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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邀請別人來自己家里做客”是種發生在朋友之間不算罕見的行為——至少在地球上的大多數人家里都是如此。

    然而和索爾臉上的欣慰不同,仙宮四勇士們睜大了眼睛,表情各有各的驚愕。

    洛基掃視了他們一眼,這四個“被索爾喊來接待游客”的小伙伴們就各找各的拙劣理由,迅速消失在了現場。

    “我突然發現自己有東西落在了演武場”,“我的肚子一下子好痛一定是昨天晚上吃壞了東西”,“突然想起來今天我有約”——最后洛基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希芙臉上,這位向來不太會說謊話的女武神猶豫了一下,咬牙說瓦爾基里們等一會兒會有聚會,臨走前順祝塞爾溫在阿斯加德旅游愉快。

    “怎么平時沒見他們這么忙。”

    索爾有些納悶,但提及演武場,他又起了興致想要和塞爾溫來比劃兩下。

    于是他也匆匆忙忙追著霍根的腳步而去,打算安排一場和外星朋友的見面,留下塞爾溫好奇打量著這個在眾多阿斯加德人眼中“有來無回”的危險場所。

    順帶一提,另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是阿莫拉的魔術工房。

    洛基側過臉,伸手擺出了一個“請進”的動作。尖塔內部的空間看上去又和外界截然不同,里面顯然有著復雜的空間法術構造。他們兩個搭乘著懸浮梯一路抵達了頂部的房間,窗邊的采光良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遠處遼闊而巨大的水面。

    他拉開自己的空間口袋,將那一大束花從口袋當中拽了出來,拿在手里攏了攏之后隨便找了個花瓶插進去,綠光在花瓣上一閃而過。塞爾溫早就已經習慣這些法師的小動作,他的目光注視著不遠處的墻壁,巨大的書柜從地面一直頂到天花板,帶有頗具視覺沖擊力的分量。

    征得對方同意之后他隨手翻了翻,不出意外,里面又全都是自己不認識的語言。

    “和你的家風格不太一樣?”

    洛基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你笑什么!”

    “我只是沒想到,下面那么夸張的試驗場和魔法陣,還有裝備精良的煉金工房和靈子演算裝置,沒想到你自己住的房間其實這么——”

    塞爾溫拖長了語調,想要找個合適的形容詞:“這么正常,說實話有點超出想象。”

    “……你的想象是什么樣子?”

    “你在地球上看過那么多小說,沒有聽過這個題材嗎?比方說每天早上都在幾百米的大床上醒來……”

    洛基:“……”

    很難想象他每天在沃克麥爾都在看些什么東西。

    以及,地球人的想象力果然很抽象。

    “醒來之后的第一件事是空間傳送嗎?”

    “哈,說不定會有這種需要。”

    塞爾溫沿著窗臺向下張望,阿斯加德的整體美建筑風格有些地球早期幻想故事當中的影子——或者說,他們將屬于自己的文化習慣帶到了早期的地球,并且在這顆星球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在被強化過的視線當中,他可以在這里清晰地看到阿斯加德的演武場,那里聚集了不少人,是這個尚武的民族當中很受歡迎的社交場所之一。據說更遠處的地方有女神們的庭院,來自世界樹的樹根能夠一路延伸到這里,眾神們在此聚集閑談,偶爾會傾聽一些來自宇宙當中的秘密。

    “——我就是在那兒知道了這個秘密。”

    洛基突然說。

    塞爾溫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么。

    但洛基卻輕輕嘆了口氣,隨后又換成了很輕快的語氣,仿佛在輕描淡寫地形容別人的事。

    “我聽來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心里又不敢相信,就趁著晚上跑到庭院里,想要接入世界樹問個清楚。”

    他向著窗外伸出手,很快就有一只金色羽毛的小鳥飛了進來,團雀那么大,很順從地停在了洛基的手指上:“它們其實也是一種煉金生命……會幫我收集一些來自阿斯加德的信息。”

    就像是那些外表看上去很逼真的天馬一樣,塞爾溫點了點頭。

    其實命運的動蕩早有征兆,弗麗嘉很少在他面前表露出擔憂的模樣,但五千多年的時間里父母又很難在每時每刻都裝得無事發生,總有些隱約讓人感受到山雨欲來的時刻,洛基遠遠注視著沉默的奧丁,會在心中暗自揣測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究竟意味著什么。

    “起初我覺得——好吧,許多人都覺得,我不像是個阿斯加德人,只是比大多數人運氣更好一些。”

    洛基的語氣開始變快,其中夾雜了更多的情緒,但塞爾溫沒有打斷他。

    在不那么被認可的情況下,想要證明自己的愿望就會空前高漲,直到肥皂泡被輕易戳破,露出空虛的內里。現在回想起來,他在許多時候都沒有表面上那樣體面和從容,只不過很少有人能夠窺見詭計之神狼狽的樣子。

    “同樣的景色看過幾千年,是什么感覺?”

    塞爾溫突然問。

    “也沒什么感覺。”

    洛基說:“邊境守衛的工作那么無聊,你不也是同樣的景色看過很多年。”

    更加遙遠的時代里,他站在這座尖塔的瞭望臺上,奧丁在自己的身后,告訴他“你屬于這里”。

    塞爾溫拉開窗戶,高塔外的風灌了進來,讓他的衣領在風中微微搖擺。

    其實也不算很無聊,在不能前往地表的那段時間里,我曾經在巨龍阿爾比昂的陵墓挖掘都市當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也藉由此認識了一些時鐘塔的人;再后來又過了一些年,世界表里的縫隙漂流到美洲大陸,我又碰巧因此遇到了神盾局的探員。

    連上了網的現代生活可以讓人足不出戶就和全世界產生聯系,塞爾溫一度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不錯,神盾局曾經幾次三番邀請他作為外派探員給他們幫忙,但最終的結果都是拒絕。

    “雖然沒有什么明確的理由,但我隱隱約約覺得,腦子里有種下意識的想法,想要阻止我過早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

    塞爾溫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負著一個預言,但這個預言的內容太過模糊不清,對于一個擁有成熟思辨能力的人而言,其實并沒有多少強制性的約束力——他完全可以自由選擇前往外界或者回去,也偶爾會因為不得不外出的理由(比如要把誤入沃克麥爾的無辜路人送回去)抵達世界的表側。

    只不過大多數時候,他會習慣性地將自己的行為局限在一個普通地球人的水平上。

    米德加德人的研究是在普通壽命長度、不摻雜神秘要素的科學當中構建出來的,因此沒有什么理論能夠切實具體地證明一個人的記憶究竟能保存多久。作為一個過于長壽的人,忘記自己的過去似乎也很正常——

    塞爾溫轉過身,兩只手向后撐在洛基的窗臺上,胸前那塊魔力的結晶在微微發亮。

    洛基在對方金色的眼睛當中,看見了自己的投影。

    仔細想想,這種“停留在世界里側”的想法仿佛一個強烈的精神暗示,一直盤踞在腦海當中。

    龍在精神和身體都變得成熟以后,就會從自己誕生的地方離開,自由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迄今為止的人生當中,塞爾溫幫忙孵化過許多龍蛋,也見證著這些龍從沃克麥爾啟程,擁抱自由的生活。

    “……我最近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可以前往宇宙的任何地方。”

    他對洛基說。

    屬于命運的故事畫上尾聲,屬于塞爾溫本人的篇章才剛剛開始。

    某個人在介紹自己五花八門虛假身份的時候,曾經說過他是一個在宇宙當中四處流浪的法師,為了把他從沃克麥爾當中揪出來,詭計之神巧舌如簧地講述過許多奇妙的探險故事。

    “當時的承諾現在還算數嗎?我那時候真應該多看點書——前收集來的北歐神話里說,洛普特也是詭計之神在人間的代稱之一。”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洛基胸腔起伏,突然有些緊張起來,他本能覺得對方要說出什么不得了的話。

    “雖然腦子里完全沒有印象了,但你以前是不是對我用過什么精神誘導?”

    塞爾溫突然笑了一下,看向他:“對還是個人類的我——真過分啊,那個時候我應該都沒什么對魔力。”

    漫長的時間確實摧毀了他對自己的一切印象。

    但卻仍舊有什么東西,越過時間與特異點,越過人與龍的變化,伴隨著漫長到讓人難以想象的堅持抵達了這里。

    “你是說……”

    洛基覺得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

    “我覺得,宇宙當中的旅行家或許會愿意擁有一個同行的伙伴。”

    塞爾溫向他伸出手:“你會答應嗎?”

    他是屬于地球的英雄。

    他已經全然忘記了在古埃及時的那個選擇。

    自己在宇宙當中的風評不算很好,旅途或許不會像是對方所想象的那樣輕松愉快。

    但塞爾溫在向自己伸手,于是

    他幾乎不可抑制地握住那只手。

    下一秒,對方手掌略微用力,將他拽出了那扇窗戶。

    洛基魔術工房頂端的高塔幾乎要穿進云里,外界也并沒有什么調整重力的魔術,但料想當中的墜落卻并沒有發生。

    塞爾溫握住他的手掌,兩個人穩穩地停留在了半空。

    ——在沒有魔術禮裝的幫助之下,魔術師想要實現自由的飛行和懸浮其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即便沒有斯特蘭奇那個神奇的斗篷,他仍舊穩穩當當地踩在了一團空氣里。

    “其實以大部分龍的氣動外形,都很難單純依靠翅膀來帶動龐大的身體。”

    賽爾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它們大部分時候依靠魔力來飛行,所以我之前就在想,說不定自己也能用類似的辦法。”

    只不過這是第一次帶別人——他用一只腳點點“地面”,微微蕩漾開的空氣波紋讓洛基意識到,這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重力調整法術或者飛行法術,而是單純用魔力凝結出了一片懸浮在半空當中的地面。

    ……這實在是太過奢侈的用法,他看向塞爾溫胸前的那一小片魔力結晶,這其實是跨越千年時間的堅持所留下的珍貴證明。

    “我能有幸向你提出同行的邀請嗎?”

    對方再度伸手,微微行禮。

    洛基挑起眉毛,對著兩個人施加了一個用于認知干擾的法術,將手放在對方的手心,踏著不斷流動的空氣樓梯走下高塔。

    “當然。”

    他笑起來:“你有機會獲得我為數不多的誠實。”

    第 102 章

    就先用個一年,不對,先用個十年把九界逛一遍吧,洛基想。

    等索爾繼承了王位之后,應該也沒人會強行要求他一定要留在阿斯加德——說來也奇怪,過去無論是他還是別人都在盡可能避諱著這個話題,就好像他真有一天會想辦法把索爾弄死,染指那個高遠的位置。

    ……他倒是從沒想過要去當阿斯加德的新王,可所有人都期待著那個位置落在索爾的頭上,這個事實又難免有些讓人氣餒。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心情很輕快地想。

    在過去五千多年的時間里,他曾經抵達過九界的許多場所。有的時候是和索爾一起,有的時候是自己單獨的探險,他見識過亞爾夫海姆的湖泊和林海,約頓海姆一望無盡的冰原,穆斯貝爾海姆灼熱的空氣和不滅的火山,甚至一度曾經抵達過斯瓦塔爾夫海姆的邊緣,窺見過那里終年不散的陰冷霧氣。

    其中有些體驗很好,有些則很驚險,不過他都覺得可以帶著塞爾溫故地重游一番。龍的力量會讓很多危險都變得輕松隨意,即便是傳說當中連羽毛都會沉底的吉歐爾河,他也猜想對方會有什么辦法和他一起成功渡過。

    就像是現在這樣,他們手牽著手行走在高空當中,不遠處是阿斯加德的天馬和飛舟,即便是自己已經看過幾千年的景色,突然改變了視角以后,竟然也能看出幾分新鮮感。

    “大概兩千年前,阿斯加德還在流行豢養真正的飛馬。”

    洛基向塞爾溫做介紹:“大部分人都傾向于養一匹真馬,而不是購買那些“煉金術制作而成的假貨”,但畢竟煉金生命既不需要喂食也不需要清理馬廄,他們最終還是選擇向更便捷的生活方式低頭了。”

    現在飛馬和獅鷲獸這種老牌交通工具仍舊有人在使用,但大多數時候,它們已經成為了一種復古的象征。

    而這個過程,顯而易見充斥著煉金術和法術范疇的知識——洛基揚起下巴,心安理得地接受著身邊人的夸贊。

    “真了不起。”

    塞爾溫稱贊他:“我還以為制造這些東西是尼達維的專長——”

    “我申請了專利,因為飛馬的銷售賺過一筆錢。”

    洛基語速很快地向他介紹,雖然八足馬的故事在地球上留下了令人眼前一黑的糟糕歷史,但實際上,大部分宇宙民族都不會把這種荒謬故事當真。

    “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專利保護期,煉金飛馬已經在九界當中小范圍上市了,那些亞爾夫海姆的光明精靈雖然口口聲聲說傳統的馴馬技術更為關鍵,但其實他們私下里買得比誰都起勁。”

    “亞爾夫海姆?”

    “噢,那里是光明精靈居住的地方,不過他們的國王是日神弗雷,華納神族,夏與海之神尼奧爾德的兒子——華納海姆就是我母親的故鄉。”

    相比于總是喜歡肉搏戰的阿斯加德,華納神族使用法術的人要更多一些,他們會用一些和盧恩符文風格不一樣的法術,同時也擅長煉制煉金產物和魔藥……

    洛基很少給別人講解這些,但以詭計之神的健談程度,完全可以做到一開口就滔滔不絕,并且將每一個小故事都講得妙趣橫生。

    他們就這樣散步一般走到了阿斯加德的庭院里,現在還不是眾神聚會的時間,這里相當清靜,世界樹的樹根一路延伸到這里,給眾神們帶來星海之間的消息。

    塞爾溫看著地面上熟悉的世界樹紋路,不由得感嘆這里的空間規律真的讓人很難理解——要是托尼斯塔克在場的話,估計要研究很長時間。

    信息傳遞形成的微弱亮光在樹根上若隱若現,這種感覺就像是龍的神經,他們曾經前往過法拉戈爾的體內為這位鎮守宇宙邊境的龍神入殮,洛基意外地發現,同樣都是用來傳遞信息的載體,法拉戈爾的神經回廊和世界樹的樹根看上去竟然有某些外觀層面的類似。

    ……這大概就像是阿斯加德人和地球人長相相近一樣吧。

    “上次鐵皮罐頭帶過來的那個發信器,我原本打算裝在我的魔術工房里,畢竟那里比較高,像是個不錯的信號塔。”

    洛基說:“不過我在這里做了個基于盧恩符文和煉金術的轉接裝置,讓有意聯絡的阿薩神在這附近也能夠接通信息,這樣一來地球也能方便獲得宇宙當中的更多信息。”

    當然,以地球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就連走出太陽系都非常困難,想要放眼宇宙完全是無稽之談(盡管他們現在已經開始給外星人發綠卡了,但在洛基眼里地球仍舊是一片三不管地帶),但和他們這些傳統的、使用法術的宇宙民族不同,短壽物種加純粹科技側的社會形態很容易形成爆炸式的技術突破。

    說不定兩三百年之后,這顆星球就將大踏步擁抱全新的時代,而這個時間跨度對于阿薩神來說其實并不算太久遠。

    塞爾溫聽過之后有些好奇,掏出手機試了試,發現這里果然有信號——地球大部分有人居住的區域都早就已經被通信網絡所覆蓋,可一旦踏出了大氣層,想要實現通信的暢通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根據阿尼姆斯菲亞的說法,如果沒有這些運用到了空間跳躍的法術,人類目前甚至沒有辦法同步聯系那些飛到了月球背面的探月飛行器。

    “嗯,正好可以拍點照片發回去……”

    塞爾溫剛剛打算把手機切換到拍照模式,卻發現自己收到了一連串的未接電話提醒。

    “怎么,米德加德這顆星球沒了你之后不轉了嗎?”

    洛基抬起一邊眉毛,語氣當中顯然有不滿:“還是說那些復仇者其實都只是些未斷奶的嬰兒,只不過他們的體型比較大,以至于讓人產生了某種這些人很可靠的錯覺?”

    電話打得最多的是史蒂芬·斯特蘭奇,還有兩個來自埃爾梅羅二世,另一個是陌生號碼——號碼的主人給他發了一條郵件,說他是馬里斯比利,很感謝之前在修復特異點時,他為人類所作出的卓越貢獻,但現在迦勒底的觀測裝置發現了一些暫時無法解釋的新現象,希望他能夠盡快回到地球看一看。

    塞爾溫:“……”

    他的宇宙旅行計劃甚至都還沒有開始。

    “既然在四十多億年里地球都沒有爆炸,意味著在這顆星球上生活的物種自有他們的辦法。”

    洛基說:“如果一個宇宙民族在缺少某一個特定的人時就會滅絕,那說明這個民族本身的抗風險能力就不怎么樣。”

    話倒也不能這么說,塞爾溫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心給斯特蘭奇回個消息。

    這是個麻煩,他想,但他已經擁有不少解決麻煩的經驗了。

    *

    “謝天謝地,還能聯系到。”

    斯特蘭奇一接通電話就語氣很急促地說:“我們觀測到了一些現存的技術難以解釋的現象……或者說,在過去四十六億年的歷史當中都沒出現過類似的現象。”

    人類只擁有綿延幾千年的短暫文明,以斯特蘭奇的這種說法,很明顯是將星球的歷史作為測量尺度。

    “說不定是你們觀測錯了呢?”

    洛基雙手環抱在胸前,一邊聽電話的內容一邊跟著吐槽:“宇宙當中擁有世界觀測功能的測量站多得數不勝數,僅憑你們米德加德人的實力,在這里未必說得上話。”

    賽爾溫的一只耳朵貼著聽筒。

    “……我們不太敢直接確定這種異常結果究竟意味著什么,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夠參考更多法師的意見。”

    斯特蘭奇的這句話說得很艱難,身為至尊法師,他其實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些糟糕的預想,但那個結果又實在太讓人難以接受,因此他想要得到同樣權威法師的佐證:“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幫忙聯絡一下洛基·奧丁森——”

    “我就在這里。”

    洛基從賽爾溫的手里直接接過手機:“你想問點什么?”

    “我不知道你們平時是否擁有測量世界有外側的手段,但,根據現有信息來進行計算,我們無法預見到可觀測宇宙當中人類的未來。”

    斯特蘭奇的聲音格外沉重:“而這個時間跨度甚至不在百年尺度里,不出三個星期,所有未來視的預測結果就都只剩下一片空白。”

    “……”

    洛基沉默了一下:“你確定你們的觀測設備沒有出錯?”

    “迦勒底大型演算裝置所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時鐘塔當中已經有魔術師想要去拜托阿特拉斯院啟用三尖赫爾墨斯進行校準演算,但我猜想結局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區別。”

    斯特蘭奇的聲音沉重:“如果你們還不相信的話,也可以就近去世界樹找諾恩三女神進行測定,估計會得到差不多的結果。”

    這不可能。

    明明他們兩個前不久才解決了地球上的特異點,征服者康也被徹底擊殺,他們的未來禮當重新擁有保障,整個世界也因此而回避了被剪定的命運。

    洛基的第一反應就是是否認,而塞爾溫按住他的手腕,建議說這里恰好是距離世界樹的樹根比較近的地方,想知道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迅速地聯絡到命運的三女神。

    “……我知道一條近路。”

    洛基嘴唇翕動片刻,最終說到。

    在過去的某一天里,他打定了主意想要看聽清楚那個屬于自己的未來,在眾神的庭院角落里發現了一條能夠前往兀爾德之泉的小徑。那一天里所得到的預言幾乎稱得上是個噩耗,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在和這個突然落在自己頭上的命運相抗衡。

    而現在,他又要重新走上這條路了。

    第 103 章

    世界是一個肥皂泡。

    斯特蘭奇看著迦勒底所提供出來的數據——假設世界是一個肥皂泡,有無數個平行世界運行在一片更大的空間當中,互不干涉且各有各的軌跡。

    就像是宇宙當中繁復的群星。

    但,即便是宇宙當中相聚遙遠的星星,也存在著相遇的可能。

    “以前你們知道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嗎?”

    塞爾溫跟著洛基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傳送通道,一邊走一邊問。

    “——那是不可能的。”

    洛基沉著聲音說,他的心情顯然不太好:“基于時間連續理論,所有演算裝置對于未來的測算和觀察都是平滑的,也就是說,很難出現未來突然消失這種情況……”

    即便像是征服者康那樣前往過去試圖改變整個人類歷史,妄圖讓自己升格成為“至上的唯一”,對于世界的影響也不可能發展得如此急促——量子記錄帶對于世界的剪定大約每隔一百年執行一次,即便是即將走向終結的世界,也會有很長一段用于掙扎的時間。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洛基想,對于每一個宇宙民族來說都太過猝不及防。

    地球既不是全宇宙當中科技發展最先進的種族,也不是宇宙當中對世界觀察最為精密的種族。如果米德加德的靈子演算裝置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那么就意味著,“未來即將終結”的這個噩耗將以極為恐怖的速度席卷整個宇宙。

    這實在令人高興不起來。

    阿斯加德人不畏懼死亡,漫長的壽命也讓他們相較于地球人而言對生死更加豁達,在戰場上死去甚至是無數種陌路當中相對比較好的一種,但——沒人會愿意接受這種莫名其妙且毫無來由的結局。

    “不出三個星期的時間,整個宇宙就會走向終結?”

    同一時間里,索爾也得知了這個噩耗。奧丁伸手捂住了自己尚且完好的那一只眼睛,密米爾之泉的泉水賦予了他窺見未來的力量,可即便是眾神之父,面對這種以事件為尺度的命運變遷也同樣無能為力。

    “這怎么可能……不,我是說,世界不是已經得到了拯救嗎?”

    索爾和洛基一樣,第一反應都是拒絕接受這個沖擊性的結果:“如果真的有敵人要來毀滅我們的宇宙,那么阿斯加德人無論如何也該做出最后的反抗——”

    千萬年來他們都在守護九界。

    如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金發的雷霆之神很快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來吧,父親,告訴我那個敵人究竟是誰,無論是怎樣強大的對手,我都會堅持戰斗到最后一刻。”

    他的兄弟前不久才冒著生命危險想要拯救世界,那些值得被寫成敘事詩千年流傳的故事絕不應該像是肥皂泡一樣被輕而易舉地戳碎。

    奧丁卻輕輕搖了搖頭。

    “我看不到未來會發生什么。”

    他現在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了,依靠神核反復進行未來的探知和測算顯然消耗了他大量的力量:“那就好像……就好像是一只蠟燭被輕輕吹熄了一樣,幾乎一瞬間,就什么都消失了。”

    他們是浸泡在河水當中順著時間之流而下的漂流物,即便擁有能夠撼動整個宇宙的偉大力量,在面對這種不可知的威脅時,并不比任何一個地球人更加從容。

    索爾的臉色一下子茫然了起來。

    三個星期,對于壽命漫長的阿薩神而言幾乎是轉瞬即逝的剎那。這一刻,索爾的心里突然涌現出一股強烈的憤慨,而這種憤慨并不是基于他自己——他擁有遍布宇宙的朋友、幸福的家庭、傲人的戰績、阿斯加德無數人的崇拜,談過戀愛(雖然被人甩了,但這不重要)——他的嘴唇顫動著,吐出一句話。

    這不公平,索爾說。

    “……可他最近才剛剛高興一點。”

    命運向來不公平,可隨之而來的毀滅又似乎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平等的了。

    *

    世界樹底,兀爾德之泉。

    洛基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如此短的時間里第二次抵達這個地方,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在看到世界樹的尺寸之后,也仍舊會因為這種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磅礴和高聳而感到震撼。

    米德加德的巨龍阿爾比昂整個身軀有好幾公里長,龍神法拉戈爾的尸體看上去簡直像是一座橫亙在自己面前的山脈,而洛基現在站在世界樹的樹下,只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螞蟻在仰望大象。

    那三位女神仍舊按照次序聚集在泉水旁邊,可那命運的紡車卻不再運轉,每位女神的手里都空蕩蕩的,既沒有紡錘又沒有絲線。

    這個場面令洛基的心里一凜。

    “你來了,詭計之神。”

    兀爾德說。

    “世界的終結即將到來,我們已經沒有了需要編織和測算的命運。”

    貝露丹蒂第二個開口。

    而年齡最小的詩蔻蒂只是沉默。

    在這個時刻,洛基忍不住會去想起那另一個年邁的變體,那個老家伙在時間的盡頭里,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抵達了世界樹?

    他看見身旁的塞爾溫向前走了一步。

    “勞駕,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你們都說世界即將走向終結……可明明前段時間你們卻不是這么說的。”

    即便是現在,醫生的臉上仍舊帶著冷靜又克制的表情:“難道未來在你們眼里就像是電視機里面的電視頻道一樣,可以因為各種外力而不斷切換?原本的電視節目應該在今晚八點鐘的時候準時結束,可一旦有人不小心觸碰了遙控器,下一個頻道里就已經在播放片尾曲了?”

    早知道自己當年就在陵墓挖掘都市瑪吉斯菲亞里多學一學了,塞爾溫難免有些懊惱,每次到了這種時刻他就會覺得自己的神秘學知識有些不夠用。

    “關于世界運轉的規律,你們的中庭朋友或許會有更方便理解的解釋。”

    貝露丹蒂說:“如果你們只是想尋求一個活下去的辦法,反派酒吧或者是Ahnenerbe這種世界間隙的中立場所都可以有效規避范圍波及整個宇宙的湮滅。”

    如果是那種尚未發掘到平行宇宙存在的世界,面對這種情況就只能坐以待斃,但他們不同——陰差陽錯地,由于征服者康的一系列行為,他們已經初步認識到了平行宇宙的存在,甚至和平行宇宙當中的數個洛基變體都已經產生了交集。

    在神秘學的世界當中,“知曉”本身就有意義。

    她從自己長裙的口袋當中掏出了一塊微微發亮的石頭,交到了洛基的手中,或許是由于世界很快就要完蛋的緣故,這幾個女神也開始變得比自己的印象當中要慷慨更多。

    “……諾倫之石?”

    洛基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是命運三女神的至寶,老洛基曾經就依靠著它擁有了跨越平行宇宙的能力,只是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朝一日從命運女神們手中獲得這樣的饋贈。

    “如果想要規避和世界一起毀滅的命運,你可以拿著這個逃到世界的夾縫當中去。”

    “那你們怎么辦?”

    洛基反問:“既然有這樣的寶物,你們為什么不自己用?”

    “我們是世界樹的終端,世界樹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

    兀爾德說:“生命才會自由選擇出路,而我們是培育生命的基石本身。”

    又說些讓人聽不明白的話了,洛基將那塊石頭收回自己的口袋當中,深知諾倫之石雖然好用,但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這東西或許可以讓一兩個人逃離和世界一起毀滅的命運(在無數個平行宇宙當中,確實也有不少洛基因為類似的手段活了下來),但一旦將視野放開到整個宇宙,他們仍舊無法改變大范圍的死亡。

    未來消失了,那些原本活躍流竄在世界樹莖干當中的光信號如今也已經逐漸歸于沉寂。兀爾德之泉的泉水仍舊潺潺流淌,但塞爾溫卻無端覺得這里的氛圍變得一下子蕭瑟了許多。

    面對這種突發事件,大部分人的反應會先是否定再是恐慌。地球不會是第一個觀測到這種特殊現象的,恐慌會在整個宇宙當中四處蔓延。

    “總之,先回地球吧。”

    塞爾溫作出決定:“我猜既然史蒂芬喊我們回去,就意味著他肯定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一個才當上法師沒多久的新人,他能有什么想法。”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洛基還是贊同了塞爾溫的提案,打算聽聽那些地球守護者們的意見。

    世界樹附近也有緊急空間跳躍通道,洛基點亮了諾倫之石,很快就和塞爾溫一起出現在了紐約市布里克街的街頭。他們兩個幾乎一進入地球就被斯特蘭奇的魔力網絡所捕捉,身披紅色斗篷的神經外科醫生出現在二人身后,讓洛基都忍不住有驚訝。

    “你用自己的魔力覆蓋了整個地球?”

    他問:“才能在一瞬間追蹤任何抵達地球的外來者,識別他們的魔力反應。”

    誠然,他在抵達地球的時候也沒想過為自己做掩飾,但即便如此,能做到這種程度也非常了不起——尤其在他還是個“新人”的情況下。

    “……沒有你說得那么夸張,我只是依托三所圣殿和卡瑪泰姬構筑了一些還算有效的防御體系。”

    他看了一眼洛基:“你在地球的白名單里面,所以我只會得到提醒,而不是主動攻擊。”

    洛基“嚯”了一聲,他現在似乎又可以得到這些地球人的禮遇了。

    馬里斯比利沒有將世界末日的消息公開,復仇者們也只是從斯特蘭奇那里得到了極為有限的情報,因此整個地球仍舊還享受著一如往日的秩序。塞爾溫看了看紐約街頭如織的行人,三人一起踏入傳送門里,轉瞬之間就抵達了南極風雪當中的天文臺。

    “歡迎你們再度抵達迦勒底亞斯。”

    白發的魔術師微笑道。

    雖然當事人本人做出了“全宇宙都即將一起完蛋”的預言,但他本人看上去卻一點也沒有因為這種糟糕的現實而動搖,臉上仍舊是一派令洛基感到有些惱火的從容。

    “所以你其實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洛基雙手環抱在胸前,注視著眼前的魔術師。

    “不能說有,但我多少可以向你們闡述一下我對這起危機的猜測。”

    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說:“雖然身為人類的我無法對這個世界做出什么改動,但或許你們可以。”

    窗外狂風陣陣,施加了靜音魔術的玻璃將讓人看不清遠處的風雪隔在了一墻之外。洛基觀察著對方的表情,雖然和這個人見面的次數不太多,但他很熟悉這種模樣——他自己想要想個理由去騙人的時候,往往也會擺出同樣誠懇的面孔。

    但現在,他卻又不得不聽對方講話。

    “我想,在場的各位都已經對平行宇宙的存在有所了解了。”

    馬里斯比利啟動了一個三維投影裝置,在四人圍坐的小方桌中央投影出了一片空間,其中漂浮著數個球體。

    世界與世界沿著各自的時間線向前運轉,其中有的遭到剪定,有的自我毀滅,還有些能夠幸運地一直向前。他們所在的這個宇宙就曾經是幸運的后者,得益于許多人——說到這里的時候,馬里斯比利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一直以來的努力,他們的宇宙始終行駛在合適的軌道上。

    “如果沒有外力干擾的話,世界或許就會一直這樣行進下去。”

    他將“外力干擾”這四個字咬得重了一些:“就像是宇宙當中穩定的行星系統一樣。”

    但,眾所周知,月球就是地球在許多年前由于隕石碰撞所形成的。

    世界并不會永遠都如此和平。

    第 104 章

    在場的每個人都不笨。

    “你的意思是說,有某些外力對我們的世界產生了干擾?”

    斯特蘭奇摸著鼻梁。

    “我只能說,存在這種可能性。”

    馬里斯比利糾正了他的說法:“畢竟從迦勒底的視角,無法從我們的位置向世界外側進行更加精準的觀察,以地球為中心的未來演算多多少少會帶有時空間尺度上的局限性。”

    就像是看到一輛列車正在迅速接近自己,站在車上的人如果沒有其它參考的話,會無法判斷究竟是自己在前進還是有迎面來車,又或者二者皆有。

    更糟糕的是,作為這個宇宙當中的原生生物,他們就像是被強行綁在列車當中的乘客,既沒有辦法脫身,又沒有辦法操縱列車避開障礙。

    截止到現在,他們已經擁有了許多對于世界的假設:從無數平行世界向前運營和剪定的角度,世界像是一個galegame;從更高維的角度向下俯瞰,世界像是一條行走在時間線上逐漸向著未來延伸的貪吃蛇。

    蛇的身軀不斷延長,就像是galgame當中的游戲存檔所占據的硬盤空間越來越大一樣。

    “你們都在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洛基表達了他的不滿。

    “抱歉,殿下,畢竟人類就是這種生物——如果不用自己已知的東西作為基礎,就無法向他人來描述未知的東西。”

    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笑了一下:“比方說,我們用波粒二象性來形容光的性質,描述它既是波又是粒子,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構建起對于光的具體想象……但對你們而言呢?”

    洛基皺眉:“比起你們這種說法——”

    “光就是光。”

    塞爾溫說。

    這就是了。

    一些亞洲的魔術師會用“盲人摸象”這個說法來形容他們對于世界的探索,一些視力殘障的人只能通過各自的觸覺來感受什么是大象,由于所觸摸的部位不同,每一個人都只得到了非常片面的結果。這一點對于五感健全的人類也一樣,他們的生活嚴格限定在這個世界當中,就自然無法窺見世界之外的全貌。

    所以他們不得不用galgame,用貪吃蛇,用不斷向前行駛的列車,用一個個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來做出比喻,聯動以上所有的信息,嘗試拼湊出一個屬于多元宇宙的拙劣模型。

    “……我明白了。”

    洛基說:“所以我們被捆綁在一輛列車上,然后呢?你想通過這個比喻告訴我什么?”

    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操縱著空中的氣泡投影,讓其中一個撞上了另一個,一個氣泡完好無損,而另一個則被徹底撞碎消失了。

    “我想表達的含義是,世界與世界之間或許并不會永遠相安無事。”

    白發的魔術師攤開雙手:“接下來的內容就都只是我們的推測,需要至尊法師來向你們解釋他自己所發現的那部分信息。”

    *

    這一切,還要回溯到復仇者們所遇到的第一個來自多元宇宙的洛基。

    對方來去匆匆,并沒有給他們留下太多信息,只順手將他們從屠神者格爾的手中救下以后就迅速消失。從他的口中,復仇者們得知了“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時間比原有的軌跡要更快一些”這個事實,并且引出了老洛基想要強行撕裂世界的陰謀。

    之后所發生的一切證明,這位洛基只不過是他們這個世界當中的一介過客,但他的寥寥數語當中所透露而出的信息已經足夠多,存在一個地方或者組織,他們有條件對于多元宇宙當中的世界進行時間線上的觀察。

    說實話,一想到有些人可能會對著他們的顯示屏觀測我們,就讓人聽上去有些不舒服。

    斯特蘭奇說:“那么就讓我們猜想一下,這些觀察者每天又都會做些什么呢?”

    神秘學的世界當中有一條鐵律,能夠進行精密的觀測,是構成干涉的前置條件。

    “如果是我,很難忍住只看著這些時間線卻不去動手。”

    洛基說:“但如果說要毀滅別人的宇宙,那就又有點過了。”

    斯特蘭奇點點頭,也贊同了洛基的說法,而順著這個想法繼續推測,他們就將看向第二個線索——抵達反派酒吧的時候,他們曾經看到過有反派的手指上佩戴著象征卡瑪泰姬法師的懸戒。

    “你懷疑犯人是平行宇宙當中的……你的同伴?”

    “我查閱了維山帝之書。”

    斯特蘭奇說:“原本這里面的大部分內容我都無法解讀,但在引入了平行宇宙這個變量和你們過去的一些經驗之后,我又去了一趟黑暗象限,試圖驗證自己之前的猜測。”

    之后他和埃爾梅羅二世之間的信息交流暫且按下不表,總之,經過幾位擁有頂尖頭腦的魔術師們一般認真排查考據,斯特蘭奇計算出,確實存在一種情況可以誘發原本只在理論上可行的世界對撞。

    “……我。”

    他說:“如果有另一個我,平行世界的史蒂芬·斯特蘭奇,擁有比我更加豐富的經驗,又恰好越過了道德的底線……如果是為了保護屬于自己的世界,確實有概率可以做出這種行動。”

    一個事實是,成為“維山帝的法師”需要對維山帝魔力的適應性。大多數地球人別說魔力的適應性,連流通魔力的魔術回路都沒有,而斯特蘭奇作為法師當中的佼佼者,命定的至尊法師,除了對維山帝的魔力擁有適應能力以外,在理論上還可以使用更多維度的法術。

    比方說“賽托拉克的深紅布帶”就來自于深紅領域,他曾經有一些廢棄了卡瑪泰姬的叛徒同伴,那些人向著黑暗象限俯首,就也可以汲取多瑪姆所分潤而來的力量,并且依靠這種力量來大幅度延長自己的壽命。

    這樣的做法在大多數正派法師眼里令人所不齒,可一旦放下了所謂的面子和道德,斯特蘭奇所能夠調遣和使用的力量就將膨脹到一個非常驚人的尺度——過去的古一法師曾經一度有機會抵達,卻主動選擇了放棄的那個尺度。

    “最后,我們使用了一些驗證的手段,在蒼崎女士和格蕾的幫助之下設計了一個試驗,依靠圣槍倫格米尼亞德能夠貫穿世界的特性來測定我們和最近一個平行宇宙之間的距離。”

    沒想到在他離開地球的這段時間里,地球上竟然發生了這么多的事,塞爾溫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和這些忙忙碌碌的英雄朋友們相比,他自己的生活節奏似乎總要更慢一些。

    就像是用激光來測量地月距離一樣。

    馬里斯比利適時加入了一些方便大家理解的比喻。

    根據測量結果,兩個宇宙之間的距離正在以驚人的速度互相縮短,而那個發生碰撞的時間,恰好和加勒底亞斯計算出來的“世界結束”的時間節點完全一致。

    “……”

    這個答案實在過于驚世駭俗,以至于塞爾溫和洛基都看向斯特蘭奇,等待他說出最后的結論。

    “我進行了魔力測定。”

    斯特蘭奇沉重地說:“……那確實是我自己的魔力沒錯。”

    如果不是他們此前對于平行宇宙的相關概念早就有了基礎的了解,或許直到末日之前的最后一刻,人們都沒有辦法猜到究竟是怎樣的外力摧毀了屬于自己的世界,在極度的迷茫和驚愕當中迎來整個宇宙的終結。

    貪吃蛇的游戲并不會永遠無止境地持續下去,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有限空間當中每條蛇的尺寸都會不斷延伸,直到有朝一日發生不可避免的碰撞,或者其中一些蛇因為其自身內部的原因毀滅或者消失。

    從地球的時間尺度上來看,斯特蘭奇其實才剛剛當上至尊法師沒有多久,但這個因為時間線的變動而被提前催熟的宇宙早已提前加入了更加激烈的競爭。

    “說實話,我不清楚更多的理由。”

    斯特蘭奇兩只手撐著自己的額頭:“或許就像是平行宇宙當中存在徹底加入了九頭蛇的隊長一樣,有些世界當中也存在著那種更加邪惡的……我。”

    而他們所經歷的時間和命運并不對等,由于此前一系列的意外和被逼迫前進的冒險,他們不得不面臨一些遠超過自己應對水準的挑戰。

    由此,一切線索得到統一,他們的世界正面臨一場慘遭碰撞的危機,由于觀測視點的局限性,由世界內部進行未來預知的話,所得出的就有且僅有“未來徹底消失”這個預測結果。

    洛基坐在椅子上,有些焦慮地啃指甲。

    ——現狀超過了他的應對能力,在絕對的危機面前,無論詭計還是口舌上的優勢都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毫無疑問,這不是詭計之神應該出場的時刻。

    或許他應該將這件事告訴索爾,又或者奧丁,就像是馬里斯比利將這個災難告知他們一樣——將麻煩積壓在自己手里從來不是個好選擇,一位明智的神應該學會審時度勢,既然不是自己能解決的問題,那就應該讓更有力量的人去想辦法。

    迄今為止,他一直都是這么生活的。

    這并不可恥,整個宇宙當中多得是依賴他者或是眾神存活的民族,就像是屠神者格爾原本所在的星球,或者尼達維……矮人工匠們承諾向阿斯加德提供武器,而阿薩神則回報以千年萬年的庇護。

    但,現實仍舊讓人覺得很不甘心。

    這明明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所換來的未來,卻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就要被撞得粉碎。

    這不公平。

    而他毫無辦法。

    第 105 章

    聽夠了“我們的洛基有可能會輸給他們的洛基”這種冷笑話,如今在延伸到“我們的斯特蘭奇會輸給別的斯特蘭奇”,就難免顯得有些地獄。

    好在斯特蘭奇本人倒不因為這種說法而感到有多氣餒,他只要下限足夠低,并且愿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多得是宇宙魔神愿意付出魔力來換取這份交易——而他沒有這么做,總不能說一個人的道德水平很高是缺點。

    當然,話是這么說,但困境仍要解決。

    “不能嘗試和對面溝通一下嗎?”

    塞爾溫問:“竟然都是你,應該也會有商量的余地吧。”

    然而這位至尊法師沉默了一下,隨后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很清楚我自己。”

    他說:“……一旦做出這種事,他恐怕是做好了在成功之后立刻就去死的打算了。”

    成為至尊法師意味著責任,而如果這份責任要建立在犧牲在其他宇宙的基礎上,斯特蘭奇很難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需要面對這樣的天平,他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幾天之后,即便是生活在地球上的普通人也已經能夠感覺到情況的不妙。

    天空當中開始漸漸倒映出另一個紐約的影子——和地面風格相近的街道,以及街道上聳立著的高層建筑。投影距離大家很遠,即便是直升飛機也無法觸及到那個位置,但這種遍及全球的異常天氣現象已經足夠在世界各地引發恐慌。

    軍方汗流浹背,各國高層眾說紛紜,沒有一個專家能夠拿出足以服眾的意見。

    神盾局的電話幾乎要被打爆了,尼克·弗瑞左手右手各抓著一個手機,肩膀上還夾著固定電話的聽筒,對著三個電話怒罵臟話。然而這并不能解決問題,質疑的聲音仍舊像是雪片一般飛來,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無法作出有效的解釋。

    “就告訴他們是海市蜃樓!”

    尼克·弗瑞很沒好氣地說:“環境污染,厄爾尼諾,或者外星人的惡作劇——只要統一口徑說什么都好!或者讓那群該死的專家們自己編一個借口出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

    紐約街頭的秩序正在迅速崩潰,即便蜘蛛俠每天高強度上崗都沒辦法阻止街頭巷尾頻發的暴力事件。在極端的未知面前,許多人心中的暴戾和獸性都被激發了出來,大小沖突發生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人們似乎在這個時候才發現,平日里爭論不休的大事小事,在遍及整個世界的災難面前顯得不值一提。

    “當然,先生,這完全是無妄之災。”

    南極的天文臺當中,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接過了斯特蘭奇的手機,對著手機另一端的聲音平穩說道:“我們即將遭到另一個平行宇宙的沖撞,而我們的這個世界就像是雞蛋在面對石頭一樣,會碎得徹徹底底。”

    “當然……我們當然無法和他們溝通。這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闖紅燈的卡車撞死了路上的行人,司機對于那個可憐人當然沒什么仇恨可言,只不過恰巧在不合適的時間和地點,他們相遇了而已。”

    語氣平靜且氣人。

    尼克·弗瑞一只手捂住胸口,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急劇上下起伏,他大概永遠都沒辦法理解這些魔術師們的心態:“世界毀滅的時候你們也會死,但現在沒有人提出哪怕任何一種解決方法嗎?”

    “有。”

    馬利斯比利停頓了一下,說:“但只在理論層面上存在。”

    龍的良好聽力讓塞爾溫聽見手機對面又傳來了一聲抽氣聲。

    馬里斯比利的方案非常激進——如果有人能夠抵達世界的外側,并且想方設法影響一個宇宙前進的方向,就有概率能在對面的平行世界撞擊他們的時候帶領整個世界脫離原本的撞擊位置。這個邏輯很好理解,就類似于酒駕的司機即將撞擊行人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天降猛士,將站在人行橫道上的可憐人推理原本的位置。

    但問題是,應該怎么做?

    咖啡館的創始人之一是魔道元帥,寶石翁澤爾里奇,而反派酒吧的創建者是一位據說名叫斯坦的老人。

    能夠在世界與世界的間隙之間進入活動的絕非等閑,即便是至尊法師斯特蘭奇,又或者是阿斯加德名震宇宙的北歐眾神,在無數個平行宇宙當中都存在著數不清的本摹。

    面對尼克·弗瑞的追問,馬里斯比利卻又不說話了,于是對方情緒激動地掛斷了電話——最煩你們這些謎語人。

    南極洲的天空當中仍舊是一片茫茫風雪,雖然地球的大部分天空都出現了對照的模糊圖案,但他們這里卻并沒有出現什么特別的東西,對此,這位白發的魔術師只表示,“或許并非所有的宇宙當中都存在迦勒底亞斯這樣一個用于守望人理的機構。”

    當天下午,埃爾梅羅二世帶著自己的幾名弟子抵達了天文臺。世界毀滅的危機也沒能阻止那幾位學生吱吱喳喳的吵鬧氛圍,大家像是要來秋游一樣熱鬧,對這里的每一件設備都抱有十足的好奇心。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裹在人皮里的龍!”

    其中一位學生湊到了塞爾溫的身邊,試圖動手打幾個探查法術上去,又被他的同伴一把抓了回來:“真有趣啊,跟著老師果然能看到有意思的東西!”

    這難免有些冒犯,但塞爾溫覺得他已經習慣了。

    “想要一些頭發是嗎?”

    他甚至可以很平穩地回答這些眼睛閃閃發亮的學生:“如果你們能發誓不用于詛咒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分一些給你們……”

    眾人發出了一小片的歡呼,而洛基忽略掉不遠處的吵嚷,看向了仍舊緊鎖眉頭的埃爾梅羅二世。

    “你是帶著答案來的。”

    他用篤定的語氣問:“是嗎?”

    *

    末日時該做什么?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答案。

    時至今日,托尼·斯塔克仍舊沒有放棄的打算,他試圖研究出一種能夠抵達世界外側的機器,想要通過這種手段盡可能多地拯救有生力量。

    時間線可以倒退,犯下的錯誤可以重來,因此只要能從這場災厄當中活下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有辦法拯救更多的人。

    彼得·帕克則在更大強度地維持街頭治安的平穩。

    和陷入茫然混亂的大多數人不同,他早就已經從復仇者們口中得知了冰冷的現實。如果世界即將毀滅,像他這種未成年理應陪伴在家人親友身邊,至少應該度過最后一段不讓自己后悔的日子——可在短暫的思考過后,他卻毅然做出了更好的選擇。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說:就這樣吧,這就是我現在該做的事。

    其余成年的復仇者們則顯得更加忙碌一些,布魯斯·班納在配合斯塔克的研究,全地球幾乎所有的科學家都在試圖破解天空的秘密,同樣的恐慌和混亂在宇宙當中擴散開來,也讓包括索爾在內的阿薩神顧及不到地球這一群星當中的一角。

    “洛基在那里。”

    他嘆息道,握緊手中的妙爾尼爾:“我相信他和塞爾溫吾友會做得比我更好……就像他們一貫以來的那樣。”

    而在幾乎被隔絕世外的迦勒底,面對著洛基的提問,埃爾梅羅二世平穩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點了點頭。

    他是帶著答案來的。

    一個君主加一個君主原本應該會構成究極謎語人隊伍,可洛基卻幾乎是在第一時間里反應了過來,他立即站在塞爾溫的身邊,說不行,他不允許。

    “在你們所分別提交的特異點記錄里,征服者康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成為至上的唯一,但最終,這個目標因為你們的干涉而沒能實現。”

    長發的君主說:“但至少,通過這件事,我們已經獲知了能夠有效干預平行宇宙的辦法。”

    “命運有可能會改變嗎?”

    曾經,格蕾如此問過他。

    自從教室的課題講到命運與預知未來相關以后,不止一個人向埃爾梅羅二世提出過類似的疑問。

    ——那時他沒有徹底否認,只是說,對普通人而言,這是一件遙遠而殘酷的事。

    “成為至上的唯一,需要獲得平行宇宙的同一性,也就是說自己對多元宇宙的觀測可以對世界的進展產生有效的撼動。”

    就像是寶石翁澤爾里奇見證了圣杯的誕生一樣。

    陰差陽錯,塞爾溫成功越過了遙遠的時間和世界對地球神秘的收束,這讓他成為了無數個平行宇宙當中難得的特例——大部分的變體被留在了遙遠的古埃及時代,或是壽終正寢,或是死于非命,又或許有幸學到了一些神秘學知識,以高于普通人的地位和壽命走完了這一生。

    總之,屬于塞爾溫的故事被停留在了遙遠的過去。

    “這就達成了最為底線的條件。”

    埃爾梅羅二世看向自己很少見面的朋友:“又恰好,你擁有在極高環境下也能夠存活下來的適應能力,屬于龍的力量。”

    如果沒有宇航服的保護,人類在大氣層之外絕對活不過一分鐘(優秀的魔術師或許能短暫延長這個時間),但塞爾溫不同,混雜進靈魂當中的“另一部分”會自動讓他向著更能適應環境的方向變化,這屬于龍所固有的生存本能。

    也就是說,他具備在世界外側行動的條件。

    最后。

    洛基不禁拿出手中的諾倫之石,他像是被那塊石頭燙到一般,又迅速將其塞回了自己的魔法口袋——就知道那三個女人偶爾慷慨一把準沒好事!她們把命運的至寶交給了自己,如果是為了……

    “這不公平。”

    他說:“沒有為了拯救一整個世界,就一定要去犧牲一個人的道理。”

    自我犧牲和奉獻是神該做的事,斷然沒有把這樣的命運強加在人類身上的邏輯——更何況塞爾溫享受過的人類生活原本就太過短暫,他的宇宙旅行計劃還尚未開始。

    “但我又不會死?”

    塞爾溫說:“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我下一秒鐘就要去世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洛基想,魔術是公平的,永遠不可能只得到而不失去——這些地球的魔術師總喜歡把人當傻子騙,恰好他又足夠聰明,總能窺見別人言語當中試圖隱瞞的“更多信息”。

    比方說,倘若岌岌可危的天平徹底崩斷,一旦他的精神徹底倒向龍的方向,就將失去迄今為止留存在世界表側的權利,否則阿爾比昂的結局就將會是他的結局——魔力所構筑而成的身體徹底崩解,留下龐大而破碎的遺骸以供后人挖掘。

    人類的世界是理性和智慧的世界,物理法則早在千年之前就得到錨定,徹底的神秘生物退去世界里測,這是刻在所有量子記錄固定帶當中的事實。

    又比方說,他的靈魂和精神都有可能因此而得到打算和重構,屬于“人類塞爾溫”的部分將變得半點不剩,那些歷經千年時間被小心翼翼保存下來的珍貴殘片,無數個平行宇宙當中碩果僅存的寶物,會像是垃圾一樣消失殆盡。

    更有可能,就像是澤爾里奇不會停留在特定的某一個宇宙當中一樣,這種概念的升格意味著他會成為“更高個體”當中的一員,永遠以全新的視角漂泊在世界的外側——運氣好一點的話,他或許還有可能在反派酒吧或是別的什么地方偶然碰到他。

    這不能,也不應該。

    但塞爾溫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柔軟。

    “總不能真讓這個世界徹底完蛋,”

    他說:“而且我總覺得,如果是你站在我現在的立場上,肯定會做出同樣的事——詭計之神總能在世界的末日當中存活下來,說不定在哪個平行宇宙里,已經有一個你做出過類似的選擇了。”

    他開了個輕描淡寫的玩笑。

    然而洛基卻瞪著眼睛,詭計之神總能巧舌如簧、圓融通匯地解決問題,可這一次他卻像是在強詞奪理一般:“或許我可以,但你不行——”

    為什么?他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但偏愛又似乎就是不講道理。

    “噓,放輕松,就像是我之前向你承諾過的那樣。”

    賽爾溫說:“……我們是拯救世界之路上的旅伴,一直如此,永遠如此,我絕不會讓你陷入世界毀滅的命運,這個承諾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就永遠有效。”

    夾雜了魔力的聲音形成誓約。

    而他的生命尺度又足夠久遠。

    第 106 章

    至上的唯一。

    擁有干涉平行世界的力量,無數宇宙當中獨一個的個體。

    洛基臉上露出很不甘心的表情,但對于這件事,又確實沒有更好的人選——索爾和他的英雄朋友們早就已經習慣了拯救世界,在面臨這個選擇的時候或許連一秒都不會猶豫,可偏偏因為他們是那種會被所有人銘記的英雄,因此而過早地被鐫刻在了世界的量子記錄固定帶當中。

    人類對魔術特性的命名沿襲了眾神時代留下的遺風,擁有五大元素魔力適應性的會被稱作五大元素使(TheAverageOne),與此接近的還有虛數魔術使(TheOnlyOne),換代以前,維山帝唯一正統的至尊法師被稱之為古一(TheAncientOne)。

    至上的唯一,洛基再一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這個詞會讓人很容易產生許多糟糕的聯想,比如無可替代的命運。

    總是命運。

    如今抽離出關心則亂的視角,洛基才隱約感覺到這一切都有征兆——無論命運女神所給出的寶石,還是埃爾梅羅二世偶爾暴露出的、難耐的疲倦。

    那些聰明人在一開始就想到了這個辦法,他想,之所以一直拖延到現在,只不過是因為就連他們也不愿意注視著自己的朋友變成無法再接觸到的“另一種生物”。他們或許之前就已經做出過各種各樣的嘗試,試圖為他們這個世界選擇一些更好的方法,只不過最終,這群人失敗了而已。

    于是命運就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下定了決心之后,塞爾溫反倒顯得很放松。他在手里把玩一把洛基的匕首,武器上附著著切斷的特性,被精心雕琢過的刀身像是鏡子一樣透明,將匕首平舉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甚至可以清晰看見金色眼睛的倒影。

    “我記得龍的牙齒也是很不錯的材料。”

    他說:“你要不要留一點?就當做個紀念——不拿來做武器的話,就算做個附魔掛墜之類,感覺應該也不錯。”

    “……惡心死了。”

    洛基說:“我才不需要這種東西。”

    他顯得非常不配合,脾氣又夠壞,活像是在籠子里團團轉的、剛剛被捕獲到救助站里的野生動物。這副樣子對于賽爾溫而言反而有些讓人懷念,他剛剛抵達地球的時候就是這樣,靈魂和身體都到處是傷口。

    “還是留點紀念吧。”

    塞爾溫說:“不然以后想要見一面都不太容易。”

    洛基瞪著他,眼眶微微泛紅,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從來沒能改變過對方的決定——古埃及時代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他的第一個選擇跨過千百年的時間朝自己走近,而另一個選擇卻又毫不猶豫地遠離,一遠一近之間,這個人竟然還敢露出那種仿佛無事發生的笑容。

    此時斯特蘭奇、埃爾梅羅二世和他的學生們全部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一些復雜的法術儀式,加勒底亞斯的休息室當中僅剩下他們兩個人。小圓桌上放著已經冷掉的紅茶,塞爾溫把玩了一會兒匕首,將這把精致的武器重新放在桌面上。

    “你就沒有什么其他想要和我說的嗎?”

    洛基語氣生硬地質問他。

    他曾經短暫窺見過年輕人類堅定又真摯的情感,同時又與半龍半人的塞爾溫度過數段難忘旅途。明明前不久之前,他還在嘲諷索爾和地球人在一起的愚蠢舉措,可同樣的情緒落到自己的頭上,他卻只覺得自己像是緩緩墜入一片溫和卻無聲的海。

    太糟了,他想,他要說出拒絕的話了。

    他有意放任阿斯加德的流言傳播,就是想要試探一下對方的想法,可惜這人就像是個貨真價實的傻子一樣,一點也不肯接招。

    ……可既然如此。

    “——那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塞爾溫嘆了口氣。

    果然,洛基惡狠狠地想,他真的不懂得撿點讓人高興的話說。

    “不久之后,我會變成什么樣子,連我自己都無法完全確定。超越世界桎梏的生物往往會擁有各種各樣的存在形式,最糟糕的情況,甚至有可能會升格成某種沒有實體的概念——雅威和一些歸于第一法的自然靈都是如此。”

    沒有人會確定他接下來的存在形式——是會憑著本能自由行動,還是只會擁有稀薄的情緒,人類連太陽系都沒有探索明白,現存的魔術師體系根本無法做出這種超越了世界概念的預測。

    他會活著,但卻又早已不是同一種活著了。

    “所以至少,我希望你今后的生活能夠少一些命運帶來的負擔——”

    他的話沒有說完。

    聲音依靠空氣震動傳播,洛基伸出兩根手指在面前一捏,截斷了賽爾溫傳遞的聲波。

    一個非常出色的禁言魔術。

    “你就只打算跟我說這個?”

    他很危險地瞇起眼睛:“不打算說點別的了?我以為龍都是些喜歡順從直覺和本能的生物,看來你和它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

    洛基往前走了一步,兩個人幾乎鼻尖能碰到鼻尖。

    綠色的眼睛里像是溢著一汪水,賽爾溫從瞳孔的倒影當中,看見自己的影子。

    在神秘學的世界里,“注視”也是一種魔術,一工程的魔術。

    當然,這種程度的輕微魔術,以賽爾溫的對魔力等級,對于他的精神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他就像是被羽毛輕輕戳了戳手掌心一樣,突然覺得自己的牙齒有點癢——對方露出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樣的笑容,拖慢了語氣再度問道:“你真的,沒有任何話想要對我說了嗎?”

    話音未落,他就被按住后頸,拖入了一個不那么溫柔的親吻。

    龍的力量會讓人隨便做點什么都帶有壓迫性,大多數的時候,賽爾溫顯得規矩又克制,讓人根本察覺不到他的異常,直到現在,那種超越常理規格的力量才溢出了冰山一角,讓人甚至無法輕微地挪動。

    人類的皮囊下所包裹著的,是星球所孕育而成的最高神秘。

    “……嘶,你按痛我的手腕了。”

    “哎?抱歉——”

    “這沒什么,比我預料的情況要好太多了。”

    “那就好……等等,預料的情況?”

    賽爾溫突然停頓,隨后意識到,自己的周圍實在是過于安靜了。

    沒有交談聲,也沒有腳步聲,以他的耳力,想要達到這種效果,要么需要對周圍的環境施加非常徹底的靜音魔術,要么就要將所有能喘氣和發出心跳聲的活人都趕得很遠。

    “是哪種理由?”

    他問,他很清楚對方有足夠多的手段弄明白他在想什么。

    “兩個都是,畢竟要把你弄到世界的外面本身就需要許多準備,所以我告訴他們我要把你借走一天,那些人沒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

    難怪。

    上一次他在和亞茨拉斐爾發消息閑聊的時候,對方曾經明確表示,不會有神對信徒的關系是隨時隨地在對方的精神領域當中來回逡巡。

    “擁有信徒又不代表要在別人的心里掃來掃去!”

    常駐倫敦的天使震驚道:“這根本不是正經神的做法……這已經是侵犯隱私了!”

    那時候賽爾溫只覺得洛基大概真沒什么擁有信徒的經驗,還打算之后找個機會提醒他,只是后來在阿斯加德旅游的氛圍太好,而且用腦子打電話確實又很方便……他就一直都沒說。

    基于一些隱秘的想法,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甚至有些享受這種雙向的聯系。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他們理應如此。

    那雙和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睛里很快再度蓄滿了淚水,塞爾溫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存在一些主觀惡意——迄今為止被嚴格克制的破壞本能在奇怪的地方發揮出作用,他甚至能夠品嘗出在口腔當中逐漸彌散開的血腥氣。

    神不該流血。

    但神也不該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冰霜巨人在宇宙民族當中算是生命力極其強韌的那種(不然也很難在那種極端環境下生存),但現在看上去仍舊顯得過于狼狽,金色的眼睛自上而下俯瞰,拇指輕輕擦過眼瞼,沾染上還沒有徹底流淌下去的淚水,猶豫片刻之后嘗了一下。

    魔力。

    流淌出來的情緒。

    以及更多無法言明的東西。

    “……太糟了。”

    洛基抬起手臂遮擋住眼睛:“等你再次發生變化的時候,這些情緒對你而言就又變得不重要了。”

    “……又?”

    塞爾溫注意到了對方的關鍵詞。

    詭計之神的神色非常復雜。阿斯嘉德的銀舌頭,從來不向他人吐露情緒的年輕神祇總算暴露了一點真心。

    只要生命還在不斷向前延續,基本上來說,龍是一種經歷得時間越久就會越強的生物。假設靈魂也擁有一種類似于質量的參數,那么人類和龍的靈魂顯然擁有不同規格的參數尺度,這種不可逆轉的龍化過程就像是將一片大海不斷摻入一杯水,到了最后,水雖然仍舊還在大海里,卻又哪里都不在了。

    “你所繼承的魔力當中蘊藏著邪龍的混沌特性,又經歷過漫長時間的沉淀和發酵,如果要完成牽動世界這種規模的目標,你很有可能會失去自己所有作為人類的理性,真的變成一條龍。”

    “那聽起來也沒什么不好。”

    面前的人回答,細細密密的鱗片攀附上他的臉頰。塞爾溫甚至開了個玩笑:“我會變得很熱愛金幣和亮晶晶的東西,到處噴火,一睡就睡幾百年,然后酷愛啃樹根?”

    洛基:“……”

    這到底是縫合了多少頭龍的特征啊!

    等等……啃樹根?

    第 107 章

    洛基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點,他和塞爾溫對龍這種生物的認知差異。

    “是你在沃克麥爾見到過的龍嗎?”

    洛基問:“居然有這種興趣愛好。”

    塞爾溫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比洛基還要更驚訝。

    “我以為你知道?”

    他說:“我看過的那些北歐神話,里面描述到了這樣的龍——”

    北歐神話。

    洛基回想起了那些塞爾溫書桌上的各類傳說,自從看到自己親自生過一匹馬的沖擊性記載以后他就再也沒有翻開過這些東西。

    ……野史或許不夠真實,但一定夠野,尤其是五千多年前的野史,那還不是想怎么編就怎么編。

    上一次索爾鄭重其事地和他說起預言的事,說是米德加德當中流傳著許多不同版本關于諸神黃昏的傳說,那時候他猜想一定是奧丁知道更多信息,將有關于未來的只言片語打散留存在了地球上。

    就像是它們曾經在地球上儲存了許多神造兵裝一樣——千年的神秘在這片土地上積累又沉淀,奧丁什么都喜歡往地球上扔,從寶劍到預言,從錘子到兒子,洛基猜想這片土地對他而言應該也有什么自己尚無法理解的特殊意義。

    結果回到阿斯加德之后,奧丁仍舊一副謎語人的態度,放任這個世界順流而下,沒有做出任何改變的嘗試。

    “那些傳說里講到,世界樹聯通著九界,三條主要的樹根連通著三座泉水。”

    塞爾溫開始講述自己所看過的神話傳說。

    洛基點頭,這部分聽起來還比較像樣。

    “世界樹的頂端有一只公雞維德芬尼爾,它銳利的目光注視著世間的一切。而在世界樹的樹干上,則生活著一只松鼠拉塔托斯克(Ratatosk),它在樹頂和樹根之間來回跑動,傳遞世界樹之間的假消息。”

    洛基:“……”

    到了這里就已經開始有些變味了。

    考慮到八足馬的糟糕故事,他不得不開始回憶自己當年的惡作劇里會不會有哪一個讓當時的米德加德人產生這種糟糕的聯想。

    “而最后就是生活在世界樹樹底的邪龍,這頭龍生活在赫瓦格密爾(Hvergelmir)之泉的旁邊,孜孜不倦地啃噬著世界之樹的世根,直到將世界樹啃斷的那一天,諸神的黃昏就會降臨。”

    當然,以上只是基礎版本,在一些明顯經過擴容的北歐神話當中,世界樹上還生活著四只會吃樹葉的鹿,或者其它別的什么生物。“支撐著九界”和“生活著各種小動物”明顯不在同一種空間尺度里,塞爾溫只能將其理解為,當時的人類們理解能力還是過于有限。

    “荒謬。”

    洛基忍不住打斷他:“你又不是沒有去過世界樹,它根本長不出可以供動物正常吃掉的葉子……”

    它是大型靈子演算機,又不是貨真價實的植物。

    洛基喝了一口明顯已經冷掉的茶水,皺起眉頭打了個響指,于是這杯茶重新氤氳起熱氣:“世界最初之泉位于尼弗爾海姆(Niflheim),那里非常空曠,只有終年不散的濕冷迷霧……”

    在他所知道的未來里,“詭計之神將帶來諸神的黃昏”。

    然而在塞爾溫講述的中庭版本北歐神話中,是世界樹的樹根被咬斷導致了最終的那場劫難。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他惡狠狠地想,既然世界無論如何都要遭到毀滅,至少不會再有人把毀滅的原因扣在自己頭上。

    不對——

    原本被攪和的像是一團爛泥一般的理性和思考重新回籠,洛基伸手按了按眉心,手腕上還留著一個很清晰的牙印。

    “預言和真實的記錄不一樣,它所描述的時間線并不是順序向前的。”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這就像是阿卡夏的記錄帶一樣,必須要經歷某個關鍵的節點,才能夠達成特定的結果?”

    他會帶來諸神的黃昏。

    邪龍尼格霍德,會啃斷世界樹的樹根。

    而現在,至少在自己的記憶里,根本不存在這樣一頭龍。

    電光火石之間,洛基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關鍵——相較于整個宇宙像是雞蛋碰石頭一般被撞得粉碎,人工誘發的諸神黃昏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結果。

    “賽爾溫——”

    “嗯咳,抱歉打擾你們一下,但我們發現了一些關鍵信息,還需要及時通知你們兩位。”

    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的聲音通過廣播揚聲器傳了進來:“我猜現在插話應該不至于被憤怒的龍炎燒成粉末?”

    賽爾溫:“……”

    他對著空氣說道:“講。”

    在洛基把塞爾溫“借走”的這段時間里,時鐘塔的魔術師們顯然沒有閑著。

    “我們計算過你龍化之后能夠對世界產生的影響,雖然這是種了不起的生物,但那份力量還不足以推動世界轉移方向。”

    埃爾梅羅二世接著說道:“隨后有人提出了一個新的意見,那就是使用世界樹的材料作為牽引,并且汲取世界樹本身運行所需要的魔力,這樣所產生的力量剛好能夠讓世界發生偏移。”

    就像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一樣!一個很年輕的聲音插入了對話,隨后又“哎呦”一聲被拖遠。

    雖然這個描述有些失禮,但又很形象地表現了塞爾溫所需要完成的工作——世界就像是一艘亟待被拖動的巨大航船,命運的紡線可以作為牽引繩存在,而最關鍵的纖夫則只有一位,塞爾溫需要以一己之力化身巨龍,將整個世界帶離毀滅的漩渦。

    “聽起來還是挺簡單的。”

    塞爾溫評價道,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而且魔力有別的地方來提供,好像還更容易了一點。”

    埃爾梅羅二世沒有回答,身為十二君主之一,他當然分得清楚這是多么困難的工作。自己的友人答應的毫不猶豫,不代表他能毫無動容地看著對方接下這份過于沉重的委托。

    “接下來就不全是單靠地球人能解決的部分了。”

    馬里斯比利的聲音適時插入進來:“殿下,我們需要您來幫忙想個辦法將世界撕開一個縫隙。”

    洛基的第一反應是,“我能有什么辦法?”

    這聽起來實在是和詭計之神不相配的委托,一般在阿斯加德,這種級別的麻煩往往會交給索爾或者奧丁解決。

    但鬼使神差地,他又不想拒絕。

    這一次并非是那一份想要和索爾較量一下的競爭心在作祟,洛基忍不住看向塞爾溫,對方察覺到視線之后也回望過來,露出那種很妥帖的笑容。

    “我知道了。”

    他說:“我去想想辦法。”

    之后雙方分成了兩支隊伍,洛基帶著自己的新使命返回阿斯加德,指揮著索爾前往穆斯貝爾海姆,迅速干掉了原本將在諸神黃昏當中帶來災厄的火焰巨人蘇爾特爾,并且奪取了對方的火焰之劍萊瓦汀(Laevateinn)。

    “這東西真的有用?”

    索爾抬腳踢了踢深深陷進焦熱土地當中的火焰之劍,周圍的高溫讓他的額頭都有些冒汗:“感覺也不是很難殺。”

    “……你以為自己殺死他了?”

    洛基翻了個白眼,給索爾伸手去指那個蘇爾特爾留下的王冠:“只要把這東西放進永恒之火里,他就能無限次地恢復原本的力量復活。”

    ……嘶。

    索爾倒吸一口氣,距離那個看上去無甚特殊的王冠遠了一些。

    這里的溫度接近金星表面,人類以及人類所制作的電子設備斷無可能在這里運行超過五分鐘。洛基給自己和索爾的周身續上了用于保持溫度恒定的盧恩,充斥著魔力的高熱仍舊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讓他忍不住一邊出汗一邊陷入焦躁。

    “世界外面的環境會怎么樣?”

    只有他們兄弟兩人在場的時候,索爾往往會自動擔任搬運工的角色,將那把一看就很沉重的闊口巨劍舉了起來:“會比這里還炎熱嗎?會比約頓海姆還要寒冷嗎?”

    “不知道。”

    隔著一層厚厚的魔力屏障,洛基的聲音有些發悶:“反正肯定和這里不一樣。”

    穆斯貝爾海姆的重力水平和大氣溫度都和地球截然不同,對于人類來說是絕無可能生存的死亡之地。實際上,除了亞爾夫海姆這種接近自然的精靈國度以外,就連眾神所居住的阿斯加德和華納海姆對現代人類而言也都有令人感到不適的地方——比方說一些會導致身體癌變的宇宙射線,又比方說過高魔力濃度所帶來的負擔。

    就像是人類無法想象眾神的生活一樣,洛基本人也無法猜測牽引一整個世界會是怎樣難捱的負擔。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兄弟兩人已經很少再像是現在這樣并肩作戰,在一片炎熱的火山環境當中,索爾咧起嘴角笑了一下,臉上的神色竟然讓人有些懷念。

    “真了不起啊,地球人。”

    “……他又不是真正的地球人。”

    “至少有一部分是,很關鍵的一部分。”

    索爾說:“更何況他在地球長大,就像你也是阿斯加德人一樣。”

    而現在,從米德加德所孕育出來的生命,已經要朝著世界的外側而去了。

    洛基撇撇嘴,不是很愿意承認這一向笨嘴拙舌的家伙竟然也能說出一兩句聽上去有哲理的話。揮動火焰之劍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根據他的計算,如果想要將世界劃出穩定的裂痕,需要許多的阿薩神來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考慮到他自己在阿斯加德一貫惡劣的風評,洛基很想將這件事情外包給索爾來完成。

    “你自己去。”

    然而金發的阿薩神一拍洛基的后背,成功讓對方向前一個趔趄:“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計劃,當然該由你去負責領導別人。”

    “……我哪里能說得動他們?”

    “不試試看怎么知道。”

    索爾顯得很樂觀,他似乎永遠都這么樂觀:“這可是在拯救世界,大家都會愿意幫忙的。”

    好吧,洛基想,就當是為了拯救世界。

    他在自己的尖塔上制作了一個擴音裝置,將聲音用法術傳遞到阿斯加德每一個人的耳邊。預定的集會場所是世界樹樹根所在的庭院,他將在這里收集魔力,再灌注到萊瓦汀當中——洛基并非阿斯加德王權的執掌者,無法強制性地命令所有人,因此能來多少人全靠個人自覺,看在世界毀滅的份上,他希望收集來的魔力能勉強夠用。

    索爾是最先響應他的,金發的雷霆之神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雷神之錘的錘柄朝上,就放在他的手邊:“需要我做什么?”

    “抽取一點神核里的魔力,類似于中庭人獻血。”

    洛基說:“你會因此而虛弱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

    那沒事了,索爾剛想表示自己隨時可以幫忙,不遠處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是弗麗嘉和奧丁。

    再之后是一臉不高興的希芙,幾位瓦爾基里,以及索爾的那幾個朋友。隨著他們而來的是更多平時鮮少交談的熟面孔,比起這片經常空閑的庭院,他們更多出現在演武場上,大家紛紛表示,既然情況緊急,多余的話就不用說了,該他們怎樣配合都可以。

    洛基站在原地,這片原本還算開敞的空地如今被阿斯加德人擠得滿滿當當,甚至顯得有一些擁擠。

    “我始終相信你的選擇,親愛的。”

    弗麗嘉分開人群,走到他的身邊:“我相信你們會創造出正確的命運。”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湊在洛基的耳邊,像是過去無數次那樣親切地耳語。

    “——就像是你曾經做到過的那樣。”

    第 108 章

    “……母親?”

    洛基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對方,他那些話劇手稿還積壓在高塔上的房間里,從來沒給別人看過,而塞爾溫又失去了身為純粹人類的一切記憶,理論上這個世界里不會有人知道他在古埃及的經歷。

    然而弗麗嘉的表情卻很從容。

    她將一根食指豎在嘴唇邊上,對洛基露出微笑。

    “這是秘密。”

    弗麗嘉說:“愛神總該擁有一些秘密。”

    好吧,這又是什么象征著未來的暗示嗎?然而洛基卻無心再去關注這些細節,在場的阿薩神里已經有人因為等待而逐漸失去耐心,催促他“不管打算施什么法,趕快開始”。

    洛基順著聲音看過去,對那個人隱約還有些印象——酒館里曾經說過自己的壞話。

    以阿斯加德一殿下的身份,自然有足夠的辦法去懲治一個說過自己壞話的人,可他心里也很清楚,要是把每一個人都以不敬王室之類的理由抓進監獄里,阿斯加德的監獄估計要瞬間爆滿。

    沒料想帶頭起哄竟然被抓了個正著,那人臉上的表情顯然也很尷尬,他干咳一聲,為自己剛才的催促找補:“不就是需要魔力嗎?只要別抽取到當場休眠的程度,想要多少你盡管去用。”

    他周圍的幾l個人也煞有介事地點頭。

    在今天之前,他和這些人都很少有接觸——比起自己周圍,這些人更常出現在演武場上,在阿薩神漫長的生命當中,他們和自己少有交集。

    洛基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胸腔當中有什么正在緩緩涌動。

    “把你們的手伸出來。”

    他命令道。

    *

    “就算你們這么說……”

    塞爾溫看著眼前足足有十幾l米高的“一條樹根”,對著身旁的眾人嘆了口氣:“我也實在沒辦法啃斷這個。”

    他是個人。

    當然,他承認人類的皮相下面也保留著不少龍的要素,但這不代表他的下頜可以突然無限擴張,像是蟒蛇吞噬大象一樣把眼前這個一看就超規格的世界樹根咬斷。

    “既然神話故事里是這么寫的,不然你努力一下呢?”

    斯特蘭奇陰陽怪氣。

    “……這是靠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兀爾德之泉的不遠處,中間夾著表情茫然無措的格蕾。洛基那邊負責提供讓萊瓦汀啟動的魔力,斯特蘭奇則需要去提供能夠牽動世界的纜繩——其具體材質來源于世界樹本身。

    原本,至尊法師無論在什么環境起來都不應該離開地球,但現在情況緊急,而他又是人類當中少數能夠適應外界模擬環境的個體,只能被緊急喊來幫忙。

    作為交換……

    時鐘塔現代魔術科的君主身披一頂紅色的古怪斗篷,被性格過于活潑的煉金生命拖拽得到處亂飛,慘叫聲響徹紐約圣殿,暫且不表。

    “如果……”

    格蕾突然小

    心翼翼的開口:“如果我用亞德來幫忙擴大破壞的效果,而塞爾溫先生則主要專注于對世界樹造成傷害,會不會更加可行?”

    雖然倫戈米尼亞德主要能夠起到的是突刺和貫穿的效果,但亞德作為圣槍之影,其實也具備能夠斬擊的模組。

    只要對世界樹造成有效的傷害就好了。

    命運的三女神們站成一排,兀爾德垂下眼睛,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們作為世界樹的終端,會為你們主動調節這些紡線的狀態。”

    “將已經構筑完成的世界樹(Yrasil)系統徹底解離,編纂成能夠用于牽動世界的繩索,更改范圍已確定。”

    貝露丹蒂的瞳孔當中閃過異樣的光彩。

    “為了保證將所有能量供應于世界外側,預定將關閉世界樹人形終端的機能。”

    詩蔻蒂注視著眾人開口。

    格蕾的瞳孔猛然皺縮。

    “你們的意思是——”

    “不用為此而感到悲傷,我的孩子。”

    兀爾德向她露出微笑:“當世界樹恢復機能以后,我們會伴隨著新的世界樹而重新出現。”

    銀發的少女抿了抿嘴唇,握緊手中金色的鐮刀。塞爾溫深吸一口氣,高熱的魔力團塊在胸腔的位置聚集起來,這一次他并沒有像是過去那樣將魔力壓抑在某個水平線以下,而是徹底放任自己不斷拔高魔力的濃度——根據埃爾梅羅一世的計算,在沒有世界樹進行輔助供能的情況下,僅憑他自己一個人,即便全部龍化也無法提供足夠牽動世界的力量。

    “你在迄今為止的人生當中一直都在學習如何克制。”

    這位現代魔術科的君主如此說道:“唯獨這一次,你需要學會毫無顧忌地解放力量。”

    這實在是太過奇妙的感受。

    魔力攢聚在胸口,就連格蕾都能看到他的喉嚨因為一些危險的內容物而在發亮,強烈的亮光透過皮膚,似乎要將這一具尚屬于人類的軀殼撐得炸裂開來。

    但塞爾溫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

    仿佛一切本應如此,就好像是人類在一出生時就能學會呼吸和哭泣。

    巨大的雙翼從后背上伸出來,隨后是徹底取代了皮膚的麟甲;四肢被龍的指爪所取代,瞳孔在顫動當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瞬膜。

    身體在轉瞬之間暴漲。

    屬于人類的那部分意識仿佛就像是呼嘯海浪當中的一艘小船,在暴風雨的深夜里搖搖欲墜,斯特蘭奇漂浮在半空當中,往自己身上拍了幾l十個用于防護的法陣,湊到塞爾溫的眼睛面前連呼喊帶比劃,生怕他因為精神領域的劇烈沖擊而連他們原本的目的都忘記了。

    ……說實話,這有點吵。

    徹底龍化之后的聽力只會比人類時更加敏銳,更何況他的語言識別能力又沒有出問題,完全能理解這個在眼前指天戳地仿佛精神病發一般的家伙想要表達什么意思。

    不就是要破壞世界樹嗎?

    這有什么困難的……

    龍息在口腔當中匯聚,化作奔流而出的灼熱流束,直接遙遙指向了世界樹的其中一條樹根。斷裂的痕跡像是玻璃一般傳遞開來,先是被直接擊穿的那一個狹窄縫隙,隨后又逐漸向著樹干的方向延伸,像是蛛網一般擴散出一個接一個的巨大裂痕。

    隨后是下一擊,又命中了同一個位置。

    這棵佇立在宇宙中無數年月的巨樹在連番的炮擊當中簌簌動搖,命運的三女神們關閉了世界樹的一切防御措施,構成枝干的無數紡線也開始一條條解離,又被格蕾和斯特蘭奇眼疾手快地斬斷。

    倏地,這棵樹震顫了一下。

    十幾l秒鐘之后,震動被傳遞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世界樹的樹根連接著九界當中的許多地區,幾l乎是同一時間,阿斯加德眾神集會的庭院,約頓海姆空曠寒冷的冰原,尼弗爾海姆幽邃潮濕的迷霧當中,大地紛紛動搖戰栗了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

    索爾吃了一驚,下意識抓起自己的武器,可卻什么都沒有發生。

    然而他話音剛落,又一陣類似的震動將在場所有人震得搖搖晃晃。

    阿斯加德是千萬年平穩的黃金王國,其環境早就已經經歷過非常精細的調整,自然不可能出現地震這種事。洛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若有所思般停頓,隨后招呼大家不要受到影響,繼續專注于為萊瓦汀進行供能。

    “……你還記得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嗎?”

    另一邊,看著逐漸變得瘋狂的龍炎炮擊,斯特蘭奇很擔心接下來的計劃能否順利進行:“我再給你重復一遍,抵達世界的外側,然后牽引世界避開碰撞——”

    最后幾l個字他幾l乎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翅膀煽動的風聲、爆炸聲、高濃度的魔力在空氣當中共振發出的蜂鳴聲充斥著他的耳膜,讓斯特蘭奇自己都幾l乎聽不清他自己的聲音。

    如果說人與龍的體積對比就像是螞蟻之于大象,斯特蘭奇覺得自己至少算是蒼蠅——他能飛起來,貼著對方的眼睛來喊話。

    巨大的瞳孔轉過方向,瞬膜上下掃過,巨大的眼睛甚至能夠映出斯特蘭奇的完整倒影。

    當然,他是要破壞這棵樹。

    為什么要破壞這棵樹?

    ……他要去世界的外側,就像是生活在海里的魚改變了自己的形態,失去兩腮又伸出雙翼,最終要飛向天空。

    模模糊糊的思緒閃過塞爾溫的腦海,斯特蘭奇還在扯著喉嚨沖他呼喊什么,他聽得很清楚,但這些卻不足以打斷自己的思考。

    龍巖像是霰彈一般傾瀉而出,每一發都足夠讓世界樹震顫,這棵樹顯然經不住他的持續摧殘,裂縫變得越來越大,從樹根開始向外崩解。塞爾溫緩緩煽動著翅膀,地面上的身影在他眼中變得極小,他抬頭看向天空當中緩緩流動的云霧,突然萌生出了另一個強烈的想法。

    他要再去見一眼那個人。

    龍的思考和行為高度同步,轉瞬之間他的身影就迅速拔高,將斯特蘭奇等人呆立著留在了原地。好在世界樹已經被斬斷,命運的三女神開始了緊張的解離工作,要不了多久,這個在宇宙當中運轉了不知多少年的演算裝置就將結束自己的歷史使命,成為用于牽動世界的繩索。

    “斯特蘭奇先生。”

    格蕾收起亞德,也擦了一把從額頭上浸出的汗水:“塞爾溫先生他聽進去了嗎?”

    “但愿如此。”

    斯特蘭奇望著天空當中那越來越小的一點背影,剛剛巨龍瞬間加速所產生的強風險些將他掀一個跟頭,用了不少手段穩定自己才不至于被直接摔出去。

    等到他緩過神來的時候,天空當中就早已失去了塞爾溫的身影,只徒留下因為加速過快而迫使周圍云層生成的馬赫環。

    至尊法師很嫌棄地看了一眼天空。

    “反正原本預定的出發位置也是在那里。”

    他說:“——連這也算準了是吧?不愧是詭計之神。”

    極速攀升的風壓并不會影響視線,雖然是第一次這樣放縱自己高速飛行,但就像是魚天生會用塞呼吸一樣,塞爾溫也覺得自己原本就應該如此振翅飛翔。

    阿斯加德與世界樹相連,在這棵樹的最頂端,就能尋找到前往阿斯加德的空間通道。

    洛基打了個噴嚏,按照中庭人的一些習俗,這估計是有人在心里說他的壞話。

    能夠穿過重重魔力防御對他施加影響,說壞話的那個人在神秘學上的造詣肯定不低。

    ……由于候選范圍實在太狹窄,稍一動腦就能將答案猜出大概。

    火焰之劍萊瓦汀如今積蓄了阿斯加德人的魔力,變得熾烈又明亮。按照預先的計劃,他們現在應該用這把劍劃破空間,洛基自己不太會用劍,下意識地就想看索爾,然而后者卻絲毫沒有想要幫忙的意思,見他看過來甚至還很夸張地向后退了一步,舉起雙手:“這可不是我該摻合的場合。”

    “都已經是這種時候了,你還——”

    雖然多少能夠猜出對方的想法,但洛基還是覺得最好能更穩妥一些。

    包括希芙在內,瓦爾基里們擅長使用龍骨劍,說實話,阿斯加德接近戰水平能超過他的人大有人在,他環顧四周,卻見到奧丁穿過人群走向他,輕輕拍了拍自己小兒子的肩膀。

    “你做得到。”

    他說:“你也經受過足夠多的訓練。”

    “我——”

    他確實,但那些訓練的成果又如何呢?

    許多年之前,他也曾經抱以想要和索爾一樣的想法,在演武場上試圖揮灑過汗水,但很快他就明白人與人之間確實存在天賦差別,他學過如何使用匕首進行搏斗,也具備基礎的用劍技巧,甚至會用弓箭……但在此之前,似乎從來沒有人期待過他使用這些武器取得什么了不起的成果。

    為什么不試試看呢?

    洛基的心臟急劇鼓動,奧丁僅剩的那一只眼睛看向他,索爾和母親看著他,周圍無數的阿斯加德人,他們或站或坐,目光也看向他。

    一只顫抖的手緩慢卻堅定地握上萊瓦汀的劍柄。

    這是能夠斬開世界的寶具,倘若使用不慎,稍不留神就會形成能夠將整個阿斯加德徹底破壞的爆炸。就在洛基猶豫著應該如何揮下的時候,忽然一股強風襲來,吹動了在場所有人的頭發。

    那是巨大的、折射著光芒的翅膀。

    巨龍懸停在空中,雖然沒有發出任何響動,但已經能夠讓人理解到它在等待。

    鬼使神差地,洛基揮動手臂,就好像是有某個人握住他的手腕,無形當中在指導他應該如何行使魔力。

    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

    第 109 章

    洛基見過很多龍。

    當然,和索爾相比,他的戰斗經驗確實要欠缺不少,但沃克麥爾原本就棲息著很多龍,再加上他過去在宇宙當中旅行時的經歷,其實也算是見多識廣。

    但從來沒有哪一條龍,會讓他感覺到如此的震撼和親切。

    他見過的。

    在被精靈們簇擁著走進在那個夢境里,在仙女湖的湖泊之底,他早就曾經見過對方類似的模樣。

    巨龍在空中懸停,和他短暫對視,隨后緩緩震動翅膀,飛進了那一道被萊瓦汀所劃出的空間裂縫當中。

    ——然后,什么都沒有發生。

    一眾阿斯加德人們都因為抽取魔力而顯得有些疲憊,他們或站或坐擠擠挨挨地待在這一片庭院里,仰望著天空當中逐漸合攏的縫隙,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愣神。

    片刻之后,還是索爾率先開口,問出了一個大家都很想問的問題:“……這就完了?”

    四周一片寂靜,連樹葉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沒有,剛剛世界樹斷裂所造成的巨大聲響也已經徹底歸于沉寂,除了揮動萊瓦汀所不小心劈開的一棟建筑物以外,阿斯加德看上去一切如常。

    洛基也不好確定這是否算是“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沉默當中,最后還是奧丁開了口:“不管最后結果如何,我們都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

    “剩下的時間就只能用于等待了。”

    *

    世界的未來發生變動,對此最為敏銳的一定是那些擁有未來視覺的人。

    洛基本人并不擁有這種看向時間的眼睛,對此他其實很想求助于奧丁,但一直以來都有些僵硬的父子關系又阻止了他真的這么做。

    世界樹蕩然無存,原本應該支撐著九界的地方變成了一片廢墟,世界樹扎根的地方更是變成了一片深坑,這里就連重力環境都顯得異常,為了防止有宇宙民族誤入其中,阿斯加德人最近主要的工作就是在這附近布設防線,防止有人追入這個有去無回的深淵。

    ……倒是有些像塞爾溫之前的工作了,洛基想。

    命運的三女神作為世界樹的終端,和這棵樹本身一起消失無蹤。除了未來視的魔眼以外,洛基已知對于世界觀測最為精密的機構之一就是地球上的迦勒底亞斯,于是他給海姆達爾打了聲招呼以后,就又只身一人跑回了地球,出現在南極的天文臺里。

    “久疏問候,殿下。”

    白發的魔術師熟練地向他行禮,禮貌有余卻恭敬不足:“每個地球人都應該感謝您的付出。”

    “少說兩句多余的廢話。”

    洛基快步走到了他們的觀測機面前,注視著上面跳動的字符:“世界的未來現在變得怎么樣了?”

    “說實話,沒有太過明顯的變化。”

    馬里斯比利聲音平穩,并無一點驚慌:“不過想要避開碰撞還需要一點時間,在那個關鍵的時間節點之前,我們所觀測到的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從一個平行

    宇宙的內部進行測量,就是會得到這種偏聽則暗的結果。洛基對此不算太意外,他原地兜了兩個圈子,在迦勒底的長條椅上坐下,仍舊難耐心中的焦慮。

    “您不相信塞爾溫嗎?”

    “當然不可能,我只是——”

    他只是什么?

    洛基猶豫了一下,隨后意識到自己情緒的來源,他在焦慮于自己無法對世界產生更多正面的影響,但這對于大多數人乃至眾神來說,都屬于過度擔憂的無效情緒。

    ——他們已經做了自己一切能做的,剩下的就沒有信賴和祈禱。

    這是大部分人在面對滅世之災時的正常反應,七十多億的米德加德人平時也是如此信賴著他們的超級英雄,當洛基卻意識到他無法接受這一點:只因為被推出去牽引整個世界的人是塞爾溫。

    北歐神話當中,邪龍尼格霍德孜孜不倦啃食世界樹的樹根,洛基不很確定這個名字是否也預示著什么,畢竟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塞爾溫身為人類時最初的名字。又或者這其實只不過是米德加德人口中的杜撰,就像是那匹荒唐的八足馬,還有奔走在世界樹上的老鷹和松鼠。

    對此,斯特蘭奇的評價是:你大可不必這么焦慮地呆在地球上,就算在阿斯加德等待,情況也不會產生多少區別。

    畢竟地球對于外星人入境的規則自始至終都沒有敲定完全,雖然現在洛基也和他的哥哥索爾一樣擁有抵達米德加德的臨時綠卡,但理論上神盾局需要提供必要的監管義務,而對于洛基這種精通法術的外星人,監管委托會被移交給紐約圣殿,也就是史蒂芬·斯特蘭奇本人來執行。

    “你這完全是給我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斯特蘭奇說。

    洛基沒有回答,他坐在紐約圣殿的沙發上,吃他們的零食,喝他們的飲料。

    絳色冰鎮過的氣泡水灌進胃里,洛基晃了晃玻璃杯,意識到比起自己,一定是索爾更愛喝這種東西。

    停留在地球上確實沒什么事做——他轉頭看向窗外,天空當中仍舊是平行宇宙的街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洛基覺得那些景色似乎比原來距離地面更遠了一些。

    “所以你來地球到底是想干什么?”

    斯特蘭奇雙手環抱著手臂,開始下逐客令。

    倒不是打心底不歡迎對方,只不過他真的很忙,至尊法師的身份對于他而言也像是一份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漫長白工。

    “去給那些變種人學生送話劇手稿。”

    洛基揚了揚手中一份裝幀精美的手冊:“怎么,你打算送我一段?”

    斯特蘭奇立刻劃出一道傳送門。

    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看上去倒是沒什么變化,大概是因為青少年時期就已經接受過一次劇烈的精神沖擊,大家對于“天空當中出現異象”這種情況接受程度良好。查爾斯在做過幾輪群體心理輔導之后就安心等待,搖著輪椅滿學校亂逛,看上去心理狀態好的不得了。

    等洛基抵達學校的時候,他還能樂呵

    呵地出來迎接,說學生們把話劇排練得不錯,早就已經在期待他的續作。

    阿斯加德人其實也在排演一個版本,但這種經典的傳世之作理應讓所有人都看一看。

    校園當中一切如常,就算整個世界幾番陷入毀滅的危機,又幾度被他們拯救,似乎都沒有影響到這些變種人孩子們茁壯成長。

    那個排演話劇的社團也已經被他們經營得有模有樣,“由詭計之神親自寫下劇本”這個噱頭即使是在推特和油管上也很吸引人,洛基這個時候意識到,雖然不如身為復仇者的索爾那樣受歡迎,但他在地球上也擁有了一批為數不算很多的粉絲。

    學生們發在油管上的話劇被點贊點的很高,查爾斯甚至大手一揮為他們買過推廣,讓這個原本基于個人興趣所建立起來的學生社團隱隱變成了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的新招牌。

    評論區還有不少人在催更,有人在考據古埃及時代的著裝風格,也有人單純著迷于這個故事,想要知道更多后續。

    洛基將自己精美裝幀過的新手稿——用魔術復制出來的版本,原版被他收藏在了阿斯加德——交給了學生們,并且在眾人期待的目光當中簡單描述了后續的劇情。

    經歷了一系列的猶豫與試探,神與龍終究獲得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他們飛行在阿拉斯德的云端,交換過許多故事和心聲,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新的世界危機出現。

    故事就停留在這里,剩下的篇幅洛基還沒有寫——但大家都很清楚新的危機究竟是指什么,有學生大膽地看了看窗外,又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問他,“新的世界末日究竟有沒有被解決。”

    “很快就會解決了。”

    洛基說,但他的表情卻不算很高興:“這就是這個故事的最后一章。”

    孩子們悄悄地歡呼了幾聲,雖然查爾斯百般安撫過大家,地球的專家和學者們也幾次三番地強調“天空的影像并不會給大家的生活帶來什么異常”,但每一個人其實都在心里隱隱存著憂慮,如今能夠被當事人解答疑惑,每個人都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我今天就要把劇本更新的消息發布在博客上!”

    有學生立即說道:“事關全世界的故事最新消息竟然是從我們這兒傳出來的——這個劇團到時候一定會火!”

    畢竟就連復仇者們都沒有拿到第一手消息(他們官方的阿斯加德聯絡人是索爾,但他實在是不太擅長使用那些地球風格的通訊器),這些排演戲劇的孩子們所獲取的是貨真價實的全球第一手資料。

    也行吧,洛基在校醫室的空座位上撐著下巴,注視著這些孩子們像是興奮的鳥雀一般呼啦啦散去,向自己的親朋好友們通知“世界末日的全新進展”。辦公桌的抽屜當中是一些學生的資料,下面壓著幾疊稿紙,似乎一切都和塞爾溫離開之前沒有區別,可洛基又能很清楚的意識到,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他把那疊稿紙翻出來,用塞爾溫寫病歷的筆在上面續寫話劇的后續章節。“米德加德的法師們發現了解決世界末日的方法”,洛基寫到這里,考慮到包括埃爾梅羅二世在內的君主們或許并不愿意別人提到地球的神秘,直接將地球法師的身份隱去,整段故事寫得像是個充斥著隱喻的童話。

    “法師們說,唯有一個辦法可以拯救世界。你要拋棄自己屬于人類的形體,永遠漂泊在世界的外面,你會變成與人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擁有更高維度的視角,以及牽動整個世界的力量。”

    那個人說,好吧,這正是我該做的。

    命運的三女神們也說,犧牲掉整個世界樹,從其中抽取出來的力量和材料,恰巧足夠讓你們度過這場危機。

    于是神與龍再度踏上新的征程,他們獲得了火焰巨人的寶劍萊瓦汀,又從阿斯加德的眾神那兒抽取魔力;命運的三女神們贈送了自己的諾倫之石,而那位親切的、曾經籍籍無名的人類再度化身巨龍,投身進入了萊瓦汀所斬開的世界縫隙當中。

    ——然后呢?

    洛基看向窗外,他在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又待了兩天,直到爆炸性的消息像是海嘯一般席卷全球,直到查爾斯·澤維爾不知被迫接打了多少個電話,直到神盾局從斯特蘭奇那里獲取消息未果,最終不得不旁敲側擊地想要聯絡洛基,卻發現這位向來熱衷于惡作劇的詭計之神一直都沒有離開學校,除了維持正常的作息,剩下的時間竟然都用于了某種“藝術創作”。

    ……然后呢?

    尼克·弗瑞開著他那輛低調奢華的改裝車闖了進來,大力推開校醫室的辦公室門,卻發現窗臺邊上的年輕神祇放下了手中的手稿。

    然后世界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他看向窗外,弗瑞也跟著他的視線向遠處望去,天空當中的影像正在逐漸消散,就像是高海拔地區閃爍不定的極光,又仿佛一場漸漸散去的海市蜃樓。

    一切恢復原樣,宇宙萬物的命運又有了保障,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洛基能夠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歡呼聲。喜悅和慶祝的聲音像是海嘯一般席卷整個街道,就算不刻意打聽他也能猜想到,類似的慶祝活動應該正在向著宇宙各個地區擴散。

    這毫無疑問是個happyending,對整個世界而言。

    但卻不是屬于洛基·奧丁森的好故事了。

    第 110 章

    最后的劇本讓好幾個情緒敏感的小姑娘都開始抹眼淚。

    洛基看著她們,笑了一下——他自己的情緒勁兒已經過去了,更何況賽爾溫從來不后悔他自己的選擇,在生命當中的每一刻,他都選擇了正確且有價值的答案。

    這確實是英雄之舉。

    整部作品當中,洛基其實并沒有直接提及塞爾溫的名字,而是借用了大量的人稱代詞,但澤維爾天才少年學校的學生們都知道,那位曾經與他一起經歷過眾多冒險的人類英雄,曾經就在這里擔當過他們的校醫。

    這點刻意的留白就在網上掀起了大量的討論。

    ——畢竟大家都知道創作者是詭計之神,很多人會從宗教的角度來考慮,猜想是不是北歐神話當中的他們還未曾見過的新角色。從華納海姆的弗雷和弗雷雅,到“神話里據說和洛基關系不錯的雪靴女神斯卡蒂”,自然還有考據黨查到了尼格霍德這個名字。

    對于這些說法,洛基始終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

    甚至有好事者將這個問題捅到了復仇者們那里,在一次斯塔克工業的技術博覽會上,有記者順勢問出了最近在網上最為流行的話劇視頻,續著小胡子的前任軍火商先是一愣,隨后笑了一下,說“他確實是我們的朋友”。

    閃光燈連成一片,但斯塔克也沒有說出那個名字。

    就像是眾人在共同保持著一個緘默的、小范圍內公開的秘密。

    詭計之神行蹤叵測,除了監控整個地球的斯特蘭奇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時刻掌握他的行蹤,記者們就更是不可能去采訪劇作品的當事人,因此賽爾溫的身份成為了一個互聯網上討論熱度經久不衰的懸案。

    不過網絡熱度總有消退的一天,紐約市仍舊意外頻發,人類這種生物好像永遠不知記性和教訓,在短暫的生命中重復著已經看過無數次的沖突故事。

    就在洛基的“外星人臨時綠卡”即將到期的時候,斯特蘭奇抵達了沃克麥爾的邊境。

    “你打算在這里干什么?”

    斯特蘭奇說:“世界的里側我監控不到也不想盯著看,神盾局每隔幾天就來找圣殿要報告書,至少隨便編個讓我能搪塞他們一段時間的理由。”

    北歐神的生命時間很長,如果他想給自己放個長假,一口氣可以在地球上呆普通人幾輩子的時間(神盾局的一位阿斯加德裔探員就是這樣),但以斯特蘭奇對于洛基的認知,對方又不像是個喜歡長久停留在同一片土地上的類型。

    馴龍人的小屋里,書柜已經被清理一空。洛基用一根樹枝翻動了一下灶火,確認里面沒有剩下的龍蛋殼之后,站起身來看向不遠處的至尊法師。

    “這是最后一件事。”

    他說。

    今天是他們預先說好的,耶夢加德離開的日子。

    斯特蘭奇后知后覺地回想起來,這人好像還有個便宜兒子留在地球上——雖然是龍單方面認定的親緣關系,除了它本身以外也沒什么人太將這段聯系當回事。

    龍會在精神趨于成熟之后離開自己的出生地,這個時間有長有短,一部分龍的亞成期會持續好幾百年,也有一些在出生七天之內就會變一副模樣。

    “那頭龍會從這附近出發?”

    斯特蘭奇也跟著看向天空,沃克麥爾虛幻的天空和世界表側的航線一樣繁忙,經常會有妖精拖曳著長長的裙裾,在云層當中一閃而過。

    賽爾溫說:“是這樣,但他也沒給我那頭龍的聯系方式。”

    洛基看了看周圍:“也沒辦法打個電話什么的。”

    兩人站在沃克麥爾的曠野當中,和煦的風吹動地面上的草莖和花瓣,這些只能生長在高濃度魔力環境下的植物溫柔拂過小腿的位置,讓空氣當中也帶上了一絲花蕊的甜香。賽爾溫曾經說過,這里的花海能夠產出質量非常優厚的花蜜,在遙遠的時代里,是魔術師們不可多得的煉金材料。

    不然以后也偶爾來一趟這里吧?阿斯加德的蜂蜜點心說不定可以多一個進貨渠道,洛基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反正他很清楚應該怎么和這些本土妖精們打交道。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就在斯特蘭奇將自己還沒解決的工作在心里捋了兩遍,徹底失去耐心之前,天空突然變暗了。

    沃克麥爾虛構的天空被某樣東西遮擋殆盡。

    斯特蘭奇睜大了眼睛,虹膜異色的瞳孔當中直到映出一片在天空中緩緩流動的黑色鱗甲,這條龍飛得很低,或許正因如此,整個沃克麥爾像是突然進入了夜間一樣,只能隱約看見在一片黯淡當中反光的巨大鱗片。

    “這是……”

    斯特蘭奇覺得難以想象,這簡直不符合任何物理規律:“它怎么可能長得這么大?!”

    洛基也沒有想到。

    他早就猜到再次見到耶夢加德的時候對方會變得更大,可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它現在看上去感覺更像它的母親了,從地面向天上看,簡直如同一片遮擋了萬物的黑云。

    或許這頭龍之前就已經在這里了,只不過使用了一些光學方面的法術來隱藏自己的身形。洛基和斯特蘭奇站在被完全遮擋的曠野上,兩人的衣擺和斗篷都在風中獵獵動搖。

    “你打算怎么跟它打招呼?”

    “呃……就叫叫名字?”

    “那不是你兒子嗎?這是不是有點太冷漠了。”

    “那不然呢?難道要像是它小時候一樣,陪它玩趴在手臂上的游戲?”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最終洛基清清咳嗽了一聲,兩只手攏在嘴邊,對著天空念出了耶夢加德的名字。

    在天空中緩緩游動的陰影停頓了一下,隨后它像是一團打結的耳機繩一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態,改為將額頭正對著地面上的二人。

    第一次很清晰地,洛基意識到有什么“聲音”正在直接流進自己的腦海。

    那并非是米德加德人的語言,也不是宇宙當中任何一種他所熟識的通用語。龍的聲音像是流水一般很自然地入侵他的意識,讓洛基甚至晃了一下神,想要忍不住去確認一下他的精神屏障是否還在正確運行。

    但他卻偏偏能夠理解對方所想要表達的含義。

    龍在向他告別,并且送出了臨別時候的贈禮。

    “當初的蛋殼是陪伴的禮物。”

    它說。

    “而名字的回禮,是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

    “僅有一次機會,我會把你送到你想抵達的任何地方。”

    對方最后咕噥出來一個詞匯,雖然沒有通用語的翻譯作為直接對照,但洛基就是很清楚,那個詞匯的意思類似于神秘學領域的血親。說完之后巨龍的身軀就逐漸在空中淡化,最終徹底消失在兩個人的面前。

    斯特蘭奇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龍,半響之后才回過神來:“你兒子有沒有告訴你它打算去什么地方?”

    “沒有說得很明白,應該不會離開太陽系太遠吧……怎么了?”

    “北歐神話里說,它首尾相連的長度足夠繞地球一圈,所以我有些擔心它是否真的存在這個念頭。”

    洛基:“……”

    他頓時感到有些無語:“你們米德加德人賣杯裝飲料都可以繞自己的母星好幾圈,為什么不考慮考慮有人會將杯裝飲料在近地軌道上排成星環?”

    “……那只是個廣告,并不會有人真這么干!”

    你自己就是詭計之神難道看不出來廣告嗎?斯特蘭奇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這句話。

    總而言之,停留在地球上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宣告結束,洛基在沃克麥爾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用于傳送的蘑菇圈,打算先抵達世界樹的那個巨坑,再走那附近的空間錨點返回阿斯加德。

    就在他打算踏進蘑菇圈的時候,斯特蘭奇突然叫住了他,抬手丟過來了一個泛著金屬光澤的東西。

    “……你給我這個做什么?”

    洛基伸手接住,攤開手掌之后才注意到這是一枚泛著銀光特殊加工過的懸戒——一看就是卡瑪泰姬出品,那些維山帝的法師們人手一個,主要用途是搓出一個泛著火星的傳送圈。

    “美國國會曾經提過要給你們這些外星人發臨時綠卡,不過吵了很長時間也一直沒有下文。”

    斯特蘭奇的眼睛看向別處:“對你們這些阿薩神來說,人類的社會變化太快,就算這一次拿到了綠卡,度過一段對你來說不算太長的時間以后就會過期,再過些年頭說不定就沒什么人承認這個了……”

    畢竟美國的歷史也就不過二百多年。

    對于洛基而言,他需要有效時間更久的錨定物。

    “這是個新做出來的通行證,和你的魔力特性互相吻合,類似于一個雙重鎖定的鑰匙。你帶著這一枚懸戒抵達地球,就不會觸發至圣所編織出來的警戒法術,”

    洛基看了看那枚銀色的懸戒,雖然除了配色以外沒有任何地方長在他的審美上,但他還是緩緩將它戴在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上。

    “你的劇本很受歡迎。”

    斯特蘭奇說:“以后也可以來看看。”

    回到阿斯加德時,洛基也還在一直思考著這句話。他過去在地球的風評不能說欠佳,只能說是直墜谷底,最近這半年才已經有了褒貶不一的逆風翻盤趨勢,就連尼克弗瑞那個獨眼光頭在提起他的時候語氣也好了不少。

    當然,洛基覺得這完全是自己應得的——他拯救過這群人類那么多次,理受到他們的禮遇和崇敬。

    但那些來自米德加德人的喜愛卻似乎并不讓他有多么開心……至少沒有自己曾經想象過的那樣開心。

    現在他擁有了一些信徒,拯救過世界,獲得過索爾和奧丁的認可,也短暫擁有了在阿斯加德一呼百應的權利;他知道索爾其實并不那么熱衷于阿斯加德的王位,如果他自己有意爭取,那個金發的傻子說不定會愿意主動放棄這個位置,樂得將麻煩丟給自己。

    許多許多年前,他曾經無數次幻想著自己獲取這一切的時候究竟會是怎樣的心情。他想象著自己舉起象征王權的永恒之槍,頭戴金色的冠冕,在眾人的簇擁和歡呼當中向著天空伸手,魔力構筑而成的慶典花瓣紛紛揚揚如同落雨。

    而現在,他距離這一幕前所未有的接近,洛基卻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并不那么熱衷于這些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綠眼睛的神轉過身來:“……母親?”

    “就像是昨天一樣。”

    弗麗嘉微笑著,在自己腰間比劃了一個高度:“我那時候也和你在這里聊天。”

    “……您別說笑了,那是幾千年前的事。”

    “你看上去不太開心,我親愛的。”

    她說:“作為拯救世界的贈禮,我有一樣東西想要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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