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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橡膠 夏裝

    趙淩覺得竇榮的猜測不能說是無稽之談, 可能性也非常小:“吞下寧吳后,到現在的官吏缺口還那么大,更何況還有一個現在已經排得半干的黑龍澤的窟窿要填, 南龍州那邊的官場也得重新梳理, 再打下地盤, 根本沒人過去。”

    竇榮更了解自己的姨父姨母:“那萬一水稻一年三熟四熟的?有地方能種甘蔗?”

    糧食和糖, 還得再算上礦石。

    沒法拒絕。

    趙淩唉聲嘆氣:“這樣下去, 學校都來不及建。”

    官吏的缺口是一回事,社會其他方面的人才缺口只會更大。

    作為吏部侍郎, 他得把事情做在前面,才能到時候不手忙腳亂。

    竇榮略感同情地看向趙淩:“你把你常二哥帶去吏部?”

    好歹也是最早給趙淩打下手的, 還是趙淩的奶兄,常禾雖然讀書不太行, 只有一個秀才的功名,但給趙淩打下手還是很得力的。

    “算了。常二哥只想著做菜, 讓他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吧。”人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 并且能夠專注于自己的喜好上不容易。

    常禾過往這些年陪著他走南闖北的,如今在侯府給家生子們開蒙,得空了整理整理菜譜,開發一些新菜品, 日子過得充實又舒心。

    完全是他心目中愉快的退休生活。

    竇榮聽他現在一口一個常二哥, 以前一口一個常禾叫:“你現在倒是好說話,以前你還打你常二哥手板。”

    “那是他不好好讀書!”

    “不是你被先生打了手板,才遷怒你常二哥?”

    “絕對不是!我總共也沒打過常二哥幾次!”他自己經常被先生們打。

    他下意識低頭, 把兩只手攤開,攥一攥拳頭再松開,又來回轉了轉手腕, 心疼自己的左手:“我左手都被打厚了。”

    竇榮把他的兩只手握住了仔細檢查:“我看看。”過了一會兒湊到嘴邊,“我親親。”

    桃溪巷的住戶沒幾家,白天有不少人上門來求著辦事的,傍晚倒是沒什么人。

    “光天化日的,吃我豆腐。”趙淩本來還想出去遛個彎,現在聽到上司提桶跑路的噩耗后,已經沒這個心情了,拉著竇榮轉身回家,“陪我甩兩竿。”

    “晚上我們住船上?”

    夏天悶熱,睡在房里,哪怕放了冰盆也難感到涼爽。

    兩人有時候要做一些小運動,也不適合再跟小時候那樣,直接把床搬院子里睡。

    睡船上,趙淩沒想過。

    桃花溪不算寬,現在家里的小船塢里停靠著家里最早的畫舫。

    畫舫里本來就有客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竇榮讓人去安排。

    侯府的下人們動作利索,很快就把畫舫安排好。

    河上的風吹著帶了一絲涼意,兩人晚上倒是難得睡了個好覺。

    半夜的時候,趙淩感覺身邊的竇榮動了動,也沒睜開眼睛,問了一句:“豆豆?”

    竇榮很喜歡他這樣帶著點鼻音叫自己小名,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小聲道:“沒事,下雨了,我關窗。”

    “唔。”趙淩等竇榮重新躺回來,一伸手把人抱住,才安穩下來。

    竇榮輕輕拍撫他的后背,聽著雨點打在琉璃窗上的聲音,畫舫在水面上輕輕搖晃,很快也睡了過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雨后的清晨氣溫還沒升上來,站在河邊竟然還有一點涼。

    趙淩走到岸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真想多睡一會兒。”為什么還有上班這回事情?

    竇榮回京之后,也沒什么正經上班的地方,勉強跟他工作搭邊的地方,一個是碼頭那兒的水軍巡邏隊,另外一個就是靠近皇陵的秘密軍營。

    這兩個地方他用不著每天都去,平時有專門的人訓練,他只要一個月去幾次就行,反倒是把精力放在和趙王氏一起籌備大學上。

    他準備開設一個專門研究武器的學院,現在已經搜羅了一些人手:“趙郎中有沒有空一點的,周圍沒什么人的地方借我?”

    趙淩聽他這個稱呼,就問他:“憑欄湖那邊的舊船廠不行?”

    竇榮一想,頓時哂笑:“行。剛去過就忘了。”那邊甚至還有宿舍。

    往后長期發展確實不適合,但短時間過度一下已經夠用了。

    “行就好。”趙淩懶懶往他身上靠,沒一會兒就熱得自己站直了,“你有什么需求跟我說,之前我說讓工部先把軍工學院蓋起來,你還推。”

    “這不是想著其它學院招生比較容易,先把大學開起來再說嘛。”

    確實,軍工學院無論師生,審查肯定得更加嚴格。

    趙淩覺得自己這個工部郎中的官職還是很好用的,跟竇榮得意:“景尚書還天天嚷嚷著要把我郎中的職給革了,現在他自己都要跑路了,看誰還來革我?”

    等他收拾完,換上官服,頓時一口氣就蔫兒了:“我要寫個分四季官服的奏折。夏天穿這個簡直沒人性。”

    竇榮以為他是開玩笑的,沒想到趙淩還真的寫了四季官服的奏折,連官服的式樣都寫了進去。

    式樣壓根不用特意設計。

    畢竟是官服,沒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講究,講究端莊大氣,適合大部分人的身形。

    夏裝的款式,寧吳那邊有現成的,甚至連更加透氣的布料都是現成的。

    讓人在一個冬天氣溫都能升上三十度的地方穿長袖官服,跟謀殺有什么區別?

    冬天的款式就更簡單了,外袍加厚,再添一件大氅就好。

    趙淩到了吏部之后飛快寫完奏折,正好顧朻叫他去開小朝會,就抄起奏折直接帶去了御書房,商量完事情后,就把奏折呈上去。

    其他大臣還沒走,聽趙淩說四季官服的事情,紛紛表示贊同,并且表示只要給個式樣,他們可以自己做。

    神都的夏天又干又熱,昨天晚上下了雨之后早晨還算涼爽,但是太陽一升起來,很快變成了濕熱,人像是待在蒸籠里一樣,難受無比。

    有些對自己外貌有所追求的官員,常年涂脂抹粉,夏季是最難以忍受的季節。

    雖說換個輕薄一些的官服也不是不會出汗,但總好過穿現在的衣服。

    趙淩他們這些官員,不少也就是到御書房才把衣服穿得板正,在自己衙門里的時候,不少是光膀子的。

    顧朻在寧吳待過一陣,對官員穿短袖乃至于無袖并沒有什么意見:“那就由趙瑞瑞……趙卿安排下去。”

    “是,陛下。”趙淩應下,也不在御書房蹭飯,直接去安排新官服了。

    曾星萬萬沒想到自己制衣廠的第一批訂單竟然來的如此之快,偏他還要陪未婚妻去象州,一時間陷入兩難。

    趙淩沒給他糾結的時間:“安心陪壯壯去。官服會由宮里的人盯著,多一個少一個你沒什么關系。”

    主要也是曾星的制衣廠各方面都很成熟,主要是有大批手藝精湛的繡娘和裁縫,相互之間還配合默契,甚至在曾星采購到足夠數量的縫紉機后,他們也都非常熟練。

    畢竟是官服,制衣廠沒什么需要自行采購的東西,只是一個來料加工的訂單。

    曾星不怎么放心地跟著未婚妻南下了。

    夏裝官服也在不久之后陸續被官吏們換上。

    哪怕只是穿到一個夏天的尾巴,神都的官吏們也覺得整個人輕松了許多。

    神都以外的官吏們則沒這么好的待遇了。

    哪怕制衣廠的工人們加班加點,那么多官服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生產出來。

    再說現在晚上也沒電燈,加班加點也加不到哪里去。

    點蠟燭制衣什么的,想多了。

    布料這種易燃物邊上點明火,是怕太安全?

    再說刺繡這種對光線要求很高的工作,根本不可能通過燭火的那點照明來完成。

    曾星的制衣廠,店還沒開起來,訂單已經快要忙不完了。

    哪怕有許多官員的官服自己制作,他這一波也賺了個盆滿缽滿,跟沈妝感慨:“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夏裝結束了,冬裝馬上又得做起來。

    沈妝沒空搭理他,看他在制衣廠視察完,立刻催他:“我要去見四舅舅,你還去不去?”

    “去!”必須得感謝四舅舅。

    兩人的馬車從碼頭下來,在新城略微停留了一小會兒,家都沒回,立刻就直奔侯府,得知趙淩還沒下班,沈妝馬上就轉道去了吏部。

    見她這么著急,常禾跟著一起過去。

    吏部的門房認識常禾,見他帶著一個姑娘進門也不攔著,讓常禾帶著沈妝和曾星進去。

    沈妝跟著常禾快步走到趙淩辦公的廂房,一眼就看到趙淩:“四舅舅,你看我找到了個厲害的樹膠!”

    她說著,就把自己帶著的一個背包拿下來,從里面拿出一個壇子,又從里面拿出一塊乳白色的軟彈的東西,遞給趙淩:“這個東西產量很高。我在象州碼頭看到,有外國商人直接裝了一棵樹過來。我感覺比杜仲厲害。”

    趙淩瞪大眼睛,看向沈妝手上的東西。

    啥運氣!

    沈壯壯竟然找到了橡膠!

    他為了橡膠在寧吳待了那么多年,還好幾次下南洋都沒找到……等等,橡膠好像不是南洋的作物。

    可是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又不一樣。

    嘶……不去想了,現在找到了!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豪擲百貫 撿漏

    杜仲膠在工業中的需求太高了, 無論是作為緩沖還是密封件,優異的性能簡直可以運用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但杜仲膠太難搞了,產量太低。

    哪怕現在其它方面的生產工藝也不怎么先進, 杜仲膠也遠遠沒法滿足。

    這東西稀缺到什么程度呢?

    趙淩的馬車扎胎了, 想要補胎都得排隊等上兩三天。

    現在能夠用得起輪胎的人家還是極少數。

    橡膠這個東西產量比杜仲膠可高多了, 哪怕性能方面比杜仲膠差一點, 但是量管夠!

    趙淩直接提溜著外甥女去見了朻咪……不是, 是見了皇帝。

    顧朻一看到橡膠,立刻就明白了這東西的作用:“象州碼頭有多少這種樹?現在在哪兒?”

    沈妝在私下場合見過不少次顧朻, 現在換了地方見面也不緊張:“大樹就一棵,樹苗有十棵, 我都給買下了,寄存在二舅公的私塾里, 讓專人照看著。兩棵小樹帶來神都了。運來這種樹的外國商人我讓人留下了,他畫了一張海圖, 不過……”說著, 她從背包里把外國商人畫的海圖拿出來。

    趙淩先拿過來一看,嘴角抽抽,遞給走下來的燕公公。

    燕公公拿過,遞給顧朻。

    顧朻看著無比抽象的線條, 倒也沒懷疑外國商人是亂畫糊弄鬼的。

    輿圖的制作本來就是一門需要專業訓練的技能, 還需要各種輔助的儀器。

    這些能夠跨越大洋的商人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錄方式,一個是他們都來自不同的國家,另一個是安全的航線是他們的財富密碼, 肯定不能公開給別人。

    至于為什么這位找到橡膠樹的外國商人,愿意把海圖交給沈妝,完全是因為他想成為一名大虞人, 和他偉大的前輩雷奧那多一樣。

    雷奧那多靠著向大虞進獻珍貴的植物,從而獲得了大虞的身份。

    這件事情在海商中間根本不是秘密。

    很多海商都爭相效仿,希望能夠成為第二個雷奧那多。

    哪怕不能或者并不想獲得大虞身份,他們也能借此獲得在大虞更多的行動自由和財富。

    他們也不知道什么是對大虞來說的珍貴植物,只能不斷嘗試,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的等等等等。

    甚至為了植物看起來新奇,還有進行人工造假的。

    劃一刀能夠流出白色乳汁的樹,這點并不稀奇,很多植物都有。

    但是這些白色乳汁能夠變成白色膠質狀物質,不是很有趣嗎?

    販賣來的商人并不知道這種樹膠能做什么,只是像江湖賣藝一樣,在海港碼頭上給人展示。

    倒是有人想買個新奇,無奈貨主開價太高。

    有經驗的看了看樹干和葉片的形狀,不難發現橡膠樹需要生活在更加溫暖的地區,象州很可能種不活。

    所以當沈妝在碼頭溜達的時候,橡膠樹已經頗有些乏人問津,樹的狀態也都不太好。

    沈妝平時的精力主要放在讀書學習上,但對價格的敏感度與生俱來,更何況身邊還帶著曾星這么一位大商人。

    他們還是王二舅公這么一位在海港碼頭專門教外國語的山長帶著的。

    只不過曾星和王二舅公并沒有覺得這種樹有什么用,完全沒有購買意向,只是看沈妝喜歡,幫忙參考了一下價格,并且討價還價。

    顧朻有些好奇,問沈妝:“大壯花了多少錢?”

    沈妝一聽這稱呼,也態度隨意起來:“一百貫買個新鮮。”

    這是一個著實不低的價格。

    沈妝當時表面裝的大方,實際心頭滴血。

    她的小金庫本來就沒多少錢,更何況這次只是回老家考試,身上并沒有帶多少錢。

    要說她本來應該是跟著父親的籍貫在神都考試的,只不過當初沈蘭覺得趙家村人杰地靈,把女兒的籍貫落在了趙家村。

    這件事情沈家其他人都不知道。

    畢竟沈妝再怎么受爹娘重視,也只是個女兒,籍貫在哪里并不重要。

    先前沈妝參加縣試府試院試的時候,是趁著恩科直接在神都考的,等她回去參加鄉試的時候,沈家人反應過來,木已成舟,已經改不了了。

    至于說象州鄉試的難度比神都的低?

    要不要看看象州歷年的進士人數和名次再說?

    如今沈家已經是沈蘭和趙婉清當家做主,其他人不好置喙。

    趙淩這個做舅舅的倒是無所謂,現在看到了被外甥女帶回來的橡膠樹,感覺這個外甥女是有點運氣在身上的。

    一百貫,已經差不多是沈妝當時剩下的所有的錢。

    不過比起橡膠樹剛上岸時候一棵大樹就要一千貫的叫價,一百塊已經是骨折價。

    橡膠樹非常巨大,更何況還要遠洋運輸,難度很高,成本更高。

    顧朻給了沈妝很多賞賜,光是賞金就有一百兩金子,另外還封了一個縣君。

    出宮門的時候,沈妝噘嘴不高興:“我還沒考上功名呢,怎么直接給封縣君?四舅舅你以前沒考上狀元的時候,不是也沒封侯嘛。”

    曾星不太理解未婚妻的不高興:“縣君不是很好嗎?”

    沈妝還是不高興:“我這個縣君水得很,婉瑜姨母的縣君還有封地呢,我沒有。”

    趙淩就笑她:“你就是把東西從象州搬到神都,撿了個大漏,能有個縣君就很不錯了。給你封地有什么用?你又不差封地的那些收入。”再說往后給封地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少。

    顧朻除了跟自己的四肢不太熟悉,對別的可太熟悉了。

    科舉、國子監、大學,培養出來的大量人才,都可以成為顧朻這棵大樹深入大虞的根莖。

    他和所有的帝王一樣,并不希望身邊長出其它的小苗,更不允許其它的小苗能夠成長到和他爭奪養分。

    他有父輩祖輩留下的足夠廣袤足夠肥沃的土壤,他要把自己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也有能力長成一棵大樹。

    不管這棵大樹最終能夠活多久,趙家也好沈家也罷,都是依附于這棵大樹生存的小生物,頂多就是努力一點,能夠爬到更高的枝條上去,多曬曬太陽罷了。

    沈妝糾結的當然不是封地的收入:“有封地和沒封地感覺差好多。不過我也不想封縣君,我想考了狀元后馬上就當個五品官。”這可比五品縣君厲害多了。

    嗯,這是沈妝的價值觀。

    世人眼中,縣君那是爵位,是比“士”更高一級的貴族。

    狀元也只是進士頭名。

    進士,進入士族階級。

    士,是最低級的貴族。

    雖然如今已經沒有那么嚴格的階級劃分,但各方面的隱形壁壘依舊存在。

    別的不說,就說曾星從曾家帶走了大量的錢財,也得是有著武州王家在前,曾星才會如此順利,曾家也才一直保持安靜。

    等后年兩人成親的時候,曾家肯定還會來神都,大概率會送上厚禮,表達對小兩口的重視。

    如今的社會,財富高度集中在貴族階層手中。

    哪怕是普通官員,財富其實也沒多少。

    神都內多少官員還在租房子住呢。

    趙淩這些年弄出來了各種昂貴的琉璃制品,包括最近奢侈的馬車,都屬于不坑窮人。

    這些錢從貴族手中拿出來,交給朝廷投資基建,投資修建更多的作坊,讓普通百姓們的生活能夠更加便利,有更多的就業機會。

    “這是一種財富再分配的方式。自己吃飯,也要給人一碗粥喝。人不能靠著喝水過活。吃不飽肚子,是要造反的。”趙淩在回去的路上,給沈妝和曾星用最淺顯的例子講宏觀經濟,“你要把船票的價格打下來很好,照著這條路走下去,你四舅舅我在市舶司還算說得上話。”

    沈妝原本一臉認真地聽著,聽到最后一句,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市舶司不是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嘛~”假謙虛。

    趙淩說道:“那可不是。我還能一直當著市舶司使啊?等找到合適的人,我就得把職位讓出去了。”

    沈妝就說:“你讓吧。過幾年我就接過來了。”

    趙淩覺得小姑娘要照著這樣的職業規劃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先考上狀元。考狀元之前,你會試也得考個好名次。你這次考的解元沒啥用。”

    沈妝頓時來了精神:“解元怎么沒用了?您考解元沒用,不代表我沒用!您會試才第五,我會試肯定名次比你高!”

    曾星抹汗。

    未婚妻這令人汗流浹背的逆子發言。

    趙淩不為所動,隨口給她出了一道題,讓她回去寫文章。

    沈妝瞬間就在車上蜷縮成一小團:“我今天剛回家,臉都還沒洗,你就給我布置功課。”人干事?

    馬車直接進入侯府。

    趙淩不搭理她,跟曾星說道:“你今天住大壯外婆家去。大壯一會兒就住這兒。我已經讓人通知家里了,明天再回去接風洗塵。”

    趙淩見沈妝還在車上裝團子,叫她:“你不是要考得比我好?明年你狀元考不上,難道還能等下次跟靈靈爭名次?”

    沈妝立刻就跳下馬車,嚷嚷:“我才不會輸給靈靈。我做姐姐的不跟妹妹爭。”

    趙慧是真聰明,現在已經被提溜到太上皇和皇太后身邊教養著了,只不過還沒下場考試。

    她以前不是生活在鐵脊關,就是生活在海州和寧吳,除了自家人之外,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趙家還藏著個天才。

    趙慧的這種天才絕對是隔代遺傳,反正趙王氏和趙驊都覺得是像自己,絕對不是像趙縉這個蠢爹。

    嗯,羊氏覺得是像她這個親娘。

    曾星覺得自己未婚妻已經夠聰明的了,沒想到還有個更聰明的妹妹?

    然后他就開始暢想:“那我們成親之后生兩個姑娘。”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革職 不成體統

    曾星覺得自己可以給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 他妻子可以讓姑娘聰明伶俐。

    到時候他就有兩個小仙女~

    趙淩就問他:“兒子呢?”

    曾星下意識嫌棄地一撇嘴:“我都有兩個小仙女了,還要兒子來干嘛?我生兩個姑娘,到時候招贅也是一樣的。”

    他這是完全從自身經歷出發, 因為他大哥竟然連他這個親兄弟都算計, 就覺得兒子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把家產卷跑了一大半, 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理智上他清楚這跟兒子女兒沒什么關系, 是他們曾家自己的問題, 別人家的兄弟姐妹之間沒那么多齟齬。

    感情上,他就是不喜歡兒子。

    反正他們家就目前的情況來說, 女子頂門立戶完全沒問題,沒必要非得要個兒子。

    將來若是有什么變化, 給女兒招贅之后,生幾個孫子也一樣。

    還沒等到晚膳, 曾星已經腦補到了要是招的贅婿不做人,就去父留子。

    同樣的癥狀趙淩在沈蘭身上也見過, 已經學會不去和傻爸爸搭話。

    沒法講道理, 明明連成親都還沒呢,估計曾孫輩都已經想到了。

    趙淩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被顧朻特意叫去琉璃宮,參觀了一下沈妝帶回來已經種下的兩棵橡膠樹苗, 然后午膳就蹲在地頭吃。

    趙淩問他:“我們為什么不坐著吃呢?”

    顧朻滿臉幸福地看著碩果累累百花爭妍的琉璃宮:“這樣比較有野趣。”

    “那鋪一張席子?”

    “會壓壞花花草草。”

    趙淩就摘了一筐紅紅黃黃的小番茄, 仗著自己靈活,完全無視跳腳還左腳踩右腳的顧朻,摘了就跑。

    顧朻看著一下跑遠的趙淩, 只能無奈吩咐:“燕伴伴,你去給瑞瑞帶個路。”

    燕公公應聲而去,再不趕過去, 怕是趙侍郎又要找貍奴帶路。

    過了一會兒,果然見趙淩跟在燕公公身后,老老實實騎著馬。

    趙辰剛辦完事情,出來泡個茶,就見趙淩騎著馬被陛下身邊的大伴送回來,跟燕公公招呼了一聲,伸手接過趙淩拿著的筐,被壓得手一沉,緩了緩直接放地上,等燕公公牽著馬離開,才問趙淩:“陛下叫你去摘番茄?”

    說著,他直接拿了一個小番茄丟嘴里,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趙淩嫌棄:“還沒洗呢。”

    “種琉璃宮里的,能有什么臟的?”趙辰又吃了一個,然后就哼哧一聲,把筐子直接提著往自己辦公的廂房走。

    被趙淩攔了下來。

    “你干嘛?”

    “我帶回去啊,干嘛?你不是忙嘛,我先帶回去,讓廚房做菜。”茄汁魚片、茄汁雞翅、茄汁排骨、茄汁一切都好吃!

    大人小孩都愛吃!

    吏部的官員們很快就看到趙家兄弟鬩墻。

    照例,趙大哥不是一合之敵,只揣走了兩大把小番茄。

    趙淩擔心放在吏部不安全,叫了小吏給他把小番茄送回家里,然后又被彈劾了。

    御書房里,趙淩滿臉麻木,甚至還把一只摸進來的貍奴抱起來擼毛:“啊對對對。”

    年輕的給事中被他這態度氣得胡子尖要飛到眉毛尖:“趙侍郎,你這是什么態度!你還在御書房抱貍奴,成何體統!”

    趙淩奇怪地看了一眼年輕,但是比自己歲數還大點的給事中,感覺他一把山羊胡很有藝術感,說了一聲:“好吧。”把貍奴放下。

    貍奴柔腸百轉地“喵嗚~”一聲,站起來要趙淩抱抱。

    趙淩鐵石心腸:“不行,不成體統。”

    貍奴繞著趙淩的腿繞圈,還翻倒在地:“喵~”

    趙淩不為所動。

    不知道從哪兒鉆進來一窩三四個月大的小貍奴,繞著趙淩喵喵叫,見趙淩不動,就抓著他的褲子官袍往上爬。

    給事中:“……”

    他要不要為了這個事情撞柱子死諫?

    顧朻忍著笑道:“好了,瑞瑞你抱著吧。”又對給事中說道,“宮中養著一些貍奴,抓老鼠的。”

    有一些還是趙水靈家貍奴的后代。

    話是這么說,趙淩還是熟練地從御書房里找了個箱子,把一窩大貓小貓放進去。

    有小太監悄咪咪過來給趙淩遞了個小碗。

    趙淩就拿里面的肉丁喂貓。

    御書房里很快就安靜下來,只要忽略貍奴呼嚕呼嚕的聲音,不影響正常談論事情。

    給事中還是不平,但語氣顯然已經再而衰:“各個衙門的吏員同樣都是領著俸祿,是為朝廷辦事的,怎么能夠差遣私用?趙侍郎明知故犯,今日可差遣吏員替你跑腿,明日……”

    嚴格來說,吏員的俸祿不是朝廷發放的,是所屬衙門發放的。

    能夠雇傭多少吏員,得看所屬衙門的業績好不好。

    譬如市舶司就擁有上千吏員,顯然業績非常好。

    顧朻打斷給事中的話:“好了,沒有發生的事情就不用妄自揣測。趙瑞瑞……趙瑞,這件事情你確實有失考量。這樣,你罰俸一個月,長長記性。”

    趙淩拱手:“臣知錯。”

    切,幾個破番茄就罰他一個月工資,他非得摘回本不可。

    給事中覺得這樣的懲罰確實已經夠了,但完全沒有勝利的感覺,還很憋屈。

    給事中沒什么事情了,先行告退。

    趙淩還有別的事情,被留在御書房里談了一會兒,談完他就明目張膽地去扒拉燕公公:“燕公公,帶我去琉璃宮。”

    琉璃宮太遠了,他沒去過幾次,加上現在皇宮又維護改建過,他不認識路。

    燕公公眼中含笑:“成熟的小番茄被司農寺都摘走了,您這會兒去了也沒用。”

    “咦?”

    顧朻看著呆愣住的趙淩,沒好氣地抓了一只毛筆丟他:“成天惦記那點番茄,都答應你了,等育苗完了,第一批就給你種。快去干活,不然再罰你俸祿!”

    顧朻雖然四肢不協調,但丟東西的準頭還行。

    趙淩接住丟過來的毛筆:“謝陛下賞賜。臣告退!”拿著讓壯壯高考……不是,會試去。

    顧朻罵了一句:“臭小子。”又搖搖頭,“什么時候能長大?”

    燕公公笑道:“趙侯爺就是在您面前才露出這般稚子之氣。”

    顧朻笑著搖搖頭:“在你們面前,他也這德行。”頓了頓,語氣中有些羨慕,“挺好。”

    一定是生活無憂,才能有這樣的心境。

    反倒是趙水靈小時候,成天跟個小大人似的,現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比趙淩也就大了六歲,感覺像是差了一輩似的。

    算了,不想了,氣人。

    他問燕公公:“穩穩什么時候回來?”

    燕公公一邊回答,一邊把顧朻身邊的硯臺拿遠一點:“應該就這兩日了。”

    顧朻“嗯”了一聲:“等穩穩回來,朕就把趙瑞瑞的職給革了。”

    天子金口玉言,等顧恒回來,果真把趙淩的市舶司使的職給捋了,交給了太子。

    趙淩瞧了瞧顧輪胎。

    顧恒會給他一雙死魚眼:看啥?又不是我想的。

    趙淩抱著一只小貍奴,對顧恒招招手:“過來,帶你去交接。”

    顧恒一驚:“這就交接?先生不帶我幾天嗎?”

    趙淩掏了掏新版官服增加的兩個衣兜,從里面掏出一根棒棒糖遞過去:“吳州港的市舶司你不是管得很好?剩下的都差不多。”

    現在市舶司有幾個大海港,設置了功能齊全的市舶司,同時分管對應的內河航運。

    比較特殊的兩個內河港口,一個自然是神都,另外一個是黑龍澤疏浚后形成的黑龍港。

    黑龍港位于西州、景州、黑龍澤三州交匯處,是大虞南北水運樞紐的節點,同時和濟國相鄰,是一個重要的對外貿易口岸。

    無論是民生還是軍事設施,這幾年都發展得異常迅速。

    “我想去現在的黑龍澤看看。”顧恒跟著趙淩走了一段路,發現有點不對,“不去戶部?”

    趙淩停下腳步,若無其事地換了個方向:“哦,天天往吏部走,走順了。等你把市舶司接手下來,想去哪兒都可以有理由去。黑龍港那兒有祝陽和鞏盛在,你去看看也好。”

    他是知道那邊的發展情況的,只是沒親眼見過,好奇是真好奇,就是走不開。

    顧恒干脆就在前面半步,帶著趙淩走:“先生這幾天有空,還是帶我去一趟神都的市舶司衙門?”

    “你自己去,我忙著呢。”趙淩不耐煩帶孩子,“你回來是幫我減輕負擔,不是增加負擔的,懂不懂?”

    顧恒輕哼:“我是太子,您得聽我的。”

    趙淩抬手就掐他的臉:“我還是你先生呢。什么時候你幫我把吏部的活也干了?”

    顧恒捂住自己被掐的臉,撇嘴:“您的事情自己干,別老想著推給我。”他見這一片沒什么人,擺擺手讓跟隨的侍從退開,小聲跟趙淩說道,“先生,我娶趙慧怎么樣?”

    “一邊去!”趙淩想都不想,“我家靈靈那么高的天資,當皇后簡直是浪費。哦,你有什么沒出息的想吃軟飯的秀外慧中的堂兄弟表兄弟什么的,倒是可以介紹給我家靈靈認識認識。”

    顧恒嘴巴都撅起來了:“您也這么說。”

    “呵。我就知道,你皇祖父、祖母都不同意吧?”

    “嗯。”他真的挺喜歡趙慧的。

    趙淩懶得搭理早戀的小屁孩,決定給他布置更多的作業。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家庭會議 沒錢沒人……

    趙淩帶著顧恒……顧恒帶著趙淩去了戶部, 把市舶司在戶部對接的各種人和事情熟悉了一下。

    趙淩嘴上說著不帶顧恒,實際上還是很細心的。

    去戶部只是認個門,畢竟市舶司隸屬戶部, 具體事情還得去市舶司衙門講。

    顧恒咔咔咔把棒棒糖都咬碎了吃掉, 看到趙驊的時候整理了一下衣服, 認真叫人:“師公好。”

    趙驊都被叫懵了, 太子的“太”字剛在嘴邊, 變成了一個氣音:“啊?”馬上反應過來,“殿下快進來坐。”

    說完, 他瞪了一眼趙淩:怎么回事?

    他怎么成太子殿下的師公了?

    他兒子什么時候成的太子的先生,他怎么不知道?

    只是教個書的先生, 和傳授衣缽的先生之間差距很大的。

    一般能夠讓晚輩叫一聲師公的,都得是后者才行。

    教導太子殿下的各種先生, 說十個八個都是少,正經太子的先生那叫太子太傅。

    趙淩倒是沒多解釋, 心想:顧輪胎不止想當你徒孫, 還想當你孫女婿呢。

    前者可以有,后者想都別想。

    他家那么優秀的小朋友,怎么能培養出來當家庭主婦?

    皇后也不行。

    在自己家當女王不好嗎?

    趙淩就知道顧輪胎不是那種被他說一兩句就放棄的人,假裝沒看出來他的小心思, 解釋了一下太子殿下新的職位。

    調令還沒公布, 趙驊非常驚訝,只是當時沒說。

    等下了班回到家里,趙驊才開起家庭會議, 討論新的變動:“市舶司的利太大,現在確實不適合放別的人上去。”

    趙辰有些擔心趙縉:“那三弟往后會不會升遷困難?”

    畢竟原來頭頭是自家兄弟,現在換成別人了, 肯定有差距。

    趙淩心想顧輪胎還想當趙縉女婿呢,怎么可能會給老丈人使絆子?

    不過反正他是不同意這門婚事的,他家靈靈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干嘛被約束在皇宮里?

    “不會。三哥的本職工作做得很好。”趙縉讀書成績確實不如其他兄弟,但不代表他就腦子笨,更不代表他辦事能力就不行。

    趙家人在算數方面天生比別人強一些。

    趙縉在這方面是很強的,只是科舉不考這么深,當然工作中用得著,很多工作中都用得著。

    這也是趙家子科舉后不愁沒官當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趙驊的關系。

    像田學智,也是科舉中名次不靠前,但在工作中也表現得很出色,升遷就比其他名次好的同科要順利。

    真的不單純是朝中有沒有人的問題。

    田學智有個當戶部高官的小舅舅,別人還有在六部當高官的親爹呢。

    反倒是像趙淩的便宜外公王延,學問那是非常好,書法繪畫詩詞更是名氣大得很,但是當官也就那樣。

    現在的大虞升官更加講究政績,不是靠熬資歷,家世背景方面也在幾代皇帝的主導下,逐漸弱化。

    像趙驊這樣升官非常快的,除了因為本身的能力過硬之外,還因為趙驊沒有背景。

    趙王氏這樣的武州王氏旁支的庶女,真的沾不到多少王家的光。

    哪怕是趙家這樣的,趙驊之后起碼一代人里,不會再出現戶部的高官,如同祝家一樣。

    趙縉待在遠離權力斗爭的海州挺好的,除了天氣熱一點之外,就沒什么缺點了。

    而且以趙家和羊家的背景,在海州沒人會給他使絆子,安安穩穩做下去,三五年里就能管理海州市舶司。

    不像趙淩待在神都,一點小紕漏都要被人彈劾。

    趙婉清也在座。

    她現在是在工部當個從九品的小官,這些上層的變動,其實跟她現在的工作關系不大,但知道得多肯定比一無所知要好。

    沈妝也坐著一起,身上還抱著一只小狗崽。

    這會兒她也不說自己將來要當市舶司使的話了,認真聽著就是。

    曾星第一次出席家庭會議,很是新奇,聽得半懂不懂的。

    趙淩接著說起黑龍澤的事情:“過陣子太子應該會去一趟黑龍澤,到時候……”

    竇榮說道:“我陪著去一趟。”

    趙淩看了看他:“嗯。也只有你陪著去了。”畢竟竇榮是管水軍的,對市舶司的事情也清楚,太子出行,安全方面還是得保障。

    本來鞏盛是可以陪著去,但鞏盛現在就在黑龍港。

    就是得分開一段時間,他也想出去度假……不是,是出差。

    竇榮對著他微微一笑,轉過頭變成正經臉:“大堂哥要是不怕吃苦的話,今年大考過后,可以轉去黑龍州。”

    沈蘭問:“黑龍澤要設州制了?”

    黑龍澤的面積比許多州都大,四周江河匯集,往好的說是煙波浩渺,實際點就是一片澤國,哪怕是漁民都很難長期生存。

    趙淩這個暫代吏部尚書工作的侍郎愁死了:“是啊。那邊本來也不全是水澤。”

    其實更恰當的說,應該是沼澤地帶,有一些零星的陸地分布。

    不過因為黑龍澤的面積實在太大,水文太復雜,連水匪都沒有。

    只有邊緣地帶會有一些漁民活動,人數也很少。

    “現在那邊已經能夠開發出很多水田,朝廷方面會給很大的支持。不過那邊的情況肯定不好,現在沒人愿意過去,大堂哥要是愿意過去,可以運作一個知府。就是在這個位置上要當的時間長一點,最短也得十年起,甚至二十年。不像鐵脊縣當初那樣,能那么快就能調任。”凡事有利有弊,趙淩看向竇榮說道,“太子這次過去,會帶上一部分百姓一起搬遷?”

    他不太確定,只是兩者時間上可以比較接近。

    要是能一起走,也算是為太子的政績添一筆。

    竇榮明白他的意思:“明天我找輪……穩穩商量一下,能一起走就一起走。”

    京畿、膠州、景州等地人文鼎盛,平原眾多,一旦社會平穩,人口就會激增。

    同時,上至貴族下至中小地主就會開始圈地,進一步壓縮百姓的生存空間。

    想要動這些貴族們的利益是很難的,倒是讓一部分百姓遷徙走,是一個暫時緩解沖突的辦法。

    百姓可以有口飯吃。

    若是百姓們走得多了,那些貴族和地主們總不能親自去耕地,可能會對留下的佃農稍微好一點。

    再稍加運作,可以讓他們吐出一部分土地來,重新流轉。

    當然,這只是理想狀況,實際上想要盤活大批量的土地,不動真章幾乎是不可能的。

    趙驊想了想:“看趙廈自己的意思。別說是他現在這個歲數,就是當官一輩子,能夠當上知府也已經很不錯了。從黑龍澤回老家也方便。他都多少年沒回老家了。”

    趙王氏倒是覺得去黑龍澤不錯:“為什么不去?那邊現在百廢待興的,沒什么勢力干擾,不就是另外一個寧吳?去了之后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事情還能自己完全說了算,多好。”

    趙驊下意識說:“哪兒來的錢?”

    趙淩也幾乎同時說:“哪兒來的人?”

    別說趙王氏了,全家都一起看向這父子倆。

    天天謀劃著要外放的趙茂尤其受到觸動:“爹不給錢,四哥不給人嗎?”出去就成斷了線的風箏了嗎?

    趙驊下意識清了清嗓子掩飾尷尬:“錢也不是我說給就能給的。朝廷現在哪兒哪兒都要花錢。”地主家也沒余糧啊。

    比起他剛當上戶部侍郎的時候,現在的朝廷好一點的是,糧食問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但也還不能說人人都能吃飽飯。

    大量的作坊帶來的商貿繁盛,讓朝廷的稅收不再那么依賴種地。

    除了稅收以外,大量新興的國營作坊、工廠,讓朝廷的收入范圍變得更廣,確實比以往更加富裕。

    他在進入戶部至今的二十年里,收入翻了一倍還多。

    沒錯,錢是多了,但是花錢也多啊。

    不提年年疏浚河道、鋪設道路、乃至于營造新城的大筆投入;就是國子監、大學、各種中小學等等教育設施就得花不少錢。

    他這個戶部尚書眼瞅著每年賺的錢越來越多,但是花錢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市舶司要不是趙淩這個親兒子在管,他這個戶部尚書哪里由得趙淩截留那么多錢花在市舶司自己頭上?

    趙淩假裝沒看到他爹哀怨的小眼神,跟兄弟姐妹們訴苦:“朝廷現在太缺人了。我原先在市舶司的時候,每次回來都要去吏部搶人你們也都知道。再說現在能做出一點成績的地方多,黑龍澤那邊的環境確實差,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去黑龍澤是從無變有,去別的地方,再怎么難也是從少變多。完了還有個南龍州,估計得一并派人。”

    相鄰州郡之間的官員人選還得仔細考慮,什么相互之間有仇的不行,影響合作;相互之間太親厚的也不行,怕養出封疆大吏。

    其中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腦殼疼。

    趙王氏覺得這爺倆明顯是在推脫:“不就是人嘛。等著我大學培養出來,再在那邊開個分校。”

    “哪那么快能培養出來人?現在招生怎么樣了?”大學的一期工程倒是造好了。

    “招生情況比預想中要好。”趙王氏本來還擔心沒人來讀大學呢,“在作坊工作的許多人,尤其是開作坊和里面的管事,都非常愿意來讀書。家中開作坊的商人更加愿意,第一批人已經招收完成了。這些人很多本來就懂點技術,到時候安排人進行……你上次跟我提的社會實踐,全國各地每年轉上一兩個月。”

    趙家許多人異口同聲:“錢呢?”

    這開銷可不小。

    趙驊隨手抄起一只小狗崽當空茶杯,還真的做出一個喝茶的假動作,開始裝死。

    于是眾人把視線投向趙淩。

    趙淩:都看我干嘛?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簡在帝心 無法無天……

    “試試開校辦廠?”監獄可以辦作坊, 學校怎么就不能辦廠呢?

    哦,很多校辦廠都虧損,搞學術的不一定搞得來生意。

    趙淩找到一個學校專業賽道:“開短期培訓班吧。”

    教培嘛, 肯定賺錢。

    趙王氏一下就明白了趙淩的意思:“你是指跟你之前給市舶司招人的時候開的班?”

    那時候趙淩剛接手市舶司, 沒有專業的人可以用, 他是親自招考培訓的。

    培訓時間不長。

    考核通過后, 能夠符合市舶司的基礎用人需求。

    “對。大學現在是讀兩年。”兩年已經很短了, 現在課程沒那么多,招收的學生都是具備一定專業基礎的, 再多……教材都來不及整理編寫,只能先一步一步來。

    “很多人沒有時間空出兩年時間來讀書。短期培訓班可以集中讀上一兩個月, 或者一旬上一兩天課讀個半年這樣,盡量不影響正常生活, 能夠掌握一門技能。”

    短期培訓班的優點很明顯,可以快速向社會輸送大量專業人才。

    缺點也很明顯, 沒有系統性培訓, 人才質量堪憂。

    但現在的情況下,缺點不明顯。

    什么士農工商?

    普通老百姓根本不講究這個。

    農民地位看似高,但誰不想掌握一門手藝,擺脫靠天吃飯的生存現狀?

    只是以前想要掌握一門手藝, 門檻不低。

    不僅要找到愿意收徒的師傅, 還得師傅真心教導。

    在師傅教導前,學徒普遍得在師傅家當牛做馬,帶孩子做家務, 被欺凌打罵都是正常。

    這么好幾年下來,師傅覺得學徒對自己足夠真心,才會傳授手藝, 往往師傅還得留一手。

    因為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這種低效的投入產出比,早就讓趙淩視為沉疴陋習。

    現在,只要交錢,就能在短時間內掌握一門可以糊口的技能。

    不一定是多么精湛的技藝,但足夠謀生。

    至于開設什么班,全家人通過自身專業和能夠調動的師資力量出發,很容易就確定了最迫切的幾個崗位。

    接著就是怎么招生、怎么宣傳、教學地點、教職員工、薪資待遇等等細節,沒多久就敲定下來。

    曾星用晚膳的時候,感覺腦子里還暈乎乎的,塞滿了信息量。

    萬萬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他竟然也能說上幾句話。

    用過晚膳后,趙淩還在猶豫是在河邊甩兩竿,還是直接回家,就聽趙王氏吩咐:“淩兒,去給我寫個奏折。”

    趙淩還在餐廳門口左晃晃右晃晃呢,聞言:“什么奏折?”

    趙王氏奇怪地看他:“剛才說的啊。你不會吃頓飯就忘了吧?”

    趙淩用更奇怪的眼神看她:“開短期培訓班的事情還用寫奏折?這不是你這個大學山長的事情嗎?這還得寫奏折上報?”

    趙王氏沉默,其他家里當官的人也都跟著沉默。

    趙淩在這片詭異的沉默中覺得不對,又沒覺得哪里不對,看向竇榮:“我哪里說錯了?”

    竇榮也沒覺得哪里不對:“沒。”把疑惑丟給家里最資深的官員,“爹?”

    趙驊只能給他們解惑:“你們兩個……朝廷官員做事,一些小事就算了,像這樣的事情,最起碼得上報。”

    都說他簡在帝心,但就是太上皇在位期間,他不能說事事上報,這種先斬后奏的事情肯定是沒有的。

    開設短期培訓班的事情,雖說事情差不多他們自己家就能商量完,不需要多大的投入,實施起來并不難,但帶來的社會影響力顯然不會小,還會一定程度上打破現有的師徒傳承模式,包括培養出來的那么多人才怎么進行消化,顯然是需要上報的事情。

    但是這樣的事情,竇榮和趙淩都能自己干。

    以前可能他們還會因為缺錢缺人寫個奏折或者密信要錢要人,但趙淩發展市舶司賺了大錢之后,他就徹底放飛了。

    很多事情他都懶得寫奏折,有陣子把跟在身邊的顧潥當圖章用,經常是跟皇帝說一聲就好了。

    趙驊想到太子對趙淩的態度,怕是這事情到太子這里,還得是太子做什么事情,得先跟趙淩匯報。

    趙淩嫌棄:“沒效率。”并且拒絕幫忙,“娘你不疼我了!以前你還幫我寫奏折,現在讓我幫你寫奏折。我自己的奏折都不寫!我到現在還用你給我寫的頌詞呢!”

    趙王氏抬手就打他:“你也不嫌丟人!當官十幾年了,怎么沒一點長進?”

    趙淩想逃,無奈這會兒全家都擠在餐廳門口,根本沒地方逃跑,只能埋頭在竇榮懷里,閉著眼睛任由趙王氏打,慘叫:“嗷!”

    趙王氏手還舉在半空中沒落下呢,直接就給氣笑了。

    趙辰這時候想起自己作為長子的責任了,跳出來說道:“別打別打,我去寫!”都三十歲的人了,又不是三歲十三歲,當著那么多晚輩的面,還被打……弟弟的顏面多少得維護一下。

    趙辰一走,趙淩也跟著趕緊開溜。

    趙王氏只覺得眼前一花,剛才還站她眼前的趙淩和竇榮就不見了人影:“這死小子,把翊兒都帶壞了。”

    趙驊不予置評。

    自己兒子頂多皮一點,竇榮那是骨頭縫里都在冒黑水,壞透了。

    還是他兒子好,都是被竇榮帶壞了。

    看到趙王氏還在生氣,趙驊覺得自己該替兒子說句話:“淩兒小時候多乖啊。”

    “對啊。乖到弄壞你多少身官服了?”趙王氏沒好氣,天天回來一身的腳印。

    趙驊:“……我去看看辰兒的奏折寫得怎么樣。”

    嗯,趙辰官職低,寫奏折的機會少,他得去盯著點。

    趙驊覺得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走得健步如飛。

    剩下的一大家子并不理會落荒而逃的大家長,商量明天休沐去哪里玩。

    有的不想動,只想在家里休息的,有的約了出去逛街游玩的,也有約了去聽戲之類。

    入秋之后,天氣一下變得涼爽,人的精力也充足起來。

    趙淩和竇榮也打算出去,倒也不是想著出去玩,而是待在家里總有一些陌生的客人拜訪。

    什么同科、同鄉、同榜,什么拐了十八道彎的親戚朋友之類的。

    有些遞了拜帖就走的還好,有些想著以誠動人/賴著不走的就很煩。

    趙淩不喜歡每天回家,有一堆陌生人待在自己家門口。

    他家又不是什么辦事機構,有事情要辦直接上衙門啊。

    想要私底下找他,按照現在的規矩得是熟人引薦。

    哪有什么事情是一上來就找他這么個職位的官員的?

    他又不負責斷案,有什么冤情也輪不到找他來伸冤。

    他現在也就能給人安排個工作什么的,但除非是像白川老爺子那樣,不僅有官場上的同僚關系,而且還想要求趙淩照拂侄孫整個職業生涯的,沒必要找他一個吏部侍郎。

    像趙辰他們剛被安排職位的時候,趙驊找的也就是吏部郎中。

    真正位高權重的想要再進步一下下的,沒必要到他家門口來坐冷板凳。

    找竇榮的就更少了。

    沒事跟掌握軍隊的侯爺走這么近做什么?想做什么?

    趙淩離開侯府,連大門都沒走,直接坐著畫舫走的:“出個家門跟做賊似的。”

    竇榮忍不住笑:“我跟你說去宮里面做賊,你不去。”番茄的滋味著實不錯,長得也快,最近應該能偷一波。

    “不去。去了又給我活干,剛把市舶司的事情交出去。”初秋的清晨有點冷,趙淩靠在竇榮肩頭,小聲抱怨來自家拜訪的奇怪客人。

    竇榮要不是幾乎跟他認識了一輩子,還真覺得趙淩是在裝不懂:“你就不能往實際的地方想想?”

    “什么實際的地方?”早上起太早了,這會兒還困。

    竇榮看他這樣,把他抱到榻上靠著:“你現在跟財神爺差不多了。別人來找你,哪怕是跟你說句話,都覺得能沾到財氣。”

    趙淩一臉無語:“什么亂七八糟的?真要這樣,我直接開道場講課,還能開宗立派了?”扯蛋呢。

    “真的。你做什么生意都賺錢。這些年朝廷修路和疏浚河道,都是基本按照你的規劃來的,加上那么多市舶司碼頭,以及帶動的方方面面的產業。爹不是說整個朝廷的收入都翻倍了?”

    “什么啊。我的貓貓湯和薔薇湯都沒怎么賺錢。”投入太大,維護費用高,日常運營費用也不低,勉勉強強收支平衡而已。

    當然這兩個澡堂給他帶來的利益不是金錢,而是人際關系的維護。這點就沒法簡單計算了。

    “修路都是基本按照原本的官道在修。河道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實際做事的是祝陽他們,跟我有一文錢關系?”

    竇榮覺得他的想法不對:“疏浚河道的費用,不是市舶司出的?”

    “那還有徭役呢。”河道疏通后,市舶司就有更大的地盤。

    反正市舶司有錢,直接給了不就完了?

    這還能是什么功勞?互利互惠罷了。

    “好吧,不提那些。紡紗機、縫紉機、蒸汽船、機床、新車這些太難買,很多人想找你疏通一下關系,看能不能買到。”

    “啊?”

    竇榮畢竟是趙四夫人,對訪客的情況還是更加清楚:“還有找過來想買熱水瓶的。”

    熱水瓶這東西很實用,尤其是冬天干燥寒冷的北方。

    晚上想喝熱水,直接倒多方便,不用燒水。

    只是熱水瓶是易碎品,現在的衣服又有很多配飾啊絲絳啊寬袍廣袖啊之類的設計,真就一個不注意就摔碎了,想再買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趙淩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以勢壓人 牙印

    趙淩恍惚間想到三轉一響這個頗具時代感的名詞。

    他第一次聽到縫紉機、自行車、手表和收音機的時候, 只會感慨曾經的父輩祖父輩的生活物質條件匱乏。

    現在,他都快位列公卿了,家里就只有縫紉機?

    窮就一個字。

    他要搓一輛自行車出來。

    自行車他琢磨琢磨應該能成, 手表他不會, 交給工部或者大學去研究。

    也不知道他們蒸汽火車研究得怎么樣了?

    趙淩感覺事情一堆, 但連續工作了一旬, 實在不想再動彈, 靠在竇榮懷里跟他不著邊際地嘮家常。

    剛才還在說熱水瓶呢,過了一會兒就說起了孩子早戀的問題。

    竇榮聽說之后, 果然也是皺眉反對:“顧輪胎是要翻天?靈靈將來起碼也得像娘一樣當個大學的山長,怎么能當皇后?皇后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自己的姨母就是皇后, 從小就見慣了他姨母在宮中的生活,不能說戰戰兢兢, 有些時候也是如履薄冰。

    尤其是他的皇帝姨父疑心病還很重,很長一段時間里一會兒擔心自己早死了后繼無人對太子嚴格要求, 一會兒又覺得太子太優秀會威脅到自己的統治地位。

    他姨母在父子之間維持平衡, 那種拿捏分寸的小心翼翼,得花費多大的心力?

    顧輪胎現在年紀還小,看著倒是還好,但當皇后的難處不是皇帝性格好就是好當的。

    以趙慧的才華和家世, 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成親, 大概率是她來當大家長。

    如果趙慧當太子妃,當皇后,什么時候聽過太子妃或者皇后做主的?

    趙淩生氣:“我敢說顧輪胎那小子說自己喜歡靈靈, 壓根就沒問過靈靈的想法。他知道問太上皇和皇太后,知道問我……呵。不就是仗著自己是太子,覺得只要家長同意了, 靈靈的想法不重要嘛。”

    竇榮一聽,瞬間就覺得顧輪胎是徹底沒戲了。

    他剛才只想到自己的母親和姨母嫁入天家和國公府,都算得上是大虞最頂尖的人家了,實際上日子過得并不好。

    反倒是不如趙王氏,下嫁給趙驊,在家里說一不二,子女之間說分家就分家,日子過得舒坦。

    只是他沒想到趙淩會考慮到以勢壓人的這方面,也沒想到女子的身不由己。

    趙淩花了十幾年時間在提升女子地位上,無論是提供工作還是如今的提供女性參與統治管理的機會,別人不知道,竇榮作為枕邊人可太清楚了。

    如今到了趙家的下一輩,趙淩絕對不會允許家里的姑娘違背意愿的嫁人。

    他只想著要是趙家不反對的話,趙慧嫁給顧恒當太子妃,將來當皇后,也還不錯,完全沒想到趙慧本人的意愿。

    尤其是趙淩說完,還看了他一眼。

    瞬間汗流浹背。

    竇榮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對你沒有……沒有強迫你的意思。”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憶起當初兩人的情況,他沒有以勢壓人嗎?

    當初他請姨父姨母上門提親,嘴上說著是重視趙淩,心里面真的沒有一點以勢壓人的想法嗎?

    那時候,趙王氏都被逼得下跪磕頭。

    趙淩當初對他,其實也沒有非他不可。

    他記得當初趙淩跪下的時候說的是憑父母做主,那時候趙驊和趙王氏都是反對的。

    現在想想,他幾乎是從趙家把趙淩硬搶過來的。

    趙淩真的只是單純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竇榮反應會這么大:“沒說你。別亂想。”

    他感覺自己和竇榮也算是兩小無猜日久生情?

    原先他只是沒想過和竇榮的另外一種可能性。

    沒想到竇榮會對他產生另外一方面的想法……雖說他當時對竇榮確實沒太多的愛情,但三觀跟著五官走,竇榮精準長在他的審美點上,生活各方面也沒什么不習慣的地方,哪怕換了個身份,相處起來也很自然。

    他對竇榮的感情是一點點加深的。

    他感覺也沒必要把情啊愛啊掛嘴邊,反正就過日子唄。

    他本來以為竇榮懂的,沒想到眼瞅著到了都要操心小輩們婚嫁的問題了,竇榮心里面還存著疙瘩。

    竇榮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郁:“我沒亂想。”

    趙淩一看他的眼神,抬手就給了他腦門一下:“沒亂想,你現在什么表情?要不要自己照鏡子看看?”

    竇榮別開臉,下一瞬又轉過臉,緊緊盯著趙淩:“我不是亂想,我是合理的想。現在姨父退位,性子也改了不少,表哥跟你關系那么親近,你是不是想著要納妾,想著要和離?你不是好奇天天守在家門口的那些人嗎?我告訴你,那里頭想自薦枕席的也不少,更有不知道多少想給你塞人的!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哪怕以勢壓人,我也不會放你走。”

    他越說越壓抑,說完見趙淩不說話,陰惻惻地笑,“怎么不說話?”

    趙淩靜靜聽他說完,差點被他的笑搞得破功,側過身壓住上揚的嘴角,語氣保持平靜:“哦,等你說完。”

    竇榮一下就躺不住了,從榻上猛地坐起來,緊盯趙淩:“你真的……”起了別的心思?

    不會的。

    他的水靈明明是喜歡他的。

    趙淩感覺自己再不說話,豆豆就要黑化了,雖然這顆豆豆本來就是黑心豆:“你這一天天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我要是不喜歡你,干嘛答應跟你成親?”

    真以為他要是不想的話,竇榮能走到提親那一步?

    哪怕竇榮上門提親,他真不愿意,真能成得了親?

    竇榮慢慢消化趙淩說的話,臉上的陰郁一點點褪去,人也重新躺回了榻上,慢慢把頭靠到趙淩肩膀上,又抓住一只手玩手指。

    趙淩:“……怎么不說話了?”

    竇榮轉頭把臉埋在趙淩頸窩,感覺自己臉上的熱度一點點爬到耳朵上:“嗯。”

    嗯什么嗯?剛才不是還很兇嗎?

    怎么跟小狗似的,上一秒還呲牙,下一秒就嚶嚶嚶了。

    趙淩想了想,說道:“我們從小就認識了,我以為你知道我的。”

    竇榮微微偏了一下頭:“你從小就聽我話,我以為你只是我說什么,你就聽我的。”

    “我這還能聽你的?”趙淩感到不可思議,側過身差點跟他撞了鼻子。

    嗯,太近了,不利于保持嚴肅的氛圍。

    趙淩退開了一點,看著眼前這張從小看到大,還能帥他一臉的建模臉,沒忍住湊上去親了一下。

    竇榮下意識露出一個笑,眼神都纏綿起來,緩了緩,繼續嘴硬,“那我沒跟你說以前,你也沒想著要跟我成親。你以前就把我當兄弟。”

    這回換趙淩無語了,反問他:“你沒跟我說以前,我幾歲?”他還是個初中生好嘛。

    哦,對。

    那會兒趙淩還沒開竅呢,最喜歡的是抹布。

    呸,對個屁!

    “十四五都定親了,早點的都成親了,你那時候就是被我騙的!”竇榮瞬間像是一只炸毛的貓。

    趙家要不是因為趙淩是庶子,想著等趙淩科舉成績好一點,到時候可以抬高一下身價,娶個條件更好的姑娘,那時候早就給他說親了,哪里還輪得到他?

    趙淩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行領會。

    竇榮領會了,炸開的毛重新平順下去:“你是裝不開竅的?”

    “你才看出來?”趙淩不可思議。

    他小時候裝不會寫頌詞,到現在還有人看不出來呢,但竇榮那時候一下就看出來了。

    嘿,他還能騙過豆豆!

    竇榮沒看出來,才剛猜出來,還是不明白:“你干嘛裝?”沒理由啊。

    “不裝怎么辦?那時候好多人要給我說親,我又不喜歡女的。要是跟姑娘成親,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豆豆還以為自己是被他掰彎的,沒想到自己本來就是彎的哈哈。

    “……”竇榮感覺自己白糾結了這么多年,恨恨咬了趙淩一口。

    “啊!”

    趙淩頂著臉上的牙印,在憑欄湖上釣了三天魚。

    顧朻收到病假條親自過來看他,還以為怎么了,沒想到:“哈……咳。敷個粉的事情,怎么就稱病了呢?”

    趙淩不爽,往湖里撒玉米粒,光打窩不釣魚,都不想搭理顧朻。

    顧朻感覺自己伸手下去就能撈到魚,又看了看他臉上依舊清晰可見的牙印:“被誰咬的?不是,你們倆吵架了?”

    “沒。”趙淩瞟了一眼在顧朻身后探頭探腦的顧恒,“顧輪胎!”

    要不是說這臭小子的事情,他也不會被豆豆狗咬。

    顧恒立馬端正站姿:“到!”

    顧朻瞟了一眼兒子。

    真是的,在自己面前都沒這么老實,怎么在趙水靈面前就那么聽話?

    算了,兒大不由爹。

    生怕兒子被遷怒,顧朻趕緊說道:“你也別待在湖上面養魚了,不想上朝,朕讓人把公文送到你家里去。沈侍郎一個人忙不過來。”

    平時看趙淩上班挺清閑的,時不時就能看到他這邊轉悠一圈,那邊轉悠一圈,沒事還抱個貍奴什么的。

    結果等趙淩“病假”才三天,整個吏部都要亂成一鍋粥了。

    明明這會兒還不到吏部最忙的時候。

    趙淩罵罵咧咧,但也只能答應下來。

    不然怎么辦?

    還能跳槽?

    趙淩這破體質,有點傷就不容易好,臉上的牙印過了半個月才完全消下去。

    竇榮也被攔著半個月沒讓進臥室。

    竇榮還被顧朻罵了一頓。

    他哪里知道后果這么嚴重,只是一時氣憤,也沒咬多重,頂多就是比平時稍微力氣大了一點點。

    想著今天回去就能解禁了,他就很興奮,去吏部接趙淩下班,直接接到了廂房里,拉著趙淩的手就走。

    趙淩也由著他。

    這時候他還沒意識到后果的嚴重性,在趙淩提出咬回來的要求后,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

    然后他就被趙淩綁床上,咬了個痛快。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行車 大玩具

    趙淩一恢復上班, 整個吏部就恢復到了正常秩序。

    其實作為吏部左侍郎,趙淩也沒什么太多工作需要親力親為的,但是管理本來就是一種能力。

    譬如一個人武藝高超, 那只能叫個人勇武, 和指揮千軍萬馬打仗完全是兩回事。

    很多人自己一個小家庭都還協調不好, 更別說像趙淩這樣擺平整個朝廷的官員, 協調好各方的利益了。

    吏部權力大, 但是當官的難度也大。

    之前白川老爺子是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干了幾十年。

    景尚書是本身家世不凡,后面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干了很長時間才升上去的。

    趙淩年紀雖然輕, 但他既有面子又有利益還有交情。

    他在的話,是別人過來找他說話;換做吏部別的官員, 可能上門三五遍連人都見不著。

    顧朻經常看他在這邊轉那邊轉的,又不是真的是在瞎轉悠, 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關系需要日常維護,這樣發生事情的時候才好說話。

    別的不說, 趙淩幫著人解決了多少小輩們的工作?

    從趙淩當官以來, 什么臨時工、官員、吏員的,都創造出多少崗位來了?

    最近一個神都大學招了多少人?

    更別說那么多的作坊。

    家中晚輩們只要不是真的爛泥扶不上墻,找趙淩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都不難。

    當然,人情債難還。

    趙辰過來沒見到趙淩, 一點都不意外。

    有文吏見到趙辰, 不等他發問,就笑道:“趙侍郎去工部了,趙員外有什么事情, 卑職可以代為轉告。”

    趙辰現在是員外郎,見文吏這么說,也沒什么不能說的:“那他要是回來的話, 勞煩跟他說一聲,一會兒下班了一起走。”

    他今天工作上遇到點問題,正好趁著下班的這點事情,請教一下趙淩。

    哥倆雖然都在吏部上班,家住得也近,但工作內容不同,尤其是趙淩不一定在位置上,大部分時間是分開走的。

    尤其現在趙家也住在桃溪巷,上下班走路也沒多遠。

    要是天氣好的話,父子幾個上下班都走路。

    趙茂倒是會騎小毛驢,畢竟趙茂住得遠……咦?

    “淩兒!你玩的什么?給我玩!”

    趙辰一下就注意到趙辰騎著個奇怪的東西進門,提起袍角,“唰”一下就跑到了大門口。

    趙淩“嘎”一聲沖著趙辰呲牙:“叫上官!”

    “邊去!叫大哥!”

    “哎~”

    趙淩占完口頭便宜,騎著自行車就跑。

    趙辰這種就早上做個早操的廢柴身體,壓根就追不上。

    整個吏部工作的得有將近兩百號人,加上來吏部辦事的人也不少,聽到喧嘩聲,紛紛出來圍觀,頓時被趙淩的新玩具給吸引住了。

    “這是什么?”

    “趙侍郎騎的什么?”

    沈羨仗著跟趙淩沾親帶故,也上去圍堵:“水靈,給我玩玩。”

    嘿!

    一看到好玩的,一個兩個的連趙瑞瑞都不叫了,直接叫他小名。

    趙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掃了他們一眼,很有上官派頭地揮揮手:“活都干完了?都忙自己的事情去。”

    沈羨和趙辰不放人:“你干嘛去?”

    趙淩故作正經:“我去戶部。”接老爹下班,對趙辰說道,“一會兒你自己回去,我帶爹走。哦,幫我把東西收一下。”

    趙辰:“……”臭弟弟。

    沈羨若有所思:“這鐵馬叫什么名字?還能帶人?”

    “叫自行車。”趙淩留下新玩具的名字,還打了一下鈴,讓門口的小吏讓開,飛快地騎著自行車往戶部去。

    今天的趙淩,絕對是宮中最亮眼的崽。

    所有人都好奇自行車。

    趙驊作為親爹,是少數能夠親身試一試的人,可惜他連推著自行車走都差點摔了,只能暫時放棄:“一會兒回家了你教我。”

    “好~”趙淩今天心情好,其實現在的神都,包括大部分的新建城池都挺適合自行車的。

    城市面積小,大部分路面硬化選擇了水泥,少部分開始在實驗柏油,路面平整。

    趙淩載著趙驊一路回家。

    趙驊看著周圍的人群,笑得一點都不矜持:“這可比打馬游街都要風光。”

    趙淩回想自己打馬游街時候迷路,一點都不覺得那時候有什么風光的,就跟趙驊說:“我讓工部做的兩個車籃子他們忘記做支架了,等明天裝好,前面裝一個籃子,后面再掛一個籃子,這樣能裝很多東西。”

    趙驊想象了一下自行車的前后掛籃子的場景:“這不就能放書箱了?我讀書的時候要是能有自行車,進京趕考的時候都不用買那么死貴的船票,直接騎自行車。”

    趙淩想著早年他第一次回老家的時候,還沒有專門的客船,坐的是葛家的商船,已經算是收拾干凈了,但也沒什么房間,睡的地方就一個勉強能躺下一個成年人的小隔間,比他上輩子住過的學生宿舍還窄小。

    想想他爹當年進京,條件肯定比他差:“那會兒你不是已經跟娘成親了嗎?就不能有好一些的條件?”

    “那也得有啊。那時候找一艘跑長途的商船就不容易。人家船上恨不能角角落落都裝上貨,我跟趙喜兩個人就睡在貨上面,下船的時候乞丐都比我們干凈。”他回想著當年第一次進京趕考,再想想現在回鄉坐的又快又寬敞的船,感覺真不能比。

    “當年你娘一下給了我五百兩,我這輩子沒見過那么多錢,最后拿了三百兩,不知道在神都是怎么個章程,不敢多花錢,能便宜的就撿著便宜的。”

    趙驊作為地主家的小兒子,吃穿不愁是有的,但手頭靠著家里給的和自己賺的,最多的時候能有個十幾二十兩,不過也存不住,買點筆墨紙硯一下就沒了。

    買書?

    買書是不可能買書的,他都是找別人借書看,覺得好的就抄下來。

    手頭錢最多的一次,是考了鄉試頭名后給一家園子題詩,主家給了五十兩。

    他拿著這五十兩,又另外貼了點錢,去銀樓訂了一根鑲嵌紅寶石的薔薇花發簪給趙王氏。

    趙淩聽老爹講古,差點就把自行車騎過頭,一看竇榮正站在尚書府門口呢:“嘿!豆豆來看,自行車做好了!”

    竇榮這會兒看到趙淩還臉頰發燙,不過看到自行車的時候,還是兩眼放光,快步走過來:“這么快就造出來了?”

    他伸手把趙驊從自行車上扶下來,確認老丈人站穩后,才伸手去握趙淩讓出來的自行車把手,先嘗試著推著走。

    見門房想要卸門檻,抬手阻止了,直接伸手一提就把自行車提了進去,接著放到地上一抬腳就跨坐上自行車。

    趙淩:“……”什么大長腿優勢?

    他給的尺寸可是二八大杠。

    主要是考慮到現階段自行車載貨方面的需求,肯定怎么扎實怎么造。

    腹誹歸腹誹,趙淩還是跟在他身邊看他騎:“放心,我給你扶著。”

    其實竇榮的腳能撐地,就不會摔。

    “好。”竇榮兩腳離地歪歪扭扭騎起來。

    趙淩給他扶了沒幾步路,竇榮就已經能夠騎直線了。

    趙驊看在眼里就說道:“騎自行車挺簡單的啊。”

    趙淩看著自己老爹的一把老骨頭,真擔心給摔壞了。

    等到用晚膳前,趙驊倒是學會了推自行車走。

    家中的女眷們也跟著試了試,只是效果都不怎么好。

    趙王氏就說:“這自行車太高了,姑娘騎起來得做矮一些。騎自行車跟騎馬也差不多,穿裙子袍子都不方便。”她想到未來的外孫女婿,“得叫曾星過來看看,多準備一些適合騎自行車的褲裝。”

    曾星如今主要是做成衣生意,手頭除了官吏的新制服外,還有東西市各一家成衣鋪子。

    西市的鋪子主要賣一些比較平民化的服裝,設計方面結合了一些寧吳、外國等地的元素,也比較實用。

    東市的鋪子則主要賣高端服飾。

    自行車這個東西出來,產量肯定不高,其實可以直接穿騎裝,但搭配著設計新款的衣服也不錯。

    趙淩覺得可以有:“明天我讓作坊那邊試著做一輛女士自行車,給您刷個薔薇花的漆。”然后又鬧著要看趙驊當年送的薔薇花發簪。

    “行了行了,一會兒拿給你們看。”趙王氏心里面歡喜,臉上就露出笑來,對剛進門的親兒子都視若不見,眼里只看到趙淩,另外分了一點眼神,嗔怪地看了一眼趙驊。

    趙辰日常生氣。

    算了,四弟對娘孝順是好事。

    他作為大哥,得大度一點。

    好氣!

    過了幾天,女士自行車還沒造好,曾星的自行車騎裝已經先開始賣了。

    等女士自行車到手,趙淩的二八大杠也被沒收了。

    趙淩看著朻咪,語氣冰冷:“算了吧,你學不會的。”

    一個連自己手腳都搞不定的人,怎么可能學會騎自行車?

    侍衛扶起摔倒的自行車,看上被碰掉的漆,心疼,但是面無表情。

    顧朻倔強:“朕不信!朕都能學會騎馬!”都是騎,怎么就不能騎自行車?

    會騎馬,難道是朻咪騎術好嗎?難道不是因為馬好嗎?

    馬付出那么多,全都錯付了。

    趙淩:“你別不信。”

    要不是侍衛們給力,他進獻一輛自行車就能謀害一位皇帝——朻咪能把自己給摔死。

    經過慎重考慮,他上前把再一次從自行車上摔下來的……拋開顧朻,把自行車搶在手里,騎了就跑。

    侍衛們果然沒一個追的。

    顧朻大怒:“趙水靈!”

    趙淩大喊:“臣聽不見——”然后一溜煙騎走了。

    這可是他給豆豆的玩具,怎么能給別人?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拖走 神都大學救援隊……

    自行車很快就在神都風靡起來。

    不過像趙淩最開始造的幾輛幾乎全鑄鐵的自行車就很少見了。

    考慮到售價以及鑄鐵產量問題, 趙淩想象中的自行車的載貨能力并沒有得到重視,取而代之的是采用竹子和木頭來取代鑄鐵件,盡量減輕自行車的重量, 以及售價。

    嗯, 加工時間也縮短了很多。

    當然, 售價依舊不便宜, 畢竟杜仲膠的輪胎依舊難得。

    橡膠樹雖然有了消息, 但無論是自己培育,還是前往產地收割, 都不是這么短短幾個月就能干成的。

    現在除了神都各個衙門都配備了兩輛正經的二八大杠作為公車,剩下的神都紈绔子弟們都幾乎人手一輛輕量化的自行車。

    國子監和神都大學更加全是騎自行車的身影。

    能夠上這兩所學校的, 幾乎都是家里不差錢,甚至都不怎么差權的。

    趙淩不騎自行車。

    趙淩坐馬車。

    “上來。”

    趙茂看了看自己的自行車, 猶豫。

    趙淩覺得趙茂這腦子怪不得考不贏老爹:“下大雪呢,騎自行車也不怕摔了。快上來, 送你回去。”

    車夫已經走到趙茂跟前, 幫著趙茂把自行車掛到轎廂后頭的掛鉤上,用繩索固定好。

    趙茂認真看了看剛好掛自行車的位置,轉了兩圈才終于坐進車廂里:“四哥……”他叫趙淩的時候,腦袋還在往外面瞥, 叫完人之后才轉過頭來, 看到趙辰也在車上,“大哥。”

    趙辰沒跟他計較:“先回家一趟,莊上殺了豬, 家里鹵了肉,一會兒你帶回去。”

    “好。再給我點五花肉和小排骨。”趙茂眉開眼笑。

    臨近年底,趙淩天天跟回京述職的官員們打交道, 累得都不想說話,更不知道自己家里還有什么可以給弟弟帶回去的。

    趙茂肯定是不缺這點吃的用的,就是他家人少,像是鹵味這種需要折騰各種各樣香料又要燉上大半天的菜,他家就懶得弄。

    尤其是豬下水,吃著好吃,可清洗著實麻煩。

    見趙淩累成這樣,他也就沒再跟趙淩說話,有些奇怪:“大哥,你怎么瞧著不忙?”

    趙辰差點當場噴一口血出來:“我不忙?”他忙得都開始掉頭發了,“年底了,吏部養的狗都忙,更別說我了。”

    趙淩這個目前吏部的頭頭都忙成這樣了,底下的人只會更忙。

    “看不出。”趙茂現在在大理寺。

    年底了,其實事情也挺多的,只是和吏部顯然不是同一個量級。

    馬車很快就到了桃溪巷,趙辰先下車,趙淩載著趙茂到了侯府。

    不用特意吩咐,竇榮就讓人往馬車上堆東西,以塞滿為原則,只給趙茂留了坐的地方。

    趙茂趕緊阻止:“不用那么多,家里就那么幾口人,根本吃不完。”

    他現在住在國子監附近的小院里,除了自家幾口人,另外就用了兩房下人,簡簡單單的。

    這么多菜肉得吃到什么時候?

    肉還好說,菜吃不完容易壞。

    竇榮說道:“吃不完的,給別人送點。這個箱子里是羽絨被羽絨服,回家記得打開曬一曬。”

    箱子不大,不過羽絨的衣服被子本來就輕薄,壓掉空氣卷起來就沒多大。

    這可是好東西。

    趙茂眼神亮晶晶的。

    趙淩倒是想起來了:“我記得做了羽絨褲,放進去了沒?”

    “放進去了。孩子們穿了可能不好走路,不能穿就別穿了,還是穿棉褲。”沒辦法,羽絨就是得蓬松。

    大人們手長腳長還好些,孩子們小短手小短腿的,穿上就像個球。

    本來這些東西冬天前就該送的,只是羽絨的產量就那么點,還容易跑絨,每年都得計算著用。

    竇榮另外拿了一個箱子過來:“這是給你岳父岳母的,回頭你們小夫妻倆一起送過去。”

    趙茂的妻子倪氏的家世不算頂好,娘家是類似管博澹一樣的清流,一直在翰林院里修書,有名聲,但是沒什么錢。

    小日子雖然過得去,卻也得精打細算。

    當初趙王氏是想給趙茂娶個家里有錢點的,但是趙茂覺得倪家挺好的,家里人口簡單,相處也沒什么心眼。

    反正趙茂不差錢過日子,給老丈人家貼補一些就貼補一些。

    其實也貼補不了多少。

    老丈人家總共就一兒一女,又家風清正,頂多就是送點日常吃用,也沒法送貴的,不然根本送不出去。

    趙淩吩咐:“瞧著雪越下越大了。等會兒車子別回來了,你給車夫安排一下住處,明天一早直接坐車過來。”

    馬車又轉回尚書府停下,趙辰已經跟下人們端著裝鹵肉和五花肉、小排骨的食盒、籃子等在了門口。

    趙辰把東西往車上塞:“快別下車了。”自家人瞎講究做什么,“回去路上小心些,初十那天讓弟媳帶著孩子們早點過來。”

    “好。大哥,你快回去吧。”趙茂對趙辰擺擺手。

    車夫說了一聲:“坐穩了。”就揚起鞭子揮了一下。

    馬車慢慢往前行走在風雪中。

    趙辰等見不到馬車,才轉回家里,見米氏站在連廊下面,趕緊快步過去,握住她的手就往屋里走:“這么冷,怎么待在外面?”

    米氏臉上的表情有些怪,小聲跟趙辰嘀咕:“茂兒媽媽聽說茂兒過來了,還在等茂兒給她請安呢。”

    趙辰:“……不用理她。”

    本來書蘭作為趙茂的親娘,哪怕看在趙茂的面子上,起碼也得給書蘭抬一個妾,但……只能說都是有理由的。

    雖說按規矩,確實是該趙茂去探望書蘭,但這大雪天,趙茂又累死累活上了一天班,書蘭一個當娘的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兒子。

    她又不是腿腳不便的老太太,整天待在家里啥事也沒有,怎么就不能走幾步路了?

    真要進門通報,跪下磕頭,再坐下喝上一盞茶說說話,一來一回不得半個時辰?

    也不擔心一會兒雪下大了,趙茂回去路上危險。

    趙驊這個親爹和趙王氏這個嫡母都沒那么大架子,讓趙茂進門去請安呢。

    米氏也就是閑聊一句。

    這么多年,她已經習慣了。

    今年的雪很大,本來臨近過年事情就多,又連著下了好些天的大雪。

    走路摔斷腿的,房子被雪壓塌的,更有被大雪阻礙交通行程滯留的,方方面面讓整個朝廷都忙得不可開交。

    趙王氏帶著幾乎整個神都大學的學生們,一起調查幫助京畿地區受災的百姓們。

    神都城內的百姓受災的,有各級巡街使等層層上報管理,生活在鄉村的可沒有。

    不過神都大學能夠幫助的人也非常有限,只能根據官府登記記錄,優先幫助貧困地區。

    期間也不是沒發生不愉快。

    趙王氏在外面奔波了將近一個月,回來整個人瘦了一圈,還一肚子氣:“都是些什么人啊。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都在干活,一群有手有腳的漢子在邊上看著,還想讓我的學生們去給他們屋頂掃雪。我……”

    要不是教養好,趙王氏得罵臟話。

    更別說還有些不著四六的,眼神看向她帶著的年輕女學生時候的樣子,惡心地想讓人把他們眼珠子摳出來。

    得虧她帶了不少衙役,還帶了趙茂。

    趙茂離開翰林院之后,就去了大理寺,這些年可不是白干的。

    雖說這年頭講究民不舉官不究,但也得看看是什么問題。

    很多村子都是宗法家規大于律法。

    普通村民,哪怕是京畿地區的村民,說法盲都算是高看了。

    神都大學救援隊帶著那么多物資,小偷小摸的人不少,甚至還有直接想強搶女學生的。

    趙茂就在村里把人摁了。

    這時候也不講究,直接就在村里打板子。

    當著全村人的面打。

    視情節嚴重程度,輕則三五下,重則直接打死。

    趙茂瞧著狀態比趙王氏還不好,癱坐在椅子上,身邊他妻子倪氏端著一碗人參雞湯一勺一勺喂他。

    這時候也沒人說他。

    倒是趙淩說道:“一會兒請太醫過來給你看看。”

    他喝完一小碗湯,才終于緩過來:“沒事。我就是氣的。其實大部分人都很好,就是總有那么幾顆老鼠屎。曾星的奶兄弟吉明有印象不?”

    要說別人可能沒印象,但是吉明趙家人都記得。

    吉明是曾星奶娘的小兒子,比曾星要小五歲,今年才十三,長得眼睛圓圓皮膚白白的,還見人就笑,特別討人喜歡。

    他還聰明,是神都大學的第一批學生,學的土木工程專業。

    這次搶險救災,他專業對口。

    米氏說道:“記得。特別像四弟小時候。”

    趙淩只匆匆見過一兩面,仔細回憶了一下:“長得像我嗎?”

    竇榮肯定:“嗯,不像。”他家水靈好看多了。

    米氏笑:“不是長得像不像,就是給人的感覺很像。”都是聰明可愛的孩子,她問趙茂,“吉明怎么了?”

    “也不知道哪個眼瞎的,把吉明當姑娘要拖走了當媳婦。”趙茂剛泄下去的一口氣,說著說著又提了起來,“四哥,你這樣的長相,早就被人拖走了。”

    趙淩一擼袖子:“他們打不過我。”

    全家都想起來趙淩那不知道該怎么算的糊里糊涂的戰功,確實不是幾個農村壯勞力能夠對付的。

    趙淩十三歲的時候,把米氏全家女眷救出教坊司,米氏打心眼里感激趙淩。

    對吉明這個那么像趙淩的孩子,米氏愛屋及烏:“吉明嚇壞了吧?”

    趙辰想起米家女眷們當初的經歷,伸手握住米氏的手。

    趙茂說道:“應該有點吧。現在就發狠了要練武。”

    趙王氏微微一笑:“是,吉明的天賦還不錯,還沒淩兒調皮。”

    趙淩:“……我怎么就調皮了?”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沖著我來的 來而不往……

    趙家人都覺得忙完救災之后就沒什么事情了, 癱在家里等過年就行。

    結果臨到過年了,趙茂挨了一本彈劾。

    趙淩聽到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是不是寫錯了名字, 是彈劾我的?”

    雖然他最近沒干什么事情, 但樹大招風, 總有人能找到刁鉆的角度來彈劾他。

    他吏部的事情都忙完了, 正好坐在翰林院里跟聶院使聊天, 就見到下面翰林遞過來的彈劾趙茂的折子。

    聶院使把折子看完,遞到趙淩跟前:“喏, 你看看。”

    趙淩人雖然不在翰林院了,可他當初招收的五十名臨時工的編制一直保留著。

    反正翰林院的雜活那么多, 還是有不少人家缺這點貼補的,更何況還有隱藏在貼補后的隱形福利。

    再說“部門”已經在這兒了, 預算都已經批了,怎么能隨便裁撤呢?

    單看這五十個臨時工的名額, 趙淩就在翰林院里吃得開。

    更別說趙茂的老丈人就是個老翰林。

    趙茂被彈劾, 負責處理奏折的官員送過來的時候,就把奏折放在最上面,也不用特意說明,只點了點。

    趙淩打開奏折一看, 都快被氣笑了:“喲, 這罪名還挺大的。”草菅人命都出來了。

    彈劾的事情是趙茂陪著神都大學救援隊救災期間處理的各種案情。

    洋洋灑灑的奏折,總結下來,一條是趙茂狗拿耗子, 一個大理寺的去攬京兆尹和京縣縣令的活,并且在此期間殘暴不仁弄出了好幾條人命;一條是趙王氏公器私用,隨意調動朝廷命官給自己漲名望。

    作為被彈劾界資深人士, 趙淩一眼就看穿了這封奏折背后的用意。

    表面上看,確實罪名挺大的,但很容易駁回去。

    大理寺和刑部負責的案件,其實除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不同之外,沒多大區別。

    這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關系不錯,忙碌的時候互有借調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年輕官員,除了兩個部門之間的相互學習之外,還會就近前往京兆府、京縣,學習、處理案件。

    趙茂這次跟隨神都大學救災隊出行,是趙王氏作為山長向上申請,最后經過多方考慮和協調,讓這時候相對有點空閑的大理寺出人,最后由大理寺選擇帶隊的人是趙茂。

    雖說只是走個程序的問題,但確實是正正經經走了程序,并不是趙王氏和趙茂私自決定的行動。

    至于什么殘暴不仁草菅人命之類,趙茂也已經當了好些年官員了,所有案子都辦得漂漂亮亮。

    在村中挨揍的那些人中,沒有一個被當場打死的,也沒有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之類,最嚴重的也就是在床上躺個一兩個月的程度。

    反正現在冬日農閑,本來也就是待在家里,都不耽誤來年春耕。

    倒是查到幾個可能犯下命案的,暫時被關在了大理寺獄中,得等到年后再審。

    趙茂這里沒什么問題,趙王氏就更加不存在什么公器私用了。

    神都大學作為朝廷設置的教學機構,此次救援是為國分憂;且攜帶大量物資,申請護衛并沒有任何不妥。

    漲趙王氏的名望就更加談不上了,這次所有的救援打著的都是神都大學的旗號。

    至于百姓們通過學生們的稱呼,知道趙王氏的身份,感激趙王氏,那也是應屬應分。

    怎么?得到了幫助,不應該感謝嗎?

    這種浮于表面的彈劾都不是目的,目的還是在于女子參加科舉和女子當官上面。

    這封奏折看似是沖著趙茂去的,實際上是沖著趙王氏,以及趙王氏代表的一眾女官去的。

    翻譯一下就是趙王氏一介女流果然自己干不成事情,出門不帶著自己兒子就不行,事情還辦得一團糟。

    于是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由趙王氏不行,推斷出女官不行,繼而再推出女子沒必要參加科舉。

    這種心思,趙淩一眼就能看明白,人家也沒想著隱藏自己的意圖,也沒想著一下就達成目的,無非就是上眼藥。

    可以想見,往后女官們別說犯下一點點錯誤,就是工作做得不夠完美,甚至于十分的工作沒有做到十二分,就要被揪著不放。

    趙淩是不理解這群人的想法的,也不想去理解。

    無論是他上輩子的生活環境,還是這輩子接受的教育,都很難讓他放棄社會上一半的勞動力,事實上如今社會上的女性本來就在同樣為家庭做貢獻。

    種地、織布、經商、做工,普通人家的女性并沒有所謂的不拋頭露面的權力。

    而真正上層的貴族女性,壓根不需要去遵守所謂的禮法乃至于道德。

    像崔鄭氏那樣,天天和小伙伴們出門游樂,打馬球、打獵,甚至有幾位公主、郡主養面首等等,都是正常。

    這些行為和性別無關,而是和階層有關系。

    趙淩至少目前無意去動這個馬蜂窩,覺得既然這群人敢沖著他來,他也該還擊。

    反正過年嘛,閑著也是閑著。

    聶院使見趙淩把奏折看完就放了回去,問:“怎么樣?要壓下嗎?”

    作為皇帝的秘書機構,翰林院是可以壓下一部分奏折的。

    這當然不是明文規定,但誰還不能在工作中出個錯呢?

    每天收上來的奏折那么多,遺失個一兩份不是很正常的嗎?

    說不定漏在什么地方了呢?

    不小心泡水了呢?

    或者是放在最底下,壓根沒被皇帝看到呢?

    很正常。

    趙淩說了一聲:“不用。聶院使,借您筆墨一用。”

    聶院使一聽就嘴角上揚:“請便。”問他,“打算正經寫份奏折了?”

    “是。來而不往非禮也。”趙淩也不用邊上的文吏幫忙,自己快速研墨,就鋪開紙寫了起來。

    寫完他也不給聶院使看,自己就拿著奏折,并交上來的一大摞奏折,自告奮勇送去御書房。

    給朻咪送作業去咯~

    顧朻人是坐在御書房里,心思已經飄遠了。

    年底了,誰都不想干活。

    看到趙淩進來,顧朻說道:“正好瑞瑞來了,一會兒把年禮帶回去。”

    趙淩從小從天家手上拿的年禮,都是好幾份。

    原先是太后一份,皇帝一份,皇后私底下額外給一份,另外東宮也給一份。

    現在顧朻登基,太皇太后等人長居吳州,但給他的年禮也不會少。

    他們在神都的那些產業,現在主要是余姝在打理,給趙淩的只會更多不會少。

    燕公公見趙淩抱著一摞奏折,不用顧朻吩咐,就快步上前來,把奏折接過,放到御案上。

    趙淩規規矩矩行了禮,把自己寫的奏折讓了讓,沒讓燕公公拿:“等會兒。”

    顧朻好奇:“怎么?寫了奏折還不給朕看?”

    “剛寫完,墨還沒干呢。您先看最上頭那份。”趙淩看向今天當值的庶吉士,正是崔鄭氏。

    這位之前想在神都大學謀個先生職位的榜眼,和往年的一甲一樣,老老實實先在御書房里混上幾年。

    不過她這一科算是恩科,庶吉士多,工作量可以分攤,平時還能抽出時間來逛校園。

    崔鄭氏對他招招手:“瑞瑞過來姨這里坐。”

    趙淩忍著沒翻白眼:“您沒比我大兩歲,頂多只能叫您姐姐。”盡占他便宜。工作場合,該稱呼他為上官。

    崔鄭氏揚眉:“我叫你娘姐姐,就是你長輩。乖,姨給你壓歲錢。”

    “不要。”趙淩對這些大家族相互之間盤根錯節的親戚關系是理也理不清,反正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崔鄭氏確實和趙王氏同輩。

    兩人說話間,顧朻已經看完了奏折:“你是不是又要給朕找事情做?”

    “怎么能說‘又’呢?”趙淩看著墨跡差不多干了,把自己的奏折雙手呈上,也不用經過燕公公,直接放到御案上。

    顧朻一目十行掃過,嘴角抽抽:“你就不能讓朕過個安生年嗎?”

    趙淩拱手:“陛下心系百姓,為天下蒼生謀福祉……”

    “停!少說這些有的沒的。”顧朻沒好氣地瞪他,恨不得眼前這個小子還是十三歲,這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打手板。

    崔鄭氏很好奇趙淩到底寫了什么。

    趙淩就說:“陛下就說答不答應吧?”

    這是他說答應就能答應的嗎?顧朻沒好氣,吩咐人去叫了一干大臣過來商議,還得讓宮人給趙淩送過來茶水糕點。

    趙驊過來的時候,就見兒子在御書房里喝著奶茶吃著糕點。

    突然餓了。

    現在這時間不早不晚的,顧朻干脆就吩咐給大臣們同樣送過來茶水糕點。

    只是東西明顯和趙淩的不一樣。

    趙淩吃的更像是兒童套餐。

    瞧,這小子還有一個蘋果做的糖葫蘆。

    現在的蘋果個頭又小又酸,果肉還硬,并不是特別受人歡迎的水果。

    不過冬天能吃上水果就不錯了,也沒得挑。

    裹上糖衣后,味道還不錯。

    趙淩咔咔咬著外面的糖殼子,看大臣們傳閱他寫的奏折。

    奏折出人意料的正經,正經到不像是趙淩寫的。

    趙驊這個親爹看了,都抬頭多看了趙淩兩眼。

    最后,奏折看完,茶點也吃完,君臣開始討論起來:“關于趙瑞提出的女子擁有繼承權的提議,諸位怎么看?”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里辦 街道辦

    吃絕戶, 算得上是公開的“民風民俗”。

    若是一個家庭的父親早亡,留下的無論是年幼的孩子,還是年輕的妻子, 幾乎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他們面對的是除了生活的壓力外, 還有來自兩個家族之間的傾軋, 等待他們的幾乎是毫無例外的吃干抹凈, 甚至是尸骨無存。

    譬如竇桓的妻子林氏, 曾經就因為父母早亡,好不容易掙脫林氏族人, 卻又落入自己親外家的算計。

    又譬如趙淩的生母宋巧娘,母親去世后, 哪怕父親建在,依舊被苛待, 甚至發賣。

    在財富面前,親情是什么?

    這些財富甚至都不用很多, 幾貫錢幾間屋甚至于幾袋糧食, 就能吞噬掉親情和生命。

    趙淩寫的奏折,說的就是這類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的被吃絕戶的情況。

    女子擁有繼承權,只是囊括在其中的一條,肯定也是最具爭議的一條。

    其實趙淩覺得自己的提議并沒有很激進, 沒說子女平等享有繼承權。

    畢竟現在這個時代, 很多出嫁女回娘家還得經過公婆夫家同意,讓她們贍養老人不太現實。

    女子出門帶的嫁妝,也算是提前分家。

    趙淩要求的是如果夫妻沒有兒子的情況下去世, 那么女兒可以擁有繼承權,不用各種過繼、招贅之類的多余手段。

    至于是不是把女兒教成傻白甜,把家業交給女婿之類, 只能說是個人選擇。

    現在社會風氣開放,女子可以讀書、可以當官、可以出門做工,可以養活自己。

    朝廷要做的,是給女子一個依靠,讓她們可以自食其力,不用被相關的不相關的人欺辱。

    至于子女未成年的情況,趙淩的提議是在原來里長的基礎上,結合巡街使等,成立里辦。

    “以前事情就交給里長一個人負責,里長的權力過大。很多百姓并不能夠向朝廷反應自己的真實訴求。長此以往,百姓到底是里長、鄉賢們的百姓,還是我們大虞的百姓?成立里辦,由朝廷委派考核通過的官吏去管轄。對失怙或者失恃的孩童可以定期不定期去查訪,確定孩童有沒有被虐待,被侵吞財產。若是父母雙亡,可以統一安排進慈幼院,雙親留下的遺產交里辦代為打理,到孩童成年后歸還。”

    這么做,肯定還有人能夠鉆不少漏洞。

    制度再完美,執行的也是人。

    人總有辦壞事的時候。

    更何況制度并不完美。

    哪怕當時不錯的制度,隨著時間的變遷,也會發生改變。

    伴隨著趙淩對里辦這個新機構的闡述,君臣已經把注意力從女子能夠繼承財產上轉移走,問:“里辦的人由朝廷派遣?如何選拔?算官還是吏?”

    “算吏吧。”稍后他再擬一套從吏員升為官員的方案。

    這方面牽扯比較大,他得仔細琢磨,不能張口就來。

    想了想,又道,“里長得是官,從九品,由朝廷直接委派。不能由當地鄉賢擔任……”

    趙淩話還沒說完,就有人說:“那朝廷不是得多花許多俸祿?全天下有多少里長,朝廷每年在這基礎上的支出得多多少?”

    現在的里長都是義務工,多半是推舉所謂鄉賢。

    趙淩看說話的是現在的戶部侍郎,見他一副鐵公雞的模樣就有些瞧不上:“您不會以為鄉賢們全都是因為高風亮節,才會搶著干里長吧?”

    沒好處的事情,誰干?

    至于錢從哪里來?

    朝廷有國營,監獄有監獄作坊,學校有校辦教培,村里當然可以有村辦企業。

    現在的這位戶部右侍郎姓薛,也是升官非常快的那種,年紀跟趙淩差不多,暗搓搓覬覦市舶司使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最近當上了戶部右侍郎,還是成天想著針對趙淩。

    戶部右侍郎是正三品,市舶司使是從三品,但他意屬的還是市舶司使。

    市舶司使權力大,利益更大,章程人員都是現成的,機構相對獨立,市舶司使能夠自己說了算,管理起來比戶部還簡單,人還自由。

    趙淩一個吏部侍郎,憑什么占著戶部的官職不放?

    現在放了,但是放給了太子。

    薛侍郎當然是沒有膽子去惱恨太子的,但跟趙淩別苗頭的膽子很足。

    趙淩都覺得這人不知所謂,壓根懶得理他。

    不管錢從哪里來,規矩先定好。

    保護弱勢的孤兒寡母,這些朝廷官員并不怎么看重,他們看重的是朝廷對于地方統治力的進一步加強。

    這個看重,有的支持,有的反對。

    畢竟這動到了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像趙家,人在神都,但大部分的家業其實是在老家瀘陽縣。

    趙家分家的時候,房產方面,趙縉得到的是元慶坊的老宅,趙茂是給另外置辦的兩棟宅子。

    至于現在住的尚書府是屬于朝廷的,肯定不能傳給趙辰。

    趙辰這個長子繼承的就是老家瀘陽縣的大宅、田莊,以及一應的產業。

    這些都不需要明說,而是約定俗成的。

    神都是天子腳下,置辦產業太過打眼。

    世人落葉歸根的思想很嚴重,官員致仕都是說的告老還鄉,所以家業基本都置辦在老家。

    按照現在人的思維,家業最大的部分就是田地。

    這些官員多多少少會在老家置辦大宅田產,自己的親族也同樣如此。

    他們在朝為官,在野就是鄉賢。

    趙淩要成立里辦,讓朝廷直接派人插手一直到村一級的管理,就是在分薄這些人的權力,影響他們的利益。

    這些東西當然不可能直接寫進奏折里,趙淩的奏折就是單純針對吃絕戶的問題,出發點是盡可能保護任何一個大虞百姓。

    大虞幅員遼闊,近些年西北增加了一個面積堪比州的鐵脊縣,南方增加了寧州和吳州,中西部眼瞅著黑龍澤要變成黑龍州,不僅缺官,更加缺人。

    社會已經如此缺人了,還要被人把百姓們弄死,這能忍嗎?

    至于這些人既然在老家日子過不下去,那就帶著財產在朝廷的主持下,換個地方生活,起碼能活下去。

    一個地方如果由大量移民構成,那么社會環境也會相對開放包容,沒有宗族勢力的對抗,朝廷的管理也會更加容易。

    這些東西都不需要明說,就像是那本彈劾趙茂和趙王氏的奏折,也不明說是針對的女官。

    這么大的事情,當然不是一次小朝會就能決定的。

    但也不是能不了了之的事情,起碼這個年,大家都別想好過了。

    至于為什么趙淩寫這封奏折的原因,很快就被扒了出來。

    侯府書房里,一大家子坐得三三兩兩。

    趙驊叮囑竇榮:“翊兒這些天盡量不要讓淩兒落單。”說著瞪了一眼趙淩,“你膽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都敢提?”

    動到這些人的根本利益,誰知道會使出什么下作手段?

    竇榮本來就和趙淩形影不離,也知道趙淩提案的嚴重性:“我知道的爹。”

    趙驊又看向其他幾人,尤其是小兒子:“茂兒你一家都搬過來住,反正快過年了。”

    趙茂也不在這種事情上死犟:“好的爹。”

    “你們這時候倒是都聽話。”平時他說一句話,壓根沒人聽他的。

    已經致仕的管博澹拍拍趙驊:“你也不用這么費心。那群人暫時還沒膽子也沒必要對上你們家,彈劾的那個給事中倒是危險了。”

    就像戶部的薛侍郎,沒膽子針對太子,就針對趙淩。

    大家都知道柿子挑軟的捏。

    動趙淩和趙家不說膽子大不大,就說難度系數的高低,顯然是做掉一個給事中要來的容易得多。

    趙婉清當官沒多久,當的還是小官,對官場上的不講究還不太了解:“你們的意思是會謀害朝廷官員?膽子這么大?有必要嗎?只是遷怒吧?”

    沒錯,就是遷怒。

    沒有給事中彈劾趙茂,就不會引出趙淩搞什么里辦,就不會動到官員們的利益。

    官員們動不了趙淩,難道還動不了一個給事中?

    這個邏輯趙婉清是能理解的,但在她看來,大不了就把人給偷摸著貶官或者外放到一個窮苦地方去,或者明升暗降把人架空,這都是可以很輕易做到且能夠給人一個教訓的體面做法。

    直接把人殺了?

    趙淩說道:“不能解決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竇榮補充:“尤其是解決人不需要付出代價。”

    世家門閥在走下坡路沒錯,但他們依舊享有極高的自由度,尤其是在家族掌控的地區,他們說話比天家比朝廷好使。

    薛侍郎為什么敢針對趙淩?

    不就是因為薛家勢大嘛。

    不然薛侍郎的頂頭上司就是趙淩的親爹,趙淩又簡在帝心,為自己的仕途考慮,不該討好趙淩才對?

    趙驊想著趙淩的惹禍能力,得虧當初和竇榮成親,不然換個人還真護不住。

    果然剛過年沒兩天,那位彈劾趙茂的給事中就因為積雪壓塌了屋頂,被救出來的時候斷了腿,也斷了仕途。

    沒了俸祿,他在神都也待不下去,只能回鄉。

    至于能不能平安回鄉,誰知道呢?

    趙淩這邊也不是沒人下手,不過都被竇榮收拾了,甚至還問出了幕后主使。

    嗯,竇榮還沒那么大的能耐摸順藤摸瓜,有這個能耐的是李公公。

    不是掌印太監的李公公明面上也退休了,只是依舊掌握著大虞的情報機構。

    連死士都不知道的東家,李公公憑借著這么多年的積攢,直接就找到了幕后主使。

    李公公云淡風輕地把幕后主使告訴了趙淩,就像是隨意過來遛個彎蹭個飯的鄰家爺爺,也沒說要怎么處置。

    倒是等吃過飯喝過茶,竇榮主動去送李公公回家。

    趙淩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他沒掩飾,很容易就被竇榮和李公公兩位高手察覺。

    竇榮回身等他,笑:“三腳貓功夫,還想學人跟蹤?”

    跟蹤的小毛賊被發現了之后,態度很是囂張:“讓不讓跟?”

    “讓!”竇榮說著就拉住趙淩的手,一起走到李公公身邊。

    李公公看了看趙淩,嘆了一口氣:“水靈想清楚了?”背地里的手段可不適合趙淩這樣的人,回去之后也不知道會不會沒法睡個安穩覺。

    “嗯。”趙淩看向李公公擔憂的眼神,“我惹的禍,我起碼該知道的。”

    總不能別人替他干了臟活,他還假裝自己的雙手干干凈凈。

    李公公看了看竇榮。

    竇榮微微一笑:“沒事。水靈想看就去看。”

    李公公的宅子很大,比侯府還要大不少,周圍一圈沒有人,應該是刻意空出來的。

    冬天經過這一片的時候,感覺隨時會蹦出個妖怪來。

    李家有個龐大的地牢,里面氣味倒是不算難聞,設置了許多通風口,這就造成里面很冷。

    李公公在前面帶路,把他們帶到了幾個牢房前:“喏,這些都是。”

    并沒有趙淩想象中的各種血腥殘忍的畫面,反倒像是普通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身上確實有些帶著青紫和血跡,但也沒到鼻青臉腫,瞧著除了冷了點,竟然狀態還算不錯。

    要不是被關押在牢房里,趙淩看著這些面容普通的男女老幼,還以為就是普通人。

    趙淩詫異:“這么多來刺殺我的?”

    李公公一笑:“怎么可能?刺殺你的三個人另外單獨關著,這些是順著找到的。”

    “都是殺手?”趙淩沒養過殺手,但養過吞金獸·豆豆,對于養一名士兵的開支非常清楚。

    殺手或許戰斗素養沒有精兵高,但對別的方面的培養要花費許多功夫。

    這一眼看過去,快二十名殺手,得花多少錢?什么人能養得起?

    看來一定貪墨了很多錢,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很多年吧?

    想抄家。

    這些殺手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看到他們全都面容平靜,也沒有什么過激的表現,安安靜靜靠坐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等死還是在干嘛。

    “殺人只是他們其中之一的任務,剩下的臟活可多了。”李公公指了指其中一個中年人,“喏,這個是人牙子。你猜他這些年往各個府里送了多少人?這些人又干了什么?”

    趙淩:不敢猜。

    李公公把他們帶到一間單獨的牢房門口:“喏。這個就是負責具體執行的人。”

    這個人趙淩見過,忘了是家里哪個生意的管事。

    年底過來匯報生意,動作比其他管事遲了一些,因為連日大雪,來福本來是打算直接把人安排在府里過完年再走,沒想到被竇榮察覺出了不對勁。

    其實也不是竇榮本人剛開始察覺出來的,而是家里的護院。

    竇榮這兩年比較清閑,就在家里訓練這些護院。

    趙淩都不知道這些護院究竟學會了什么,反正一個個好像什么都會。

    家里需要搬搬抬抬的,偶爾哪里東西壞了需要修一下,屋頂之類要更換,鎖頭銹住了要開鎖,貓躲起來了找貓這類的,不局限于看家護院。

    平時給趙淩的感覺更像是物業。

    趙淩有些好奇,在來之前想問他們打算對自己做什么,為什么他們會走上這條路之類的問題,但實際見過之后,發現自己并沒有想問的欲望。

    不管這些人有過多么悲慘的過往,那都不是自己造成的,他也沒必要替別人去背負什么。

    他問竇榮:“你打算怎么做?”

    竇榮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會讓這些人去種橡膠樹。”

    橡膠樹的原產地距離大虞特別遠,現在大虞的船隊已經跟隨外國海船去了,肯定會在當地發展種植橡膠園,但最方便的還是把橡膠樹直接帶回來種植。

    梁州、南龍州、文州和儋州都選擇了一些區域試種,具體適應那些地方的氣候還不好說,能夠自己種成功最好。

    進口也是需要的。

    畢竟按照現在的情況,橡膠這個東西實在是太用了,消耗量也大,需要很多很多人去種樹。

    “刀子都砍到我脖子上了,我怎么還會留下后患?”這不是對自己生命的不尊重嗎?

    他對敵人是下得去手的。

    竇榮一想也是:“你不問問打算怎么做?”

    趙淩還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怎么做?這種也沒什么證據。”

    憑借著口供蛛絲馬跡等等,可以查,但要說能夠辦成鐵案,證明這些人就是給哪幾家辦事的,并且奉命具體辦了什么事情,沒有證據,很多事情也沒辦法證明。

    李公公抬手示意他們出去,到了外面回到廳堂里,才說道:“竇侯爺有什么想法?”

    竇榮沒猶豫:“直接殺了,扔進那三家家里。”

    李公公看了看趙淩,見趙淩沒反對:“那就這么做。”

    商量完事情,李公公送兩人出去,到了大門口,趙淩突然說道:“還是別扔進人家家里去了,直接殺了就好。”

    兩人同時用一種“水靈還是心軟”的眼神看著趙淩。

    趙淩呲牙:“血刺呼啦的容易留下痕跡。大過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才可怕呢。”

    兩人的眼神又都轉為“還是你小子蔫壞”。

    李公公擺擺手:“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陛下那邊是知道的,你自己放手去做。”

    “好的。”趙淩笑得很是開心,搓了搓手。

    竇榮感覺他隨時會搓出什么壞主意來,把他的手拉住了跟李公公道別,兩人再慢吞吞往家里走:“想什么壞主意呢?”

    趙淩無辜臉:“什么叫壞主意?你知道我玩陰的不行。”

    他都是技術性碾壓。

    竇榮特別愛看他這幅壞壞的樣子,眼睛里都帶了笑:“那你準備正大光明干點什么呢?”

    “斷了他們的財路!”

    趙淩說這個話的時候,底氣可比說斷了他們的仕途更足。

    他摩拳擦掌,回去找娘。

    “娘——”

    趙王氏被他一嗓子仿佛叫回了二十年前,急匆匆就要往外面跑:“怎么了這是?”

    趙辰一把將自己母親拉住:“您坐著,淩兒都多大了,不用您再給寫考試復習資料。”隨即對走神的沈妝說道,“集中注意力!”

    沈妝罵罵咧咧繼續寫文章。

    大過年的,別人都在開開心心玩耍,就她要做題。

    趙淩一路叫進書房的時候,看到沈妝扎著兩個馬尾辮的樣子愣了一下:“壯壯這是怎么了?”

    沈妝想跟最疼愛自己的四舅舅告狀,見大舅舅掃過來的凌厲眼神,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抓緊時間做題,反正在家里,就不打扮了。”

    她這幾天早上一起床就只能刷牙洗臉扎個辮子,剩下的時間除了吃飯喝水上茅房,就全在書房里。

    讀書也太苦了。

    趙淩仿佛看到一個苦逼的高三學生,掏兜摸了一琉璃瓶五顏六色的水果糖給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趙王氏身邊,開始嘀嘀咕咕。

    趙辰沒忍住,抬腳踹過去。

    趙淩閃開,并且對他怒目而視:“干嘛?”

    “看到我都不叫一聲?”有沒有長幼?

    趙淩懶得搭理他。

    趙王氏正在聽趙淩說被刺殺的事情,眉頭緊皺,對最疼愛的大兒子也不關注了:“過來,我們去隔壁說。”又讓人去叫米氏過來。

    過了一會兒,家里處理庶務的幾個人就全都聚在書房隔壁的小廳里。

    趙淩也沒瞞著,簡單把事情說了:“對我動手的是中書令岑家、御使大夫許家和太仆寺邱家。”

    趙驊一聽就說道:“這么激進,肯定貪得不少。等過完年就把他們給查了,抄家。”

    平時朝上斗一斗也就算了,還真的派殺手上門。

    趙驊是真生氣了。

    別說趙淩提議的里辦都還沒通過,就算是通過了,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推行下去,等真的遍布全國,沒個十年八年的都辦不成。

    這么長時間,足夠他們做一些功夫了吧?

    他相信大部分的小官,都不會愿意正面杠上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強。

    哪怕里辦立馬就成立又怎么樣?

    自己做事情不要太出格,面子上過得去不就完了?

    現在這三家會對趙淩派殺手,只能說明他們在地方上的作為已經糟糕到了都沒法粉飾太平的程度。

    哪個好人家養殺手?

    趙淩捋了捋袖子:“這三家除了在朝中的官員之外,還有很多生意。我們先把他們的生意搶過來。”

    趙王氏說道:“岑家做的主要是客棧和書肆生意,許家做的酒樓生意,邱家做的是車馬行。”

    竇榮補充了一句:“岑家還做賭場和花樓生意。”

    好家伙。

    全家都明顯愣了一下。

    米氏從剛才起一直在寫:“這些是我能記起來的這三家在神都和京畿的田莊,另外他們各自老家的田莊也有一些,只不過不一定準確。”

    趙家這些年放出去的姨娘和得用的仆役,很多都成為了替趙家經營各地產業的管事。

    米氏作為趙家如今的當家主母,也著重搜集了一些地方勢力,有一些了解。

    趙淩接過米氏遞過來的紙,放在桌上點了點:“搞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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