送到嘴邊。

    葉蟬衣捧著喝完,抬眸看溫雅君子在黃昏橘色暖光中的剪影。

    “我這傷……什么時候可以好?”

    花滿樓接回杯子,放到床頭小幾上:“傷口不深,毒素也已經清干凈了,再過兩三日,毒素排干凈就好。”

    “兩三日啊……”葉蟬衣有些失望。

    花滿樓疑惑:“衣衣有事?”

    葉蟬衣臉上可疑地紅了一下:“啊,是……”吧?

    花滿樓真心實意道:“可要我幫忙?”

    幫忙?

    葉蟬衣腦子一歪,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了。

    “不用不用。”她連忙拒絕,“這種事情,還是我自己動手比較好。”

    光看就沒意思了。

    花滿樓覺得這些話有些奇怪,可要說哪里奇怪,他又一頭霧水。

    將想不明白的事情,暫時放到肚子里面去,他給葉蟬衣揉松背后的墊子:“三娘應該還在煮給你吃的粥,我去看看。”

    養傷的日子,比當皇帝還要爽。

    皇帝還要批折子,葉蟬衣就只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悶了還有個小團子逗樂。

    對方信誓旦旦,說要做個文武全才,以后有了危險,都由他來保護兩個“老婆”。

    那一臉認真的奶呼樣子,將葉蟬衣逗得單手挼了半天。

    毒素排得差不多,肩上傷口也結了疤,葉蟬衣甩著自己快要僵硬的手臂,找到陸小鳳,讓他和楚留香今晚帶三娘一家出去吃個飯,順道與那綢緞鋪子的老板,嘮嗑嘮嗑。

    陸小鳳眼神微妙:“那衣衣姑娘……”

    “咳。”葉蟬衣理直氣壯,“我傷剛好,不宜油膩酒水,花花留下來照顧我。”

    陸小鳳滿眼了然:“放心,不到亥時,他們絕對回不來。”

    葉蟬衣拍著他的肩膀,嘴角浮起一絲笑:“懂事。”

    懂事的陸小鳳,不僅把人都忽悠出去,還瞞過了除楚留香的所有人。

    這嗑糖嘛,一個人磕就沒意思了。

    陸小鳳揚著眉毛,撞了撞楚留香的肩膀,往身后燈火迷離的房間,遞了個眼神。

    楚留香摸著鼻子挑著眉毛,一臉姨父笑,和陸小鳳并肩離開院子。

    貼心的他們將院門反鎖住,跳墻出去。

    花滿樓聽到動靜,還覺得楚留香有些莫名。

    他是有些不懂盜帥習慣的。

    純潔花花,踏進了大灰狼的屋子。

    “咳咳。”葉蟬衣握著拳頭咳了兩聲,“我有些冷,花花把門關一下可好?”

    花滿樓也不覺異樣,一手托著飯菜,一手將門關上。

    咔——

    門扇闔上。

    花滿樓將托盤放到桌上,擺開。

    葉蟬衣枕著手背,趴在床榻看那在暖暖燭火下忙碌的身影。

    那寬肩窄腰翹……咳。

    “怎么了?”溫雅君子聽不到某人起身的動靜,還以為她又哪里不舒服了。

    他自然走過去,俯身用手貼在小姑娘額頭上。

    手上溫熱觸覺,讓葉蟬衣回神。

    她嘴角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勾手圈住君子的手,腳尖踹在君子大腿上,將人往床榻上一反摔。

    砰。

    背磕在錦被上,不疼,但懵。

    葉蟬衣翻身半跪:“不許動。”

    第89章 問他三個問題

    衣擺的風,將窗邊案幾僅存的蠟燭吹動。

    火舌隨風搖擺,如實將兩人投影在里墻上。

    啪——

    君子衣擺打上床頭一側掛起床帳的玉鉤,玉鉤搖晃,滑下半塊香紗。

    香紗將床頭遮掩住,給兩人面孔落下朦朧光影。

    花滿樓反應也快,當即小心按住葉蟬衣的肩膀,順勢將人一翻,壓到里墻疊成一長條的錦被上,腰腹一用力,起身就要跑。

    葉蟬衣能讓她跑?

    她腿一伸,腳尖點在君子腰側。

    剛起身的花滿樓,腰撞上了一截光滑的小腿,馬上就往回退了。

    葉蟬衣趁機撐著胳膊肘起身,用剛好了傷疤的那只手,按在溫雅君子胸口上。

    “花花別亂動,我傷口可要裂開了。”

    聽到這話,花滿樓的動作僵住。

    拿捏。

    葉蟬衣見他果真不動了,才放心松開手,食指上挑,勾住君子一縷發,用拇指細細摩挲。

    “跑什么跑。”她氣鼓鼓俯下身,湊近對著那張溫潤的臉惡狠狠道,“再跑我就用發帶將你綁在這里!”

    清冷神秘的幽香,撲在花滿樓臉上。

    鼻間全是心上人帶著體溫的響起,令人忍不住遐想連篇。

    在這融融春日里,溫雅君子鼻尖冒出了一點汗。

    葉蟬衣附身時,有幾縷發從左肩滑落下,就落在他右耳邊,如今耳廓一片滾燙。

    絲絲的癢,像蛛網蔓延,將他整個人裹住。

    他想說,其實他并非想跑,只是怕自己情難自禁,做出禽獸行為。

    可嘴巴微開,空氣滑入咽喉,令他一陣干癢。喉頭難耐滾動兩下,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葉蟬衣卻因他的動作,盯上了那在幽微燭火下,還泛著水潤光澤的唇。

    她捏著君子發絲的手一頓,肆意盯上他的眉眼、他的唇、他那不住小幅度滾動的喉結。

    想親。

    葉蟬衣清了一下喉嚨,才維持住自己已經墮落的理智:“我有三個問題想要問你,視你的回答考慮要不要放你走。”

    聽到這樣的話,花滿樓反思了一下自己近段時間所為。

    他……做了什么,惹衣衣不高興了?

    “第一,”葉蟬衣勾著他的發絲,晃到他臉頰上,輕輕點著,“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我說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歡,朋友的不算!”

    溫雅君子愣住。

    緣何有此一問?

    莫非,他最近真的哪里讓衣衣覺得不舒服了?

    “喜歡。”花滿樓心中莫名,語氣倒是一貫溫潤好聽,“自是男女之間的情愛之喜歡。”

    總不能是對陸小鳳一樣的朋友之情。

    葉蟬衣瞥到自己滑落君子胸膛的右側發,捻了一縷,和君子的頭發捏在一起,繼續點著對方的臉頰:“確定?”

    她語氣帶著幾分逼供一樣的意思,仿佛手中的并不是發絲,而是刑具。

    花滿樓倒是覺得,這發絲與刑具也并無兩樣。

    臉頰上的癢,若有似無,時不時撩撥一下,實在令人難耐,且他嗅覺向來很好,發絲上纏繞著他和衣衣的體香,似乎要融合在一處。

    ——仿若結發,交纏一體。

    這樣的想法,令他微微滾動的喉結,忍不住沉沉下墜。

    “確定。”再出口的聲音,便有些嘶啞。

    葉蟬衣換了個姿勢,以左手撐額,發絲垂下,將君子右耳完全密蓋。

    那一瞬間,花滿樓仿佛聽到了耳朵鳴鼓歡慶的聲音,嗡嗡一片。

    他側了下耳朵,卻更是深陷柔軟的發絲之中。

    耳根紅云驀然蔓開,潛入脖頸深處。

    葉蟬衣垂眸,看著溫雅君子白皙的臉,在搖曳香紗晃動的光影里,沾惹上一絲粉。

    ——粉白細膩的顏色,最是引人遐想。

    對方額角也出了薄薄一層汗,濃眉如峰,連綿起伏,那沁出的汗,便像是欲發的雨,香紗攪動的燭影,便是漫上的山嵐。

    像極在君子臉上鋪了一層蒙幻山光水色。

    秀色可餐欸。

    “第二,”手指一直發癢,葉蟬衣忍住,卷著發絲玩兒,“你到底……對我有沒有別的、獨屬于你一人的想法。”

    君子額上的汗,云霧終于承不住,滑落下來,沒入發絲根部。

    額發很快就潮濕了,像山雨欲來前,承了霧氣的林木。

    溫雅君子帶著臉上薄紅求饒:“衣衣……”

    他喉結上下滾動。

    葉蟬衣一點兒也不想放過他,反倒是兇巴巴地道:“我只想聽有或者沒有!”

    別的糊弄的話,少來忽悠她!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花滿樓嘴巴張合幾次,黯淡的眼眸也被葉蟬衣看出了幾分難掩的急色。

    香紗拂動,兩人身上暗香在這半封閉的小小空間,越來越濃郁。

    一呼一吸之間,盡是彼此身上混合的香氣。

    溫雅君子閉上眼睛,喉結滾動,艱難滾出一個:“有。”

    有的。

    怎會沒有。

    他雖恪守君子之禮,也盡力按捺自己想法,可心上人靠近時,又焉能時時刻刻毫無想法。

    那“有”字,是他在坦誠內心齷齪。

    君子臉上滿是愧疚,與羞赧。

    濃眉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葉蟬衣忽覺,自己像是《聊齋》一書里,勾著和尚破戒的妖嬈女鬼。

    呸!

    想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才不是女鬼,她花花也不是和尚!

    “好。”葉蟬衣又換了個姿勢,手橫在枕上,臉頰側靠手背。

    溫熱的呼吸,穿過發絲,直接隨著最后一個問題,在君子耳邊炸響。

    他忍不住撐起手,想要起身。

    葉蟬衣放棄兩人發絲,右手食指輕輕按在花滿樓肩膀。

    輕輕的一下,卻像有萬鈞之力。

    花滿樓整個人僵住。

    他怕掙扎中,真讓葉蟬衣肩上傷口重新綻開。

    那食指順著衣物,從肩膀滑落手肘,最后按在他青筋鼓脹的手背上。

    葉蟬衣默念三遍“夾子音注意事項”,才開口。

    甜膩混上清冷聲線,中和以后,奇妙地成了綿軟清甜的嗓音。

    “要嗎~”

    花滿樓整個人僵成一樽雕塑。

    葉蟬衣腳弓往后,一個蝎子擺尾,踢起另一片香紗帳子。

    半透明的香紗像水一樣滑落,徹底遮蓋住這片空間。

    意識沉淪之前,花滿樓想起了前些日子,去山湖游玩時候,看過的那一片星幕。

    他自然看不見山色星光,可葉蟬衣也似如今這般,在他耳邊,細細說與他聽。

    混著耳邊回響的蟲鳴與水流,令他輕易在腦海里勾勒出星漢山河圖。

    彼時。

    他們橫躺在一葉長且窄的舟中,肩并肩躺著。

    頭頂星光燦燦滿蒼穹,遠山疊巒,幽藍暗幕一線白。

    長舟破湖心,水漣漣。蕩開一圈圈漣漪。

    隨船漂游好一陣,葉蟬衣來了興致,伸手握住竹竿,站起來要劃船。

    她起身的動靜大了些,長舟一陣晃蕩,花滿樓的手緊抓住舟邊,穩住身形。

    “衣衣?”

    葉蟬衣雙手握住剛好用手圈一圈的竹竿,開始劃動。

    她沒撐過船,只是以前聽別人說過,竹竿每撐一桿都必須放在船尾處的水里,入水時候,竹竿就得稍微歪斜,再用力握住竹竿,手上下交叉,靠它控制船的方向。

    如此,才能保證船行進的方向精準。①

    只是看和聽,比起親自動手的距離,和嶺南到沙漠差不多遠。

    她不得章法擺弄了一陣,將長舟弄得晃晃蕩蕩,差點兒把人搖下去。

    溫雅君子嘆息一聲,用自己的大掌包住那雙冰玉一樣的手,教她如何渡湖。

    花滿樓的手,向來是穩的。

    哪怕貼著她手背的掌心,出了一層薄汗,也并不影響。

    慢慢,葉蟬衣漸入佳境,已能獨自掌舟。

    君子便松了手,重新躺回舟中,聽葉蟬衣繼續給他說漫天星子,滿山青黛,還有那星光下粼粼的水波。

    山間的風輕柔吹拂著,送來一陣遠方草木的清香,帶著些許春日潮濕泥土的腥氣。

    耳邊除了竹竿入湖的水聲,還有埋伏在山湖四周的雄蟬鳴叫,吱吱響個不停,讓他疑心夏日是不是就要到來。

    他醉心在這泛波的夜。

    耳邊卻傳來心上人撒嬌的抱怨:“手累了,想被花花親一親。”

    一張細膩柔滑的臉蛋,湊到唇邊來。

    花滿樓清潤的眉目,越發柔和。

    他仰起脖子,露出一段繃直了青筋,布滿汗跡水痕的脖子,花瓣一樣的唇,輕輕貼在她的眼皮上。

    ——是無比珍惜的一吻,像是在親吻易化的冰雪雕成的神像一般,帶著幾分虔誠。

    葉蟬衣的目光直了,愣了一瞬。

    隨即,狂風暴雨一樣的喜悅,在心底狂卷,害得她面上反倒是愣住,不知做什么表情的好,只淺淺抿出一個根本壓不住的笑。

    眸中摘取了天上星光安置一樣,亮得熠熠閃爍。

    滿足!!!

    葉蟬衣瞬間覺得不累了。

    君子重新跌回長舟,眼角微微泛紅,帶著一點潮濕,閉上了眼。

    此時。

    一尾魚從湖中躍起,肥碩的身軀帶起一片水花。

    水花飛濺。

    葉蟬衣身體后縮,用手擋著四濺的水花。

    比銀鈴還好聽的清泠泠如山泉碎玉的聲音,響遍湖光山色,星子天幕之間。

    天隨星子入湖,滿舟清夢壓星河。

    思緒回憶至此闃然而至。

    君子發際汗濕,再次仰起脖子,呼吸急促地用手抓在床邊橫木上。

    咔——

    橫木碎裂。

    順著力度打落下來的手,勾住了床頭那一片半落的香紗。

    叮鈴——

    玉鉤隨著香紗落地,如天水傾斜。

    床頭案幾,紅燭染盡,鋪開一幾紅綢。

    夜風搖窗微鳴,無人應。

    遁去。

    星子偷覷無果,退隱。

    *

    昱日。

    葉蟬衣一覺醒來,太陽當空照。

    她洗漱完推門出去,陸小鳳竟已起。

    抬頭一看,太陽偏東,預備居中,沒打西邊出來。

    居然一切正常!

    “昨晚和那綢緞鋪老板聊得怎樣?”葉蟬衣大步走過去,在花滿樓旁邊坐下。

    石凳離得近,君子膝蓋又是打開坐著,難以避免,她膝蓋從對方大腿外側擦過。

    瞬間,花滿樓腿部肌肉硬成石塊。

    葉蟬衣已坐下,仿佛沒事兒發生一樣,伸手從碟子里撈了一塊龍須酥。

    “成了。”陸小鳳兩指夾住地契,從懷里拽出來,“幫你砍價了,比預估中少了五百兩,如何?”

    葉蟬衣另一只手拿過,看完,隨手放進系統背包。

    “老陸厲害,中午的雞腿是你的了。”

    陸小鳳:“……”

    敷衍。

    龍須酥多碎屑掉落,葉蟬衣咬一口,還需用手托著。

    吃完一塊,手上還有粘膩。

    庭院都是自己人,她也沒太顧忌形象,嗦了兩下手指,又伸手捻了一塊新的。

    龍須酥剛入口,陸小鳳調侃的聲音,就從對面響起。

    “花公子……這清風徐徐,日頭不烈的日子,你臉紅個什么勁兒。”

    葉蟬衣嚼龍須酥的嘴一頓,偏臉去看。

    如玉君子臉龐微紅,身形僵硬。

    她下意識將視線下移。

    騰一下,溫雅君子將扇子收住,站了起來。

    “我去跳井。”溫和的聲音,說著嚇人的話。

    這下,連靜聽閑看八卦的楚留香,都止不住用詭異的眼神,盯著花滿樓看。

    他們花兄,方才說什么來著?

    溫雅君子想要扶額。

    他暗自懊惱,修正了自己的話:“我去打點井水洗臉。”

    淡黃的衣袍被風鼓起,飄走。

    葉蟬衣等人走得夠遠了,才“噗呲”笑了起來。

    瞧這欺負老實人的快樂。

    它多迷人吶。

    陸小鳳琢磨著葉蟬衣這笑容:“成了?”

    葉蟬衣捏起手指,比了半個指節的距離:“成了……一點點吧。攻略尚未完全成功,還需努力努力。”

    都這樣了,還沒成功?

    陸小鳳有些不信。

    他們花公子,臉皮也不至于薄成這樣……吧?

    “你們……”陸小鳳清咳一聲,摸了摸胡子,竟也有些臉紅,說話的聲音都低了七八度,“真懂?”

    這倆童子雞,怕不是沒見過豬跑,只聽過豬肉,不得其法吧?

    葉蟬衣呼叫小貓咪,來兩本圖文版禁書。

    三千世界,隨便哪一界的都不拘束。

    貓貓對這種事情沒有什么羞恥感,數據快速滑過,鎖定,購買,放到宿主背包。

    葉蟬衣從袖管掏出,丟給陸小鳳。

    陸小鳳隨手展開一看,臉紅成了柿子。

    葉蟬衣看那豎起來的封面,上書:XX用具一百零八式樣。

    “……”

    那串數字真是夠狂野的。

    將自己活成老父親的陸小鳳,再也不敢提這茬。

    他覺得自己的臉皮,還是薄了點。

    “對了。”葉蟬衣放過了陸鳳凰,另起話頭,“那黑衣人的事情,追蹤得如何?”

    說起這事兒,陸小鳳臉色肅然不少。

    他搖頭:“那人十分奇怪。”

    “怎么個奇怪法?”葉蟬衣拍干凈手,對給自己倒了杯溫茶的楚留香道了一聲謝。

    陸小鳳摸著胡子,拍著膝蓋:“要說那人是來謀財害命,他又不執著,每次都丟下飛鏢就跑;要說他不想傷人,此人每次出手又是殺招。”

    感覺對方的腦子……有點怪怪的。

    楚留香也覺得疑惑:“我和陸兄每每尾隨其人,一路跟到應天府外,此人腳步亦并不停下。最遠的一次,我跟到滁州,此人還在不停跑。”

    “滁州?”葉蟬衣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地圖,“跑那么遠?”

    楚留香點頭:“所以才覺得此人奇怪。”

    若是為了引人,留一封書信,謅一些離奇事件,他們說不準還會跟上去看看熱鬧。

    對方都動手傷他們自己人了,難道他們還能放過他?

    事實上,要不是衣衣姑娘想要摸清楚對方的目的,他和陸小鳳早就把人綁回來了。

    葉蟬衣捏著下巴道:“難道對方是想引我們去什么不足與外人道的地方?”

    “有可能。”陸小鳳、楚留香同時道。

    但這種引法,著實令人無言以對。

    葉蟬衣又問:“三娘他們都沒什么事兒吧?”

    這些人,應該不會將主意打到平民百姓頭上這么離譜吧?

    說起這事兒,陸小鳳和楚留香臉上都露出一個特別的笑容來。

    “怎么了?”葉蟬衣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左右切換。

    楚留香忍住笑腔,只臉上帶出笑意來:“衣衣姑娘的法子,很是好用。”

    向江湖和官府同時舉報,應天府最近出現濫殺無辜黑衣人,請出懸賞令什么的,還真是個好主意。

    如今那黑衣人,不僅在江湖通緝令榜上有名,在官府這邊也高掛榜首,成了深春最受歡迎的一個通緝任務。

    ——畢竟能拿兩份報酬的活計,實在不多。

    “你不知道,那日我們將他逼到一處茶樓,吼了一嗓子他就是最近官府和江湖同時通緝的黑衣人以后……”陸小鳳摸著胡子嘖嘖道,“有多少英雄豪杰,官府捕快一擁而上。”

    對方如今可忙亂了,估摸著這兩日都沒時間尋他們麻煩。

    葉蟬衣尋思著:“那我們趁這兩日有時間,先開業,再打包一些貨物,運往其他分店。”

    再不運,蘭州那邊的姬冰雁就要炸了。

    她記得七日之前,她就收到了隨著黑珍珠禮物一起送來的信,信中說,蘭州那邊的貨物已所剩無幾。

    如今……怕是已經清光。

    開業準備的事情,葉蟬衣交給三娘一家來辦,教會之后就當了甩手掌柜。

    蘭州等分店需要的分量大,一出就要幾萬件出貨,院子根本不夠寬敞,他們臨時租了個倉庫,雇人將五個主題的盲盒拆開,分類,再重新包裝,裝車,運輸。

    這一通忙活,不知不覺將主題任務都完成了。

    【滴!】

    【盲盒主題六終極任務:售賣文具主題盲盒60000份,已完成——獎勵:隨機招式】

    【恭喜啟動盲盒主題七任務:售出商品“薛定諤的恐怖箱”】

    主題任務的商品,并非全部都適合上架售賣,葉蟬衣暫時沒時間琢磨這“種子”主題盲盒,便放到一邊,先抽獎。

    她很有儀式感地點了電子香,雙手合十念叨著東西方諸神庇佑,主打就是“撞中一個就賺了”的想法。

    祈禱完,將東西一掃,歸入背包,她伸手去點那充滿誘惑的小紅點。

    一陣閃瞎人眼的金光咋呼呼亮了十來秒,現出一本依舊破破爛爛的秘籍——微風陣陣②。

    拿著翻了翻。

    一如既往,看不懂。

    她找花滿樓配合,將系統加持商品“薛定諤的恐怖箱”一同拿下。

    秘籍依舊丟給三個大男人研究。

    她研究這次買完系統商品,都出了哪些加持商品,看看對付那個黑衣人時,能不能用上。

    不過他們沒料到,那黑衣人還有點能耐。

    送貨的隊伍剛出應天府,對方就找上門來,又引著他們往一個方向去。

    “追!看看這人想要帶我們去什么地方!”

    葉蟬衣他們已提前和三娘一家打過招呼,不算不告而別。

    出了應天府,黑衣人帶著他們走過的路,都是山路,荒無人煙。

    ——大概是被城里的人追怕了。

    起初,他們還當鍛煉輕功,追得比較認真。

    追了兩三天,葉蟬衣就膩了。

    “餓了,不追了。”葉蟬衣揉著肚子,道,“我們抓野雞和兔子,吃飽再說。”

    離他們只有幾里的黑衣人:“?”

    他盯著他們的動作,一直不敢靠近。

    畢竟江湖傳言,冰蟬仙子是個詭計多端的人,哪怕是石觀音和金九齡這樣精明的家伙,也會上當受騙。

    火堆燃起,用充足調料腌制過的山雞、野兔,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絲絲縷縷勾饞蟲。

    黑衣人吞了吞唾沫,摸著自己衣服里面的餅,忽覺自己有些凄涼在身上。

    葉蟬衣他們四人吃飽喝足,找了兩棵高壯樹木,將繩子和布一拉,躺了上去。

    山風徐來,布兜搖晃。

    他們四個就這樣當著他的面,睡了。

    唔,睡著了。

    黑衣人直覺有陰謀。

    他蹲在樹蔭下,不錯眼盯著四人動作,生怕一挪開,誰就偷偷去嚷嚷著他的蹤影,又有一群人追著他跑。

    盯了半個時辰。

    葉蟬衣他們終于醒來,伸了個懶腰。

    “喂,起來了。”葉蟬衣朝捶著腿的黑衣人道,“趕路了,別偷懶。”

    陸小鳳將繩子和布拆下,重新系到腰上:“年紀輕輕的,偷懶可不好。”

    花滿樓和楚留香面朝他的方向,笑而不語。

    黑衣人:“……”

    江湖傳言是對的,狂人四俠客都是魔鬼!!——

    作者有話要說:

    【 ①:我也沒劃過船,百度“怎么劃船”的時候,只有那種雙槳的動作要領,所以我只是靠著腦海里面影視劇的印象所寫,要是有人會,評論區教我,我改一下。

    天隨星子入湖,滿舟清夢壓星河:原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原句很有意蘊,通篇讀更美。

    第90章 田公雞?天公子?

    魔鬼一樣的狂人四俠客,這一路沒少折騰。

    黑衣人恍然覺得,自己是那趕路的騾子,一路被人鞭撻著向前。

    在這樣的折磨之下,他艱難熬過五日。

    第六日的早上,他便在精神松弛之下被抓。

    一覺醒來,雙腳捆住,倒吊在山間粗木上擺蕩,仿佛一只正要被放血的豬。

    葉蟬衣甩著一根狗尾巴草,咬著大雞腿,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累不累?餓不餓?”

    黑衣人血液充腦,不假思索便回了:“累,餓。”

    葉蟬衣嘴角笑意惡劣:“那就對了!”她用狗尾巴草撓對方下巴和脖子,“拿飛鏢扎我是吧?我讓你扎我!”

    狗尾巴草上的毛絨絨,將脖子弄得痕癢一片,黑衣人搖晃著脖子,怎么樣也躲不掉。

    “啊!救命!救命!!”

    他頂多能搖晃著腳上的繩子,才能勉強躲過一劫,只是這么一來,他就難免擺動起來,將腦袋晃得暈乎乎。

    葉蟬衣也就撓了一陣,就住手了,狗尾巴草被她拿在手上,甩著玩兒。

    “本姑娘現在問你兩件事情,你給我好好回答。”她坐在石頭上,此時歪著頭,斜著眼看人的眼神,仿佛山寨女土匪。

    黑衣人不吱聲。

    “你要是不回答……”葉蟬衣揚起的眉毛落下,神色平和道,“我也不會殺你,畢竟制裁你的只有律法,而不是我。不過……你要是敢欺騙我,我就將你的牙拔下來!讓你做一個無牙小賊!”

    黑衣人怒瞪著眼,卻毫無威脅力。

    葉蟬衣才不管這種濫殺的人:“第一,你是誰派來的;第二,你要帶我們去哪里?”

    空氣一片寂靜。

    葉蟬衣也不尷尬,她從背包里面掏出自己特意保留下來的止血散,拿出一根細線:“來,老陸,幫我掰開他的嘴巴。”

    陸小鳳看了看花滿樓,又看了看楚留香,嘀咕道:“怎么老是我。”

    他拍了拍衣擺,還是樂顛顛跑了過去。

    黑衣人見他們來真的,趕緊晃蕩著躲開。

    天真。

    葉蟬衣翻了個白眼。

    腳都定住了,晃動著身體有什么用。

    陸小鳳握住他的腳腕,把人定住,捏開黑衣人的嘴巴。

    葉蟬衣將細線也遞過去:“套住他上面那只門牙。”

    陸小鳳擰眉,將細線虛虛套出牙,再用力用下一拉,套緊。

    他松開手,站到一邊繼續看熱鬧去。

    葉蟬衣扯了扯手上的細線:“怎么樣?感受到自己牙齒上面的拉扯力沒有?”

    黑衣人冷哼一聲:“要殺要剮……”

    話還沒說完,葉蟬衣手上一用力,一顆牙便從黑衣人嘴上飛出來。

    牙沒了的一瞬間,牙齦只是有些刺痛,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反倒是牙齦倒流出來的血,嗆到鼻腔里面,十分難受。

    “水邊(隨便)你!咳咳咳……”

    黑衣人:“?!!”

    不講武德!

    陣前叫囂都沒喊完就動手!

    葉蟬衣將藥丟給陸小鳳:“給他止血。”

    可別嗆死了,留著能換錢呢。

    陸小鳳接過止血散,給黑衣人倒下去。

    見血止住了,葉蟬衣又讓陸小鳳繼續套牙。

    “一顆牙,我給你一句話思考的時間,你要是說出來,你的牙就保住了,要是抵死不從,那我們就一顆顆,慢慢拔光。”

    這句話說完,葉蟬衣頓了三秒,沒聽到答案,她信手一扯。

    嘣——

    又是一顆牙飛出來。

    楚留香“唰”一下展開扇子,扇走腥風。

    怎么又來了一個不明白的人呢,碰上他們衣衣姑娘,最好的辦法就是有多遠跑多遠。

    撞上來的人,頭到底是有多鐵!

    “你佛(放)……”

    葉蟬衣重新將細線遞給陸小鳳:“什么four啊five啊的,會英文了不起嗎?老陸,繼續套!”

    陸小鳳:“……好咧!”

    黑衣人嘴巴嘰里呱啦吐芬芳。

    葉蟬衣沒聽到疑似回答問題的話,扯了扯手上的細繩:“說不說?”

    對方門牙上方的兩只牙都掉了,陸小鳳這次套的是下面的牙。

    黑衣人僵著脖子道:“不縮(說)!”

    “有骨氣!”葉蟬衣給他鼓掌,順便將繩子一扯,“既然這么有骨氣,那就拿你的牙齒來抵債好了。”

    她將細繩拋給陸小鳳:“老陸,我們繼續。”

    黑衣人腦袋一昏,就要暈死過去,但他更怕自己暈過去之后,一覺醒來牙口全無。

    “窩縮(我說)!”

    葉蟬衣扯了扯細繩,似乎在提醒他不要撒謊:“你說。”

    “素田公雞浪窩奶將你萌逮肥扇狀。”黑衣人一口氣叭叭吐出來。

    對方的嘴巴漏風,說的話含糊不清,葉蟬衣聽得有點難受。

    她疑惑:“他在說什么?”

    花滿樓倒是聽明白了后半句:“好似是在說,有一個叫田公雞的人,叫他帶我們去一個山莊?”

    “田公雞?”葉蟬衣撓頭。

    武俠世界里面,還有這號人物?

    她小時候只關注男神的故事,對其他的故事記得不算清楚,但也沒聽說過有什么“田公雞”……

    黑衣人初時點頭,后面又拼命搖頭。

    花滿樓聽著對方著急的動靜,猜道:“你是說,有人喊你將我們帶去山莊,是確有其事?”

    黑衣人點頭。

    “那田公雞……”

    黑衣人拼命搖頭。

    什么田公雞,這要是讓公子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外號,怕不是先弄死他,再弄死其他聽過的人!

    葉蟬衣不想猜,撿了顆尖銳的石子,往吊著黑衣人的繩上一丟。

    砰——

    黑衣人臉著地落下來。

    他撐著手,露出自己淌著鼻血的臉,就要往遠處跑。

    不過……

    他大概忘記了自己還有一顆牙綁著細線。

    biu一下,黑衣人又少了一顆牙。

    牙血在空中飆出一條拋物線,被陸小鳳旋身躲過,以靈犀一指點在對方胸口告罄。

    黑衣人被押了回來,葉蟬衣從背包拿了一把水果刀,遞給陸小鳳,陰惻惻笑道:“對準他的頭頂,要是他敢跑,先給他削禿中間的頭發!”

    她面容本就偏清冷,露出冷笑的時候,就像開了冰箱一樣,寒氣撲面而來。

    陸小鳳:“……”

    好可怕。

    他懷著同情,解開了黑衣人的穴道。

    “朋友,別亂動,我的手很快。”相信瞬間就能將那一片頭發刮光。

    黑衣人:“!!”

    這都是些什么魔鬼啊!!

    娘親,我要回家!

    葉蟬衣抱著手臂,看這個不太老實的黑衣人:“將那勞什田公雞的名號寫出來,還有那鬼山莊的名字。”

    黑衣人含淚寫下“天公子”和“玩偶山莊”。

    什么天公子地公子的,葉蟬衣是半點印象都沒有,但是說起這個玩偶山莊,她大概知道一點。

    好像是一個小矮子想要搶什么馬刀還是鹿刀和一個美人,所以騙了很多江湖人,困在一個鬼地方。

    “天公子?”陸小鳳交友廣泛,對江湖上各號人了如指掌,“你說的是哥舒天?”

    黑衣人含淚點頭。

    可不是么!

    別再說什么田公雞了!

    葉蟬衣好奇道:“這什么天公子,很厲害嗎?”

    陸小鳳摸了摸鼻子:“他武功高強,手段詭譎,是個不好得罪的人。”

    得罪了肯定會有大麻煩那種。

    “那哥舒天,找人設計我們去玩偶山莊做什么?”葉蟬衣不太理解,現在的反派,一出場就可以撕破臉皮,不裝一下了嗎?

    瞧人家無花出場的時候,多努力營銷自己的人設。

    嘖。

    這哥舒天營業意識不太好。

    葉蟬衣嫌棄撇撇嘴。

    楚留香將扇子一合:“哥舒莊主真讓你這樣請我們回去?”

    黑衣人心想,有些人還是直接打暈帶過去的呢。

    要不是路途實在遙遠,他也不想這樣帶路。

    他的默然,算是間接的肯定了。

    “那玩偶山莊,在何處?”葉蟬衣看向其他人,“你們知道嗎?”

    她得到了三個大男人的否定答案。

    無所謂。

    “算了。”葉蟬衣道,“反正一個不行,對方肯定還會繼續派人來。”

    這話什么意思?

    黑衣人愕然抬頭:“你萌縮肥飯過窩的!”

    這句話,葉蟬衣倒是聽明白了。

    “放過你?”她眨眼,“我沒說不放過你啊。”

    黑衣人眼睛盯著她拿繩子的動作,手指顫抖著。

    這是放人會有的動作?

    葉蟬衣一手背著,彎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陸、老楚,搭把手將人捆了。”

    黑衣人:“你噴窩(你騙我)!”

    她給對方塞了一塊石頭,堵住那張漏風的嘴。

    “走,將這個大便宜送給大名府知府!”葉蟬衣拍了拍手,神色開懷。

    真好,又能拿賞錢了。

    到了府衙門口,黑衣人還不甘心地扭著身體,用腳尖勾住門檻,一雙眼盯著葉蟬衣,嗚嗚哇哇地叫著。

    府衙捕快大概是慣了,面無表情地抬起那腳,繼續拖進去。

    陸小鳳用手遮著頭頂烈日,問數銀票的葉蟬衣:“我們真要往玩偶山莊去?”

    “去!”葉蟬衣將銀票收好,“別人熱情邀請,怎么好意思不去?”

    玩偶山莊誒,應該還是蠻有錢的吧。

    不知道清繳完后,朝廷可以給發多少錢。

    楚留香提出關鍵問題:“那我們就只好一路慢行,靜候哥舒莊主再派人來請了?”

    “嘖!”葉蟬衣用那種心照不宣的眼神看他,“還是老楚醒目。”

    他們無車馬,全靠兩條腿偶爾慢行偶爾連一下輕功。

    要是一不小心走錯了方向……

    呵,急的又不是他們。

    路上,他們還研究秘籍“微風陣陣”怎么施展,這武功招式有些類似葉蟬衣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叫《群英x》的港城電影里,女主角習得的武功招式。

    她小時候還很羨慕這種帶瞬移功能的武功,沒想到如今還有機會練習。

    練習這個招式,葉蟬衣的新鮮勁兒比什么都足。

    “沒想到這世間還有這樣的武功招式。”輕功蓋世的楚香帥都驚訝了,“若不是施展起來比較費內力,這倒是比一般的輕功好用。”

    花滿樓倒是笑著道:“這招式出其不意,在緊急關頭用上,倒是不錯。”

    陸小鳳道:“是一招逃命的好招式。”

    “什么逃命。”葉蟬衣道,“用來救人不好嗎?”

    花滿樓一致對鳳:“陸公子麻煩惹多了,的確能用這招式逃命。”

    陸公子不想說話理這倆人。

    盡拿他尋開心。

    可翻完白眼的陸公子,想到自己被麻煩找上門來時,施展“微風陣陣”,上演一出原地消失的戲份,肯定能嚇呆那些人。

    想著想著,他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來。

    好玩!

    他們一路游玩、斗嘴、練武,十天后才出到關外。

    “聽說那玩偶山莊坐落深山密林之中,那我們往東走?”葉蟬衣用大拇指指了指東邊。

    陸小鳳頭一轉:“走!”

    這路線選擇,完全就是隨心所欲。

    只是找到玩偶山莊之前,夕陽先一步到來,他們必須要先找到挽上落腳的對方。

    霞光從樹縫落下,投下大片橙色光點與密密陰影。

    山林在這時候,露出了隱藏的獠牙。

    狼鳴虎嘯此起彼伏。

    落日余光逐漸收縮起,只剩下朦朧光影。

    腳下的路變得極其黯淡,看不清楚。

    “我們今晚不會要睡到樹上吧?”陸小鳳將手撐在樹干上,停下歇氣。

    葉蟬衣倒是不怕:“放心,你皮糙肉厚,就算野獸要吃人也不會先盯上你。”

    被扎心的陸小鳳:“……謝你安慰。”

    “不客氣。”葉蟬衣笑瞇瞇回答。

    陸小鳳:“……”

    他還是低估了衣衣姑娘的臉皮厚度。

    花滿樓慢慢踱著步,側耳細聽山林響動,收四方動靜。

    走了一小段路,他耳廓微動,將折扇一收:“陸公子放心,就算你想要入野獸的口,也沒有機會了。”

    陸小鳳驚喜:“有人煙?”

    “再走兩里路吧。”溫雅君子只是這么說。

    兩里路處有酒家。

    不過他們只走了一半的路,就已經看到了密林里亮起來的燈火,以及燈火處傳來的歡笑聲。

    這林子里不僅有人,還十分熱鬧。

    走近,才發現這是一棟兩層的木房,后頭還有兩間小木屋,按經驗判斷,肯定有一間時茅房,另一間就不知做什么用了。

    木方一層的大門關上,他們對視一眼,前去推門。

    門扇推開的一瞬間,里面驀然停下了所有動作和歡笑聲,人人回頭看他們。

    “誒喲。”有個穿著鮮艷大膽的三十歲左右女子,笑著道,“原來只是又來了客人而已,沒事兒,大家繼續。”

    葉蟬衣略掃一眼。

    一層左手邊是柜臺,柜臺旁邊有道簾子,應該通廚房,再往前是通往二層的木梯,大堂擺著六七桌,都坐滿了人,一桌兩三個漢子,懷里摟著個穿著大膽的女子。

    他們大部分都在喝酒吃肉,行酒令什么的。

    唯有右手靠門那一桌,三四個女子站著,直勾勾盯著他們。

    葉蟬衣知道,自家花花和兩個損友都是討人喜歡的男人,落到這種場合,和唐僧肉掉在妖精窩也沒區別。

    這屋里的姑娘,都長得各有特色,清秀有之、可愛有之、嫵媚有之、清純有之。

    反正比那些胡子拉碴,不知多少天沒洗澡的臭男人強多了。

    他們一眼掃過,打量別人時,別人倒是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們,肆意看。

    花滿樓忍不住向前幾步,將葉蟬衣擋在身后。

    那些男人黏膩的目光,實在令人不適。

    “來啊!”右邊傳來一道很有少年氣的聲音,“繼續玩!”

    站著的四個女子,依依不舍收回眼神,轉身重新坐下。

    她們這一坐,才露出后頭踩著凳子坐的少年。

    少年對上葉蟬衣看過來的眼神,朝她燦爛一笑:“這位姐姐,你要一起玩玩嗎?”

    葉蟬衣嘴角彎起:“好啊。”

    她從容走過去,看著坐到一起的兩個女子,彎腰朝她們笑道:“兩位美人,介意我坐到中間來嗎?”

    兩個女子對視一眼,掩唇笑了:“這位姑娘是想要點我們伺候你?”

    “不敢。”葉蟬衣抓住了那根朝她點過來的手指,“只是想請美人行個方便。”

    兩人起身,朝她身后的花滿樓和楚留香伸出手:“那這位公子……”

    葉蟬衣眼疾手快,閃到花滿樓前面,將那伸過去的手抓住:“美人,這是我的人。”

    她用氣音輕說,透著幾分不能動的意思。

    清秀女子先是一愣,繼而笑著撲到葉蟬衣懷里:“那我伺候姑娘好了。”

    “好啊。”葉蟬衣從善如流,摟著她的腰肢,旋身落座。

    美人身上衣衫裸露多,她將身上外袍解了,披上去:“春夜寒,小心著涼。”

    葉蟬衣的動作行如流水,做得很自然,清秀女子反應過來,身上就是一暖。

    “怎么玩?”她看向對面的白衣少年郎。

    少年搓著手上的骰子,咧開嘴笑道:“簡單,猜大小。猜錯的人,手放在桌子上,被猜中的人閉著眼刺一刀。”

    “刺一刀”三個字,音輕尾調高,透著幾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頑皮。

    花滿樓聽得眉頭蹙起,攏成山峰。

    “衣衣……”溫雅君子站在她背后,語氣里有擔憂。

    陸小鳳和楚留香聽著這賭注,也有些變了顏色。

    沒想到看起來陽光開朗的一個少年郎,心腸居然如此歹毒,絲毫不將身體發膚看重。

    “你們放心。”葉蟬衣擺了擺手,對白衣少年郎道,“六面骰子有什么好玩的,十八面的玩過沒?”

    她手里轉出來一粒閃著黝黑光澤的骰子。

    骰子沉墜,材質似烏金非烏金。

    葉蟬衣將骰子拋到桌上:“你先驗一驗。”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坦然的姿態,讓白衣少年郎多看了她兩眼。

    白衣少年伸手撿起骰子,在指間翻轉幾遍,沒看出任何蹊蹺。

    葉蟬衣面上維持著清冷淡笑的模樣,在無名空間已樂得嘿嘿笑。

    她抱著小貓咪道:“這要是能給你看出來蹊蹺,我們家統統豈不是白干了。”

    這玩意兒可是系統加持商品,名叫如意骰子,能隨葉蟬衣的意念轉動,別說是用來賭,就是用來當武器都綽綽有余。

    簡直就是“阿三的飛餅”次數告罄以后,抽到最隨心的商品!

    統統牛批!!

    “如何?”葉蟬衣微微往后一靠。

    花滿樓聽到動靜,在考慮禮節之前,就先把人接住,當了個靠背。

    嘖。

    某人身體可比嘴巴實誠。

    三人不約而同閃過類似的想法。

    葉蟬衣挪了挪,后腦勺枕著君子肋骨,垂眸笑看少年郎。

    這閑適的姿態,胸有成足的模樣,瞬間將人的不服氣激到最高值。

    看了好幾遍都沒有看出來蹊蹺的少年,將骰子往桌面一丟。

    葉蟬衣默念了一個“六”,骰子滾了幾圈,停下,正面朝上的果然是六個點的面。

    她抬眸:“還是賭猜大小?”

    “不。”少年雙手交叉,臉上雖然還是那副燦爛天真的臉,但一雙眼里面多了幾分慎重,“我們來比誰投的點數大,三次加起來如何?”

    葉蟬衣也露出個笑容來,不過只是淺笑。

    “我倒是有個更好玩的想法。不如我們交叉投五次,累計點數最靠近二十四點的人為勝,離二十四點越遠的人,便輸。要是相距二十四點一樣的點數,則偏小的數贏。如何?”

    這是什么新鮮玩法?

    陸楚二人對視一眼,確認了對方都沒玩過。

    等會兒可要仔細瞧瞧,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陸小鳳有些手癢。

    少年也未曾聽過,但這和投最大點數,似乎區別不大。

    他滿口答應:“好。”

    葉蟬衣伸手向前:“你先請。”

    白衣少年也不客氣,抓起骰子一擲,得了個九點。

    玩過的人都知道,開局拿到大數字可不是什么吉利的預兆。

    哪怕少年以前沒玩過,但是常年混跡賭場的人,焉能不知其中關翹。

    葉蟬衣拿過骰子:“到我了。”

    素手隨意一滾,得了個三。

    少年抿唇,轉著手中骰子,輕輕推動。

    骰子咕嚕轉了兩圈,兩點朝上。

    他似乎找到了一點兒手感,神色輕松起來。

    葉蟬衣拿著骰子,又是信手一擲,高高拋起,重重落下。

    這一次,她得了個十二。

    陸小鳳驚訝得瞪大了眼,死死拽著楚留香的手。

    才第二局!就得了十二!

    葉蟬衣卻像對自己的處境,毫無所覺。

    第三局和第四局,少年擲了三和六,他現在的點數加起來,共二十。

    葉蟬衣的手氣反倒是有些臭,剛擲了個一,就出了個十四,已經超了二十四。

    只要少年能穩住,擲出來的數字不超過十個點,他就贏了!

    按照少年當前的表現來說,這不難做到。

    可惜。

    葉蟬衣能控點。

    她直接讓骰子滾到了十八點。

    現在,全場的目光落到了葉蟬衣身上。

    她仍舊信手一擲。

    少年緊盯著轉動的骰子,骰子邊線搖晃,點數在十八、一和九之間,遲遲未曾落定。

    咚。

    一聲輕響。

    骰子一點朝上。

    葉蟬衣含笑看向對面:“這局,我贏了。”

    少年臉色難看。

    他騰地起來,俯身靠近葉蟬衣,反手抽出匕首。

    寒光在葉蟬衣眼前一閃。

    第91章 替她梳發

    葉蟬衣從那光潔匕首上,看見了自己無波的一雙眼。

    她不著調地想,這張臉果然是裝X的不二選擇。

    瞧這淡定漠然的樣子,多有大佬風范!

    花滿樓三人往前一步,團在葉蟬衣兩側,盯著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反手向下一擲,匕首倒插桌子,左手也拍到了桌子上,就在葉蟬衣眼皮子底下能看見的地方。

    “你贏了。”他臉上的喜色不見,剩了幾分陰森沉郁,還有不懷好意。

    葉蟬衣伸手,拔走桌上匕首,伸出兩根手指彈了彈。

    叮——

    匕首回聲清脆。

    她看著少年,閉上眼,用力往下刺去。

    白衣少年緊盯著她,并不看自己的手,好像是為了將她一張臉記住,來日好找機會報仇雪恨。

    匕首卻猝然懸停,停在白衣少年手背皮肉上。

    葉蟬衣緩緩睜開眼,抬眸朝白衣少年微微勾唇,眼角笑意彌散。

    她在無名空間問貓貓:“統統,怎么樣,我這姿勢,夠不夠邪魅狷狂?有沒有三分薄情,三分譏誚,四分漫不經心的淡定自若、喜怒無常的高手氣質!”

    小貓咪:“……”

    她家宿主開口之前倒是有,開口之后,就只剩沙雕。

    貓貓痛苦捂住腦袋,昧著良心道:“嗯,十分邪魅狷狂。”

    愿主系統原諒她的謊言,這可都是善意的啊!

    “我不要你的手。”葉蟬衣將匕首收回,把玩著,“你是天公子的手下吧?”

    白衣少年下瞼一縮,又重新撿起那種頑皮明媚的笑容來。

    “冰蟬仙子好眼光!”

    葉蟬衣半點不謙虛道:“我知道我眼光好,低調,不要宣揚。”

    白衣少年:“……”

    他嘴角扯了扯,最終還是保持沉默。

    葉蟬衣也不需要他說話,自顧繼續道:“看來是了,你是來接我們進山莊的人?”

    “是。”白衣少年干脆利落應道。

    派出去的人都被抓了去換錢,他不親自出馬怎么行。

    葉蟬衣點頭:“怎么稱呼?”

    白衣少年托著腮幫子看她:“仙子叫我小公子就好。”

    小公子?

    葉蟬衣的目光凝了一瞬,她轉著手中匕首,若無其事問:“現在就走?”

    小公子嬉笑道:“若是仙子想在這里住一晚,也省得。不過這老板并不是我們山莊的人,得付錢。”

    葉蟬衣當即將匕首一收,站起來:“那還等什么,現在就走。”

    付錢?

    那是不可能的。

    小公子像是早有預料一般,踩著凳子翻到他們前頭,做了個微微躬身“請”的姿勢。

    葉蟬衣他們對視一眼,跟上。

    “姑娘……”清秀女子喊住她。

    葉蟬衣回頭:“怎么了?”

    清秀女子將外衣摘下來:“你的外衣。”

    葉蟬衣一笑,清冷的聲線多了幾分柔和:“不用,天寒料峭,你穿就好,小心不要著涼。”

    她重新轉過身,出了木房子。

    身后酒家逐漸成了一點光,最后消失不見。

    小公子還在前面帶路。

    他們誰也沒有開口問他,只是慣例互相開玩笑。

    一路嘻嘻哈哈。

    小公子暗暗翻了個白眼,加快了腳步。

    又走了半個時辰左右,他們來到一條大河前。

    大河平緩,并不如何湍急。

    小公子拿出腰帶上的信號彈,朝天發出。

    嘭——

    白光在天際炸開。

    不多會兒,對岸有黑影搖搖晃晃而來。

    大河霧氣彌漫,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等黑影行至河心,才隱約窺見一點輪廓。

    一方長舟,一人站立中間,左右兩邊立長桿,長桿掛布,迎風揚揚。

    再多的,就看不真切了。

    等黑影近前,他們才看清楚,那長舟并非長舟,而是一副棺材!

    站在中間的那人,臉色慘白,嘴唇青紫,極其瘦弱,身上寬敞的白衣裳像極了白無常的衣裳,和那張臉一樣慘白!

    立在兩邊的長桿,掛的是麻布,是墳頭的幡,而非船上的帆!

    深夜,霧氣繚繞。

    夜風輕吹,寒氣從腳底升起。

    回頭望來路,只有黑黢黢密林張開的一張大嘴。

    陸小鳳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小聲嘀咕:“這到底是人是鬼?”

    楚留香也覺駭然,一股寒氣冒脊背,不過他倒是敢肯定,眼前的是人不是鬼。

    “有影子,莫怕。”他伸手拍了拍陸小鳳頭頂的發。

    陸小鳳:“……”

    這安慰孩子似的兩下輕拍腦袋是為何。

    “來了?”白臉人開口說話,聲音飄渺,鬼氣森森。

    花滿樓看不見,眼前光景并不能給他什么沖擊。

    他只覺得,這大河之水,大概有些涼,迎面而來的水汽冷冰冰,得給衣衣添衣。

    溫雅君子將外衣除下,披在葉蟬衣肩頭。

    帶著君子身上香氣和溫度的衣服落在身上,葉蟬衣轉頭望了一眼,壓了壓自己翹起的唇角,努力保持清冷神秘難測的人設。

    “統統!他好細心!他給我披衣誒!”

    貓貓:“……是,他細心,他溫柔,他體貼。”

    她舉爪捂頭。

    主系統啊,請告訴她,她家親親宿主到底是怎么做到一邊清醒搞事,一邊給她展示戀愛腦的!

    葉蟬衣炫耀完,心里滿足,嘴角一翹。

    人設開始崩塌之旅。

    “這棺材這么小,站不下我們吧?難道要拆了一人一塊棺材板板?那也不夠吧?我們一共六個人,這帶上蓋也頂多拆四塊大板,剩下兩塊這么小,狗都不站上去。”

    陸小鳳、楚留香:“……”

    忍住,他們不能笑。

    花滿樓一直彎著唇微笑,笑容再深一點點也不算明顯。

    他只是將扇子搖得快了點兒。

    白臉人:“……”

    他懷疑對方在內涵他們倆是狗。

    沒等反唇相譏。

    葉蟬衣上下打量著白臉人,搶先開口:“這兄臺臉色白中帶青,是不是感染了肺癆?”

    白衣人胸膛一癟,深呼吸了一口氣。

    不等氣吐出來,葉蟬衣往后退了兩步,又搶先開口:“我聽說肺癆會傳染,你們山莊找這樣的船夫來駕駛棺材接人,不妥吧?”

    小公子:“……”

    嘣——

    他們似乎聽到了恐嚇失效破裂的聲音。

    重點是小和操縱棺材的人看起來像染了肺癆嗎?!

    重點是這詭異的氛圍!是這棺材!

    小公子和白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好。

    “做人要聽勸,你們要是不想葬身大河,被河水吞沒,還是花幾個錢,找一艘大點兒的船來比較好。”葉蟬衣徹底拋去清冷神秘難測人設,化身毒舌,“該花的錢就要花,不要省。”

    白臉人眼珠子上翻,死死盯著葉蟬衣,像冤魂前來索命一般。

    小公子伸手,將腳步挪動的白臉人攔住,道:“仙子吩咐都聽到了?還不趕緊找一艘大點的船來?”

    他轉頭,遞了個眼色。

    白臉人不甘心,剜了葉蟬衣一眼才走。

    葉蟬衣小聲對花滿樓嘀咕道:“那人眼睛好像也有些問題,瞳仁太小了,像黃鼠狼的一樣,不知道這是什么毛病。”

    花滿樓剛松弛下的唇角,又提起了一點兒。

    他配合著,小聲回答:“若是瞳仁過小,臉色青白,極有可能是肝膽火熾,風濕熱邪,肝腎陰虧致虛火上炎等上犯清竅引起。①”

    “哦……”葉蟬衣提了一點聲音,恰好讓白臉人聽到,“原來是肝腎不好啊……”

    語氣里面仿佛還帶了別的言外之意。

    剛走不遠的白臉人:“……”

    黃鼠狼、肝腎不好,他全聽了個正著。

    好氣。

    小公子瞥了葉蟬衣一眼,對白臉人沉聲道:“還不快去。耽誤了公子的事情,你有幾條命來贖罪?”

    本還氣憤的白臉人,聽到“天公子”三個字,就像是被冰雪兜頭潑下一樣,瞬間清醒過來。

    他瞬間加快腳步,往上游而去。

    葉蟬衣他們也注意到對方這點子變化,對天公子其人,又多了一分認識。

    別的不說,對手下肯定嚴厲異常。

    沒過多久,白臉人就換了一艘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船回來。

    葉蟬衣還有點兒失望。

    嘖,還以為有更好玩的東西呢。

    楚留香作為一個家里有豪華大船的人,倒是對船體構造和用料十分熟悉。他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把戲。

    “小心些。”他也并不是很小聲地對其他三人道,“這船是用膠來黏的,估計走不到對岸,在河心就會被水融化散開。”

    葉蟬衣“嘶”了一聲,也用并不算小聲的隨便壓低的聲音道,“真是卑鄙的手段!”

    小公子和白臉人:“……”

    麻了,看淡吧。

    白臉人當作什么都沒聽到,請他們上船。

    他板著一張臉,更像白無常了。

    葉蟬衣他們也當作無事發生一樣,踏上船,小公子最后。

    前有敵,后亦有敵,還真是不妙。

    楚留香的判斷十分精準,船剛行至河心就裂開了。

    幸虧他們早有準備。

    楚留香自不必說,哪怕從一開始就沒有船,憑著一身輕功,橫渡大河不是什么問題,踏水借力什么的,于他而言是常事。

    陸小鳳的輕功也不差,最起碼是江湖前十的存在。

    溫雅君子不常展示自己的武功,可一身輕功如春風似落花,飄逸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只在陸地用過輕功,還沒實戰過水上漂的葉蟬衣。

    變故在意料中發生后,楚留香制住白臉人,陸小鳳對上小公子,唯恐他們搞點別的手段。花滿樓則是帶著葉蟬衣,脫離困境的同時,順帶教她如何用輕功渡水。

    溫潤秀雅的君子,衣袂飄飛,在寬敞大河留下一道殘影。

    他踏著腳下木板,伸手將葉蟬衣腰肢攬住,借力一躍而起,直接跨過白臉人,往下飄墜。

    足尖又點冰冷河水,傾身向前。

    “莫怕,運起內力灌于足下,提氣上虛。”和煦的語氣在耳邊響起。

    葉蟬衣穩了穩,試著運轉內力。

    瞬間,身體輕盈起來。

    不多會兒。

    借的力已消,身形再次下墜。

    花滿樓點足踏水:“踩水向前,提氣。”

    葉蟬衣試著照做,感覺到體內有一股往前沖的力度。

    可以誒!

    她大喜,在第三次借力時,與花滿樓默契伸出腳尖點水,傾身破空,落在大河另一端。

    花滿樓松開手:“怎么樣?沒事吧?”

    “沒事。”葉蟬衣將內力重新平復,“謝謝花花教我,我又學會一個武功技巧了!”

    興奮!

    花滿樓眉目軟化:“不用謝,是你聰明,非我之功。”

    陸小鳳提溜著小公子落地時,就聽到了這樣兩句互夸的話。

    嘖嘖嘖,膩掉牙。

    他將牙……哦,不,手松開,抖著袖擺:“你這小子,夠狠毒啊。”

    叮鈴叮鈴。

    一根根泛著鐵青色的細針,掉落地面。

    “虧得我們花兄這一招‘流云飛袖’好使,不然我陸小鳳就要變成陸刺猬了!”

    小公子正了正自己被扯歪的領子,絲毫不覺得自己此舉有什么。

    反正臉皮都撕破了,客氣也沒有用。

    楚留香也將一把泛著腥臭氣息的匕首,和白臉人一起拋下。

    葉蟬衣看著地上的武器,眉頭一挑:“呔!這么不要臉,搞偷襲!”

    卑鄙!可恥!

    小公子和白臉人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半點兒愧疚的表現都沒有。

    葉蟬衣心里的小九九開始轉動。

    這兩個人,她可記住了。

    “你們山莊還有多遠?”葉蟬衣現下表情還沒什么異樣,只是催促著對方趕緊走。

    等她開始大鬧玩偶山莊,這兩人就死定了!

    哼!!

    小公子多看了她一眼,才繼續維持著自己瀟灑翩然的姿態:“前面就是了,請。”

    葉蟬衣看著前面漆靜的一片密林,嘴角一抽。

    燈火都沒有,誰知道你山莊在哪個角落頭。

    順著林中小道走一刻鐘,于山林里出現星點燈火。

    面朝燈火方向走去,又是一刻鐘,才到山莊門前。

    這片山莊就建在密密林木之后,一處斷崖之上。

    哪怕有偌大一座山莊擋住,都攔不了那自深淵底下卷上來的風。

    風在怒吼,嘶叫。

    葉蟬衣抬頭看山莊名字,上方牌匾倒真寫了“玩偶山莊”四個字。

    現在的反派這么狂,都玩兒明局了?

    她和小貓咪吐槽著,跟在小公子身后,進了山莊。

    “你們不點燈?”葉蟬衣好奇看著兩邊道路。

    除了門口掛著的兩個燈籠,以及后院那一點燈火,其他處處黑漆。

    ——就像是沒人居住的古宅一樣。

    就……挺適合玩兒午夜驚魂。

    小公子回頭,背對疏星月色,令人看不清楚臉上表情:“玩偶山莊,不需要太多的燈火。”

    說完這句神秘兮兮的話,他就不再說話,繼續帶人往后面走。

    一路走到燈火亮起的小樓下,小公子丟下一句“客人盡情享受”,就和白臉人一起離開了。

    小樓里有嬌俏的侍女,機靈的小廝。

    他們擺上好酒好菜,燒好熱水,備好衣裳。

    葉蟬衣嫌棄有些悶后,他們甚至還開始吹拉彈唱、講書舞蹈、雜耍逗樂,無一不可。

    哪怕清楚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陰謀,她也忍不住享受起來。

    一個桃花眼的姑娘,甚至還穿著薄紗衣,倒入葉蟬衣懷里,嬌滴滴道一句:“姑娘,我冷……”

    旁邊的陸小鳳:“……”

    其實倒他這邊,也是可以的。

    他暖。

    葉蟬衣抓住那只在自己腰上亂摸的手,挑起對方下巴,憐愛道:“我也很想抱著你,幫你暖暖,但是……”她示意對方看看自己左側的花滿樓,小聲道,“不方便。”

    桃花眼抬眸看向嘴角含笑的花滿樓,總覺得看到了正宮娘娘那一臉不將她放在眼里的樣子。

    她呵氣如蘭,在葉蟬衣耳邊小聲道:“那我今晚去姑娘房里找你。”

    花陸楚:“……”

    他們才是性別男,沒錯吧?

    “也不方便。”葉蟬衣再次壓住那只亂摸的手,遺憾道,“我今晚要去這位公子的房里偷香,不好帶著你。”

    花陸楚:“!”

    什么什么?!!

    桃花眼:“……”

    她感覺自己的臉皮遇到了對手。

    葉蟬衣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像逗自家三歲小侄女一樣:“乖,你可以先找陸公子和楚公子,我們改天再約。”

    陸楚:“不……我約了楚兄(陸兄)今晚喝酒。”

    美女投懷送抱他們不拒絕,但別有用心的就免了。

    他們寧愿抱著月色睡覺。

    桃花眼麻了。

    她才不要找這兩個臭男人!

    桃花眼氣鼓鼓離開,邁開的腳步都重了三分。

    酒足飯飽,歌舞玩樂,熱水泡澡,簡直是趕路后的三大樂事!

    葉蟬衣將微濕的頭發散開,光明正大敲了花滿樓的門。

    花滿樓也剛泡完熱水澡,他將衣帶系好,把門開了一條縫。還沒徹底敞開房門,葉蟬衣就像一尾魚,從他胳膊底下滑進房間,自在坐下。

    溫雅君子暗自嘆息一聲,把房門關上。

    “今晚肯定有事發生,我來找花花保護,可以吧?”

    若是葉蟬衣語氣里面的得意和躍躍欲試稍稍收斂一點兒,花滿樓還是愿意相信的。

    他現在已經開始為待會兒的自己祈禱。

    ——希望不要太挑戰他已搖搖欲墜的底線。

    看來此事辦完,得趕緊讓母親上門提親,先將婚事定下,以免惹出閑話,壞了衣衣清譽的好。

    君子如是想。

    葉蟬衣完全不知君子在想什么,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綠江不可描寫的內容和畫面。

    花滿樓摸索著點起如豆燈火。

    火光星點亮起,照亮一室昏黃。

    “趕路疲乏,我幫你梳好頭發,先休息可好?”他轉身將窗前梳妝臺的梳子拿來。

    葉蟬衣捧著臉坐在凳子上:“好。”

    花滿樓將梳子別在腰帶上,站到她背后。

    他先伸手,摸到葉蟬衣頭頂上還挽起來的發。他將發帶捆綁起來的發絲散開,用五指穿梭順好,將今日風吹打結的發絲,一點點耐心梳理開。

    手下的發絲輕軟,細細一根根,十分柔順。

    滑膩的感覺,像日日溫養得良好的肌膚。

    念及此,他喉結滾動,耳根蔓紅。

    不行,不可亂想。

    君子如是告誡自己。

    葉蟬衣感受著一雙手在自己發絲上輕柔按動,舒服得有些困倦。

    她眼皮子開始耷拉下來,想打哈欠。

    等發絲大致梳理好,溫雅君子才拿起梳子,幫她貼著頭皮,用梳齒大、圓頭的梳子先梳過一遍。

    圓潤的木質梳子,輕柔按過頭皮,葉蟬衣舒服得瞇起眼睛,像在太陽底下曬著暖光的貓一樣。

    她輕哼了一句。

    花滿樓嘴角浮現出不加掩飾的溫柔笑意,眉目也浸染了春意。

    任誰看了,都能知道他有多喜歡眼下這人。

    若是眼前有銅鏡倒映,葉蟬衣大概會沉迷看著那張臉上溫柔得不像話的表情。

    他一下下梳理著,差不多了就換一把細密的梳,輕輕柔柔劃過頭皮。

    隨后。

    梳子被輕輕擱下,一雙溫熱、帶著薄薄繭子的手,按在她太陽穴上,更輕柔地按捏著,一路幫她疏通頭頂各處穴道。

    葉蟬衣感覺自己舒服得頭皮發麻,身上雞皮疙瘩不停冒起來。

    唔……舒爽!

    按完,花滿樓又用圓潤木梳幫她重新順好頭發,將月白綢緞重新松松束著發,順到她肩膀前。

    “好了。”溫雅君子柔和低聲哄道,“去休息吧。”

    葉蟬衣轉身,抱住花滿樓的腰,哼唧道:“不想動。”

    那微不可聞的聲音,像是一只剛被挼完毛,泛起濃重困意的貓。

    花滿樓彎腰,右手穿過她膝彎,將人騰空抱起,動作輕柔,放到床上,拉過錦被,給她脫鞋,放入被窩,細細掖好被角。

    他弄完,還沒起身,就被抓住衣擺,扯入散下的帳子里。

    葉蟬衣抱住他的胳膊:“一起睡嘛,我保證不動你。”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估計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

    這幾日風塵仆仆,著實是累著了。

    花滿樓撐起手肘,無奈妥協,但爭取了一下:“可以,但你得答應我,此事了結以后,需先定親。可好?”

    “好。”她抱著懷中手臂的力度,又大了一些。

    君子輕笑一聲,伸手輕輕摸著她的發,嘆氣道:“希望你一覺醒來,還記得答應了我什么事情。”

    且。

    不要反悔。

    他垂眸,眉目帶著春風溫柔的氣息,靜靜聽著心上人的呼吸,待呼吸慢慢變得平緩綿長,他也側身平躺上去。

    漆夜愈深。

    不過再深的夜,也有結束的時候,再長的覺,也有睡醒時。

    葉蟬衣一覺醒來,看著四周沒變的布置,有些訝異。

    竟然一溜溜長夜都無事發生?

    不正常。

    她掀開被子,穿了鞋,撈過自己的長袍和外衣穿上,頂著一頭凌亂的發,推開了門。

    門外是花滿樓和楚留香細語。

    聽到動靜,楚留香轉身看了一眼,馬上轉過頭去,笑著招呼:“衣衣姑娘睡得可好?”

    葉蟬衣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挺好。老陸人呢?還沒起?”

    “嗯。”花滿樓應了一聲,向前幾步,替她理好總是滑落的外袍,將纏在系帶上的頭發,全部往后掃。

    百花微醺的氣息,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葉蟬衣有些懵懂地想,她不會還在做夢吧?怎么一覺之后,男神主動親近了這么多?

    換做以前,他們家花花大概只會出聲提醒,絕不會不問一聲就主動動手碰她。

    天從西邊出了?

    她忍不住抬頭看天邊日光——

    作者有話要說:

    【咳,不能光走腎不走心,描寫一些花花日常會有的溫柔,下一章就要正式進入玩偶世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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