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夜色的火光之中, 昭寧遙望著趙翊的身影。
師父真的來救她了!
可是他怎么能來,他還要北伐契丹,徹底平定邊疆。他這時候根本不能來西北, 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機會!戰勝契丹,這是他一貫以來的宏愿啊!
何況憑他的才智,他也應該知道這里是為他布下的陷阱,是絕對的殺陣,所以趙瑾他們將她捉來, 逼他來救。他們的目的就是殺他啊!他怎么能來, 他怎么能為了她而來。
想到這里, 昭寧甚至忍不住想要對他大吼, 讓他趕緊回去, 不要管她。
可是因為他真的來救她, 一股溫暖的細流還是涌進了她的身體,遍布了她的四肢。原來他是真的這樣愛她, 他竟然愿意為了她這樣的不顧一切。
她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的愛著她,護著她, 她前世孤苦的時候, 沒有人在她身邊。
她被所有人輕視,被所有人討厭的時候, 她在想, 會不會有一個人……會不會有一個人是這樣的愛我,不會離開我,不會拋棄我, 永遠在我身邊。她只覺得阿七是那個人,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師父也是如此。
她緊緊地握住了雁翎刀, 不再想要赴死,他已經來了,她絕不會死在他面前。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誰想要傷害她,她都不會容忍。
此時的趙翊身著黑漆順水的玄鐵甲,領兵于眾人之上,看向了日月臺的方向。
他看到許多的火把,正往日月臺不遠處的山坡上匯聚而去,那些是契丹軍。
他的探子才傳了信出來,昭寧已經挾持耶律隆逃跑,想來是被這些人包抄了,正躲在那片山坡上,那些往那邊匯聚的火把便是要去抓她的。
只要想到她此時正孤立無援,馬上要被敵軍圍繞,趙翊便心臟縮緊,痛得說不出話來。他必須要抓緊,把她從那些人手里救出來。她一定已經很懼怕了,他怕昭寧在懼怕之下,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人質,會做出什么傻事來!
趙翊道:“所有將士,火攻前沖!”
一聲令喝,龐大的大乾將士朝著日月臺浩蕩沖鋒。
而趙瑾隔著帳篷與火海,看到大乾大軍攻來的趙瑾,也早已明白了這是一場聲東擊西。趙瑾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知道他會來的,他果然來了!他抬手冷聲道:“所有人準備,投石陣!”
無數的投石機運轉,巨大的投石從天而降,有些甚至澆滿了火油,仿若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大乾士兵如何躲閃,頃刻間傷亡甚多。
趙翊看到無數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他早就知道,這既是一場已經布下的陷阱,自然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能將昭寧救出去。他道:“結盾陣,前沖!”
霎時間,軍隊靠攏,圓盾密麻成陣,宛如一條巨蟒向前,投石機一時再不能命中。
而他們身后,火器營的將士駕起火箭筒,漫天的火箭密如雨般,朝著契丹和叛軍的帳篷而去,火箭筒上自帶著火油,帳篷又極易燃,被火箭矢一點頃刻就燃了起來,霎時就亂了契丹軍的陣腳。
與此同時無數潛藏的禁軍中帳篷中冒出來,手持雙刀殺人,竟凌厲至極,很快將圍攏的契丹軍滅殺!倒是叛軍戰斗力強悍,仍然在與大乾軍隊搏斗。
趙瑾并沒想到,契丹軍的戰力比他想的還要不如,竟漸漸不能支持叛軍。而趙翊領軍的大乾鐵騎營精銳無比,他們沖鋒陷陣,突破了重圍,直朝著謝昭寧藏身的山坡而去!
趙瑾面色鐵青,馬上問旁邊的副將:“……他們人到了嗎?”
副將回道:“已經在路上了,一刻鐘便能到!”
趙瑾并不耽誤,立刻也領兵朝著山坡的方向奔過去。
此時峽谷之中,耶律隆正前往山坡包抄謝昭寧,他麻藥的勁已經過了,提著刀騎著馬追擊,勢要親自拿下謝昭寧,好生折磨她一番!
但等他剛到山坡之下,就聽到背后傳來隆隆的馬蹄聲。他回過頭,看到無數玄甲森森的大乾鐵騎營將士正狂奔而至,聲勢浩大,恐怕將他踩死都夠了!
是大乾皇帝帶領的大軍,他竟然真的突破了他們設下的重圍!
大乾軍隊果然厲害至此,竟連契丹軍和叛軍加起來都抵擋不住!耶律隆吞了吞吐沫,心里慌亂,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挾持住謝昭寧,用她來威脅趙翊。他一把拿過自己的長刀,朝著昭寧的方向沖過去。
而趙翊已足夠的近,一眼就看到耶律隆的動作,橫舉長刀縱馬疾馳,準備要去救昭寧。無數契丹將士攔在了他面前,決不能讓他突破重圍,他左劈右砍斬殺無數人突出重圍,一時間血浪飛濺,殺如修羅。
昭寧看到了趙翊領千軍萬馬而來救她,眾鐵騎營開出一道血路,突破重圍,朝她的方向奔來,心中滿是激動,師父當真是厲害極了!
耶律隆也看到了趙翊越來越近,可那兩個探子一左一右與他拼殺,他一時竟不能近身昭寧!眼看失敗在即,耶律隆一咬牙,竟從腰間抽出一把弓來,瞬間將弓拉滿,對準了謝昭寧,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即便他潰敗,他也要拉這個女人陪葬!
趙翊心中大驚,立刻飛身便要去救昭寧。
卻是此時,他左側的契丹軍手中,突然暴起一道幽光,此人手里竟是一把長斧!可他若是躲避長斧,就無法救下昭寧了!
趙翊咬牙硬挺了攻來的長斧,胸口頓時有裂痛傳來。瞬間他已至昭寧面前,抱著她的身體一轉,躲避了耶律隆射來的利箭,隨即手勢凌厲一刀射出,將那耶律隆瞬間砍殺!
耶律隆沒料大乾皇帝竟還能如此殺人,瞪大了眼,鮮血濺出。
緊接著,他的一顆頭顱滾落到了地上。
昭寧亦看到了那道銀光,躲閃已是不及,不想君上瞬間已飛身至她面前,自己被抱住躲開了利箭,她驚魂未定地看著那根箭斜射入她方才所在之地,深入地中寸許,尾羽還在顫動,兇險至極!
而這個剛收復了幽云十六州,權傾天下的君王,她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的人,這時候將她抱在懷里,他身上穿著黑漆順水的玄鐵甲,分明是堅硬冰冷,可卻讓她覺得寬闊溫暖。
他一雙似海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她。面容依舊英俊無匹,帶著一種無可匹敵的,從未有人能給過她的安全感。他喘息未定,問她:“昭寧……你可有事?”
她本來是恐懼至極的,但是看到他的瞬間,喜悅充斥著她的心,安定充斥著她的心。
過往的什么恩怨、責怪、冷漠,此時全沒有了,她想要馬上抱著他,告訴他自己沒有事,告訴他他來得是那么及時。再好好地同他說這一路的辛苦和不容易。
可是她正要說話,卻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白,她目光下移,看到趙翊身著的黑漆順水的玄鐵甲上裂了縫隙,血順著縫隙正往外滲透。
昭寧想起方才君上飛身救他之時,旁側有人趁機攻擊于他!
她連忙解開了他的戰甲,看到了他胸膛一道深深的傷口,玄鐵甲可防刀劍近刺,卻防不住長斧流星錘這樣沉重的武器,他受傷了!
昭寧的眼淚控制不住,倏忽地掉了下來。
她知道方才他是可以躲開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躲開了,必然就來不及救她,所以硬生生地受下了這道傷。他是為了救自己,才受了傷!昭寧用隨身的汗巾給他包扎,她問她:“師父……痛不痛,你痛不痛?”
趙翊好像并不覺得他受傷了一樣,伸手緩緩地摸著她的臉,柔緩地說:“昭寧,不要哭……我來……救你了。”可是他的聲音卻斷斷續續起來,臉色也越來越白,額頭滲出了汗,嘴唇泛起一種蒼青色。
長斧所傷雖重,但因為有玄鐵甲阻擋,只是皮外傷,并不至于讓他臉色如此發白。
昭寧突然意識到,他的余毒發作了。
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受傷,君上之前積累的余毒發作了!
昭寧有些慌亂起來。
她的確已經找到了凌圣手,可以給他煉制能治好他的藥。可是現在凌圣手并不在此,她手里也沒有藥,她該怎么辦!
此時更多的契丹軍涌來,與大乾鐵騎營打成一團。
趙翊的情況好像越來越不好,他的眼睛也漸漸閉上了。
昭寧將他摟在懷里:“師父,你不要昏過去,你跟我說話,跟我說話!”
可是這個人卻說不出話了,他躺在她的懷里,臉色好像越來越差了。
昭寧越發緊張,她好怕他像她夢到的那般,就此余毒發作,再也醒不過來,那她該怎么辦,她不能沒有他!
她繼續喚他,可是他卻沒有絲毫反應,眼睛緊閉,睫毛低垂,唇色卻越來越白。
周圍卻是戰火連綿,是怒吼廝殺,是蔓延成一片的火光。
在這樣的混亂之中,昭寧緊張焦慮的情緒到了極點。
緊接著,她突然開始聽不到聲音了。
周圍所有戰亂的喧囂成了背景的塵埃,好似突然一切的聲音都離她遠了,那些殺戮,那些嘶吼,那些兵戈相接的聲音,她突然都聽不到了。
再然后,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泛起一種深深的血紅色,這片血紅色逐漸加重,漸漸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昭寧怔住了,這感覺熟悉又陌生。
是她的眼盲,是她的眼盲再度發作了!
前世她的眼盲發作過兩次,一次是幼時發作,第二次是被趙瑾冤枉下獄時。
此時,她的眼盲再度發作了。
昭寧無助地握了握手,眼前除了一片模糊的血紅之外,什么都沒有。她好像再度回到自己在偏院的時候,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知道,對世間的一切充滿了茫然。
她很是驚慌,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她的眼盲會突然發作!
在她慌亂之時,突然有一只手,緩緩地握住了她的手,是熟悉的寬厚手掌,是師父的手,他還沒有真的昏迷!
因為他握著她,她的心也略微安定了些,他還沒有徹底昏迷過去。
他在她的掌心緩緩寫下:別怕。頓了一頓,又更緩慢地寫下:阿七的事……對不起。
昭寧頓時熱淚盈眶,他明明病發得如此,卻還在安慰她,還想著要因為阿七的事,同她道歉,他之前雖也同她說過一句對不起,卻只是因為那日對她做的事。現在,他是真的因為阿七的事,向她道歉。
他明明是那樣驕傲的君主啊!
可是與此同時,這樣寫字的觸感,又給她帶來一種無與倫比的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來,當年在偏院的時候,她孤立無援,覺得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那個突然到來的人,也在她的掌心同樣寫下了兩個字:別怕。
這樣熟悉的感覺讓她渾身都在抖。
一個曾經想過,可已經被完全否決的可能,突然又充斥了她的大腦。
昭寧這時候依然什么都看不見,她能感覺到他的力氣也越來越微弱,大半個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而她顫抖地抬起手,伸手去觸摸他胸膛上那道剛受的傷。
他的盔甲和里衣都破了,她摸到了他的肌膚。
即便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她依舊能感覺到手底下的皮膚疼得瑟縮了一下。
她緩緩地撫著他胸口的那道傷。
它是新鮮的,可是它又是那樣的熟悉。
因為那是她曾經在偏院的時候,曾無數次撫摸過的阿七的傷口,阿七曾告訴她,那是一道他的陳年舊傷,的確十分猙獰,所以她信以為真。
可現在她知道了,是因為是刀斧所傷,所以它才是這樣的形狀。
她的手越發的顫抖起來,這是阿七的傷口,是她曾經試圖在師父身上尋找,卻沒有找到的阿七的傷口!
原來師父就是阿七!是前世那個在她最危難的時候,來到她的身邊,一直陪伴她的阿七。是兩個人相依為命,一直沉默照顧她的阿七。她卻還錯怪他,明明……他就是阿七啊,是兩個在偏院里偎依的孤獨的靈魂啊。
淚水拼命地奪眶而出,昭寧的聲音顫抖:“師父……是你,原來就是你……”
她將所有的一切都聯系了起來,阿七說自己是個啞奴,可卻武藝高強,學識淵博,她說她沒有見過汴京的繁華,阿七就可以做出那樣一整個汴京的木雕。阿七說她對他有救命之恩,因為她的確在寺廟里救過他。
最后,趙瑾告訴她,阿七已經死了,被他親手殺了。那是因為君上也已經死了,死在了北伐歸來的路上。
昭寧淚流滿面。
她找了這么久,兜兜轉轉,原來一直都是他在自己身旁。
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裳,這時候她終于又聽到了戰火的嘈雜聲,聽到周圍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許征的聲音。
他在說:“娘娘,您是不是看不見了?您快把這瓶藥服下。這是君上出征之時,特意去岷州的雪山上,給您采的寒山雪蓮所制的藥,您喝下就能看得見了!”
昭寧手里被許征塞了一只瓷瓶,她一怔,想起了凌圣手對她說的話,他說‘您若是再次發病,需得寒山雪蓮來治,否則有性命之虞’。
師父知道了她的病,已經為她采來了寒山雪蓮?
她握著藥瓶,問道:“許征……你剛才說,師父是去岷州為我采的藥?”
“正是呢,是我陪著君上一路上去的。”許征道,“您快喝下吧!”
昭寧的手指縮緊。
岷州……岷州!
師父前世是死在岷州的,他明明是出征檀州,卻莫名死在了岷州,一個極北,一個極西,她一直在想,師父為何會死在岷州,甚至一直在調查,是不是有人暗害于他。
她又想到了她的夢境,師父病發,倒在了一片冰原上,手里還握著什么東西。那是他給她尋來的寒山雪蓮。
她的手指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
她想起了那段在荒院之時,與阿七——也就是師父最后相處的日子。
那時候邊疆的戰役剛平定了一半,似乎有復發之相。與此同時,她的眼疾也發作得厲害,什么都看不清楚,人好像一日比一日混沌了,甚至有時候都記不住師父了。
于是有一天,師父告訴她,他要出遠門一趟,去找一種奇特的木頭,回來給她雕成各式各樣的娃娃,她看了就不會記不得他了,但大概要去半個月。
她知道他要走,很惶恐地拉著他的衣裳。
他卻在她手心寫:讓她一定要等他回來,但要給他準備禮物的。于是她便想著,他從來沒吃過棗糕,她便做好棗糕等他回來,她一直等啊等,一直在重復做著要給他的棗糕,想著他若是吃到,該有多高興的時候。
可是她沒有等到阿七回來,卻等到了趙瑾。
趙瑾成了攝政王,他闖進荒院,灌她喝下去一瓶毒藥,他告訴她,這藥會讓她漸漸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她恨毒了趙瑾,以為自己喝下的是毒藥,拼命地干嘔,每日都在惶恐。卻不知道自己喝下的,其實是解藥。
昭寧渾身顫抖起來,原來是這樣……原來前世師父再度御駕親征之后,是想要去給她找藥的,所以他去了岷州,可那時候他所中之毒,比現在深了太多太多,所以在給她找藥的時候病發,死在了一片冰雪肆虐之中。
被趙瑾拿走了藥,騙她是毒藥,讓她喝下。
一種不說出的悲愴在她的身體里沖撞,她終于再也忍不住,抓著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來,她哭得渾身都在抖,原來他曾經為自己做了那樣多!可是她卻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今生不能與他重逢,這些她將永遠也不知道!
在她哭的時候,一只手握住了她拿著瓷瓶的手。
她聽到了一道嘶啞的聲音:“昭寧,別哭……快喝下去……喝下去……”
是師父的聲音!
昭寧擦了擦眼淚,她道:“好,我喝下去。”
眼下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師父余毒發作了,她們很有可能再度陷入了險情,她要好起來,她要讓兩個人都脫險。
她將那瓶中的藥喝了下去,前世今生喝了同樣的一瓶藥,可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將藥喝下去之后,終于感覺到眼前漸漸地清明,她又能看見了。
她看到趙翊躺在自己懷中,因為毒發,終于徹底陷入昏迷,臉色帶著青紫。而周圍一圈鐵騎營的將士正護在她和君上的周圍,與契丹軍廝殺。
昭寧知道,一旦趙翊余毒復發昏迷,就極度危險,倘若得不到及時的治療,很可能頃刻會喪命。
她將他緊緊地抱在懷里,淚水涌出:“師父,您聽我說,你要醒過來,我還有好多的事沒有告訴你,您快些醒過來……”
更遠處的戰火果然蔓延開了,兩軍交戰聲勢浩大。
一陣更為龐大的馬蹄聲響起,昭寧聽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謝昭寧,他已經余毒復發了。”
昭寧抬起頭,看到趙瑾領數十萬大軍騎馬而至,風獵獵吹動他的斗篷,他的面容帶著一種漠然的肅冷。他身后列隊而站的,竟不止是叛軍、契丹軍,還有身著褐色玄甲,面容深邃的軍隊,這不是契丹軍的裝束。
他身側與他并騎的,也是個如此打扮的人,此人面容冷厲,胡須滿面,頭戴紅纓鐵盔,一看便是一員身經百戰的大將。此人說話道:“大乾皇帝出事,正是大好時機,趙大人,可以開始了。”
聽到此人說話的語氣,昭寧立刻知道這些人是誰了。
這些人是女真部的將士,領軍的這個,恐怕是女真的某位大將!
女真部本也屬于契丹,驍勇善戰,實力強橫,絕不在當年的契丹之下。可后來女真首領不滿于契丹的統治,獨立成國,與契丹決裂。怎會和趙瑾、契丹聯合,要對付大乾朝!
昭寧終于明白了,難怪趙瑾說這是個必殺局,他亦是重生歸來,知道契丹根本不是師父的對手。所以聯系上了女真部,想要三方聯手,對師父下手!
他做了太多的謀劃和打算,機關算盡,就是要真的殺了大帝!
趙瑾冷漠地看著昭寧將趙翊抱在懷中。
趙翊清醒的時候,自然足夠使人畏懼,可是現在他如他所預料那般,趙翊為救謝昭寧,因為余毒昏迷不醒,那這些人便群龍無首,再無需忌憚了。
一切明明如他預料,但是看到她將趙翊抱在懷里,那樣的哭,仿佛余生眼里只有他,所有的生機都維系在他身上,還是令他感到扭曲的嫉妒。
這是他前世就已經感受過的,曾令他的嫉妒如附骨之蛆的痛。
他袖中之手緩緩掐緊,道:“謝昭寧,他醒不過來了。省點力氣,你直接過來吧,我還可以考慮留他一條全尸。”
昭寧卻對他滿心的憤怒,冷笑道:“趙瑾,你若想動手,也殺了我便是,否則就滾開,帶著你這些契丹女真的宵小滾!”
趙瑾看到了她眼神之中,對自己濃濃的厭惡,一時間如針刺般扎進他心中。他能忍受很多的事,卻忍受不了她用這樣憤怒而厭惡的目光看自己,讓他覺得像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段他再也無力改變的歲月。
他也冷道:“好,你不過來,我便親自來抓你,到時候有什么死傷,就別怪我了!”
說罷揮手,便要令身后的數萬大軍而動。
可正是大軍要沖鋒之時,突然有一道懶洋洋的熟悉的聲音,從昭寧背后遙遙傳來:
“趙瑾,你說這話,為時尚早了吧!”
昭寧回頭看去,頓時眼眸一亮!
在她身后,竟有數萬的大乾軍隊奔涌而來,伴隨著滾滾的馬蹄聲。前列的皆是騎馬的精甲軍,盔甲被火光照得發亮,而領頭之人,那俊逸的面容,眼下的紅痣都令她感到十分熟悉……居然是顧思鶴!
他身著山子甲,面容一如往常俊逸,只是在邊關呆久了,面色曬得有些黑了,氣勢比從前凜冽許多。他在山腳下勒住了韁繩,給了昭寧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隨即笑容滿面地看著趙瑾:“是不是,嗯?”
昭寧心中微動,顧思鶴竟然會出現在這樣的危急關頭,他居然愿意參與戰爭了!
不知是誰說服了他,還是他終于想通了。
趙瑾卻只是冷笑:“顧思鶴,原來又是你。從前我們斗了這么多場,都沒有結果,正好今天,來分個高下吧!”
顧思鶴也冷笑道:“求之不得!”
又低聲對昭寧道,“吉安帶著藥來了,你抓緊喚醒君上,我先頂住!”
說罷一夾馬肚,頃刻上前,立刻與趙瑾打了起來。而與此同時兩邊大軍皆動,都沖鋒陷陣交戰起來。一時場面宏大,蔚為壯觀。
昭寧知道顧思鶴厲害,卻不知他與趙瑾究竟誰更厲害。他所帶人馬畢竟遠少于趙瑾,要同時對付叛軍、女真和契丹,極其艱難。昭寧知道倘若君上再不醒來,恐怕顧思鶴仍然敵不過這些人。
天下間,除了正在她懷中昏睡的趙翊,無人能打敗契丹與女真的聯合。
可是此時趙翊臉上的青紫色越來越深,別說醒過來了,倘若再得不到救治,師父恐怕頃刻就要喪命于此了!
昭寧想起方才顧思鶴同她說,吉安帶著藥來了。吉安在哪里?他帶著什么藥?
昭寧四下看去,卻并未看到人。
這時候,她聽到旁側有人小聲地道:“娘娘,娘娘,吉安在這里!”
她這才發現吉安穿著件極不起眼的灰色衣衫,在旁側的一塊巨石下躲避,沖她揮了揮手。在契丹軍的眼皮底下,悄然穿過了鐵騎營的將士,到了她身邊,他手里還捧著一只黑漆木盒:“娘娘,這里面是凌圣手剛煉好的藥,您快給君上服下吧!”
昭寧一喜,忙將木盒打開,見里面是一粒黑沉沉的藥丸,聞之的確有股奇特的藥香,她心里有無數的疑問,吉安當日同宋老者他們在一起,不是隨著禁軍轉移了嗎?這藥又是從何處而來?
她問吉安:“這當真是凌圣手練的?”又問,“你怎么會同顧思鶴在一起?”
吉安道:“說來也巧,當日我們帶凌圣手離開,遇到趙瑾的人沿路追殺,幸好顧大人路過救下了我們,帶我們回了西平府。凌圣手到西平府之后,便立刻開始練給君上祛毒的藥丸,三日才得了這么一粒。只是他說……”
吉安微微停頓,“因為煉制得太倉促,此藥也許能解君上之毒。但若是君上已經陷入昏迷,此藥也許并不能使君上醒來,需要您人為將君上喚醒!并且……有一定的幾率,君上會再醒不過來。凌圣手說,無論是什么結果,希望娘娘您都不要難過。”
昭寧握了握那枚藥丸,方才的喜悅頓時凝滯了,變成了沉重。
但此時實在要緊,也絕無其他辦法,只能將此藥就著囊中水與趙翊服下。
片刻之后,趙翊臉上的青紫色的確減退了些,人卻沒有醒來。昭寧再等一會兒,見他當真沒有醒來的跡象,眼眶又是一紅,難道他真的……會醒不過來嗎!
她拉起他的手,將他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他的掌心微有些粗糙,卻透著冰涼。以前他的手總是很暖和的,冬日的時候,她若是兩頰凍得冷了,便將他的手攏起來取暖。他也笑著任她拉自己的手,可是現在他卻全然無反應。
昭寧輕輕喚他道:“師父,你快醒來呀,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同你說……以前是我錯怪了你,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可是你卻不知道我已經不再怪你了,你醒來呀,你不醒來怎么能聽得到!”
可是他仍然沒有醒過來的模樣。
她的淚水不禁流了下來:“師父,我的字還寫得很差,棋也下得不夠好,你若不醒來,還有誰來教我。你若不行來,冬日里還有誰來給我暖手,我若是被人欺負了,還有誰可以來救我,師父,師父……”
她的淚水緩緩流下,滲透進了他的掌心,濡濕了他的指縫。
趙翊眉梢微微動了動,但他仍然沒有醒來。
他沉浸在了一片無邊的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