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詭計之神,你在我們這里,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命運的三女神降下低語。
“……”
洛基猛然睜開了眼睛。
——這是個不算太美好的夢。
他的背上冷汗涔涔,天還將亮未亮,窗戶的玻璃上倒映出自己驚疑未定的臉孔。
床頭擺放著的水晶球發出淡淡的微光。
收到這份禮物的時候,洛基的表情里帶有明顯的驚訝——他很熟悉這種東西,用魔力存儲虛幻影像的裝置,地球上的魔術師偶爾會用它來招搖撞騙,但阿斯加德,這只不過是一種比較方便的存儲設施。
就和高級一些的掛毯差不多。
小時候母親經常會制作這種“故事水晶球”,在里面存儲好預先錄制的聲音和簡單的景象,當時的自己很喜歡把這種東西當做睡前故事聽,同一個故事聽好幾遍也不會膩。
許多個睡不著的夜晚里,他都伴隨著這份寧靜而平穩的聲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洛基頓時有點臉紅:“怎么現在送我這個——”
雖然體型一直都沒有索爾那么壯實,但他的身高其實竄得很快,早就已經超過了母親,也不再是那個吵著要聽故事的孩子。
“這個故事球的情況不太一樣。”
弗麗嘉說:“而且童話故事也不只是小孩子喜歡,什么年齡段都可以看。”
……可是索爾就不會看。
當然,索爾在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耐下心來聽一整個故事的習慣,稍微長大一點以后也不太愿意長時間閱讀,除了格魯特語以外沒學過多少種像樣的外語……洛基有一搭沒一搭地走神,最終還是收下了這個看上去明顯有些不符合年齡的禮物。
小時候他是個很需要儀式感的孩子,聽故事一定要拉上厚厚的窗簾再點上燈,再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進被子里。完成了這一系列流程之后,洛基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多此一舉,他忍不住哂笑了一下,最終還是像童年一樣,在黯淡的光照當中點亮了那個水晶球。
水晶球中是講述故事的聲音和用魔力繪制出來的簡單圖像,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可洛基卻對此毫無印象——他當初確實制作過許多的故事球,但里面絕對不包含這一個。
當然,考慮到平行宇宙當中存在著無數的洛基,他倒是不會對這種形象產生太多的疑惑——說不定多年以前就有哪個多管閑事的變體抵達過他這邊的阿斯加德,心血來潮留下了一個充滿隱喻的故事……這完全是他自己能夠干出來的事。
于是洛基放松心情,打算先聽一聽這個故事球當中講了什么。
“這是一個英雄拯救世界的故事。”
那個熟悉的聲音說。
老套,洛基想。
然而這個繼續講述下去的故事卻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年輕的洛基在某一天假扮成渡鴉的模樣,站在奧丁肩膀上抵達了地球,他本以為這是無數次地球旅行當中的一次,卻遇到了一位半龍半人的時間旅行者。
旅者說,他為了拯救遙遠的未來而來,為了時間能夠繼續向前,為了世界始終擁有前路。
當時他正在因為惡作劇而接受懲罰,需要收集足夠多的黃金作為賠償,兩人便從此踏上路程。面貌陌生的旅者對他卻似乎出乎意料地熟悉,聲稱他們在遙遠的未來當中,是彼此親密無間的朋友。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朋友。
陌生的旅者強大、耐心、態度溫和,符合他對美好未來的一切想象,可對方卻在短暫到來之后就又消失,仿佛太陽尚未升起之前,滾動在槲寄生狹長葉片上的露水珠。
就連阿斯加德也沒有多少人相信他的經歷,直到奧丁愿意為此出言作證。
“他的時間線還沒有被徹底固定。”
弗麗嘉對他說:“就像是被風吹而動的風滾草,還沒有扎下屬于自己的根。”
洛基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意識到了這個故事究竟是什么——那是屬于塞爾溫另外一半的經歷,只不過由于特異點的修正而被時間所洇滅,在正確的歷史當中,尚且年幼的他并沒有過這樣一段經歷。
故事仍在繼續,他們的時間總是富裕的,來自未來的朋友也確實像是之前所承諾過的那樣,在一段時間的等待后再度出現。
這不是他的回憶,又確實是他的回憶。
賽爾溫的冒險和他預想當中的差不多,過程很符合他的性格,只不過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征服者康的痕跡——這也很正常,因為康當時正在他所在的這一邊,即便是在跳動向前的時間線里,他也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特異點當中。
最后,他們將融合了邪龍法夫尼爾的征服者康徹底驅逐出這個特異點,又在洛基所在的古埃及完成擊殺,實現了時間線上的閉環。自此之后,他們兩人都已經通過靈子轉移返回了迦勒底,異常的歷史回歸正途,再無人關注遙遠的時間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那之后發生了什么?
從現在的時間線向前觀測,他們只能看到那個被修正過后的世界,除了躲藏在世界里側跨越過漫長時間的塞爾溫以外,整條時間線就如同原本量子記錄固定帶當中所映射的那樣,形成了規整的歷史。
洛基自己的記憶也非常連貫,從來不覺得他自己有添加或刪除什么東西,因此在從靈子轉移當中脫離出來以后,他就將那段千年之前的冒險拋之腦后。
如今看來,在世界得到修正之前的那段短暫的時間里,“自己”應該還額外做過什么。
只不過伴隨著量子記錄固定帶的回歸,歷史終究收束成了原本的走向,他曾經對這個世界所留下的痕跡也僅僅只剩下了一枚水晶故事球,里面是自己尚且年幼時所留下的隱喻。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年輕的神發現,沒有人會記得自己的朋友。
他親切熱情的兄長不記得,曾經一道探討過法術奧秘的熟人不記得,就連自己的父母,在提及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會有短暫一瞬的愣神。
據說這是世界和時間線的自我修正力,歷史回歸到原本途徑的象征。
那么,他們會在未來的某一日相見嗎?沒有人知道。對方親口所說的種種允諾,真會在遙遠的數千年之后得到兌現嗎?也不會有人為這個命運做出擔保。
甚至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就連他自己對這個名字的印象也在逐漸變得黯淡。
……他未來的朋友,遙遠時間當中的美好允諾,以及貨真價實為拯救世界所踏上的巡禮。
雖然他心里很清楚,這是世界想要正確向前運行所必經的過程,但年輕的神還是想留下一點點屬于自己的冒險經歷。他偷偷做過許多嘗試,但都沒能成功,到最后,他抵達了世界樹底的兀爾德之泉,想要從那三位永恒的女神那里獲取一些關于命運的啟示。
阿斯加德有許多女神,比如驍勇善戰的瓦爾基里,又比如溫柔還會施展許多法術的母親。他偶爾會和魅惑女巫阿莫拉交流施法,她和自己的姐妹羅蕾萊總是形影不離。
但兀爾德三姐妹和以上所有女神都不一樣。
即便是在北歐眾神當中,那三位女神也擁有著格外崇高且特殊的位格。奧丁禁止眾神沒有理由地擅自打擾她們,但洛基認為這件事和以往的所有問題都不相同,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惡作劇,而是涉及自己至關重要的未來。
于是在一個尋常清晨,詭計之神繞開阿斯加德的巡防,用一系列巧妙的法術避開了眾神的視線。他從金宮出發,抵達了眾神的庭院,又穿越一系列復雜的空間回廊,終于抵達了世界樹的三條樹根之一。
兀爾德之泉,命運的三女神們所棲息的場所。
傳說他們三人在這里守著一架紡車,一起編織整個宇宙的命運。
世界樹宏偉又遼闊,年幼的神成功在泉水的邊上獲悉了屬于自己的命運。
和未來的友人所允諾的美好愿景不同,這是十分糟糕的、對一個孩子而言堪稱惡毒的糟糕預言。
“你將帶來諸神的黃昏。”
以洛基現在的視角,這不過是另一種語言的藝術,世界樹確實因他而傾頹,但卻是為了更重要的目的——只不過這些話并沒有辦法跨越幾千年的時光告知過去的那個自己,三位女神平穩地垂下頭,看向眼前表情驚愕的孩子。
“那么——那么。”
年幼的他吞咽了一口口水,還堅持著想要和這三位女神提問:“我應該怎么做,才能避免這樣的命運?”
她們互相交換了一個嘆息。
詩蔻蒂的目光像是迷蒙的霧氣,她用那雙據說能夠看透未來的眼睛注視著他,三個人不同音調的嘆息交雜在一起,仿佛一場靜默的諷刺劇。
“詭計之神,你在我們這里,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們說:“你的答案在別的地方。”
突然被告知了可怕的命運,突然背上了毀滅世界的控訴,年輕的神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可他還是抬起頭,盡己所能表現出他的勇敢。
“我不是想來問這些的。”
他說:“我是來探聽我的朋友。”
“他哪里都不在,不在時間里,也不在世界里。”
她們說:他在你那里。”
即便年齡尚小,洛基也能很迅速的意識到,這一定是一個關鍵的隱喻。
那些能夠看清未來的神似乎都喜歡搞這些模模糊糊的東西,就像是父神奧丁曾經楔進樹里的寶劍格拉姆——在最初,沒有人知道這把劍最后的命運是屠龍。
但線索到這里就斷了,但洛基幾乎能夠想象,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將這些故事錄制進了水晶球。他猜想母親應該擁有一些能夠將信息保存下來手段,就像是塞爾溫能夠在世界的里側一直保持自己的神秘特性,成功躲避到了現代社會一樣。
現在命運的三女神早已經和世界樹一起消失,他自然已經沒有了和她們對峙的機會,洛基掏出口中的諾倫之石,這塊擁有特殊力量的石頭成為了那三位女神留給自己的最后遺物。
……他應該用這些東西做什么?
塞爾溫不在任何地方,這句話在當下自然很好理解,他漂泊在世界的外面,任何對宇宙內部的觀測都無法捕獲到他;但后半句卻仍舊是個謎團,洛基原地猜想了半天,都不覺得自己能有什么辦法讓對方突然出現。
能夠干涉平行宇宙的第一法是全世界至高的幾種神秘之一,想要抵達如今塞爾溫所在的位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成為類似寶石翁澤爾里奇的第一魔法師。
征服者康做過那么多的努力都未能成功,洛基不覺得自己有能力踏上那條路——更何況,這聽起來就很反派,一定是一條和老洛基所選擇的方向類似的邪路。
但那三個女人肯定不會說廢話,她們是世界樹的終端,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個人好惡,只會公正地回答他人的提問。
他現在手頭擁有諾倫之石,一個由童年時期保存到現在的水晶球,一個裝有常用煉金物品的魔法口袋,以及耶夢加德不那么靠譜的承諾……盤算著自己能夠調用的資源,洛基越想越覺得不靠譜。
就在這時,他的窗子突然被敲了兩下。
洛基拉開窗簾,就看到索爾一只手旋轉著自己的錘子,像是個人形的大塊頭直升機一樣盤旋在他的窗外。
妙爾尼爾在他的手中被轉得呼呼直響。
洛基:“……”
這畫面真是蠢到家了。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總是像這樣邀請自己前往各種地方,比方說亞爾夫海姆的森林,又比方說穆斯貝爾海姆的冒險,但這都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拉開窗戶,向對方下逐客令:“事先說好,我沒什么時間來陪你浪費。”
“嗯——瓦爾基里和四勇士們都跑去原本世界樹所在的位置換防了,他們說那里人手足夠,我不在那兒也沒關系。”
索爾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向他的兄弟努力斟酌著詞句:“所以他們就打發我來看看你。”
“……什么?”
他感到有些意外:“阿斯加德未來的新王對我有什么指教嗎?”
“當然不……我是說,雖然不知道你打算干點什么,但我說不定能幫上些忙。”
索爾說著,將整個人擠進了窗戶,他那把從不離身的錘子也被收了進來。
他將妙爾尼爾放在桌面上,對洛基指了指。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想要這個?現在可以借你用。”
話音剛落,他就挨了對方一刀。
第 112 章
雖然已經很習慣挨打,但索爾還是覺得他這刀挨得很冤。
“我又做錯什么了?”
他大聲為自己申冤:“我只是想幫你點忙——”
“我可從來沒有想過會被你這樣幫忙。”
洛基冷笑了一下:“你以為我什么時候拿得起這個?你是特地趕來嘲笑我的?”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嘗試拿起妙爾尼爾。
索爾當初被奧丁剝奪神力放生到地球上的時候,他就曾經短暫地試圖占有這把神造兵裝,在此之前也已經有過數次嘗試,可無論哪一次都沒能成功——這把錘子上所附著的是因果律層面的規則,洛基曾經一度猜測,一定是索爾的思維太過簡單,才能夠通過這上面的法術檢定。
而現在的他早就已經學會了不要在某些方面自取其辱——盡管很不愿意承認,但每個人都擁有自己擅長或不擅長的地方。
“為什么不再試試看呢?”
索爾的表情卻顯得很樂觀:“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拿起這把錘子,限定條件只有這個而已——我覺得你現在已經稱得上是個英雄了。”
這很主觀,洛基想,而且索爾說話一貫不靠譜。
但妙爾尼爾就這樣放在自己的眼前,而且索爾還是很快樂地鼓勵他,似乎是想要將自己的武器也和他的兄弟一起分享。
“……就算我真把它拿起來了,你之后打算用什么?”
洛基十分狐疑地看向索爾,總覺得對方的這張臉上仿佛藏著陰謀:“你總不能去和你的敵人貼身肉搏吧。”
“我會的武器很多,就算不用錘子也沒什么要緊的。”
索爾笑了一下:“而且最近有人建議我試試用斧子……這個暫且不提,反正是借給你用,而且我覺得你也不太會經常用錘子來戰斗。”
……這確實,洛基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覺得他自己整個人的畫風都要跟著跑偏了。
阿斯加德的王位是這樣,妙爾尼爾也是這樣,他似乎總是在追尋一些本就不適合自己的東西,即便有朝一日短地得到了它們,也只會讓周圍的所有人看出自己的局促和捉襟見肘。
但索爾還在笑瞇瞇地等著,對方的表情實在太有欺騙性,于是鬼使神差地,洛基緩緩走向自己的書桌,朝著那把已經看過幾千年的雷神之錘伸出手。
他握住錘柄搖晃了一下,開始向上用力,而這把神造兵裝就像是牢牢焊死在他桌子上一般紋絲不動。
洛基:“……”
他松開手怒視著索爾,如果對方今天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就要把他扎成刺猬。
索爾看上去卻像是比他還要更著急一點。
“史蒂夫吾友可不是這么說的……”
金發的大塊頭緊張回憶起自己在復仇者聯盟基地里和他的地球朋友們交談的內容,嘗試為自己辯解:“我當時在中庭也有一段時間拿不起來妙爾尼爾,或許你要先發自內心地相信,自己配得上且正需要這把武器。”
“你的意思是,我覺得我自己配不上?”
“……”
索爾從尖塔的塔頂被扔出去的時候,肩膀上插著一把匕首,屁股上插著另一把。
洛基深吸一口氣,重新把窗簾拉上,開始在心里暗罵自己也有點不正常——他一定是腦子有問題才會聽信這蠢貨所出的餿主意。
索爾的到訪莫名其妙,而洛基思考再三,也想不明白過去的自己究竟給他出了怎樣一個謎題——“不在時間里,不在世界中,而在自己那里”。那三個女神從來不說廢話,他很確信這句話一定會有關鍵的意義,卻完全猜不出方向。
畢竟塞爾溫臨走的時候,并沒有特地給自己留下過什么東西——一切都顯得那么倉促,在世界危機的推動之下,他像是匆匆忙忙褪去了人類的皮囊,以一幅急切切的態度奔赴了世界的外側。
他們在神秘學上確實存在一定的聯系,神與信徒的關聯雖然因為“藥勁過了”而變得淡薄了一些,卻自始至終沒有被切斷。然而這種關聯尚不足以讓他精準將對方定位,更不可能讓已經升格為更高層次的生命重新降維。
你能想象霍古斯、奧舒圖和阿戈摩托重新變回一男一女和一只白老虎,再度脫離三位一體的抽象概念出現在人們的眼前嗎?那當然不可能,否則雅威只要披上一層人皮在梵蒂岡轉一圈,就能收獲數量拔群的現代信徒。
……她們就不能直接公開答案嗎?洛基懊惱地想,難道她們的愛好就是編個謎題來給別人猜,欣賞別人又痛苦又百思不得解的表情?真要是這樣的話,精神狀態也太扭曲了。
他在高塔上猜不出答案,而另一邊,人類們的生活卻仍要繼續。
恢復了久違的和平以后,這顆星球看上去并沒有產生更多的變化,原本用于聯絡沃克麥爾的員工被抽調往其他工作,托尼·斯塔克的空間跳躍監測裝置開發進度喜人,估估計不出多久就能成功監控到彩虹橋抵達地球時傳遞而來的能量波動。
阿斯加德也和幾千年前一樣平穩,目前最引人注目的大新聞就是新王不知何時的即位,但索爾本人卻表示,奧丁雖然年邁,但看樣子應該還能堅持個幾百年,他并不急于過早接管那個位置,而是想要在宇宙當中繼續歷練自己。
“你怎么現在還是這種想法?”
沃斯塔格痛心疾首,隱晦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高塔:“你難道就不擔心……噢,算了。”
“他要是真想要那個位置倒好。”
索爾很郁悶地說:“阿斯加德至少能有個很聰明的國王。”
對仙宮四勇士們而言的好消息是,洛基看上去并不想要那個王位。
但對索爾而言,這似乎又成了一個壞消息。他不僅對王位不感興趣,也不在意過去所關注的一切——比方說無法拿起的雷神之錘,比方說象征王權的永恒之槍,以及在過去的幾千年里,一切他曾經試圖和自己爭搶的東西。
戲劇欣賞和閱讀仍就是他的愛好,但索爾敏銳地感覺到,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東西流淌出去,他的兄弟開始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
他無法判斷,這是否是一個好的變化。
當然,人都有過失戀的經歷,他當年被簡甩過一巴掌之后也切身地頹唐了一陣子,但整個宇宙當中有太多的戰場等待他去奔赴,心情蕭瑟過一段時間之后,索爾就重整了自己的情緒。
但洛基現在的表現又讓人很難將其界定為失戀——索爾作為旁觀者,甚至不清楚他們是否真的建立起過更親近的關系。
“我猜你可以出去轉轉。”
索爾推開圖書室的大門,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兄弟被從地面堆砌到天花板的藏書包圍在中間,那些書投射下來的影子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淹沒了:“我在宇宙里也有些喜歡冒險的朋友,可以介紹給你認識——不過你得先學會格魯特語。”
“從什么時候開始,你變得喜歡揣摩我的喜好了?”
洛基挑起一邊眉毛,語氣當中不乏揶揄:“這可不像你。”
“我是說,你總不能一直把自己關在這里——”
“我向來如此。”
洛基頭也不回,他的旁邊放了個水果托盤,里面擺著三個黃金蘋果,其中一個已經被啃掉了一半:“以前你們也不覺得這有多稀奇。”
確實,確實,索爾想,他以前也總喜歡將時間耗在圖書室里。
但……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堅持的話。”
洛基妥協道:“我會去別的地方逛逛。”
綠色的眼睛注視著索爾仿佛終于放松下來的背影,重新將目光挪動到書上。過于高深的法術在阿斯加德總不太受人待見,因此圖書室的這片區域很久以來就只有他自己會來借閱,里面夾了不少自己小時候看書留下的紙條。
世界的歷史早已經歷過量子記錄固定帶的自我修正,但洛基開始意識到,他確實留下了一些保存在時間當中的蛛絲馬跡。
比如書本當中的夾頁,和被時間法術特殊固定過的插畫。
“改變命運的方法不在我們這里,我們只編織既定的命運。”
三位女神垂下頭,一起注視著他自己:“詭計之神,你從我們這兒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洛基皺起眉頭翻過這一頁,他現在已經能夠心態非常平穩地直面這些貌似扎心的內容——這是想說命運女神做不到,還是“詭計之神”做不到?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芬布爾之冬是自己所帶來的地球寒冬,“諸神黃昏”已經在某種意義上實現了一大半……
他猛然站起身來,又去了一趟世界樹的所在原址。那里仍舊是一片重力環境異常的大空洞,瓦爾基里們騎著飛馬鎮守在這附近,再見到洛基之后,她們中的其中一位向他行了禮。
“我是今天在這里輪崗的奧特琳德。”
她說:“在不搭乘飛馬的情況下,您最好不要再接近這里的核心地區。”
“……別在意,我只是想來這
里散散步。”
洛基說:“不會掉進去的。”
來這種鬼地方散步?
奧特琳德臉上的表情寫著,你仿佛有那個大病。
但對方畢竟是王儲,于是她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側過身子給洛基長開了路。
整顆世界樹被連根拔起,洛基上下拋接著自己手中的諾倫之石,現在的他如果想盡辦法的話,應該也能短暫抵達塞爾溫所在的地方。冰霜巨人的血統能夠讓他直接暴露在真空環境之下也不會死去,全身上下遍布加護的話,他說不定能在極端環境里和對方一起慢慢喝完一杯咖啡。
……但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洛基隨手丟了塊石頭下去,覺得這個坑就和當時沃克麥爾的世界穿孔很像。有那么一瞬間,他突然覺察出了自己和老洛基的共通之處——長久以來,“想要什么”對他而言并不重要,畢竟他所竭力追尋的東西從沒有哪一樣能夠抓握在手中,詭計之神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句話幾乎像是刻在因果律當中的一個詛咒。
他沿著巨坑的邊緣行走,在兀爾德之泉的泉水底部發現了一片閃閃亮亮的東西。洛基將手探進水里摸索了一下,發現那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鱗片——有著圓滿溫潤的圓弧形狀,上面是熟悉的色澤。
那一瞬間,酸脹的情緒突然淹沒了他。
他早已經被這個人堅定地拯救過許多次。
一道綠光閃過,鱗片被變成了一小縷淺色的頭發,只要掌握一些置換類法術的基礎,這種高度流通魔力的載體本身就可以在各種狀態之間來回切換。
他將這縷頭發緩緩編進了自己的黑發當中。
“海姆達爾。”
洛基對著天空說:“送我去地球。”
第 113 章
“我要借幾樣東西。”
洛基一進門就對斯特蘭奇說道。
“借什么?”
“維山帝之書,阿戈摩托之眼,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有你那個斗篷。”
他毫不客氣地說道。
如果來者不是他的熟人,斯特蘭奇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會將其視作是對至尊法師顏面的挑釁,直接動手把對方叉出去。維山帝的三樣至寶一上來就要被借走兩樣(而這很有可能只是由于生命法庭之杖不在他的手上),這簡直是騎在至尊法師的名譽上對其梆梆兩拳。
“這是什么新型的冷笑話嗎?或者是你某個惡作劇的前奏?”
“……很遺憾不是,我確實是來向你借這三樣東西的。”
洛基說:“你們這類法師的存在形式讓我有了些新的思路。”
斯特蘭奇本人雖然天賦和魔力水平絕佳,但也畢竟只是個現代地球人,如果單憑他自己,其實很難和多個維度的未知敵人相抗衡。但他們這類秘術師能夠通過構建魔力通路來汲取維山帝的力量,就像是隨時隨地連接著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充電器,讓他們能夠擁有相當驚人的實戰效果。
“你也想借用維山帝的力量?”
斯特蘭奇沉思片刻:“雖然理論上也可以……但這意味著你要簽下和我們同等的誓約,永遠使用這份力量保護地球。”
雖然阿薩神在許久之前就和地球人有過承諾,他們保持著北歐神信仰,而阿斯加德人會始終庇護九界,但這種協議畢竟是自上而下單方面的,其實沒有什么強制性,和斯特蘭奇所說的這種誓約自然無法相提并論。
但洛基搖搖頭,說他自己就是一柱神,力量的源流始終來自他本身,并沒有打算借助其他神的力量。
“那你拿這些干什么?”
“阿戈摩托之眼具有撬動時間的力量,我想利用它來建立時間線上的映射,借用我自己過去和未來不同時間節點當中的魔力。”
洛基解釋道:“我的壽命比你們人類長很多,碎片化的閑暇時間自然也會多出很多,把這些時間節點上的魔力利用起來,就會是一筆很可觀的數量。”
理論上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如果是我猜想的那個目的——單靠這些魔力的話,恐怕還不太夠。”
斯特蘭奇看著他:“不管你收集到的魔力再怎么多,都只不過是宇宙級別的神秘,法術最為基礎的原則就是,低等級的神秘無法對更高等級的對魔力生效。”
確實如此,洛基沒有否認。
但他還有別的辦法,理論上只要能夠向無限多個平行宇宙里汲取力量,他就有概率實現一個跨越世界級別的偉大儀式——
“等等。”
斯特蘭奇打斷了他:“我不是不想借給你阿戈摩托之眼……好吧,我就是不太想借給你,但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的行為和精神狀態已經很糟糕了?”
洛基感到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他覺得自己邏輯清晰,頭腦理性,手握從過去傳遞而來的鑰匙,只差解開密碼門的最后一環。
“你變得有些像是……你的那個變體。”
斯特蘭奇忍不住告誡他:“我們成為秘術師的第一步,就是要學會有限度地汲取力量。人類的魔術回路承載能力有限,使用過于龐大的魔力聯通自身,只會招致毀滅的結局——我知道你是神,先聽我說完。”
他看著洛基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算神也擁有屬于自己的極限,那些你的下場……你已經看到了。”
他從已經衰亡腐朽的宇宙當中而來,想要為自己垂垂暮年的世界重新注入生命力,但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某個更大計劃當中的一環,以生命為代價的拼死一搏如今看起來像是個悲慘的笑話。
斯特蘭奇的同門當中不乏有人為了追求過量的力量而投身于黑暗象限,對他而言,力量本身就是需要被嚴格監管的洪水猛獸。
“很遺憾,雖然你說得也有道理,但這件事我非做不可。”
洛基說:“你有沒有意識到,現在你其實是在做夢?”
現實世界里,洛基的眼睛當中有光芒閃過,他伸手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綠色掛墜,身后的至尊法師正垂著頭坐在靠背椅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所以每次見你來至圣所我都神經緊張。”
斯特蘭奇的聲音從側前方傳來,而洛基猛然回頭,原本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著下巴的法師已經化作光粒消散而去:“說實話,我很能理解你的目標,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場上或許也會做出類似的事……但很遺憾,我現在是至尊法師,因此我的答案仍舊是不能。”
洛基手中的綠色寶石掛墜輕飄飄地飛回了斯特蘭奇手里,后者定睛一看,卻發現掛墜在他的手中變成了一片輕飄飄的岑樹葉。
“天賦不錯,但經驗太差。”
洛基出現在房屋的陰影之下,彎起嘴角:“不論你信不信,我都可以向你保證,我會慎重地使用阿戈摩托之眼。”
法師之間的交鋒往往充斥著詭譎狡詐的套路,斯特蘭奇微微睜大了眼睛。
“其實原本不用這么著急。”
洛基說:“神與龍都是壽命漫長的生物,我總能用一兩百年的時間慢慢想出辦法,比如等到世界樹逐漸恢復,三女神的功能初步復原……從她們的嘴里多少能問出點有用的東西。”
“那么你為什么現在來搶阿戈摩托之眼?”
斯特蘭奇擺出警惕的姿態:“每一次你想做出類似決定的時候,都是一場麻煩的開端。”
“你現在的態度就是我的理由之一。”
洛基語氣很輕松地說:“雖然我不清楚這種影響究竟是只改變了米德加德,還是會像病毒一樣擴散到各種地方——”
他剛想要踏出至圣所的大門,加注在身上的重力水平就突然增加,將他整個人牢牢定在了原地。
怎么還有后手?洛基驚愕回頭。
“我
恐怕無法放任你就這么離開。”
斯特蘭奇沉聲說道:“除非你告訴我,你口中的‘這種影響’究竟是什么。”
*
最初那一點不協調的地方,是塞爾溫那張辦公桌的蒙塵。
布里克街的至圣所并非是洛基抵達地球的第一站,事實上,在擁有斯特蘭奇所給予他的懸戒以后,它可以自如地前往地球上的大部分區域。
而很通常地,他會去學校里看看。
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的校醫向來是個工作強度極高的職業,塞爾溫曾經所在的那個辦公區又大又明亮,即便他后來不再在這里任職,查爾斯·澤維爾也一直都給他留著一份位置——那里后來經常被洛基占據用于戲劇創作。
他所主筆的新話劇熱度和網絡噱頭都極高,甚至最后還因此而收了一筆稿費,比索爾當時在地球上為復仇者們打工所獲得的薪水還要多一些。
孩子們歡呼雀躍地來恭喜他,洛基原本心情也還不錯,伸手撐了一下那張桌子,卻發現手指肚的下方有一層薄薄的灰。
他的動作稍稍一頓,隨后神色如常地問候這些學生:“你們現在還有學生需要塞爾溫的那種治療嗎?雖然沒有辦法提供同類的藥劑,但阿斯加德應該也能準備一些有用的替代品。”
大家“啊”了幾聲,注意力集中在藥物上,先是感謝了他愿意幫忙的這份心意,隨后又有幾個人表示要和老師商量一下。
洛基看著眾人離開的背影,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隨手劃了劃,互聯網上關于這部話劇的考據黨仍舊不少,但細分方向卻已經有了變化,大多數人都很認可的主流觀點是,另一位主角一定是傳說諸神黃昏當中啃噬世界樹的尼格霍德。
考慮到地球的北歐神話確實是這個風格,順著這條思路去猜測當然也沒什么問題……
“太感謝了。”
漢克·麥考伊感激地說:“我們這兒有許多孩子都在承受著藥物試驗所帶來的后遺癥……”
“你還記得之前那些‘藥物’是由誰來提供的嗎?”
洛基打斷了他。
“呃,我記得,是您的一位朋友——”
藍色的大塊頭在表達了一連串的感激和謝意以后離開了,洛基注視著對方的背影,神色逐漸冷靜起來。
他們的記憶沒有出現問題。
至少現在還沒有。
又試探過幾個人之后,洛基開始確信,這些地球人們對于塞爾溫的關注度和固有印象,開始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消退銳減。
如果強行勒令他們去回憶,或者對地球人使用記憶探知的法術,就會發現他們的記憶其實并沒有出什么大問題——只不過就像是沒人會在意電影當中匆匆而過的群眾演員那樣,他們會將塞爾溫相關的事情放在一個“無需主動回憶起來也沒關系”的區域。
一個樸素的生物學常識是,人類的大腦是擁有記憶曲線的。
缺乏記憶點又不太容易被提起的東西終有一天會遭到遺忘,而恰好因為種種原因,塞爾溫在米德加德所留下的痕跡本身就不多。洛基十分確信,如果再過一段時間,那些忙碌于各自生活的地球人很快就會將他們曾經的友人拋之腦后。
英國,倫敦。
埃爾梅羅二世抽完了一整支雪茄,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我就記得那些高難副本肯定不是我自己一個人帶著學生們刷完的……”
當年一起在絕本里坐牢的肯定還有一個人,更何況對方的帳號還老老實實地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郵箱當中還留著不少對方留下來的信件,從語氣來看他們曾經關系相當不錯——至少和時鐘塔那種爾虞我詐的表面熟人截然不同。
但這些如山的鐵證竟然無法在他的心里喚起一絲波瀾。
“我只是個很普通的魔術師。”
埃爾梅羅二世用這句話開了頭。
洛基剛想皺眉,以為他是想要推脫,就聽見眼前這個中庭人說:“……所以像我們這樣的人,很難抵抗世界意志所施加的影響。”
“你想表達什么意思?”
“按照你的說法,那一位,呃——塞爾溫先生,我們曾經是關系不錯的友人。”
埃爾梅羅二世顯然也看過最近十分熱門的那個話劇,很順利地接上了他們在千年之前的冒險劇情:“他作為神代出生的人類,在世界的里側以長時間沉睡且極少外出的狀態跨越了漫長歲月,直到近幾十年里才和世界的外側逐漸有了交集。”
在數千年的時間里,地球早就已經建立起了以人類作為星球靈長的新秩序。這顆星球不再是眾神的后花園,人類這一生物的絕大部分也早已經成為了不擅長溝通魔力的物種。
神秘衰退,科技昌明,這是人類群體的意志所選擇出來的一條路。就像是沃爾松格家族最終以滅亡告終一樣,大部分延續在這顆星球之上的神秘最終都迎來了凋亡的結局。
比方說擁有紅龍血統的亞瑟王,曾經追求永生而未果的東方皇帝,所羅門歸還了雅威所賜予的戒指,龍和精靈們在公元元年之前就幾乎全部退回了星球的里側。
沒有來得及回歸里側的巨龍阿爾比昂,其尸體變成了綿延數公里的靈墓。
“對于現在的地球而言,塞爾溫是已經不能夠長久停留在外側的異物。”
埃爾梅羅二世果然當慣了教師,對洛基講出了一連串的比喻:“就像是皮膚當中被不小心扎進去了一根小刺,最后誘發了局部炎癥一樣——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避免這種結果而產生的自我修正。”
“在地球魔術師們所構筑而成的學說里,我們會將這種力量稱之為抑止力。”
洛基自然也聽說過這個概念,雖然已經將自己身為人類時的大部分精力忘了個一干二凈,但僅憑著殘存到最后的直覺,塞爾溫之前一直在有意地減少自己的外出頻次,防止自己在世界上留下太多容易被察覺的痕跡。
而現在,他已經升格成為了更高形式的生命,世界也會“自發地”淡化他所留下的軌跡和影響。這個過程雖然看起來有些主觀,但就像是人類喜歡將黑洞的引力描述成吞噬周圍天體,他們總愿意用和自己五感相關聯的詞匯來描述和探索這個世界。
就像是用波和粒子來共同描述光。
“雖然不太好理解,但你可以單純將其視作是一種類似于阻尼(Damping)物理現象。”
這位君主如是說。
洛基深吸了一口氣。
他理解這些現實,但不太愿意接受。
“我沒有受到影響,是因為阿斯加德和地球相比,屬于神秘程度更高的區域?”
“不排除有這種原因,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你和對方的聯系比起其他人更加深厚。”
埃爾梅羅二世喝了口茶,晃動的茶杯當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除此之外,神本身就比人類的性質更加穩定,也難以動搖……”
“——但還有一種更加糟糕的可能性。”
雖然曾經以人類的身份誕生,但對于地球而言,摻雜了龍之要素的塞爾溫是會被排除在世界表側的外物。
如果將這個理論繼續放大,塞爾溫雖然出身于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但如今的狀態已經無限接近于擁有了“平行宇宙的同一性”,他在平行宇宙當中并沒有像是洛基或者埃爾梅羅二世一樣的變體,也就是說,他用一種極為特殊的形式成為了“至上的唯一”。
“他會成為永遠游蕩在世界外側的生命。”
埃爾梅羅二世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呆愣的洛基:“而對我們的世界而言,他也已經是干涉力度過大的“異常事項”了。”
成年的龍會離開他們誕生的地方,離開沃克麥爾飛向宇宙,擁抱屬于自己的漫長時間和冒險。
洛基突然回想起對方所說過的話,在沃克邁爾等待的那段漫長時光里,他一定放飛過數不勝數的龍,見證過無數次這樣的離別場景。
對于現在的塞爾溫而言,他們的這個世界是否還是那個令人懷念的故鄉?畢竟這樣的故鄉似乎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美好的回憶,雖然空有漫長的生命,但他其中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等待,而在那等待的盡頭,就像是轉瞬即逝的流星一樣,他們經歷過一場還算不錯的冒險,隨后就又轉頭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不想接受這個結局。”
洛基說。
時間回到現在,洛基站在重力魔法陣的正中,綠色的眼睛直視著斯特蘭奇。
“這就是我作為他的神,所應該做的事。”
第 114 章
“神殿”是比魔術工房更高一級的概念。魔術師往往能夠依托靈脈構筑出只屬于自己的工房,在這里,他們的固有法術能夠得到大幅度強化,用現代化的詞匯來比喻,就像是一座獨屬于自己的軍事要塞。
能夠擁有紐約圣殿的管理權限,意味著斯特蘭奇能夠在這里短時間內獲得與眾神相抗衡的力量。
數倍的重力加注在自己的身上,洛基的斗篷直直向下墜去,頭頂的金色鹿角盔也變得異常沉重,讓人連轉動一下脖子都顯得很費力氣。
他現在還可以用洛倫之石逃跑。
看著斯特蘭奇一步一步走過來,洛基在心里很冷靜地思考:得罪米德加德的至尊法師確實是件麻煩事,反正他只用一段時間,很快就能還回來。
如果兩個人就在這里動真格開始交戰,說不定會把那群地球的復仇者也引過來。當然,他不覺得眼前的二流法師會對自己下死手,但世界一直對人類的模因污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現在也說不清楚。
多少有賭的成分在,洛基曲起一根食指,悄聲在空氣當中畫下一個盧恩符文。
就在兩人間距僅剩半米的時候,斯特蘭奇嘆了口氣,解除了法術控制。
“這不像是你一貫以來的風格。”
他說:“而且我現在也隱約覺得,自己的認知好像出了什么問題。”
作為阿戈摩托之眼的守護者,相較于其他地球人,斯特蘭奇對于時間和世界的變化也要更敏銳一些。
他伸手探向洛基的肩膀,先是用法術將那條綠色的披風變消失,隨后示意他背后的魔浮斗篷趕快過去幫忙。
那條紅色的煉金生命有些羞怯又好奇地向著洛基掀起自己一交,打了個招呼之后十分順從地披在了他的背上——從斯特蘭奇接任至尊法師開始,他們兩個就一直形影不離,這幾乎稱得上是他身為至圣所執掌者的象征,形象固定得就像是鋼鐵俠的那身鐵皮。
“我不知道你要做的事究竟有多危險。”
斯特蘭奇偏過頭:“但這多少能夠給你提供一些安全方面的保障。”
擁有這兩樣寶物,幾乎就像是將至尊法師的身份奪走了大半,斯特蘭奇語氣不算友善地提醒他,“不管打算用這些東西做什么,抓緊時間。”
看到洛基還愣在原地,他又補了后半句。
“——不會還在等著我教你怎么用吧?”
那當然不可能!洛基將裝有阿戈摩托之眼的寶石掛墜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套著懸戒,看上去幾乎要稱得上是一個編外的秘術師了。
他只是有些驚訝,原定當中的爭執并沒有出現,他本以為想要帶走卡瑪泰姬的至寶,多少要付出些代價。
然而一切都比想象當中的要順利。
虹膜異色的秘術師很認真地開口。
“我猜并不是所有東西都會被抑止力抹除掉。”
他說:“就算我對……對塞爾溫的印象開始變得不那么深刻,但并不代表我沒有經歷過去所發生的一切。”
他們曾經幾度拯救世界,為人類的命運、星球的命運和世界的命運來回奔走。
“我認為我們已經算得上是朋友了。”
*
回到阿斯加德時,洛基還在心里反復回味著這句話。
在很遙遠的過去里,索爾經常會強行帶著他和自己的朋友們一起玩耍。大家的年齡都相仿,其他小孩子們所喜愛的東西也很接近,每人一把訓練用的木劍,相互扮演戰場上的指揮官和士兵就能在空地上一起笑鬧很久。
洛基本人自然不愿意摻和進這種充滿著塵土和汗水的粗野活動,然而奈何索爾每一次都會把他叫上,拒絕的十次里難免會耐不住他的堅持而參與一次,即便這一次的結果多數以后悔告終。
那些人因為索爾而聚集在一起,沒有人是他的朋友。索爾堅持這么做,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哥哥,單方面認為自己天生就應該有“保護身體更孱弱的兄弟”的責任。
他甚至頗具創造精神地開發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戰術,比如把自己像是裝在投石車里的石頭一樣扔出去,以及讓他扮演重傷員騙過敵人的“喊救命”游戲——很地獄笑話的一點是,這個難得有詭計和騙術氣息的玩法其實是索爾發明出來的。
童年的時光像是河水一般潺潺流走,洛基不是沒有質疑過這種現狀,但最終時間又讓他學會接受現實。
甚至于就在斯特蘭奇開口之前,他都從未想過會有地球的法師向自己報以近乎于友誼的善意。
塞爾溫,他在心里重新默念這個名字,排除掉漫長的等待時間之后,他在這個世界上活動的時長實在太過短暫,可就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卻已經送給了自己太多東西。
洛基一步步走向金宮,過去每一次面見奧丁都會讓他很有壓力,可唯獨今天,他每向前走一步,都好像有勇氣從體內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
奧丁身披甲胄,坐在殿堂最高的那個位置上。他用僅剩的一只眼睛注視著走向自己的養子,看著對方的模樣和表情,就會讓他恍然生出“自己確實已經上了年紀”的感慨。
……確實也挺奇怪的,前幾年看索爾的時候,還覺得應該把他丟到地球上多接受接受教育,從那時到現在也不過數個地球年,他就已經能夠從自己的小兒子身上看出成長。
“……父親。”
洛基向他行禮。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但動作平穩。從墜下彩虹橋到如今堂堂正正地站在奧丁的面前,他已經成功走完了一段漫長的旅途。
阿斯加德的金宮是他出發的地方,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我想要借用岡格尼爾。”
洛基說。
“噢?”
奧丁撐著下巴:“你要知道,這可是阿斯加德王權的象征。”
“我知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意味著你有意涉足新王的權柄?”
“……”
盡管心里清楚這是明知故問,洛基還是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我只是想把塞爾溫從世界的外面帶回來。”
“這可不比成為阿斯加德的新王更容易。”
奧丁客觀評價道:“僅憑現在的你,還有段距離。”
弗麗嘉站在奧丁的身邊,明顯想要暗示他什么,接觸到自己小兒子的視線之后,又放下心來保持了沉默。
“所以我才想來借岡格尼爾。”
洛基回答:“永恒之槍的材料是世界樹的枝干,這是現在宇宙當中僅存的、與世界樹同源且具備自演算功能的神造兵裝。”
它在世界的外側能夠有效起到定位的作用,尋找到那些用于牽引的、“纖夫的纜繩”。
“我可以把它借給你,但還有一個條件。”
奧丁向前一伸手,妙爾尼爾就被握在了他的手中。他將手里的雷神之錘拋擲在洛基的面前,錘柄朝上,上面篆刻著一層熟悉的如尼文——他曾經千百次注視過這個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拿起來的武器。
“去證明你自己,配得上王的武器。”
齊格蒙德曾經從樹中拔出寶劍格拉姆,亞瑟王舉起石中劍,索爾與妙爾尼爾千百年間形影不離。
洛基的心跳急促起來,似有所感般,索爾從不遠處大踏步地跑過來,恰巧看到自己的兄弟正在如臨大敵地看著那把錘子。
他的模樣和平時有些不同,脖子上佩戴著陌生的掛墜,而身后裹著鮮艷的紅色斗篷。
真糟糕,索爾想,早知道會有現在這一茬,他當時就不應該讓洛基去嘗試舉起妙爾尼爾——信心也是使用這種神造兵裝時很關鍵的一環。
“……父親!”
索爾說:“現在用這種方法來測試不太公平,畢竟我前幾天才——”
他還想要替洛基來爭辯些什么,然而一道魔力的波動閃過,索爾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
禁言術……他只能更加焦急地沖著渾然不覺的洛基使眼色。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年輕的神向著妙爾尼爾的方向一步步走去,那是他過去千年里都沒能拿起的東西。洛基猜想,或許在無限多個平行宇宙當中,會有某一個自己的變體像是索爾那樣舉起這把錘子,或許他會更早地得到眾人的信賴,度過和自己不同的漫長生命。
平行宇宙的數量有無限多個,于是詭計之神也擁有了無限種可能。
““詭計之神”永遠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預言本身也是一種有魔力的話語,埃爾梅羅二世說。人類通過各種手段對未來進行計算,只能夠像是盲人摸象一樣測算出一些片段和不完整的囈語,就像是你會注定帶來的芬布爾之冬。
“你始終是詭計之神。”
索爾也曾經對他說過:“但你可以做到更多。”[1]
——他早該知道的,那么多的暗示和隱喻拼湊在一起,讓洛基從過去的那個自己手中接過答案。命運并非全無改變的可能,至少塞爾溫已經用自己的無數次行為證明了這一點,那么他也一定可以。
脖子上掛著的阿戈摩托之眼逐漸發出亮光,生動得就像是洛基綠色的眼睛。他彎腰伸手,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做得無比鄭重,握緊妙爾尼爾的錘柄,隨后向上提了一下。
……很輕。
本以為這種能夠一下子敲開一座山的武器,一定會非常沉重……原來索爾平時都是在用這么輕的武器在戰斗嗎?
“洛基!”
索爾從遠處跑過來,狠狠給了自己的兄弟一個擁抱,甚至比他本人表現得還要興奮:“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到,我就知道!”
奧丁有些欣慰地注視著眼前的兩個兒子,將手中金色的長槍交了出去。
洛基被對方拖拽得東搖西晃,臉上的表情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他一只手提著索爾的戰錘,披著至尊法師的斗篷,口袋里藏著命運三女神所留下的諾倫之石。那把永恒之槍被他像是拐杖一般握在手里,也跟著索爾的動作而搖搖晃晃。
在那個復仇者們聚眾喝酒閑談的晚上,他就曾經開口講述過自己的謎面——詭計之神擅長從別人那里奪取東西,卻并沒有什么真正屬于自己。
所以謎底也很簡單。
他要——
“耶夢加德!”
洛基轉過身,快步走向窗邊,向著窗外喊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幾分鐘之后,天空當中傳來悠遠的回音。
漆黑的巨龍將阿斯加德的整片天空都徹底遮蔽,它接連縮小了自己好幾次,才勉勉強強讓頭部探向金宮的窗戶。
“把我帶到世界的外面去。”
洛基對他說:“跟著岡格尼爾的指引,把我帶到賽爾溫的身邊去!”
瞬膜迅速掃過眼瞼,看上去就像是巨龍眨了眨眼睛。
索爾完全沒聽明白他們“父子兩個”究竟交談了些什么,畢竟龍話實在是門他沒學過的艱澀外語——只見洛基伸手撐著窗臺,用一種十分不體面也不穩重的動作翻身跳了下去,隨后被這頭巨龍一口吞掉,向著遙遠的方向迅速離去。
龍帶著他在星間飛行,下潛入虛數空間當中又再度上浮,幾番跳躍之后距離就已經走出了很遠。口袋當中的諾倫之石發出微弱的亮光,在他們抵達世界邊境的時候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耶夢加德沒有剎車,迅速通過諾倫之石創造出來的世界裂痕。
隨后洛基睜開了眼睛。
他被魔浮斗篷包裹在其中,墜入了一片遼闊又空曠的空間。
第 115 章
沒有光亮。
洛基伸出手在在眼前晃了晃,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他仿佛被浸泡在了某種吸光材質當中,下意識地,洛基打了個響指,試圖撬動魔力照亮周圍的環境,可綠色的光芒只在他的手指尖閃爍過幾秒鐘,就徹底暗淡了下來。
不同的宇宙當中有著截然不同的物理法則,洛基回想起斯特蘭奇在臨走之前的叮囑——說不定在某些世界里,他們所有人都只是一些扁平的紙片人。
而現在,洛基更加切身地理解到了“物理規則不一致”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有口袋當中的洛倫之石煥發出暗淡的光亮,照亮了自己周圍的一小片區域。洛基睜大眼睛打量著四周,他的四面八方都感受不到重力的存在,大氣壓力水平和含氧量更是無從說起——如果不是神多半擁有使用神核魔力來替代呼吸的機能,他出現在這里的一瞬間估計就已經當場暴斃。
周圍的空間逐漸變得粘稠,他像是飄蕩在一片漆黑的海里。幾秒鐘之后,洛基開始感受到自己在緩緩上浮,黑暗當中,有巨大的鱗片將他托舉起來,仿佛是童話故事當中只有手掌那么大的妖精被捧在手心。
……明明他自己才算是冰霜巨人來著,洛基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
很意外地,雖然身處在完全異常的空間當中,視野也被徹底剝奪,可他卻感覺不到多少恐懼。斯特蘭奇的紅色斗篷安靜地裹在自己身上,他伸手向周圍探去,能夠摸到光滑如同弧形鏡面一般的冰涼鱗片。
從尺寸上來講,這個體積應該和龍神法拉戈爾不相上下了。
強烈的視線投注過來,帶著令人難以忽略的“被注視感”。洛基有些緊張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毫無疑問,永恒之槍將他導向了正確的方位——更令人擔憂的是,現在的他是否還能夠和塞爾溫進行正常的交流。
龍在黑暗當中靜默地緩緩游動,視線自始至終都將自己牢牢鎖定。洛基清咳了一下嗓子,打算用最平常的語氣向對方打個招呼,沒想到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他猜想這是缺乏空氣介質的緣故,第二次發聲的時候帶了些魔力進去,卻仍舊沒能成功。
這讓他總算多了些慌亂。
——他為什么這么安靜?
是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還是這片環境本身就會吸收聲音?
反派酒吧原來是建立在這樣的地方嗎?洛基的腦海當中飛速思考,之前一開門就會看到門外是一片漆黑,他還在猜想世界與世界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的一片區域。
好在,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神與信徒之間建立起來的那一絲聯系仍舊有效。
“賽爾溫?”
他問:“這是哪里?你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
聲音很清晰,可又太小了,像是在空曠寂寥的群星之間,有人發出了低聲的呢喃。
沉默的龍反應了好一會兒,像是從一場迷茫的長眠當中悠悠轉醒。
“這里是世界的間隙,連法則都尚未被徹底界定的場所,連通著無數平行宇宙的更高維。”
聲音沿著魔力的通道被強行灌注進腦海,對方所說的不是通用語,也不像是耶夢加德所講的龍話,但洛基就是能夠聽懂對方所表達的含義。
“用你們的詞匯來描述,也可以認為這里是一片近乎于無限尺寸的虛數空間。”
那么他現在所在的狀態應該接近于虛數潛航……來不及思考在沒有證明保護的情況下進行虛數潛航是怎樣高危的找死行為,洛基立刻問道:“塞爾溫,你現在狀態怎么樣?阿斯加德一直都沒再收到你的消息,我——”
他停頓了一下。
“我很擔心你。”
也很想見你。
“……”
一段沉默。
只要自己有心,詭計之神就是整個阿斯加德最擅長活躍空氣帶動聊天氛圍的那個人,可在這片尷尬的沉默當中,洛基卻難得感到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直到新的聲音再度在腦海當中響起。
““塞爾溫”是構成我的內容當中,被整合的一部分信息。就像是你們會將心臟稱之為心臟,眼睛叫做眼睛,但心臟和眼睛都無法取代和定義你這個完整的個體。”
不知道是否是不同語言所造成的翻譯障礙,洛基覺得自己理解對方所說的話都變得有些困難。雖然這一切早有預料,但洛基還是不可抑制地沮喪了起來。
“……那我現在應該怎樣稱呼你?”
“尼格霍德。”
對方說。
按照他對自我的統合定義,用于錨定自身的那個全新詞匯,以洛基能夠理解的語言進行重新編譯,生成的名詞是“尼格霍德”。
北歐神話當中,啃噬了世界樹的邪龍。
這不應該,洛基想,命運總是會以詭譎的形式來向人開玩笑。
巨龍很有耐心,又或者在這片空無一物的地方,倘若擁有了用不盡的時間,每個人都會顯得很有耐心。它仍舊保持著之前的動作將洛基攏在一團鱗片的中間,只是偶爾會緩緩游動兩下,像是一個人伏案久坐的時候會微微調整坐姿。
“好吧,不管你叫什么……你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嗎?”
洛基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圍,仍舊是一片光芒照不透的黑暗:“一直待在這種地方,看起來也挺無聊的。”
“我們看這世界的方式并非是依賴視覺。”
龍的聲音比之前要變得更溫和一些,他開始向對方解釋,就像是生活在黑暗水潭里的生物往往會失去視覺一樣,在這片虛數之海里,他也在依賴著與人類時期截然不同的感官。在洛基眼中徹底黑暗的世界,只不過是因為他缺乏在虛數之海當中長時間生存的手段。
“而且。”
他說:“現在的我如果抵達你的世界,對于你和其他的原住民而言,都會成為一場無妄之災。”
龍是一種就連呼吸都會產生大量魔力的生物,某種意義上,他們的內部器官很接近于第一類永久機關。他的吐息會變成源源不斷的火焰,過于強烈的注視都有可能會將人變成石頭,由于對世界干涉力度太過明顯,已經升格為更上級生命的他,稍有不慎就會撼動整個世界原本走向的命運。
“所謂“行走的災厄”就是這個意思,無論對你還是你所在的世界而言,現在的狀態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黑暗當中,龍的聲音直接灌注入腦海。
“那你自己呢?”
洛基不太甘心,繼續追問道:“你自己怎么想?”
驀地,金色的、巨大的眼睛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那只眼睛實在太過碩大,表面簡直像是金色流淌的琥珀,足夠將整個人都能夠完整地倒映其中。洛基在那只微微發亮的金色眼睛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和他自己惶惑無幾的神情相比,龍的眼睛看上去平穩又寧靜。
在空曠的虛數之海中,在世界與世界的縫隙里,他窺見對方的眼睛。
“我沒有什么想法。”
龍說:“生活在哪里對我來說都差不多。”
……他怎么能這么說?
雖然對這種結局早有準備,但洛基仍舊難以克制自己心中的委屈。他們迄今為止所經歷的一切冒險,所誕生出的情感和曾經破釜沉舟的決心,都已經成為了構成眼前這條龍的一部分——很少的一部分,而不是構建出精神與靈魂的主體。
像是遼闊海面當中生出的一小片礁島,無法影響大海本身。
他一步步走過去,觸摸那顆巨大眼睛周圍的鱗片。遙遠的夢境當中,他曾經見到過塞爾溫成長成為巨龍的模樣,而現在就連這個名字都只會讓對方感到陌生。
尼格霍德,尼格霍德。
巨龍也在回望著他,小小的、來自某一個世界當中的、古怪的神。
他的身上掛滿了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那些亂七八糟的加護和祝福護送著他一路抵達了這里。龍的視野能夠窺見假象之下的真實,于是在他的眼中,能夠看見更多的信息。
強力的、幾乎刻進靈魂當中的變形法術將整個人徹底覆蓋,從神核到靈魂里都傳遞來復雜的情緒。明亮的情感幾乎要透出皮囊,像是被丟進熱水當中的一粒緩釋膠囊,如淵如河地逸散到周圍的空間當中,再像是樹梢上的水果香一樣被他嗅到。
有香味的靈魂幾乎要喚醒一點點他的食欲。
洛基注意到,那顆金色的眼睛又距離他更近了一些。
“那你以后要永遠生活在這片海里嗎?”
洛基問,喉嚨上下滯澀地滾動了一下:“哪里都不去?”
“這里很好。”
龍回答:“而且也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
他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等待,甚至已經忽略了等待這個行為本身所具備的含義。漂流在虛數之海的這段時間里,他大部分時候都陷入了半夢半醒的沉睡,那些肥皂泡一般轉瞬即逝的破碎夢境里,偶爾也會閃爍過一些奇妙的影像,比如沃克麥爾永遠盛放的花海,又比如以前的這個人。
“那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被捧在手心里的神問他,綠色的眼睛直視著金色的眼睛。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抵達這里,卻好像除了短暫地見一面之外,沒有任何額外能做到的事。
——我現在應該怎樣做,才能把你帶回去?又或者應該怎樣做,才能永遠留在你身邊?他們在漆黑的物質和時間之外的虛數之海當中飄蕩,陌生的情緒像是一把尖銳的匕首,深深楔進了原本牢不可破的靈魂。
龍的眼睛當中突然開始涌現出淚水。
眼淚在無重力的空間當中飄蕩,由于浸潤了魔力而煥發出微弱的光芒。
龍的眼淚是比血液還要稀少的材料。
它們是即便死亡也不會哭泣的生物。
“……你對我做了什么?”
腦海當中的聲音還在提問。
他感到了發自內心的疑惑,就好像自己的情緒也在被眼前這個人牽動。
面對這樣的質問,洛基卻無法立刻做出回答,全新的記憶突然出現在腦海里,讓他立即想起了接下來的思路和做法——龍的眼淚是最好的中合劑,足夠讓他完成原計劃當中的最后一步。
剛剛所爆發出來的情緒是完全真實的,所謂詭計之神,就是連同自己都能一并欺騙。
阿戈摩托之眼,永恒之槍,還有諾倫之石。龍的眼淚可以提取和中和這些神造兵裝當中的力量,而依賴這些被提純過的強大魔力,可以讓他的神核在原有的基礎上進一步升格。
洛基向漂浮在空中的淚水伸出手,在心里默念一個熟悉的名字。
從現在開始,他要短暫地變成“別的什么神”。
第 116 章
在抵達世界邊境之前,洛基曾經向耶夢加德問過一個問題。
“龍感知別人的情緒,是通過什么辦法?”
“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被擴張過的視覺和味覺。”
耶夢加德表示,龍的感官比大部分生物都要更加豐富和纖細。
雖然不同種類的生物之間往往難以共情,但在“觀察的精度”這一領域,龍擁有很優越的天賦與性能。
“沒關系,我還能感受到聯系沒有斷掉。”
洛基說,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只要他還能看清楚就好了。”
“……僅僅如此嗎?”
“這就夠了。”
洛基笑了一下:“不管變成什么樣,他總不能——”
綠眼睛的神伸出手,從腦海當中抽取出了某些仿佛云霧一般的東西。為了保證戲劇效果,他需要將他們的這段對話以及自己一開始的計劃封鎖起來,只有在“觸發了某些特定條件”之后才能重新復現。
“接下來也要對自己的思考習慣做一些精神暗示……嗯,稍微往悲觀的方向調整一點吧。”
他對自己下手的效率向來果決,立刻就開始編織起特定的盧恩符文。耶夢加德的腦袋上幾乎要冒出問號,他還只是太過年輕的龍,無法理解那種活了幾千年的神所擁有的千重套路:“……你這么做的理由是?”
“就像是米德加德人切洋蔥的時候也會流淚一樣。”
洛基說:“謊言必須要真假參半才有人信,情緒真的,一瞬間產生的絕望也是真的,那個時候他總不能……”
“至上的唯一和大部分龍都有區別,某種意義上講,他現在更接近于高維的概念。”
耶夢加德忍不住提醒他:“屬于人類的部分雖然存在,但那已經是非常微弱的一小部分了。”
“那就足夠了。”
洛基說:“我賭他不會無動于衷。”
“……”
微微泛光的淚水飄蕩在虛數之海當中。
比起有形的物質世界,這里的一切都更趨向于概念和規則。
由于增添了“龍的淚水”這一珍貴素材,他可以將神造兵裝所能擁有的力量進一步增幅。
大量的盧恩符文漂浮在空氣當中,編織出規模龐大的魔法陣,幾乎要將當事人都淹沒在其中。洛基一只手舉起諾倫之石,另一只手握起逐漸變亮的永恒之槍,對著岡格尼爾的槍尖低聲許愿。
“這一擊。”
他說:“一定會命中尼格霍德當中,屬于‘塞爾溫’的那部分核心。”
如果是數年前的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在有朝一日直面超越了時間與世界概念的巨龍……迄今為止的巡禮所帶來的饋贈,比洛基原本的想象還要更多。
踏著之前走過的足跡,他一定能找到將對方帶回來的辦法。
首先是來自過去的、未來的、屬于自己的力量。
即便岡格尼爾擁有一定
程度上的“必中效果”,想要實現這種規模的愿望,也需要消耗的要極其龐大的魔力量。洛基頓時感覺自己就如同某種用于流通魔力的中轉裝置,魔力一經涌入就又被迅速抽出——這是來自迦勒底亞斯某種召喚系統所帶來的靈感。
“人類是能夠承載魔力量非常小的生物。”
白發的魔術師曾經如此告訴他:“所以為了能夠運用大量魔力,我曾經嘗試過建立‘由外側向某個特定的人供能’的魔術,這能夠在短時間內將人類的魔術師向上托舉到能與神代神秘相抗衡的程度。”
“當然,這種手段會對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不過關鍵時刻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
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說:“殿下,人與神之間存在界限,但更高維的物種和世界里側的神,說不定也存在著類似的差距。”
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對方笑瞇瞇地說道。
“你想從我這里獲取什么?”
洛基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對方。
“只是想做個實驗。”
馬里斯比利坦然道:“那關乎于阿姆尼姆斯菲亞家族的grandorder,因此不方便透露更多……但對您而言,不需要額外支付代價,我就愿意將這個魔術術式交給您。”
毫無疑問,對方并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他迄今為止的一切行動似乎都為了某個更高的目的。或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這個人也會對世界帶來一些不知名的影響,但……好吧,至少現在,他們兩個人算得上是互相利用。
“這就是第一步。”
巨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歪過頭來繼續注視著洛基。說實話,雖然能夠感受到一點點魔力的富集,但它并不能切身地體會到危機感——托尼·斯塔克的方舟反應如何一枚燃燒著的火柴雖然都能發出漂亮的光芒,但其中蘊含著的能量卻千差萬別。
“接下來是第一步……”
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煥發出綠光。
他開始汲取平行宇宙當中自己變體的力量。
當然,詭計之神向來警戒心強又性格跳脫,洛基并沒有寄希望于大部分的變體都能夠響應他的請求,但多元宇宙這個概念遼闊又廣袤,只要這其中有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的洛基響應他的求助,他就能夠獲得足夠多的魔力,以及——
和自己同源的,卻方向各不相同的可能性。
“你們所在的這個宇宙,時間線有著微妙的前移。”
最初那個路過世界的洛基曾經留下了這一條關鍵信息,這意味著如果從世界的外側進行干涉,他有概率對自己的將來施加特定方向的影響。
有的洛基成為了國王陛下。
有的洛基成為了阿斯加德的特派員。
還有的甚至獲得了復仇者們的認可。
當然,還有一些在過著最普通的日子,比方說在快餐店里打工。
他要變成并非是“詭計之神”的什么神。
效果不穩定
也沒關系,只要有一瞬間,這個法術成立就足夠了。
金色的鹿角盔不斷延伸,那對彎曲的角看上去變得比以往更狹長。量變引起質變,神核在吸納了足夠多的魔力之后開始向新的階段發生轉化,洛基謹慎地操作著自身的魔力,在這個時刻,他就像是一個隨時有可能發生爆炸的壓力容器,容不得一點閃失。
這種感覺很奇妙,洛基想,他明明非常緊張,心臟怦怦直跳,可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慌亂和恐懼。
紅色的披風在背后獵獵舒展,洛基握緊岡格尼爾,抬頭看向眼前體型巨大的龍。由于他并沒有附帶著想要傷害對方的惡意,因此即便已經擺出了攻擊的姿態,龍也并沒有切身感受到多少危機感——他們一者之間仍舊有著巨大的體量差距。
即便岡格尼爾的魔力密度很高,但就像是一顆高能粒子射向人體一樣,這并不能帶來多少威脅。
這是即便心臟或者大腦被貫穿都能夠繼續存活下來的生物。
活動著的神秘,遨游在虛數之海當中的高維生命。
“如果單憑我自己,肯定想不出這種辦法。”
洛基輕輕感嘆:“不過我運氣比較好,在來這里之前,恰巧看過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在從遙遠過去存儲到現在的某個故事里,主人公也曾經使用過永恒之槍岡格尼爾。他并非是使用這把槍去屠龍,而是以投擲槍的形式將邪龍法夫尼爾體內屬于征服者康的那部分分離了出來,并且跨越遙遠的世界間隙,送到了互相關聯的另一個特異點當中。
從原理上講,這和他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很接近。
魔力在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激蕩起漣漪,四面八方來自于無數個平行宇宙當中的力量朝著洛基的方向匯聚,洛基擺出了投擲標槍的姿勢,瞄準眼前巨大的身軀。
“可能會有一點痛。”
他說:“也可能不那么痛……誰知道呢。”
反正你活該挨這一刀,他心里蠻不講理地想,畢竟很久之前開始,他們的命運就變得緊密相連。他用他的匕首攻擊過很多人,想來對方應該也不太介意挨這一下。
話音剛落,洛基就將這把槍擲了出去。永恒之槍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流星,轉瞬即逝一般刺進了眼前的一片黑暗當中,洛基甚至不太確定他是否真的擊中了巨龍的身軀——沒有任何命中的手感傳遞過來,他也不像是奧丁那樣,能夠將這種規格的武器運用得得心應手。
……總不會真搞砸了吧?
巨大的金色眼睛眨了一下,隨后洛基能夠感受到永恒之槍穿刺過龍的身軀,從里面帶出了一塊仿佛寶石一般的東西。
“接下來是最后一步。”
無數個洛基的力量匯聚到一處,讓他在短時間內獲得了神核層面上的升格。那并非是屬于“詭計之神”的力量——洛基伸手在眼前的黑暗當中描畫了一個門框,推開門走進去,再出現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岡格尼爾所抵達的遙遠方位。
那是一塊從龍的身軀當中被剔
除出來的寶石,物質化的靈魂,人類魔術師體系當中被稱作“第三法”的產物。接下來他需要依靠自己新獲得的力量來重新構建出對方的身體,以自己為精神錨點重建這個人的意識,就像是在空白的畫布當中繪出全新的圖案,又像是重新講述一個故事。
洛基伸手在眼前的空間當中一抓,取出一份裝幀精美的話劇劇本,這是他留在阿斯加德的原案,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自己都在埋頭于這份作品的創作。而現在,這個故事變成了他重新對對方進行編纂的基底,他想要找回的并不僅僅只是留守在沃克麥爾當中付出漫長等待的守門人,而是更加遙遠的、和這個人有關的一切信息。
靈魂的碎片上逐漸長出血肉,像是被啃食干凈的蘋果核重新恢復原本鮮艷的外表。更遠的地方,失去了一塊關鍵楔子的龍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般向下坍塌,而從那坍塌的廢墟當中,也正在不斷成長出新的東西。
這一天,如果這里確實有時間存在的話,應該是兩個生命的新生。
“他不在任何地方。”
因為承載著塞爾溫信息的這條龍確實漂泊在世界意外的虛數之海里。
“他在你這里。”
唯有自己,唯獨建立了緊密的精神聯系,又恰好能夠使用故事之神權能的自己,才能真正將他從這個地方帶回去。
所有的隱喻都有其含義,他們迄今為止的漫長旅途,早就已經拼湊起了一個足夠好的故事足夠凝聚成一股繩索,編織出一張網,將他從一望無垠的海水當中精準地打撈出來。
就仿佛一個精密的儀器,無法去除其中任何一個關鍵的零件。
一個漫長的夢境終于結束,度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時間之后,塞爾溫重新睜開眼睛。
周圍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在發出光亮的只有眼前的這個人——不過這也已經不重要了。
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切,他就被拖入了一個熟悉的擁抱。
“……你在哭嗎?”
他開口,熟練地拍了拍對方的后背:“我們成功了,對吧?”
肩膀上傳來用力點頭的觸覺,隨后是帶著溫度的水滴滴落在皮膚上傳遞而來的一點點潮濕。這個人似乎總是比他眼淚更多,窘迫的情緒讓塞爾溫忍不住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當時他們就在沃克麥爾……不對。
一些更加遙遠又清晰的記憶逐漸從腦海當中浮現。
“……真了不起啊。”
塞爾溫感嘆道:“我們回去吧。”
第 117 章
在洛基的印象當中,他們僅在世界外側的量子之海里停留了很短暫的一段時間。
可回到原本所在的世界以后卻發現,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以上。
索爾一開始還抱著很期待的心態,之后變得緊張、焦慮、疑神疑鬼,最后破罐子破摔,試圖說服自己“洛基失蹤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現在這種情況對他來說非常正常。
畢竟別說失蹤,他連死都死過幾次……這種話由索爾來說頗有些地獄笑話的意味,但放在洛基的身上,又出人意料地很合適。
以對方令人捉摸不定的性格,就算有一天宣稱自己想要離開阿斯加德長久搬家到世界的外面,索爾也不會覺得有多奇怪——即便共同生活過幾千年,他也一直無法摸清楚這位兄弟的想法,似乎沒有人能夠和對方的思維同頻。
……不對,倒也不是一個都沒有。
賽爾溫似乎一直都可以理解他,輕而易舉就做到了大家幾千年都沒能實現的壯舉。
索爾百無聊賴地上下拋接著自己手中的錘子,他最近在宇宙里轉了一圈,又回了地球一趟,不出意外地發現他的那些中庭朋友們已經將塞爾溫相關的信息丟到了腦海當中的角落——主動提及的話他們也能夠想起來有這么一個人存在,可稍有重要的事情來打岔,大家的注意力就會被分散到其他地方去。
這很正常,洛基曾經對他說過,米德加德這個星球和世界的意識本身就會自然而然地排斥外物,就像是孕育珍珠的蚌本意只是想減輕自己被沙礫磨損的痛苦一樣,塞爾溫作為一個超越規格的個體,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會帶來一些過度的影響。
“……那要怎么辦?”
索爾當時顯得很是擔憂:“按照你的說法,我們豈不是也會很快就忘記……”
“我們是神,保有的神秘特性本身就更多,因此世界對我們的侵蝕速度會比普通的米德加的人要慢一些。”
那個時候洛基就已經披上了本不屬于自己的紅色斗篷,紐約圣殿而來的煉金生命掀起一腳向他很頑皮地打了個招呼:“……所以我們所擁有的時間也不算很多。”
索爾還記得對方的表情,他和自己簡短地聊過幾句之后,就大踏步地走進了阿斯加德的金宮。之后發生的一切都令人猝不及防,他通過了奧丁的試煉,帶走岡格尼爾和那頭大得不像話的黑龍,據說要一路抵達宇宙的邊境,再突破到世界的外側。
那是如今的他自己所很難想象的壯舉——無數個平行宇宙的故事,世界與世界碰撞的危機,他的兄弟似乎不知什么時候就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那條路肉眼可見的坎坷又崎嶇,好在并非只有他孤身一人。
就在他持續性走神的時候,突然,在阿斯加德遼闊的湖面上,突然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從天而降,直接墜入了水底。
神域的天空當中時常有瓦爾基里來回巡防,按理來說不可能有未經許可的外來者。就在索爾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許多乘著飛馬的女武神就已經迅速趕往事發地點,按照訓練時的編隊警戒起來。
她們手持武器嚴陣以待,不論從水里爬出來什么東西都能立刻斬落于龍骨劍下,只見湖中冒起了一小簇水泡,緊接著,確實有什么東西爬了出來……
“殿下?”
有人認出了洛基:“我還以為您會通過彩虹橋,用那種比較正常的方法回來。”
洛基:“……”
他倒是也很想正常。
畢竟沒有哪個在乎自己個人形象的神,會容忍自己就這么落水。
只不過從世界外側向里側的空間通道太難定位,而他“故事之神”的位格和超脫平行宇宙的力量實際上是靠阿戈摩托之眼作弊得來的,短暫用盡之后就再無可續,返回阿斯加德的時候瀕臨魔力耗盡,就顯得格外狼狽。
單從神核的規模和魔力保有量上來說,他現在又變回了那個平平無奇、和幾年前并無多少區別的詭計之神。
幾秒鐘之后,塞爾溫在他身旁露出水面。
奧特琳德認出了這張面孔。
“奧丁啊。”
她小聲驚呼道:“您不是、您不是已經……”
“出了一點小意外。”
塞爾溫朝著洛基所在的方向微微一偏頭:“承蒙幫助,不然的話真有可能回不來。”
等索爾趕到的時候,眼前就已經是瓦爾基里們在將他們兩個從湖泊當中打撈出來的場面。洛基用了個很簡單的盧恩魔術將自己和塞爾溫渾身上下弄干凈,便立刻又恢復了索爾熟悉的那種驕矜表情——能夠從世界的外側將人全須全尾地帶回來,確實值得他炫耀很長一段時間。
好消息是,他們兩個人成功返回,沒有受一丁點傷,看上去精神狀態也很不錯。
壞消息是,人雖然沒什么事,但永恒之槍岡格尼爾卻因為魔力灌注量過大而有些過載了。
千萬年里都光潔如新的永恒之槍上如新多了幾道小小的裂痕,洛基將槍還給奧丁的時候表情明顯有些戰戰兢兢,他謹慎地觀察著奧丁的表情——雖然理性上知道對方作為自己相處過幾千年的養父,其實并不會真的對他做些什么,但他見了奧丁就心里犯怵的毛病估計要過好久才能糾正過來。
身披金色鎧甲的眾神之父沖著他們揮了揮手。
“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他說:“現在一切都很好,去忙你們的事吧。”
洛基表情茫然地轉身,卻又在下一秒被奧丁叫住:“你和……你和那條龍,接下來不管打算去哪里,每隔一段時間至少要記得回阿斯加德一趟。”
“隔個幾十年……幾年,就最好回來看看。”
洛基一愣,臉上的表情幾經變幻,才最終又調整回了從容的微笑。
“當然。”
他說:“我會的……父親。”
*
在聽說洛基曾經短暫“抵達過新的神職”時,索爾既為他感到高興又有些遺憾。
他心里很清楚,能夠擁有這種極更高位格的契機,對于任何一柱神而言都是難能可貴的機會。
尤其是洛基——詭計之神雖然也位列北歐十二主神之一,但他很清楚,以洛基的性格,一定會有更多令人琢磨不透的復雜想法。
但唯獨這一次,洛基的表情顯得很釋然和放松。
“畢竟是從別人那里借來的力量。”
他說:“從無數個遙遠平行宇宙當中的我——洛基的變體,無數個我的力量匯聚在一起,才讓我短暫擁有了觸摸到更高位大門的機會。”
這句話有些拗口,但索爾卻聽懂了。
“你不會覺得有些遺憾嗎?”
金發的阿薩神站在他的身邊,吹拂而來的微風帶動他金色的發梢。
他們兄弟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像是現在這樣站在一起開誠布公地聊過天,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經常一言不合就互相攻擊,誤會再解除誤會,又或者是卷入一個又一個的突發事件和陰謀里……上一次像今天這樣心平氣和地交談,好像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洛基搖搖頭,向天空伸手,又微握成拳。
“總有一天,我會憑借我自己的力量去接近他的位置。”
他回答說:“那是我所擁有的可能性之一……但如果一直沒辦法達到,也沒關系。”
這實在是有幾分奇怪了,索爾想,在他記憶當中的洛基可從來不會說出以“即使做不到”為開頭的句子。
他當然能做到,詭計之神熱衷于阿斯加德一切需要動腦筋去解決的事,他永遠有一個接一個的惡作劇來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但現在,似乎已經有什么東西在隱隱約約發生變化,讓自己這位兄弟的表情變得松弛,不再像是過去那樣時刻緊繃著。
這應該是好的變化。
“——因為我已經做到任何一個平行宇宙當中都沒有出現過的奇跡了。”
他轉過身,化作綠色的光粒乘風而去,消散在索爾的眼前。金發的阿薩神驚愕地向前伸手,才發覺之前在和自己對話的早就已經是幻影——那確實很符合洛基的一貫風格。
而不遠處,洛基突然從房檐下的陰影當中浮現,出現在塞爾溫的身邊。
“……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氣味,魔力反應,還有太多東西能夠帶來信息了。”
塞爾溫回過頭笑了一下:“而且魔力的鏈接關系還在——我甚至知道你是從什么時候趕過來的。”
被對方點破,洛基倒也不生氣,畢竟在他的認知當中,塞爾溫這個人本該如此。
“你現在算是什么狀態?”
他問:“退回了最初的半人半龍嗎?”
“似乎是……但是又好像有點不一樣。”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活動了一下。胸口的魔力結晶仍然存在,卻不再像是印象里那樣有侵略性:“龍的力量確實還有存續,但好像不會再像是過去那樣,需要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天平了。”
如今,他人類的部分和龍的部分融合得非常好,就像是寶石被妥善地鑲嵌在了貴金屬當中,形成了一種牢固而穩定的結構。
“……這也是你做的?”
“嗯哼……”
不僅如此。
經過兩人的一番探索,洛基發現,塞爾溫在古埃及時期的那段回憶被妥善地保存了下來。雖然變成龍之后的回憶還有很長一段模糊的空白,但相比于過去混沌地留守在沃克麥爾,他已經重新找回了很關鍵的一部分“自己”。
“畢竟以故事之神的權能,重新被找回的那部分你,會難免帶上一點“故事的敘述者”所留下的痕跡。”
也就是說,在漫長的時間當中顯得詳略得當——關鍵的信息加以著重筆墨,比方說塞爾溫由人類變化成半人半龍狀態的那個契機;不那么重要的部分則一筆帶過,像是在沃克麥爾當中孤身一人的等待細節。
這種感覺就像是從時間的河流里打撈一個人,從世界與世界的縫隙當中找回對方的碎片。雖然是第一次進行這種精細作業,但毫無疑問,他干得相當不錯。
好消息是,如今塞爾溫的靈魂狀態比較接近于不完整的第三法,從生命的結構上來看,兩人從今往后都擁有漫長的時間可以揮霍。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
“回一趟地球,然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塞爾溫笑起來:“如果腦海當中的信息仍舊準確,我記得你曾經允諾過我一場精彩的旅行。”
“當然——”
洛基去握對方伸過來的那只手,手指和手指緊緊扣在一起。
第 118 章
塞爾溫和洛基兩個人的心情都很愉快,但他們抵達地球的第一站,就迎來了心情不佳、情緒暴躁,還明顯因為加班過勞而眼底泛青的史蒂芬·斯特蘭奇。
在此之前,他們一直都沉浸在重返世界的喜悅當中,歸還永恒之槍岡格尼爾的時候,奧丁的心情也還不錯,因此大家完全忘記了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阿戈摩托之眼。
以及從斯特蘭奇那里借走的魔浮斗篷。
抵達地球的時候,他們還沒來得及分辨自己周圍的環境,就被斯特蘭奇用傳送門急切切地拉進了紐約圣殿里。
“我還以為你們死在外面了!”
新上任的至尊法師開始大聲譴責他們兩個人:“你們根本不知道,在失去了阿戈摩托之眼以后,守護地球的工作會變得有多麻煩——”
看上去確實是一副過勞的樣子,塞爾溫想。
一想到接下來他們要去宇宙當中旅行,而斯特蘭奇不知道還要熬過多少年這樣的日子,他就難免生出更多心虛。
跟在他身邊的那個亞裔法師精神狀態明顯也不算很好,比起上次見面時胖乎乎的體型,他整個人看上去瘦了一圈,強行被迫減肥不說,下巴上甚至還生出了一些沒刮干凈的胡茬。
……總而言之,兩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剛剛逃過荒。
魔浮斗篷歡呼雀躍地打著圈兒回到了自己主人的后背上,洛基將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來,交還到了斯特蘭奇的手中。岡格尼爾,阿戈摩托之眼……這些在過去的他眼里意義非凡的東西,如今卻似乎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抱怨過一通之后,斯特蘭奇冷靜了下來。
“你們之后打算去什么地方?”
“去宇宙里隨便看看,反正時間很多。”
塞爾溫回答:“如果地球遇到麻煩,我們會想辦法盡快趕回來的。”
這聽起來就不太靠譜,而且也不像是個正經英雄該說的話。不過對方已經當過太久的英雄,偶爾給自己放個假,做普通人也沒什么不好——斯特蘭奇如此想道,也抬手丟給了塞爾溫一枚懸戒:“雖然你不是正統的法師,但畢竟有他跟在旁邊……多少能學一兩手有用的東西。”
塞爾溫伸手接過,也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他的神秘學知識其實掌握得很不成體系,由于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和龍而非人類魔術師對話,視角也經常偏向于幻想種的那一邊,如今有洛基待在身邊的話,只要對方有心去教,他的法術天賦應該會相當不錯。
“除此之外,嗯……”
他想了想:“你最好再去一趟神盾局。弗瑞的貓好像需要看一看,你最近不在地球,他把治貓的工作丟給我了,上次來的時候把我這里弄得一團亂糟。”
塞爾溫注意到,這周圍的木質房梁上確實有一點胃液腐蝕的痕跡,考慮到紐約圣殿的歷史幾乎和美國建國差不多久,又環繞著諸多精細的防御法陣,能夠造成這種效果,當時所發生的混亂程度顯而易見。
“好的。”
他回答:“我會記得的。”
*
對于“腦海當中突然少了一段記憶又多了一段記憶”,復仇者們大多數都表現得很是懊惱。
“老天,我怎么會忘掉……”
史蒂夫甚至露出了有些愧疚的表情:“明明你曾經幫助過我們做了那么多的事。”
“也沒關系,世界的運作規律就是這樣。”
塞爾溫伸出手,撓了撓那只貓的下巴,它現在看上去已經乖巧無比,一點也看不出來剛剛瘋狂嘔吐出四個冰箱外加兩輛貨運卡車的模樣:“以后如果地球遇到麻煩,也可以給我們發消息。”
“……基于量子糾纏的那種通信?”
托尼·斯塔克從樓梯上走下來。
“當然是基于法術的那種通信。”
洛基看著他:“如果心情好的話,我會記得回來救你們的。”
“哈,那可真希望別遇到這種時候。”
對方猶豫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這種說法安在眼前這兩個人的身上不太合適,但他又找不到更好的詞匯,于是只能輕咳了一聲:“那……祝你們蜜月旅行愉快?”
洛基扭頭看向別處,而塞爾溫則坦然接受了這個說法。
“應該會很愉快。”
他說:“畢竟我跟著一位了不起的旅行家。”
身旁那個人的耳廓看上去更紅了一些。
“祝你們旅途愉快!”
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的孩子們也祝賀道:“期待下次見面!”
南極的迦勒底亞斯仍舊是老樣子,倫敦的時鐘塔看上去也并無多少變化。逐一拜訪了過去的熟人,洛基才意識到,他在地球上竟然也已經建立了如此多的聯系。
最后,他們從克勞利那里拿來了一份星際地圖,上面標注了好幾個很適合旅行的星球。
“我本來是打算自己用的。”
他說:“但既然天使打算暫時留在地球上……那就先借給你們,記得反饋一些游覽體驗。”
“巨蛇座鷹狀星云……?”
塞爾溫念著上面拗口的名字:“你確定這里是個好地方?”
“啊,至少從遠處看上去還不錯,六千年前是這樣。”
惡魔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墨鏡:“說不定離近一點看更好呢?”
好吧,姑且視作這是一份可信度存疑的推薦。
“交通工具怎么辦?”
塞爾溫看向洛基,一副任由對方拿主意的態度:“需要學習一下斯特蘭奇的傳送門嗎?”
“距離太遠的話,魔力消耗量可是會呈指數水平上升的。”
洛基開始向對方科普一些他自己認知當中的常識:“二流法師經常喜歡那么用,是因為他們通常只在近地軌道范圍內活動。”
以九界為核心的旅行,洛基過去往往會借助海姆達爾的彩虹橋——阿斯加德王室出行多半如此。不過這一次,他卻不打算讓海姆達爾時時刻刻盯著自己……就算張開了視覺屏障,誰知道他打算看些什么!
“我們可以開一艘飛船。”
他對塞爾溫說。
“……飛船?”
塞爾溫回憶起來,對方確實會開飛船,當時從收藏家那里逃離出來還多虧了洛基一路上的危險駕駛。
“當然。”
詭計之神露出有些驕矜的神色:“印象里,我應該有一艘能夠進行亞光速航行和空間跳躍的宇宙飛船。”
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說“我有一輛車”。
由于這個人一開始就渾身是傷地摔到了地球上,兩人又被各種各樣的意外推擠著往前走,過程難免狼狽又局促,塞爾溫大多數時候都很難想起對方確實是某個星球當中的王室成員。
“……你那么看著我干什么?”
洛基被對方盯得有些緊張。
“沒什么——”
塞爾溫說:“沿途順便教我如何開飛船吧?”
也可以,你有地球汽車或者飛機的駕駛經驗嗎?
很顯然沒有。
……那你平時到底是怎么出門的啊!
蘑菇圈,或者直接自己跑過去……
兩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幾句,洛基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額頭,意識到對方的交通方式其實非常原始——龍大多數如此,長著翅膀的動物都喜歡自己飛,要是有一天看到一條龍在路邊打出租車,那種場面才會讓人覺得驚駭。
考慮到對方確實是一個星球的王儲,塞爾溫回想了一下游戲當中見識過的CG動畫,忍不住去開對方的玩笑。
“那你豈不是要帶很多行李?”
“……什么?”
“一些地球上的童話故事。”
塞爾溫眼睛里帶著笑意:“說是要睡在二十張床墊和二十張鴨絨被上,就算這樣,如果床板上多放了一枚豌豆都會睡得不踏實——”
“怎么可能有那種人……”
洛基下意識地反駁,隨后猛然反應過來他是在調侃自己,于是用力拔出匕首,看了看對方那張讓人很滿意的臉以后,又剜了他一眼,將匕首收了回去:“你們地球人就喜歡講些沒根據的話!”
……一下子攻擊到了所有的地球人啊,塞爾溫笑瞇瞇地和他道歉:“認真說,臨出門之前不需要額外準備些什么嗎?”
“除了QP以外沒什么通行的貨幣,真要準備一般等價物的話,從你頭上剪點頭發下來都比別的東西方便。”
洛基惡狠狠地回敬了剛剛的玩笑:“我會很小心地不把你剪成禿子的。”
最終兩個人還是輕裝出行,碩果僅存的行李被洛基收在了魔法口袋里,由于空間折疊十分充分,他們看上去甚至雙手空空。飛船拖曳著彗尾劃過阿斯加德的夜空,設置好定速巡航和目標方向之后,洛基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兩個酒杯,又取了瓶酒出來。
“之前就說過想請你喝阿斯加德的特產。”
他說:“結果一直都沒有機會。”
“看起來亮晶晶的……唔,好甜。”
塞爾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杯中是濃郁的蜂蜜味:“好像之前在北歐也喝過類似的東西。”
“那是他們從阿薩神手里學的了釀造技術……”
看來對方在特異點當中形成的記憶也很好地保存了下來,洛基捏起酒杯,沖著塞爾溫輕輕搖晃了一下,兩個玻璃杯發出悅耳的碰撞聲。
宇宙飛船巨大的弦窗當中,倒映出兩個人的倒影。
“漫無目的的星際旅行聽起來雖然也不錯……不過我們要不要去收集材料做個合適你用的武器?”
塞爾溫提議道:“就像是索爾的那把錘子一樣,之前聽說他還有想用斧子的打算,我那時就在想,要不要也幫你做一件。”
斧子和錘子顯然都不適合洛基,塞爾溫在那一瞬間聯想到的其實是他們當時在復仇者聯盟時玩過的游戲。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一個用來打發時間的下酒游戲。
岡格尼爾的槍身由世界樹的樹枝構成,妙爾尼爾的來源是一顆死亡恒星的核心,他們的時間足夠充裕,一定能夠在宇宙間尋找到類似規格的材料。
“那就先去收集有趣的寶石好了。”
洛基撐著下巴:“反正那也是你喜歡的東西,如果遇到合適的,就拿去做一根法杖出來。”
他一邊閑聊一邊用另一只手刷刷地在空氣當中寫著什么,那些流動的字跡很快在空中排成幾行,飄落在洛基提前準備好的稿紙上。
“當然可以……你在寫什么?”
“話劇手稿,出去采風說不定能找到一些新的靈感。”
洛基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羽毛筆,意有所指:“畢竟已經提前看過自己能抵達的高度……就先朝著那個方向走走看。”
“或許我能榮幸地參演一個角色?”
“毫無疑問,因為你是主角之一。”
這是屬于洛基·奧丁森的新故事。
他們的旅途開始了。
第 119 章
山達爾星。
這里位于仙女座星系,是一顆物理環境與地球格外相似的行星。據說這兒是仙女星系秩序的維護者——新星軍團(Nova)的發祥地,洛基雖然在資料里聽說過,但還從來沒有真正抵達過這顆星球,于是兩人就將這里設定成了旅途的第一站。
塞爾溫將飛船主控計算機當中存儲的旅游宣傳頁反復看了好幾遍。
“山達爾星是一個多宇宙民族混居的星球,主要語言是通用語,大氣層含氧量在適中水平,主要科技形式為……”
后面的內容他有些看不懂,于是洛基簡明扼要地給他翻譯,這顆星球上的人會使用一部分魔力作為能量供給,但也接受其他形式的技術,主流民族的長相也和地球人有些相似。
“據說是進化的趨同性?”
他說:“智慧生命大多數都會選擇接近的最終形態。”
簡而言之,是個技術水平比地球更加先進的……多種族混雜大號地球。
“如果創造宇宙的人是個編劇,那這個編劇的想象力可真夠受限的。”
塞爾溫發出了真心實意的感嘆。
宇宙當中的不少文明都有互相影響和雕琢的痕跡,就像地球曾經被眾神所眷顧那樣。山達爾星的核心是一種被稱之為“寰宇之心”的綜合演算裝置,對于這種東西,塞爾溫和洛基如今都已經很熟悉,它類似于地球上阿特拉斯院的靈子演算裝置三尖赫爾墨斯,又或者是連接著九界的世界樹。
根據“新星軍團庇護整個仙女座星系”這個描述來看,塞爾溫猜想,寰宇之星的演算數量級應該在三尖赫爾墨斯之上,世界樹之下。
“這種地方會出售合適的煉金材料嗎?”
“概率不高,但畢竟是個適合旅游的地方,也可以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慢慢挑選。”
洛基說:“山達爾星的文明類型還是更偏向于科技側那邊,除了魔力(Mana)以外,用各種形式所產生的電力是更主要的能源。”
“那有什么區別?”
塞爾溫虛心請教:“我記得迦勒底亞斯也有用電能來生成魔力的裝置——馬里斯比利一直想從斯塔克那里采購方舟反應爐。”
“關鍵在于最終所需要的力量行事。”
洛基解釋道:“除了那些極少數的法師以外,不管用什么方式——冷聚變或者太陽能,地球人最終所需要的能源形式是電力,這和山達爾星大部分地區的現狀保持一致。”
還有一些星球,比方說阿斯加德和亞爾夫海姆,則可以直接將魔力作為能源的最終狀態投入使用,這才是兩種文明的主要差別。
“《宇宙社會學》,還有《文明的演化》,你要是有興趣的話,飛船里有這幾本書的電子版。”
洛基說:“那里面講得更詳細一點,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阿斯加德的王室教育當中包含了這一環。”
塞爾溫深感不可思議,他回憶了一下自己記憶當中的另一位北歐神:“……索爾學過的東西是和你完全一樣的嗎?”
印象當中,他來地球的時候還造成了不小的慌亂……
“噢,講到這里的時候他逃學了。”
洛基言簡意賅:“和他那幾個朋友去演武場里打滾。”
塞爾溫:“……”
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雖然一開始對這顆星球抱以了極高的期待,但等他們抵達的時候才發現,新星軍團剛剛遭到過重創,山達爾星目前也處在災后重建的水平。洛基心里難免有些失望,但畢竟來都來了,他帶著塞爾溫輸入了登錄申請,后者好奇地瞄了一眼,發現洛基的身份認證當中明晃晃地寫著Asgardian。
他于是很好奇自己:“我的應該填什么?”
“地球的情況比較特殊,在不同的文明體系當中有很多種稱呼。”
洛基向他解釋:“不過這幾種描述都可以互相認可,你說自己是米德加德人就行。”
“這樣也算地球人?”
塞爾溫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魔力結晶。
洛基順手取了一張資料卡:“當然,就像我也是阿斯加德人一樣。”
入境許可很快辦妥,他們手牽著手游蕩在山達爾星的舊街區,據說這里的店鋪反倒容易淘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塞爾溫注視著身邊人的側臉,確實已經有些東西在發生改變,像是寒冬過后,看似枯萎的植物生長出全新的嫩芽。
買東西也需要提前換錢。宇宙當中并沒有一個統一標準的銀行,因此在距離太過遙遠的地方往往還是逃脫不了以物易物。仙女座星系內部倒是有通行的貨幣體系,養肥了一系列星際盜匪和在星間來回倒貨的中間商。
像是一種很新的銀聯卡,塞爾溫旁觀過之后發出評價。
地球的貨幣在這里一文不值,反倒是魔術師們手中的QP很和宇宙接軌。他眼睜睜地看著洛基剪了一點自己的指甲,故技重施般在幾個店鋪當中來回推銷,以驚人的效率換購了他們在這里足夠奢侈消費很長時間的貨幣。
“……我記得你之前說,你也是第一次來?”
塞爾溫顯得非常震撼,他是怎么知道本地物價的?
“經驗,以及一些讀取表情的方法,再加上我本身就能看出來別人是否在向我說謊。”
洛基上下拋接了一下交到自己手中的存儲卡:“我不是之前就說過嗎?星際旅行的經驗極為豐富。”
這顆星球很明顯還是科技產物要更多一些,如果是斯塔克在這里,估計會逛街逛得很有興致。只可惜塞爾溫和洛基都是那種很明顯消耗魔力生存的生物,理論上講,只要愿意忍耐,他們連星際旅行很常用的氧氣發生裝置都不需要。
不過他們仍舊買了些很有意思的本地特產,比方說能夠在小范圍內扭曲重力的發生器(洛基:這個用盧恩符文很輕松就能做到),以及一些不知道有沒有毒的當地特色食物。
店主好心提醒:“如果你們的種族不能夠分解化合物的話——”
塞爾溫當場將那一塊像是巧克力一樣的東西丟進了自己嘴里。
店主的話戛然而止。
“啊,嘴里好像確實有點麻,但是口感還不錯。”
他對洛基說:“你打算吃一塊嗎?”
“還是算了。”
洛基直接將整個包裝袋交到塞爾溫的手中:“剩下這些都是你的。”
龍是生命力極強的生物,在毒物抗性方面也足夠優越。
就在他們一邊散步一邊閑聊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了爆炸聲。出售點心的小店老板明顯經驗豐富,立刻下拉卷簾門,幾道鋼鎖機構卡死,將他們關在門外。整條街區的其他店鋪也聞聲而動,沒過多久,原本還算熱鬧的商業區就瞬間空蕩,還能發出聲響的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我印象里,這里是仙女座星系中治安水平非常高的地方?”
“旅游手冊里的內容都是他們亂編的。”
洛基說:“地球上也差不多,你不是也去過布魯克林區。”
那確實。
他們倒對于那場爆炸沒多少恐懼,在魔力充足的情況下,兩人的戰斗力水平稱得上富裕。只見滾滾的濃煙當中,一個樹人舉著一只穿衣服的浣熊以極快的速度向著他們兩個的方向跑過來,擦肩而過的時候,浣熊回頭沖著他們大喊:“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跑——”
然而他們也沒跑太遠,就被警衛機器包圍了。
“我為什么要跑?”
洛基雙手環抱在胸前,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這些東西都是沖著你們去的,我們可是合法入境……”
機器人們排成一列停在不遠處,逐一掃描過在場的眾人。那只浣熊身上很顯然背了不少的官司:十三次盜竊罪,二十二次越獄經歷,七次雇傭軍活動和十五次縱火。塞爾溫頓時震驚地看過去,沒想到這個還沒有他大腿高的小體型哺乳動物竟然有著完全不符合外表的赫赫戰績。
“抓捕越獄逃犯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咱們趕緊離開這里……”
洛基拍了拍塞爾溫的肩膀,示意他別站在這里看熱鬧,可機器人的掃描儀又很快對準了他:“十一次詐騙罪既遂——”
然后又移向塞爾溫:“一次越獄罪。”
塞爾溫:??
他什么時候……噢,收藏家那一次,但他們當時是為了拯救世界,拯救世界的事能算越獄嗎?
而且印象里那地方和山達爾星隔得還挺遠,怎么數據能一路互通到這里。
浣熊立刻發出大聲的嘲笑,洛基露出了很惱火的表情,但又沒辦法向對方解釋。阿斯加德的王室成員如果被逮進山達爾星的監獄里實在是太丟人了,面對機器人的圍追堵截,他們的反應只能是突圍跑路。
塞爾溫深吸一口氣,噴吐出灼熱的龍炎,清理出了一條足夠撤離的道路。洛基抬手一揮,就制作出了好幾個幻象,兩人配合默契地逃出了很遠,又伸手在空中畫出傳送門,直接傳送到了他們飛船的附近。
也太丟人了,洛基胸腔急劇起伏喘勻了氣:他明明想向對方表現出自己可靠又旅行經驗豐富的一面,沒想到還和過去一樣狼狽。
“我必須得解釋——”
“沒關系,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會跟你一起。”
話音剛落,他們的身后傳來一聲響指聲。
浣熊抱著一把很沉重的電磁步槍站在不遠處,對他們兩人吹了一聲口哨:“剛剛那一下的身手真不錯!自體外放熱輻射和空間跳躍技術……你們是來自于某個魔法文明嗎?”
“算是吧。”
龍騎士是高度神秘的結合產物,有神核的神也一樣:“你們怎么過來的?”
“趁著那個門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時候。”
浣熊說:“感謝你們的熱情幫助,現在說不定已經會被算作是我們的共犯了。”
洛基“嘖”了一聲:故事之神權柄的能力他可以使用的范圍還不算太多,超遠距離的空間跳躍手段隨著他們從世界外側跌落回來已經徹底消失,遺留下來的那一點點火花,只能讓他做到和二流法師接近的水平,而且現在用得還不算很熟練。
早知道就應該趕緊將門關死,把這兩個麻煩家伙丟到那邊去。
浣熊看上去倒是很自來熟,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又問他們兩個:“噢?落難的王子殿下?我以前曾經見到過一個,不過和你們看上去不太一樣……啊,原來你們不是啊,算了,祝你們接下來旅途愉快!”
他匆匆忙忙,說是要和自己的伙伴匯合,和那個只會說外語的樹人一起很快離開了。
“我記得索爾就會說格魯特語。”
洛基陷入了沉思:“應該不會這么巧合吧?”
第 120 章
尼達維。
九界之一,矮人工匠們生活的星球。
說到矮人,地球人們往往會聯想到那些喜歡偷土豆的地精,大部分高緯度地區且對神秘學有所了解的人很容易對這種生物充滿了憎惡。
但實際上,“矮人”和“地精”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就像是巨人(Giant)和泰坦(Titan)一樣。在一些特定語言當中,這兩個詞匯都會被統稱翻譯為“巨人”,或者指代“身材高大的異種族”,但這兩者其實也不太搭邊。
生存狀態也是一樣,作為能夠給整個九界提供武器的宇宙民族,他們自然不可能像是童話故事里一樣住在幽邃又簡陋的洞穴里。
“他們會利用一整顆中子星的能量。”
洛基介紹道:“建造一些環繞中子星的設施從中汲取能量,用這些作為尼達維日常運作的能源供應。”
中子星是逐漸走向死亡的恒星,不再由熱核聚變來提供能量,而是由電子簡并的形式來支撐內部形體。塞爾溫回想起索爾的雷神之錘:“所以那把錘子也是在這里挖了一點材料?”
“差不多,大部分阿斯加德的神造兵裝都由尼達維的矮人工匠進行鍛造。”
洛基說:“就算不用尼達維矮人自己的材料,矮人們的手藝也比宇宙當中大部分其他地區要好。”
簡單來說,就是來料加工。
于是塞爾溫對于尼達維的想象成了一個規模非常遼闊的工廠,無數和地精差不多高的生物在工廠的流水線當中來回忙碌。等到他們的飛船接近尼達維地界的時候,塞爾溫才意識到自己一開始的想象究竟錯得有多離譜。
六道巨大又遼闊的人工星環環抱在中子星的周圍,像是六枚戒指的中央鑲嵌著一顆泛起白光的珍珠。這種畫面看上去非常壯觀,洛基將飛船停在較遠的安全距離,這顆中子星被藏在層層旋轉的復雜星環當中,從他們的角度無法窺見全貌。
“看上去有些像是那種科技側的文明。”
塞爾溫說:“可他們卻在給阿斯加德提供武器?”
無論是索爾的錘子還是瓦爾基里的龍骨劍,看上去都和那種亮閃閃的科技類武器不搭邊。火箭浣熊和樹人都是用槍的好手,在抵達這里之前,他們也見識過幾艘星際押運船,如果給托尼·斯塔克一段時間,塞爾溫毫不懷疑,他也能做出來類似的東西。
但索爾的錘子和洛基的法術卻不一樣——妙爾尼爾上面附著著的特性更趨向于某種概念,“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拿起雷神之錘”,而一個英雄到底應該如何被定義,顯然不是由數學公式和物理法則能夠推導出來的。
具體而言,科技側的文明往往會解析和利用世界的規律,而神秘側則傾向于混淆和改變它。
“尼達維的矮人工匠和阿薩神族不同,不是那種能夠高度流通魔力的種族。”
洛基解釋道:“比純粹的地球人要適應力高一些,但遠達不到神的程度,這種水準的魔力量僅僅能夠支持他們在煉金術領域進行探索……你們地球也有類似的魔術師。”
塞爾溫點頭。阿特拉斯院的魔術師比起精進自身的魔術,更傾向于“創造出有價值的煉金產物”,很多自身魔力條件不夠優越的人都會朝著類似的方向發展。
除了人數有限的阿薩神以外,尼達維也向宇宙當中的許多星系提供武器供貨,以質量穩定和造型古樸出名。賽爾溫猜想了一下,這兒應該就像是某種宇宙級別的斯塔克工業,只不過將軍火業務做成了高端定制產品,而營業范圍便及宇宙。
優秀的武器一定要有配得上它的使用者,就像索爾和妙爾尼爾,奧丁與永恒之槍,齊格魯德和寶劍格拉姆。不合適的人使用優秀的神造兵裝只會糟蹋了優秀的性能,最壞的情況,如果無法供給那么大的魔力消耗,可能還沒怎么使用就被抽干了渾身上下的魔術回路。
洛基單論魔力儲量在北歐十二主神當中不算前列,他比較擅長的是復雜盧恩符文的編制和魔力精細操作,這意味著普通的武器在他手里很難發揮出神造兵裝應有的效果。
“我以前也來過一次這里。”
他說:“還是給索爾定做那把錘子的時候——那段時間他突然發現自己用錘子比用劍更加得心應手,好像天生就有這方面的天賦。”
而尼達維的工匠們也肯定了他的這身天賦,甚至不惜使用了一小塊來自于中子星的材料。
那時年幼的他看著矮人工匠們忙忙碌碌,使了個惡作劇讓錘子的錘柄變短,使它顯得不那么趁手,甚至看上去還有幾分滑稽。煉制神造兵裝需要恰到好處的契機,大家都惱火于這個不合時宜的詭計,覺得他實在是鬧過了頭,可索爾卻說,沒必要再修改返工,這樣的長度對他來合適。
自那之后,這把武器和索爾形影不離,以至于很多時候人們都忘記了“妙爾尼爾”這個名字,而是直接稱呼它為雷神之錘。
武器和它的英雄是如此相配。
但洛基自己卻遲遲沒有在尼達維拿到屬于自己的武器。這是因為他本身的神性所致——索爾自身就是雷霆之神,普通的魔力放出都會帶有雷電的特性,因此矮人工匠們完全可以順著他的天性著手,制作一把能夠引導發揮他個人才能的武器。
而奧丁身為眾神之父,魔力儲量毫無疑問是北歐眾神之冠,可以滿足永恒之槍這種超規模武器在全功率運作時的魔力消耗。
相比之下,“詭計之神”就顯得很尷尬,畢竟沒有哪種武器能夠將他的神性更便捷地發揮出來——而且就算真的將搞惡作劇的能力發揚光大,在戰場上聽起來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領。
“我聽埃爾梅羅二世講過一種也和因果律有關的魔術禮裝,能讓接觸到的人無論處在什么環境下都百分之一百摔跤滑倒。”
賽爾溫猜測:“如果硬要他們去做的,話會不會做成這種樣式的……?”
洛基瞪了他一眼:要是拿著這樣一種丟人的武器,他又何必等到現在!
六道星環就像是六個超大號
環繞中子星的活動空間站,尼達維絕大多數的矮人都生活在這六道環形成的區域當中。和山達爾星時的經歷不同,作為阿薩神迄今為止所庇護的區域之一,“阿斯加德人”這個身份在尼達維很有分量,如果洛基愿意的話,甚至能夠輕易見到這里的矮人王。
并肩走過長長的回廊之后,矮人(實際上看起來也很高大,塞爾溫完全想象不到矮人這個稱呼究竟是矮在了哪里)工匠當中的新一任領袖沖著洛基微微頷首。
“殿下。”
“我想來你們這里定制武器。”
洛基說:“和過去一樣支付加工費,材料我能自己去尋找,如果你們有推薦的現貨,也可以買。”
“當然,好殿下,我們始終愿意向阿薩神提供質量最優厚的神造兵裝。”
那位總工程師面露難色:“但您至少應該先確定,想要一把怎樣的武器……?”
錘子和斧子早就已經被拉黑了,洛基用劍的水平也很一般,弓箭類需要經歷長時間的練習,投擲槍很依賴魔力儲量,至于那些現代化的陽電子炮和反物質武器……很遺憾,他們是那種比較傳統的工匠,在業務范圍方面不太追趕流行。
“做一根法杖。”
洛基看上去對此早有預估:“或者其他適合法師的魔術禮裝。”
“嗯,法杖……那確實很適合一位法師沒錯。”
矮人工匠咕噥著,顯得還是缺些靈感。
普通的法杖他們早就已經做了不下幾千根,附魔弓箭之類的耗材尼達維也有穩定質量的產出,是那種丘比特用了都說好的水準。但他很清楚,洛基想要的肯定不是這種尋常產品,而是一件不輸給妙爾尼爾的偉大之作。
“唉,可惜最好的材料世界樹——”
世界樹如今已經被毀滅得徹底,目前尚未有恢復的可能,因此這種珍貴的材料也伴隨著世界樹的毀滅而難以收集。
據說在武器正式鍛造的時候,他們會將六道星環調整至同一軌道平面,并且打開圍繞著中子星近軌道的戴森球,讓高溫高濃度的魔力流束直接沖擊出來,為尚未問世的神造兵裝進行供能。
這種場面異常壯觀,在矮人的語言當中,他們會將其稱之為“星星的吐息”。
除了材料以外,法杖的長度和樣式也很有講究。長杖與短杖的用途截然不同,除了用作施法增幅以外,有些法杖還能提供類似于近身作戰的用途。
“還是使用烏魯金屬是嗎?”
矮人王艾崔問道:“和妙爾尼爾是同樣的材料,用戶體驗可以參考你的兄弟,他應該非常滿意。”
洛基沒有回話——使用一根金屬法杖聽起來和一根敲人的棍子沒有太大區別,十分有損個人形象。
但他也沒什么可以苛責對方的,畢竟這些矮人平日里造的最多的都是些刀槍斧鉞,仙宮勇士的其中一人甚至慣用武器是狼牙錘,法杖這種東西確實有點影響他們發揮。
塞爾溫看了洛基一眼,他很清楚在這種時候沉默意味著抵觸和拒絕。于是他主動問道:“你們這里制作魔術禮裝的材料大概需要什么類型?我看岡格尼爾也不全是金屬制品。”
雖然表面有一層鍍金層,但永恒之槍的本體還是世界樹的樹枝。亞茨拉斐爾曾經從天堂借用過倒生樹(生命之樹)的枝葉,如果能拿到那種規格的材料,說不定也可以做出一根不錯的木杖。
“嗯……木工活我們做得少一些,但也能做。”
艾崔摸著下巴沉默片刻:“只要是流通和存儲魔力性能夠好的材料理論上都可以,其中關鍵的一點是,不能附帶指向使用者的強烈詛咒。”
“……這是什么意思?”
“以前有人想要把獨角獸的角挖下來做武器。”
艾崔言簡意賅:“因為詛咒的緣故,這個人最后死得很慘。”
簡單易懂的解釋。
那么……
“既然都有龍骨劍,那龍牙行嗎?”
洛基立即看向塞爾溫,他迅速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什么意思,猶豫片刻之后沒有阻止;而艾崔則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表情顯得難以置信:“你們誰從龍嘴里去拔牙?尼達維可沒辦法提供這種級別的材料。”
而且“不附帶惡意和詛咒”其實是一件很難達成的事。類比于龍神法拉戈爾和時鐘塔地下的靈墓阿爾比昂,死去的龍由于其強大的魔力殘留,很快就會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被殺死的強烈執念又會反饋在魔力特性上,反過來影響武器本身——這也是龍骨劍非常稀有的原因之一。
“放心吧,不會有詛咒混在里面。”
塞爾溫說:“倒不如說,應該會帶一點祝福的成分。”
他張開嘴,一只手探進口腔里,捏住一顆牙晃了晃,又毫不猶豫地把它拔了下來。
看上去很像人牙的牙齒一落地,就變成了一米以上的巨大獠牙。
艾崔:“……”
他看著塞爾溫。
很難想象這具與人類無異的皮囊下面究竟包裹著什么東西。
對方正在用舌頭去舔舐嘴里的那一小片傷口,一側的腮幫子微微鼓起來,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出了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洛基想從自己的魔法口袋里翻點止血的藥物出來,反倒被對方按著手臂阻止:睡一覺起來第二天就長出新的了。
……你的牙是壁虎的尾巴嗎!
這樣一來,基礎材料當然就足夠了,剩下的就是基于手臂長度、使用習慣以及魔力特性所作出的適應性調整,作為阿斯加德僅有兩位的王子之一,艾崔對于洛基雖然不算很熟悉,但他這兒也已經存過對方的資料,很多數據都不需要現場測量,立即就帶著那枚奇怪的獠牙匆匆離去。
用于鑲嵌在法杖上的寶石還需要他們在宇宙當中收集,在此期間,艾崔他們可以在尼達維先加工法杖的主體部分,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將兩個部件組裝在一起。
“有點像是地球上的diy定制戒指。”
塞爾溫評價道。
洛基沒明白對方在說什么——他看過的那些時尚雜志里面沒講過這種太過細枝末節的東西,現在他關注的是另一件事:“你真不需要止血嗎?我知道有些人類拔掉他們的牙齒需要全身麻醉再手術縫合。”
“……那是智齒手術,你都學了些什么東西。”
星環當中的金屬走廊上空無一人,塞爾溫突然抵近對方,背對著中子星透過戴森球漏出的亮光,在墻壁和洛基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伸手觸摸對方的下頜和脖頸,像是那種貨真價實的獵食生物一樣笑了一下,注視著那雙綠色的眼睛。
“反正只有一點點血……別浪費掉比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