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延和殿。
燕景帝緊急召了太子、幾位王爺和文武重臣一起商議益州之事。
“益州大敗, 鐘長貴不知所蹤,副將松權霄攜五千軍士叛逃,容枝府大半縣城失守, 區區一萬西晉軍在朕的疆土來去自如, 猶如過無人之境。”
“好啊!真是好啊!”
燕景帝望著地上裝鵪鶉的一個個黑圓的頭頂, 壓下心底的怒氣, 冷聲喝問道,“諸位大臣可有良策?”
“左相,你先說。”
鄧忠國定了定神,拱手回復道:“回圣上, 西晉公然撕毀兩國盟約, 陷邊關百姓于水火之中, 狼子野心實在可恨, 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召集廣安和容枝府兩府和地方廂軍做先鋒軍,把敵軍趕出關外, 揚我大燕國威。”
“微臣以為左相說得對。”柳侯爺連忙附和,“蠻荒之地, 區區彈丸小國,也敢與大燕叫囂,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廣安容枝兩府加上廣西路的湘軍加起來不過八千之數,散兵無勇, 如何敵得過西晉的強兵悍馬?”兵部尚書衛羅忠立即出言道, “倒不如從淮州飛虎軍中調取三萬精兵,直搗黃龍, 滅之以消民憤。”
“此言不妥,大夏虎視眈眈,淮州的飛虎軍決不能輕易調動, 等大夏得了消息趁虛而入,中原再添戰火這個責任你我都付不起。”秦懷章飛快反駁道。
“容枝府每年稅收不過七八萬兩,三萬精兵一月的糧草花費就要至少二十萬兩白銀,再加上路上奔波,至少要四十萬兩,國庫吃緊,戶部實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銀子…”戶部尚書張元期跟著哭窮。
……
主戰派與主和派兩方人馬針尖對麥芒似的吵個不停,誰也說服不了誰。
一年過去,燕景帝鬢角白發凸顯,看上去愈發老了,他眼底疲累一閃而過,看向一直沉默的燕臨川,沉聲問:“太子有何想法?”
“回父皇,西晉國內權臣擅專不足為慮,淮州和望北州的駐軍雖然輕易不能大動,但抽調一千或兩千小股兵力堆大局影響不大,廣西一路駐軍久不經戰事,但駐軍們身為大燕將士鐵血仍在,兒臣以為若是指派一個擅于統兵打仗、眾將士信服的將軍,此事就可迎刃而解。”
燕熙川行禮道:“調配的精兵不多,廣西路的駐軍每年又有撥銀子,想必一月糧草五萬兩銀子就足夠了,且西晉戰敗必將再割地賠款,此戰可行。”
“太子此言甚為有理。”燕景帝擺了擺手,“你覺得哪位將軍能擔此大任?”
燕熙川微微搖頭:“一時半刻,兒臣心中并無合適人選。”
“你們呢?”燕景帝看向眾位大臣問。
秦懷章略一思囑,率先回道:“馬軍都指揮使段玉誠,曾在環慶路斬獲大小軍功無數,微臣以為此子定能擔當大任。”
“段玉誠在軍中不過千夫長,從沒帶領過萬人軍伍,如何能擔此大任?微臣以為諸衛大將軍姜廣彪,勇冠三軍英勇無畏,此戰非他莫屬。” 衛羅忠立刻反駁。
經過一系列唇槍舌戰,最后燕景帝定了段玉誠做三軍統帥,他輕咳兩聲:“此事就交于太子全權督辦,眾卿家多加配合。”
“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圣上英明。”
眾人退出殿外,小聲交談起來。
柳飛虎走在最后,心中焦灼不已。
無信可是在昭平縣開了個書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憑他兒子身邊那幾個只會三腳貓的護衛,頂個屁用。
無信天縱英才,就因為一個裝神弄鬼的老道,說了幾句三五不著調的屁話,經年苦學全都白費了,甚至這么多年連家都回不了。
他剛剛在大殿上多次自薦,連帶著圣上所有人都當沒聽見,生怕他有一點立功的機會,打破朝上多年重文輕武的平衡。
望著前方輕松談笑的幾個老頭子,柳飛虎的眼里不知不覺扎進了一絲恨意。
鐘長貴能下地走動后,見到谷中正大光明擺著的各色兵器,花樣的訓練方式,以及其他人臉上習以為常的表情,身軀微微顫抖。
溫長語死死抓著他不讓他開口,硬是架著鐘長貴面色如常走了整整一圈,才回了屋。
對著鐘長貴復雜至極的眼神,溫長語輕輕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昭平縣縣令沈大人,在屯兵。
官員屯兵除了造反還能是什么?鐘長貴的瞳孔猛地一縮,心亂如麻。
他一個只剩兵符的光桿將軍,如何和如日中天的沈新相提并論?更何況沈新一家還救了他一家三口的性命。
再者他還身負丟了益州的千古大罪,小語的家族可能都會受牽連…這一件又一件事,他都無力償還,鐘長貴挺直了幾十年脊背,微微彎了下去,眼底的頹然一閃而過。
新城。
沈新一家正在吃“團圓飯。”
將近兩年未見,秦寧與來福和林清并沒有絲毫陌生,復雜的心情已經平復些許,他夾了一筷子麻辣雞丁放在來福碗中,眼眶發紅:“雖然前邊在打仗,但百姓們的日子過的還算安穩,你們既然來了就別走了,我找人給你們辦場熱鬧的婚禮,再開個鋪子,你們兩個好好經營過日子。”
阿婆在沈新他們去上京不久就過世了,但來福怕影響秦寧就瞞了下來。
一年前劉志武過世了,來福和林清然相互扶持生了感情,想成親,這也是他們接到信這么痛快來昭平縣的原因之一。
來福心中酸澀又感動,他擦了擦眼角的淚,“哥哥不用操心我和阿然,借哥夫的光,望江縣的鋪子生意很紅火,我們也攢了銀子,過活不成問題。”
“只管聽你哥哥的就是了。”沈新在飯桌下輕輕捏了捏秦寧的手,以示寬慰。
吃過飯洗完漱,沈新攬著阿寧的軟腰,輕輕摩挲著阿寧的臉頰,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他一直在山脈和新城兩地奔波,有好些日子沒好好看看阿寧,和阿寧安安靜靜說話了。
秦寧亦是如此,但他的目光沒有沈新那么放肆,他輕輕吻了吻沈新的臉頰:“相公,真的要明日就去嗎?”
會不會太快了。
蘇陽秋做事沉穩老道,秦寧提拔他做了副縣丞,承接林斐濟之前的職位。
莊開濟和郭冬白兩人整日恰尖互嗆,讓沈新拎去前線做了軍師幕僚,夏興候幾人也有了各自的去處。
“西晉軍被我打怕了,會安生幾天,錢知府此人貪生無能,朝廷又鞭長莫及,如今正是最好的時機。”沈新一下又一下吻著秦寧,絮絮叨叨道。
“前線有鄒高義撐著,衙中有滿腹才華的學子,兩個縣城的徭役令招收的預備役,都由谷中任勞任怨的鐘教頭幾人訓練著。”
“阿寧只管穩坐高堂之上,若誰二心,關起來等我回來處理。”
說的倒是好聽,還不是要走,秦寧氣悶,他微微挺身,一口咬住了沈新的喉間軟肉。
第212章
秦安安雖然是太子君, 但前朝之事他插不進手,只能等燕熙川回來才知道具體情況,他一邊扇著手中團扇, 一邊逗弄著膝上的奶團子玩。
燕熙川跨入殿內, 眼神瞬間變得柔軟, 秦安安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殿下回來了。”
“父王。”
燕熙川先是握了握秦安安的手,而后彎腰抱起地上抱著他腿不撒手的小人往上顛了顛,“出去玩吧,我和你爹爹有話要說。”
“弘兒明白。”小小的人一絲不茍行了禮走出殿外。
“可是益州情況不妙?”秦安安端起溫茶放到燕熙川手邊。
這個關頭, 明燁找到鹽湖的消息也該遞上去了, 父皇也能開懷開懷, 燕熙川寬慰道:“益州沒了, 此次抽調淮州和望北州精兵五千,由段玉誠做三軍統帥西征, 定能大勝。”
“有殿下費心籌謀,過不了多久一定能奪回益州。”秦安安微微彎唇, 濃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沉思。
他總覺得此事和沈新那人脫不了干系,還不如當時下狠手把人弄死了事,也好過現在時不時的心驚膽戰。
可惜,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容枝府。
自從接到戰報后, 錢衛紀立刻把一千多的府兵召集起來, 嚴密保護府衙,派人去往西邊打探消息。
但幾日幾日過去, 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就在他即將崩潰要棄城而逃時,收到了沈縣令的戰報文蝶, 上書他集結昭平、曲陽和開永縣之力,終于阻擋住了西晉軍腳步,希望知府大人盡快派軍支援。
此時此刻,錢知府的心暫時放回了肚子里,腦筋一轉,一個絕妙的主意在腦海里浮現…
為官這么多年,他也膩了,倒不如就此功成身退,過他的閑云野鶴的好日子去…
不過須臾之間,益州破了的消息在府城里飛速蔓延。
各類物品的價格飛漲,糧價一天比一天翻倍的高,然而最值錢的還是通關路引,一張通往廣安府的路引要五十兩黃金,是普通百姓幾輩子、幾十輩子也買不起的價格。
敵軍還沒來,容枝府就亂了,城外流民聚集,乞丐橫行,想進城的人,在看到高墻之上冰冷的鐵箭也歇了心思。
一對乞丐兄妹緊緊靠在城墻一角,和正對面的老婦人形成對峙之態。
較高些的哥哥史文成目光警惕:“糧食金貴,奶奶還是留著家里人吃吧。”
躲在后面的妹妹史文蘭悄悄咽了咽口水,眼眸低垂看向地面。
史文成在花樓里長大,自小就知道察言觀色,這個老夫人眼底的不懷好意,他看的清清楚楚,就算再餓,他和妹妹也不可能吃這婦人的東西。
“真是個好孩子。”老婦人嗔怪一聲,“老身就是覺得你們兩個跟我合眼緣,特意給拿給你們的。”
她走的更近些:“吃吧,可憐見的兩個孩子,你們的爹娘呢?”
“不用了。”史文成抓起妹妹的手要跑,卻被婦人死死拽住。
她陰森森地說:“跑什么?老婆子我還能吃了你們不成?”
就在三個人爭吵推搡之際,陣陣鐵蹄聲由遠及近,影影綽綽的黑影逐一顯現。
“蠻子來了,快跑啊。”不知是誰怒吼一聲,人群如鳥獸開始四散逃逸,史文成也順利帶著妹妹掙開了老婦人的禁錮。
高墻之上的城防軍也被這如山如海的騎兵嚇得亂了陣腳,看著越來越近的軍隊,有人視死如歸大喊道:“府城封門,來者止步。”
連一個速速離去都不敢說。
回應他的是五百鐵騎聲如洪鐘的大喝聲。
“昭平縣沈大人有要事,速速開門。”
第213章
這個沈新怎么親自來了?而且他哪里來的這么多兵!?錢知府推開身邊的美妾, 眼神陰晴不定,對等在一旁的師爺說:“把人放進來吧。”
可能還得靠著沈新當徘頭兵,面上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昭平縣?不是早早的被西晉軍占領了嗎?這個沈縣令竟然還活著?!”
“而且還帶了這么多兵過來, 這得有好幾千的兵馬吧。”
“那咱們是不是有救了?”
“真的!?老天爺保佑。”
百姓們倉皇的步伐微緩, 眼神里帶上了期盼。
伴著流民百姓的低語, 沈新帶著二十騎進了府城。
錢知府穿戴整齊, 早早在府衙大廳等候,他見到沈新立刻站了起來,一臉關心道:“沈大人這一路辛苦了,昭平縣一切可好?西晉軍最近可有異動?”
沈新避開錢知府伸過來的手, 毫不客氣坐在了木椅上, 玩味道:“本官這一路走來, 街上連個活人都沒有, 偌大一個府城宛如空城,錢知府到底是怎么辦事的?”
“放肆。”錢衛紀面色難看, 他大力拍了一下木桌呵斥道,“沈縣令好大的膽子, 竟敢以下犯上,不敬上官。”
沈新不緊不慢補充道:“錢知府不愧外界的名聲,是個貨真價實的酒囊飯袋。”
“你放肆。”錢知府氣的胸膛起伏,也顧不得什么厲害得失只想出了心中這口惡氣, 脫口而出道:“來人, 把這個言行狂悖的小人壓入大牢,擇日處理。”
“誰敢?”沈新冷聲道, “本官帶領邊城縣城百姓辛辛苦苦抵擋西晉精兵,可不是讓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騎在本官頭上作威作福的。”
十名騎兵和上百的府軍對峙,竟也絲毫不落下風, 雙方虎視眈眈,氣氛瞬間凝重下來。
“你胡說八道什么!?”錢知府又驚又怒,一旁的師爺不斷往墻角縮小身子,恨不得捂著耳朵鉆地底。
“泄露軍情,作高糧價肆意斂財,買賣路引致使府外流民橫行…”沈新嗤笑一聲,“這樁樁件件,加起來都能與通敵叛國之罪相提并論了,錢知府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本官念在沈縣令抵御敵軍辛苦,沒想到你竟愈發放肆了,竟敢以莫須有的罪名誣告本官。”
瞧見府軍眼里的懷疑,錢衛紀眼里殺意一閃而過,他呵斥道,“金提轄你還在等什么?立刻把這個小子給本官抓起來。”
金吉時還在猶豫之時,沈新旁邊的馮七已然出手,他利落抽刀,寒光隨關閃動。
“豎子爾敢!?”金吉時反應過來,目呲欲裂,他連忙上前阻止,卻還是晚了一步。
錢知府的人頭陡然落地,眼睛瞪得老大,滾出老遠。
這個馮七,倒是深藏不漏,沈新心中輕笑一聲,收回目光。
“大人!”師爺面色震驚,他驚呼一聲,癱軟在地。
金吉時知道自己是個謹慎的性子,但他沒想到,有一日會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生生斷送了他姐夫的性命,巨大的沖擊讓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緩不過神來。
馮七“砰”的一下跪在地上,眼神低垂看不清神色,他抱拳請罪道:“大人,屬下在戰場上砍頭砍順手了,一時間心緒上涌,結果了錢知府,還請大人懲罰。”
大廳內針落可聞,血腥味開始蔓延,望著一個個幾欲噴火的眼神,沈新不為所動,他甚至勾了勾唇:“正值邊關戰亂,錢知府非但不派兵回援邊城,延誤戰機,還魚肉百姓,致使治下百姓流離失所,實乃嚴重失職之罪。”
他目光掃過眾人:“錢知府也算死當其所,是也不是?”
“放屁,給我上。”金吉時雙眼通紅,率先提刀砍向沈新,“亂臣賊子,人人——”
話音未落,就被羅二一刀斬了,他陰測測看向眾人:“誰還有異議?”
容枝府的府兵從沒上過戰場,一群烏合之眾,哪里見過這個場面,一個個不停往后縮,雙股戰戰,生怕成為騎兵手上的下一個刀下亡魂。
見沒人敢吭聲,沈新皮笑肉不笑道,“馮師爺,一盞茶內把府衙有品階的官員都叫到大廳,記住,一個都不能少。”
“是是是。”馮師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喃喃道,“小的馬上去,馬上就回來…”
通判、典史、主薄、推官,錄事參軍等官員匆匆趕來時,全都傻眼了。
“錢衛紀戰時嚴重失職,本官替天行道,誅之以正法典。”沈新站在上首,俯視眾人,“現在開始,由本官接受容枝府,誰有意見?”
不管這些官員心里是何想法,面上都一言不發,沈新提前了解過府衙的大小官員,知道大多數都是明哲保身的性子。
見沒人開口他也毫無意外,沈新讓人清理好地上的死尸,開始頒布自己的政令。
第一條政令就是不再封閉府城,第二條政令是把糧價降到正常水平,第三條政令是安置流民,頒布徭役,劃分田地,讓每個服徭役者都可以有五畝田地,交由家人打理過活。
整頓府衙中,遇到蛀蟲宰了或者押送大牢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沈新毫不手軟。
少了一半的府衙冷冷清清,各級官員更加小心謹慎,生怕哪天惹了祖宗直接歸西。
“開城門。”沉重的城門緩緩開啟,陽光透著城門縫隙傾灑而入,史文成的臉上露出希望的光輝。
無涯書院。
柳無信倚在軟椅上,看向一旁認真寫文章的沈瑾,懶散散地問:“小鬼頭,你大哥去哪了?”
沈瑾頓了頓,實話實說道:“他去容枝府了。”
容枝府?這個沈新到底想做什么?柳無信微微坐直了身子,神情莫測。
第214章
人群推推搡搡, 一窩蜂地涌入了容枝府,生怕晚了一點就喪失了機會。
史文成緊緊攥著妹妹的手,使了吃奶的力氣往里鉆, 鞋子被擠丟了也顧不得。
街上有人不斷驚呼。
“糙米竟然降價了!從三百文一斤到六文一斤了。”
“真的假的?”
“只要六文?”
“粗鹽也降價了!比以前還便宜, 一兩只要五文!”
“五文?!”驚訝聲此起彼伏。
沒有其它質疑聲, 所有人各自轉向糧鋪和雜貨鋪跑去, 經驗豐富的老婦人擠在了前頭,拿出準備好的袋子:“店家,我要一擔糙米。”
小二敲了敲掛在外頭的木牌子,吆喝道:“糧食限量購買, 每人每日只能買十斤米糧。”
進了城望著熱熱鬧鬧的人群, 史文成眼里閃過一絲迷茫。
他是趁花樓出了亂子帶著妹妹逃出來的, 但沒想到外邊的日子比樓里還難過。
村子排外, 不肯接納他們,他們只能靠野菜果腹, 沒有路引和身份文蝶,他們也離不開容枝府的地界。
現在正處戰時, 朝不保夕,活計也不好找,史文成牽著妹妹躲在小巷子里,面色來回變換。
就在這時, 史文蘭小聲說:“哥哥, 那些官爺也進城了。”
史文成眼里閃過一絲光亮,他以前聽別人說過, 昭平縣縣令精明強干,辦了一座啟蒙書院,專門招收貧苦人家的子弟, 讓他們也能有一技之長,過吃飽穿暖的好日子。
剛剛在城外,這些官爺也并沒有打殺他們,史文成在心底給自己鼓了鼓勁,毅然決然朝黑衣騎兵跑去。
他要給他和妹妹掙個出路。
“官爺,我想參軍,求官爺開恩收留。”史文成跑到城門口,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古墨書剛安排完把守城門的士兵,見到眼前的乞丐,眼里閃過一絲恍惚,兩年前,他好像也是這么求大人的。
“你年紀太小不能參軍”古墨書正了正臉色,聲音微緩道:“沒事的話可以去府衙告示欄等大人政令,大人會給你們安排出路的。”
“謝官爺,謝謝官爺。”史文成沉下的心重新恢復心跳,他連連道謝,轉頭拉著妹妹腳步不停往府衙跑。
無望之際,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他都會拼死抓住。
“墨書哥,咱們也成官爺了?”呂小毛湊過來,賤兮兮地說。
古墨書眼風一掃,呵斥道:“閉嘴,看好城門若是漏了一只魚出去,拿你是問。”
這次來容枝府,大人帶的都是年歲不大的軍士,個個經驗不足,他生怕一個不小心搞砸了,誤了大人的正事。
府衙后宅原住著錢知府家中親眷,沈新著人給他們清理了出去,在紙上寫好這邊發生的事情,招騎兵進來命令道:“溫大,你把這封信親自交到郎君手上。”
容枝府成了空殼,之前大肆購進的鋪子也該派上用場了,還得派一個可信能干的人來這里暫時管理府城。
“是,大人。”溫大抱拳領命后,羅二進來行禮道,“大人,所有府軍都帶去訓練場了。”
府衙占地面積幾乎是縣衙的一倍,后堂還有一個專供錢知府看戲的平整圓臺,便宜了沈新,他直接命人清理好做了訓練場。
沈新點頭又問,“瞧著人怎么樣?有可造之材嗎?”
羅二搖搖頭,回復道:“一群散兵,毫無斗志血性。”
“練練就好了。”沈新隨口回道。
羅二想到谷中的日子,后背一緊不敢接話,默默跟著沈新走到了訓練場。
府軍衣著各異,軍服破舊,盔甲殘破不堪,還有人穿的是粗布短衫,面容緊張,眼神瑟縮中夾雜著對前路的忐忑。
沈新走上木臺,朗聲道:“從今日開始,本官暫時接管容枝府,如今前方戰線吃緊,諸君身為容枝守衛,自當肩負守衛之責,為來日之戰做準備。”
“從今日起,府衙供應諸君一日三餐,每人每月月俸從半錢漲到二兩,訓練成績突出者,還有其他獎賞。”
沈新抬了抬手,馮七順勢上前一步:“馮七,將作為你們的總教官,全權負責訓練之事。”
“謹遵大人令。”眾人紛紛回道。
距離九連山脈十里的西晉大帳。
“砰。”
滾燙的熱茶杯在地面破碎四散,水漬蔓延,怒喝聲隨之響起:
“一群酒囊飯袋!手握整整一萬精兵,一個月的時間,竟然連一個小小的縣城都攻不進去?”
“還賠進去大半精兵!若不是本官及時趕來,大將軍是不是要如喪家之犬班師回朝了。”
廣特使緊盯著坐在左側的易行正,冷聲道:“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易將軍若是江郎才盡,不如早日退位讓賢。”
任誰也不能想到一個小小縣令帥才之能遠勝于他,易行正嘴里發苦,他輕嘆一聲:
“大人此言極是,山脈奇險,本將數次進攻毫無寸進,反倒損兵折將,排兵布陣亦不如那位昭平縣令,本官愿意將大印交給有才將士,親自回羊城向圣上請罪。”
“大將軍此舉萬萬不可啊。”
……
“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將軍三思啊。”
幾位將軍紛紛開口挽留,氣氛如潮水般沉悶。
廣特使也嚇了一跳暗暗思咐他的話是不是太過了,他輕咳一聲:
“劉將軍說的不錯,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將軍怎么能為了幾場敗仗失了爭斗之心,陣前換將此乃兵家大忌。”
看來圣上還是信任我的,易行正微微放松,勉強一笑:“謝廣特使寬慰,為今之計,只有佯裝撤退,而后裹挾益州百姓,分五路壓進山脈。或可一試。”
自己竟被這個老東西以退為進誆騙了,廣特使咬了咬牙,假笑道:“軍中之事本官是個門外漢,一切就有勞大將軍了,下一批糧草會在半月后送到。”
“圣上還等著本官復命,本官先回羊城了。”
松權霄躲在角落神情陰郁,嘴角更是起了一個大火泡,他手里原來有兩千精兵,幾場戰役下來只剩了三百,必須得盡快勝一場,不然這一切就全白費了。
聽到易行正的話,他眼底亮了亮,上前一步:“大將軍,末將愿率兵前往。”
“不急。”易行正擺了擺手,這次要謹慎行事,要一舉拿下昭平,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傅九是書香門第長大的孩子,身上的書生氣質尤為明顯,被救回來后,他就留在了秦寧手下做事,此刻他面帶喜色,邁著短腿進了書房,和阿南碰在了一起,兩道欣喜的聲音同時響起:
“郎君,抓住了,付老三抓住了。”
“郎君,那東西成了。”
第215章
“把他帶去昭平縣, 各處張貼告示,后日在城門口執行死刑,眾位百姓均可觀刑。”秦寧先看向傅九, 不假思索道。
如果不是付老三給西晉騎兵帶路, 昭平縣也不會那么早被找到, 死傷了那么多人。
他欠昭平縣百姓的命, 也該還了。
“是,郎君。”傅九壓下心底的快意,行禮道。
等人走后,秦寧仔細問了問阿南有關炸藥包的具體情況, 才說:“我親自去看看, 和以往一樣, 縣衙中之事由蘇縣丞暫時接管, 晚上例會匯報結果。”
“對了,再讓蘇縣丞整理一份縣衙官員可用名單, 我有大用。”
想必相公已經拿下容枝府了吧。
“是,郎君。”
聽完阿南的轉述, 蘇陽秋面不改色的應下,這些日子秦寧時不時往外跑,他也生出過探查的心思,雖然一點痕跡沒查到, 卻也有了意外之喜。
沈縣令這里竟然私藏了畝產大幾千斤的糧食作物, 他到底要做什么?蘇陽秋漆黑的眸光里閃過一絲暗色,回神后繼續處理積壓的文書。
“砰。”
地面被炸了一個幾米的深坑, 熱浪滾滾,灼燒著四周變形的空氣,飛揚的塵土下是一雙雙锃亮锃亮的眼神。
有了它, 這些日子大家伙惶惶不安的心都可以放下了,崔虎面色激動道:“郎君,有此利器,大勝指日可待。”
一個小玩意就如此厲害,相公以前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秦寧深吸一口氣,大贊道:“好!在場諸君每人賞紋銀五十兩,官位封賞等我和大人商定后,再行決定。”
“謝郎君。”眾人面露喜色,齊聲回道。
“還望諸君再接再厲,提高制作效率,缺人缺物盡可直言。”秦寧面朝眾人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諸位都是我昭平新城不可或缺的人才,此物危險,大家制作時一定要慎之又慎,珍重性命。”
“郎君放心。”在場的漢子聽了這話都覺得心中熨帖,還有不少人為此感動的紅了眼眶。
燭火閃著微光,守在門口的大漢更顯雄壯,大廳里坐著三四十位府衙各級官員,沈新坐在木椅上,一邊垂首聆聽大家的任務進度,一邊思考后續之事。
容枝府已收入囊中,又招了三千預備役,臨近的廣安府和平洲府也可以開始著手謀劃了,至于容枝府下屬縣城什么時候收服,不過時間問題。
“稟大人,下官通知各個縣衙時,諸位縣令都一口應承了下來,但下官今日派人去臨近村子暗訪,發現并無一人換種重新耕種。”
“套了話才知道,各縣衙雖然把政令傳達下去了,但田戶們把糧食看的比命還重要,瞧著并沒有要依命行事的意思。”白通判小心翼翼瞧了一眼沈新,他低若蚊聲:“換種的政策…可能難以推行。”
后排的官員對了對眼色,對白通判的勇氣豎了個大拇指,眼下誰人不知,沈大人來了容枝府不過三天,滾落在地上的人頭加起來將近百人之數。
見沈新毫無反應,白通判硬著頭皮繼續說:“因著西邊的戰事,百姓本就人心惶惶,若強行推行換種政策,很大可能會激起百姓們的逆反心里,到時內憂外患…”
這個白通判心里還是有百姓,和明久調查的大差不差,沈新勾了勾唇,沉聲道:“呂小毛。”
“大人,屬下在。”呂小毛大步跨進屋內,朗聲道。
沈新命令道:“給你一日時間,率一隊人快馬把周邊四縣的縣令活著帶到府衙。”
“謹遵大人令。”呂小毛抱拳行禮,神色堅毅。
等呂小毛離開大廳,沈新開口道:“繼續。”
杜主薄連忙站起來行禮道:“稟大人,下官已帶人重新劃分了五個坊間的人丁戶薄,粗略估計能招收徭役一千余名。”
……
“大人,各大商鋪已經重新重新步入正軌,空置的鋪子下官也在竭力招收新的商販。”
一場會議花了大半個時辰,望著眾人疲累的神色,沈新心里嘆了一口氣,順勢結束了會議。
九連山脈,莊開濟和郭冬白正跟著偵察兵滿山亂竄,這幾日沒了沈新的約束,其他人又敬重讀書人,兩人也算山中一霸了,但正事也沒忘了干。
郭東白從枝椏上揪下來一個紅色野果,“這幾日西晉大軍這么安靜,也不知道再憋什么損招,莊兄怎么看。”
莊開濟回道:“英雄所見略同。”
“西晉的一萬精兵被打了個七零八落,竟然還不死心退兵,一個將軍而已值得嗎?嘖嘖嘖…”郭冬白被果子酸的呲牙咧嘴。
莊開濟“嗯”了一聲。
“你不對勁。”郭東白繞著莊開濟走了一圈,語氣肯定道,“快說,你做了什么虧心事!”
莊開濟:“……”
他看了一眼似乎毫無所覺的郭東白,問:“郭兄覺得沈大人此人如何?”
“人中龍鳳,萬里挑一。”郭冬白回答的毫無猶疑。
“那相比與幾位皇子、太子甚至于當今圣上,沈大人又如何?”莊開濟的聲音變得悠遠而綿長。
手上的果子被捏出汁水,郭冬白瞧見莊開濟眼中的認真,心里微抖,連忙低聲喝道:“你瘋了不成?這種話都敢講,枉你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
見莊開濟無動于衷,郭冬白起了個仰倒,他說:“若是讓有心人聽到了,不光是你,沈大人甚至你們全家都得受牽連。”
“這話可說錯了。”莊開濟勾唇一笑,“是沈大人請君入甕啊。”
“咔嚓。”
枯枝斷裂聲,清晰傳出兩人耳中,莊開濟和郭冬白同時面色一變,厲聲道:“什么人!?”
第216章
“兩位大人讓我好找。”楊成嘉從粗木后走出來, 面色焦急,“偵察兵來報,西晉新增了至少兩萬的大軍, 鄒教頭和明教頭四處找兩位大人回去商議防御之事呢。”
也不知道這人聽到了多少, 莊開濟和郭東白對視一眼, 應聲道:“現在就回去。”
“敵軍一直在整頓糧草兵馬, 還模仿咱們把軍隊劃分成了五支隊伍,分別駐守在不同的方位。” 鄒高義點了堪輿圖幾處位置,“恐怕要有大動作。”
“分散隊伍,這是平原靈活的打法, 西晉主將不至于如此昏頭吧。”郭東白皺了皺眉頭, 不確定道。
“還有種可能。”莊開濟眸色微沉, “他知道我軍人數遠不敵他們, 敵軍想要快馬斬亂麻,發起總攻, 以人數優勢碾壓我軍。”
見在場眾人難看的臉色,郭東白補充道:“莊大人說得有理, 三萬多人每日成千上萬的消耗糧草,這場仗敵軍比我軍更拖不起。”
“還是速速發報回新城求援方為上策,好在駐軍與咱們相距不遠,快馬一天一夜就能趕到。”莊開濟繼續說。
他和郭東白沒有管理控制權, 沈縣令不在, 軍中實際管理者只有鄒高義和明長兩人。
加上新進的士兵,谷中現在一共有五千五的士兵, 前線現在就有二千五百人,大人去容枝府又帶走了五百騎兵,各處瞭望臺也要幾百士兵, 剩下的都帶過來也不過二千之數。
鄒高義和明長面色陰晴不定,過了半響,明長終是點了頭:“我馬上給郎君寫信,丘興,你騎快馬送到瞭望臺,讓他們把軍令送回新城。”
“是,大人。”丘興穿著青色棉衣邁進帳內,抱拳道。
求援戰報雖然發出,但邊防戰線也要進一步拉緊,鄒高義等人分了六隊沿著防線布設陷阱,檢查錯漏,對面的西晉敵軍也在緊鑼密鼓的收編隊伍,整理隊形,劍拔弩張的氣氛愈演愈烈。
邊防軍沒等到支援,倒是先等來了激昂的號角和密密麻麻的西晉大軍,和最前面衣衫襤褸的普通百姓。
站在高處,手持望遠鏡的衛可彪瞳孔猛然一縮,他靈活往樹上爬了幾步,雙臂雙腳為旗,不停的往山下打密語。
“敵軍三里外,人數三萬,百姓為盾。”
尖銳的哨聲催促著眾人不斷移動著方位。
明長、鄒高義、張飛鷹等人聚在山腰,放下目鏡,目疵欲裂,不可置信道:“西晉走狗,竟然拿邊關百姓當盾牌,如此喪心病狂。”
郭冬白面容肅穆,厲聲道:“你死我活的戰爭,絕不可心慈手軟。”
“可那些都是無辜之人…”張飛鷹喃喃自語,面色不忍。
到底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瞧出眾人眼中的猶疑,莊開濟冷聲道:“不錯,他們是無辜,但敵眾我寡,猶豫即敗北,若是讓他們突破山脈,昭平和新城兩城之人就是下一個邊關百姓!”
“此戰,絕不可退!”郭冬白和莊開濟同時抽出腰間利刃,齊聲喝道。
“兩位軍師說的不錯,山脈過后是萬丈平原,一時的心慈手軟只會釀成大禍,至于邊關百姓,今日過后再行贖罪。”
明長環視一圈,舉起長矛:“諸君,大人臨行前讓我們守好邊關,絕不讓一分一厘,你們都忘了嗎!?”
“我等誓死不退!”鄒高義和張飛鷹等人心中一凜,同時道。
急促尖利的哨聲被吹響,同沉悶的號角交織,雙方士兵如潮水般涌向戰場。
容枝府。
“大人萬安。”林斐濟拱手行禮,幾日的舟車勞頓絲毫不見疲累,身后跟著的時文和時武也神采奕奕。
沈新眼里閃過一絲滿意,關切問道:“一路可好?”
林斐濟點點頭:“臨近縣城并無混亂,官道還算安全可靠,比較順利。”
飯后,雙方交換了各自掌握的情況后,沈新叮囑道:“一府之力到底羸弱,若是能讓臨近的廣安府和平洲府百姓來容枝府投軍,也是一大助力。”
“下官明白了。”林斐濟略一思索,“等郎君派的人一到,下官就挑幾個頭腦靈活的人喬裝成百姓,去廣安府好好宣傳一番投軍的好處。”
“你看著辦吧。”沈新輕描淡寫道,“容枝府的豪強鄉紳跑了大半,剩下的幾個若是不聽話,你處置即可,不必顧忌,這五百騎留下聽你命令行事。”
“大人放心。”林斐濟勾了勾唇,淡聲回道。
晚會期間,沈新把林斐濟介紹給了府衙眾位官員,又把每個人都好生敲打一番,翌日一早,單人一騎離開了容枝府,呂小毛領著一千府軍緊隨其后。
秦寧收到求援信已是第二日,他立刻去了谷中召集一千士兵和二五名熟練使用火藥的士兵,由唯勵當領隊騎馬先行,剩下步兵也整裝待發即刻去往邊防。
一月的時間,鐘長貴只覺休養的差不多了,等秦寧點完兵都沒叫到他的名字,他有些急了,立刻上前詢問:“秦郎君,我槍法功夫都不錯,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夫郎和兒子都在縣衙做事,只有他日日對著一群漢子訓練,用處不大。
回去后還得召集縣衙官員商量糧草一事,秦寧快速搖頭拒絕:“另有要事要托付給鐘將
軍,鐘將軍靜待時機即可。”
火藥剛剛制作成功,現存的火藥不到巴掌之數,也不知道崔虎他們什么時候能想出法子量產。
沈新到新城時,正巧看到送進山脈的糧草隊伍,浩浩蕩蕩遠行。
他了解完消息,一人一騎匆匆追去。
第217章
不過十日, 林斐濟就把整個容枝府把控的嚴嚴實實,沈新交代的事情也在有條不紊的往下辦。
“聽說益州又打仗了,也不知道戰況如何了。”
正值響午, 迎來送往的碼頭, 一群扛大包的苦力大漢們一邊啃窩頭一邊閑聊。
“可惜我拖家帶口, 不然定去投軍, 建一番功業。”黑紅漢子語氣遺憾。
“不就是娶了一個婆娘,有什么可炫耀的。”另外一人說著酸話。
蹲在旁邊的人不動聲色的引導話題:“聽說那邊府城給投軍之人按照身高體型發放人頭費,十兩銀子到二十兩銀子不等,參軍以后每月還有餉銀, 估計也不老少。”
“真的假的?十兩銀子!?”好幾道驚訝的聲音瞬間響起。
他們好些人家里都沒田, 碼頭扛大包累死累活一年也賺不到一兩銀子, 生病了也得咬牙扛著, 生怕白瞎一天工錢,一家人都吃不上飯。
若是參了軍, 有了十兩銀子,就能買二三畝地, 家里也能活得下去。
若是再多攢個二三十兩,那以后的日子得多舒坦,有人眼神火熱。
“但咱們也沒有門路,萬一被騙了, 全家都跟著遭殃, 還是扛大包吧。”蹲在最邊上的男人遲疑道。
“是啊,雖然累點但是穩妥, 辛苦幾年也能置上幾畝田。”有人附和著。
“我有啊,我四大爺家的三堂哥就去了那邊投軍。”最開始出聲的男人一拍大腿,雙眼真誠道, “若是大家伙真想去,今天晚上我就走一趟,仔細問問我那親戚。”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人神色微動,往前邁了幾步:“兄臺此言當真?”
“真。”男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露出整齊的兩道白牙,“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六,哥不能讓你白打聽,若此事真成了,大哥請你酒仙居去搓一頓。”
“等等,加我一個。”
“我也是。”
……
一個人頭一兩銀子,這些加起來得有二三十兩。
老六,原名嚴六,原來是商行里的牙人,此刻的他心里樂開了花,面上仍然是那幅老實模樣,他連連擺手道:“微末小事,都是兄弟,大家客氣啥。”
嚴六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在向他招手了。
這樣的場景接連在平洲府和廣安府各處上演,一時之間,將近數千人涌入了容枝府。
九連山脈邊防線。
知道百姓無辜,戰場上也不能手下留情,但人有七情六欲,如何能真的對可憐百姓下死手,鄒高義眼見著好幾個猶豫手慢的小兵,下一秒就被敵軍收割了性命,他目呲欲裂,手下的刀更是快了幾分。
站在高處士兵放箭的速度也比以前慢了幾息,對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格外謹慎,想盡量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楊嘉成眼中怒氣一閃而過,拿起胸前的哨子,或長或短的哨聲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全力進攻,后退者按軍法處置。”
明長和鄒高義齊聲大喝道。
戰爭逐漸焦灼,遍地的殘兵死尸累的老高,燒焦的枝丫上冒著點點火星,滿目沉寂。
終于,西晉敵軍徹底占領了邊防線所處的大望山。
連吃幾場敗仗的晦氣一掃而空,易行正站在山頂上哈哈大笑,大吼一聲:“全力追擊,殺他個片甲不留。”
“殺!殺!殺!”
紅了眼的士兵不斷向前沖鋒,聲勢駭人。
風聲送來的號角音讓沈新心中一凜,他望著隔了一個山頭的大望山,馬蹄揮出殘影,向西疾行而去。
熱血交混黏膩光滑,鼻息間的鐵銹味越來越重,手中長矛越來越難握,心中疲累之意尤甚,士氣低迷,再這么下去必將敗北。
明長掃了一圈,提起一口氣大吼道:“堅持住,援軍馬上來了。”
“干他娘的,西晉蠻子。”三三兩兩的回應像一支強心劑注入身軀。
郭東白和莊開濟兩人被眾人有意無意簇擁在隊伍中央,比起其他人,兩人身上的血跡幾乎忽略不計。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格外凝重,即使昭平和新城接到消息就籌謀準備,一來一回也要最少整整兩日。
從昨天到今日也不過一日,邊防線已破,即使有各瞭望臺接應,沒有援兵不到一千的殘兵也難以抵抗萬數以上的西晉敵軍。
昭平和新城完了,但郭東白和莊開濟只字未言,手持刀劍,奮力擊退隨處可來的冷箭。
鄒高義跟著沈新在九連山脈數次穿梭,從沒有一次覺得一個小山頂如此難爬,西晉軍像瘋狗一樣死咬不放,抵在最前面的士兵換了一波又一波,倒下了一個又一個。
沈新攀至山頂,腳步不歇,目光略過半山腰焦灼的戰況,直指山底的通身銀白盔甲的主將。
就是他了。
沈新松開韁繩,任由馬匹前行,他從腰間箭筒抽出一支鋼箭,拉滿萬石弓,“錚”的一聲,鋼箭急速射出。
“大將軍,山頂上來了一個人。”
易行正聞聲望去,這時,副將面色一變,一邊喊一邊往撲向易行正:“大將軍小心。”
易行正被他撲倒在地。
箭矢入體,巨大的沖擊力讓兩人生生往后挪了兩步,副將當時就沒了氣息。
沈新眼里閃過一絲可惜,他拿起銀白的軍哨,有規律的吹奏,借著高處的優勢排兵布陣。
無比熟悉的哨音在耳邊響起,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軍士立馬紅了眼眶,激動大吼的聲從戰場四處響起:
“大人來了!”
“大人來了!”
“大人來了!”
第218章
士氣瞬間高昂, 戰機席卷而來,沈新重新搭弓,瞅準時機射出箭矢, 讓邊防軍順利和西晉大軍拉開距離。
莊開濟眼底的震驚一閃而過, 他不自主的回頭望了一眼, 沒想到沈新的戰力和威信力都如此之高, 當真是出乎意料。
大燕何時出了如此兇猛的將軍!?松權霄見勢不妙,生怕剩下這兩三個人被他射沒了,打了手勢,帶著他的心腹部下悄無聲息挪到了其他兵將后面。
易行正顧不得安置副將的尸首, 殺機四溢, 他瞇眼看向沈新, 冷聲道:“弓箭手集中火力, 全力射殺馬上之人。”
人倒是果決,沈新聞言并不打算躲, 最好的撤退就是進攻,他縱馬向下俯沖而去, 長矛截斷箭矢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一身殺意宛如實質,令人膽寒。
“大將軍,怎么辦?根本射不到他。”弓箭手身心俱顫, 聲音格外干澀。
“大將軍, 此戰過后,若是此人活了下來, 必定名揚天下,萬不可放虎歸山,徒留大患。”軍師定了定神, 連忙說道。
“本將知道。”易行正沉聲回復,身形隱藏在一塊巨石之后,紅色旗幟舉起指向前方,前后翻動。
“全軍向中軍集結,全力進攻!”
密密麻麻的人頭像螞蝗一樣向官路聚集,明長面色一變,怒吼道:“攔住他們,給大人鋪路!”
“借你長矛一用。”路過喘息的傷兵,沈新探身拾起長矛,登上馬背,縱身一躍,進了敵軍浪潮里。
郭東白一直關注著戰況,瞧出沈新的意圖后,他心中無比焦急,立刻大喊道:“大人,萬萬不可!”
“兒郎們,隨大人全力沖!”鄒高義幾人見狀嘶啞著吶喊。
“沖啊!”郭東白大喊,舉起長矛往前沖。
“一群瘋子…”莊開濟竭力壓下血液中突如其來的顫栗,喃喃自語。
沈新手中長矛揮舞,來自四面八方的各色兵器應聲斷落,四散飛射,響起接二連三的悶哼倒地聲,三寸之地成了真空圈,踏入即死。
他一人可抵千軍萬馬之勢,速度奇快,瞄準時機,手中紅纓槍猛擲出去,正中易行正直。
易行正征戰多年,主導大小戰役無數,從沒想過自己竟敗北在一個無名小卒身上,但他只能滿心不甘“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沈新面無表情打量了一眼面色驟然灰敗,瞳孔逐漸了無神色的西晉主將,抽出長矛,沉聲道:“主將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大人萬歲!”楊嘉成見戰場上的沈新如見天神,雙眼狂熱。
伴著收兵的急促號角的是一聲又一聲排山倒海的“大人萬歲。”
西晉大軍如喪家之犬撤回大望山,松權霄心里覺得十分可笑,早知昭平縣縣令如戰神一般,他也不必費力巴力的一通忙活,手下近兩千的將士沒了命不說,他自己也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喪家之犬。
此一役西晉折了主將和精兵無數,他若是跟著去了西晉,除了吃掛落還有什么好日子過?看來得另謀出路了,望著帳內吵得不可開交的各色將軍,松權霄眼中晦暗一閃而過。
“大人!”明長和鄒高義等人齊齊單膝跪在地上,堂堂八尺男人泣不成聲,“屬下無能,不僅丟了大望山,還沒保護好這么多兄弟,還…殺了許多無辜的邊關百姓。”
“敵軍陰險狡詐,與軍何關,等援軍一到,本官帶你們立刻反攻。”
“西晉軍殺我袍澤,欺我百姓,占我疆土,今日之仇,本官定百倍奉還。”
沈新彎腰親自把人一一扶起,他看向血跡斑斑的戰場,沉聲道:“還有力氣的隨本官一起為英勇獻身的袍澤斂尸,把兄弟們帶回家鄉…”
“是!謹遵大人令!”
沈新的話還在繼續:“死去的戰士親眷補償紋銀三十兩,可每月領專項津貼渡日。”
“大人仁義,我等誓死追隨!”剛結束一場冰冷血腥的戰役,眾人無處著陸的人瞬間回到原位,亢奮、麻木、害怕、怨恨多種復雜的情緒堆積成一張張扭曲的臉。
郭冬白看著站在高位上從容不迫攪弄人心的沈縣令,心里輕嘆,真乃神仙人物也,當一個小小縣令確是屈才了。
收斂相近之人的尸骨,戰場各處接二連三泄露出抽噎聲,鄒高義小心抹開被污血浸染的臉,瞧見鄒大可那張熟悉的面龐,滾燙的熱淚瞬間落下。
援軍趕到時已是日暮時分,雖然邊防有過幾次輪換,但堪稱慘烈的戰況他們還是第一次見,沉默的怒火在無聲蔓延。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沈新言簡意賅的四個字,迅速傳遍隊伍。
“全軍出擊。”
第219章
易行正一死, 軍心已失,剩下的高級將領經過短暫的商討,決定立即撤退回守益州。
這也給了沈新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濃稠的夜色下, 全軍簡裝奔襲, 望著三百米外的高低黑矮穿梭的影子, 沈新眼里閃過一抹微光, 他抬手示意隊伍停止前行,不顧他人阻攔單肩扛起火炮,手持炸彈往前快跑,持續拉近兩軍距離。
瞄準位置, 點燃引線, 火炮如流星墜入大地, “轟隆”的聲響、馬蹄的嘶鳴和痛苦的嚎叫交織, 驚走一群又一群的飛鳥,好一片人仰馬翻。
一顆就夠了, 開源節流,沈新一直是個中翹楚。
火炮架子放在地上震了又震, 沈新回身上馬,大吼道:“掃平敵寇,奪回益州!”
“掃平敵寇,奪回益州!”
第一梯隊的騎兵緊緊跟在沈新身后, 率先發動襲擊, 西晉小兵被接二連三的打擊震碎了心神,毫無抵抗之心力, 只有跑在最前邊的騎兵得以逃脫。
朝陽初現,伴著第一抹暖陽晨光,沈新進了闊別已久的益州城。
斷壁殘垣, 往日繁華的街市如今也成了廢墟,干尸隨處可見,矮小的墻后面躲著瘦如枯骨的城民,城內寂靜,只有馬蹄碰撞地面的“嗒嗒”聲。
“大人,請等一等。”氣喘吁吁的聲音傳到沈新耳邊,他拉緊韁繩,看向來人。
“大人,臨行前郎君特意叮囑,若大人到了益州,就讓屬下把此物親自交到您手上。”萬為蘇行禮后,低頭雙手奉上一個卷起來的紅色旗幟。
紅色的旗幟徐徐展開,龍飛鳳舞的鎏金色“沈”字占居中央。
透過旗幟,沈新好似看到了秦寧,也知道了秦寧的意思,他勾了勾唇:“本官知道了,做的不錯,回去另賞。”
“謝大人!”萬為蘇喜不自勝道。
沈新一步步踏上了城墻,親手把旗幟插在了最高處。
大大的“沈”字隨風飄揚,錚錚作響,沈新看向眾人,沉聲道:“從今日起,諸位就是沈家軍,受本官供養,保無依之人。”
行伍中人抬首仰望城墻之上的沈新,不知為何,心潮格外澎湃。
從龍之臣,郭冬白和莊開濟對視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眼里的意思。
恢宏大氣的府衙大門早已破碎,兩邊的石獅子上沾滿暗褐色的血跡。
沈新面不改色進了大廳,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一邊寫信一邊下令道:“鄒高義,立刻帶人清查府城人丁信息。”
“明長,把帶來的糧食拿出一半,在城內中央街建粥棚準備施粥。”
“張飛鷹,你帶一隊人維護治安。”
……
“萬為蘇你帶二十人回昭平,把此信交給郎君。”
“是,大人。”四人齊聲抱拳行禮。
安排好其他人,沈新看向場上剩下的兩個聰明人,他抬了抬手:“益州事務繁多,本官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可為兩位軍師解惑,請。”
沉默悄聲蔓延,莊開濟面色沉沉,率先出聲道:“大人貴為新科狀元,自然熟讀律法,當知七品縣令并無軍權,私自建立軍隊乃株連九族的大罪。”
郭冬白悄悄扯了扯莊開濟的袖子,給了他一個眼神,想讓他收斂點,但莊開濟置若罔聞。
他站了起來,破爛的袖子輕輕甩動,言詞激烈道:“大人明知故犯是要做什么?!”
“兩位軍師飽讀圣書,又是絕頂聰明之人,對本官要做什么應當很清楚。”
沈新站起來,一步步朝二人走來,“本官欲意建立一個新的王朝,二位可愿與之同往?”
第220章
“大燕建朝百余年, 如今天下還算太平,無端挑起戰火致使無辜百姓受難,大人此舉與逆賊有何不同!?”郭東白定了定神, 直言道。
“大燕百姓因饑餓而死者、因寒冷而死者、因風寒而死者、…、因勞累而死者, 每年不計其數。”
“而本官治下百姓安居樂業, 大家既能吃飽穿暖又精神富足。”沈新微微一笑, “萬里江山,能者居之,本官憑何不爭?”
郭冬白和莊開濟相顧無言,沈新說的話確是他們親眼所見, 沒有一絲差錯。
“何況當今皇帝沉迷修道, 不問朝政, 且重文輕武, 國力日衰,這幾次邊關的戰爭都是敗仗, 最后都以割地賠款求和為結尾,長此以往, 大燕被吞并是遲早的事。” 沈新繼續說。
這話當然是沈新夸大其詞了,等燕熙川上位后,提拔了好幾位武將,南北邊關戰事倒是打的有來有往。
有了昨晚的利器相助, 多少進攻也是有來無回, 莊開濟下定決心,剛想開口, 沈新就開了口。
“事關重大,二位軍師還有親族要籌謀顧念,不妨好好考慮, 等回了新城再告訴本官你們的答案。”
“謝大人體恤。”郭東白和莊開濟齊聲回復。
“郎君,萬為蘇回來了。”書房門口阿南通報道。
定是相公傳消息回來了,秦寧眼神亮光一閃而過,忍不住站了起來,“讓他進來。”
“郎君。”萬為蘇半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信封,“此戰大勝,大人率軍已重新奪回益州,這是大人讓屬下給您的信件。”
“一路奔波辛苦了,放假一日,你們回家看看吧。”秦寧壓下心中的急切,囑咐道。
“謝郎君。”
厚厚的信封被打開,秦寧逐一讀過每一個字,寥寥數字就寫清了這幾日的情況,剩下的都是在問秦寧的事。
被西晉軍入侵過的益州,就像蝗蟲過境一樣,寸草不生,還是要給相公多準備些糧草,分批運過去,好在薯干加工廠有不少存貨…
細白的手指在信紙邊緣緩緩摩挲,秦寧放肆的釋放著內心的思念。
整理好心情后,他召集縣衙官員,立刻著人快馬加鞭將糧草和人一起送往益州。
益州各處被西晉軍搶個精光,十室九空,百姓寥寥,來領粥的人防御關隘也被毀的七七八八,得費好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修補完整。
來的匆忙,沒有任何資源,沈新只是簡單看了看,就把目光放在遠方遼闊的青青草原上,這才是他今日的重點。
西晉養馬術首屈一指,靠的就是西晉境內無邊無際的草原。
而十幾年前的益州也是成片成片的草原,只不過攜家帶口落地生根的人越來越多,官府鼓勵就把草地開墾成耕地,種上粟米和小麥,緩解糧食緊張之憂患。
本就不適合耕種的土地近幾年貧瘠,糧食產量極低不說,這場戰爭還把剛種好的莊稼糟蹋的不像樣子,上半年的收成算是全黃了。
沈新剛好打算退耕還草,把這里重新打造成一個草場,他想在這建一個養馬場,好源源不斷供給軍中戰馬。
還有個好消息就是,顧炫維的好友雖缺胳膊少腿,但都還活著,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糧草告急之日,沈新終于等到了他的援軍,“鐘將軍,好久不見。”
感激、自責、愧疚、遺憾多種情緒涌上心中,鐘長貴聲音顫抖,他抱拳行禮:“沈大人救益州百姓免于水火,秦郎君救我一家性命,大恩大德,鐘某謹記。”
沈新微微一笑:“本官要你固守益州,保護邊關不受侵犯,按照本官意愿治理益州,讓殘存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看出鐘長貴的欲言又止,沈新抬手制止,他目光沉沉道:“最重要的是,你日后只能聽本官命令行事,鐘將軍可愿意?”
心中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想到離開前夫郎叮囑的話,鐘長貴面不改色后退一步,單膝跪地:“從今往后,某這條命就是沈大人的。”
“好!”沈新上前親自把人扶起,面色感動,“本官定不辜負大人信任。”
益州城逐漸步入正軌后,沈新領著五十人輕車簡行從府衙出發。
有百姓看見了,一傳十,十傳百,街道兩旁的百姓越來越多,他們烏泱泱一片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感謝,一句又一句飄進沈新的耳朵。
“大人大恩,俺世世代代都不會忘了您的恩情!”
“恭送大英雄。”
……
“大人一路順風。”
沈新親自把人帶到了顧玄維面前,介紹道:“顧主薄,你的幾位好友。”
峰回路轉,雖然幾位好友已經瘦到脫相,但顧玄維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眼眶發紅:“謝大人周璇,大人大恩下官銘感五內。”
他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幾位好友。
“多謝沈大人,幫助我等擺脫困境…”
“你們聊吧。”這些話這些天他耳朵都聽的起繭子了,沈新擺了擺手,風風火火往外趕,阿寧不在縣衙去了食品加工廠,他得去接人了。
定幫大人鞠躬盡瘁,奪得天下,顧玄維望著沈新離開的背影暗暗發誓。
和秦寧好好溫存一番后已至深夜,沈新又馬不停蹄登上了無涯山峰,準備夜訪柳無信。
柳無信每隔一日就會詢問沈瑾他的行蹤,還讓沈新回來后立刻去他。
到了書院門口,柳無信身邊的書童早已靜候,他行禮道:“大人,公子已在圖書館等候。”
“帶路。”沈新眼神微閃,種種可能從心頭閃過。
圖書館燈火通明,寂靜無聲,柳無信穿著正式的帽衫,正危襟坐在木桌旁,抬眼道:“沈大人,請坐。”
看來是猜到了,沈新心里輕嘆一聲,面上含笑道:“近日事情繁多不得空閑來拜訪夫子,夫子近日可好?”
“我好得很。”柳無信輕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倒是沈大人,這些天東征西討,身體可還撐得住?”
“謝夫子掛心,學生一切都好。”沈新輕嘆一聲,雙眼真誠道,“只不過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良才難遇,學生還想請夫子幫忙引薦幾十人。”
柳無信:“……”
他忘了,這個沈新最擅長打蛇上棍。
事情也被沈新擺到了明面上,心中猜測為真,柳無信眼神復雜:“你當真要如此做?”
“九死無悔。”沈新收斂了笑意,輕聲道,“夫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我祖父曾是統管三軍驃騎大將軍,一生征戰無數,二伯三伯戰死沙場,我父親也曾是征北大將軍,侯府滿門忠烈,上京沾親帶故的親眷無數。”
柳無信微微坐直了身子,冷聲喝問:“而我是進士出身的柳侯嫡子,憑什么輔佐你一個七品縣令造反?”
“學子想讓夫子一展抱負與才華,不必因任何人偏居一隅。至于夫子親眷,學生也會設法保護,爭取在事發之前帶離上京。”
沈新直視柳無信的雙眼,回答的擲地有聲。
“侯府長輩的事跡學子也略有耳聞,深感敬佩,學生此舉不過是想讓百姓日子過得更好更快活些,與侯府保護百姓的立身要義完全相合。”
沈新面色格外真誠:“學生只不過是想讓王朝換個姓,并無他想。”
年輕又狂悖,柳無信壓下顫栗急促的心跳,冷笑一聲:“你走吧。”
沈新干脆起身,拱手行禮道:“家中還有要事,學生告退。”
這就走了!?柳無信心中訝然,出聲道:“等一下。”
沈新適時停下腳步,“夫子?”
“把沈瑾沈瑜兩人也帶走。”柳無信咬了咬牙。
“好。”沈新拱手應承下來,“多謝夫子不辭辛勞教導舍弟們。”
看著這小子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臉,柳無信徹底敗下陣來,他說:“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