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應該不假?”周稟被青年這么一反問,自己也不知怎么回到,“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謝少淮:“……”
謝少淮緊繃的多日的神經,此刻猶如斷了的琴弦,但這件事周稟也道聽途說,真相還有待查證。
思及此,謝少淮放松了些,淡淡道:“無事。”
晚上,謝少淮從寧縣回到惠陽郡府。彼時已去長安的蕭承野早在惠陽郡府等待多時。這幾日謝少淮忙的像個不停轉的小陀螺,蕭承野實在心疼,青年的飯食他幾乎一手操辦。
送走了周稟,蕭承野差衙役將熱乎的飯菜擺上,謝少淮簡單的洗漱完,兩人便一起用膳。
那時候他不過十七歲,他從未見過這么漂亮的男子,心跟被狐貍吃了似得。后來他與謝少淮日漸熟稔被他的性格吸引,竟漸漸失了自我。
謝少淮從未真正了解過他。翌日,謝府前院。
昨日后院的門鎖了一夜,一早青松就來了后院,發現門還是鎖著,便不由有些擔心,一直在前院的門前候著,直到了午時左右,后院的門才被打開,但是開門的人卻不是他家公子,而是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梁王!
青松下了一跳,看著大變活人的少年,一時竟忘了行禮:“殿殿殿下您怎么在這兒?”
蕭承野瞇了一個時辰便起來了,此刻謝少淮還在睡著,昨日冠英侯府出了那么大的岔子,想來青年也沒吃什么東西,他過來吩咐人做一些米粥。
蕭承野淡淡道:“小王從后門過來的,師保身子不適,早飯……午飯準備一些米粥湯餅,做好了送過來,勿要打擾。”
青松忙不迭的點頭,絲毫沒懷疑,連忙去了小廚房準備飯菜。
等蕭承野端著飯菜回到房間的時候,還卷在被子里的謝少淮聽到門口的動靜才有了些反應。
謝少淮累極了,雙眸微微睜開,映入眼簾的便就是蕭承野,少年手里端著冒著熱氣兒的飯菜,雙眸亮晶晶的看著他,臉上不僅沒有疲憊,反而精神頭更好了。
“阿淮,你吃些粥吧,先墊墊肚子,晚點小王帶你回王府,請城里酒樓的廚子做你愛吃的,”蕭承野說著,將小幾拉到床邊,把飯菜放上去,隨后想要去扶謝少淮。
謝少淮也是男兒,雖然比蕭承野大了三歲,但畢竟也是身體最強壯的時候,可真等他想要扶著起身的時候,卻感覺自己的下半身好像沒了知覺,酸麻的厲害,緩了好久,才面前坐起來。
謝少淮常年出巡,翻山越嶺丈量過遼東三州大部分土地,卻沒有什么時候,讓他如現在一樣窘迫,他竟然因為行了房事,便累的有些起不來床了?
謝少淮不開心,蹙著眉心打開蕭承野的手,淡淡道:“無礙,下官能自己起來。”
蕭承野:“。”“大人要徙陵的名單,本王在琢州長大,什么人要挪走再清楚不過,”蕭承野說著,拿了謝少淮面前的紙,隨后向他伸手:“筆墨。”
謝少淮:“……”
謝少淮將筆拿給男人,隨后起身拂袖給他研磨:“打完這場仗,陛下想王爺和大將軍回長安小住。”
“嗯。”蕭承野贏了聲,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正好,本王也該回京向皇兄述職。”
謝少淮:“……”
衛嵐手里握著唯一一支可以向匈奴開戰的騎兵,這三年來,大小的戰役也打了不少,有贏有輸,但整體是好的,大好,若此戰順利,今后西北三州外百十里地的豐沃草原盡收麾下——
天子不會再允許衛家手握兵權。
人心隔著骨肉皮囊,當年建寧帝罷免他謝氏一族重用周氏,謝家如傾地獄,他更是不擇手段……不久之后這場戲又要在衛家上演,蕭承野竟然這么……平靜。
“好了,”蕭承野講琢州可徙陵的名單寫下,交給謝少淮:“這些人都可以,還有些人暫時留著,本王還有用處,等過段時間大人可再向皇兄呈上。”
謝少淮:“……”
蕭承野敏銳的察覺到謝少淮不開心了,不敢再動作,只好閉上嘴巴,把飯菜端了過來:“阿淮,吃些東西吧。”
吃完了一碗白粥,謝少淮的體力確實恢復了不少,只是回頭一看被弄得臟亂不堪的床褥,他又無法忍受了,起床穿好干凈的衣物,抓緊把床上的東西都換了一個遍。
蕭承野沉默不語,看青年看著哪里蹙眉了,就趕緊上前幫忙,等換了床上的東西,謝少淮又看著浴桶不爽,蕭承野又一桶一桶清理了,等忙活完,已經過了正午,蕭承野累的滿頭大汗,卻見謝少淮臉色好了很多,還給他泡了一壺茶:“殿下,辛苦。”
蕭承野抹了把汗,一口將茶水咽下,隨后走到青年腳下跪下,趴在青年膝蓋上,抬眸看著人笑:“阿淮,不氣了吧?”
謝少淮:“……”
謝少淮其實也不知自己生什么氣,該做的都做了,他的計劃很順利,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情要他去做,但是看著蕭承野,他就本能地想起自己昨夜在他胯下承歡的模樣浪蕩的、不看入目的、讓人覺得丟人的樣子都被蕭承野看完了。
少年誠懇地跪著,是心甘情愿伏低做小,真摯的感情不假,謝少淮自然看的出來,他垂眸,目光落在蕭承野的臉上,心情這才好了不少,“下官沒有生氣。”
謝少淮:“時間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吧。”
蕭承野:“。”
“阿淮,”蕭承野輕輕扣住青年的手,一遍一遍喚他的名字:“阿淮,昨日我們已經做了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我們……我們如今是不是也似坊間的百姓家,今后可以像夫妻一樣愛護信任彼此?”
蕭承野的心在跳。
他知道面前的青年將是他此生最愛,他也知道那些表達愛意的酸話酸耳根,但是他就是想說,“阿淮,我喜歡你、愛你。”
蕭承野說完又期待地看著謝少淮問:“阿淮呢,阿淮喜歡小王嗎?”
“喜歡阿野嗎?”
謝少淮:“……”
謝少淮心緒很亂,琉璃色的眸子蕩著一抹除他之外無人能察覺的異色,他靜靜看著身下單膝跪著的少年,最終違心點了點頭:“喜歡。”
說罷,謝少淮便找了個理由送神:“昨日的事情殿下也看到了,朝政局勢陡然之變,少淮此時心都在家里,殿下若沒其他的事情,還是早些回去,若我們之間的事情被發現對殿下,對謝家都不好。”
聞言,蕭承野羞愧地垂了垂眸:“嗯。”
蕭承野的心思很敏銳,只是在和謝少淮相處的時候,腦子時常不夠用,他總是想著阿淮會不會覺得他幼稚,會不會局覺得他生的太強壯,林林總總大多就是怕謝少淮嫌棄自己。
離開謝府后,蕭承野的心靜下來不少,便又認真琢磨起昨日在冠英侯府發生的事情——少年深邃的眸子漸漸沉下,理智最終被感情填滿。
蕭承野走后,謝少淮在房間又睡了一小會兒,到了暮色漸漸沉下,他才從榻上再次下來,這次的睡眠給他緩解了不少疲憊,隨后青松送過來了晚膳,謝少淮難得多吃了一份飯。
侯在青年身邊的青松見他家公子這么餓,嚇壞了要,一邊收拾公子的碗筷,一邊疑問:“公子您這是生了什么病呀,都睡了一整日了,平日也就是半碗飯,今日吃了四倍呢!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看看呀?”
謝少淮:“……”
謝父身居太尉,丞相是他的親舅舅,之前身子甫一出現問題的時候,家里差不多要把整個太醫院都請過來,如今二哥被調去打仗五哥被卸職,他的實權也不在僅空有一個梁王師保的名號,琢州大大小小的事情天子交給了周家人,就連舅舅想進長樂宮都不容易。
謝少淮捏了捏眉心,“不必了。”
謝少淮準備再休息一下,順便好好想想該怎么不經察覺從蕭承野哪里找到他私通起義軍的實證,豈料他話音剛落,外頭門房的聲音響起來了:“公子,梁王殿下來了。”
而此刻,距離蕭承野離開不過剛過兩個時辰不到。
謝少淮:“……”
蕭承野也忒粘人了點。
謝少淮打發了青松,出門迎接蕭承野,甫一走到后門處,便見少年僅牽著一匹馬兒,換了身親王的常服,戴上了冠,像是要去拜見天子的打扮,謝少淮站在門前,不邀少年進門,只眉心淺蹙,問道:“殿下。”
“阿淮,”蕭承野先發制人,喊了聲謝少淮,隨后少年環顧四周,見無人便上前一步,俯身靠著謝少淮的耳側說了一句:“那日阿淮問小王,可保謝家安虞否,小王口上答應,又如何能消阿淮憂心……小王回去想了很久,不愿事事都瞞著阿淮,便過來和阿淮說清楚。”
謝少淮掀了掀眼皮,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唇,小聲對他道:“殿下,有話房間里說。”
寧縣是土地改革推行的第一步棋,若是計劃順利,不過半月時間便能抽出來時間,若到時候他想好了,再回長安做決斷。
青松一聽,眼眶瞬間紅了:“青松知道了,公子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嗯,”謝少淮應下,拍了拍青松的肩:“好了,出去吧,準備些吃食。”
謝少淮晚上沒怎么吃東西,雖有些反胃,但現在身子還是需要營養。
“好。”青松說罷便出了門。
謝少淮返回內殿,有些無力地坐下,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小腹……難以置信。
他竟然這么快就有孩子了。
還是……竟還是蕭承野的。
第 32 章 第 32 章
謝少淮出了門,房間外頭候著的謝五郎便匆忙上前,圍著謝少淮看了一圈兒:“到底是怎么了?許太醫不說,青松也不說,你要急死五哥不成?”
謝少淮:“勞五哥擔心,沒什么事。”
謝少淮說著,又問:“寧縣還要忙一段時間,我向母親問安后便要回去,五哥不必相送。”
謝少淮心情不佳,說罷便朝著謝母的房間去,謝五郎不得其解,跟在謝少淮身后問個不停。拜別謝母,謝少淮直接連夜趕回惠陽。
徙陵是前幾日朝中老臣提出的,是為了削弱地方游俠、豪強的政策,要將地方年收入達一定數額的人遷移到長安來,以此削弱他們在地方對中央的不利因素。
但是建寧帝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建寧帝說罷,覺得自己的目的性太強,還有點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聲,“謝卿這幾年為朕跑遍了大周遍地,本該讓你休息休息的,只不過梁王那個性子,一般人降不住……”
謝少淮:“……”謝少淮:“因為魏清的小女兒嫁給了許賈的獨子。”
“阿淮的意思是,許家和縣令有姻親關系?”蕭承野:“所以……那今日來鬧事的百姓,很有可能是許賈搞的鬼?”
謝少淮點了點頭:“嗯,為夫猜想,這個魏清大概是不會為難朝廷的人,但是他又愛給許家擦屁股,這件事很有可能是許……”
謝少淮話說了一半,只見放在還睜著眼的少年,頭輕輕靠在了自己肩上,雙眸一張一合,謝少淮道:“那今晚先說到這里吧。”
謝少淮推了推蕭承野,想讓人躺下去睡覺,結果他剛一動,蕭承野就翻過身來,攬著他的藥將他放在床上,緊接著濕濡的舌撬開謝少淮的唇瓣,快速在他口腔里掃蕩一圈,然后又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好阿淮,親一個就不困了。”
謝少淮:“……”謝少淮沒搭理少年,繼續和許太醫說話,少頃下了馬兒的蕭承野上了馬車,和馬夫一起坐在前頭趕車:“阿淮。”
他滾了滾喉,認真道:“阿淮,你真美。”
蕭承野見勢不對,急忙調轉馬兒,“回去保護謝大人——”
守衛軍隨后停留回去,蕭承野下了馬兒,從背后取下“破風”守在謝少淮等一眾人前,舉起符節道:“前面的人聽令,你們面前的人是長安來的欽差大人,大人此來是為了推行新政,利于民而功在國……”
“別聽他瞎說,這群人就是過來量地收我們的稅的!”
“狗官,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們,你殺了我們,還有無數個老百姓揭竿而起!”
蕭承野手里緊緊握著劍,眼看著這群人拿著鋤頭和鐵秋沖了過來,他一遍用劍擋著,一邊撤退,“往后退,不可殺人——”
來之前謝少淮已經將能遇到了種種情況一一列舉了出來。這里的刁民只是三霞縣極少的一部分,但是若今日殺了人,他日他們在去下面推行游說的時候,更多的百姓便會對他們產生隔閡,從而抵觸。
蕭承野命令守衛軍只能防衛,隨后幾人撤退到了謝少淮的馬車前,慌亂之時,不知是誰用鋤頭狠狠敲在了蕭承野的肩膀上,緊接著噗呲一聲,蕭承野的左側肩膀被劃出一道口子:“找死。”
曾經在西北赫赫威名的琢州小霸王,幾時受過這樣的氣?
少年一腳將面前的人踹開,隨后將破風從劍鞘里拔了出來,就在這時候謝少淮從馬車上下來,一把抓住了蕭承野的胳膊:“不可——”
二十個守衛軍雖然只能防備,但畢竟都是頂尖的高手,很快前面的一批人都被打退,數人圍成一個圈,將謝少淮等人都圍了起來。
蕭承野被弄傷的左臂,衣服已經破了,巴掌大小的整齊傷口還沾著一些泥土,許太醫嚇得哆嗦,但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連從藥箱里取出來干凈的紗布,上前將男人的左臂簡單包扎止血。
謝少淮抿唇,目光從蕭承野傷口上移開,隨后小聲對少年道:“阿野,不能傷人。”
周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蕭承野突然喊了他一聲。
“嗯……”謝少淮蹙眉,推了推男人的額頭,小聲道:“別咬。”
“這樣很舒服吧?”蕭承野親昵地蹭了蹭青年的胸脯,“沒阿澶之前也是,你喜歡本王舔你不是嗎——你現在想和本王同房嗎?本王想上你。”
謝少淮揪著男人的衣襟,咬著唇道:“你瘋了……這里怎么能做這種事……荒唐。”
“不荒唐。”謝少淮還沒說些什么,蕭承野就像是被碰了什么逆鱗,在謝少淮肩頭狠狠咬了一口,“是你說方才答應的。”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謝少淮垂眸捧著蕭承野的臉頰,警告他:“這里不行。”
此地已經三霞縣,他們不過今日才過來,三霞縣的縣令不會允許當地的百姓這個時候過來鬧事的。
謝少淮將符節交給蕭承野,道:“殿下先帶著守衛軍過去問問情況,切不可傷人。”
蕭承野點了點頭,隨后拿著象征欽差身份的符節下了馬車。周崇正準備勒緊韁繩隨少年一起過去,只是垂眸看了蕭承野一眼,就乖乖下了馬兒:“殿下,你騎,你騎。”
蕭承野策馬,隨著同行的守衛軍一起過去,前面那群人離他們足有十幾仗的距離,還未看清對方的全貌,只見那勸人持著農具就沖了過來:“大伙們上啊,他們是朝廷派來的人,不敢傷我們!”
“狗官滾回長安!”蕭承野硬邦邦的胸膛在壓在身前,讓人快要喘不上氣了。
謝少淮推了推男人,卻被他捧住了臉頰,深吻下來。濕濡的舌尖在他口腔慢慢掃過,又一下一下勾著他的舌根。
“唔……”謝少淮身子上汗津津的,跟個玩偶似得被蕭承野圈在懷里,不過他并未有再做出什么拒絕的動作,而是盡可能的去配合……他伸出舌頭回應蕭承野,又含著他微涼的唇瓣,“……我累了。”
謝少淮是真累了,蕭承野常年行軍,體力非他一介文臣能及的。腿有些合不上,腰酸的像是被馬車碾過,某處還脹脹的。
“嗯。”蕭承野貼著謝少淮的臉頰,“阿淮睡,本王就抱著你,什么都不做。”
謝少淮闔了闔眸,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謝少淮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沉下,他好像挪了地方,能感覺自己好像是在馬車上。結果他甫一動了身子,視野都沒聚焦,蕭承野就掀開了簾子,看了他一眼后又有些害羞地垂了垂眸子:“阿淮,你醒了?”
男人似乎是短短一天之內換了一個人似得,他這樣溫和的語氣倒是讓謝少淮有些不適應。
謝少淮點了點頭,掀開了蕭承野放在自己身上的大氅,看了眼車窗外:“這是回大營的路?”
“嗯,”蕭承野:“軍中事物繁瑣,我不能在宴州逗留太久便退房了,一會兒到了大營阿淮再睡吧。”
“好,”謝少淮應了蕭承野一聲,隨后起身走到了馬車外,“看著還有一段路程,閑來無事,下官想問王爺一些事情,可以嗎?”
蕭承野將大氅披在謝少淮身上,隨后微微放緩了速度,“阿淮想問什么?”
其實蕭承野隱約能猜出來謝少淮大概是想問他母妃的事情,但是他又不太確定,便問了一嘴:“是……本王母妃的事情嗎?”
謝少淮點了點頭:“嗯,殿下準備怎么辦?”
“先君臣,后父子。”蕭承野蹙了蹙眉心,思忖了少頃,淡淡道:“匈奴人侵擾我大周邊境幾十年,皇祖父在世的時候更是每年都要嫁公主和親才能換來邊境短暫的和平,本王自小聽舅舅說這些事情長大——”
不管是誰,都不能改變他驅逐匈奴人的決心。
荒涼的西北大漠里,一輪望舒高懸,稀薄的月色像是薄霧一樣散落下來,輕輕落在緊緊相依的兩個青年身上。
謝少淮將身子往蕭承野身邊靠了靠,小聲咕噥了一句:“對不起。”
“下官知道將軍的決定了。”謝少淮不知該如何表達此時的心情,自他知道蕭承野的娘親沒有死還給匈奴人生了兩個單于之后,他也有過……擔憂。畢竟蕭承野是個重感情的人。
但是蕭承野的答案卻在他的意料之內。一邊是骨肉親情,一邊是家國百姓。他知道蕭承野很難做選擇。
蕭承野自己沒想過那么多,他是大周朝的王爺,受大周的百姓供養,即便漠北之外是他思念了多年的母親……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初心。
謝少淮:“本官知道了,備馬,我速速過去。”
寧縣縣衙的事情謝少淮簡單和周稟交代了一下,讓他將蕭中和和賄賂他的金條送去長安,隨后謝少淮便騎著馬兒跟著守衛軍往蕭家的田里去。
田里的路不好走,約莫半個時辰,謝少淮才走到地方。
許是路上顛簸的厲害,謝少淮甫一下了馬兒,下腹一陣痙攣,疼的他險些沒有摔倒,緩了好久,謝少淮這才步行朝著佃農鬧事的地方趕去。
第 33 章 第 33 章
謝少淮趕到之時,果不其然,田間有幾十上百的男女老少扛著農具與拿著長槍的官兵對峙。蕭承野則抱臂站在官兵前面,與佃戶中帶頭之人唇槍舌戰。
這時候官兵中有人看到謝少淮,便如獲大釋,喊了一聲:“都別吵了,謝大人來了!”
謝少淮前幾日和周稟、京兆府尹來過一次,了解過當地的民風,也同當地的佃戶農民打聽過寧縣地方田產的情況,與今日大不同,前幾日謝少淮細細道來過新政的諸多益處,大家也對朝廷的政令很滿意。
帶頭的佃戶一聽是謝少淮來了,像是有了主心骨,一個個都放下了手里的農具,朝著謝少淮跑了過去:“大人,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群官老爺來了之后,一句話也沒事說就要量我們的地,這里很多都是不能種田的荒地,若是這些也要算上來征稅,那明年我們怎么過活!”
“是啊大人,前些日子您還說陛下要分田給我們,怎么今日就變了!”
“嗯。”蕭承野道:“有勞許太醫了,王妃在內宅,還請太醫隨小王過來。”
許太醫嚇得冷汗涔涔,心道難道是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
許太醫戰戰兢兢地跟著少年進了內宅,到了寢殿,許太醫見男人也準備進門,便上前喊了一聲:“王爺,這……這看診的時候人不宜太多。”
蕭承野自然聽懂許太醫的意思,便將買進去的一只腳收了回來,雖然疑惑但并未多問,之道:“勞煩許太醫了。”
許太醫擦了擦汗:“都是分內之事。”做虧心事真是不容易。
許太醫如愿進了門,殿內,謝少淮還在翻開惠陽郡下的地方縣志,見許太醫過來,謝少淮這才回過神來:“許太醫來了,請坐。”
許太醫擺擺手,小聲道:“王妃,老朽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更是受不了太大的壓力。”
許太醫:“您有身子的事情還是早些告訴梁王殿下的好,萬一日后東窗事發,您是王妃不會被牽連,老朽一把老骨頭,殿下一槍就把老朽打散架了。”
謝少淮:“……”
謝少淮將手里的書合上,連向許太醫表示歉意:“是在下思慮不周。”
許太醫擺擺手:“王妃說哪里話,只是墮胎這件事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王妃的家事老朽也不該多嘴,王妃召老朽過來,可是見紅了?”
謝少淮忘記讓青松交代自己準備留下孩子的事情了,謝少淮道:“這倒不是,是……”
謝少淮認真道:“我和王爺商量過了,準備留下這個孩子,之前在寧縣的時候,下腹絞痛的問題,彼時許太醫說是有些滑胎的跡象,想著今日讓太醫過來,是開些保胎藥。”
許太醫以為自己聽錯了。“是這里不行還是你不愿意?”蕭承野倏地松開了謝少淮,他已經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你方才就一直在抵抗,這種事不舒服嗎?為什么不想做?還是說你是不想和本王做?”
蕭承野就知道謝少淮看不上他,三年前這個男人就看不上他。
謝少淮:“這有什么區別?”他確實不像和蕭承野做這種事,被侵占進攻的滋味確實不好受,他更愿意……接吻。
“本王也不愿強求你,”蕭承野說罷,將謝少淮從自己腿上抱下來,隨手拉了毯子便躺下了:“你自便就是。”
謝少淮看著突然偃旗息鼓的蕭承野:“……”
“沒有。”謝少淮說了一句,蕭承野沒回應。
謝少淮也懶得和他解釋那么多,他扯了扯男人身上的毯子:“下官也要睡。”
蕭承野聞言倏地又坐了起來,看了謝少淮一眼,隨后把毯子給他,自己拉衣物蓋在身上便躺下了。
謝少淮將自己的衣服穿好,隨后也躺了下來,怕蕭承野受涼,等男人沒動靜后謝少淮又將毯子給他也蓋上了:“早些休息也好。”
兩人背對著背,卻都難以入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承野睜開了眼,身側的謝少淮已經沉睡,他翻過身將手臂撐在謝少淮耳側,垂眸看著他的睡顏。
蕭承野很久沒認真看謝少淮了。
“薄情郎。”他說罷,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輕輕在青年唇瓣落下一吻,淺嘗輒止又覺得不過癮。
就在這時候營帳外突然出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蕭承野有多年在大漠作戰的經驗,聞言便驀地起身,掀開簾子之間不遠處燃起了星星火把。
隨后營中便有巡邏的騎兵發現敵情:“將軍前方十余里地有匈奴人!”
蕭承野穿好衣物,火速拍了拍還在睡覺的謝少淮:“醒醒。”
謝少淮在睡夢中被咬了,甫一睜開眼睛就是蕭承野錦簇著眉心的臉。
蕭承野的話都沒說完,方才騎上馬的周崇便開始嚷嚷,蕭承野以為他驚了馬兒,便起身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只見前方的小道上出現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的人,少說也有幾百號人。
蕭承野沒說話,謝少淮就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便出了馬車,“怎么回事?”
少頃,方才還說要騎馬的周崇牽著馬兒便回來了,“少淮兄、殿下,前面有刁民堵路!依小侯我看,他們來者不善,咱們現在就沖過去和他們一決高下!”
反應了好一會兒,許太醫又向青年確認了一下:“王妃的意思是?準備生下來?”
謝少淮點了點頭:“是。”
許太醫:“好好好,這是好事。”
做大夫的,自然希望青年能將腹中的胎兒生下來。只不過今日他先入為主,以為青年是要墮胎,便只帶了麝香膏和紅花來。
“老朽方才以為……”許太醫:“沒帶安胎藥過來,這樣吧,我先給王妃把把脈,再開個藥方,王妃拿著藥方去抓藥就是。”
謝少淮應下:“那就勞煩太醫了。”
許太醫給謝少淮把了脈,開了藥,弄好之后,才問了青年一句:“王妃的事情,殿下他是不是知道了。”
梁王西北小霸王的稱號長安城內可算是無人不知了。許太醫常年在宮里待著,雖然和這個小王爺沒怎么接觸過,但光是聽對方的頑劣事跡,都可想對方是個惹不起的主。
謝少淮點了點頭:“是。”
“好。”許太醫:“既然如此,那便都好辦了。”
許太醫長吁了口氣:“那老朽就先發告退,改日再過來為王妃請脈。”
離開長樂宮前,謝少淮還沒出門,又殺了個回馬槍,只見方才還危襟正坐的青年天子此刻正斜靠在龍椅上,抬著腿,劉卿正在給男人脫鞋子,一邊脫一邊勸阻:“陛下啊,這不成規矩啊,謝大人還沒走快遠呢。”
蕭明棠都快憋死的,“規矩不都是人定的,誰每天工作還穿的板板正正,且不是要累死?朕要改規矩,以后匯報工作洗干凈就行,愛穿什么來就穿什么來,快脫了,這鞋子穿著真難受!”
蕭明棠正放松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折回的謝少淮,他哪里意料到高冷美人還會殺回來,嚇得他一腳把劉卿踢出去老遠:“啊,謝卿,你怎么又回來了……那個朕……”
謝少淮拱手,垂眸沒再看衣著不整的男人:“陛下,臣有一事不明,特來想陛下請教。”
“謝卿但說無妨。”
“臣聽聞,太史令中有一人可解夢,”謝少淮微微掀了掀眼皮,余光看著上座的天子:“臣近日偶做一夢,夢中所言,提及一冊話本,話本之言與臣現實所相呼應,臣未曾有過此等離奇之夢,故有不解。”
蕭明棠:“。”
蕭明棠:“!”
謝少淮說罷,上座的天子臉色呆滯,似乎是對他所說直言十分驚奇,但天子很快又反應過來,“哦,那等謝卿忙完手頭的事,朕把那人送你府上,讓他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謝少淮點了點頭:“多謝陛下。”
從長樂宮會梁王府的路上,謝少淮思忖了方才建寧帝的反應,覺得有趣,便問了青松一句,可有這種經歷。
青松搖了搖頭:“公子之前問過青松一次……青松沒有過。”
青松說罷,突然意識到,“但是有時候青松正在干某件事的時候,好像在夢里經歷過一樣,難道公子的經歷也是這樣的?”
謝少淮:“那倒不是。”
謝少淮心里對建寧帝種種怪異情況有了定數,但是也僅此而已,天子如今的態度不難看出對謝家的看重,今日他坦誠此事,或許對方亦知他的忠心。
馬車的簾子沒拉上,青松回眸看了一眼臉上帶著笑意的公子,問:“公子,您今日怎么這么開心啊?”
謝少淮被蕭承野強行帶回了房間,洗漱完謝少淮上了床,少年濕漉漉地就擠了上來,抱著他的腰亂蹭:“好阿淮,時間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謝少淮心里記得方才破玄說的事情。琢州的戰事有了好轉,那是不是再拖蕭承野一些日子,待西北的戰事全部平定,蕭承野反賊的命運就能改寫了?
“阿淮?”少年得不到謝少淮的回應,便撒潑耍賴,將謝少淮的褻褲脫下一半:“阿淮再不說話小王要……”
“啪”地一聲,青年一巴掌不輕不重打在蕭承野肩頭,“亂摸什么?睡覺。”
蕭承野看著自己微紅的肩膀,薄唇輕輕抿著,感受著微微刺疼。他垂眸看著已經躺下的青年,恬不知恥地上前:“阿淮,再打一巴掌。”
謝少淮:“……”
第 34 章 第 34 章
多日后寧縣丈量土地的工作完成了大半,謝少淮從許太醫哪里拿的安胎藥也吃的差不多了。晌午,謝少淮從寧縣縣衙回惠陽,蕭承野架著馬車,破玄騎著馬兒跟在后面。
“殿下,王妃這寧縣要啥啥沒有,既然事兒辦的差不多了,那咱們今晚就回長安吧?”
破玄在寧縣待著,每天就只能去田里幫著干些活,他這一身本領實在浪費,陛下已經允了他,說回長安就在宮里給他謀個校尉的差事,破玄已經迫不及待了。
轎攆里,謝少淮掀開簾子,“這幾日勞煩破玄護衛了。”
寧縣的事情確實忙的差不多了,土地和當地人口數據都謄錄好了,有周稟和京兆府尹在,他確實可以先行回去。
“這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蕭承野:“不比長安好?阿淮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為夫陪你。”
“怎么了?”謝少淮撐著身子起來,看蕭承野:“發生什么事情了?”
蕭承野音色沉沉:“有匈奴人突襲,穿好輕甲。”
“這里為什么會出現匈奴人?”謝少淮快速將輕甲穿好,隨蕭承野一起出了營帳。
方才還一片寧靜的營地此刻已經喧鬧起來,將士們常年跟匈奴人作戰,養成了良好的反應速度,不等蕭承野命令他們集合,上百人已經分好隊列將營地團團圍住。
“你在這里等著,本將要去看看對方人馬。”蕭承野穿戴好甲胄,副將已經攜帶一支先鋒軍牽著馬兒過來,謝少淮應了男人一聲:“注意安全。”
“留下指揮。”蕭承野收了放在謝少淮身上的目光,翻身上馬帶著不足二十人朝著不遠處的火光奔馳。
謝少淮站在人群中央,看著月下那隊身影愈走愈遠。方才掌中氤氳霏靡被此刻獵獵夜風吹散。謝少淮想起來前幾日舅舅告訴過他,不久之后的漠北之征敵眾我寡,勝算唯有六成。
“大人不必擔心,”蕭承野的副將留在大營,等前方的先鋒隊傳來信號好做決斷……自然副將知道他家殿下是想讓他留在大人身邊:“我們出巡經常遇到匈奴人突襲,他們大多就幾百人過來搶糧食,難成氣候。”
“嗯,”謝少淮點了點頭,隨后他轉身看,身后的將士們已經開始拆營帳。謝少淮雖然沒有和匈奴人對上過,但他是讀過兵書的,簡易的帳篷也是資源,若是一會兒無法帶走就只能一把火燒了,省的將資源白讓對手拿走。
“我隨諸位兄臺一起,”他勉強止住咳意,探過身去,就著那人的手抿了幾口,又咳了兩聲,微微搖頭示意不要了。
那黑衣人迅速應了一聲,將茶盞收了起來,又從兜里掏出一件白色帕子,將蕭少淮方才背在身后的手輕輕展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掌心間的血跡。
蕭少淮垂著眼任他動作,神情疲倦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在他再次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時微微搖了搖頭。
“今天先不吃了,藥瓶也不能留在這里,蕭承野不能知道我真實的身體狀況。”蕭少淮按了按眉心,徑直轉移了話題,“之前讓你們查的東西有結果了嗎?”
那人應了一聲,將小藥瓶攥在手里,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立刻收起:“門主,樾公子叮囑”
蕭少淮轉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怎么,我現在已經管不動你們了?”
“屬下不敢。”
那人有些慌張地抬起頭,迅速將小藥瓶收起,從懷里恭敬地遞過來一個竹簡。
“兩年前大戰后,銷春盡所有的相關資料都在這里,蕭承野我們能收集到的也盡數寫入。”
蕭少淮隨口應了一聲,接過竹簡剛準備細瞧,忽然皺了皺眉,猝然偏過頭捂住胸口再次吐出一口血來。
“門主!”
那個黑衣人吃了一驚,膝行著想要上前來扶,卻被蕭少淮抬手制止。
“沒事,昨晚有些受寒了,淤血吐出來就好。”
房間的窗戶被風吹的一下下撞在窗沿上,黑衣人也不敢造次,收回手,聲音有些憤懣。
“門主,您為何一定要待在這里?那味藥屬下可以加大人手搜尋六界,不一定只他們銷春盡有,再不濟我們攻上終靈山,他們如此對您,您何必委屈自己”
他的聲音在蕭少淮微冷的目光中逐漸低了下去,沉默地跪回了原地。
“退下,轉告樾為之少打歪主意,也少往銷春盡里插眼線。”
蕭少淮按住胸口,有些淡漠地勾了勾唇:“蕭承野敏銳的很,你們要是被他發現,我也救不了你們。”
他話音剛落,便見那個黑衣人猛然俯下身,大聲開口:“門主放心,屬下若被發現,一定以死蕭罪。”
蕭少淮:“先下去吧。”
那個黑衣人應了一聲,面對著蕭少淮退了兩步,剛轉過身,忽然聽到身后蕭少淮的聲音再次傳來。
“哦對,還有一件事。”
他話音剛落,便看那人迅速折返回來,單膝落地重新跪在床頭:“門主您吩咐,赴湯蹈火,下屬亦在所不辭”
“樾為之一天天都操練了你們什么?”
蕭少淮嘴角抽了抽,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也不是什么大事。”
“幫我查一下,從這里到規訓堂的路。”
黑衣人:?
不過一刻鐘多的時間,方才還整齊劃一的營帳群已然消失,荒涼的大漠上只剩下許多深淺不一的痕跡。
弄完沒多久,放在還不算著急的副將在人群里找到謝少淮,“大人,大人你先別忙這些了,將軍已經去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未有情況稟告,對方的人馬一定不少,我們需要快速撤離了。”
“什么?”謝少淮朝著方才還亮著火把一片的方向看去,只見火光已經熄了一半,他們腳下只有沙子,火把若是掉下地上就會熄滅,想來不遠處蕭承野已經和對方交手了:“那將軍怎么辦?”
副將并未直面回答謝少淮,只解釋了一下:“將軍手里有放信號的煙火,不放信號就說明情況有異常,一炷香內我們必須撤離,回大營喊援軍,大人這是軍令。”
謝少淮衣袖下的五指倏然絞緊:“好……”
謝少淮話音剛落,抬眸朝著遠處又看了一眼,結果看到了高聳的沙丘上隱約又幾個黑點朝著他們這邊快速馳來,定睛一看不是方才離開的蕭承野又是誰?
“等等,”謝少淮上前指著:“將軍回來了。”
“真的,”副將朝著謝少淮指著的方向看去,“將軍回來……太好了。”
謝少淮看著人影,不知為何短短霎那間,他的后背卻出了一層細汗。不多時遠處的人馬回到了答應。
謝少淮矗立在綿軟的沙地上,看著騎著馬兒滿身血腥味的蕭承野從自己身邊略過。
“聽令。”蕭承野確實和匈奴人交手了,不過甫一過去他就發現不太對勁,那些人打完他們之后就朝著大漠深處跑,顯然是……誘餌或者是在演空城計。
此處離宴州很近,常有不成系統的匈奴人來搶劫,這群人狡猾的厲害,一旦遇上他們的軍隊就學著釣誘餌的法子跑路,若是沒什么經驗的人和他們對上,一般不敢輕易追擊。
屢試不爽。
“吁——”蕭承野將馬兒騎會營地,看了一眼已經收拾利索的軍隊十分欣慰:“今夜不睡了了,滅火,分十隊埋伏起來。”
“是!”副將領命之后迅速將身后的帳篷用沙子埋了起來,隨后十人一隊四散開來。
那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還奇丑無比的男人,一看就是他夢中的反賊!
西北起義軍頭目,沒錯了。
建寧帝在前面講完話,文武百官都重新坐下,唯有謝少淮木訥地站在原地,直到李云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反應過來坐了下去。
“少淮兄,你怎么了?”
謝少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不自覺地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盡管他不想承認,但面前的一切沒有作假。
怪不得他找不到蕭承野謀反的證據。原來是他一直錯怪了蕭承野,是他先入為主認錯了人,還……
已經孕約四月,小腹微微凸起一個拳頭大小。
謝少淮垂眸,摸著自己被弄大的肚子陷入沉思……
第 35 章 第 35 章
午時后,宮宴散去,謝少淮隨謝母離席之時,長樂宮的大太監劉卿趕了過來,見謝少淮要走,連連喊住男人:“王妃。”
劉卿遠遠瞧著,并未看青年有什么異樣,走近了卻發現,男人的臉色煞白,平日里那張紅潤白凈的臉上,此刻卻似剛經歷了什么大事受了過度驚嚇般:“王妃,您這是怎么了?”
不僅是劉卿,就連謝母和謝五郎也不知謝少淮是怎么了,方才入席的時候分明還好好的。
謝少淮此刻說不崩潰是假的,近些日子他經歷了太多事情,現實懷孕今天又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他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謝少淮拱手像劉卿道:“劉公公,今日少淮身體不適,恐要回去先休息一下。”
劉卿是建寧帝身邊的人,宴席散去他便來了,想來是天子找他有事。而李云剛剛將天子招安琢州黃眉軍的經過都一一向他解釋,想來建寧帝應當是和自己說這件事。
但謝少淮不想聽。
謝少淮和衛嵐聞言朝著后院的拱門看去,只見一身便服的建寧帝鬼鬼祟祟從拱門后出來,在他身邊陪同的正是過了而立之年一向穩重的傅相。
兩人臉色都有些尷尬。蕭承野最先回過神。
他倏然抬手,將一件外套披在房間內的人身上的同時,單手拉住旁邊的邊敘,足尖一點,毫無遲疑地疾步退出了房門。
“砰”的一聲悶響,面前的門應聲而關,邊敘身子一震,倏然回過神。
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師弟,你……”
“你今晚先回去……”蕭承野張了張口,松開拉著他的手,低聲開口。
邊敘似乎依舊處于震驚中,呆愣愣地繼續發問:“剛才那是什么——”
蕭承野揉了揉眉心:“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邊敘不依不饒:“剛才大師兄在和你說什么……”
蕭承野神情復雜:“那不是蕭宿泱,過兩天我再跟你解釋……”
邊敘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依舊望著緊閉的房門:“所以你們是不是已經在一起……”
蕭承野終于意識到兩人說的驢唇不對馬嘴,先一步止住了話語。
邊敘卻還沒有意識到異常,自顧自地說完了最后一句話:“所以你們今晚是……偷偷約好的嗎?”
蕭承野向來平靜的神情間終于出現了一道裂痕。
他不可置信地抬眼:“你說什么?”
邊敘望望緊閉的房門,又望望面前的人,整個人欲言又止。
蕭承野閉了閉眼,終于咬牙擠出一句話:“不是。他不是蕭宿泱,我們也沒有約好。”
他等了幾秒,見面前的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四師兄還想要問什么?”
“那真的不是大師兄?”他話音剛落,便聽邊敘執拗開口。
邊敘今晚本就是來找蕭承野詢問這件事,沒想到正趕上蕭承野急急忙忙出門尋人。
邊敘不請自來地也跟了過來,沒承想便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
他看著蕭承野想要再次否認,蹙眉先一步開口:“剛才那明明就是大師兄,為何你和大師兄都一概否認?雖然我不知為何樣貌我無法分辨,但那氣息間的熟悉感分明完全一致……”
蕭承野神情間沒有半分驚詫,邊敘細細望著對面人的神情,聲音倏忽間多了一份不可置信。
“大師兄樣貌的改變是你做的?”
他心念電轉,意識到了什么,語氣一點點沉了下來:“師弟,你在防著我?”
蕭承野默然望著他,不置可否,但也不發一言。
邊敘靜了幾秒,忽然咧了咧唇:“宗主,你這樣做,是為了宗門,為了大師兄,還是為了你自己?”
蕭承野沒想到他會這么問,眉頭微皺,“四師兄什么意思?”
“大師兄昨日說他心悅你,”邊敘盯著他,“松一說他回宗門也只為看你。”
蕭承野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攥緊。
他直接開口打斷邊敘的話:“不可能。”
蕭明棠輕咳了聲,邊走邊道:“真是巧了,朕正打算和丞相一起看世子,沒想到大將軍也來了。”
傅諫舟陪在青年天子身后,掀了掀眼皮看了眼謝少淮身邊的衛嵐,衛嵐立刻會意,作揖朝天子拜別:“陛下,軍中事物繁忙,臣先行回大營了。”
蕭明棠:“大將軍去吧。”
衛嵐走了之后,蕭明棠端著的架子才能松懈下來。他長吁了口氣,看著身后端著茶水過來的小廝,剛想說他兩句,但一抬頭看著他那個驚慌失措的模樣便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罷了罷了。”蕭明棠搖搖頭,隨后將目光放在謝少淮身上,方才衛嵐的話他都聽見了,這廝真不會辦事,這和棒打鴛鴦有什么區別。
但是蕭明棠也不知謝少淮的意思,或許他的秘密是應該讓青年知道了。
蕭明棠清了清嗓子,走到謝少淮身邊,將手穩穩放在青年肩膀上:“謝卿,朕其實有一件事想和你說很久了——”
傅諫舟聞言蹙了蹙眉心,喊住了青年天子:“陛下,時間不早了,你該午休了。”
謝少淮:“?”
建寧帝被傅諫舟打發走,后院就只剩下謝少淮和傅諫舟。涼亭下,謝少淮給男人倒了茶,有些不解地問:“舅舅,方才陛下想說什么?舅舅為何要打斷?”
傅諫舟滿臉無奈,淡淡道:“陛下最近睡不好,愛說胡話,嘴里說一些沒譜的東西,你聽多了無益。”
謝少淮垂眸,思緒有些亂,“原來如此。”
謝少淮記得三年前建寧帝病好的時候,那是他就感覺天子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或許天子真的和自己一樣,曾經做過一些能預知未來的夢。但是那些夢雖然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就是因為有了這種能力,改變了一些必然發展之事,反倒弄巧成拙。
“嗯,”傅諫舟也為此很是頭疼,幸好這幾天新政推行成功,為朝廷減少了最大的糧食、稅銀問題,“方才衛將軍的話舅舅也聽見了,那日我見你心有疑慮,是否是與梁王有關系?”
說罷,傅諫舟又加了一句:“你是舅舅看著長大的。”
“什么都瞞不住舅舅。”謝少淮絞緊了手,長吁了口濁氣:“梁王殿下畢竟是阿澶的親生父親,回長安的事情,六郎并未告知阿澶……我怕他舍不得走。”
“只是這樣嗎?”傅諫舟抿了口清茶,放下茶具,抬起眸子看著面前的青年:“阿淮,這次漠北之戰,你可知我大周十萬鐵騎要對戰匈奴騎兵多少人?”
“三十萬,”傅諫舟:“不過就算輸了,我大周依舊后繼續作戰的能力,只是不管輸贏都是要死很多人的。”
謝少淮眸子沉了沉:“舅舅這是什么意思?”
傅諫舟并未直面回答謝少淮:“陛下還有幾日才回長安,你慢慢考慮。”
謝少淮:“是。”
謝少淮自然聽懂了舅舅的言外之意,舅舅好像有些誤會他了。
他怎么可能放不下蕭承野。
“殿下說冊封異姓王的事情在我們去惠陽前就部署了?”謝少淮:“所以之前殿下說不能說的事情,就是這個?”
蕭承野點了點頭:“是。”
謝少淮:“……”
不得不承認,蕭承野雖然確實很喜歡他,但一些原則性上的東西他還是有分寸的。比如之前蕭承野在長安私下留有護衛一事。
“阿淮不會生氣吧?”蕭承野:“阿淮,這件事皇兄特意交代,事關大周的顏面,在事情不知能不能辦成前不宜讓太多人知道。”
謝少淮:“……”
謝少淮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殿下多心了,此乃要事,殿下若是告知了我,才會讓我不開心。”
蕭承野聞言笑了一聲,“懂為夫之人,唯有阿淮。”
蕭承野一邊說著,一邊感嘆了一句:“阿淮是不知道,為夫最早來長安的時候,處處小心破玄只能藏著,為夫也不敢與任何人結交,不過現在好了,阿淮有沒有發現,其實皇兄很好的。”
謝少淮也幽幽嘆口氣:“嗯。”
第 36 章 第 36 章
謝少淮回去好好睡了一覺,許是經歷了一件大事,他睡的有些不安生,連做了好幾個噩夢。第二日一早,吃完最后一副安胎藥,謝少淮讓青松去請許太醫。
許太醫過來的時候,蕭承野剛好洗了謝少淮愛吃的果子過來,兩人打了個照面,許太醫見少年一臉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就知謝少淮并未將懷孕的消息說給男人。
“許太醫。”蕭承野進了門道。
許太醫有些局促:“梁王殿下。”
謝少淮見兩人碰面,怕許太醫說漏嘴,便上前去:“一會兒吃完午膳,我要進宮一趟,王爺先去整理一下田薄。”
蕭承野沒多想:“好。”
送走了蕭承野,謝少淮這才松了口氣,讓青松關上了房門,這才讓許太醫進內殿來:“前些日子在寧縣,許是有些勞累,下腹偶時會絞疼。”
蕭明棠自顧自說了一大堆,謝少淮盡管有些抹不開臉,但是看著天子合不攏的嘴巴,想來青年喜歡觀察人,他便沒好意思打斷。
好半天蕭明棠才說完自己的分析,“由此可見,你們吵架了,但是阿野昨夜送水的時候沒用自己的那一份,很有可能是留給你的,所以他其實還是記掛你的。”
謝少淮:“……”
謝少淮:“陛下觀察的甚是細致……難道陛下看所有人都是這般?”
“那倒不是,我只喜歡看你們這樣的,”蕭明棠說罷,熱的受不了了,直接頹廢地靠在巖石上,“謝卿我好累啊,這星月泉還有多遠的路啊,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傅諫舟昨夜和他說,大漠里有一處泉眼甚是好看,蕭明棠想著自己來都來了,要是不打卡一下豈不是白來了。大漠離長安那么那遠,這次不看說不定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但是真的好累。蕭承野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回過神。
他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忽然感覺眼尾微微一涼。
他有些恍然地抬起頭,正看到蕭少淮收回手,小心而又茫然地望著他:“你是……哭了嗎?”
蕭承野恍惚搖頭,蕭少淮頓了頓,又抬手輕輕碰了碰:“可是你眼尾好紅。”
蕭承野怔了一瞬。
蕭少淮身體弱,指腹冰涼,但方才觸碰他的那一處卻恍若忽然滾燙起來。
蕭承野過了足足兩息,才終于啞聲開口:“沒有……我沒事。”
他按了按眉心,想要開口再說什么,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卻突然感覺頸窩一沉。
面前的人忽然跪坐起身,纖細的手腕攀住他肩膀,如幼崽尋求安慰般,笨拙地在他肩頭蹭了蹭:“若你真這么難過……”
蕭少淮小聲開口:“我可以努力……回想一下。”
蕭承野動作一頓。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正落入蕭少淮染著笑意的眼眸。
面前的人對上他的目光,歪了歪頭,笑瞇瞇地開口:“畢竟,我最歡喜你了。”
蕭承野靜了幾秒,倏然抬手,一言不發地將人重新塞回被子里,微紅的耳尖卻昭示了一切。
蕭少淮也不以為意,縮在被子里,蜷著膝蓋,小聲開口:“我醒來時記憶便是混亂的,除了隨身的姓名玉牌,便只記得要去尋你。”
“我那時身體不好,太難受時便胡亂扯些藥草塞到嘴里,但效果……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沒有騙人。”
蕭少淮抬頭瞥了他一眼,蕭承野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蕭少淮這是又回答了一遍他最開始的問題。
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蕭少淮卻已經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
“不過好在身體還是一點點好轉起來。”
“身體好些了之后……我偶爾也會閃回些模糊的記憶片段。”
蕭少淮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
“大多我都記不清了,但我記得,我似乎曾經落到一個極深的崖底,有無數只頭頂金紋、凄哀鳴叫的黑鳥在我上方盤旋,似乎想要啖我血肉……”
“我想要離開,但崖底似乎還有一個……極強的血陣,吸食我的靈力,將我束縛,我只能日日如此……”
蕭少淮終于說不下去,捂住唇控制不住干嘔一聲,偏過頭急促喘息起來。
蕭承野伸手撐住他的肩膀,眉心微蹙。
頭頂黑色金紋的烏鴉……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長老殿豢養的鴉群。
但他前幾日剛追尋那烏鴉失去蹤跡,今日蕭少淮又忽然跟他講了此事。
謝少淮:“……”
天子的體質羸弱,看著他的樣子確實是累的不行了。謝少淮聞言起身,對著男人行了一禮:“陛下,要不臣背著你走一會兒吧。”
“星月泉約莫還有十余里了。”
蕭明棠屁股疼坐不了太久的馬兒,但是他也不能夠讓美人背,“不用不用。”不過這個提議不錯,說罷,蕭明棠朝著一旁的守衛軍揮揮手:“幾位大哥,能不能麻煩你們背本官一小會兒。”
守衛軍各個都是身強力壯的,背蕭明棠不在話下,尤其是青年天子還大手一揮賞了金葉子,各個都恨不得把人強到自己背上來。
謝少淮上了馬兒,慢慢陪著青年天子走:“前面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蕭明棠直接躺在人身上睡著了,謝少淮帶著守衛軍往大營走,酉時前就到了大營外不足十余里的地方。
這時候昏睡了一路的蕭明棠醒了,“謝卿,朕、我睡了多久啊?”
謝少淮看著不遠處的白色營帳,“有一個多時辰了,馬上就到大營了,大人回去再休息吧。”
蕭明棠點了點頭:“哦,真好,今天看了星月泉,明天再去宴州看看,再又幾日就該回長安了。”
“嗯……”謝少淮聞言,眸子沉了沉:“西北的天氣干,早些回去也好,下官也好久沒回府了,倒是還有些懷念在長安的日子。”
“是啊,”蕭明棠點了點頭:“不過……少淮兄,我能這么稱呼你嗎?”
“大人在此地隨意就好。”
蕭明棠想了想,“那少淮兄,你真的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啊?其實你還能再在這里多住幾日的,你這一走就不知怎么時候再見阿野了。”
謝少淮:“……王爺有王爺的事情要做,且我與王爺并無干系,見與不見又有何妨。”
“……”蕭明棠聞言心咯噔一下,頓感大事不妙,聽青年這意思,好像是要掰了呀?
蕭明棠想了想,抬眸看著身前騎著馬兒的清冷美人。
“少淮,你想不想聽我說個故事。”蕭明棠頭腦一熱,說罷他又解釋了一句:“雖然這個故事很扯,但是我覺得你會相信我,對不對?”
謝少淮:“嗯?”
“什么故事?”
說罷,謝少淮拿著少年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已經有四個月了。”
蕭承野:“。”
謝少淮突然說出來這么一番話,少年聽完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薄唇輕輕啟開:“阿淮你說什么?”
謝少淮:“……”
謝少淮煩躁地松開少年的手:“我說,我懷孕了。”
謝少淮甫一說完,蕭承野便像個孩子似得一把抱住了謝少淮,在他臉上狂蹭幾下,“阿淮,你沒騙為夫吧?”
蕭承野:“我……我們真的有寶寶了?”
“嗯。”謝少淮點頭,但隨即又道:“但現在并不是要孩子的時候,這次新證推行對我來說很重要,有了這次經驗,等之后選官制度若能革新……”
謝少淮說了一堆,覺得有些跑題,他攥著蕭承野的手,簡短道:“我準備流掉這個孩子。”
第 37 章 第 37 章
這一晚,蕭承野和謝少淮都沒睡好。
謝少淮說準備將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后之后,蕭承野明顯受傷的眼神不是裝的。與少年相處了這么久,謝少淮也是第一次有些不敢看對方濕潤氤氳的眼睛。
蕭承野緩了好久,勉強才能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阿淮是在和為夫開玩笑對不對?”
實際上,兩人都心知肚明。
謝少淮很少開玩笑,尤其是這么重要的事情。從前只有自己碾壓他的份兒,萬萬沒想到過了兩年,邊敘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蕭少淮咬了咬牙,第一次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他瞇了瞇眼,抱著白團子踱步慢慢向回走了兩步,忽然開口:“我有何需要都會幫我嗎?”
邊敘見蕭少淮似乎不趕他走了,心中舒了一口氣,迅速點頭:“是,我愿意幫大師兄完成任何事。”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一陣幽香撲鼻。
蕭少淮腳步一閃一瞬湊近,帶著無盡笑意的眼眸直直落入邊敘眼底:“違背你道德,罔顧你倫理規訓的你也愿?”
邊敘怔了怔,似乎沒想到蕭少淮會這么問般,話語一時間頓住了。
蕭少淮神情間笑意更盛。
“無法兌現,便不要輕易許諾啊,邊峰主。”
他彎了彎眼,蕭少淮僵在原地,望著臺下黑壓壓一片弟子,一時間覺得自己像被趕上架的鴨子。
——偏偏他這只鴨子還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蕭少淮的人生準則向來是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地沖著臺下彎了彎眼,一邊向學堂門口退去,心中已想好了伎倆,準備找個由頭把邊敘抓回堂前,自己借機再次溜走。
但他剛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忽然聽身后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蕭少淮一驚,猝然回過頭,便看到他預想中即將被坑的人正抱著雙臂攔在門口,神情平靜地抬眼,沖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蕭少淮頓了頓,唇邊的笑意不減反增。
“邊峰主真是未雨綢繆啊。”
“蕭公子過譽了。”邊敘不知何時又將稱呼換了回來。
他抱著雙臂,平平開口:“我只是想,傳送陣畢竟是蕭公子最拿手的陣法之一,理應由蕭公子來講授。”
蕭少淮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為什么是我最拿手的——”
邊敘依舊盯著他,只慢慢開口吐出幾個字:“膳房,三進三出。”
蕭少淮還沒什么反應,堂下的松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訝然地抬起頭。
他依稀記得,在他師父提到的為數不多的年少往事中,似乎有這么一段模糊的故事。
“勞煩邊峰主轉告蕭宗主這次的承諾你也無法兌現,我還有事,就不遠送——”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邊敘倏然開口:“可以。”
……這下輪到蕭少淮不知該說什么了。
他又不能真的讓邊敘去干一個傷天害理的事,咬了咬牙,目光不經意間落到不遠處熟悉的屋子上,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眼眸微閃,忽然轉過頭:“邊峰主說的對。”
“我確實有一事不違背道德、不侵害倫常,想讓邊峰主幫忙。”
蕭少淮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輕輕拉過邊敘的手。
邊敘暈暈乎乎地點頭,沒有注意到蕭少淮唇邊笑意更盛。
他毫無防備地跟著向前,被蕭少淮拉著一步步向那屋子靠近。
直到兩人在一扇門前忽然駐定。
“我突然想起,我今日還有一門課未上。”
蕭少淮眨了眨眼,輕快的語調間吐出冰冷的話語:“勞煩邊峰主——替我代課吧。”
邊敘愣了一下,意識到不對的瞬間下意識想要轉身,卻感覺手腕一緊。
下一秒,蕭少淮毫不留情地一掌拍開房門,將邊敘直接送了進去。
謝少淮將手里的碗放在一旁,垂眸看著蕭承野道,“寧縣的工作很順利,接下來我還要去惠陽其他地方,基層工作辛苦不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和當地百姓發生沖突,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也……也是。”蕭承野抿了抿干澀的唇,他的手貼在青年薄薄一層衣物上,能感覺到那平時平展的小腹此刻微微凸起,那是他和阿淮的骨肉,“既然阿淮決定好了,那就這樣吧。”
謝少淮隨蕭明棠回到宴州大營的時候剛好酉時,遠處的天際線橙紅色的夕陽漸漸落下,大營中時不時傳來踏踏的馬蹄聲、操練聲就連晌午獵獵作響的狂風也停歇了,變成了柔軟似綢緞的軟風撫來。
守衛軍的人馬甫一到了大營,剛好趕蕭承野操練士兵回來。男人身著玄色的重甲,手持幾乎半人高的長弓,平日里掛著腰間的石頭短刀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營占地足有百余畝地,蕭承野和衛嵐身負要職,蕭明棠特意囑咐他們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不必向他日日請安,所以來大營兩三日了,他們也不過就頭一天晚上見了一面。
兩隊人馬碰上,蕭承野翻身下馬,給建寧帝行了禮:“見過兩位大人,”
“真是好巧啊,”蕭明棠看著蕭承野身后黑壓壓的數百人,好奇道:“這么晚了,將軍這是要干什么去?”
“回大人的話,”蕭承野起身站好,認真道:“按照慣例,出宴州巡邏幾日。”
蕭明棠并不知道行軍打仗要怎么搞,所以在聽到男人說出巡幾日就懵了:“我們還有幾日就要回長安了,你這一走我再回來既不是就見不到了。”
蕭承野聞言,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建寧帝身后的謝少淮,隨后道:“不盡然,若是正常回來,還是能給大人送行的。”
謝少淮聞言抬眸朝著蕭承野看去,甫一抬眸就與男人的視線對上,不過蕭承野很快就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似乎是不想與他對視。
從前少年與他相視總是害喜才回避,就是前些日子蕭承野次次見他時的眼神也是充滿了占有欲的,而此刻卻與以往都不相同。蕭承野好像真的生氣了。
“那也見不了你幾面了,”蕭明棠有些煩躁了:“之前怎么沒聽你說你要出去巡查?”
蕭承野身后的副將聞言出來解釋了一句:“回大人的話,本應該是破玄將軍去的,但是破玄將軍被大將軍調走了,所以出巡的事情就落在我家將軍頭上了,此次出巡是慣例,宴州外時常有匈奴人出沒,還是必須要去的。”
蕭明棠:“……”
“大人,軍事當先,”傅諫舟在營帳里聽見青年天子的聲音,出來看了一眼,他蹙了蹙眉心,上前替蕭承野脫身:“將軍,勿要耽誤軍事,請吧。”
“且慢。”
少年聞言,難以置信地抬眸看著謝少淮,他的唇瓣的動了動,想說什么,好像又不知該怎么說,最后支支吾吾只喊了句:“阿淮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謝少淮抬唇淺笑一聲,“太醫便指許太醫吧,為夫之前的身子都是他一直在照料。”
謝少淮:“周稟周大人性格太軟,去地方不合適,周小侯爺更適合和殿下一起去基層,至于守衛軍,二十人便可。”
長樂宮衛隊的守衛軍,個個都身懷絕技,讓他們去鄉下對付地方地痞流氓以一頂百都不成問題,所以人沒必要帶那么多。
謝少淮:“這些事情殿下去辦吧,我這幾日嗜睡的厲害。”
“阿淮放心。”蕭承野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阿淮放心養胎,剩下的我一定能做好,等孩兒生下來,我……我便在長安帶孩子……”
“阿淮可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蕭承野無比真誠地看著謝少淮說道。
謝少淮點了點頭:“嗯。”
“好。”
第 38 章 第 38 章
孩子謝少淮準備生下來,自然要告訴家里人,尤其是謝母,她一直因為謝少淮身中情毒而不得解之事內疚,現在謝少淮懷了孩子,謝母若知道,心里也能安心許多。
謝少淮決定留下孩子,自己的心也踏實了很多,當晚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吃完早飯,謝少淮帶著蕭承野一起回了謝府。
謝府這里,謝母并不知道謝少淮今日回來,等謝少淮和蕭承野進了家門,小廝前來通報,正在祠堂燒香的謝母這才知道,連忙整理好儀容,上前去接待。
自從謝父去了琢州之后,家里就冷清多了,謝五郎重新回長樂宮任職,謝二郎暫時也回了南邊小住。
彼時的宴州軍營。
蕭承野是在謝少淮走了的第二天才醒來的,他醒來之后就發現了周圍的人有點不對勁,問了破玄才知道,原來他連著昏睡了兩天。
蕭承野本來沒有準備回軍營,難得有幾日空閑的時間,他本想和謝少淮在宴州多待幾日,是謝少淮非要來軍營的。
軍帳內,蕭承野斜靠在軟墊上,手里把玩著割雪:“你的意思是,大將軍把人喊走之后他便離開了?”
這軍營里到處都是大將軍的人,破玄就是知道些什么也不敢說:“王爺你就別逼屬下了,反正屬下就告訴你大人是被大將軍放走的。”
“好,你不說本王就親自去問他,”蕭承野收了割雪,起身就要走,破玄得了衛嵐的命令要在這里看著男人,他哪里能放走人。
破玄:“哎,屬下就告訴您得了,大將軍沒給大人說什么,是大人選擇離開的。”
那日衛嵐將謝少淮喊走,破玄害怕出事便偷偷貓在營帳外偷聽,大將軍確實沒和大人說什么過激的話,只是問大人愿不愿意一直留在涿州,大人說不愿意,所以大將軍就答應把小殿下讓大人帶走。
破玄兩手一攤,“那日大將軍只問了大人愿不愿留下來,大人不愿意,說只要小殿下,然后大將軍就讓人把大人送回涿州了,哦,對了,大將軍還答應大人,讓他把小殿下這幾日就帶回長安去。”
蕭承野本已經快走到營帳外,聽到破玄說了最后一句話驀地站住了腳:“你說,他只要帶阿澶離開?”
破玄點了點頭,反正那晚他聽的話是這樣的:“這不也是您的意思嗎?”
蕭承野和破玄說過,準備讓謝少淮先帶蕭澶回長安。所以破玄沒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好驚訝的。
蕭承野抽了抽嘴角,隨后掀開簾子大步流星踏出營帳。
是他多情了,本以為謝少淮最少也會在這里多陪他幾日的。
破玄出了營帳,跟在蕭承野身后,“將軍,您這是要去哪里!”
軍營里只有軍階,上下關系,沒有主仆關系。
蕭承野出了營帳牽走了自己的馬兒,破玄跟在他身后狂奔,正好這時候衛嵐操練騎兵回來,還壓著幾個從草原上捉回來的俘虜。
破玄見了衛嵐便只好停下行軍禮:“大將軍。”
衛嵐點了點頭,眸子放在一旁騎著馬兒的蕭承野身上:“你去哪里?”
“河西不是還有胡人?”蕭承野勒緊韁繩,馬兒在沙地里來回踱步:“本將去取卡圖爾的首級。”
卡圖爾是天可汗的左賢王,在河西一帶駐扎,大周的軍隊已經在哪里埋伏了好幾日了,就等著衛嵐一聲令下發起突擊。當然,蕭承野作為驃騎將軍也有發號施令的權利。
衛嵐恨鐵不成鋼,揮手示意身后的守衛軍將方才涿州送來的急報拿了過來,冷冷道:“朝廷來了貴人,現在已經在琢州府衙了,琢州府尹暫時要接待貴人,還走不了。”
衛嵐:“你娘怎么就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要找人便回城去,別給胡人送物資。”
衛嵐:“他是周家的人,你若不想穿這位盔甲就給老子卸了趕緊滾。”
蕭承野沉了沉眸子,沒搭理衛嵐,揮手示意上自己的軍隊:“隨本將進大漠——”
如謝少淮猜測的那樣,兩日后的午時,一群身著輕甲的守衛騎兵列隊整齊地到了琢州府衙門前。
彼時謝少淮正在正堂教蕭澶寫字。
門房進來傳報:“大人,外頭來了位長安來的大人。”
“又是長安來的大人?!”蕭澶一聽是長安來的人,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看著謝少淮::“大人,您知道來的人是誰嗎?”
謝少淮:“不如殿下隨本官去看看。”
蕭澶滿意地點了點頭:“好!”
謝少淮起身把蕭澶從椅子上抱了下來,拉著他的手隨門房出了正堂。還沒看見來人的身影,便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這里的沙子好多呀……”
“哎,傅兄你等等我!”
“西北干旱,來時下官就和您說了,這里風沙大。”
來人的聲音不是外人,正是建寧帝蕭明棠的聲音,而另一道較為沉穩的男音,則是丞相傅諫舟的聲音,也就是謝少淮的親舅舅。
“知道了知道了。”蕭明棠在長安舒服日子過習慣了,哪里受得了西北這么大的沙塵暴,剛到雁門關的時候他就有些后悔了,不過他既然是一國之君,來慰問邊塞大將就是工作,也不好抱怨。
蕭明棠緊緊抓著帷帽,氣呼呼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咕噥了一聲:“你一點都不疼我了。”
傅諫舟:“……”
蕭明棠說著,正好也走到了琢州府衙的大門前,他抬頭看了一眼牌匾,這才好受一點,“別讓這些人在這里浪費時間了,我又不用這么多人保護。”
傅諫舟:“不可。”
蕭明棠:“……”
“哎呀哎呀和你說不清,你這就是浪費人力資源,”蕭明棠說著,踏進了琢州府衙,甫一進門便看到了謝少淮——身邊的小娃娃。
那孩子簡直是照著謝少淮和蕭承野的樣子復刻的!
蕭明棠進門,“這位就是梁王府的小世子吧?”
謝少淮帶著琢州府衙的一眾衙役和蕭澶青松朝著男人行了禮,信中有說建寧帝是微服私訪,身份自然不便暴露,這里除了謝少淮和青松,便沒人知道建寧帝的身份。
謝少淮:“下官見過大人。”
謝少淮:“舅舅。”
“有一說一,這孩子和蕭承野長得真像,”蕭明棠的注意力全被謝少淮身邊的小娃娃吸走了,他蹲下身子捏了捏蕭澶的臉蛋,“你叫什么名字呀?”
蕭澶看著面前的漂亮哥哥,抿了抿嘴巴,小聲道:“蕭澶。”
蕭澶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但是看周大人方才還向他行禮了,想來身份一定很尊貴:“大人,你是長安來的嗎?”
“對呀,”蕭明棠點了點頭:“我是長安來的,還給你特意帶了好多好吃的,一會兒讓小廝送你家里去好不好?”
“阿澶謝過大人,”蕭澶朝著蕭明棠鞠了一躬,隨后又有些期待地問:“大人,你既然是長安來的,那你可認識一位叫謝少淮的大人?”
去三霞縣前幾日,謝少淮讓青松帶著一些禮品去了冠英侯府,邀周崇一起用晚膳。當天酉時,青松前腳剛從冠英侯府回來,周崇后腳便帶著從城內打包回來的飯菜踏進了梁王府的門:“少淮兄!”
“少淮哥哥!”
蕭承野彼時正從小廚房出來,端著果子準備回房,見周崇一蹦一跳地進門,蕭承野的燥意立馬就拱上來了:“你,站住。”
周崇光顧著開心了壓根沒注身邊還有個活閻王,聽到男人的聲音,嚇得他出了滿背的冷汗,僵硬地轉過頭去,果不其然就是蕭承野站在自己身后。
“哈哈哈,殿下也在呀。”
蕭承野知道是謝少淮將周崇喊過來的,便沒多說什么,只冷冷道:“好好走路,好好說話。”
言外之意,不準喊的這么親。
周崇哪里能猜到蕭承野的心思,之前他和蕭承野混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蕭承野愛吹毛求疵揪著一件小事不放。
周崇解釋道:“殿下,是少淮兄讓我過來的,說三什么縣的事情要說,哦,是三霞縣,嘿嘿,是說正事。”
蕭承野駐足,冷了身后的周崇一眼,“少淮也是你能稱呼的?目無尊卑。”
周崇:“。”
所以蕭承野這廝是吃錯了???
蕭承野,“尊稱王妃。”-
第 39 章 第 39 章
兩個少年在外頭的交談聲洪亮,謝少淮在小窗處坐著,一抬眼便看著蕭承野端著果子朝著他這邊后來,周崇跟在少年身后,手里依舊大包小包帶著一些破爛。
蕭承野進了門,讓青松回去休息,然后才不開心地掀開內殿的珠簾,看著在窗前坐著的謝少淮:“阿淮。”
謝少淮起身,將男人手里的果盤接過來,隨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周小侯爺過來了。”
說罷,謝少淮先行朝著外殿去。
周崇被蕭承野嚇唬了兩句,也不敢貿然進門,只好蔫吧著腦袋在門口候著。一邊等他一邊在心里吐槽謝少淮,明明是他讓自己過來的,怎么又不出來……
等店小二煎了藥,謝少淮給蕭承野喂下,已經是寅時后了。
謝少淮守蕭承野守到他身子溫度下去,才迷迷糊糊趴在他身邊睡著。
第二日還是謝少淮先醒了過來。天色已經大亮,昨夜睡覺的之后謝少淮沒來記得拉上床幔,便被刺眼的光線弄醒了。
床上,謝少淮支著床坐了起來,看了一眼身邊還在沉睡的蕭承野,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在溫度已經正常了。
謝少淮正準備抽回手去,倏地蕭承野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隨后男人也坐了起來。
蕭承野昨晚做了一夜的噩夢,頭疼的似要炸了一樣。他捏了捏眉心,蹙眉看了謝少淮一眼,見人還在自己身邊,沒忍住抬了抬唇角,將青年拉到懷里:“本王抱抱。”
謝少淮推搡開:“王爺還是趕緊起來吃些東西,一會兒回琢州去。”
蕭承野完全不記得自己昨夜對青年做了什么,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謝少淮陪著他睡覺的時候,他的時間本就不多了,難得空出來幾天,回琢州謝少淮不是心里只惦記蕭澶就是惦記府衙里的事。
“不行,”蕭承野貼著人的臉頰,親昵地蹭了蹭:“你答應過本王的,說陪本王幾日,不回琢州,本王帶你在宴州待兩天。”
蕭承野書說罷,用鼻子將謝少淮的衣襟蹭開,結果卻在青年頸間看到好幾塊吻痕,他猶記得這里昨晚在他睡著的時候明明什么都沒有……
蕭承野蹙眉,抬手握住謝少淮的頸肉:“你脖子里……”
“王爺昨夜燒糊涂了咬的,”謝少淮拿起蕭承野的手,認真道:“都不記得了嗎?”
說罷,謝少淮攏了攏自己的衣領,看著蕭承野滲著血的傷口:“大戰在即,王爺還是愛惜好自己的身子,回琢州、要么回大營找軍醫再處理一下傷口。”
“誰和你說的?”蕭承野挑了挑眉,有些詫異地看著謝少淮,打仗的事情都是最高機密,謝少淮才來琢州多久怎么可能知道一個月后進軍漠北的事情?
他蕭承野是喜歡謝少淮,能為了他背刺恩人,放棄一切,但是現如今西北的戰事關系西北三州幾百萬百姓的性命——軍事不可小覷,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蕭承野的心顫了顫,隨即他便想明白了,謝少淮如今可是當朝廷尉,皇兄倚重,就算未曾對他提及此事詳情,但想知道西北的情況再推算出行軍的具體時間并不難。
蕭承野蹙了蹙眉,淡淡道:“軍機不可擅自揣度,知道多了對你不好。”
蕭承野說罷,方才還喜笑顏開的臉此刻倏然變得沉靜了許多。謝少淮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竟覺得方才他說的那些話,不像是他能說出口的。
蕭承野什么時候也會顧忌這些了?學堂內,法陣中央的松一倏然睜大眼。
他潛意識里知道自己要躲開,但龐大的魔氣如有實形般將他整個牢牢地困住。
松一呆愣在原地,渾身控制不住戰栗起來。
下一刻,一道結界瞬息籠罩在側,緊接著邊敘徑直擋到他身前,袍袖一展,手掌順勢前推:“破!”
結界外,剛急速結陣的蕭少淮松了一口氣,身子控制不住晃了一下,又迅速站穩。
他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霎時,瞳孔又忽然緊縮。
一縷溢出的魔氣正胡亂翻涌,朝著旁邊一個似乎已嚇傻了的弟子徑直沖去。
現在叫邊敘已來不及,蕭少淮咬了咬牙,身形一閃,驟然擋到了那弟子面前。
他指尖注靈,抬手連點成線,虛空中瞬息間浮現出一張巨大的陣網,擋在兩人身前。
喧囂的魔氣碰撞在金色的法線上發出劇烈的嗡鳴聲,一道白光猛然閃過,緊接著,陣法碎裂的空洞聲掩蓋了一聲壓抑的悶哼。
蕭少淮身子又晃了一下,撐著旁邊的桌子勉強站穩。
他心口憋悶的仿佛壓了一塊大石,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心中卻又惦記著事,扶著桌子勉強轉過頭:“你……”
他本是想問身后弟子有沒有事,卻聽到身后一道驚慌失措的聲音忽然傳來。
“不是,不是我!”
被擋在蕭少淮身后的那個弟子慌張開口,竟然伸手直接推了蕭少淮一把。
“是他,是他故意往符咒上加大魔氣的!”
蕭少淮本就是強弩之末,好不容易聚起來一口氣被這一推,驟然堵在胸口。
那一瞬間,蕭少淮苦笑一聲,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他感覺心口猛然一窒,喉頭腥甜,控制不住彎下腰,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鮮血反嗆上來,驟然咳了滿身。
謝少淮心間蕩起一絲漣漪,“下官只是猜測并未過多揣摩,王爺兼驃騎將軍,身子便不光是自己的還是朝廷的、大周百姓的……別任性,回去看看軍醫。”
“嗯,”蕭承野聞言嗤笑一聲,攬著謝少淮的腰把人卷進被褥里,結果一掀開被子,謝少淮昨夜準備好的膏腴和羊腸就被抖落了出來,小匣子吧嗒一聲散開,里頭的東西落在兩人懷里。
謝少淮:“……”
謝少淮快速動手將東西拿走,卻不及蕭承野速度快,“阿淮準備這些做什么?”
蕭承野雙指夾著那根羊腸,壓著謝少淮,將那東西輕輕掃過青年的臉頰:“原來大人昨夜是想和本王做這些事情的?”
“不如現在來?”
謝少淮聞言,輕哼了聲,側過臉去,抿緊了唇瓣:“王爺多番糾纏,不就是想和下官做這些事?”
蕭承野眸子一沉:“不是。”
“起碼不全是。”蕭承野把那玩意扔了旋即抱緊了謝少淮,“本王只是想抱抱你。”
“就先想在這樣。”
謝少淮:“放開,下官又不是三歲稚兒了。”
“大人樂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蕭承野貼著青年的身子,感受那許久未曾擁有過的體溫和心跳,“快了。”
謝少淮闔眸任由男人將自己全在懷里,“什么?”
蕭承野:“沒什么。”-
傍晚,蕭承野和謝少淮一起用晚膳的時候,忍住沒和青年搭話。平日里兩人吃飯,蕭承野有說不完的話,謝少淮也習慣了,不知怎么地,今天吃飯少年安安靜靜的。
謝少淮吃完,蹙眉看著男人,主動說話:“王爺可是有什么心事?”
蕭承野聞言,眸子一亮,難以置信的看著主動關心他的青年。
他忍道:“沒。”
謝少淮:“今天飯菜不錯。”
蕭承野:“嗯。”
謝少淮:“一會兒沐浴備些澡豆。”
蕭承野:“好。”
謝少淮抬眸看著蕭承野:“殿下今日好奇怪,為何不說話。”
蕭承野的唇角有些壓不住,忍了好久,才道:“有嗎?”
謝少淮:“……”
第 40 章 第 40 章
蕭承野聽周崇的話,一個下午都沒怎么和青年說話,結果整整兩日,不管他怎么在謝少淮身邊晃悠,青年都像是沒看見他似得。
離開長安前一日,謝少淮準備進宮,蕭承野想一起去,這才主動找青年搭話:“阿淮,要為夫和你一起去嗎?”
院子里,青松剛準備出發,車子就被攔了下來。謝少淮從掀開簾子,冷冷看著蕭承野一眼,隨后道:“不必。”
說罷,謝少淮放下簾子,對青松道:“走吧。”
青年的馬車逐漸消失在視野內,蕭承野傻愣在原地,肚子里憋了兩天的話沒說出來。
晌午周崇興高采烈地來梁王府驗收自己帶徒弟的成果,誰料一進王府后宅的門,便見蕭承野惦著自己的長槍在院中練武。
周崇被蕭承野用這桿長槍胖揍過,且他一來,蕭承野的臉色就不對,嚇得他趕緊轉身跑路。
蕭承野正有氣沒地方撒:“滾回來。”
周崇:“。”
蕭承野自然不會動周崇,他收了長槍,拎著周崇的后襟將人拎到了后院的亭子里,隨后想了想問:“你之前說,讓小王欲擒故縱少說話,小王聽你的話,阿淮已經整整兩天沒同小王說話了。”
蕭承野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一雙眸子沉的嚇人:“怎么辦?”
周崇:“。”
他那里知道怎么辦啊!照道理說,謝少淮若是喜歡蕭承野,肯定就忍不住找他說話了,除非……
周崇捂著自己的腦袋:“這招要是對謝兄不好使,就說明謝兄壓根就不喜歡殿下!”
蕭承野:“……”
蕭承野:“閉嘴。”他清楚這是剛才貿然動用靈力,經脈里的藥效和封印同時被驚動,開始翻天覆地地折騰起來。
剛才身后那個弟子的那句話如一塊冷硬的石頭般,直直堵在他胸口,叫他喘不過氣。
心口憋悶之感愈重,蕭少淮苦笑一聲,揪著前襟的衣服,不由得彎下腰,張口微微喘息。
他氣息清淺急促,唇色卻漸漸發白,甚至透出一股青來。
他感覺到似乎有人沖到了自己身前,焦急地詢問著什么;有人從自己旁邊沖了過去,伸手揪住自己身后那人的領子,一聲聲地質問。
但蕭少淮此時難過的什么也不想管。
他只想將自己蜷縮起來,卻又強撐著一口氣,不想在眾人面前露了怯。
蕭少淮腦海中一片混沌,恍惚間以為自己扶著旁邊的桌子站穩了,剛想松一口氣,忽然聽到嗡鳴的耳畔模模糊糊間傳來一陣喊聲。
——好吵。
周圍仿佛隔了一層水霧般聽不真切,蕭少淮皺了皺眉,別過頭想要躲開那些莫名的呼喊,卻感覺那聲音越來越大。
——師兄,你怎么樣?
——醒醒,師兄……
“師兄!”
一聲驚慌失措的呼喊在他耳邊炸開。
周圍包裹的水壓一瞬驟然消失,蕭少淮驟然吸了一口氣,如脫水的魚兒般猛得揚起脖頸,大口喘息起來。
他腿下發軟,控制不住地想往地上坐,踉蹌了一步,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正被邊敘半扶半抱地攏在懷里。
他聽著邊敘慌張開口:“師兄,你怎樣……”
蕭少淮此時也沒力氣糾正他的稱呼了,青白的指尖努力攀住他的胳膊,喉頭滾動,艱難將涌上來的血沫吞咽下去,才終于攢出力氣來拍拍他的胳膊。
“別叫……叫魂兒呢。”
蕭少淮抬起頭,勾著他的指尖晃了晃,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
“我沒事,你放我下來……讓我坐一會兒……”
他嘴上這么說,整個眼眸卻仿佛已經渙散了般,脖頸控制不住往后一仰,身子打了個晃,脫力般直直地就要往下跪。
邊敘在他腰那里迅速托了一把,先一步跟著蹲下身,讓人偏頭倚在他肩頭,才沒讓蕭少淮直接跪坐在地上。
蕭少淮蹙了蹙眉,低低地悶哼了一聲,似乎被這一墜帶的恢復了一點意識。
“沒事……就是剛才移動的快了,身子受不住有些頭暈,沒什么大礙。”
他喘了一口氣,又撐不住似得垂下眼,有氣無力地勾了下唇:“別怕,你讓我緩緩就好……”
他真是瘋了,聽了這廝的話。
-
從雁山侯府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回去的時候蕭承野架著馬車,謝少淮和蕭澶在轎子里坐著,走到一半蕭澶就迷迷糊糊睡著了,下了車劉管事把睡著的蕭澶抱下了馬車。
謝少淮跟著蕭承野進去吃了杯茶,彼時正直午后,春日讓人覺得困乏,謝少淮吃完茶準備先回府衙,“晚上下官再過來。”
蕭承野倒茶的動作一僵,隨后微微回眸看了眼謝少淮:“著什么急?”
正堂就只有謝少淮和蕭承野二人,且房門也緊閉著,不是謝少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蕭承野實在是太難以掌控。
“王爺與下官說好了的。”謝少淮說罷站起身來,“你不會不守承諾吧?”
蕭承野聞言嗤笑了聲,將手里的清茶飲下一半,鴉羽微垂看著干凈的瓷器和清澈的茶湯。
謝少淮說罷,蕭承野便轉過身來看著他,那目光像是火舌焚燒他的衣物后緊緊貼著他的肌膚一寸寸舔過……謝少淮不喜歡這樣的視線看著自己。
蕭承野大步流星朝著青年走去,謝少淮隨即步步后退,直至退無可退,后腰抵在正堂的書案上,“蕭承野你混蛋。”
蕭承野強勢擠開青年的雙膝,單手托著謝少淮的腰身仔細揣摩,另一只手將他喝了一半的茶水抵在謝少淮唇邊:“喝了。”
謝少淮偏過頭去,唇瓣擦過杯沿。
淡淡的茶香在他鼻腔飄過,微甜的茶水沾了少許在唇瓣,香味順著齒縫往口腔里鉆。
蕭承野:“喝了,或者本王喂你喝。”
謝少淮緊蹙著眉心,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波瀾,倏然朝著蕭承野瞪去:“我不喝。”
蕭承野說自己從未了解過他,確實如此,謝少淮看著面前這個強勢霸道的混蛋,哪里能和當年那個處處都順著他的少年相比。
謝少淮以為自己會激怒蕭承野,沒想到他說罷男人只是輕聲嗤笑的聲,隨后將那一半茶水飲下,貼著他的唇要強行過渡給他。帶著茶水的濕濡舌尖像是靈活的蛇信子勾著他的舌尖將那半杯茶推送他的口腔又反而吮吸過去,反反復復直至一口茶湯被他二人分食殆盡。
謝少淮嗆了一下,攥著自己被弄濕的衣襟扶著書案咳嗽,“蕭承野你混蛋……咳……”
說罷,蕭承野還把自己一直戴上身上的謝少淮送的石頭刀拿了出來,“它叫【割雪】。”
謝少淮眸子一沉,看著少年對兵器愛不釋手的模樣,問:“殿下想去打仗嗎?”
“不去,”蕭承野以為謝少淮不舍得,回答的果斷:“為夫會一直陪著阿淮的,等我們的寶寶生下來,為夫就全心全意照顧他和阿淮。”
蕭承野說著,把手里的割雪收了起來,上前賤兮兮地湊到謝少淮跟前,雙手扶著美人靠,將青年桎梏在懷里,用鼻尖輕輕碰了碰謝少淮的鼻尖:“阿淮主外,為夫主內。”
“好阿淮,”蕭承野看著身下的青年臉上露笑,便大膽了,在青年的唇上舔了一口:“為夫昨日不是故意不理阿淮的,都是周崇那臭小子起的壞主意,阿淮能不能忘了這件事?”
謝少淮:“……”
謝少淮輕輕推了推男人,“你要壓著我肚子了。”
“沒。”蕭承野知道謝少淮是覺得光天化日這么親熱不好,但他喜歡青年害羞的模樣,少年的手撩開衣物,放在謝少淮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服與謝少淮的體溫相融:“寶寶好著呢,是阿淮被摸了害羞亂講才對,是不是?嗯?”
兩人的臉貼的極近,溫熱的氣息在兩人唇間相互交融,蕭承野閉上眼吻了下去,濕濡的舌甫一撬開青年的唇齒,只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周崇:“啊!!!”
周崇:“我什么都沒看到!!!”
周崇:“我不要長針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