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闊天空為青春永在干杯!
舞臺后方led大屏上,灰霾的云層驟然被陽光射碎,一時間云消雨散,海闊天空。
少女右手在琴弦上撥了下,高高抬起指向天空,隨著鼓點左右搖晃:“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高昂的bridge將歌曲引向最高潮,全場觀眾都沉浸在歌聲里,不由自主舉起熒光棒,跟著她左右搖晃。
許朝露神采奕奕的雙眼掃過臺下,和伊玥的視線不期而遇。
伊玥眼淚還沒擦干凈,舒夏突然捅捅她,遞來一根藍色熒光棒,伊玥破涕為笑,舉起熒光棒沖臺上的許朝露揮了下。
臺上是晴空萬里,臺下是燦爛的、無垠的藍色海洋。
能加入這支樂隊,碰上這樣的朋友。
伊玥覺得過去付出的所有辛苦,已經收到了超出預計的回報。
第一輪所有選手表演完畢,瞬間樂隊拿到第六名。
他們一路狂奔回校,沒時間吃飯,沒時間打扮,更沒時間休息,匆匆遽遽趕上臺,雖然情緒很飽滿,但表現得多少有點亂,沒有將全部實力展現出來。
第二輪擂臺賽,由第一輪拿到前五名的選手守擂臺,后面的選手從第六名開始,依次自由選擇一組守擂選手,進行一對一挑戰賽,挑戰成功則晉級最后一輪,挑戰失敗直接淘汰。
擂臺賽開始前有嘉賓表演環節,選手們得以回到后臺修整。
許朝露坐在椅子上捶腿:“唉,是我的問題,從地鐵站跑回來太累了,我剛才在臺上腿都在抖。”
“我彈得也不好。”賀星訣邊喝功能飲料邊說,“太餓了,手都沒勁。”
陳以鑠:“我也是。”
“別自責啦,我覺得你們表現得都很好。”舒夏說,“第六名也不低呀,差一點點就能守擂了,接下來還有逆襲機會嘛。”
伊玥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冰山美人狀態,心里有些自責,面上沒顯露,自責在這個時候起不到任何作用:“餓的人趕緊多吃點東西,不餓的到這邊來,我給你們化妝。”
許朝露拖著椅子坐到伊玥跟前,休息室人多眼雜,她壓低聲音問:“我們第六名,等會兒是不是可以第一個挑擂主挑戰?”
“是啊。挑哪個呢?”
“這還用想?”賀星訣一拍大腿,“當然挑重構樂隊啊,樂隊挑戰樂隊才公平,而且,我真的看那三個學長不爽很久了。”
舒夏有些擔憂:“可是,他們是第一名哎!而且他們表演得真的很好。”
她邊說邊將剛才在臺下錄制的視頻拿給許朝露等人看。
七人圍成密不透風的一圈,觀看方才重構樂隊的演出。
方嘉歲是絕對主C,一身紅裙,懷抱黑白撞色貝斯,容顏昳麗、手法強悍、歌聲動聽,完全是藝人水平,舞臺上風光無兩。
“笑死了,那三個學長簡直是她的陪襯。”賀星訣說,“感覺方嘉歲如果擅長的不是貝斯而是吉他,以個人身份參賽也可以,但她玩貝斯的話,就不得不找個樂隊加入了,貝斯在旋律這塊確實弱了點。”
“這就是他們樂隊的問題,如果只需要伴奏,何必組樂隊參賽?校歌賽明明也提供伴奏。既然組了樂隊,那就是五個人的比賽,而不是一個人的表演場。”許朝露說,“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以樂隊形式參賽的選手,所有聲音都由他們自己現場創造,因此,大可以臨場發揮,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低聲商議一陣,大家臉上都浮現緊張興奮之色。
臨時修改曲子,加入新的內容,這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也很危險的事兒。
許朝露:“你們都OK嗎?”
“我沒問題。”姚燁自信道,“學長肚子里還有很多墨水沒掏出來,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
陳以鑠:“我應該可以吧,只要給我規定好時間。”
“30秒左右,小節數量你自己控制。”陳以鑠這個超級節拍器,誰亂了他都不可能亂,許朝露一點不擔心,接著看向賀星訣,“橘子你呢?”
“我……可以的。”賀星咬牙,突然伸手摟住池列嶼胳膊,“吃草,你最輕松了,什么都不用改,你得幫我設計一下。”
“你們快點設計,設計好了重新寫個曲子分段表給我。”伊玥說,“我拿去給燈光組,不能完全不和工作人員溝通,別的不論,表演時配合歌曲演繹的燈光還是很重要的。”
許朝露:“對對對!”
“別對對對了。”伊玥把她按穩,“再動來動去你就自己貼睫毛!”
許朝露瑟縮了下:“我錯了一姐。”
“……”
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嘉賓表演結束,后臺的所有選手都被召喚上臺。
直到這時,許朝露才認認真真看清,臺下究竟有多少人。
五顏六色的熒光棒,匯聚成望不到盡頭的海。
他們只是個普通的、業余的校園樂隊,也許今天她所站的地方,就是這輩子能登上的最大的舞臺。
深吸一口氣,許朝露接過旁人遞來的話筒,在主持人詢問他們選擇挑戰哪位擂主的時候,她平靜而堅定地望向所有擂主中的第一個,嗓音清亮:“我們選擇的是,重構樂隊。”
“真有膽,上來就挑第一名,跟劇本似的哈哈哈。”
“我是歲歲粉絲,但我也超喜歡瞬間樂隊,可不可以都不淘汰啊啊啊。”
“就上一輪表演來看,我覺得擂主能守擂成功,方嘉歲個人實力太強了,瞬間樂隊的五個人匆匆忙忙的,好像臨時拉上來湊數的感覺。”
“他們還沒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好嗎!”
“你說是就是吧,我暫時只看到他們的顏值實力,能湊這么漂亮的五個人到一個隊里也是不容易,實力強不強無所謂了。”
……
舞臺上,方嘉歲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含笑應下挑戰。
目光下意識飄向瞬間樂隊里個頭最高的男生,他微垂著眼,神情很淡,手里把玩著一枚粉紅色撥片,看起來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當主持人讓他們暫時去旁邊等候,他慢悠悠轉身,走在主唱身邊,忽然抬手拎起她的吉他肩帶,撫了撫她肩上衣料。
主唱的衣服被肩帶弄皺了。
原來他剛才不是在走神,而是一直盯著主唱看。
收回思緒,擂主率先進行守擂臺的表演。
許朝露等人就站在舞臺側邊。
重構樂隊表演的曲子是《Summerti
meSadness》,許朝露之前就覺得方嘉歲聲音有點像LanaDelRey,很有磁性和故事感,這首歌也延續了他們樂隊一直以來的風格,突出主唱和貝斯節奏,方嘉歲在舞臺上魅力四射,捕獲了所有人的視線。
一曲畢,臺下喝彩不斷,評委也連連點頭稱贊。
在尚未平息的歡呼聲中,許朝露抱緊吉他,深吸一口氣,和伙伴們并肩走上黑暗的舞臺。
既然已經走到這里,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她調整好立麥高度,指尖向下撥響琴弦,同時湊近麥克風,沒有前奏,直接用明亮到極點的聲音,點亮全場燈光:
“Singingradioheadatthetopofourlungs,
Withtheboomboxblaringaswerefallinginlove!”
(大聲唱出Radiohead的歌,
一邊沐浴愛河,一邊讓音樂加量到爆!)
“怎么回事,聲音比第一輪穩多了,和方嘉歲比也不虛啊。”
“兩個主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呢,方嘉歲更沉浸在自己音樂里,現在這個主唱感覺好親切,生活中應該也是能量特別高特別外放的人吧,感染力好強。”
“都說了第一輪他們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實力,接著往下聽吧!”
“只有我還在看她的臉嗎?真的好漂亮,女神級別,也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也不會考慮你的,人樂隊里四個男生一個比一個帥,天天對著校草那張臉,能看上你?”
……
第二遍主歌,許朝露將話筒從立麥上拿下來。
我們和其他樂隊有什么不同嗎?
她回頭望向身后的伙伴們,邊唱邊走向他們,燦若星辰的眼睛里傳遞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樂隊的默契需要千百次排練來展現,好朋友的默契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Singingherestonevergrowingup!”(讓我們高歌,為青春永在干杯!)
視線對上的那一刻,所有人湊向立麥,和她一起唱出這一句。
不是伴唱,而是放肆地喊出自己的聲音!
許朝露抱起吉他做了個夸張的干杯動作,池列嶼偏了偏頭,不禁失笑——這不是計劃中的互動,但他依然在百忙中抽空舉了下吉他,琴頸指向天空,與她干杯慶賀。
賀星訣同樣舉起貝斯,就連后排的兩位哥,一個朝空氣揮拳,另一個平常最老實安靜的,竟然將鼓棒丟上天空,片刻后利落接住,細長的鼓棒在他五指間從左到右轉了一串炫目的花,看得許朝露目瞪口呆,險些忘記接下來的歌詞。
老話說的果然不錯,不會轉鼓棒的鼓手不是好鼓手。
牛逼啊樂樂!
“天吶,他們看起像不像在比賽,更像在玩,而且還玩得很開心。”
“和上一隊的氣氛完全不一樣呢,上一隊感覺是方嘉歲個人的炫技表演,我對其他人都沒印象了。”
“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花活,我還是覺得上一隊更厲害點,剛才方嘉歲的貝斯solo真的震撼到我了,現在這個貝斯手感覺就比較……”
“貝斯手怎么了?”斜前方,有個女生突然回過頭,漂亮的眼睛仿若帶刺,直直射向后排點評的男生,“我賭十萬,瞬間樂隊贏,你賭不賭?”
“……?”
第52章 海闊天空“ExpectoPatr……
賀星訣打死也想不到,會有富婆在臺下為他豪賭十萬。
他這會兒神經高度緊繃,第二遍副歌結束,陳以鑠揚手一串密集的雙擊fill,抬眼瞭向他。賀星訣感覺身體像過了電,手法卻出奇的冷靜、精確,一記滑弦,緊跟著拇指與食指交替撥弦,音符像子彈掃射而出,吉他、鍵盤和鼓早在不知不覺間減弱,為貝斯跳躍的、鏗鏘有力的低音讓步。
“臥槽,他們也玩貝斯solo?”十幾秒前還看不起賀星訣的男生,這會兒聽著那串仿佛在他腦殼上打孔的強勁的slap,悻悻說,“這貝斯手還挺跳的,我就不和你賭了。”
林雅嬿輕哂,目光追隨著舞臺左側,身著藍色T恤、額上綁了條白色發帶,發型像五條悟那樣蓬松炸開的貝斯手,說實話,彈琴動作太抓馬了,瞧著真挺搞笑,但是就是讓人挪不開視線。
貝斯solo在連續的同音點弦中收尾,慢慢弱下去。
賀星訣抬手將發帶往上扯了扯,蹭到一手汗。
這是他第一次在舞臺上玩solo,還特么是決賽舞臺,完全沒排練的情況下臨時加的solo,他真的要緊張爆炸。
觀眾歡呼聲好像更熱烈了,是不是說明他表現得還不錯?
許朝露雙手沖賀星訣比大拇指。
她在舞臺上跟個氣氛組似的亂蹦,越跑離立麥越遠。
觀眾們都在等下一句歌詞,誰知貝斯solo結束后,緊接而來的不是歌曲主旋律。
伴著貝斯低音的共振,一連串加花從陳以鑠鼓棒下傾瀉,無數個雙踩和滾音緊隨其后,擊鼓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突破了200bpm,240bpm,270bpm……
觀眾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現在是架子鼓solo時間!
“我的媽呀……這手速是真實的嗎?也太逆天了!”
“讓我回想起看《爆裂鼓手》的時候被Fletcher壓力到難以呼吸的感覺,心里沒點想要宣泄的東西不能打這么猛吧?我服了哥。”
“我竟然才發現這隊的鼓手長這么帥,啊啊啊,他叫什么啊?感覺一拳就可以把我導師打趴下!”
……
陳以鑠放肆地將節奏壓縮到極致,滾雷似的鼓點配合瀑布般流淌的镲音,牢牢掌控全場觀眾心跳,鋪天蓋地的聲墻從舞臺向四周八方擴散,就在所有人覺得喘不上來氣的時候,忽然暴雨初晴,隆隆鼓聲震散,一道干凈利落的合成琴音劃破天空,進入另一個新篇章。
姚燁暗自感嘆,這家伙簡直節拍器轉世,能將節奏快慢銜接得如此穩定、絲滑,讓他毫不費力就握住了接力棒。
這一刻,姚燁突然找回了小時候參加鋼琴比賽的感覺,自從開始玩鍵盤組樂隊之后,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為主唱和主吉他墊音,思考用什么和聲豐富歌曲層次、填補音場空缺,真不想到加入這支樂隊之后,竟然有機會在這么大的舞臺上玩鍵盤solo。
場館里閃爍的燈光乍然平和下來,悠悠搖晃著,聚光燈對準舞臺左后方一頭紅發的男生。
他左右手交替穿插,十指如飛玩起了花活。電子舞曲輕快的音符在空氣中回旋,時不時穿插水流聲、風鈴聲、人聲和各種空間音效,構筑出一個復雜又和諧的立體音場,觀眾徜徉其中,懂行的無不咂舌——
“他到底有幾只手?我怎么感覺聽到了十幾種不同的音色?”
“簡直是八爪魚啊,一邊琴彈得飛起一邊瘋狂換音效,還能把所有聲音配合得這么和諧完美,不愧是我火華哥!”
就連許朝露聽著都有點震撼。賀星訣和陳以鑠的solo可以怎么炫技怎么來,姚燁這段因為要連接bridge,是最難的,在沒有事先排練的情況,他完全臨場寫出了一段新的bridge。旋律之外,一陣耳熟的摩托轟鳴聲從合成器中飚出,姚燁得意揚眉,望向伙伴們。
這是他前陣子心血來潮找池列嶼和賀星訣采集的聲音,今天靈機一動派上用場,發動機轟鳴聲伴隨逐漸飆高的音符,直接將曲子引入最后一段高潮!
許朝露湊近立麥,高聲唱出副歌,清亮有力的聲音點燃全場,這時候,除了吉他以外的樂器聲音漸漸弱化。
許朝露邊唱邊轉身面對池列嶼,眼神像帶著鉤子,勾著他不由自主走向她,兩雙眼睛、兩顆心都滾燙。池列嶼垂眼,看到她手里握著
和他一樣的撥片,特別湊巧,他們今天帶的也是同款琴,ibanez藍白色和粉白色,清新又亮眼。他來到她身邊,和她并肩站在舞臺中央,炫目的閃光燈照耀著,一主一副兩位吉他手開啟最后的雙人合奏。
少年微微弓身,甩出一串失真的高速琶音,少女快速點弦配合,腦后的馬尾隨著節奏肆意搖晃,旋律在空氣中激烈碰撞,雙吉他和聲編織成一張密集音網,音浪如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場館。
舒夏脖子上掛著工作證,混在攝影師中間找到最佳機位,鏡頭對準舞臺中央二人,連拍數百張。
“不是我說。”身后傳來某人的調侃聲,“這倆真就純朋友,不能組個cp?看著真的好般配,而且還有一種……老夫老妻既視感?”
舒夏正欲點頭,又聽到另一人說:“就是因為太熟了才沒法在一起吧,看對方跟自己的左右手似的。”
舒夏嘆了口氣,感覺也有點道理。
舞臺上,或許因為彈得太沉浸,池列嶼又往許朝露這邊邁了一步,距離拉近,許朝露幾乎能感覺到他吉他音浪像風一樣刷刷穿過她身體。
少年手按在高音區,囂張地搖把,吉他發出震顫嘯音,一滴汗水從他發梢甩落,在琴箱上碎濺開,漆黑的眼睛漫不經心瞭一眼她,許朝露直接錯開視線,非常果斷。
太蠱了這人,多看一眼都會腿軟。
最后幾個小節,鼓點再度喧囂,貝斯加入低沉的嘶吼,合成器鋪就飽滿音場,五人的旋律纏繞,如狂風卷起烈焰,灼燒盡最后一個音符,戛然而止。
全場寂靜,天與地間只剩心跳。
三秒后,排山倒海的歡呼聲將一切占據。
許朝露長長出了一口氣,肩上架過來一條修長滾燙的胳膊,荷爾蒙混雜清冽草香將她圍繞。
許朝露也伸手環住他的腰,五人勾肩搭背,向觀眾席鞠躬。
掌聲久久不歇。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他們樂隊里沒有誰是陪襯,每個人都是舞臺上的主角,每個人都值得一段自我展示,這就是許朝露賽前臨時起意的想法,而現在,他們圓滿實現了這個臨場構想,以默契為溫床,每個人都在彼此烘托下閃閃發光。
主持人引著重構樂隊的五人上臺。
兩個樂隊的樂手面對面經過,依次握手,然后分站舞臺兩邊。
許朝露看到方嘉歲抓住池列嶼的手的時候,整個人都繃直了,不知道為什么,她特別理解這種生理性的緊張。
三個大二學長完全想不到,幾個月前被他們趕出樂器房的新生,今天竟然會站在這里,以強大的、自信的挑戰者姿態,和他們爭奪決賽名次。
“之前是你給我留言,問我加入他們是不是在搞慈善?”姚燁和其中一人握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再看呢?我好像賺大發了。”
那人急忙抽回手,灰著臉歸隊。
進入緊張刺激的評審環節,率先出結果的是一百位大眾評審。
其中三人棄權,重構樂隊獲49票,瞬間樂隊獲48票。
賀星訣心臟都要停了:“媽呀,比他們少了一票。”
許朝露寬慰道:“方嘉歲畢竟是大網紅,有號召力,而且普通聽眾聽歌只關注主唱,不太關注樂隊里其他人的表演,他們樂隊突出主唱,大眾評審更喜歡很正常。”
池列嶼:“大眾評審的票權重低,全部加起來只占三分之一,專業評審才是重頭戲。”
許朝露:“是啊是啊,放寬心。”
話落,池列嶼的食指忽然被一只軟軟熱熱的手抓住,指甲摳進他肉里。
原來某人只是嘴上寬心,其實心里緊張得不得了。
專業評委席共有十人,能被K大邀請來當校歌賽決賽評委的,無不是樂界知名大拿。
忐忑的兩分鐘過去,結果公布——
三比七。
瞬間樂隊獲得七票!
挑戰成功!
主持人激動地公布出結果,許朝露他們都還有點懵。
直到觀眾席大聲喊出樂隊名字,他們才如夢初醒般,相互擁抱慶賀,好幾個人眼睛都是亮的,盈著淚,朝臺下評委席深深鞠躬。
“我們贏了?”回到后臺,賀星訣人還是傻的,“我們現在是第一了?重構樂隊被我們淘汰了?”
“被pk下去的擂主不會直接淘汰,還有復活賽,五進二。”姚燁說,“最后留下七支隊伍進入第三輪,爭奪冠亞季軍。”
許朝露說:“不管第三輪怎么樣,我們已經是十佳了,十佳就是勝者。”
“是啊。”陳以鑠推了推眼鏡,輕聲說,“我真的……已經非常滿意、非常開心了。”
能考進K大,又踏上校歌賽決賽舞臺,誰不是自命不凡。
但他們也清楚,進入第三輪的選手,每一個都非常強,其中有參加過很多屆校歌賽的研究生學長學姐,有合唱隊的女高音大佬,還有才華橫溢的原創組合……
和這些對手們相比,他們還只是初升的朝陽。
走到這里,勝負已經沒那么重要。
比起戴著勝負欲的枷鎖起舞,不如以一個已然勝利的姿態,去享受接下來的舞臺。
“我記得我進群第一天曾經說過,如果進不了決賽,我就把你們豆沙了。”伊玥這時忽然插話,語氣淡淡的,夾雜微妙的幽默,“你們現在進了決賽,已經不用死了。就算沒拿獎牌,也不怪你們,怪我。”
賀星訣:“怪你什么?”
伊玥微笑:“怪我沒把你們的對手豆沙了。”
眾人被冷到,沉默片刻,然后爆笑。
講實話,剛經歷的擂臺賽不成功便成仁,他們情緒已經緊繃到快要斷裂,這會兒終于得以舒緩,放肆地用笑聲宣泄。
“開心最重要!我啥也不想了,再像上輪那么緊張,真的會狗帶。”賀星訣說,“我們現在要不然來計劃一下決賽之后的聚會吧!”
池列嶼無情提醒:“決賽之后就是期末考。”
“……那無了。”K大期末考恐怖程度堪比高考,賀星訣腦補出未來一個月他會過得多窒息,冷不丁打了個寒戰,“那寒假呢?”
許朝露:“我要和我爸媽去海市度假,樂樂和學長也要回老家吧?”
“嗯,得回去過年啊。”
“啊……”賀星訣嘆氣,“那就只能下學期再聚了。”
話至此,他們忽然都意識到,幾個月的朝夕相伴,可能要在今天,畫上一個暫時的句號了。
“一定要聚啊。”賀星訣強調,“下學期還得接著練歌呢。”
許朝露:“那當然。”
姚燁看著他們,其實他之前有點擔心這群小屁孩只是一門心思組隊參加校歌賽,比賽結束這個樂隊就散了。
經過這些日子,和他們混熟,他漸漸放下心。
那么今天,最后一輪。
怎么自在怎么來吧,反正未來還長-
決賽六點半開始,大部分觀眾六點前就已經入場。體育館雖大,擠擠挨挨坐了七八千人,空氣早已悶熱不堪,加上決賽戰線太長,三輪比賽下來,時針走過十點,觀眾原地坐了四個小時,身體疲憊,精力也大打折扣,漸漸怨聲載道——
“天吶,什么時候比完啊,我想回去睡覺了……”
“這個賽程真的不合理!我感覺第二輪表演完就可以over了,沒想到還有復活賽,還有嘉賓表演,還有第三輪……我麻了,已經審美疲勞了。”
“連著三首飆高音炫技,你們確實很厲害,我的耳朵也很想爆炸,我得出去歇會兒。”
“別走啊,就剩最后一組了,聽完就結束啦。”
……
第三輪的登場順序按照第二輪決出的名次,倒序上臺表演。
瞬間樂隊位列第二輪首名,因此,第三輪他們最后一個上場。
原以為越晚出場越有利,沒想到戰線拖太久,評委和觀眾都非常疲勞了,沒撈到一點好處。
舞臺燈光再度熄滅,黑暗中,觀眾席嘁嘁喳喳,嘈雜又浮躁,整個體育館像個悶得快要爆炸的爐子,音樂響起時,三分之一的人都懶得抬頭看。
輕柔舒緩的鋼琴前奏流淌,像一場及時雨,淅淅瀝瀝打散了場館里燥熱的空氣。
“別玩手機了,快看臺上,你的火華哥竟然坐下彈琴了,突然變得好溫柔啊。”
一束追光燈打在姚燁身上,滿頭囂張的紅發這會兒松散垂落,堪堪蓋過眉峰,整個人悠游自在地坐在電子琴前,手指在黑白鍵上輕躍,像一個洗凈鉛華、返璞歸真的鋼琴家。
幾個小節后,舞臺中央倏然亮起。
主唱、吉他手和貝斯手坐在一排白色箱子上,像逛公園逛累了,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的好朋友。
架子鼓和電子琴就擺在他們身后,五個人集中在一塊,幾乎抬手就能碰到對方。
每個人都是清新的藍白色系穿搭,許朝露穿淺藍色連衣裙,兩腿條垂下來晃啊晃,手抓著麥克風,輕松自在地唱:
“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回望都交給夕陽。
風是空港雨是牧場,我陷入萬里無云的海洋。”
后方LED大屏上,夕陽照耀暖金色大海,畫面中緩緩浮現歌曲名字——《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
“我并不渴望遠方,只想找到一個可愛的地方。
跨過飛杭穿過弄堂,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小巷。”
干凈到極點的聲音,像拂曉時分的微風,也像薄荷汽水里叮當碰撞的冰塊,觀眾席的噪音慢慢融化在這清爽解渴的歌聲中,沒人再喊累,也沒人再急著離席,所有人都回歸了觀看演出的本質——安靜地聆聽,純粹地欣賞。
許朝露右手邊坐著賀星訣,穿藍色T恤白色長褲,一條腿伸長一條腿屈著,抱著貝斯搖頭晃腦地彈,笑得露出尖尖虎牙。
好像回到小時候。他情不自禁想。那時,高檔的公寓樓還沒建成,他們都住在離學校不遠的老城區,放學后穿梭街角巷尾,吃冰淇淋,玩捉迷藏,三個人經常像現在這樣隨便往哪兒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直到被家長匆匆忙忙抓回家去。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遠在世界盡頭的你站在我面前。”
賀星訣不記得生命中有什么最勇敢的瞬間了,只知道最幸運的那一瞬間,是小學一年級的某天,遠在世界盡頭一般的兩個人,一個是班里成績好的女生,一個是班里個子最高誰都不敢惹的男生,忽然走到他跟前,要和他這個沒有朋友的胖子結伴回家。
許朝露也在追憶童年。她已經想不起第一次見到賀星訣是什么樣子,更不可能記得第一次見到池列嶼的時候,家里倒是有他倆的第一張合照——兩個小嬰兒,放在搖籃里一起嘬奶嘴,她那會兒整個人還是皺的,像個猴,池列嶼比她大幾個月,又白又漂亮,對比起來真是慘不忍睹。
時光荏苒,這家伙越長越出挑,這會兒坐她左手邊,白色襯衫松開兩顆扣,系著寬松的藍色領帶,同色工裝褲,逆天長腿散漫敞開,腳下踩著一塵不染的白色球鞋——平日總穿一身黑的人罕見的清新打扮,像地中海沿岸沐浴陽光的橄欖樹,迎著風,葉片閃爍粼光,張揚又燦爛。
池列嶼優哉游哉撥弄著琴弦,沒什么華麗技巧,指尖送出干凈質樸的聲音,微微偏頭,余光罩住身旁兩人。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我的眼睛藏著星點嘴角有弧線。”
偌大舞臺,在他眼中縮小成童年安靜幽暗的臥室。
想起曾經確實有那么一瞬間,有人往他眼睛里藏了星點。
搬到新家之前,他和許朝露住得更近,是對門鄰居。
七歲那年的夏天,媽媽忌日,他去祭奠回來,人像行尸走肉,爸爸讓他去找許朝露他們玩,換個心情。
來到許朝露家,她不在。去賀星訣家,賀星訣也不在。
回到臥室,池列嶼關上門,坐在床上看著唐熒的照片,就這么一直發呆到深夜。
窗外蟬都睡了,房門忽然被打開,許朝露和賀星訣灰頭土臉闖進來。
兩人像剛從野外逃生回來,頭發沾著草,褲腿帶著泥,臉頰紅撲撲,拉著他一起看《哈利波特》。
上周剛看完一遍,不知道他倆突然又發什么瘋。
池列嶼沒拒絕,忍著潔癖和這倆臟人熬夜看電影。
看到一半,哈利學習如何使用守護神咒的時候,池列嶼垂眼盯著地面,情緒很低。
許朝露知道他是想媽媽了。
“吃草,別難過啦。”許朝露扯扯他,“我相信小熒阿姨還一直陪在你身邊。”
池列嶼沒反應。雖然他這時只有七歲,但已經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剩了,靈魂這種東西也是不存在的。
“真的。”許朝露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根細長的棍子,遞給他,“你試試。”
是他們之前在游樂園買的魔法杖。
平板上《哈利波特》還在播放,池列嶼讀懂她意思,沒有第一時間接。
許朝露從小就是個浪漫主義的天才,熱愛幻想,而他不一樣,他是個現實的小孩,玩不來她那套。
“你就試試嘛,快點快點。”賀星訣也催他。
被他倆慫恿半天,池列嶼才慢吞吞接過那根魔法棒。
怎么可能呢,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守護神。
盡管心里這么想,池列嶼還是依他倆的話,晃動手中魔法棒,念出咒語:“ExpectoPatronum.”
話落,他眸光一怔,看到幽暗的房間里緩緩飛出了幾個細小明亮的光點。
是螢火蟲。
圍繞著他盤旋,像夜空落下的盈盈星火,映亮他茫然的眼睛、震顫的心。
“你的守護神是螢火蟲哎!”許朝露和賀星訣興奮地說,“一定是小熒阿姨在守護你!”
池列嶼撇開頭,眼眶很不爭氣地酸了。
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笑:“明明是你們抓的。”
“才不是。”賀星訣把書包往身后藏,“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許朝露:“就是啊,而且我看到是你變出來的了。”
池列嶼手撐著地板,仰頭望著房間里閃爍飛舞的星星,忍著哭也忍著笑:“你們說是就是吧。”
……
又一遍副歌,少女聲量抬高,比夏日陽光更明媚,垂下來的兩條腿隨著節奏晃動,輕輕擦碰到他的。
鼓點加快,池列嶼跟著加重掃弦力度,唇角放肆上揚。
往臺下望,萎靡的觀眾漸漸又舉起熒光棒,跟著節奏左右搖晃。
真像一片漫山遍野的螢火蟲。
第53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山豬吃不……
位于祖國最南端的海城,深冬時節宛如初夏,艷陽高照,海風濕熱。
時近中午,陽光透過紗簾打進室內,許朝露在床上翻了個身,抱著手機看他們校歌賽的視頻。
從初賽的青澀,到決賽最后一輪的輕松自如,每一幀畫面都記憶猶新。
決賽結尾,他們本以為和獎牌無緣了,因為最后一輪所有選手都拿出了看家本領,而他們壓臺表演的那首曲子,重在放松心情、享受舞臺,技術含量并不高。
沒想到評委給分很高。
最后,只有一支由研究生組成的原創樂隊,因原創曲目加分,最終評分險勝他們,奪得冠軍。
散場時,兩支樂隊在后臺偶遇,幾個學長姐給予他們很高評價:“如果你們第二輪選個弱一點的擂主挑戰,然后把第二輪那首精彩又炫技的曲子拿到最后一輪來表演,我覺得你們很有可能是冠軍。田忌賽馬,我們就是這么干的,押寶在最后一輪,才能超過你們。所以說,我們是在比賽,你們是在表演,還是你們更強些。”
說心里話,許朝露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亞軍證明了他們的實力,也表示他們還有進步空間,不能驕傲自滿。
那天他們和冠軍隊的學長學姐們聊了很久,得到不少啟發。
玩樂隊不能總cover已有的歌,要想走得更遠,還得做原創,擁有屬于自己的音樂。
……
門口傳來敲門聲,許朝露從床上彈起來,看到林若晗女士一襲波西米亞風長裙,卷發半扎半披,頭戴遮陽帽,妝容精致嫵媚,聘聘婷婷走進來:“乖女兒,我們可以出發啦。”
終于。
今天要去海島,許朝露早上七點多就醒了,一直等老媽拾掇到現在。
囫圇涂了個防曬,以為馬上就可以出門。
“老公,我這條裙子的顏色會不會太深了?”林若晗
問許巖,“還是換條淺色的吧。”
“很美。我覺得不用換了。”
“你是嫌我浪費時間吧?”林若晗冷笑,“敷衍的男人。”
“我沒有。”許巖趕緊從沙發上起身,追著妻子進入主臥,在許朝露看不到的地方,傳來推推搡搡動靜,伴著曖昧的衣料摩擦聲。
許朝露嘆氣,一臉麻木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玩兒手機。
朋友圈刷到賀星訣早上發的照片,白茫茫山區滑雪場,露天纜車上,他拉著坐他旁邊的人拍合照。
那人滑雪頭盔抱手上,坐姿懶散,極不情愿地偏頭看了眼手機鏡頭,陽光刺目,照得他眼微瞇,巍峨群山成陪襯,有種不可一世的傲慢。
賀星訣新買的手機鏡頭是真清晰,許朝露放大照片,看到姓池的這人下頜冒出了點胡茬,起碼兩天沒刮胡子。
她點了個贊,又戳開某個聊天框。
喜之郎:【你不是去姥姥家了嗎?這么快回云城了?】
對面那人這會兒估計在休息,回得還挺快。
溫泉蛋:【臨時回一趟】
溫泉蛋:【沒人陪他滑雪好像會死】
喜之郎:【哦】
喜之郎:【你還挺寵他的】
溫泉蛋:【?】
池列嶼正在雪場度假區餐廳吃午飯,筷子都放下了,嘴里東西顧不上嚼,就盯著她那兩行字。
什么意思?沒帶她一起玩不開心了?
是誰一整個寒假跑去海城不見人影?倒先擱這兒委屈上了。
直到開學前兩天,許朝露一家才返回云城。
舒夏明天就開學,趕著假期最后一天來找許朝露玩兒。許巖和林若晗都開工了,家里只有許朝露,暖氣開得很高,仿佛還沒從海城的夏日離開。
舒夏把衣服全脫了,換上許朝露的家居服,兩人窩在軟塌塌的臥室小沙發上閑聊。
許朝露看起來心不在焉,像在做某種心理斗爭,烏光水滑的長發披在肩后,舒夏拿小木梳興致盎然地梳個不停,給她扎小辮玩。
“夏夏。”許朝露轉了個身,和她面對面,“我有個事兒要告訴你。”
“你先別動,我把這個辮子扎完……好了。”舒夏這時才抬眼看她,“你臉怎么這么紅?”
“家里太熱了吧。”
許朝露揉了揉臉頰,湊近舒夏。房間里明明只有兩個人,她卻好像怕誰聽見,附耳說悄悄話。
說完坐回原位,目睹舒夏的表情一息之間走馬燈似的劇變。
“我!靠!”舒夏直接從沙發上彈起來,震驚中帶著樂,一臉老娘終于等到這天的喜出望外,“你出息了喜之郎!趕緊出手吧,把你的窩邊草拿下!”
“哪那么容易。”許朝露把她扯回來,“吃草之前和我說過,他不想談戀愛,也不喜歡主動的女生。”
舒夏冷不丁想起曾經告白被拒的慘烈經歷:“確實。他那種眼睛長頭頂上的拽王,靠追是不可能追到的,除非他自己喜歡上。”
“唉,你還是別追了。”舒夏嘆氣,斜瞅著許朝露,“你喜歡人太隨便了,這都第幾個了?你要是過幾天又不喜歡他了,那還是不要開始比較好。”
“我知道,這種情況我當然考慮過,我和他這么多年的朋友,要是因為一次短暫的心動把關系搞得很奇怪,那也太不值了。”許朝露看著舒夏,認真道,“我是去年11月發現我喜歡他的,現在2月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我還是……所以才決定告訴你,你別生氣啊。”
“天吶。”舒夏果然有點不開心,“你竟然能憋這么久?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呢。”
許朝露唯唯諾諾:“其實……”
趁著這個機會,她把小時候的事情也一股腦兒告訴給了舒夏。
“……就是這樣,我以前已經被他拒絕過一次了。”許朝露說,“挺慘的,所以沒告訴任何人。你千萬要保密啊。”
話是這么說,但許朝露既然決定把心意告訴舒夏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家伙,就代表她已經沒那么怕被別人,包括池列嶼知道了。
“寒假之前,我是真的不想喜歡他,只想和他當朋友。”許朝露茫茫然道,“所以整個寒假都在外面玩,換心情,轉移注意力。結果完全沒用。”
每過一天都更加認識到,這份心意已經無法回頭。
除非再被拒絕一次。
“你完了,你墜入愛河了。”
不知為何,這一次許朝露不像從前那樣言之鑿鑿大放厥詞反復強調她有多喜歡某個人,舒夏卻覺得,她比以往哪次都要更認真。
兩個小姑娘癱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少女心事就像一片浸在晨霧里,撲朔迷離的森林,許朝露認命地墜落,問舒夏:“你覺得他有可能喜歡我嗎?”
“其實我一直覺得他挺喜歡你的,但是你說他拒絕過你。”舒夏把玩著她頭發,“也許你倆真的太熟了,像親人一樣,然后就失去了那種吸引。”
“哪種?”
“就那種。”舒夏露出帶有顏色的微笑,“x吸引。”
“啊……”許朝露抓了個抱枕到懷里,她這人一旦說開了就會變得非常坦誠,“那我對他還挺有那種感覺的。”
“畢竟人家寬肩窄腰大長腿還有腹肌,哎,突然想起來高中游泳比賽的時候我拍了他幾張照片,太絕了,找出來發你啊。”舒夏舔了舔唇,突然伸手去摸許朝露,“你現在是真胖了,都長在該長的地方,羨慕。”
“高三到現在長了快十斤,當然和以前不一樣了。”許朝露說,“被你這么一說,我覺得池列嶼可能真的沒把我當女的。”
要說他對感情的事情完全不開竅也不可能,他這人明明知世故,什么都拎得清,分寸感也強,每時每刻都在和異性保持距離,除了她。
舒夏拿著手機不知道在刷什么,忽然問:“你去海城玩了這么久,怎么朋友圈只發風景照?你媽不是請了專業攝影師跟拍嗎,還不多發點美照美死他。”
“還沒想好發不發呢,我朋友圈人太多了,那照片有點……”
……
花了快兩小時挑照片P圖,朋友圈發出去之后,舒夏第一個點贊評論。
夏夏:【美神降臨!!!而我在地上陰暗扭曲爬行!一想到還有別人看到這么美的喜之郎我就要發瘋!】
許朝露瞅見她的評論:“你有點做作了姐。”
舒夏笑:“我真心的好吧,作為閨蜜我都想獨占你,池列嶼他什么東西啊敢不把你當女的看。”
下一秒,一條新私聊消息跳出來。
溫泉蛋:【朋友圈刪了】
喜之郎:【?】
昨天有場信息技術峰會在K大召開,很多計科系學生都提前返校去旁聽,包括池列嶼和陳以鑠。
賀星訣也跟著他倆提前返校,白天都待在他倆宿舍,三人開黑。
剛池列嶼點的外賣到了,下樓去拿,回來路上順手刷個朋友圈,給他整個人釘在原地,頭皮僵得不行。
九張圖全是她個人寫真,沒幾片布料的衣服在沙灘上看是很正常,但在朋友圈不是。
估計涂了防曬,全身好像覆了層水光,太陽一曬光滑雪白得耀眼,也立體,溝壑陰影深邃。
又想到她這人酷愛交友,通訊錄將近八百號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池列嶼頭皮更麻了幾分,沒忍住就給她發了條消息。
外賣包裝太爛,在往外漏油,他沒來得及看她回什么,大步走回宿舍,氣勢洶洶,開門的風都撲了賀星訣一臉。
賀星訣翹著椅子腿回頭瞅他,沒瞅出什么名堂,收回視線接著刷朋友圈。
一只手突然從他眼皮底下橫過,不由分說抽走手機,往頭頂床上一扔。
那床還空著,賀星訣月初剛換的萬把塊新手機,哐嘰砸木板上,他心在滴血:“草,你干嘛啊!”
“吃飯了。”池列嶼把外賣盒子甩他桌上,一臉父親教訓兒子的天經地義樣,“別看手機。”
“為什么不能看?”賀星訣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了,朋友圈有人發你丑照!”
趁池列嶼這個潔癖轉身抽紙擦油的空擋,賀星訣抱著筆電蹦到陳以鑠身旁,點開電腦微信:“這么多年我都沒拍到你丑照,簡直不是人睡著了都不流口水的,究竟是哪個兄弟這么牛逼……什么也沒有啊。”
池列嶼捏著兩張紙巾擦手,表情冷颼颼含著冰渣,跟兇手清理犯罪痕跡似的,聽見賀星訣的話疑惑了下,許朝露發那么勁爆的照片他看到竟然沒反應?這比睡著了不流口水更不是人吧。
走過去看到賀星訣電腦屏幕,哪有什么九宮格泳裝照,池列嶼更疑惑了,旁邊陳以鑠也很懵,好端端坐著手機突然被搶走,池列嶼仔細翻了遍,這人朋友圈也沒有。
回頭看自己手機,明明還沒刪。
點贊評論的人很少,清一色女生。
手滑把他加到閨蜜分組了?
賀星訣瞅池列嶼跟川劇變臉似的突然陰轉多云,退回他自個床位,倚著床梯看手機,一條腿屈著悠閑自在踩橫梁上,抬眸對上視線,和和氣氣揚一揚下巴頦:“你們先吃。”
“媽呀,鬼上身了。”賀星訣倒了點礦泉水到手心,往池列嶼身上撒,“出去!快出去!”
“……”
一番施法,鬼沒出去,人倒是懶懶散散從善如流開門走出去了。
許朝露回了個問號之后就沒下文,估計是發現給他分組錯了,尷尬的正在找地縫鉆。
池列嶼跟門神似的杵宿舍門口,走廊很安靜,只有他呼吸聲重,垂眼打字:不想刪也行……
聊天框突然跳出一條新消息。
喜之郎:【山豬吃不了細糠】
池列嶼:?
第54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來得及,……
怎么還生氣了?
池列嶼失笑,細品她剛發過來這句話,沒覺得她有多尷尬,反而恃美行兇,非要他好好欣賞似的。
所以,她就不是手滑把他分錯了組。
故意的?
走廊上有人經過,同班同學,和池列嶼打了聲招呼。池列嶼心不在焉應了聲,倚著墻,眼皮耷拉瞅著手機,好像在鉆研什么高深的學術問題,同學感興趣湊過去看,半個字都還沒瞅見,就吃了他一記冷淡兇殘的眼刀,直接給人嚇跑了。
池列嶼捏了捏鼻梁,腦子里神經繃著,放松不下來。
許朝露朋友圈經常發照片,但以往都是清純掛的,著裝嚴實,要不就是搞笑風,做蠢動作扮鬼臉,特別低齡。因她人緣好,點贊評論多得離譜,估計從來不分組,除了今天這條——講實話,身材好的有點出乎他意料,分分鐘席卷朋友圈的架勢,然而直到現在也只有四個女生給她點贊。
連橘子都不給看。只有他一個男生能看到。
他不覺得許朝露是因為沒把他當男的才給他看這條朋友圈,相反,許朝露是個男女界限非常分明的女生,她把他當好朋友,同時也很清楚他是異性,會刻意保持距離,有需要時還會避嫌,尤其上學期,跟吃了炸|藥包似的,稍微碰她一下就一驚一乍退避三舍。
池列嶼覺得自己得沖個澡冷靜一下。
他懷疑許朝露在釣他。
池列嶼把圖存了,也點了個贊。
接著翻她朋友圈,內容多也雜,樂隊、學習、學生會……沒一會兒就看到時越那張臉,還有“部長”兩個字,隔三差五就出現,跟蒼蠅似的。
什么意思?
要釣他也不把朋友圈里別的男的刪刪干凈?
池列嶼扯著唇角冷笑了下,隨手挑了個有時越出鏡的朋友圈,點個贊提醒她。
“吃草給我點贊了。”許朝露對舒夏說,“他很少給人點贊的,是不是說明他覺得我這個照片拍得還挺好看?”
“這還用說,你以為他真是山豬啊?哪個男人不是視覺動物……”
“他又給我點了個贊。”許朝露詫異,“怎么突然贊我上個月發的圖片?”
那是一張學生會賀歲照片,時越因為長相氣質俱佳被安排站在C位,手里拿著副春聯,照片設計成海報樣式,頂部掛著四個大字:喜迎春節。
“我懂了。”舒夏說,“肯定是你今天發的照片太美,給吃草那小子看激動了,所以他點贊春節海報,意思是他今天過年了,吃上了國宴!”
許朝露想了想,雖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她非常由心地忽略了:“好有道理!”-
今年過年晚,二月底方才開學,返校沒兩天便步入三月。
春天猝不及防地到來,吹在臉上的風雖還帶著料峭寒意,但陽光已不像深冬那般冷硬,照耀著尚未煥發綠意的枝椏,悄然播種生機。
3月3日傍晚,經管學院學生會文藝部例會照常召開。
路燈六點準時亮起,兩條綿延不絕的燈帶夾著靜謐校道,又過了約莫一刻鐘,天徹底黑透,經管學科樓下,一株拔地參天的古柏樹旁站著個高挑少年,閑閑散散倚著摩托車,時不時漫不經心抬頭望一眼四樓某間辦公室的窗戶。路上偶爾有行人經過,腳步匆匆,到他跟前總會慢下來,側眸打量、低語不斷,校園風云人物的待遇,在他這兒體現得淋漓盡致。
那扇窗戶原本透出明亮燈光,忽然燈光熄滅,短暫的黑暗后,窗玻璃上隱約浮現點點燭火倒影,又過了三五分鐘,重回明亮。
“這蛋糕真好吃,露露,你要不要再來一塊?”
“不啦,你們分吧。”
“你等會兒還有局吧,要留著肚子?”
“是啊。”許朝露坦言,“要和樂隊的朋友聚會。”
“那趕緊去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許朝露點點頭,背起裝滿了禮物的書包,和部門里的朋友告別。
時越送她到樓道轉角。
夜色漸濃,冷風穿梭走廊吹拂到身上,許朝露緊了緊外套,回頭對時越說:“部長不用送啦,我朋友就在下面等我。”
“禮物還沒給你。”時越遞過來一個粉色紙袋,“生日快樂。”
許朝露雙手接過,眼睛彎成月牙:“謝謝部長!”
鏗鏘有力聲音,仿佛在喊號子表忠心,時越被逗笑,目光落在少女毛茸茸的發頂,下意識抬手想摸她頭。
許朝露身體明顯僵硬了下,眼睛盯著他手,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躲,如果躲開會不會不禮貌。
時越見狀,動作一頓,指尖輕擦過她發稍,最終落在她肩上,溫柔得體地拍拍:“去吧,路上小心。”
腳步聲很快走遠。
身后,副部長劉舒慢騰騰從陰影里走出來,停在時越身側,臉上掩不盡的八卦:“越越,感覺小朝露最近對你有點生分了。”
時越:“有嗎?”
“有啊。”劉舒說,“剛才切蛋糕,第一塊她竟然給我沒給你,你才是正部長誒,還是她喜歡的人。”
許朝露對時越的好感,部門里人盡皆知,兩人郎才女貌,性格也搭,大家嘴上不提,心里早已經把他倆看成一對。
劉舒:“你對人家也有好感吧?就這么干等著啊?”
時越:“學生會不允許內部
戀愛。”
“得了吧,你真談了主席還能把你趕出去不成。”劉舒說,“光我知道的就有不止三對,主席從來沒管過。”
時越沒說話,像受到某種指引,目光忽然望向欄桿外面,落到樓下筆直參天的柏樹旁。
劉舒也順勢去看:“哇,她校草竹馬又來接她了。”
劉舒轉身趴到圍欄上,眺著樓下光景,情不自禁道:“不是我說,校草是真帥啊,咱們學校怎么會招到這種極品……”
時越記得劉舒喜歡的是女生,但聽她這會兒的語氣,仿佛池列嶼那張臉帥到無往不利,打碎她性向,要是人家愿意追她,估計她分分鐘淪陷,把自己打包上門。
時越淡淡瞭著樓下,看到許朝露從大門小跑出來,腳步格外輕盈,直沖池列嶼所在的方向。
池列嶼站直些,轉身面向她,影子投落在地,被路燈拉得斜長。
在許朝露腳步放緩,停在他跟前的一瞬間,他忽然抬起右手,自然而然地落到她發頂,盡情揉搓撫摸,直到把女孩順滑的頭發揉得一團亂。
時越微微瞇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池列嶼剛才似乎短暫地抬了抬頭,目光和他在半空中對上。
仿若挑釁。
時越錯開視線,眸色漸深,對劉舒道了句“回去吧”,旋即轉身走回辦公室。
“你干嘛啊!”許朝露憤憤地給了池列嶼兩拳,“把我頭發搞得這么亂!”
“這不挺好看的。”池列嶼吊兒郎當道,視線落向她左手腕上掛的粉色紙袋,“這什么東西?”
“時越學長送我的生日禮物,還不知道是什么。”
“打開看看。”
“在這里?”
“嗯。”
許朝露狐疑地瞅著他,莫名覺得他語氣冷淡緊峭,透著命令意味。
不過,她也挺想知道時越學長送了什么禮物,手伸進紙袋,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精致禮盒。
“好像是L牌的香薰蠟燭。”許朝露拿到鼻尖下邊聞,“好香呀。”
L牌是奢侈品頂流,池列嶼也有所耳聞。
“至少四位數。”他淡淡道,“你好意思收人家這么貴的東西?”
一邊說,他一邊轉身走向摩托車,長腿一跨,干脆利落地坐上去,也不回頭看她。
許朝露跟上,扶著他肩膀爬上車后座,語氣從容:“他過生日的時候我送的禮物也挺貴的,禮尚往來,他的禮物我怎么不能收?”
池列嶼俯身握把,冷風從前方刮來,將他涼浸浸的聲音送到許朝露耳邊:“你送了他什么?多少錢?”
許朝露才想起來,時越學長過生日那會兒,她還是人家的小迷妹,生日禮物準備得很用心,是時越最喜歡的球星聯名的球鞋,花了她小四位數。
這事兒她怎么好意思講給池列嶼聽。
“才不要告訴你。”許朝露悶聲說。
前方傳來一聲冷笑,緊接著又是命令式的兩個字:“抱緊。”
許朝露“哦”了聲,手才剛環過他腰,發動機便轟地嘶吼開,車子如離弦箭般飛馳出去,凜冽寒風灌面,許朝露下意識低下頭,臉埋在池列嶼背后。他今天穿了件薄絨黑色夾克,面料還挺軟的,她下巴微微陷進去,觸到少年挺括清瘦的肌肉骨骼,跟他的性子一樣硬,但無論何時都會給她帶來無比踏實的感覺。
順著環校路往校門開,行路通暢,池列嶼心里卻煩得要命。
少女兩條纖細胳膊緊緊摟著他腰,手里至今還攥著時越送她的禮物,池列嶼低頭就能看見,即使不低頭,那玩意兒時不時就敲一下他腹部,搞得人肚子全是無名火。
摩托車駛出校門后,猝然停在路邊。
許朝露直起腰,茫茫然問:“怎么了嗎?”
身前的少年直接下車,回眸看她,眉眼輪廓鋒利,路燈黃白成片的光落進他眼里,盡被黑暗吞沒。
他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東西:“收起來。”
“哦。”許朝露仍坐在車上,慢吞吞地把書包反背到前面,打開一看,“沒地方放了。”
“那給我。”
許朝露聞聲,動作一頓,不太情愿的樣子:“你該不會要扔掉吧?”
我倒是想。
池列嶼眼神冷峭,直接拿走她手里袋子,掛到摩托車側邊的掛鉤上。
許朝露身子往前滑了滑,被他這莫名其妙的冷酷勁兒搞得有點無語。她最近絕對沒干什么壞事惹到他,況且今天還是她生日,這人不捧著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這么欠揍,明明下午還好好的,主動說來接她……
腦子轉了轉,她忽然想到,下午和現在之間,只隔著一場學生會例會。
而且,這人好像特別反感時越送她的禮物。
許朝露心跳有些快,定了定神,故作隨意地試探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池列嶼沒理她,像聽見一件多無聊的事兒,轉身就走。
“我隨便說的,你別走呀!”
話音落下,才發現這人只是經過車頭繞了圈,從左邊走到右邊。
許朝露垂眸,就見他從車子右側拎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禮盒,動作干脆,甚至暴力地拆開盒子,掏出一個漂亮的米白色頭盔。
下一瞬,許朝露眼前一暗,頭盔從天而降,結結實實套上了她腦袋。
少年微涼的手熟練地伸進頭盔里,貼著她臉頰調整內部尺寸。
許朝露由著他擺弄。
扣好卡扣,池列嶼那股子惡劣勁兒又冒頭,扣著她腦袋左搖右晃,還用指節重重敲了兩下頭盔。
許朝露腦袋被頭盔溫柔包裹著,一點也不難受,有點搞不清楚他是在使壞還是在測試頭盔好不好用。
“是啊。”池列嶼這時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語氣一如尋常的冷談,“所以你能不能老實點?”
許朝露茫茫然聽著,半晌,忽然意識到——
這該不會是在回答她剛才問的、被他當空氣一樣忽略掉的問題……-
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啊。所以你能不能老實點?
完全沒想到他會直接認下,許朝露整個人都繃緊了,雖然感覺他這么說可能只是出于朋友間的占有欲,畢竟舒夏以前也吃過時越學長的醋,但她還是控制不住臉熱,明明有頭盔遮臉,仍然把頭往下埋:“我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
池列嶼不冷不熱地哼笑了聲。
這不是她第一次問他有沒有吃醋了。就算是正確的問題,肯定的答案,在她腦袋里都會往錯誤的、無關緊要的方向延展。
所以,他干脆大大方方認下。這家伙能開竅最好,不開竅拉倒。
“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嗎?”許朝露又問,“好像和我之前給你買的頭盔是同一個牌子。”
說話間,就見池列嶼彎腰拿出她送他的黑色頭盔,雙手將頭盔利落地扣上腦袋,歪了歪頭,對準卡扣,扣緊。
隔著黑金色鏡面,少年桀驁的視線利箭一般射出,正中她眼睛:“嗯,不行嗎?”
許朝露心尖一跳,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我們用的不就是情侶頭盔了”,嘴上下意識卻說:“你抄襲我。”
池列嶼:……
之后一整條路他都懶得和這傻子說一個字。
約莫五分鐘后,車子停在排練室那套房子樓下。
許朝露跳下車,將頭盔摘下來,細致地撫了撫鏡面,然后緊緊抱在懷里。
池列嶼也摘下頭盔,短發凌亂地往上飛,垂眸瞅她:“頭盔給我。”
許朝露很警惕:“干什么?送給別人的禮物還想要回去?”
池列嶼被她的腦回路整無語了:“你又不騎車,頭盔放我這兒就行了,你帶走干嘛?”
許朝露仍抱著頭盔不撒手:“我又不是只坐你的車,我要帶走。”
重點是,她想把這個頭盔擺宿舍里天天看著。
池列嶼瞇眼:“你還坐誰的車?”
“賀星訣的啊。”許朝露順理成章道,“他和我都住在北園,以后我早上要是趕早八來不及,就叫他捎我一程。”
“你的早八和他的早八是錯開的。”池列嶼語氣不咸不淡,眼神卻格外真誠,一臉關心兄弟的真情真意,簡直感天動地,“讓人家多睡會兒吧。”
許朝露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早八是錯開的?”
這學期課表明明才剛出不久。
池列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稍微側過身,頭盔也還沒放下,用胳膊和腰隨意卡著,修長手指從衣袖底下探出,松松散散垂著,忽然又握了握,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眼神回過來,坦坦蕩蕩望著她。
“你以后早八要是來不及。”池列嶼淡聲說,“別喊他,我去接你。”
夜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呼嘯的、凜冽的,絕沒有半分溫柔繾綣意味,可許朝露卻覺得,這一定是來自春天的風。
她怔怔看著他,胸腔內心跳如擂鼓,像有一萬個小人兒同時在她心臟上邊玩兒蹦床,上上下下,撲撲騰騰,瘋狂肆意:“那……”
她其實還沒想好說什么,嘴巴張開,只冒出一個無意義的連接詞。
不等她說出完整的一句話,池列嶼再次開口:
“來得及,也
接。”
第55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男模寫真
最后許朝露還是把頭盔留在池列嶼那兒。
兩人一徑進了電梯,許朝露身板筆直站在正中間,盯著模模糊糊倒映出他們身影的電梯門,池列嶼斜斜靠在后邊看起來都比她高一大截,抱著臂不知道神游到哪兒了,許朝露很輕地咽了口唾沫,心頭仍熱得發慌。
走到房門口,墻邊隨意擱放著一把墨藍色木吉他。
“你吉他怎么放外面了?”許朝露納悶。
池列嶼慢悠悠地彎腰將吉他撿起,掛到肩上,輕描淡寫道:“不小心忘記了。”
許朝露睨著他,一臉莫名,又見這人懶懶散散踱到她身后,少爺架子十足,吩咐她:“你,去開門。”
許朝露心說我今天最好不是壽星,這么使喚我。
木然走上前,拇指按到指紋鎖上,嘀的一聲房門打開,緊接著“砰、砰”兩聲,宛若槍響,她冷不丁后退一步,肩后倏忽按下一只手,輕輕將她往門里推。
房間里沒亮燈,但有燭火微芒,足以看清漫天飄飛的彩帶。
舒夏和伊玥舉著禮炮站在玄關,笑得滿臉是牙,后面昏暗的客廳里,噠噠噠三聲镲響,彩帶落到許朝露肩頭,熱鬧歡快的樂聲和歌聲旋即響起。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許朝露鞋都忘了脫,傻傻往里走。
賀星訣抱著貝斯,極賣力地彈著幾個最簡單的根音,姚燁兩手悠閑地在黑白鍵上跳躍,就連架子鼓都搬到了客廳,陳以鑠坐在后面,小心翼翼控制著敲擊力道,客廳沒有隔音墻,一不注意就會擾民。
還有身后,木吉他清脆而溫暖地和著聲。
池列嶼聲線很低,卻比平常說話多了幾分清澈,像是在笑著唱。
許朝露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眶微紅,杏眸被燭火映照得水光瀲滟。
可惡啊,搞得人這么感動。
她停在客廳中央的蛋糕前,曲子在這時突然改變風格,姚燁秀了一串行云流水的琶音,其余人跟著這段bridge加快節奏,旋律變得強烈又喧囂,流行朋克版《生日快樂歌》,就連舒夏和伊玥嘴里唱的詞兒也跟著改變,顯然事先排練過多次:
“HappybirthdaytoHappyJelly,happybirthdaytoHappyJelly……”
許朝露揉了揉眼角,完全被幸福淹沒,感動得說不出話。
蠟燭快燒完,歌聲方才停歇,許朝露被催著許愿。
她閉上眼睛,雙手交握,第一個愿望年年如一,希望爸爸身體健康;第二個愿望,希望樂隊越來越好,長長久久;最后一個愿望……
許朝露記得池列嶼就站在她身側,不自覺挺直腰,手肘輕碰到少年懷抱的吉他。
希望。
這一次不要又是她的錯覺。
睜開眼,少女臉頰泛著粉光,俯身吹熄蠟燭。
歡呼鼓掌聲和燈光一同點亮了客廳。
許朝露切開今天第二個蛋糕,又收了一波禮物。
除了頭盔,池列嶼還送了她一張黑膠唱片。從初中開始,每年生日他都會送她一張她喜歡的歌手或樂隊的黑膠唱片,許朝露見怪不怪地收下。
吃完蛋糕,男生們湊一塊點燒烤外賣,許朝露趁機拉著舒夏,悄悄躲進次臥里。
“……就是這樣,他說以后每天都可以送我上早課。”許朝露拉緊舒夏衣袖,“你覺得呢,他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嗎?”舒夏很無奈,“說好了純釣,你這一臉要追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許朝露:“有嗎?”
舒夏嘆氣,她覺得許朝露這次真沒救了,以前她喜歡別人,從沒想過要和人家發生點什么,所以根本不在意人家喜不喜歡她,這次完全不一樣,想和吃草處對象的心思就差擺臉上了。
舒夏:“沒有嗎?瞧你急的,之前不挺能憋?”
許朝露:“之前的想法不一樣。”
舒夏明白了。許朝露這人一直是自我意志的堅定踐行者,之前雖然動心,但她只想和池列嶼做朋友,所以保持距離,不動聲色,堅決地把所有感情藏起來。而現在她改變想法了,整個態度便一百八十度扭轉過來,以她坦誠、率真的個性,這份好感一下子就變得非常難藏,于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水就泛濫。
嗐,真是一點沒變。
舒夏失笑:“我想勸你悠著點,但我應該勸不住。”
“我會的。”許朝露當然沒忘初中失戀的事兒,現在的進展簡直和初中那會兒完全雷同——她整個人上頭的要命,怎么想都覺得吃草對她多少有點好感,“我會忍著……不表白的,我絕對不表白。”
“你要問我意見,還是那句話,這么多年,我一直覺得他對你很特別。”舒夏突然想起一事,“之前跟你說的,吃草高中游泳比賽那照片,我昨天在舊手機上找到了,還有視頻呢,賊帶勁,現在發你啊。”
“好啊好啊。”
許朝露掏出手機準備接收,忽然接到爸媽打來的視頻。
“我出去一下。”
她拿著手機往外走,帶爸媽參觀排練室,男生們正在搬架子鼓,挨個和許朝露父母打招呼。
之后走到清凈的陽臺,今年沒回家過生日,視頻那頭的夫妻倆瞧著都有點哀怨,許朝露倚著圍欄吹涼風,和他們東拉西扯,聊了許久。
視頻結束,許朝露獨自待在陽臺,順手點開舒夏剛才發給她的照片。
熟悉的游泳池,岸上人山人海,鏡頭聚焦在泳池對岸披著浴巾、正抬手調整泳鏡的少年身上。
許是剛淋過水,他頭發濕潤雜亂,冷白皮膚泛著引人心悸的水光,肩寬背挺,漂亮野性又不夸張的倒三角,線條格外流暢,往下收束到窄緊腰際,許朝露盯著那兒,感覺自己智商直線下降,小學生似的慢吞吞數腹肌有幾塊……
這可太帶勁了,她捏捏滾燙耳垂,翻到后面,先看視頻緩緩。
拍的是男子接力賽,非常吵,開頭砰的一聲發令槍響,各個班級的加油聲雜亂又興奮地交織,許朝露仿佛被拖回了當時的比賽現場,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
池列嶼是2班最后一棒,周圍沸反盈天,獨他冷冷淡淡、事不關己地站在岸邊,慢悠悠做拉伸,個子高得扎眼,許朝露下意識丈量他比鄰道男生腿長多少,這時他恰好側身,泳褲包裹的身體緊繃、精壯,她視線往上挪,發現華點——
屁股也比其他男生翹。
前一棒觸岸,少年驟然換了副姿態,攻擊性極強,躍入水中利刃般疾行,許朝露聽見自己和舒夏緊張激動到爆的加油聲:“吃草沖啊!吃草!”
池列嶼入水前,2班排在第三名,許朝露記得那年他們拿了冠軍,她眼睛緊盯著手機屏幕,看到他超過一個人、兩個人,逆襲劇本爽得讓人頭皮發麻,她完全沒注意陽臺門被人打開,直到17歲的池列嶼手撐著池岸,濕淋淋爬上來,胸口起伏喘息,伸手問17歲的她要毛巾,畫面外的她情緒稍緩,這才聽見耳邊有人說:
“杵這兒看什么?進去吃燒烤了。”
許朝露一激靈,手指下意識往側邊滑。
沒想到劃走了視頻,劃來一張附中前任校草高清無/碼偷拍泳裝照。
許朝露:……麻了。
她直接將手機息屏,揣進口袋,鎮定地裝傻:“你
說什么?”
池列嶼站在她身側兩步遠,單手抄兜,聞聲閑閑散散挑了挑眉,下巴頦兒點點她手機:“剛在看什么?”
“男模寫真。”許朝露心平氣和道,“微博大數據推薦的,身材還不錯,我就點進去看看。”
池列嶼睨著她,沒回話,許朝露繼續瞎扯:“你也想看嗎?可惜我剛剛劃走了,可能找不到。”
話落,她散誕自若地和他擦肩,走回室內。
池列嶼趿著拖鞋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不咸不淡扯著唇角,心說老子想看還不容易,衣服扒了低下頭,比你看得爽。
伊玥今天沒騎車,吃完燒烤,許朝露陪她打車回去了,舒夏也打車回學校,剩四個男生拖拖拉拉收拾好房間,拎著垃圾坐電梯下樓。
轎廂里,池列嶼靠著側邊墻,抬腳踹開賀星訣老往他這兒晃的垃圾袋:“是不是多動癥?”
“我多動癥,你就是尸體。”賀星訣說,“想什么呢,杵那兒一動不動?”
池列嶼確實有點心事,差點沒忍住:“如果有個女生……”
“……”
話剛起了個頭,轎廂里其余三人視線明晃晃的:許朝露怎么了?
草。
他們仨和許朝露太熟,他問不出來。
晚點回到宿舍,姜源在隔壁打游戲,陳以鑠先去洗澡,房間里只剩池列嶼和方游,后者抱著電腦找前者請教問題,三兩句點撥完,方游茅塞頓開:“好思路,嶼神果然是神。”
“你等等。”池列嶼椅子在地上拖得嘶拉一聲,猶豫不定叫住方游,戰術性清嗓,“咳,我也有個問題。”
方游極為熱情地湊回來:“弟弟我有什么能為您效勞的?”
因方游和許朝露沒有私交,而且也清楚他心里那點破事兒,池列嶼干脆直說:“就我發小,今天躲陽臺上看我照片。”
“什么照片?”方游疑惑,“你天天跟她待一塊,抬頭不就能看到?”
“……”池列嶼默了默,“沒穿衣服那種。”
“哦,裸照。”方游并不驚訝的樣子。
就池列嶼這顏值身材,方游長這么大沒見過比他更頂的,作為男生有時候都忍不住多瞄兩眼,然后被降維打擊到,女生就更別提了,誰不喜歡這種每一塊肌肉都長得恰到好處,清勁有力又野又干凈的頂級身材,池列嶼就算說他發小抱著手機舔屏幕,他也完全理解。
池列嶼:“她什么意思……”
方游:“她想睡你。”
“……”
“這不明擺著嗎?”方游覺得這問題都有點侮辱他智商了,“她不想睡你我腦袋砍下來好吧。”
第56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大雨落下的……
停止供暖那天,云城最高溫飆上二十幾度,初春時節,悶熱似初夏。
下午下課后,許朝露來到學生會辦公室做活動策劃,周珂正好在值班,扒拉著毛衣領子扇風:“好熱啊,這天氣太邪門了。”
許朝露也把外套脫了,只穿件襯衫:“是啊,不過倒春寒應該也快來了。”
“聽說你們系今天有籃球比賽,打的還是計科系?”周珂邊刷手機邊說,“計科系今年巨強,奪冠熱門啊,估計難打。”
“嗯,他們系男生多嘛。”
“是因為男生多嗎?”周珂笑,“你的校草竹馬已經穩坐賽季得分王了。等會兒的比賽,你支持他們系還是你們系?”
許朝露:“當然支持我們系啊,我還是系隊后勤組的呢。”
周珂揶揄:“那你豈不是可以給部長送水?”
許朝露反應平平:“誰要喝水就送誰,也不是只給一個人送。”
周珂手托腮,若有所思地點頭。
有些事情不用明說,身邊人都能感覺出來,許朝露對部長的心意早就淡了。
所幸他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以后相處起來也不至于尷尬。
周珂值完班先行離開,許朝露過了一刻鐘也收拾書包下樓,去超市買東西。
收銀臺前,她摸了半天沒摸到飯卡。
估計落辦公室了。她嘆了口氣,折回辦公室尋找。
剛踏進門,不期看到一個慌里慌張的身影。
是秘書部的張楚楚,非常文靜靦腆的女生,許朝露和她不太熟,禮貌問:“今天文藝部值班,你有什么事嗎?”
“我沒、沒事。”張楚楚放下手里東西,許朝露看清那是時越的筆記本,里面似乎夾了信件似的物品。
許朝露裝作一無所知,彎腰從地上撿起遺落的飯卡,沖她笑了下:“等會兒我們金融系有籃球比賽,你要不要來看?”
張楚楚怔了怔,點頭:“好啊。”
這時,門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伴著耳熟的聊天聲音,張楚楚整個人驟然繃緊,旁邊恰好有面屏風,她閃身躲到屏風后邊,慌得像只兔子。
下一秒,時越和體育部部長走進辦公室,兩人都穿著系隊隊服,來拿要帶去球場的東西。
時越看著許朝露:“就你一個人?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嗯,我過來寫文化節的活動策劃,珂珂值完班先走了。”
許朝露站在辦公桌后邊,眼看時越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東西,拎起包準備走人,她忍不住叫住他:“部長,你筆記本還沒拿。”
時越的筆記本大部分時間都擱在辦公室,他有些奇怪,但還是聽許朝露的,拿起筆記本放進書包,然后問她:“一起走嗎?”
許朝露:“嗯嗯。”
三人一徑離開,辦公室安靜下來,張楚楚緩緩從屏風后走出,盯著文藝部的辦公桌發呆。
忘了之前聽誰說過,文藝部長得最漂亮的那個女生也喜歡時越部長,還有人說,時越部長對她也有好感。
可她看上去,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讓人完全嫉妒不起來。
……
比賽地點在西園露天籃球場,今年第一場室外賽。
天邊濃云低垂,仿佛下一秒就要傾軋下來,風不大,吹不散空氣里的潮濕悶熱,成群烏鴉在半空盤旋、嘶鳴,給人一種極端天氣即將到來的感覺。
許朝露清點完后勤物資,接著來到附近超市,買剛才沒買完的東西。
運動飲料、水果、巧克力……樣樣都挑最貴的。
一股腦塞進書包,許朝露回到球場邊。
距離比賽開始還剩一刻鐘,烏壓壓的觀眾將球場圍得水泄不通,賀星訣看到許朝露,揮手將她召喚過來。
許朝露費勁地擠到他身邊,看到陳以鑠也在,她有點猶豫:“這里該不會是計科系的休息區吧?”
“計科系休息區在對面呢。”賀星訣說,“你放心,整個球場四面八方全是吃草粉絲,不會有人舉報你叛國通敵的。”
“我才沒有叛國通敵。”許朝露揮了揮拳,“金融系必勝!”
陳以鑠很沒眼力見地勸她:“朝露,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覺得我們系贏的概率是你們系的五倍以上。”
“……”許朝露微笑,“不會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金融系早早上場熱身,比賽開始前最后十分鐘,計科系球員才姍姍來遲。
周圍冒出閑言碎語——
“這也太狂了,都不用熱身嗎?完全不把對手放在眼里啊。”
“人隊里有得分王,還是奪冠熱門,沒遲到就不錯了。”
賀星訣聽不下去:“就非得擱你面前熱身?也不看看這里擠成什么樣,早十分鐘過來哪有你站的地兒。”
計科系幾名主力今天下午正好上體育課,于是都聚在那邊熱完身才踩點過來。
檢錄處,兩隊人馬碰頭,金融系穿黃色球衣,計科系藍白色,對比特別鮮明,陰沉天光之下點亮了觀眾眼睛。
池列嶼在檢錄表上簽了字,懶懶散散走到后邊,彎腰拉緊壓縮褲和球襪,包裹住修長結實的腿部肌肉,接著擰了擰手腕踝關節,做最后的熱身。
金融系球員就站在旁邊不遠,依稀聽見他們吐槽計科系來得慢,裝逼,舌頭嚼不停,后面又聽到許朝露名字。
“吃草去哪兒了?”賀星訣找了他半天,直到比賽即將開始,球員入場,才看到這人面無表情跟著隊友走出來。
賀星訣喊了他一聲,許朝露也沒忍住沖他揮兩下手。
場上風頭無兩的少年,仿佛完全沒注意到他們,背過身去和隊友說話。
“他咋了?”賀星訣撓撓頭,“剛到場那會兒,遠遠看到我們還在那兒欠了吧唧地笑。”
“沒聽到
吧。“許朝露說,“人也太多了,比賽沒開始就這么吵,等會兒豈不是要把天掀了。”
一語成讖,比賽開始后,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就沒停過,隨著賽況愈加激烈,音浪更是一浪高過一浪,盡半數歡呼念著同一個人的名字,燥熱又瘋狂。
賀星訣抱臂覷著場中:“又來了。”
許朝露沒聽清:“你說什么?”
賀星訣湊她耳邊:“我說,你記不記得上學期有場新生杯比賽,吃草打得巨兇,還撞人犯規了。”
許朝露:“有印象。”
能散步就絕不跑步的節能主義者,突然變了個人,毫無克制,囂張狂妄地發泄精力。
突進、過人、上籃、盯防、碰撞、搶籃板……進攻猛,防守更猛,藍色颶風一般游走全場,掀起驚濤駭浪。
“他今天比那天還猛得多。”賀星訣眼神跟著池列嶼,就見他一記扣籃又奪兩分,分差拉大到兩位數,“媽呀,這節奏,是要把你們系往死里整。”
知道他們計科系強,但對面好歹是露露王老家,怎么也不給人家留點面子?
許朝露還是更站自己系隊,看到比分落后心里難免焦灼,但視線總是不受控地跟著場上最招眼的那個。
球權來到金融系,中鋒帶球晃過兩名防守,斜傳給三分線內的時越。
時越瞄到空擋,持球上籃,球剛舉過頭頂,更高處竟突然攔來一只手,壓迫感十足,生生在球脫手的一瞬蓋帽,籃球反彈落地,未出線,計科系順勢反攻,帶球直入無人的籃下,又奪兩分。
賀星訣:“草,蓋得漂亮!”
許朝露也跟著喊:“好厲害!”
賀星訣斜她:“叛國通敵了還叫那么大聲,真不怕被你們系的聽見?”
許朝露后知后覺地捂緊嘴巴。
賀星訣忽然反應過來,剛才被池列嶼蓋帽的那個人好像是時越。
他若有所思地瞅著許朝露,這時中場哨響,兩隊球員慢下腳步,喘著氣往各自休息區走。
許朝露一眼望去,少說有十幾個女生圍上去給池列嶼送水。
她書包反背到前面,從里頭掏出一瓶運動飲料,交給賀星訣:“你去把這個給吃草,我今天不方便給他送。”
“行。”
賀星訣剛抬腳,又被許朝露叫住。
球場火熱如盛夏,少女臉頰緋紅,飛快囑咐道:“你記得跟他說是我送的,這一瓶二十塊呢,比別人喝的礦泉水貴十倍。”
“知道啦,不搶你的功。”
賀星訣小跑到對面,大喇喇擠進人堆里把飲料交給池列嶼,閑聊兩句,他很快跑回來:“搞定。”
許朝露站在原地,隔著幢幢人影,望見池列嶼又接過他們球隊經理遞來的礦泉水,仰頭散漫地灌。
賀星訣也看到這一幕,啞然:“這……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你那瓶水太貴,他舍不得喝,準備收藏起來。”
“是嗎?”許朝露低落下去的心情立刻復原,“我也這么覺得。”
球賽重啟,計科系的勢頭完全沒被打斷,比分越拉越開,最后一小節剛開始,分差來到驚人的23分。
更驚人的是,全場砍分最多的少年,忽然向裁判示意換人。
唏噓聲中,他頭也不回走向休息區,背影落拓,換替補上場。
說好聽點是讓替補球員感受比賽氛圍,說難聽點就是分差足夠大,即使得分王提前下場,對面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了。
賀星訣撿好話說:“這下你們系應該能追回幾分……誒,人呢?”
許朝露悄無聲息溜走,繞過半場,來到計科系休息區后邊,拍了下池列嶼左肩,又從他右邊冒出來:“你怎么提前下場了?”
池列嶼八風不動,看都沒看她,毛巾擦兩下臉,丟進包里,淡聲說:“累了。”
許朝露:“哦,誰讓你打我們打那么兇……你要走了嗎?”
“回去洗澡。”
“洗完澡干嘛呢?”許朝露問,“吃飯嗎?我請你。”
“不用。”池列嶼拎起書包,散漫地甩上肩,“沒胃口。”
“好吧。”
目送他離開,陰天沒有夕陽,天光像被一只灰敗的手蒙住,隱隱有悶雷聲在云層里翻滾。少年背影冷淡孤絕,越走越遠,許朝露希望這疏離感是錯覺。
她沒回去找賀星訣,徑直轉進金融系休息區。
最后一小節結束,金融系難挽狂瀾,比分定格在70:52。
他們早知道今天難打,但沒想到這么難打,士氣有些低迷。
磨磨蹭蹭收拾好東西,觀眾散了大半,時越背著包走到許朝露身邊,問她要不要和球隊一起去聚餐。
許朝露呆呆望著某處,失魂落魄樣子,搖頭:“我就不去了。”
時越沒強求,今天打得不好他心情也差,聚餐估計很沒勁,她不來也好。
不多時,球場上再無嘈雜聲音,空空蕩蕩,人去樓空的荒涼,唯有濃云中的滾雷聲,愈漸喧囂。
許朝露咬緊下唇,緩緩走到前方一棵楊樹下。
黃綠相交的雜草地上,孤零零躺著一瓶眼熟的運動飲料,被人無情丟下。
封口完整,沒被打開過。
原來今天的疏遠冷淡,不是錯覺。
生日愿望……真的一點用也沒有啊。
許朝露慢慢蹲下,抱膝,蜷縮。
眼睛盯著那瓶飲料,良久,挪開視線數雜草,一根兩根三根……數到視線都模糊。
天色半暗,一道閃電猝然撕開天幕,炸雷聲緊隨其后。
許朝露抱著腿一激靈,轉瞬便聽到噼里啪啦雨點砸地聲,夾雜翛翛唳唳風聲,濃云蓄積的雨勢驟然釋放,密密麻麻的雨腳在她身邊炸開,肆意碎濺。
很奇怪,竟然沒感覺有雨點落到頭上,記得頭頂這顆楊樹并不茂盛……
許朝露仰頭,眸光一怔,先望見撐開的傘面,而后又落入一雙漆黑干凈,仿佛撥開雨霧后的夜空般的眼睛。
少女濕漉的杏眸倏忽一亮,語氣卻低迷,被雨聲打碎,不甚清晰:“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干嘛?”
池列嶼仍穿著球衣球褲,烏發微亂,鬢角還有汗,顯然是連宿舍都沒回,書包隨意掛在一邊肩膀上,手握傘柄,傘面明顯向她這邊傾斜。
他垂眼看著她,眼中仿佛隱忍著萬千情緒,交織成無奈和妥協,嗓音干澀說:“飲料忘拿了。”
原來是不小心丟的。
許朝露眨眨眼睛,有雨絲斜飛到臉上,她抬手擦臉,就見傘面又往她這兒傾了幾寸。
干涸的心田迎來及時雨,生機在濕潤中萌發。
“起來。”池列嶼冷冷說。
許朝露對他語氣不滿。你叫我起來我就起來豈不是很沒面子。
她抱著膝蓋,頭撇向另一邊,用兩根手指夾起地上飲料的瓶口,朝池列嶼那邊一甩。
哐嘰,飲料砸在池列嶼腳邊。
少年嘆了口氣。雨大風也大,他站著給蹲著的她撐傘,擋不住被風斜吹到她身上的雨。
下一瞬,許朝露感覺吹到身上的風也小了。
池列嶼不情不愿地陪她蹲下,身體擋住風口,雨傘結結實實蓋在她頭頂,少年人青澀蓬勃的熱氣貼近她。
這一刻,許朝露突然回想起很多事。
過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間,好像總有人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旁,為她撐傘。
所以盡管她粗心大意,冒冒失失,也從來沒有一滴雨會落到她身上。
心跳怦然加速,許朝露臉貼著臂彎,扭頭看池列嶼撿起那瓶運動飲料,單手不方便開,他這么潔癖的人竟然直接用牙咬開。
然后,當著她的面,一口氣把整瓶飲料喝完。
許朝露視線落在少年鋒利如冰塊一角的喉結,不知沾了雨還是汗,濕潤的、上下滾動的樣子,看得她眼睛發燙。
許朝露拉開背包,拿出之前買給他的水果:“香蕉和藍莓吃嗎?”
不知道他這會兒在拽什么,臉色依然冷冰冰,側顏緊繃著,一言不發。
但還是伸手接過了她遞來的水果。
干脆利落地全部吃完。
許朝露又掏出進口巧克力:“巧克力吃嗎?”
看著他撕開巧克力包裝,丟進嘴里含著,白皙的臉頰微動,她仿佛和他嘴里的巧克力共感,整個人整顆心都在融化。
女孩視線灼燙,池列嶼不可能感受不到。
搞不懂。
他煩的要裂開。
比賽開始前,他檢錄完,在場邊熱身,忽然聽到金融系那邊有人提起許朝露。
時越的隊友問他,你們部門那個喜歡你的系花妹妹怎么最近都沒聲了,該不會換下一個目標了?
池列嶼感覺有視線落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就聽見時越淡笑說:“她今天寫情書跟我表白了。”
聲音不高不低,他剛好能聽見。
“真的假的?”
“騙你干嘛。”時越說,“剛在學生會,親手把情書給我了。”
“瞅你笑得那樣,靠,真羨慕你啊,有系花當對象……”
……
池列嶼覺得自己真沒救了。
明明想盡早離開這里,走的越遠越好。
一踏出球場,抬頭看到天色似乎要落雨,忽然就怎么也邁不動步。
太了解許朝露,她肯定沒帶傘。
……
“你怎么不說話?”許朝露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朝池列嶼那邊挪。
因為我有病。我賤的慌。非要跑來給有對象的女生撐傘。
池列嶼繃著張帥臉,唇線拉平,余光都不給她。
“你沒洗澡吧?”她又問了句廢話。
依舊無言。
沉默被雨聲放大,如一張巨網,罩著無所遁形的兩人。
良久,許朝露捱不過劇烈的心跳,歪頭盯著池列嶼遠離她的那邊肩膀,細聲說:“你那邊濕了。”
池列嶼一臉看破紅塵的寡淡:“我肩寬。”
“原來如此,難怪這里這么擠。”許朝露朝他貼過去,這會兒天氣還悶熱,她只穿了件絲質襯衫,手臂隔著輕薄衣物狀似無意地輕蹭他手臂,獨屬于少女的清甜馨香襲來,池列嶼脊背登時繃緊,又見她從口袋摸出紙巾,轉身傾向他,“我給你擦擦吧。”
“等等……”
兩人都是蹲姿,許朝露蹲太久了腿腳不太穩,右手順勢按到池列嶼身上借力,球衣有點滑,她手心上下的動作如同撫摸,也是有點故意,感受少年溫熱結實的身軀,左手拿著紙巾往他遠端肩膀伸。
這個姿勢,她半身橫過他面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女,胸口毫無知覺地擦過他膝蓋,肩膀多少被雨打濕,襯衫貼緊肌膚,變得半透明,透出肩帶顏色,以及纖瘦又柔軟的身體輪廓,就在他眼睫底下,咫尺之距……
許朝露左手還沒觸到池列嶼肩膀,突然猛地被推開。
下一瞬,少年飛快站起,不由分說把傘丟給他,臉色冰冷,耳根卻泛紅,長腿大步,決然邁入暴雨中。
“你干嘛呀!”
許朝露跟著站起來,抬腳想追他,奈何雙腿發麻動彈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干著急,眼睜睜看著少年英挺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雨霧中。
“什么人啊,這么難追!”她氣得跳腳。
疾風暴雨,落在身上的雨點重得像小石子,池列嶼此刻毫無知覺,過了一天看新聞才知道那是冰雹。
之前許朝露發泳裝照僅他一個男生可見,他雖然猜測她在用美色釣他,但只是想想,并不當真。
后來方游篤定說她想睡他,愿意以砍頭擔保,他有點信了,但仍存疑。
經過今天,還有什么可說的。
許朝露就是饞他身子。
可她心里明明有別人。
東園與西園球場相隔甚遠,池列嶼一路淋雨走回宿舍,總算滅了點火。
脫了衣服來到澡堂,淋浴開到最大。
他仰頭,水花在清健緊實的肌肉上碎濺,沖刷不掉少女手心的觸感。
她想和他做什么?見不得光的p友?
……
……
……
操他爹的。他得考慮一下。
第57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我想摸你……
下午的雨似乎一直沒停,直到傾天蓋地,顛倒世界。
雨幕中的景色像異度空間那樣扭曲,少女拉著少年的手,兩個人身上都濕透,匆忙跑進一間陌生房間。
許朝露頭發淌著水,有幾縷黏在臉上,襯得肌膚勝雪,像聊齋里勾魂的妖精。
濕淋淋的薄衫緊貼身體,勾勒起伏有致、纖秾合度的曲線。
她喘著氣,仰著那雙純又媚的杏眼看他:“我幫你擦擦吧。”
池列嶼站著沒動,胸腔里心跳瘋狂叫囂,是少年人最原始的心動,垂眼看著少女慢慢貼近,任由她濕軟無骨,如同藤蔓的雙手纏上他肩頸。
兩句年輕的、滾燙的身體緊貼,像兩朵被風吹在一塊的流云,逐漸分不清你我。
房間里有床,不知怎么的就滾了上去,他將她壓在身下。
女孩眼尾是紅的,眸光渙散,倒映出他從未見過的,失控的自己。
像懷抱著一團春天的絮,溫熱的雪,聽到她鼻息咻咻,忽笑忽泣,他喉嚨、身體都干燥得要命,野火燒遍全身,急不可耐要沉入春水底。
滿室旖旎,突然被一陣急促敲門聲打斷。
池列嶼腦中某根弦倏地繃斷,接著聽到門外傳來男人聲音:“朝露,你在嗎?”
身下少女猛地推開他,拎起被子捂住身體,驚慌失措:“你、你快藏起來。”
房間空蕩,根本沒有遮蔽物,池列嶼頭痛欲裂,皺起眉,嗓音嘶啞問她:“躲去哪兒?”
門外敲門聲更重,哐哐哐,仿佛要把門給捶爛。
許朝露嚇丟了魂,雙手狠狠推他,直把他推下床去:“快點!快找地方藏起來!不能被發現了……”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撞開,一道模糊的男性身影闖進來,池列嶼這時猛然睜開眼,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哪有半個人影。
心臟仍在狂跳,他喘著氣,渾身是汗,潮熱黏膩得不行,肌肉也在隨著心跳陣陣發脹。
操。
這他媽什么癲夢。
他平躺在宿舍床上,悸動、煩躁、惱火、無語……種種情緒糾結成深深的麻木,眼神空洞盯著天花板,全身乏力的要命,直到天色逐漸擦亮,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三個舍友都起床了,他才慢吞吞爬下床,收拾洗浴用品,準備去沖個澡。
陳以鑠經過他身邊,停下腳步:“你今天怎么了?臉色有點奇怪。”
總是冷冽白凈、仿佛百毒不侵的一張臉,今天泛著古怪的潮紅,不是那種健康的紅潤。
“沒事。”池列嶼這會兒仿佛還沒完全走出那個夢,好像真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不由自主避開舍友打量的視線,自己都被自己這反應賤到,于是強壓下情緒,裝得冷冷淡淡、若無其事,拎著浴筐開門出去。
……
昨天那場突如其來的雨,一直連綿到今天下午才停。
倒春寒說來就來,氣溫驟降十幾度,一夜回歸冬天。
渾濁的天空倒是被洗得干干凈凈,夕陽從云層后
釋放出鮮艷光輝,一幢幢的樓宇剪影嵌在余暉中,柔情款款地燃燒,通紅了整片校園。
賀星訣今天和許朝露在同一棟教學樓上課,傍晚一起吃飯,許朝露帶著伊玥,三人在食堂點菜時,又碰到姚燁,變成四個人小聚。
姚燁取了餐落座,問:“少爺今天怎么沒和你們一起?”
“不知道啊。”賀星訣說,“今天給他發消息都不回,剛才想叫他一起吃飯,打電話也沒人接。”
許朝露聞言,像服下一劑良藥,郁悶了大半天的心情舒緩不少。
原來池列嶼不是只不回她一個人的消息。
她還以為昨天表現得太明顯,追太猛把他嚇到,他就不理她了。
“我突然想起來。”賀星訣吃著飯,心血來潮說,“我們上學期決賽拿了亞軍,還沒有慶祝呢。”
姚燁:“你這反射弧真夠長的。”
賀星訣:“當時不是快期末了,就說這學期再聚嘛。”
許朝露點頭:“趁最近比較閑趕緊計劃一下,過段時間又要準備期中了。”
賀星訣一拍大腿:“那就現在計劃吧。”
他打電話把陳以鑠召來,接著又撥給池列嶼,很奇怪,依舊無人接聽。
食堂這會兒正是最擁擠的時候,他們四人占了個六人桌,慢悠悠吃飯等陳以鑠到。
賀星訣身旁空位,一個餐盤忽然從天而降,女孩頭發新染成高級的胡桃木色,燙著海藻卷,神情驕矜自若,聘聘婷婷坐下之后才問:“我可以坐這兒嗎?”
賀星訣側眸看她:“最近怎么老在食堂碰到你?”
林雅嬿:“……”
好一根直出天際的鋼筋。
許朝露抿唇憋笑,向伊玥和姚燁介紹道:“這是我表妹,林雅嬿。”
姚燁:“就是舒夏說的那個,每條視頻都給我們投了一萬塊流量的富婆表妹?”
“是我。”林雅嬿淡淡道,“一點小錢,不足掛齒。”
姚燁:“……”
為了吸粉固粉,樂隊的短視頻賬號舒夏更得很勤,就算沒東西發也會水一些簡單圖文,賬號創立到今天發了快一百條視頻,也就是說,這位富姐已經砸了快一百萬人民幣的流量。
這叫一點小錢?
續上剛才話題,許朝露手機翻出條新聞給大家看:“四月初有天琴座流星雨,流量很大,肉眼可以觀測到,那天剛好是周末,我們要不要找個能看流星雨的地方度兩天假?”
“好浪漫。”伊玥意味不明地挑事兒,“你推薦這個行程,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許朝露瞪她,張口就來:“當然有。流星雨乃是祥瑞,能辟邪除祟,我最近總感覺自己被一只陰森可怖的腹黑女鬼纏上了,正好去驅驅邪。”
姚燁瞅賀星訣一眼:這倆咋回事,莫名其妙就杠上了?
賀星訣一臉茫然:“那我回家問問我媽,看看她那兒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林雅嬿漫不經心說:“我家在郊區有個莊園,附近就是天文臺,沒什么光污染,挺適合觀星的。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提供房子,食宿全包。”
其余人通通暫停吃飯,一瞬不瞬、飽含感激地望著林大小姐。
林雅嬿不太自在地撇開眼:“唯一的要求是,聚會帶上我。”
過了將近十分鐘,陳以鑠才姍姍來遲。
“不是說在附近嗎?”賀星訣飯都吃完了,又去點了一大碗關東煮,大家分著吃。
陳以鑠拎著打包好的飯盒,訕訕坐下。其實他接到電話的時候人在離這兒最遠的食堂,撒了個謊說在附近,一路跑過來的。
伊玥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瞥見他頭頂熱得冒煙,從包里拿了張紙巾,讓許朝露遞給他。
“玥玥給你的,讓你擦擦汗。”許朝露把紙巾遞出去,一字一頓強調,“她可真細心。”
伊玥:“……”
陳以鑠都不敢看伊玥,眼鏡摘下來,低著頭,耳根透紅,細細地擦汗。
許朝露樂的不行,忽然想起一事,隨意問他:“吃草今天去哪了?消息不回電話也不接,沒出什么事吧?”
陳以鑠重新戴上眼鏡,詫異:“他沒和你們說嗎?”
“沒有啊。”
“他生病了,發高燒。”陳以鑠面露憂色,“早上上了半節課,挺不住打車去了醫院,之后就請假了。”
許朝露呆住,手里的關東煮險些沒抓牢,賀星訣也很震驚:“好端端的怎么會生病?是因為昨天倒春寒嗎?不至于吧,他體質那么好……”
陳以鑠:“昨天下午我記得他比賽沒打完就走了,結果比我回宿舍還晚,全身淋得濕透,估計就是那時候淋壞的。”
“昨天那雨里全是冰雹,這不得凍死?”姚燁給大家看他昨天拍的照片,下著雨的草地上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冰石子,看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許朝露回想起昨天,少年冷著臉把傘丟給她,毅然決然闖進雨中。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丟下她突然走掉,但如果不是給她送傘,他也不會淋雨生病。
許朝露擰著眉,心吊在半空無著落:“那他現在在哪呢?我們趕緊去看他吧。”
賀星訣:“嗯,現在就走……”
“還是別去了。”陳以鑠說,“醫院檢查出來是流感,醫生讓他有條件就隔離,免得傳染給別人,所以他暫時搬排練室去住了,讓我們這兩天也別去練習,等他痊愈了,房子消毒好再去。”
“好吧。”賀星訣嘆氣,“最近流感真猖獗啊。”
許朝露咬了口拿在手里半天的關東煮,冷冰冰的,嘗不出半點滋味。
回到宿舍時,夕陽已經徹底沉落,暮色四合,淡白朦朧的月亮惶惶爬上夜空。
許朝露坐在書桌前發了會兒呆,忽然把包里的東西倒出來,背著個空包一言不發走出寢室。
去食堂打包一份粥,又到藥店買了點不會出錯的感冒沖劑和退燒藥,許朝露帶著這些東西打車到沁園小區。
下了車,夜風凜冽得像冰刀子,她裹緊外套,難以想象昨天還熱得流汗,池列嶼打球穿得更少,剛劇烈運動完緊接著又淋暴雨冰雹,不生病才怪。
指紋解鎖開了門,客廳里昏暗靜謐,陽臺門開著通風,紗簾在空曠的房間里放肆呼吸,鼓起又落下,帶出細微的沙沙聲。
獨自一人過來,和平常大家一起過來排練的感覺很不一樣。
許朝露躡手躡腳走到主臥門前,敲了兩下。
“池列嶼?”她語氣輕松,“聽說你生病了,我大發慈悲過來看看你。”
……
無人回應,她又敲兩下:“你在睡覺嗎?”
等了一會兒,許朝露心說反正我已經敲門了,你也沒不讓我進去,于是心安理得地握住門把手,緩緩旋開,抱著書包往里走。
房間里很暗,溫度比外面高得多,就著走廊透進來的微末光線,許朝露走到床邊,模模糊糊看見床上有個高大修長的人影,池列嶼仰面躺著,被子亂糟糟蓋到胸口,一只手懶散搭在額上,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著,平坦寬闊,像流動的山巒。
許朝露再走近些,猝不及防對上他半睜的黑眸,少年撩起眼皮,眼尾褶皺很深,落在她臉上的視線仿佛都帶著高溫。
“你沒睡覺啊?”許朝露嚇了一跳,“那我敲門你干嘛不應?”
池列嶼沒回答,擱在額上的手臂挪了挪,兩指無奈地揉捏眉心。
許朝露:“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出去。”池列嶼語氣很兇,聲音果然是啞的,像暴曬后的砂礫,磨得人耳朵燙又癢,“我這是流感,會傳染。”
“我得過了,有抗體,不怕。”
“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開學前。”許朝露說,“一下子就好了。”
“過了這么久,可能都不是同一個毒株。”
池列嶼還是讓她出去。
“你沒吃晚飯吧?”許朝露自顧自從書包里拿出打包好的粥,“還是熱的,你趕緊喝,我一路抱在懷里帶過來的。”
池列嶼冷冷淡淡看著她獻寶似的動作。
沉默半晌,似是
拿她沒辦法,他沉沉吐了口氣,撐著床沿慢悠悠坐起來,被子順著清勁有力的身體滑下,堆在腹部,T恤因高燒被汗濕,拓在身上,隱隱透出勻稱緊致的肌肉輪廓。
許朝露心跳有點快,將碗遞給他:“生病不能吃發物,就買的白粥,加了你最愛吃的草。”
“……”池列嶼看著漂浮在粥表面的幾片綠葉子,扯了扯唇,拿起勺子靠著床頭,一口一口慢慢喝。
床邊沒有椅子,許朝露只能站著,罕有這樣的機會,居高臨下看著他喝粥。這人雖然生病了,整個人疲乏又慵懶,但吃東西的動作還是很細致,愛干凈,嘴角都不弄臟一星半點。
許朝露盯著他睡得亂糟糟的烏黑發頂,有幾根碎發汗濕了貼在額頭,她眼睛心口都發熱,覺得池列嶼現在看起來好像一只淋雨生病的小狗,有點乖又有點可憐巴巴,頭發毛茸茸的,讓人好想摸啊。
許朝露不受控地蜷了蜷指尖,抬起手,池列嶼喝粥動作一頓,即使生病依然非常敏銳,眼神貫微洞密,又有些晦暗難明地看她:“干什么?”
許朝露覺得他們青梅竹馬這么多年,他仗著個高經常摸她頭,她這要求應該也不算過分:“我想摸你……”
“不行。”
“……”
池列嶼拒絕得極為果斷,語氣喑啞干澀,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是不是瘋了?
要不要這么急色,他還發著高燒啊操。
她也不嫌燙手
許朝露話都沒說完就被拒絕,悻悻收回手,看在他生病的情況下,沒和他計較。
心里肯定失落,她抿著唇,兩只手揪緊衣擺,側過身去不看他了,垂頭盯著地板。
池列嶼喝完粥,就見這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苦哈哈垂頭喪氣,好像他不給她摸是一件多么惡劣、多么傷害她的事兒。
池列嶼簡直要裂開,粥碗丟在一旁,手撐著床,脊背拉緊,高燒混沌的腦子里天人交戰。
許朝露見他吃完,默默轉身收拾碗筷,丟進袋子里準備帶出去的時候,忽然聽身旁那人啞著嗓子,語氣壓抑,甚至有些忍氣吞聲地對她說:
“也不是不行。”
許朝露:……?
第58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純情少年
凝在原地茫茫然許久,許朝露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喝完她送的粥,突然良心發現,愿意給她摸頭了是嗎?
許朝露有些猶豫,剛才他低頭安靜喝粥的樣子像只淋雨小狗,讓人愛心泛濫,現在靠著床頭撩起眼皮看她的樣子,儼然是只渾蛋惡犬了,這還能摸嗎……
她定定神,終是耐不過荷爾蒙的勾引,心說不摸白不摸,摸到就是賺到,右手慢慢抬起來,往池列嶼那兒伸。
還沒伸多遠,手腕忽地被他捉住,往前一拽。
許朝露猝不及防,跌坐到床沿,心臟像坐上跳樓機,往天空高高地一拋。
兩具年輕、青澀的身體近在咫尺,池列嶼向后靠坐著,垂眼緊緊盯著她,冷淡漆黑眼眸,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眼底涌動著幽微難明的情緒,像平靜海面下的亂流,表面朗月清風無所畏懼,內里早已經是破罐子破摔的降兵俘虜了。
不是饞他嗎?那就來吧。
反正他早就在她股掌中,不從了,還能絕交不成。
少年身體滾燙的氣息從極近處蔓延過來,許朝露咽了口唾沫,皮膚一寸一寸燒著了,眼睫微微戰栗著對上他視線,莫名從他眼中品出一種任君采劼的意味。
她抬起右手,忽然覆上他額頭,整個人貼得更近,說話時的氣息就噴灑在他唇邊:“好燙啊,池列嶼,你是不是燒糊涂了?”
要不然干嘛突然把她拽過來一起坐在床上。
有點太曖昧了,但她還挺喜歡的。
如果只是探體溫,她這會兒手也該拿下來了。
池列嶼額頭仍被她按著,眉峰微不可查地聳了下:“你是只想摸頭嗎?”
許朝露愣愣眨眼,腦子沒反應過來,嘴巴已經得寸進尺:“還能摸別的嗎?”
他額頭皮膚光滑,沁了汗,摸起來是濕的,指尖輕輕擦過他發際線,頭發看起來蓬松柔軟,摸著卻跟他的人一樣,有點硬。
池列嶼喉結滾動,有點兒無奈:“能不能先把粥拿開?”
“啊……啊?”
許朝露才發現自己左手還拎著吃剩的粥碗,用食堂給的破塑料袋裝著,整個袋子被她毫無意識地懟在池列嶼胸前,袋口不知何時崩開了,碗里剩下那點白粥正在往外流,有些都淌到了池列嶼T恤上。
“媽呀,對不起。”許朝露忙不迭把袋子扔開,從床頭柜上抽了幾張紙,往池列嶼身上按。
池列嶼整個人又往后仰了些,任由她毛手毛腳從上往下擦,額角突突得跳,擱在身側的手青筋暴起。
雖然他有點潔癖,但就幾粒米的事兒,真沒必要擦這么起勁,簡直演都不帶演了,手就摁在他腹肌上,欲蓋彌彰地低著頭,散落的烏發里頭探出的耳廓紅得要滴血。
“可以了。”池列嶼覺得再讓她這么擦下去真要出事。
他捉住她手腕,有點粗魯地往上帶,她被迫直起腰,清凌凌的眼睛隔著極近的距離和他對視,像盛夏里一杯咕嚕嚕冒泡的水果飲料,義無反顧要投進巖漿里。
“還沒擦完呢。”許朝露攥著紙巾,有點忸怩但不多,事不臨頭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么色膽包天,“下邊還沾了點。”
“你想擦到什么時候?”池列嶼嗓子變得更啞,眼里有她從未見過的,放縱燃燒的幽暗,說出的話更是渾得不行,“今晚不回宿舍了?”
許朝露瞳孔放大:“不回宿舍我睡哪?”
“陪床啊,我不是病人嗎。”他說著,忽然松開她手,修長臂膀往下一撈,掌著少女纖細的腰肢往前摟。
許朝露失去重心,幾乎要和他臉貼臉,手下意識往下按,借力穩住身形,沒碰到他臉。
但是碰到了別的。
……
……
許朝露臉蛋瞬間起火,整個人像炮仗似的被炸了起來,剛還風流浪蕩摟著她的那個人也是瞬間變臉,非常不客氣地把她往外扔,直接給她扔下了床。
“那個,我什么也沒……”
“出去。”近乎咬牙切齒。
“噢噢噢,我馬上走!”許朝露拎起床頭柜上的書包,雖然很慌但也不忘關心他,“你好好休息!”
腳底抹油跑出臥室,她關上門,站在走廊壁燈下,心跳快得要躍出喉嚨,全身血液逆流,完全不受控地低下頭,顫顫巍巍看了眼右手掌心。
她剛剛。
碰到什么了啊啊啊!!!
許朝露大喘氣,然后轉身面壁,拿額頭用力磕了兩下墻。
這下完了。
我好像一個變態啊!我肯定會被他當成變態的!
一墻之隔的臥室里。
床上的少年滑入被褥中,翻身趴躺,一只手胡亂抓著后腦勺的頭發,恨不得揪幾撮下來。
講實話,剛才把她摟過來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如果她想當p友,那就這樣吧。
然而。
昏暗的室內,被子下面,少年滾燙青澀的身體緩緩地、緊繃地蜷縮,像拔地而起的山脈,一面強勁,一面又格外脆弱。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原來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
要純情得多-
這天之后,兩人都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還是像從前那樣,嬉皮笑臉地相處。
表面上一個比一個正常,心里各自在想什么,那就無從得知了。
池列嶼不愧是鐵打的身子骨,前一天發燒到四十度,隔一天就退燒痊愈,沒事人一樣回來上課。
只要沒下雨,許朝露需要趕早八的早晨,他還是會按約定過來接她上課。
這天早晨,許朝露起得有點遲了,去食堂買了倆包子一個塞嘴里一個抓手里,狂奔到路邊爬上池列嶼車后座。
因為路上要吃包子,她也就沒抱著他腰。
其實,從那天去池列嶼家看望他之后,她就克制著,盡量少和他發生肢體接觸。
沒別的原因。
就是怕人家真把她當色欲薰心的
變態了……
不到兩分鐘,車子就從北園宿舍開到理科教學樓下。
許朝露跳下車,看了眼時間,好像又沒那么急了,可以聊幾分鐘再去教室。
池列嶼一臉沒話說的樣子,握著車把手,一條長腿斜支著地,看著她的眼神明白寫著:老子要走了。
“等等。”許朝露心說你是我網上滴的司機嗎,送到了轉頭就走?這么多人看著聊兩句嘛,“那個,周末去看流星雨啊,你知道吧?”
池列嶼揚眉:“知道。”
許朝露:“知道你也不吭一聲?我看你群里消息都不回。”
“最近有點忙。”
許朝露悻悻點頭,想起一事:“你們系的暑期研學申請結果出來了吧?”
“嗯。”池列嶼說,“我申上了M大的深度學習項目,七月去,待兩個月。”
“M大在美東吧?”許朝露說,“我也是七月出發,G大的項目,差不多待一個月。”
美東和港城,12個小時的時差,地球的兩端。
池列嶼垂眼盯著摩托儀表盤看了會兒,忽然問她:“時越呢?”
“時越學長?他暑假好像也去G大。”
話落,許朝露怕他誤會,立刻解釋道,“我和他不是同一個項目,也不是一起申的。K大和G大的經管學院是合作單位,所以我們系去G大研學的學生特別多,我舍友王曉悅你知道吧?她暑假也去G……”
“嗯。”池列嶼反應很淡,手擰車把點火,“我走了。”
許朝露瞪他:“我還沒說完呢。”
池列嶼:“還有一分鐘。”
許朝露:“什么?”
“上課。”池列嶼沖她微笑,“我今天也早八。”
“……”許朝露默了默,揪緊書包帶,轉身就跑,“你快走吧,騷瑞!”-
四月在淅淅瀝瀝連綿一周的春雨中到來。
到了周末,雨雖然停了,但天氣絕對算不上晴朗,衛星云圖顯示,今晚流云多,能看到流星雨的概率不高,好在這并不影響大家出游的心情。
兩輛車,池列嶼開一輛,林家司機開一輛,接到所有人之后在K大校門口碰頭,一前一后往西郊駛去。
池列嶼這輛車上坐了五個人,姚燁坐副駕,后排左右座位坐著兩個女生,舒夏和伊玥,中間的扶手臨時拆掉,變成一個又窄又不舒服的位置,陳以鑠自告奮勇坐在那兒。
林家的車開在前面帶路,姚燁手托腮盯著前車金閃閃的尾標,嘆氣:“我這輩子有機會坐上那輛車嗎?”
舒夏:“學長,池少爺的邁巴赫都滿足不了你了嗎?”
“邁巴赫雖然厲害,但人家的可是勞斯萊斯庫里南啊。”姚燁忽然道,“話說,為什么橘子可以和她們姐妹倆坐一輛車?”
伊玥看著窗外,言簡意賅、洞若觀火道:“嫁入豪門了。”
“真的?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舒夏說,“表妹看橘子的眼神很不一樣。”
“慕了啊——”姚燁感嘆,忽然想起一事,“我一直有個問題。林大小姐的爸爸和露露的媽媽是親兄妹,那露露應該也是豪門大小姐啊?為什么露露家看起來只是中產的樣子?”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問駕駛座上的池列嶼:“少爺,你知道原因吧?”
“我也不太清楚。”池列嶼說,“聽我爸媽說,好像是許朝露的媽媽不滿意家里安排的對象,所以脫離豪門家庭了。”
“這樣啊。”姚燁點點頭說,“不過,只要是親生的外孫女,總有一天會認祖歸宗,所以露露本質上也是豪門大小姐。誰能追到露露,也算嫁入豪門了。”
最后一句話,他明擺著,刻意沖著駕駛座上那人說。
順便挑事兒地加了句:“我也想試試。”
池列嶼一只手懶懶搭著方向盤,眼神漫不經心平視前方,冷笑:“沒機會了。”
“怎么就沒機會了?”姚燁逗他逗上癮了,“少爺的意思是,這個機會不能讓給別人……”
池列嶼直接打斷他,嗓音更冷,淬了冰似的:“她喜歡誰,你不知道嗎?”
姚燁納悶:“誰啊?我就知道一個時越,感覺都是上個世紀的故事了?”
后座的舒夏聞言,猛地打直腰,扒著駕駛座靠背說:“池列嶼,你什么意思啊?你以為露露喜歡誰啊?時越學長嗎?搞笑呢吧,她喜歡的……”
在她大喇叭失控的前一秒,衣擺突然被身旁某人狠狠拽了下。
是伊玥,半個身子越過中間的陳以鑠,救險似的英勇無畏地撲過來制止她。
陳以鑠非常有分寸地舉起兩只手不碰到她,整個后排的畫面像極了一場滑稽劇。
舒夏回過神,才想起許朝露要她保密這事兒,險些大意失荊州!
池列嶼通過后視鏡,眼神銳利睨著她:“怎么不說了?”
舒夏舌頭打結:“我、我已經說完了。”
池列嶼抓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你說,她已經不喜歡時越了?”
“對啊,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嗎,露露喜歡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還不明顯嗎?”舒夏轉頭張望車內的各位,“你們說。”
姚燁點頭附和:“我個大二狗都知道,池大少爺你不知道?以后少吃點草,別真變成草包了,女孩子心意都看不懂。”
陳以鑠清了清嗓:“其、其實,我也看出來了。”
伊玥最后出場,清白明了地壓臺道:“我作為和她朝夕相處的舍友,可以給你打包票。”
“許朝露她絕對,早就已經不喜歡時越了。”
第59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我對在座的……
她絕對。
早就已經不喜歡時越了。
這話在池列嶼腦中盤桓,如塞壬魔音,攪得人心海翻騰起浪。
其實他之前不是沒感覺,作為最熟悉許朝露的人之一,怎么看不出她對時越的心意早淡了。
還有一個疑點。許朝露的好感,對時越來說應該也不是秘密,既然如此,她何須暗戳戳用情書表白?倒像是感情不敢窺見天光的人會做的事。
那天在籃球場,因為是親耳聽見時越說那些話,字字清晰篤定,所以池列嶼一直不疑有他。
現在,越想越古怪。
該不會故意編來說給他聽的吧,茶壺哥?
這也太能競了。
……
一路朝西行駛了將近兩小時,終于到達西郊某山麓間的英式莊園。
這里遠離城市塵囂,距離最近的交通干道也有七八公里,密密匝匝的松木將莊園圍繞,一條礫石車道呈弧形穿過修剪得一絲不茍的草坪,通往坐落于莊園深處,宛若中世紀城堡的別墅主樓。
下了車,管家領著四名傭人來迎,麻利地將行李搬進別墅,根本用不著他們動手。
“真是壕無人性。”舒夏感嘆,悄悄拽了下賀星訣袖子,“茍富貴,勿相忘!”
賀星訣:“啥?”
許朝露也有些感慨。原來這就是媽媽結婚前過的生活嗎?
林雅嬿:“這里一共有十間臥室,夠我們每人住一間。我也沒來過這里幾次,記得樓頂有個挺大的陽光花園,地下室有影音室、酒窖,噢,還有樂器房,里頭什么樂器都有,你們想玩的話自便。”
“……”
臥室集中在二樓,男生們自覺地把朝南的房間讓給女生。許朝露挑了南邊第一間,只住一晚,沒什么好收拾的,在房間里轉了圈便出門。
來到走廊,抬頭就看見池列嶼從斜對面的房間里踱出來。
單手閑閑散散揣兜里,裝束一如既往的簡單利落,黑色衛衣灰色長褲,看起來剛洗過臉,鬢角是濕的,顯得眉眼更加英俊鋒利,清爽得像夏日剛淋過水的嫩草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眼睛似乎也比往日更亮些,有種從水里打撈出來的月色一般的清冽神采。
池列嶼頓住腳,好整以暇瞅著她:“有那么好看,呆成這樣?”
“……”許朝露臉有些熱,隨口道,“你頭發長長了,該剪剪。”
池列嶼聞言,散漫地吹了下額前碎發:“好像是有點長。”
并肩往樓梯那兒走,許朝露一臉安分守己的乖樣,池列嶼睨著她柔順的發頂,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你說,這年代還有人寫情書表白嗎?”
許朝露下意識反問:“有人給你送情書了?”
池列嶼很無奈:“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有吧,感覺還挺多的。”許朝露說,“我以前幫你收的情書,連起來能繞附中……”
“別老扯我身上。”池列嶼抬手用力揉她腦袋,“問你呢,你寫過嗎?”
“沒有。
“許朝露舌撟了下,“我沒、沒事寫情書干嘛?”
“你緊張什么?”
“我哪有緊張?”許朝露把他手拍開,“你干嘛問這個問題,你喜歡情書啊?”
“不喜歡,土死了。”池列嶼冷冷淡淡扯唇,“傻子才寫那玩意兒。”
他語氣挺傲,好像和情書有仇似的,但一雙眼睛似乎比剛才更亮了些,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笑意,自在暢快,讓許朝露不自覺聯想到電視劇里解決了心腹大患的大魔王,下一步就是掃蕩天下。
“吃草!”賀星訣從樓梯下面探出顆腦袋,“外面有網球場,陪我去打球啊。”
池列嶼懶得動彈,毫不留情拒絕了。賀星訣像沒聽見他說什么,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來,強行拉著他下樓。
許朝露印象里,池列嶼力氣比賀星訣大得多,從小到大掰手腕沒輸過,男生堆里絕對的力量型王者,他要是不想動絕對沒人拽得動他。
賀星訣也深知這一點,但還是義無反顧地沖上來,手腳并用拽著池列嶼陪他打球。
因為他更清楚,吃草這人骨頭有多硬,心腸就有多軟。
許朝露眼睜睜看著池列嶼滿臉生無可戀不耐煩得要死,最后還是被拽走了。
唉。
一個字,就是寵。
她轉頭去找舒夏和伊玥,三個人在別墅里參觀了一圈,太陽西斜時,來到網球場圍觀男生們打球。
舒夏興致勃勃給他們錄視頻,只見“一點也不想玩網球”的池大少爺連著朝幾個邊角大力扣殺,賀星訣左支右絀被他吊著來回跑,體力很快耗盡,喘著粗氣下場,換姚燁上去和他打。
許朝露有點不忍心看他們被虐,抱著手機刷起了短視頻。
最近有一陣沒刷了,樂隊賬號又漲了快一萬個粉絲。
99+的消息列表許朝露沒打開,不由自主點進池列嶼那個只有一條視頻的賬號。
看到他新換了個非常奇怪的頭像,許朝露震驚,忙不迭把舒夏叫回來:“他怎么回事啊,干嘛用這個當頭像?”
舒夏坐到她身邊:“你還不知道啊?就前兩天,方嘉歲發了一條有爭議的視頻……我找給你看看……就這個,校歌賽舞臺混剪,把我們樂隊和他們樂隊的表演剪輯在一起了,乍一看還挺正常,顯得我們兩支樂隊很友好,但是多看幾遍就會發現,吃草的鏡頭特別多,好幾個懟臉特寫,不僅如此,還把方嘉歲和吃草在舞臺上握手的片段,還有后臺偶然碰到打了個招呼的片段都剪了進去,在bgm高潮部分慢放,俊男配美女賊有張力,然后這視頻就爆了。”
許朝露:“嗯……可以理解吧,吃草那個k大校草的標簽流量可大了,她想蹭也無可厚非。”
舒夏:“我還沒說完呢,這視頻發出來她粉絲都嗑瘋了,感覺是有組織有預謀想走這波cp流量的,一夜之間冒出了巨多她和吃草的cp向視頻,就舞臺上那一秒鐘不到的握手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對視,剪成郎情妾意一眼萬年的感覺,看得我那個氣呀,怕你不開心所以就沒告訴你。后面更精彩的來了……”
舒夏:“馬上有人傳謠說他倆早就暗度陳倉在一起了,你知道你和吃草也有cp粉吧?都是關注我那個賬號的老粉,他們一直覺得你和吃草才是一對,嗑的也挺瘋的,兩邊就撕啊,短短兩天吵得不可開交,熱度都摸上dy熱搜了,然后各種渾水摸魚罵你們仨的人也冒出來,說你們兩個女生其中肯定有個人是三,要不就是吃草兩邊瞞腳踏兩條船……吃草知道這事兒之后,當天就換了現在這個頭像。”
頭像純黑底,上面赫然印著明晃晃的白字:
母胎solo。
沒女朋友。
從小到大就沒談過戀愛。
“他也真夠絕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長那么帥竟然從來沒談過戀愛,很多人都猜他是不是哪里有問題。”舒夏忍不住笑,“他主頁背景也換成了自動舉報視頻的代碼,我就說怎么一夜之間那么多視頻全殉了,原來就是這位哥自己寫代碼一鍵舉報掉的……我之前對他國際信競拿金牌都沒啥感覺,現在算是知道了,這家伙真神仙啊。”
許朝露低頭一遍遍刷新池列嶼的主頁,忽然嘆了口氣:“這個頭像會不會就是他的態度?不談戀愛,和哪個女生都不想扯上關系?”
“你想什么呢。”舒夏說,“這頭像明擺著是給方嘉歲和她粉絲看的。那天方嘉歲問我要了吃草聯系方式,吃草和她聊過之后,就換這個頭像了。”
許朝露:“他們聊了什么?”
舒夏聳肩:“你去問他呀,這我怎么知道。”
打完網球,夕陽燒紅的半邊天慢慢褪色,男生們回別墅洗澡。
賀星訣剛在網球場聽了幾嘴許朝露和舒夏聊天,忍不住跑來嘲笑池列嶼:“草,你知道嗎,咱學校玩電音的好多都管你叫solo王,你現在換這個頭像,這是要solo到底,注孤生的節奏啊。”
“滾。”池列嶼冷冷罵了句,人懶散站在床邊,雙手抓著衣擺往上掀,利索地把汗濕的衣服脫掉扔一旁,清瘦身體覆著薄而分明的肌肉,渾身散著騰騰熱氣,背對賀星訣煩不勝煩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又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
這頭像……好像真的不太吉利。
要不換一個?
賀星訣:“對了,方大網紅找你都聊啥了?是不是和你表白了?”
池列嶼沒理他,拎著浴巾大步走進洗手間,冷颼颼地關上門。
方嘉歲沒和他表白。
電話打過來,長篇大論說要和他短視頻共創,獲得的收益可以平分,甚至他占大頭……說白了就是還想接著蹭他的流量,讓他默許粉絲們嗑cp。
池列嶼直接拒絕了。
方嘉歲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是因為許朝露嗎?”她突然這么問,語氣很平常,討論生意一樣。
“不是。”池列嶼并不喜歡這種拿兩個女生做比較的行為,抬高一個貶低另一個,有什么意思?她們都是獨立個體,不需要裁判評價孰輕孰重,所以他果斷又冷淡地反駁,“就算沒有她,我也不會和你扯上什么關系。”
“所以你是一定要澄清的意思?”
池列嶼從小到大被女生追多了,怎么聽不出來,話筒對面的女孩刻意掩飾失落的語氣。也是強撐著面子沒表白,感情全藏在急促慌亂的呼吸里了。
講實話,池列嶼挺欣賞方嘉歲的才華,因此忍著不耐,多和她說了幾句,語氣仍是鋒利直白到底:“我覺得澄清清楚才是真正尊重你,也尊重我。陷在幻想里對你和你的粉絲沒有任何好處。”
掛了電話,池列嶼直接把頭像改了,然后也不閑著,打開電腦行云流水寫了串根據關鍵詞自動舉報視頻的代碼,利用用戶系統的漏洞注冊了無數個號狂轟濫炸舉報,憑一己之力端掉了幾乎所有把他和方嘉歲扯到一起的視頻。
……
洗完澡出來,房間空蕩蕩,賀星訣已經走了。
池列嶼毛巾掛肩上,邊擦頭發邊盯著丟在床上的手機,越想越覺得拿“母胎solo”當頭像實在太沖動。
好像提前給自己挖了個墳。
還是在現在這個時候。
這些年來,唯一一次看到了一點點微末希望的時候-
吃過晚飯,一行人來到莊園前方的草地上,林雅嬿讓管家把整個莊園的燈全熄了,免得影響他們看流星雨。
多云多風天氣,星星點點藏匿在云層后閃爍,八個人眼巴巴仰頭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等到天琴座那個方位的夜空從薄云后探出神秘的臉頰。
“啊,我脖子都酸了……”姚燁揉揉后頸,“感覺今晚不太可能看到流星了,還是抓緊時間喝酒玩游戲吧。”
“學長你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吧。”舒夏笑,“我舉雙手贊成,就這么干等怪沒勁的。”
八個人動作一致地揉脖子,慢騰騰湊到中間的矮方桌旁邊。
傭人適時端上酒水,莊園地下酒窖珍藏的白葡萄陳釀,價格不菲。
賀星訣也不認得這是什么酒,見大家都沒動作,他自告奮勇把整瓶酒倒進旁邊的冰紅茶里頭,晃晃勻,品嘗了一口說:“有點怪,不過也能喝,你們把杯子拿過來啊。”
“……”
“今晚骰子沒帶出來,讓我想想玩什么。”姚大主持人摸著下巴,沉思片刻,“我有你沒有?”
“什么東西?”
“一個游戲,就名叫我有你沒有。”姚燁說,“每個人輪流說一件自
己做過,別人很可能沒做過的事兒。在座的聽完,沒做過就折一根手指頭,五根手指折完就算輸,罰喝一杯酒。”
“怎么樣,是不是很簡單?”
“快開始吧。”許朝露躍躍欲試,“學長打頭陣?”
“行啊。”姚燁盤腿坐著,身子往后一仰,抬手騷包地摸了摸頭發,“我談過戀愛。”
話落,四下的空氣仿若凝滯。
有人翻白眼,有人捂住心口,還有人偷偷拿酒杯碰了一下姚燁的酒杯,企圖沾點戀愛達人的好運氣,酒送到唇邊。
許朝露的小動作被身旁視線銳利如鷹隼的少年捕捉到,涼聲打斷她:“五次才受罰,你急著喝酒干什么?”
這人真的很!煩!
許朝露不管不顧悶了口,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漾動的光,裝沒聽見。
“真的一個人也沒談過?”姚燁目光逡巡一周,笑發財了,“弟弟妹妹們,加把勁啊,明年可不準這樣了。”
賀星訣咕噥:“這哪是說有就能有的?”
林雅嬿坐他旁邊,輕聲使喚了句:“橘子,幫我拿塊小蛋糕。”
賀星訣沒動:“最后一塊了,樂樂還沒吃呢。”
林雅嬿:“……”
“到我了吧?”下一個發言的就是許朝露,她早打好腹稿,含笑說,“我是高考狀元。”
“……”
“……”
“……”
“我也是。”伊玥和她碰杯,“好舍友。”
“服了。”賀星訣一拍桌子,“現在開始不允許提和成績有關的事兒,什么競賽金牌,獎學金,期末考績點……通通禁止。”
“臣附議。”
“臣也附議!不然學渣沒活路了!”
“知道啦。”許朝露碰碰旁邊那人,“到你了吃草。”
池列嶼單手把玩著酒杯,淡聲說:“我離家出走過。”
沒想到他會把這事兒吐露出來,氣氛倏忽間沉靜。
夜風習習,唯有淺草中蟄伏的蟲子,不知疲倦地振翅嘶鳴,仿若歌唱著少年記憶里,那些青澀、叛逆,又微不足道的往事。
池列嶼身體后仰,手撐著草地,桌上點了兩盞燭燈,昏黃光暈照得他眉眼影影綽綽,扯唇說:“怎么突然安靜了?”
伊玥:“我也離家出走過,再也沒回去。”
陳以鑠低聲說:“我離家出走過半天,發現無人在意又回去了,這樣也算嗎?”
池列嶼笑:“當然算。”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到你了。”池列嶼對賀星訣說。
賀星訣想了想,不負眾望撐起了讓氣氛重新活躍起來的大旗:“我喝過番茄芥末醋酒。”
話落,他將小菜蘸碟里的番茄醬、芥末汁和醋倒進酒杯,搖了搖猛灌一口:“草……爽歪了。”
“日了……”
“媽呀……”
“這特么……”
“救命……”
一陣騷亂,有人怪叫,有人拍桌,有人想嘔,還有個少女悄悄湊近賀星訣酒杯,捏著鼻子聞了聞。
呃,好惡心。
林雅嬿完全無法接受喝這種東西。
但她前面幾輪全都落敗了,堂堂云城頂級豪門大小姐,他們說的那些東西她都沒有,賀星訣這已經是第四輪了,再輸一次她就要罰酒。
林雅嬿最終還是放棄了這一輪,彎下第四根手指。
下一個就輪到她發言。
她已經想好要說什么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話題,她覺得應該能把挺多人折下去。
也能將這里的氣氛,徹底點燃。
“咳咳。”林雅嬿清了清嗓,正襟危坐,“我對在座的某個人心動過。”
第60章 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我不想和……
話音還未落地,“哦喲哦喲”的起哄聲便蔓延開,音量倒是不高,心照不宣地給彼此留著余地,也在心里琢磨著這一輪該如何應對。
林雅嬿看上誰了明擺著,大小姐心性,直白無畏,轉頭坦蕩蕩盯著坐她身側的少年,卻見他這會兒莫名收起了那股鬧騰勁,垂眼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氣氛雖不如剛才熱鬧,但氣溫顯然升高,像點燃了一堆看不見的篝火,空氣悠悠地在燃燒。
“怎么沒人說話,都不敢接嗎?”姚燁笑,“那我先來。在座的漂亮妹妹,每一個我都心動,真的。”
眾人紛紛翻白眼。
“學長,你這也太隨便了。”
“你才知道啊?他前女友都夠湊兩桌麻將,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我和你們組樂隊之后都多久沒談了?”姚燁瞇了瞇狐貍眼,“一群磨人的小妖精。”
舒夏拍掉一身雞皮疙瘩,第二個接茬,不情不愿說:“我坦白,我也有。唉,初中追過吃草,簡直是我的黑歷史。”
許朝露和賀星訣瞅著她直樂:“你可是唯一一個被吃草拒絕之后把他拉黑,然后他本人親自買奶茶找你賠罪,讓你把他加回來的重要人物。”
舒夏:“當我不知道?奶茶明明是露露買的,求和消息也是橘子拿吃草手機發的。”
“哈哈哈……”
笑聲漸去,氣氛再度沉降下來,一時無言。
“剩下的人呢?”姚燁好整以暇,“都不說話,那哥哥我可點名了啊。一姐……”
伊玥:“有。”
沒想到她這么果斷認下,神情平靜像在回答“今天太陽有沒有升起”,眾人皆是一愣,滴水入油鍋似的,陡然炸開——
“啊啊啊,我聽到什么了!”
“一姐你可藏太深了,能問問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嗎?”
“有藏很深嗎?我怎么覺得還挺明顯的……”姚燁摸了摸下巴,笑,“下一個,樂樂答吧。”
“不用答了,你們看他的臉。”
……
這一輪從開始到現在,陳以鑠的眼睛就沒抬起來過,緊張盯著桌角,臉紅得像只熟蟹,仔細看,頭頂仿佛都在冒煙。
答案簡直不要太明了。
這模樣看得姚燁都不忍心調侃他了:“好了好了,下一個。”
就剩三個人,恰好肩并肩坐在一塊。
許朝露感覺自己的情況也就比陳以鑠好一點,臉一定是紅的,所幸膽子大些,表現得還算淡定自若。
手上一些小動作,比如曲著指頭摳手機側邊鍵,頻繁息屏開屏,拿牙簽亂戳盤子里千瘡百孔的西瓜……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某人能窺見。
微風吹面,帶著莊園特有的櫸木清香,和雨后萌發的新葉的淡淡澀味。
許朝露鼻腔里全是春天的味道,心神跟著蕩漾。
在座這么多人,也不專指誰,她玩游戲實話實話,應該不算表白吧?
“我也有。”
淺淺淡淡三個字,脫口而出,毫不費勁。
緊張的是說出來之后。
耳朵自動忽略了起哄聲音,許朝露垂睫,余光看向右側的少年,原本懶懶撐著草地后仰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朝前傾身靠近了桌子,一只手搭桌上,另只垂在身側,幾乎和她的胳膊貼著,兩個人挨著坐。
下一瞬,就聽他簡潔明了地說了一個字。
“有。”
耳邊起哄聲再度膨脹,到了難以忽略的地步,就連伊玥這樣冷靜的人也跟著狂拍桌子,更別提舒夏了,恨不能開個直播再拿個話筒,讓池列嶼面對全國人民把剛才那個字復述一遍。
一個從來與風月無關,又屹立在無數人愛慕的峰頂的男生。
他說他對在座某個人心動過。
高冷寡王形象,第一次產生了裂隙。
怎能不讓人激動。
許朝露揉了揉耳朵,心跳比四下的吵鬧更瘋狂。
會是誰啊,他心動的人?
善用排除法,舒夏被他拒絕過,不可能是她;伊玥和他好像一直都不太對付,應該也不是;表妹?他倆今天一整天下來好像都沒說過一句話。
總不會……喜歡男生?
許朝露下意識瞥了眼賀星訣,池列嶼老寵他了,也就比寵她差點。
……
想來想去,好像,那個人是她的概率最大?
盤子里那塊戳得千瘡百孔的西瓜,終于被她叉起來丟進嘴里。
從池列嶼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少女微微鼓動的腮幫子。
其余人吵得要掀了天,她卻從頭到尾沒有吭一聲。
池列嶼覺得自己真的要被她玩廢了,心臟在胸腔橫沖直撞,忍耐力已經走到懸崖邊。
想直接把這人掰過來,讓她動動腦子分析一下,他心動的那個人會是誰。
“精彩,這一輪太精彩了。”姚燁笑得不行,“是不是結束了?”
“橘子還沒說呢,就剩他了。”
賀星訣:“哎……”
“你這一臉猶猶豫豫是怎么回事?”舒夏瞪他,“說謊期末考全系墊底。”
太毒了。賀星訣搓了搓臉:“我……有吧。”
又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許朝露下意識問:“你該不會喜歡男的吧?”
“當然不是!”賀星訣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趕緊的,下一輪。”
池列嶼偏頭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妙,第一次覺得賀星訣身上有了捉摸不透的事兒。
林雅嬿真是一絲一毫也想不到,她精心準備的考驗,竟然全員通關。
“你們這些弟弟妹妹,心里也藏太多事兒了。”姚燁說,“起碼有一對是相互的吧?”
舒夏搓手:“我覺得不止一對呢。”
天邊的流云散了些,隱約可見的星光,隔著萬億年距離,照耀著地上這群青澀懵懂、心事重重,同時也蠢蠢欲動的少年們。
伊玥:“到我說了?”
“我殺過人。”
伊玥:“……”
賀星訣大笑:“開個玩笑,一姐你繼續。”
伊玥:“我被綁架過。”
“……”
“……”
許朝露:“我和你一起被綁架的,我也算。”
伊玥笑了下,表情淡薄的面龐忽然泛紅生動:“我還沒說完。我被綁架過,然后又被一群朋友救了出來,那天太倉促,有沒有道謝我都不記得了。所以今天認真說一次,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微風屏住片刻呼吸,而后笑聲四起。
“我記得你道過謝啦,哎,一點小事兒,說多了多見外!”
“我記得報警救了你之后轉頭就狂奔去比賽,想想都很刺激,這就是青春啊!”
“是啊,讓我們敬青春!”
干了一整杯,姚燁也不管游戲順序了,張口就來:“那我還被前隊友霸凌過呢,哎,太丟臉了,解救我的竟然是一群弟弟妹妹……謝意都在酒里了!”
又一杯下肚,游戲不游戲已經不重要了。
“我本來想說我是三十萬粉視頻博主。”舒夏也舉杯,“現在想想,我有你們也有呀,你們是三十萬粉樂隊的主唱、吉他手、貝斯手、鼓手、鍵盤手……我一個C大學渣混在你們中間,很謝謝你們看得起我。”
“丫的,就屬你最見外!”
“我干了,夏夏你得喝兩杯,以后不許說這話。”
“知道啦,今天有點上頭嘛哈哈哈……”
許朝露喝完酒,注意到有人情緒不高,拿酒杯碰了一下她的:“小嬿,你也喝啊。”
大小姐面無表情:“你們樂隊聚會,關我什么事?”
“你可是投資人,甲方大佬。”許朝露笑說,“我記得舅舅名下好像有娛樂產業?未來我們如果有機會出歌,還得仰仗林大老板你的支持。”
賀星訣:“是啊是啊,敬林大老板!”
“那好吧。”林雅嬿傲嬌地舉起酒杯,“你們樂隊還挺有意思的,祝前程萬里,不可限量。”
“前程萬里,不可限量!”
流星雨被拋到九霄云外,幽暗靜謐的莊園里,八個正當年華的少年,燃燒當下,無畏前路,張揚肆意更勝星星,笑聲就足以點亮整片天。
……
回過神來,已至深夜。
許朝露回房間洗完澡,看看時間,都過零點了,她精神卻格外煥發,沒有一絲困倦。
倚在窗邊眺了會兒夜空,云層雖然薄了許多,但天琴座那片的天仍是云霧蒙蒙的。
不想睡覺。
想找某個人玩。
許朝露抓著梳子細細梳通長發,對鏡扎了個蓬松的低馬尾,頭發剛吹干,昨晚才剪的劉海像蒲公英羽毛那樣亂飄。
沾點水壓了壓,又從包里摸出唇膏,只擦一點點,輕輕抿開。
走廊安靜無人,許朝露跑到斜對面那道門前,輕輕敲響:“吃草,你睡了嗎?要不要下樓吃冰淇淋?”
“吃草?”
不想驚動到其他人,許朝露打算直接開門進去,手剛抓住門把,還未擰動,走廊那頭忽然傳來一道男聲:“他好像出門了。”
許朝露一激靈,轉頭看到從樓下上來的陳以鑠:“噢噢……他這么晚了出門干嘛?”
陳以鑠:“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吹風?”
“我去找他。”許朝露淡定道,“我也想吹吹風。”
別墅正門外有個露天回廊,廊下擺著夏季納涼時坐的鐵藝桌椅,池列嶼這會兒就坐在那兒,往后靠著椅背,神情不似以往散漫,眼睛盯著屏幕,雙手抓手機打字。
忽然吱呀一聲,大門打開,池列嶼抬起眼,眸光一怔。
低頭再看手機,打算發給她喊她出來的消息明明還沒發出去。
“你怎么在這?”許朝露一副驚訝的樣子。
她信樂樂嘴嚴,不會把她大半夜找池列嶼這事兒說出去。
池列嶼將輸入框里的內容刪掉,閑閑散散扯唇:“我夜觀天象。”
檐下一盞云石罩燈,燈芒清冷,照得他眉眼鋒利落拓,目光像夜行野獸,不動聲色攫住她。
許朝露走過去,坐他旁邊:“觀出什么所以然了?”
她剛洗過澡,穿了件淺粉色細針羊毛衣,身上帶著清雅又溫熱的花香。
池列嶼把手機擱桌上,推給她,同時整個人傾身湊近,指尖在屏幕上點:“我剛看衛星云圖,這兒西邊有個地方,應該能看到天琴座流星雨。”
許朝露垂眼,看到他指尖點的位置,云層漏出很大一個空洞。
池列嶼:“分析了下風向,這個洞應該能維持挺長時間。”
許朝露納悶:“你很想看流星雨嗎?”
池列嶼拿走手機,懶懶靠回椅背,意味不明道:“算是吧。”
頓了頓,他忽然問她:“去看嗎?”
許朝露愣住,下意識想問就我們倆嗎?轉念又想到,這會兒應該有人已經睡了,如果他沒提叫其他人,就他和她兩個人去看……
也挺好的。
她臉有些發燙,動作卻沒猶豫,輕巧地點點頭。
池列嶼徑直站起身,像料峭山峰拔地而起,身形高大英挺,自帶壓迫感,真就沒叫任何人,只帶著她往旁邊停車場走。
一高一矮兩道影子在地上蔓延。
許朝露不像平常那樣多話,攥著手機跟在他旁邊。十八年朝夕相處,他倆有數不清的獨處時候,今天卻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
坐上副駕,許朝露扣好安全帶,透過后視鏡看到空蕩蕩的車廂。
邁巴赫gls,極大氣的SUV車,來時載了滿車人,而現在只有他們倆。
直到這時,許朝露才想起問一句:“那地方離這兒多遠啊?”
池列嶼:“三十公里。”
“啊?那都離開云城了吧……”
“差不多,荒郊野嶺。”駕駛座上的少年啟動車子,發動機低鳴,他也散漫不羈輕笑了聲,語氣里淬著危險色澤,“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誰后悔了。”許朝露說,“我是怕你開太久會累……等等,你今晚喝酒了啊。”
“沒喝,都換成茶了。”池列嶼手搭方向盤上,熟練地倒車出庫,“保密。”
許朝露見他臉色清明,眼珠子也淡薄透徹,確實不像酒后的樣子:“那你也太能裝了。”
池列嶼:“喝什么不一樣,心意到了就行。”
許朝露卻想到,他是早就打算深夜開車出去,所以故意不喝酒的么?
事實是這一切也出乎他意料。
是聽完
她說在座有她心動的人,那會兒正好還沒開始喝,突然就產生了深夜出行的沖動。
流云時聚時散,他覺得總能找到看流星的地方。
中控屏上,導航顯示路程足有四十五分鐘。
開到都凌晨一點多了。
車子駛出莊園大門,一路提速,飛馳在凌晨空曠的道路上。
“連藍牙。”池列嶼對許朝露說,“放點歌聽。”
許朝露照辦,選了些絕不會出錯的經典外文歌播放。
車程漫長,她的心跳卻沒有一刻平緩。
池列嶼話很少,始終專注地目視前方,情緒看起來平淡從容,好像真的只是臨時起意找她看流星。
許朝露總忍不住打量他,要不就低頭刷短視頻,莫名其妙點進某個拿“母胎solo”當頭像的混球的主頁。
這混球還是太冷淡,情緒不外露,即使經過了今晚,她也不太清楚他腦子里在想什么。
車窗外,漆黑的郊區景色急速后撤,山影在遠處起伏,宛若連綿不絕的海潮。
池列嶼開得很快,一路踩著最高限速,比預計提前十分鐘到達目的地。
最后一段已經不是路,直接開上了一片平緩山坡。
許朝露下車,仰頭望見晴朗天空:“天琴座在那邊吧?真的能看見!”
天文預測的流星雨最佳觀測時段,還剩一小時左右。
兩人徒步爬到坡頂上,山坡后面是密林,再后面似乎有農田,深淺交錯的線條在田壟間舒展,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
夜深人靜,荒郊野嶺,有身旁這個人在,許朝露倒是一點不怕。
比起幽暗陌生的環境,這個人本身更讓她心悸。
來到一處平坦開闊的地方,許朝露正欲席地而坐,突然被身旁少年制止。
池列嶼一臉你能不能別那么不修邊幅的嫌棄樣,面無表情脫下沖鋒衣外套,墊在草地上,再讓她坐。
許朝露才想起自己洗過澡后換了件淺色針織長褲,很容易弄臟。
“謝謝。”她受寵若驚地坐下。
真正潔癖的那個人,反而大喇喇坐到草地上,手撐著地,淺草沒過手背,長腿一條抻直一條屈著往下塌,仰頭眺望燦爛星空。
許朝露也抬頭,就在這一瞬間,望見一顆尾翼帶火的星星猝然劃過夜空。
“流星,我看到流星了!”她激動不已,“池列嶼,你看到了嗎?”
“嗯。”少年扯唇,“我又不是瞎子。”
“好幸運啊。”許朝露抱著膝,兀自笑了會兒,“你許愿了嗎?”
“還沒。”他維持著仰頭姿勢,側臉輪廓流暢分明,喉結輕輕滾動了下,“現在許個。”
靜默半晌,許朝露忍不住問:“你許了什么愿?”
池列嶼終于扭過頭來看她,夜風帶起他額發,露出英俊深刻的眉眼,看似漆黑平靜的眼眸底下,分明有炬火在隨風晃動。
少年心事是一遇風就會撲了天的野火。
熬過漫長歲月,終于等來一陣風,完全是急不可耐,不顧一切地燃遍了整片天。
路上之所以不怎么說話。
是因為他該死的緊張。
“許朝露。”池列嶼定定看著她,眼里有光,語氣則是極為收斂的,像沖著她低聲許愿,“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