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燕清羽又想到什么, 問:“你那么執著要和我聯姻,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姜云簡沒回答, 但是紅得更明顯的耳朵暴露了他。
燕清羽無語扶額。
他的媽媽到底是哪找到的這么一個學生。
姜云簡怕燕清羽誤會他只是看臉,又補充:“在見到你之前,顧老師和我分享過很多關于你的故事,而且顧老師的畫里經常會出現你。所以雖然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不是我第一次知道你。”
燕清羽把那個相框反扣回桌面上,轉了轉椅子,漫不經心似的:“那也改變不了你是個顏控戀愛腦的事實。”
姜云簡這次沒得否認。
他操縱輪椅過去, 將相框立在桌面上:“至少你沒有完全忘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燕清羽沒接他的煽情:“上來就這么冒昧, 對我一個小孩問要不要結婚的你是唯一一個, 想不記得都難。”
姜云簡:“。”
甭管什么方式,至少他不完全是燕清羽過往二十三年人生中,連痕跡都不曾留下的陌生過客。
姜云簡轉移話題:“你今天不是去綺夢設計那邊嗎,怎么過來了?”
燕清羽:“那邊結束了,正好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順路給你送個飯。”
這個順路順得倒真是有點遠。
姜云簡沒有戳破燕清羽給他自己找的理由:“那就先吃飯吧,你胃不好, 還是得按時吃午餐。”
燕清羽起身到休息區坐下,姜云簡已經利索地把飯菜都拿出來一一擺放好, 順便盛了碗湯,燕清羽只需要安心吃飯就行。
吃飯的中途, 姜云簡問他早晨的事情:“綺夢設計那邊還順利嗎?那個公司畢竟有根基在,而且沒遇到什么需要大變動的危機, 人心應該不太好收攏。”
重生第四次的燕清羽對自己能力還是很自信的:“那你就小瞧我了。只是一個小公司而已,處理起來能有什么麻煩的。”
姜云簡看他小小驕傲的模樣,眸間神情更是柔和:“嗯, 我們清羽肯定很厲害。不過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也要記得找我。”
燕清羽也不客氣:“知道了,少不了使喚你的。”
姜云簡資歷比燕清羽深厚得多,哪怕有這方面的天賦和第一世的積累,他在能力手段方面還是比不過姜云簡的。
姜云簡又問:“那你之后是要經常過去嗎?可以讓季司給你當專職的司機。”
燕清羽:“先裝幾天,等過陣子司樂橙和司樂煦他們適應了或者忙起來了,我就不去了。”
張森元也是珠寶設計領域的行家,有一個最熟悉公司的元老總裁,和兩個還沒畢業,沒被上班摧殘過的天賦設計師,早期公司發展起來之前,燕清羽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躺平的。
姜云簡經驗更豐富,提醒他:“你們剛接手陌生的新公司,這和去家族企業不一樣,公司面臨管理方式轉變與產品轉型,很有可能出現增本降效的負面影響,正是你作為新任董事立威站穩腳跟的時候,可不一定會太輕松。”
燕清羽垮下臉:“這么麻煩嗎?”
第一世他是直接以燕家小少爺身份進的燕氏集團,股東高層他基本都認識,也有一些是燕遠志提拔上來的心腹親戚,在樹立威信贏取信任這方面確實不需要他出太多力。
見狀,姜云簡繼續道:“而且綺夢設計發展三年,創始人中只有張森元一直在堅持,還在前段時間尋求革新,即便漫星在設計領域很出名,但到底是新人,沒有市場驗證,不一定適合鋪開市場的產品設計,張森元絕對不會那么快就接納你。”
燕清羽悶不做聲地吃了口飯。
姜云簡察覺到自己剛才說得太嚴肅了:“我是不是給你太大壓力了?”
燕清羽:“沒有,這才哪到哪。”
他只是單純地不想面對也要開始去上班的事實罷了。
姜云簡也反應過來,安慰:“初期可能會忙一點,等司樂橙和司樂煦真正做出成績站穩腳跟,你就可以安心當甩手掌柜了。”
燕清羽又悶悶地喝了口湯,不知道這個初期要初到什么時候。
雖然他本來每天都起得挺早的,但是一想到以后的早起是要去公司打卡上班,仿佛一下子就沒了起床的動力。
姜云簡給他夾菜:“你在家里悠閑慣了,一時不適應也正常。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的身體健康最重要。”
燕清羽“嗯”一聲,又說:“對了姜云簡,我想學開車。”
“怎么突然想學車了?”姜云簡疑惑。
燕清羽:“最近程洋忙,季司還得顧你,反正我有駕照,只是好久沒上路,熟悉一下就可以自己開車了。”
而且自己開車上下班,感覺更豪門精英一點。
姜云簡不太放心:“過一段時間吧。等我把那些車禍都查清楚,在此之前我不太放心你一個人開車。”
最近同時在調查的車禍太多了,姜云簡難免有些憂慮。
萬一又遇到什么事情,有多年駕駛經驗的司機,比新手上路的燕清羽更能提高安全性。
燕清羽想了想,覺得也是:“那算了。我還是找季司吧,程洋就讓他多忙點,反正現在他也有助理了,一個本科論文都忙不過來,那真是白瞎他的履歷。”
程洋正好在這時帶著李守誠上來:“怎么好像聽到你們是在說我?是有什么新的安排嗎?”
燕清羽面不改色:“沒有,是惡評,你別問。”
程洋:“……?”
姜云簡轉移話題:“什么事?”
程洋轉回正題:“帶小誠來認認小先生,免得下次又冒昧了。”
李守誠站在程洋身側,慌忙道歉:“抱歉燕總,剛才是我冒犯了。”
燕清羽不在意:“沒事。認完了嗎?認完了就走吧,吃飯時間不搞工作。”
程洋笑道:“好,那我們不打擾老板和小先生了。”
程洋和李守誠來了一會兒,地板沒站熱乎就又離開了。
燕清羽安安穩穩吃完飯,又把今天的藥喝完,掰著指頭算算,應該不出一個月就可以不用再天天喝藥了。
姜云簡收拾好東西,問:“你要在這里午休嗎?還是就回去了?”
燕清羽:“再待會兒。琴房布置出來了嗎?下午我在這邊把曲子寫完,等你下班一起回去。”
姜云簡:“嗯,布置好了,隔音的,就在休息室旁邊。要現在去看看嗎?”
燕清羽打了個哈欠:“不用,我困了,先睡覺。”
姜云簡:“好。我讓人在這邊準備了你尺碼的睡衣,可以換睡衣睡。”
這個貼心服務燕清羽很滿意,起身準備去休息室找睡衣換上,又見姜云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燕清羽歪了歪腦袋:“還有什么事?”
姜云簡輕咳一聲,說:“最近幾天比較忙,我中午可能也需要休息一下,所以……介意一起嗎?”
這很明顯就是個借口,但燕清羽假裝沒發現:“隨便你。”
姜云簡操縱輪椅跟著燕清羽一塊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床要更小一些,但也更理所當然地,避免不了睡著睡著,就會抱在一起的局面。
感知到身后小心翼翼靠近的熱源,燕清羽沒有任何其他反應,默認了姜云簡的這次主動親近,閉眼安心入睡。
一個小時后,燕清羽再睜眼時,姜云簡已經不在休息室里了。
他打個哈欠起身,換好衣服出門,看到李守誠正在和姜云簡說些什么,應該是匯報工作。
燕清羽伸了個懶腰,問:“程洋呢?”
姜云簡抬頭看他:“程洋今天下午要回學校開會。怎么了,是想回家了嗎?”
燕清羽:“沒有。程洋不在那你過來,幫我試琴去。”
燕清羽使喚得非常理所應當。
姜云簡也非常聽話地操縱輪椅過去了。
沒見過這場面的李守誠不明覺厲,乖乖等在剛才匯報的位置。
姜云簡先帶燕清羽去了專門給他布置的琴房。
頂層空間有限,琴房布置得沒有特別大,只專門選了采光最好的一間,有一扇大落地窗,和一架擺在正中間的鋼琴。
此外就是一些零散小布置和隔音棉。
燕清羽走到落地窗前,把窗簾完全拉開,午后暖陽就傾灑在了鋼琴前。
他又看了眼落地窗的周邊,非常干凈,一點灰沒落,明顯是新裝的。
燕清羽不解:“你就這么執著于,在我的琴房里裝個大面落地窗?”
家里的琴房,G市公館的琴房和這個琴房,全都有一面大落地窗。
姜云簡默了默,回答:“這樣比較明亮,和你比較襯。”
燕清羽覺得莫名其妙:“這有什么襯不襯的?”
姜云簡沒再解釋,打開琴蓋,幫他把每一個按鍵都試了一遍。
燕清羽卻沒和之前一樣專心地看琴鍵縫隙,一手撐著矮柜,思緒飛散到姜云簡的畫室。
家里二樓那個如同陰暗倉庫的畫室,和G市公館那個陰森得像監獄一樣,姜云簡卻待在那里面畫畫的畫室。
說什么明亮的環境襯他的,總不能那種陰暗的畫室環境還襯姜云簡自己吧。
“清羽?”姜云簡的聲音叫回了燕清羽的思緒。
他稍稍站直,看到姜云簡已經收回手,應該是試完一遍了。除了開頭的幾個按鍵,剩下他一個都沒注意看。
燕清羽面不改色:“剛才在想曲譜的事情,你再試一次吧。”
姜云簡毫無怨言,又從頭到尾給燕清羽按了一遍。
這次燕清羽看清楚了,確認鋼琴沒有問題,坐到鋼琴前:“行了,沒你事了,你干你的活去吧。”
姜云簡又乖乖地出去了。
燕清羽坐在鋼琴前,沒急著開始自己彈,思緒再次飄回上一次姜云簡不許他看的那幅畫,以及二樓里那個陰暗小畫室中全都被白布遮蓋著的畫。
雖然他會尊重姜云簡奇奇怪怪的小堅持,但人嘛,總是會有點好奇心的。
他偷摸看兩眼,只要姜云簡不知道,那就等于無事發生。
這很合理。
第82章
燕清羽摒除閑雜思緒, 重新沉浸在鋼琴之中,反復打磨了多遍, 終于將前段時間發過片段的曲子給完整創作出來。
這首曲子是他在上一世被囚禁時產生的靈感,那段時間里因為被禁錮手腳,限制行動范圍,燕清羽接觸不到任何娛樂方式,觸手可及的只有水和食物,地窖房間床頭柜里零散的小玩意。
文南信的本質目的就是要把他折磨成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燕清羽不想如他的愿, 在沒人來折磨他的時候, 他會用指尖沾水, 根據自己對音階的回憶,自己輕哼著在地面上寫下曲譜。
第二世被網暴辱罵的記憶隨著第二世的結束被他的大腦屏蔽遺忘,伴隨著的是在第三世中,他對鋼琴的本能排斥。
但也僅僅只是排斥鋼琴,音樂依舊是他最熱愛的事業。
他一遍遍寫著曲譜,風格逐漸從以往的明快活潑,受現實影響, 變得詭譎森然。
暗無天日的房間里,最能產出扭曲陰暗的作品。
后來燕清羽對音階的印象漸漸模糊, 漸漸記不清他哼唱的旋律究竟是對是錯,整個曲譜風格更加詭異錯亂。
燕清羽融合了對那時的回憶, 后半段曲調中偶爾有些突兀、刺耳,單獨聽起來像是很音符彈錯變調, 可又很符合整體風格的音調。
這次曲譜完整聽下來,給人的感覺就是毛骨悚然,像是精神錯亂的人寫出來的詭調。
或許之后還可以嘗試和一些恐怖懸疑游戲或是影視劇合作。
燕清羽非常坦然地想著, 架起手機完整錄制了一遍,在間奏中加入了一段哼唱,并給這首曲子取名為《精神病》。
第二世被網暴霸凌、刀片割手,第三世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被關了三年,沒有娛樂,沒有信息來源,這些記憶的完整保存,精神狀態不出點問題是完全不可能的。
燕清羽拉了一遍剛剛錄制完的音頻,又模糊想到一件事情。
第一世的最后發生了什么來著?
他只記得他是跳樓死的,是什么事情把他逼到了跳樓,他有點沒印象了。
燕清羽摸了摸下巴,想不起來一點。
算了,不記得就說明和第二世一樣不是什么好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燕清羽將新曲子上傳到了微博,體貼地在配文中提醒,膽子小的人與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差的人不要聽。
上傳完視頻,燕清羽又注意到在他剛開始沉浸譜曲時,封江冉就給他發來了消息。
【普信渣男:小羽,你已經回到A市了嗎?現在在哪兒呢?】
這話看著有點像查崗,莫名其妙的。
燕清羽皺了皺眉,礙于剛剛才發了練琴的視頻,環境明顯和上次的不一樣,也沒隱瞞太多。
【羽毛:我在云簡的公司里練琴呢】
【羽毛:云簡在辦公室里專門為我建了個琴房,我正好來試試】
【普信渣男:好哦。我也已經回到A市了,小羽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再一起聚聚?】
燕清羽一點都不想跟這個渣男聚聚,而且多半他的這個“我們”帶的是文南信。
反正都和燕家撕破臉了,真想快點找個機會也和封江冉撕破臉,他真不想在這個惡心的渣男面前繼續裝純良。
只是現在還沒找到這樣的機會。
【羽毛:雖然我也很想聚一下啦……但是我最近狀態不太好,可能不能出門,對不起哦江冉哥】
封江冉這次倒是沒糾纏。
【普信渣男:好,那等下次你狀態好點了,我們再一起吃個飯。】
燕清羽退出了和封江冉的聊天界面,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過了會兒才走出琴房。
姜云簡辦公室里只剩他一個人,這會兒正皺著眉看著電腦屏幕,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難題。
燕清羽漫步走過去:“出什么事了,讓你這么嚴肅?”
姜云簡聽到他的聲音,抬頭:“你來得正好,是關于你的熱搜。”
“熱搜?我不是剛發沒多久嗎,這就上熱搜了?”
燕清羽好奇地走過去,順手接過姜云簡遞給他的水杯,坐在他輪椅扶手上看向電腦屏幕。
熱搜剛剛出現在榜單末尾,還在往上爬,詞條是#燕燕疑似精神錯亂#。
看來新曲子的沖擊力確實不小。
燕清羽漫不經心地喝了口水:“我覺得他們可以大膽點,把疑似去掉。”
姜云簡沒回話,點進了熱搜詞條里,出現在第一的就是燕清羽新發不久的微博,評論數量還在蹭蹭往上漲。
@云端小憩:上次聽片段的時候就很期待了,全曲一出真的好帶感!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熬夜冠軍候選人:救命,間奏時燕燕的一邊哼唱一邊隨意彈幾個琴鍵那段誰懂啊……真的好有精神病患者沉浸在自我狂歡里的感覺
……
@社恐癥晚期患者:雖然但是,真的沒有人覺得這首曲子聽起來很詭異,有種譜曲人已經精神錯亂的感覺嗎……
@咕咕咕回復 @社恐癥晚期患者:點了,我現在有點擔心燕燕的精神狀態……不是玩梗,是真擔心那種
燕清羽微博評論區的評價基本都是兩個走向,就喜歡這種風格的人在夸夸,也有很多人在擔心燕清羽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才會創作出這樣的曲子。
姜云簡忍不住問:“你新發的曲子很嚇人嗎?”
燕清羽偏頭看他:“你沒聽嗎?”
姜云簡:“你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不要聽,我就沒聽。”
燕清羽:“。”
他就是寫來當作免責聲明的,沒想到還真有人這么聽話啊。
燕清羽又想了想:“不過以你的精神狀態,確實不適合聽。”
萬一還給姜云簡聽犯病了那真是罪過。
他倆閑聊的時間里,熱搜廣場實時中,已經陸續把原因往燕遠志文紅英和姜云簡兩個不同方向去發散。
有說他是因為父親后媽以前的不自由限制扭曲了狀態,又說是和姜云簡這個瘋子聯姻后被虐待出來的精神錯亂。
姜云簡問:“你要澄清一下你的狀態嗎?”
燕清羽:“不用,我本來就有病,沒什么好掩蓋的。這首曲子也確實是我被囚禁到精神狀態出現問題時寫出來的,我只是現在還原完善了。”
姜云簡聽得心疼,又問:“那你想怎么處理?”
燕清羽把玩著已經空掉的水杯,問:“最近有什么A市的名門宴會嗎?”
姜云簡:“我問一下姜白,宴會都是他出席。”
姜云簡直接給姜白打了個電話,片刻后回答燕清羽:“姜白說過兩天有一場譚家舉辦的慈善晚宴,晚宴上會有拍賣環節。”
燕清羽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譚青池?”
姜云簡:“對,就是那個譚家。”
燕清羽:“行,讓姜白不用去了,我們去。”
說完,他補充:“還有之前我被綁架那件事,你找個合適的時機,隱去那個什么耗子的成分放出來,我要給程云起再鞭個尸。”
“姜志浩。”姜云簡貼心地再次幫他補全,“你想保留精神狀態的討論,再以此來引導指向燕家和程云起嗎?”
燕清羽:“嗯。反正本來都是事實。”
都是前幾世里真切發生過的事實,哪怕這一世還沒發生過,也不影響他全部揭露出來直接安到他們頭上去。
姜云簡有些擔憂:“可這樣的話,你的病不可避免地會被人反復提及,那些過去也會被你反復想起。”
燕清羽聳了聳肩:“那又如何?我都是死過三次的人了,再死一次我都不怕,我還在乎那點過去?”
姜云簡沒再回話。
燕清羽還想說些什么時,手機鈴聲響起,是司樂橙給他打來的電話。
他維持坐在姜云簡輪椅扶手上的姿勢,接通了電話,迅速切換成面對司樂橙司樂煦時溫柔良善的狀態。
燕清羽:“小橙怎么啦,你突然打給我是有什么事嗎?”
司樂橙擔心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燕燕,我們剛剛看完了你新發的曲子視頻,然后也看到了現在熱搜上說你精神狀態的那件事……我和小煦都覺得你挺正常的,需要我們幫你澄清一下嗎?”
燕清羽:“謝謝你們,不過不用啦。這件事情我也不想瞞你們太久,我精神方面確實有點問題,這首曲子也是在我犯病的時候寫的。”
司樂橙那邊似是錯愕到失語,有好一會兒沒任何應答。
燕清羽慌忙似的補充:“隱瞞這件事情是我的不對,但前段時間云簡一直在幫我找醫生治療,最近我已經好很多了,基本不會再犯病,不影響綺夢設計這邊的。”
司樂煦的聲音也從手機里傳來:“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原來你還經歷了這些……你和姜先生的聯姻,是真的要逃出燕家嗎?”
上一次的生日宴還只是說“離開”燕家,換成“逃出”以后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燕清羽維持沉默。
司樂橙和司樂煦自己就腦補出了,燕清羽為了逃離燕家掌控,哪怕明知姜云簡在外的兇名,明知有很大可能是跳入另一個火坑,也義無反顧地接受了,只是幸運地遇到了真正關心他,還會為他治病的良人。
司樂橙義憤填膺:“燕燕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那對畜生再這樣消費為你好的名義了!”
燕清羽輕聲:“謝謝你們,我之前還一直很擔心被你們知道,你們會疏遠我……發這條微博前也忐忑了很久,請原諒我用這樣迂回的方式讓你們得知這件事情。”
司樂煦體貼安慰:“別這樣想。你是受害者,不應該責怪自己。這件事你就別管了,交給我們吧,你好好養病,別勞心勞神了。”
燕清羽:“嗯。”
司樂橙和司樂煦又連著安慰了燕清羽幾句才掛斷電話。
燕清羽放下手機,臉上裝出來的表情頃刻收斂,上轉換回私底下的模樣,對姜云簡說:“行了,有人推波助瀾,你也不用管了。”
姜云簡默默地關掉了熱搜界面。
他擅長陽謀,論玩這種手段,他真得承認他還不一定能玩得過燕清羽。
第83章
兩天后, 周六。
譚家的宴會是在周日舉辦,在參加宴會之前, 燕清羽先陪姜云簡去找謝華文復查了雙腿。
“這兩個月腿部知覺恢復得還挺不錯的。”謝華文將新的報告單打印出來遞給燕清羽,“這段時間應該能慢慢有正常的觸感和痛感,或許嘗試站起來復建的進程能提早一點。”
燕清羽看了眼報告單,看不懂各種數據,只能看懂診斷里前半截和謝華文說的差不多,但后半截顯示要注意膝關節損傷加重。
他皺了皺眉:“這個注意膝關節損傷加重是什么意思?”
謝華文推了推眼鏡:“噢,我正準備說。因為之前使用的支撐架本身就會對膝關節造成磨損, 雙腿感覺恢復也代表他原本感覺不到的膝關節疼痛感會逐漸明顯, 馬上又要到雨季了, 疼痛會加劇,千萬不能受涼。”
燕清羽放下報告單,回頭看了眼皺起眉頭的姜云簡。
腿傷發作本來就是姜云簡心病發作的誘因,雙腿知覺恢復會導致著痛覺長期伴隨的話,那姜云簡的精神狀態也危險了啊。
姜云簡問:“那治腿的進度能暫緩嗎?”
謝華文無奈:“你當看電視劇呢隨時想暫停就暫停?療程開始了就得做到底,否則下次想再繼續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了。”
姜云簡抿了抿唇,看向燕清羽:“清羽, 你不是要找林小姐嗎,要不你先過去?”
燕清羽:“?”
燕清羽戳穿:“什么話不能當我面說, 還得把我支走?”
姜云簡:“我就是想和謝醫生商量一下。”
燕清羽:“你商量什么我還不能聽了?”
姜云簡沒回話。
燕清羽直接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你要現在支走我,我出了這個門就回家, 把東西全搬走出去住,我看你敢不敢。”
姜云簡這下是真不敢了。
姜云簡:“我只是有點擔心……”
燕清羽打斷他:“我不在乎你擔心什么, 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把你的腿治好。”
他翹起二郎腿,雙手抱胸,散漫且冷淡。
姜云簡幾經猶豫, 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我知道了,我會配合治療的。”
今天的檢查已經做完,燕清羽起身,默不作聲地回了車上,扭頭看著車窗外。
他不在乎姜云簡是不是會發病,是不是會因為病情傷到他。
或者說,他需要自己不在乎。
他當然不希望姜云簡發病做出點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可是隱秘的深處,又矛盾地——在等著姜云簡病情的發作。
姜云簡的病就是個定時炸彈,一天不根治,就一天有發病的可能。
對付文南信的戰線會很長,而且也不知道姜云簡最后會不會和文南信又站到一邊去……
與其越陷越深,在最不愿抽離的時候再度承受痛苦,倒不如,趁早給自己一個理由,徹底斷了念想。
燕清羽將腦袋磕在車窗上,靜靜看著飛速后退的街景,藏起他矛盾糾結的心思。
姜云簡以為他是困了:“要睡會兒嗎?”
燕清羽回神,稍微坐直:“不用。”
姜云簡攥了攥手,小心試探:“那……你是生氣了嗎?”
好熟悉的場景,只是好像角色又對調了。
燕清羽抽了個抱枕抱著:“沒有。你的腿治不治是你的事,我生什么氣。”
姜云簡確認了,就是生氣了。
但他確實不懂哄人,而且看燕清羽不是很想再聊這個話題,只能給陳叔發消息,讓陳叔給燕清羽準備上久違的下午茶。
開車的程洋在這時忽然問:“什么腿治不治?云簡你又不想治腿了?”
姜云簡:“沒有。是腿部感知恢復,有可能會伴隨之前膝蓋落下的傷,會持續性地疼。”
程洋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既然如此,不如你也抽空去把你的病治一下?”
姜云簡沒回話了。
治病必然需要他反復回憶起曾經血淋淋的場面,他做不到燕清羽那樣的坦然,做不到去直面那樣的痛苦。
而且他都已經克死三位親人了,治病也治不了他天煞孤星的命,倒不如幫燕清羽把一切解決后就……
姜云簡也不說話了,看向另一邊的窗外。
程洋從后視鏡里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更是不明就里。
怎么就去復查了一下,這小兩口還鬧起別扭來了?
程洋不懂這種戀愛的一波三折,干脆沒管,反正要不了多久自家老板肯定會先服軟。
回到家后,燕清羽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沒過多久就聽到敲門聲。
姜云簡的聲音從門外傳出:“清羽,陳叔做了下午茶,你要下去吃點嗎?”
燕清羽有點心煩意亂,隔著門回答:“知道了,我晚點再下去。”
下午茶都沒興致馬上吃了,可見心情狀態確實很不好。
姜云簡沒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燕清羽沒管他。
過了十來分鐘,他去浴室洗了把臉,這才準備開門出去,結果一開門就被一直等在門口的姜云簡嚇了一跳。
姜云簡抬頭看他:“要下去了嗎?”
燕清羽拍著胸口平復下情緒:“你就在這里等著?”
姜云簡:“嗯。怕你出事。”
燕清羽:“我能出什么事?”
姜云簡沒回答,他大概能猜得出燕清羽心情不好的緣故,但燕清羽顯然不會愿意正面聊這件事情,他就不再提及。
姜云簡回到了上一個話題:“要下去了嗎?”
燕清羽:“嗯。”
姜云簡:“那一起吧。”
燕清羽沒回他,但調轉了原本往樓梯去的方向,走向了電梯。
兩人一塊來到樓下,陳叔已經把小蛋糕端了出來,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有燕清羽的份,也有姜云簡的份。
姜云簡不太愛吃甜食,但是陳叔的配方本來就是為了燕清羽身體著想,糖分比較低,對姜云簡來說同樣是剛好。
燕清羽把他的貓窩墊子翻出來,放在慣常愛坐的位置,打開電視。
已經完全回到了平時的狀態。
姜云簡和他提起:“明天的宴會,我聽說了封江冉和文南信也會去。”
燕清羽皺眉:“他們去做什么,給譚青池道歉?”
譚家舉辦這場宴會,本來就有譚青池在G市受了委屈,給她辦一場慈善晚會沖沖晦氣的意圖在。
而當時出事就出在封江冉的生日宴,后來也是封江冉出面打了圓場。
姜云簡:“就是去給譚家賠禮道歉的,應該也是為了挽回點燕家的聲譽。”
燕清羽:“他們知道我們會去嗎?”
姜云簡:“沒有。平時都是姜白出席宴會,這次沒對外說我們會參加,只告訴了譚家,其余人應該默認會是姜白去。”
他回答完,問:“需要在明天做什么嗎?”
燕清羽想了想:“不用了,看情況吧。暫時不太想管他們兩個。”
封江冉最近難得比較安分,沒怎么太主動找到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日宴那時姜云簡的緊張,也讓他們在考慮換策略。
情況不明,那就按兵不動。
文南信要是覺得封江冉這個棋子也不好用,直接撕破臉不用繼續演那燕清羽還是很樂意的。
一想到要在那對狗男男面前演什么天真善良,他就覺得惡心。
姜云簡猶豫了會兒,又問:“那我明天,還要演變態嗎?”
燕清羽因為姜云簡的形容詞略微沉默了會兒。
燕清羽:“不用了,上次生日宴燕遠志和文紅英應該看出來了,而且我本來就要引導成,是你幫我緩解了精神病。”
姜云簡松了口氣:“好。”
演變態雖然他確實很擅長,但總是得繃著,克制不要表現出太多關心,生怕自己破壞了燕清羽的計劃,對他來說還是蠻難的。
姜云簡又問:“燕家既然你想靠珠寶設計同領域來拖垮,那后續你想怎么處理封江冉?”
封江冉不像燕家,在A市實打實的有根基,可以直接打擊。
他的根基在國外,而姜家目前也不涉及國外產業,處理起來并不方便。
燕清羽用甜品勺子切了小塊蛋糕,單手托腮想了會兒:“封江冉在國外的家族是個貴族,爭權奪利蠻嚴重的。”
他把切下來的小塊蛋糕吃掉,繼續說:“封江冉這種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別人的瞧不起,和自己的名聲敗壞,典型的大男子主義,死要面子,狂妄自大,看不得一點自己不好,真要對付的話也不難。”
姜云簡聽著,思緒卻忽然偏轉,給自己對號入座。
燕清羽沒注意他的沉默,繼續說:“找個場合把他的名聲敗壞一下,最好能讓他失去家里邊的繼承權,到時候他就沒用了,文南信自然會丟棄他。到時候……”
他說到一半,終于發現姜云簡像是自己陷入了沉思。
他輕踢了下姜云簡的輪椅輪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的?”
姜云簡回神:“抱歉,想了點事情。”
燕清羽略顯不滿:“問我想怎么處理的是你,現在走神的還是你。什么事情這么重要,你就非得這時候想?”
姜云簡猶豫了會兒,還是問出來:“你會覺得我……太死要面子嗎?”
燕清羽:“?”
燕清羽:“不是,我在說封江冉,你對號入什么座?”
姜云簡低下頭沒敢回話。
第84章
直到第二天晚上準備參加宴會, 姜云簡似乎依舊陷在燕清羽會不會覺得他太好面子,會很狂妄自大的焦慮之中。
燕清羽都不太想搭理他了, 直到臨近出門時,姜云簡還在因為到底要不要繼續避著燕清羽上下車而糾結。
燕清羽無奈:“誰家自大狂會像你這么焦慮啊?差不多行了,你不想我看我又不會故意揭你傷疤。”
偷摸溜去二樓畫室看一眼的計劃不算,因為沒打算告訴姜云簡,那就不能說是故意揭傷疤。
見姜云簡還不動,燕清羽直接給他推去了車門前,催促:“要上就快上, 你要再磨蹭今晚不帶你了。”
姜云簡這才乖乖上車。
燕清羽還是等姜云簡那邊車門關好以后才從另一邊上去。
今天開車的是程洋, 副駕駛還載著一個有備無患的謝華良。
前兩次宴會次次都有他出場的份, 這次他干脆隨行,省得又出現什么意外著急忙慌的。
正好他和程洋一塊等在外邊,也有個伴聊天。
燕清羽隨便他們。
雖然今天本質目的是拉姜云簡去秀個恩愛,引導風向,但既然文南信和封江冉在場,有備無患也是好的。
程洋很快開車來到譚家定的宴會廳,下車前收到譚青池說在門口等他的消息。
在上次生日宴時, 司樂橙怕譚青池遭遇這樣的事情又無人可以傾訴,主動加了譚青池的好友, 在得知燕清羽會參加這次宴會后,譚青池又通過司樂橙加上了燕清羽。
譚青池本身也是燕清羽用作撕破燕家虛偽假面的一環, 司樂橙推好友給他時他就順便加了。
燕清羽給譚青池回了條消息。
【羽毛:我們剛下車,馬上就來啦】
他發完, 正好姜云簡也操縱輪椅過來,他順勢走到姜云簡身后,握上輪椅把手:“譚青池已經出來等我們了, 直接過去吧。”
姜云簡:“好。”
他乖乖地不再動輪椅按鈕,被燕清羽推到了宴會廳門口。
譚青池看見他們,礙于對姜云簡名聲的本能畏懼,沒敢太熱情,只禮貌上前:“燕先生,姜家主。”
燕清羽彎眼笑了笑:“還是別這么叫我,聽起來一點可都不可愛~青池和小橙他們一樣,叫我燕燕就好。”
他的溫和熱情緩和了譚青池緊張的情緒。
譚青池靦腆一笑:“好的燕燕。我帶你們進去吧,今晚的宴會也快開始了。希望今晚會有你們感興趣的拍品。”
燕清羽:“好哦,辛苦青池啦。”
他推著姜云簡,跟隨譚青池一同入場。
A市的慈善晚宴,到場的也全都是A市的名流權貴,幾乎是兩人入場的瞬間,絕大部分人都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放在了他們身上。
這是燕清羽和姜云簡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一同出席A市的宴會。
哪怕旁人沒有提前得知消息,一看到坐著輪椅,氣場不凡,也都能確認就是姜云簡。
那么在姜云簡身后,能近他身推輪椅的,就是最近深陷精神疾病疑云的燕清羽了。
燕清羽無視周圍人的視線,進場后就和姜云簡并排站一塊。
譚青池父親連忙也上前來接待:“姜家主、燕小少爺。”
譚父表現得有些不自在,似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燕清羽。
畢竟以譚父的角度來看,燕清羽本來是同被下藥,差點侵犯了自己女兒的人。
燕清羽莞爾一笑,禮貌乖巧:“譚伯伯好。在G市有緣與青池相識,當時便覺得青池知書達理,才貌雙全,今日見到譚伯伯,果然是家風嚴謹,譚伯伯教養有方。”
譚父會為譚青池舉辦今晚的慈善晚會,本身就有女兒奴的屬性在,聽到燕清羽這么禮貌得體的夸獎,那點微妙的不自在也終于打消。
譚父:“燕小少爺謬贊。當時也多虧燕小少爺舍己救人,才保得犬女清白,燕小少爺的情義,我們譚家不會忘。”
燕清羽搖搖頭:“沒關系的。青池也是被我無辜牽連,是我該說對不起才是。”
他的謙虛乖巧更令譚父好感倍升,找來旁邊的傭人吩咐:“去把那幅畫拿過來,我要親自送給燕小少爺作為謝禮。”
燕清羽連忙道:“不用了譚伯伯,這次是我們家事牽累,當時的事情都是我應該做的,不能讓您這么破費。”
譚父擺擺手:“無妨。燕小少爺攤上那樣的父親繼母,這些年想必過得也艱辛,能保持這樣良善本心實屬不易。青池是我和夫人的掌上明珠,這份禮物還請燕小少爺務必收下。”
燕清羽不再推拒:“那就多謝譚伯伯了。”
正好傭人在這時將畫拿了過來。
方正的畫框安置在鋪有毛絨紅布的木盒子中,畫也被遮蓋著防塵。
譚父將防塵罩掀開,只見里面放著的,是一幅色彩風格非常之熟悉的海邊落日油畫。
燕清羽愣了愣:“這是……云漫的畫作?”
姜云簡也將視線放在了畫作上,一眼就認出這就是顧漫蕓的畫。
這幅畫還是顧漫蕓在教他時當堂畫的。
譚父補充解釋:“我夫人喜愛收藏畫作,云漫女士是我夫人最喜愛的畫家。云漫女士去世后,我夫人陸陸續續也收藏了不少云漫女士的畫作。”
“我們不知燕小少爺會更喜歡什么,鋼琴領域更是一竅不通,只記得姜家主曾是云漫女士的學生,便想著將這幅畫贈與你們。”
燕清羽伸手輕撫畫框。
這幅畫他也記得,是媽媽說等什么時候他找到能一起看落日的人了,就把這幅畫送給對方當作見面禮。
燕清羽憶起幼年時的畫面,指尖微微顫抖,根本顧不上眼下的場合,眼尾泛起些紅意。
就如初次走進樓頂畫室,看到那滿室的熟悉畫作時一般。
媽媽的畫,是媽媽存在過的唯一痕跡。
每每這時,從生理上和心理狀態上,他根本就控制不了情緒。
直至片刻后,一個微涼的手心握住了他的指尖。
姜云簡無法摸到他的發梢,無法觸碰到他眼角微微的濕潤,甚至無法給燕清羽一個擁抱。
他只能堅定地握住燕清羽的手,給他無聲的安慰。
燕清羽稍稍緩過勁來:“抱歉,失禮了。”
譚父:“沒事沒事。燕小少爺……也很喜歡這位云漫女士嗎?”
燕清羽溫聲:“云漫女士……就是我的母親。”
譚父微愣。
周圍的人更是詫異。
曾經幾乎無人知曉的秘密,從此以后不再塵封。
他的成就和媽媽的成就,擺脫第二世那樣被人造謠詆毀的惡臭,光明正大地緊密相連。
燕清羽輕聲繼續:“媽媽出事以后,她的畫作就全部失蹤,我……我找了很久。這幅畫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是媽媽當初和我說,等我未來找到能一同看落日的人以后,就送給對方作為見面禮。”
燕清羽眼眶微微泛紅,卻又盡可能得體禮貌地笑著:“譚伯伯,真的很感謝您將這幅畫送給我。”
譚父一時憐愛,又有些難為情:“我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內情,這……”
在場的都是人精,燕清羽的話一出,基本可以確認,云漫的畫作就是燕遠志偷偷拿去賣了,而不知情的兒子還在為了找尋這些遺落的畫作費盡心神。
譚父也才說過他的夫人收藏了不少云漫的畫作,人小孩都這樣了,這要不要歸還的問題也就架了起來。
燕清羽將木盒子合起抱過來,淺淺地笑了笑:“媽媽在天之靈,得知她的畫作能被真正喜愛的人收藏起來,肯定也很高興的。”
“只是有幾幅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的畫,如果譚伯伯這里有,也想請求您可以出個價,以您當初拍賣回來的價格為底價,我愿意翻倍買回來。”
譚父連忙道:“好,那到時燕小少爺你整理個清單出來,就算我這里沒有,也可以后續繼續幫你留意。”
燕清羽誠懇地道謝:“非常感謝譚伯伯的體諒,后續也麻煩您了。”
譚父擺擺手:“應該的。我記得燕小少爺身體不好,那我先讓人先帶你與姜家主去今晚拍賣的位置吧。”
燕清羽頷首:“好。”
他和姜云簡跟隨傭人去到了今晚拍賣會的區域,直接坐在了最前排的中間。
拍賣會環節開始得比較晚,座位附近還沒什么人,燕清羽直接把裝了畫的木盒子給了姜云簡。
姜云簡接過來,又打開盒子看了眼,看著右下角小塊不明顯的顏料暈染痕跡。
燕清羽疑惑湊過去:“怎么了?”
“這幅畫是顧老師在給我做示范的時候畫的。”姜云簡把那塊痕跡指給他看,“這塊痕跡就是講解的時候停頓得有點久了。”
一塊稱得上是失誤的小區域,卻也成了姜云簡年少時最鮮活的記憶。
他想把這份記憶也分享給燕清羽。
燕清羽看到了,想起點細節:“媽媽好像確實和我說過這個。不過媽媽說的是,既然是送給別人的畫,精度當然要比送給我的低一些。”
現在想來,這分明就是顧漫蕓在兒子面前,為自己的小小失誤“找補”呢。
燕清羽:“媽媽應該想不到,最后這份見面禮,給了她當初示范教習的學生。你說媽媽在天之靈,會滿意你這個女婿嗎?”
姜云簡垂下眼睫:“或許……不會吧。”
燕清羽抬眸看他:“這么不自信?”
姜云簡含糊著找了個理由:“和你結婚到現在,我都還沒去看望過顧老師。”
燕清羽也想起自己重生以來,還沒去找過媽媽。
燕清羽:“那過兩天一起去一趟?”
姜云簡指尖輕蜷,片刻后才松開:“好。”
只是他不知道,舍棄了當年畫畫初心的他,還有沒有這個資格去看望他的老師,燕清羽的母親。
第85章
燕清羽在等到拍賣會開始前, 先等到了來打招呼的文南信和封江冉。
“小羽,好巧呀, 你們也來今晚的慈善晚會嗎?”
文南信笑著和他打招呼。
燕清羽回了個禮貌的笑容:“小文,江冉哥,是你們呀,真的好巧。我聽說今晚的慈善晚宴是為青池辦的,就來看看。”
封江冉:“小羽有什么喜歡的拍品?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可以幫你拍下來送給你。”
始終被忽視的姜云簡:“?”
他拉住燕清羽的手,冷著臉:“不勞煩封先生, 我愛人喜歡的東西, 我自會幫他拍下。”
不需要扮演變態, 姜云簡理直氣壯地用了他想用的稱呼,更是引得旁側的人小心翼翼圍觀。
燕清羽回握住姜云簡的手,朝封江冉歉意一笑:“抱歉哦江冉哥,有云簡在呢,就不用麻煩你啦。”
封江冉遺憾地嘆了口氣,倒是沒糾纏:“那好吧。”
說完他就和文南信去了別的空座位,甚至都沒坐在他們的旁邊。
有點反常, 但燕清羽懶得在意。
愛咋咋地,不挨邊最好。
估摸著他們知道姜云簡的真正態度后, 也會換點別的策略。
燕清羽沒管剛才的小插曲,翻閱起譚青池送來的拍品小冊子。
因為只是個慈善晚宴里的小型拍賣會, 今晚的拍品都平平無奇。
姜云簡湊到他身邊,問:“有喜歡的嗎?”
燕清羽隨手指了兩個玉制擺件, 其中有一個和上次拍賣會很像的翡翠白菜。
姜云簡心念一動,問:“想要這兩個?”
燕清羽:“都不想要,但除了這兩個, 都可以拍一拍。”
姜云簡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嗯?”
燕清羽合起小冊子,懶洋洋道:“碰到兩個晦氣玩意兒,心情不好,搗搗亂。不可以嗎?”
姜云簡聽懂他的想法,眉眼間染上些無奈笑意:“可以,你開心就行。”
他們湊得近,聊天的聲音旁人聽不到,但注意到了燕清羽剛才恃寵而驕似的小表情,和姜云簡反饋給他的寵溺。
有不少人偷摸著面面相覷。
姜云簡是什么人?
他可是年紀輕輕,就能在姜家奪權中殺出一條血路,穩穩坐在家主位置上的瘋子,現在居然對著別人笑了,還笑得這么溫柔寵溺?!
要說之前那些秋褲風波,英雄救美風波,以及剛才姜云簡的稱呼都可以是姜云簡為了挽回名聲演出來的,這一幕就證實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是真的好。
能讓姜云簡配合演出這么ooc設定的人,和他的關系肯定不一般。
還有人試圖上來敬酒,說不定有燕清羽在旁,姜云簡就會好說話很多,可以趁機促成點合作,或者增加點未來和姜氏集團合作的可能性。
一眾人躍躍欲試片刻,第一個端著酒過來的人,腦子稍微不太聰明,把酒遞給了燕清羽。
上一秒姜云簡風和日麗,下一秒姜云簡就烏云密布。
在A市姜家就是第一世家,姜云簡不用顧忌任何人的關系,沉下臉:“清羽不能喝酒,把你的酒杯拿遠點。”
那人被姜云簡陰沉的視線嚇得片刻不敢逗留,灰溜溜地拿著酒走了。
燕清羽在那人走后拍了拍姜云簡的臉,彎眼一笑,扮紅臉:“人家也是好心,別那么兇嘛。”
暖暖的手心貼在微涼臉側,姜云簡愣了愣,護短炸起的毛就這么被呼嚕了回去。
他對燕清羽放緩語氣:“你身體不好,上次還出了意外,我不放心。”
燕清羽笑容依然燦爛:“這次不是有你在嗎?今晚我就待在你身邊,上廁所都捎上你,絕對不離開你視線,好不好?”
姜云簡像是略微滿意,被燕清羽哄得氣場又柔和了不少。
見狀,又要不少人開始躍躍欲試。
姜家如今發展勢頭最猛,能搭上一點姜家的關系,對自家企業發展都有不可估量的收益。
這次大著膽子上前的人,將酒杯遞給了姜云簡。
坐穩家主之位后,姜云簡就不太接受旁人的敬酒,來一個嚇走一個,除了本身就有合作的,或者姜云簡自己意向發展合作的,沒人有能讓他喝哪怕一口酒。
上前來的那人有些忐忑,但好在有燕清羽在旁,并且不涉及燕清羽,姜云簡確實沒有像平時那么兇。
只是在姜云簡準備接過前,燕清羽攔住了他的手,對來人歉意一笑:“抱歉哦,我最近狀態不太好,還需要云簡照顧我,而且今晚我們主要是來見見譚家主和譚小姐的,不談工作不喝酒哦。”
燕清羽語氣溫和,但態度堅定,還有姜云簡的氣場加持,來人最終也遺憾離場。
原本那些躍躍欲試的人都歇了心思。
這下他們也徹徹底底確認了,這兩人絕對是相互有感情的。
等那些人都陸陸續續不再注意以后,姜云簡對燕清羽說:“其實我酒量還不錯,喝酒的話還是沒問題的。”
燕清羽:“喝酒傷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一個人就會有蠢蠢欲動的無數人,沒有價值的人不用過多往來。”
后一句本來就是姜云簡自己的習慣,他只挑了第一句,當作是燕清羽在關心他的身體來聽。
半個小時后,今晚的小型拍賣會也終于開始。
今天的拍品也不多,第一個端上來的就是被燕清羽排除,連搗亂都懶得拍的玉制品,而且正是和翡翠白菜很像的那個。
姜云簡想起燕清羽嫌棄的態度,問他:“你是不喜歡這種風格的擺件嗎?”
燕清羽:“沒什么用,擺來還占地方,要來做什么?”
姜云簡沒再回答。
燕清羽想起上次拍賣會的事情:“你上次是不是拍了一個翡翠白菜來著。你喜歡這種風格的東西?”
姜云簡猶豫了會兒,還是坦白:“……也沒有。當時我是看你翻冊子的時候視線在這個上面停留了一段時間,以為你可能會喜歡,想買下來送給你。”
結果后來燕清羽因為畫的事情吐血昏迷,姜云簡錯失了最佳機會,就一直沒有再找到送的時機。
燕清羽:“……”
燕清羽:“真是幸好你沒送。”
姜云簡不說話了。
第一件拍品拍賣的價格不算高,很快就結束。
第二件拍品不是燕清羽嫌棄過的另一個,姜云簡就牢記使命,舉牌小幅度加價。
慈善晚會的拍賣所得最終都會捐出,合理范圍內的加價都是良性競爭,也不至于姜云簡一出價,就有一些人怕得罪他而不敢再加。
畢竟姜家家大業大,姜云簡真想要的東西,他都是直接翻倍甚至末尾加零式叫價的。
一個五萬起拍的普通寶石飾品被叫價到二十萬,燕清羽看抬價抬得差不多了,就想讓姜云簡停下。
但這時,封江冉忽然叫價:“四十萬。”
燕清羽挑眉。
開場的拍品價格一般都不太高,這個寶石飾品價值頂天了也就三十萬,一口氣直接加到四十萬,這封江冉的意圖就值得推敲了啊。
姜云簡偏頭問燕清羽:“還要加嗎?”
燕清羽:“加到五十。”
要是封江冉不再加,那就也是想搗亂的。要是封江冉還加,那燕清羽可就要針對性搗亂了。
姜云簡加價到五十萬。
封江冉緊跟著加到了六十萬。
燕清羽:“可以停了。”
姜云簡收手不再加,最后這個拍品以其價值翻倍的價格被封江冉拿下。
燕清羽眸色一動,改了今晚的搗亂策略:“等會兒你就別每個都拍了,隔幾個拍,只要封江冉叫價,你就聽我的來加。”
姜云簡:“你覺得封江冉是想針對我?”
燕清羽:“大概率。雖然不知道他們現在改什么策略,但肯定不是挑撥離間了。而且這種小拍賣會上,你要是發脾氣,對你的名聲也不利。”
“總之,你聽我的,我讓你叫價你就叫,讓你停你就停。”
姜云簡點頭:“好。”
接下來連著兩件拍品燕清羽都沒再讓姜云簡叫價,封江冉拍了其中一件,估計也是要制造正常競價的假象。
再下一件拍品是一枚五十萬起拍的胸針。
造型很精致,是一只輕盈的小鳥。
以前幾世的燕清羽的眼光來看,這枚胸針他會喜歡。
燕清羽戳了戳姜云簡:“七十。”
姜云簡舉牌叫價:“七十萬。”
今晚這場拍賣的加價底價是一萬,姜云簡直接加了二十萬,部分本來想拍的人就歇了心思。
封江冉沒過多久也加價:“一百萬。”
燕清羽在旁人看不到的視角里,又戳了姜云簡一下。
不用他開口,姜云簡就再次舉牌:“一百二十萬。”
封江冉:“一百五十萬。”
燕清羽接著戳。
但是在姜云簡將要舉牌之前,他又拉住姜云簡的袖子,朝他搖了搖頭。
他們就坐在第一排中間,而且姜云簡自帶座椅格外顯眼,在沒有刻意藏著的情況下,燕清羽的動作后面的人一覽無余。
最終這枚胸針是封江冉以一百五十萬的價格拍下。
后續燕清羽如法炮制,挑著一些他認為封江冉覺得是他審美喜好的東西,有時讓姜云簡加價幅度大一點,有時少一點。
而且每次到后面,都是燕清羽“勸”姜云簡不要再加價。
今晚一共十五件拍品,封江冉被他“哄騙”著拍下了至少六件,單價六十萬到三百萬不等,總價也有一千萬出頭。
也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察覺到封江冉和姜云簡之間的隱隱不對味。
拍賣結束的時候,燕清羽還遺憾嘆了口氣:“可惜今晚拍賣會太小,價格都有點低。”
不然他肯定給封江冉掏空咯。
姜云簡見燕清羽還不過癮,正盤算著最近還有沒有其他拍賣會時,封江冉和文南信已經過來了。
封江冉一副很抱歉的模樣:“抱歉啊小羽,今天正好有很多拍品小信說他也很想要。讓你今晚一無所獲我也過意不去,要不你選一樣,就當我送你了吧?”
燕清羽笑著搖頭:“不用啦江冉哥。其實今晚的拍品我都沒什么興趣,讓云簡加價只是因為今晚是慈善拍賣會,幫忙稍微抬一下價而已啦。”
封江冉臉上歉意的笑容似有些許凝滯。
文南信似乎還不信,給封江冉找補:“小羽,你不用為了安慰江冉這么說的,我都看得你阻攔姜先生了。今晚確實是我不對,我只是很少有機會能參加拍賣會,一時有些興奮……”
燕清羽輕笑出聲:“真的沒有啦。我阻止云簡只是因為云簡對物價沒有概念,怕不小心抬價抬太高了。這些東西我們家里都有更好的,不差這一些。”
說著,燕清羽挽住姜云簡的肩膀,超絕不經意地露出,不久前剛從姜云簡手腕上薅下來的千達翡麗限量款手表。
燕清羽還很開心似的繼續:“我也沒想到江冉哥今晚會這么積極參加慈善拍賣,你真是個大好人!”
封江冉裝出來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
第86章
直到告別譚父和譚青池, 回到車上,燕清羽依舊很開心。
他沒有表情上有太大表現, 但輕松自在的狀態輕易就能感染到旁人。
坐副駕駛的謝華良見狀,回頭調侃:“大進步啊,今晚不僅全須全尾出來了,而且看小羽毛這狀態,今晚是遇到什么事了,這么開心?”
燕清羽心情好,也有回答問題的興致:“讓一個晦氣玩意今晚大出血, 心情確實不錯。”
謝華良聽出有瓜, 更起勁了:“什么什么?展開說說!”
燕清羽:“遇到文南信和封江冉了。封江冉估計還想走一個讓我吃文南信的醋, 來回心轉意發現我更喜歡他的路子。”
謝華良想了想,決定不予評價,免得又污了車上倆小孩的耳朵。
教養良好的程洋沒忍住:“這人也太惡心了點吧,小先生你都結婚了,他到底哪里來的自信,覺得你會更喜歡他?他哪點比得上我們老板?”
燕清羽想了想:“可能是混血血統吧。”
姜云簡緊張起來:“你更喜歡混血嗎?”
燕清羽側眸看他:“我只是站在封江冉他自己角度客觀分析,你不要老瞎代入。”
姜云簡松了口氣。
血統這玩意天生的, 燕清羽要是真的更喜歡混血,他還真沒轍。
謝華良嘖嘖兩聲:“車上倆單身狗呢, 你們小情侶能不能注意點?”
謝華良把話題拉回八卦上:“所以小羽毛你是對他做什么了?能讓你今天晚上這么開心,那普信男肯定倒了大霉。”
燕清羽:“今晚拍賣會他以為我想拍什么, 全都搶先要拍走,我就讓姜云簡抬了抬價, 讓他今晚花了差不多一千萬吧。”
謝華良挑眉:“可以啊小羽毛。我記得今晚那些拍品的總價值也就一千多萬,那人還真舍得花這么多錢?”
燕清羽:“如果只是他自己,或許不會舍得, 但誰讓他把文南信也帶來了。他不知道文南信對他是利用,真以為文南信是什么清純小白花,當然不想讓自己在文南信面前丟了臉面。”
封江冉那種自大狂,從第一次和姜云簡叫價開始,他就不可能中途停下。
燕清羽料準了這點,所以今晚敢讓姜云簡多加價幾次,把價格抬得更離譜,確信不管怎樣封江冉肯定都會吃下。
他就說這種人對付起來最容易了。
姜云簡在旁邊又問:“我看你今晚好像不盡興,需要我再幫你留意最近的拍賣嗎?”
燕清羽:“不用了,之后一段時間封江冉估計都不會去拍賣會了。他回國帶來的流動資金只有五千萬,而且資金不翻十倍,他家族不會允許他回去。按照我的經驗估算,他到今晚流動資金最多一個億,更多的錢他出不起了。”
程洋聽著,疑惑:“小先生對那個封江冉的情況很了解嗎?”
這是燕清羽根據前幾世經驗得知的,但重生這種事情他暫時不打算對姜云簡以外的人說。
他散漫地回答:“畢竟他死皮賴臉追過我幾年,這些訊息打探起來很容易。”
程洋沒多想:“也是。而且小先生這么厲害,對付那個在國內沒權沒勢的普信男肯定不成問題。”
燕清羽喜歡聽夸獎,聞言心情更好了些。
謝華良觀察到,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還是小孩,喜歡被夸夸。
謝華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最近你們應該都挺忙的吧,查這查那,小羽毛也還有新公司的事情要處理。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隨時召喚~”
燕清羽疑慮地看著他:“你確定?”
謝華良咧嘴一笑:“錢給夠就行。”
燕清羽:“。”
行,果不其然。
燕清羽:“不過我確實有點事需要你幫我去辦。”
謝華良提起精神:“什么事兒?”
燕清羽:“封江冉有不少流動資金投的是醫療器械的公司,晚點我把詳細發你,你看看有沒有可能操作一下,讓他多賠點。”
謝華良還算帶點給朋友幫忙的熱心:“行,到時候我幫你看看。”
燕清羽加碼:“到時候他賠多少,我就按他賠的具體數額的百分之五十給你當獎金,不設下限,上不封頂。”
謝華良熱情一下就上來了:“放心吧小羽毛,這件事交給我,包你滿意!”
程洋忍不住笑出聲:“看來小先生已經掌握了阿良的正確使用方法。”
燕清羽語氣依舊散漫:“反正不缺錢,有用就行。”
這話謝華良愛聽:“隨時歡迎小羽毛下次再來使用哈~”
姜云簡皺眉,不滿:“下次別用這種亂七八糟,容易引起誤會的詞匯。”
這話謝華良不愛聽,但是礙于姜云簡的身份,乖乖閉嘴了。
涉及到醫療器械領域,謝華良需要回一趟謝家,程洋先把燕清羽和姜云簡平安送回姜家別墅。
燕清羽下車后伸了個懶腰,等姜云簡也下來,直接握上他的輪椅把手,推他進去。
燕清羽問:“你最近什么時候有空?”
姜云簡:“只要你需要,隨時能有空。怎么了?”
燕清羽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行程:“你有空我還沒空,那還是下周六吧。下周六陪我去墓園看看媽媽。”
姜云簡愣了愣,片刻后才點頭:“好。”
回答完,他又有些緊張:“我需要準備些什么嗎?”
燕清羽看傻子似的看他:“去個墓園你想準備什么?”
姜云簡:“。”
那倒也是。
燕清羽:“反正你和我媽媽也認識,我媽喜歡什么花你知道的吧?”
姜云簡點頭:“嗯。顧老師最喜歡向日葵。”
因為向日葵熱烈燦爛,是顧漫蕓一生追求的風格。
燕清羽:“你記得就行,周六等你腿復查完就去墓園。”
姜云簡:“好。”
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完,燕清羽就懶得推了,撒手直接走人,轉身上樓,就留姜云簡自己在門口不上不下的,只能自己繼續操縱輪椅,也跟著上樓了。
但這次的周六,在等到兩人都有空去墓園之前,先等到了A市雪停后的第一場雨。
一大清早,燕清羽就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的砸東西的聲音。
估計是姜云簡又犯病了。
燕清羽裹上毛絨睡袍起身,赤腳走向陽臺。
第一場春雨不大,只是恰巧最近正是雪融的時候,氣溫本來就低,雨絲夾雜著些許雪粒落下,濕冷入骨。
姜云簡這周本來感知就又恢復了些,忽然碰上這樣的天氣,今天估計早上都是因為腿傷發作疼醒的。
燕清羽在陽臺門口呼出口冷氣,退回開著暖氣的房間內,抖了抖身上沾上的濕冷水汽。
看來今天是出不了門了。
燕清羽又在房間里坐了會兒,聽到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他開門,果然看到坐著輪椅過來的姜云簡。
姜云簡臉色有些蒼白,眸色稍沉,看著就不像平時清澈又愚蠢的戀愛腦模樣。
燕清羽站在門口,沉默著沒說話。
姜云簡最先說:“抱歉,今天可能沒辦法陪你去看望顧老師了。”
燕清羽:“嗯。復查呢?”
姜云簡:“也不去了,等天氣好點再說。”
燕清羽:“哦。”
姜云簡:“今天沒什么事的話,不用來找我。”
燕清羽:“知道了。”
燕清羽從頭到尾都沒對姜云簡的狀態有任何關心詢問,平靜得像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姜云簡反倒稍稍松了口氣,提醒:“記得吃早餐,我先回房間了。”
燕清羽“嗯”一聲,目送姜云簡回房間后,給陳叔發了消息,讓他找人把早餐送上來。
濕冷的天還是待在房間里比較舒服。
燕清羽表現得也和平常完全一致,在房間里吃過早飯,就起身準備到陽臺再稍微透透氣。
但就在他走到陽臺門前時,先透過玻璃門,看到了院門口停著的一輛車。
那是程洋接送姜云簡時會開的車,平常如果只是程洋自己開車過來的話,不會是這一輛。
姜云簡要出門?
燕清羽輕挑眉梢。
大周末的,首先不可能上班。其次姜云簡不知道墓園的位置,也不可能是自己去墓園。
那就是想自己偷偷去醫院了。
燕清羽在陽臺門附近站定,因為屋外灰蒙蒙的比較暗,這時候看不清他所站的這個位置。
沒過多會兒,燕清羽就看到姜云簡操縱著輪椅出院子,程洋撐著傘下車來接他,還頻頻往他房間的方向看。
果然是想要自己獨自去復查。
燕清羽想到上周,姜云簡想把他支開的那件事,摸了摸下巴。
姜云簡肯定還有什么東西是瞞著他的。
燕清羽看著姜云簡上車離開,隨后轉身走出房門,徑直來到了二樓的那個畫室門口。
今天可是姜云簡自己偷摸溜出門去給他機會的,那他光明正大地進來看看,錯也不在他。
燕清羽走上前,輕輕擰動門把手。
或許是姜云簡有時發病也會到這里來,畫室的門并沒有上鎖,燕清羽很輕松地就推開了。
他抬眼看去,畫室里所有的畫都罩著白布,既是防塵,也是遮蓋。
陰涼的畫室里沒有暖氣,燕清羽搓了搓手臂,摸索著找到燈,打開后姑且算是亮堂。
燈泡微微有些閃爍,像是年久失修,但總比G市公館那邊直接是壞的好。
燕清羽先走向了畫室最中間的畫,指尖拉上畫框旁垂落的白布,攥緊,隨后掀開,露出了畫面的內容。
——那是一幅十分猙獰血腥的油畫,畫上色彩詭譎大膽,渲染出荊棘叢中被緊緊纏繞著、遍體鱗傷的少年。
燕清羽歪了歪頭。
……就這?
燕清羽在看清畫面內容后格外失望。
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還以為是姜云簡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小癖好嘞。
第87章
燕清羽又看到畫作的底下寫著日期, 這幅畫是差不多兩年前完成的了。
他把防塵布蓋回去,走向旁邊的其他畫作, 挨個掀開來看了眼,都是相似的畫作。
全都是暗黑的意象加上一個少年,還有必不可少的血腥元素。
時間越往后,扭曲陰暗的感覺就越明顯。
燕清羽一直翻到了在G市,姜云簡求他不要看的那幅。
到這一幅畫里,少年從原本的只是遍體鱗傷,已經加重成呈現腐壞表現。
最后這幅畫的沖擊力倒是強點, 不過因為燕清羽是按時間順序一幅幅看下來的, 接受也還良好。
燕清羽蹲在最后那幅畫前, 摸了摸下巴。
花房畫室里那些畫中的少年,姜云簡說都是他,那這些畫里的少年就都是姜云簡咯?
如果這個推測沒錯,那這些畫作里少年的變化,應該就代表著姜云簡心理情況的變化。
燕清羽正思索間,陳叔路過,看到畫室門和燈開著, 好奇地進來。
他看到蹲在地上的燕清羽:“小先生?”
燕清羽回頭看到陳叔:“陳叔?正好,你來一下。”
陳叔蹲到了燕清羽旁邊, 也看向了那幅畫,微愣:“這畫……是家主在G市畫的?”
燕清羽:“看時間應該就是G市下雨那會兒, 他給自己關圖書室那樓小房間里畫的。”
陳叔憂慮:“家主的畫越來越扭曲了……”
燕清羽扭頭看陳叔:“他之前允許你看他的畫嗎?”
陳叔:“剛開始是允許的,畫室我也會每天來打掃整理。差不多……一年前開始?雖然家主沒明說, 但漸漸不怎么讓我打掃,也基本都會避著我,我就沒再主動看過。”
燕清羽回憶了一下剛才看的那些畫。
畫中的少年大概就是從一年前開始, 從活著,只是受了傷,變成了無生息的尸體空殼。
燕清羽又問:“那一年前,你有發現姜云簡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陳叔想了想,回答:“差不多應該是一年前開始,我以為家主是情況緩和了,即便是下雨天,需要上班時還是照常會上班,只是沒事的時候才會一直待在畫室。”
說到這,陳叔又補充:“當然,每每這時家主脾氣都不太好,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會找家主。”
燕清羽聽完,腦海中有了想法。
姜云簡的情況是緩和了嗎?
不見得。
他是把自己壓抑得更狠了。
他隨時都有可能在一個臨界點時徹底爆發,失去理智。
更何況,如今因為治腿,姜云簡的腿部感覺恢復,腿傷疼痛加劇,從心理影響變成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影響。
姜云簡……還能壓抑多久呢?
燕清羽站起身,因為蹲得太久,一時有些頭暈。
陳叔連忙起身扶住他:“小先生,你還好嗎?”
燕清羽緩了緩,搖頭:“沒事。今天不要和姜云簡說我來過這里,其他陳叔你就別管了。”
陳叔:“好。小先生你快回去休息吧。”
燕清羽“嗯”一聲,回到房間里去睡回籠覺。
接下來的幾天,雨一直在下,燕清羽也幾乎沒怎么見過早出晚歸的姜云簡。
和陳叔說的一樣,姜云簡還會照常上班,甚至在公司待著的時間更延長了,燕清羽還沒起床他已經出門,燕清羽下班到家他還在公司加班。
經常直到燕清羽上床準備休息了,他才會聽到虛掩的門外傳來輪椅路過的聲音。
偶爾正面碰上了,姜云簡也只是點頭問好,隨后直接離開。
燕清羽也一直沒管他,該吃吃該睡睡,該上班就上班。
他以為一切如常,直到司樂橙和司樂煦來他辦公室找到他時,司樂橙實在沒忍住。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燕燕,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
“嗯?”燕清羽回神,揚起一個笑容,“怎么忽然這么問?”
司樂橙:“我看你這一周都經常心不在焉的,一點都不像之前那么積極熱情。”
司樂煦也擔心:“最近天氣不好,我聽說天氣也會影響人的心情,是不是你的病又發作了?”
燕清羽:“沒有。我沒有不開心,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司樂橙不信:“你可騙不了我。從接手公司以來,燕燕你在公司事務上一直都很自信的,不會這么……唔,怎么形容呢……”
司樂煦補充:“不會這么消沉。”
司樂橙:“對!不會這么消沉!”
燕清羽輕蹙眉:“我……消沉嗎?”
司樂煦點頭:“嗯。這幾天你總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如果不是病情影響……那是和姜先生吵架了嗎?我也聽說姜家那邊最近又雷厲風行地處理了一批競爭對手,好像說最近姜先生的情緒也不太好……”
司樂橙也再試探著補充:“我也聽說了,姜先生最近似乎情緒格外不好,也有人在猜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這是燕清羽聽到的,最近有關姜云簡的第一條消息。
燕清羽幾乎是下意識:“沒有,沒吵架。”
司樂橙和司樂煦都不太相信。
他們本身就不太關心世家圈的事情,因為現在陪燕清羽接管公司,只零星會聽到一些傳得最為沸沸揚揚的。
能到被他們聽到的程度,這事情肯定不簡單。
燕清羽無意識按了按手中的筆,少有地當著司樂橙和司樂煦的面走神。
姜云簡這一天到晚地不著家……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燕燕!”
司樂橙一嗓子把燕清羽喊回神。
司樂橙:“你還說沒吵架呢,一提到姜先生,你又開始走神了。”
燕清羽無奈:“真的沒吵架,不過……最近也確實沒怎么和云簡見過面。”
司樂橙雷達發動:“沒見面?住一起都沒見面……莫不是姜先生本性暴露,給你玩忽冷忽熱那一套?”
燕清羽哭笑不得:“真的沒有,小橙你不要總對云簡刻板印象嘛。是一些我和云簡各自都知道,但是不方便給別人透露的原因。”
他都這樣說了,司樂橙也不好再細問。
司樂煦忍不住建議:“不管怎么說,你們是夫夫,如果是哪方遇到了什么難題,或許也可以嘗試一起面對解決。”
司樂橙:“是啊,最近幾天燕燕你氣色都不紅潤了。”
燕清羽撓了撓臉頰一側:“有……嗎?應該還好吧……”
司樂橙:“有!”
司樂橙做了個虛虛的捧臉狀。
司樂橙:“之前上班看方案和策劃的時候,你都有種運籌帷幄的氣度,最近就像蔫了一樣,成天悶悶不樂。”
司樂煦附和點頭:“嗯嗯!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燕清羽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異樣。
只不過是這段時間和姜云簡相處就像不太熟的陌生人一樣……他哪有那么大的反應?
司樂煦起身,拍了拍燕清羽的肩膀:“你對姜先生的喜歡我們看得出來,既然最近狀態不好,燕燕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公司這邊有我們呢,你不用操心。”
司樂橙附和:“是啊是啊,最近我們對公司運轉也已經熟悉很多了!燕燕你身體不好,別太壓著自己,快回去休息吧。”
燕清羽很想說他沒事,但司樂橙和司樂煦完全不信,非趕著他回家去好好休息,晚上和姜云簡再認真聊聊。
燕清羽無奈同意了:“好吧,那我等會先回去了。你們要是有什么其他問題直接線上問我吧。”
司樂橙:“嗯嗯,別擔心,最近沒什么需要決策的,你快回去吧。”
燕清羽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被司樂橙和司樂煦趕了出去,站在走廊,片刻后還是給季司發去了消息。
但過了會兒,季司回復說他今天著涼發燒了,可能不適合開車。
燕清羽也讓他好好休息,轉而撥通了程洋的電話。
程洋那邊過了會兒才接:“小先生?怎么忽然打電話過來了,是有事找我嗎?”
燕清羽:“嗯。你現在忙嗎?”
程洋那邊遲疑著說:“可能是有點忙……不過小先生有需要的話,你的事情優先級更高。”
燕清羽:“算了沒事。我只是提早下班回家,但是季司生病了需要休息。你要是忙的話,我自己打車。”
說著燕清羽就準備掛斷,程洋連忙道:“小先生等等,如果是需要用車的話,還是我去接你吧。這幾天老板被那幾樁車禍的事情弄得有點狀態不穩,為防萬一,不管是你還是老板,總得有信得過的人來當司機。”
燕清羽輕蹙眉:“是那幾樁車禍的調查有什么眉目了嗎?”
電話那頭的程洋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后嘆了口氣,說:“我先開車去接你,車上再說吧。”
燕清羽:“好。”
燕清羽掛斷電話,站在走廊上,又翻了翻微信的消息列表。
他和姜云簡的上一條消息停留在周一,也就是姜云簡第一次很晚沒回家。
他以陳叔的名義問了問他回不回家吃飯,姜云簡告訴他這周都在公司加班。
之后他就再沒過問過姜云簡這周的事情。
燕清羽又劃拉了一下消息列表,發現封江冉那邊似乎也有段時間沒給他發過消息了。
他皺了皺眉,關掉手機收起來,心里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總感覺有什么事要發生。
第88章
燕清羽等程洋開車到公司樓下, 下樓上車,剛進去就聞到車上有一股藥味。
他皺起眉頭:“怎么有藥的味道, 姜云簡在吃什么藥嗎?”
程洋愣了愣,摸摸鼻子:“這你都聞得出來?”
燕清羽關上車門坐好:“我吃了這么多年的藥,不管中藥還是西藥,只要有味道,就瞞不過我。”
根據燕清羽的判斷,姜云簡應該是吃了那種研磨成粉末的西藥,藥水的味道在車內空間里很明顯。
燕清羽重復問:“他吃的什么藥?”
程洋猶豫著:“嗯……這個, 這個老板不讓我告訴你。”
燕清羽冷淡:“你再不說, 我就跟姜云簡說是你故意告訴我的。”
程洋立馬出賣姜云簡:“是抑制腿部知覺恢復的藥!”
燕清羽:“上周六你們偷偷去復查那次開的?”
程洋:“……這你也知道啊?”
燕清羽:“我在房間里看到了。”
程洋蔫吧了。
燕清羽直入主題:“那個藥的副作用是什么?”
程洋沒再隱瞞:“這個藥對他的情緒穩定不利, 吃藥期間容易加重暴躁的情緒,但老板覺得還在他可控的范圍內。另外就是……藥效夠一個療程以后,他的腿就徹底廢了。”
燕清羽:“一個療程多久?”
程洋:“……一個月。”
燕清羽曲起指節按了按太陽穴:“他到底為什么那么執著于把自己的腿廢掉?”
程洋:“我也不知道……上次支撐架也是,每次到這時他怎么都不肯說到底是個什么打算。”
燕清羽:“你沒勸他嗎?”
程洋嘆氣:“我要是勸得動他,早八百年他的腿就該好了。”
燕清羽偏頭,眸色沉沉地看向灰蒙蒙的車窗外。
姜云簡,他到底想干什么?
燕清羽閉了閉眼, 結束這個話題,拉回車禍的事情上。
燕清羽:“那幾樁車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程洋:“哦, 就是最近老板和他父母的那次車禍有了點線索,找到了逃逸的貨車司機, 最近正在審問那個司機具體的情況。”
“還有關于小先生你的那場車禍,有司機的下落了。”
這兩場車禍都是肇事司機逃逸, 相對比較好差,在程洋和姜云簡單獨去調查以后,能最先有線索也是正常的。
燕清羽:“你今天忙就是在忙這些嗎?”
程洋:“差不多, 本來是正準備去跟進一下老板父母那場車禍的,就接到了你的電話。等送你回去我就過去了。”
燕清羽“嗯”一聲,倒是沒有什么要跟著去,或者去看看姜云簡的表示。
這些事情說好了他不管,那就是不管。
燕清羽不再問,一路沉默著回到了家。
陳叔正在院子里打理新種的花草,見到燕清羽時看了看手表,疑惑:“小先生?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陳叔擔憂地補充:“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把謝醫生喊來?”
燕清羽:“不用了。今天公司沒什么事,不想在那邊待著。”
陳叔仔細打量燕清羽的神色,不太信:“小先生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這幾天你氣色一直不是很好。”
這是燕清羽今天第二次被說氣色不好了。
他皺眉捏了捏自己的臉,嘟囔似的:“真的有這么不好嗎?我覺得我還挺好的啊。”
見狀,陳叔差不多明白了,笑著說:“小先生是擔心家主吧?這段時間家主早出晚歸,狀態也一直不太好,你擔心他也正常。”
燕清羽否認得很快:“沒有。他那么大一個人,我擔心他做什么?”
陳叔笑意更深了:“小先生與家主是夫夫,相互間會擔心是很正常的事情,小先生不用害羞。”
他沒給燕清羽再次否認的機會,繼續說:“不過既然小先生提前回來了,就回房間里去休息會兒吧。屋外冷,可別在屋外凍感冒了。”
燕清羽不再計較似的,轉身回了房間。
他換上家居服,直接撲進軟乎乎的床鋪,把臉埋在被窩里,腦海中閃過的是今天司樂橙司樂煦、程洋和陳叔說的話。
和姜云簡鬧別扭,擔心姜云簡所以消沉得氣色都差了嗎……?
怎么可能……
他又不喜歡姜云簡,干嘛要為他擔心成這樣……
燕清羽煩悶地翻了幾次身,始終覺得胸口堵堵的。
他不是不諳世事的小白花,他當然知道原因,可他不想細想。
他已經吃過三次教訓了,一切結束之前,不能讓自己再陷入任何一段感情之中。
什么樣的感情……都不行。
燕清羽悶在被窩里,在煩悶中睡著,后果就是因為沒蓋被子,一睜眼就昏昏沉沉的,又有點著涼發燒了。
他爬起床,到床頭柜翻出常備醫藥箱,拿體溫計給自己量了□□溫。
37°4,還只是低燒。
因為他吃不下西藥,醫藥箱里沒備藥,只有沖劑和一些退熱貼之類的東西。
低燒對燕清羽來說不算問題,他連退熱貼都沒貼,給自己沖了包感冒沖劑,讓陳叔把今天的晚餐直接送到他房間來。
接受綺夢設計以來,偶爾燕清羽會因為忙著處理一些臨時事務在房間吃晚飯,陳叔也沒多想,直接給他送上來。
燕清羽順口問:“姜云簡今晚還是加班嗎?”
陳叔:“嗯,家主說今晚應該會很晚回來,不用等他。”
燕清羽:“知道了。”
陳叔放下晚餐離開,沒有發現燕清羽的身體異常。
燕清羽在房門被重新合上后,站起身,站在陽臺的玻璃門前,看向夜色逐漸籠罩的院子。
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只是雨絲也被夜色吞沒,只有在院子里的星點燈光下,能看見斜斜的白紗。
這場雨,已經下了快一周了。
燕清羽單肩抵著玻璃門,雙手抱胸,將腦袋靠在玻璃上,側望著門外的雨景。
—
到了晚上十一點多,濛濛春雨片刻停歇,漆黑的前院才被程洋的車燈照亮。
燕清羽喝完又一杯感冒沖劑,起身走出房間,倚在電梯口旁站著。
等了好一段時間以后,電梯旁的數字從一緩慢上升到三,“叮”的一聲后,電梯門打開。
燕清羽偏頭側眸,對上了姜云簡的視線。
姜云簡愣了愣,操縱輪椅和燕清羽拉開了些距離:“怎么還沒睡?”
他的聲線比往日低沉,像是浸了初春夜雨的寒涼。
燕清羽直起身,按下電梯按鈕,冷淡:“房間沒水了,下樓裝點。”
他的睡袍口袋里確實裝著一個保溫杯。
姜云簡沒說話,黑眸追隨著他,看他走進電梯里,再看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他的視線。
燕清羽下到一樓,陳叔還在客廳。
陳叔連忙迎上前:“小先生?怎么這么晚還沒睡?”
燕清羽把保溫杯拿出來:“房間的水喝完了,我想下來再裝點。”
陳叔拿過保溫杯:“這種小事小先生直接吩咐我就好了,不用再特意下來一趟的。”
他一邊說,一邊給燕清羽倒滿了溫水:“晚上也別喝太多水,容易起夜,對你的睡眠質量不好。”
燕清羽垂眸將重新擰好蓋子的保溫杯接過來,問:“姜云簡剛才回來時,狀態怎么樣?”
陳叔愣了愣,回想著說:“不是很好。家主回來時似乎還在和小程商議著什么,不過只是在門口聊了會兒。然后家主在客廳休息了會兒就上樓了。”
燕清羽:“知道了。”
他沒再多問,陳叔也沒多想:“那小先生快回去休息吧,你的臉色好像比下午回來時更差了,要好好休息才是。”
燕清羽“嗯”一聲,沒說自己發燒的事情,轉身又坐電梯上樓。
“叮”的一聲響后,電梯門打開,燕清羽看到了依然等在電梯外面的姜云簡。
他沒搭理姜云簡,轉身要往自己的房間去。
剛走沒兩步,身后傳來姜云簡的聲音:“燕清羽,你是不是生病了?”
燕清羽腳步停頓,但沒有回頭:“沒有。只是困了。”
他背對著姜云簡,相互都看不到對方的神色。
姜云簡似乎沒有多想:“嗯。那你早點睡,不要熬夜。”
這句話說完,燕清羽就聽到身后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方向朝向是姜云簡自己的房間。
燕清羽站在原地,一直到聽到姜云簡房間門關上的聲音以后,才回到自己房間。
他捧著水杯回到房間,把保溫杯里的水,倒進了房間保溫水壺里。
原本還剩一半水量的水壺被完全填滿。
燕清羽把保溫杯擰緊放到旁邊,定了個比平時更早的鬧鐘,回到床上去躺下。
昏昏沉沉的腦袋支撐了一天,沾到枕頭后幾乎馬上就陷入了深眠當中。
到了第二天,燕清羽被鬧鐘吵醒,頭暈的癥狀比昨天更加嚴重。
他又拿體溫計量了量,體溫已經升高到37°7了。
還在承受能力之內。
燕清羽又給自己沖了包感冒沖劑,喝完以后出門,看到姜云簡的房間門開著,說明已經出門了。
他又低頭看了眼時間。
早上七點半。
比之前的幾天都要早半個小時出門。
燕清羽回到房間里,走到陽臺,看著屋外依舊陰沉的天。
他打了個電話給程洋,程洋那邊接通得很快:“小先生?”
程洋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詫異,還有些沙啞,像是很疲憊。
燕清羽問:“你現在和姜云簡在一起嗎?”
程洋:“沒有。我在我自己辦公室。”
燕清羽:“那兩起有進展的車禍,目前的調查資料發我一份。”
程洋那邊沉默了會兒,有些猶豫:“你確定要嗎?”
昨天程洋跟他說車禍時還不是這種遲疑的態度。
燕清羽敏銳察覺到不對:“怎么了?”
程洋:“關于老板父母那場車禍昨天又有了點進展,但是那個進展……有點,不太妙。”
燕清羽皺眉:“發給我。”
程洋猶豫許久,最終嘆了口氣:“好。”
沒過多久,燕清羽收到了程洋發來的郵件。
他打開姜云簡父母有關的那起車禍郵件瀏覽,只見郵件中有關罪魁禍首的線索,隱隱指向兩個最難以置信的人。
——姜白,以及姜云簡的爺爺。
第89章
燕清羽反復確認程洋發來的那份口供, 以及根據口供調查出的指向證據,確確實實就是指向了姜云簡的爺爺主謀了這場車禍, 并找了姜白實施。
……怎么可能?
燕清羽甚至懷疑自己是發燒又嚴重了,腦子混混沌沌的沒看清上面寫的名字。
姜云簡的爺爺是在姜云簡父母去世后,最力保姜云簡的人,姜白更是如今唯一還和姜云簡比較親近的血脈親人。
【“如果你哪天忽然病情嚴重,甚至到會傷害程洋、謝華良他們那種程度,你覺得會是因為什么?”】
【“可能是誰的背叛,也可能是——”】
燕清羽“蹭”地一下站起身, 卻又因為起身太猛, 本來就發燒不舒服的身體一陣頭暈目眩, 單手支撐著桌面,喘著氣勉強維持站立。
身體的極度不適拉回了燕清羽的理智。
這本來就是姜云簡的事情,他又不喜歡姜云簡,這又關他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緣故,燕清羽覺得胸口悶得厲害,止不住地開始咳嗽。
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伸向旁邊的水杯, 卻因為一時失了力氣,沒拿穩, 水杯徑直落地。
“啪!”
姜云簡狠狠地將玻璃杯摔倒地上,杯子頃刻間粉碎。
此刻他臉色陰沉得可怕, 一手緊攥成拳,指尖發白, 青筋凸起。
程洋在旁邊膽戰心驚:“那個,老板……云簡,你冷靜一點。說不定……是哪里出了差錯呢?”
“哪里出了差錯?”姜云簡冰冷的視線放到程洋身上, “難道還是你故意給我看這樣的調查結果嗎?”
那這個“背叛者”的名目就駕到程洋身上來了。
程洋哪里還敢說什么,只能盡量勸:“你、你冷靜一點,我知道這個結果對你來說確實很難接受,但是……但是這不也還沒出確切的結論嘛……”
程洋的話姜云簡已經聽不進去了。
雙腿還泛著細細密密的刺痛,他仿佛又回到那片海里,回到絕望等死的那片冰冷海水中。
為什么會是爺爺和姜白?
姜云簡痛苦的捂住頭。
一旦有了這樣的猜忌,過往的一切細節都會被重新扒出來,被有色眼鏡一點一點地拆解。
從小到大,爺爺對他一直都很嚴苛,卻對姜白很寵愛。
他會因為一點小錯在爺爺面前受罰挨訓,而姜白即便是逃學逃課,得到的也只是輕飄飄的口頭懲戒。
姜白從小就志不在經商,姜云簡也從未把他當做過競爭對手,爺爺的偏心在他看來,只是因為姜白確實不需要嚴格要求。
可如果——
可如果,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呢?
從一開始,就是爺爺的真偏心,和姜白的真藏拙呢?
他的爺爺也確實一直都對他母親這個兒媳并不滿意,對他父親在商場上的溫和手段并不滿意。
姜云簡頭痛欲裂,腦海中一遍遍閃回父母車禍的場景。
那場車禍極其慘烈,血肉模糊的貫穿傷,讓他的爸爸媽媽連一具全尸都沒能留下。
那一年他才十七歲,對十七歲的少年來說,這足夠留下一輩子的,永遠都無法磨滅的創傷。
姜云簡幾乎無法呼吸。
除了父母以外最親的兩個親人……
在父母車禍之后,將他從深淵中拉出來的兩個親人……
怎么會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在這一瞬間,姜云簡仿佛又嗅到了將近九年前,在他鼻腔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姜云簡猛地將手邊的東西掃落在地。
程洋被嚇了一跳,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姜云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爆發過了,而且以他目前瀕臨喪失理智的狀態,估計是吃不下藥的。
眼看著姜云簡還在砸東西,程洋連忙給謝華良打電話,剛接通就著急地求救:“良子救命!云簡他犯病了!我現在控制不住他!你快帶鎮定劑來!”
從手機另一端傳來的卻是燕清羽冷淡的聲音:“程洋,你現在立刻下樓,回你自己辦公室去。”
程洋愣了愣:“……小先生?”
燕清羽:“別廢話,照做。”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但語氣不容置喙,程洋看了眼痛苦掙扎著的姜云簡,還是狠心轉身,聽燕清羽的話。
雖然不知道燕清羽為什么忽然要他這么做……但燕清羽肯定不會害姜云簡,聽話就行了。
臨走前,程洋還不忘按下門口的智能按鈕,把門窗都關好,將姜云簡鎖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
程洋聽著里面不斷打砸的聲音,心驚肉跳:“我出去了,你們現在到哪兒了?”
燕清羽聽到程洋那邊的背景音確實消停了些,冷聲回答:“十分鐘,我要你確保你和姜云簡都沒事。”
程洋的聲音聽起來還懵懵的:“我盡量……”
燕清羽:“不是盡量,是必須。”
程洋仿佛感覺到了來自老板一般的壓迫:“好、好的!”
燕清羽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放回駕駛位旁的格子里。
副駕駛的姜白比程洋更懵:“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哥怎么突然又犯病了?”
燕清羽身體難受得很,坐在后座不想說話:“閉嘴。”
姜白蔫蔫地閉嘴了。
開車的謝華良從后視鏡看了一眼病懨懨的燕清羽,抿了抿唇,難得地沒有插科打諢調節氣氛。
今天早上他就是睡得好好的,被燕清羽一個電話吵醒,也不告訴他怎么了,就讓他拿上鎮定劑下樓,開車帶他去找姜白。
謝華良聽出他聲音的不對勁,也沒來得及問,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帶上東西,一到樓下就看到燕清羽已經站在他的車旁邊。
燕清羽沒給他任何詢問的機會,就說出姜云簡今天會嚴重犯病,要他現在立刻馬上去姜白的住所。
謝華良不明就里,可聽燕清羽語氣事態很嚴重,沒時間細想,直接去找了姜白。
姜白住得離姜云簡不遠,下車后燕清羽直接到門口,用姜白自己的生日打開了他別墅門口的密碼,到主臥去把還在被窩里的姜白薅了出來,冷聲質問他會不會背叛姜云簡。
姜白壓根就沒清醒,只懵懵地回了一句“怎么可能”,然后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又直接被燕清羽給拽走,塞到副駕駛上去。
現在姜白身上套的外套,還是謝華良順手拿的,不然他只能穿著單薄的睡衣在副駕駛瑟瑟發抖。
謝華良從沒見過燕清羽這么強勢的樣子,可作為醫生的職業素養和本能,也讓他察覺出,燕清羽的身體情況不對。
但比起燕清羽,姜云簡現在的情況可能更不對。
謝華良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以為他倆都正常點了,結果現在又開始瞎折騰。
怎么就讓他碰上這么倆難搞的病人呢。
謝華良卡在十分鐘的期限開車到了姜氏集團樓下。
——是的,那個十分鐘不是燕清羽給程洋的回答,而是他給謝華良的時限。
幸好今早運氣不錯,一路都是綠燈,卡著最高時速的限,總算趕了過來。
這個點還沒到平時公司上班的點,公司樓下沒有人,程洋提前下來給他們開門。
燕清羽問:“姜云簡怎么樣了?”
程洋:“估計已經把整個辦公室砸得差不多了……”
隨后,程洋皺著眉看向姜白:“怎么……”
燕清羽:“他說他不會,那就讓他自己解釋。”
程洋有點擔心:“可是以云簡目前的狀態,我有點擔心會誤傷姜副總……”
燕清羽:“沒事,比誤傷一個無辜的人好。”
姜白更茫然了:“??”
姜白:“什么誤傷?什么會不會,什么無辜不無辜?我到底干啥了?”
燕清羽沒這么多功夫給他解釋,直接把人一塊趕去電梯上樓。
還是程洋好心給姜白簡單解釋了一下。
姜白更懵了:“不可能啊!!我就是從小不學無術啊!我謀什么權篡什么位?!”
“不行,我必須得去和大哥解釋清楚!!”
燕清羽被吵得頭疼,站在角落里唇色蒼白。
謝華良擔心地想去探燕清羽的體溫:“小羽毛,你是不是發燒了?”
燕清羽躲過了:“沒事。先把姜云簡的事情處理完。”
程洋和姜白都因為謝華良的話看向了燕清羽,程洋正想再說什么時,電梯門已經打開了。
燕清羽大步走出去,沒給程洋任何開口的機會。
姜云簡辦公室的門關著,燕清羽給了程洋一個眼神示意,程洋連忙上前輸入密碼,將門打開。
只見辦公室內確實一片狼藉,十分鐘的時間姜云簡把觸手可及的東西砸了個稀碎。
姜白著急想證實自己的清白,開門后第一個沖了進去。
“哥!”
姜白急匆匆地喊了一聲,卻在對上姜云簡陰冷視線時下意識停住腳步。
姜白從未在姜云簡眼中見到這樣的神情,像是被蟄伏在陰森叢林中的猛獸緊緊盯住。
他掃視著所有人,包括燕清羽,眼神中都仿佛摻入細碎的仇恨與怨念,如同陰森冰冷的蛇,蜿蜒纏上腳腕,將獵物牢牢束縛。
“……”
姜白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姜云簡這個狀態,這代表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
只是聽到有人來的動靜,將會無差別的攻擊所有人。
燕清羽指尖冰涼,沉聲打破死寂:“謝華良。”
謝華良掏出了他帶來的鎮定劑。
但同一時間,一道冷白光亮自姜云簡手邊一閃而過。
燕清羽看清光亮的來源,驀地瞪大眼睛。
——那是一把水果刀。
“姜云簡為什么會有刀?!”
程洋更是無措:“不應該啊,辦公室從來不放刀!”
謝華良一時寸步難行。
一個手里有刀的瘋子,可不是輕易能夠近身的。
姜白咬咬牙,鼓足勇氣要上前:“哥!我真的不會背叛你!”
“別過去!”燕清羽幾乎是同一時間斥責姜白。
可還是晚了一步。
姜白上前的動作徹底驚擾了此刻失控的姜云簡,姜云簡根本聽不到他說的任何話,拿著水果刀就要沖向姜白。
“姜云簡!”燕清羽當即沖上前,一把推開了姜白。
姜云簡似乎被燕清羽的這一聲喊回了些神智,黑沉沉的雙眸中閃過痛苦與掙扎。
燕清羽見狀,又走近幾步:“姜云簡,你冷靜一點!”
“清#&@……羽……”
姜云簡一手仍緊緊握著水果刀,一手撐著疼得幾乎要爆炸的腦袋。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傷害清羽……
燕清羽的聲音拉回了姜云簡的絲絲理智,可是對血的扭曲瘋魔,又撕扯著他的神智。
血……溫熱的、鋪天蓋地飛濺而來的血……
“不能……傷害……清羽……”
撕裂般的痛苦鋪天蓋地吞噬了姜云簡余下的理智,但他腦海中始終殘余著一個想法。
絕對,絕對不可以傷害燕清羽。
理智與情感的撕扯之下,姜云簡舉起刀,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燕清羽瞳孔一縮,來不及做任何思考,跨步上前——
“噗嗤——”
刀刃劃破血肉,鮮血順著刀背,順著燕清羽的手心,嘀嗒、嘀嗒落在姜云簡腿上。
姜云簡神智瞬間回籠,臉色慘白。
“清……清羽……?”
“小先生/小羽毛!”
“哐當。”
水果刀跌落在地。
姜云簡眼前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只余下燕清羽手心的一片艷紅。
血……是……是清羽的血……
“對不起……”姜云簡聲線顫抖,溫熱低落在他膝蓋上的血跡,灼燒著他的肌膚。
“對不起……對不起……”
向來高傲的姜云簡紅了眼眶,除了道歉,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顫著雙手虛虛握住燕清羽的手,滾燙的眼淚混合鮮活溫熱的血珠一同滴落。
他哽咽著近乎失聲:“對不起……”
燕清羽已經聽不見姜云簡的聲音了。
持續的高燒,手心用力抓握的尖銳疼痛吞噬了他所有感知。
他只能感覺到身后慌亂圍過來的人,以及落在他手上的滾燙液體。
在失去意識之前,燕清羽只撐著最后的神智,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哭喪呢!給我閉嘴!”
氣急敗壞的臟話榨干了燕清羽的最后一絲力氣,他徹底昏倒在姜云簡的懷里。
第90章
燕清羽再次清醒是在醫院。
他腦子還混沌著, 應該沒退燒,手心的傷也隨著他意識的清醒隱隱作痛。
大意了, 真是平白無故給自己找罪受。
燕清羽閉上眼,又回想到姜云簡當時刀刃對準的心口方向,呼出口氣。
算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而且……他也確實沒想到,姜云簡在失控的情況下,居然寧可傷害他自己,也沒有把刀對準他。
他最不愿預見的,最擔心的那個結果, 被姜云簡以命終結了。
這么多日以來淤積在胸口悶悶的那口氣, 似乎也終于全都逸散。
到底是陷進去了。
他或許也可以……提前多給姜云簡一些信任。
燕清羽在床上混混沌沌地躺了會兒, 才有人開門進來,是穿著白大褂的謝華良。
“小羽毛醒了?”謝華良走到他床邊來,先查了下他點滴藥液的輸入情況,隨后無奈問,“什么時候開始發燒的?”
燕清羽想了想,先問:“我睡了多久?”
謝華良:“一上午加一個中午,現在下午兩點多。”
燕清羽:“昨天開始的。”
謝華良皺眉:“怎么發燒了不知道來找我?”
燕清羽:“低燒, 懶得找。”
謝華良不贊同:“你今天昏倒送來的時候都燒到三十九度了,再高點能把你人給燒傻咯, 不管高燒低燒都不要諱疾忌醫。”
他難得地絮絮叨叨:“更何況你本身就不能吃西藥,中藥也沒辦法靠你自己弄來喝, 只要是身體不舒服都記得馬上來找我,我好歹也是每個月收了姜云簡那邊工資的。”
燕清羽聽得煩:“你好吵。”
“行, 我閉嘴。”謝華良從善如流,又給掏出一根體溫計甩了甩,遞給燕清羽, “再量一□□溫吧。”
燕清羽拿過來夾住,又問:“姜云簡呢?”
謝華良:“程洋和姜白送他先回家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現在只負責你。”
燕清羽:“哦。”
他沒再問,閉目養神,等五分鐘后把體溫計拿出來給謝華良。
謝華良看了眼:“38°1,還沒退燒。今天先住院吧,晚點陳叔那邊會過來,先讓陳叔照顧你吧。”
燕清羽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問:“家里呢?”
“就這么惦記你對象?”謝華良無奈一笑,“放心吧,程洋會留在那邊照顧云簡的。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好好養病。一個兩個的凈折騰。”
燕清羽沒回話。
謝華良給他簡單檢查完,補充:“晚點給你手的傷換藥,可能比較疼,要不要打止痛劑?”
燕清羽毫不猶豫:“要。”
謝華良笑哼一聲:“這么怕疼,也不知道是怎么敢空手接白刃的。”
燕清羽還是沒回話,謝華良也沒追問,省得在燕清羽這邊還吃到一口狗糧。
他做完記錄,收起查房本:“點滴應該再過半小時就能輸完,到時候要是我沒來記得按鈴提醒我,別回血了。”
燕清羽再次嫌棄:“知道了,你好煩。”
謝華良也不在意:“行,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乖乖待著。”
他最后檢查了一遍點滴的情況,和燕清羽手心繃帶的狀況,確認沒問題后才暫時離開。
燕清羽累得很,在病房里閉眼又睡了會兒。
再睜眼時又過去了兩個小時,陳叔已經守在病床邊。
“小先生醒了?”陳叔第一時間關注到他的情況,“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你已經差不多一天沒吃東西了,我給你帶了粥,現在應該還溫著。”
燕清羽本來沒什么胃口,聽到陳叔這么一問,又忽然覺得好像確實餓。
他點了點頭:“嗯。”
陳叔給他調整好床頭角度,支上桌子,將還熱乎的粥打開放在他面前。
燕清羽這次傷的是左手,不影響吃東西,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
等差不多不餓了,他才問陳叔:“姜云簡情況怎么樣?”
陳叔猶豫著回答:“家主他……被小程和姜白先生送回家以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二樓的畫室里,到現在小程給他送了好幾次飯都沒送成。”
燕清羽皺眉:“他想干嘛,鬧絕食嗎?”
陳叔嘆氣:“或許是傷到了小先生,所以……情緒低落。家主把自己鎖起來前褲子都沒換,上面全是血。”
那都是早上的時候,燕清羽手心滴落的血。
燕清羽回想著第三世里姜云簡的結局,隱約扒拉出來一點細節。
好像姜云簡自殺,就是在他的畫室里自殺的。
當時文南信和封江冉聊天提及時,似乎也有提及畫的事情,但燕清羽不關心,所以沒細聽。
畫……
燕清羽想起姜云簡二樓畫室里的那些畫,想起畫中少年的狀態演變,以及畫室的環境,忽然間靈光一閃。
——少年的變化反應的,根本就不是姜云簡病情的加重,而是他自毀傾向的趨勢。
姜云簡一直在壓抑的,是他的自毀傾向。
那就難怪他那么不在乎自己的腿,他根本就沒想活那么久!
燕清羽皺起眉,一把將手背上的針頭拔掉,掀開被子起身。
“小先生?”陳叔一愣,反應過來想想攔住燕清羽時,燕清羽已經從另一邊翻身下床,抓起外套套上就快步離開了病房。
“小先生你去哪?快回來!你還發著燒呢!”
燕清羽根本就不理會身后的陳叔,出病房門時反手將陳叔關在了病房里,大步流星地離開醫院,到樓下直接打車回姜家別墅。
上車不久,燕清羽手機就收到了謝華良的來電,他看也不看,直接掛斷,轉而打給了程洋。
程洋接通得很快:“小先生?”
燕清羽直奔主題:“姜云簡還在畫室里?”
程洋有點懵,但乖乖回答:“嗯。小先生問這個做什么?”
燕清羽:“你告訴他,再不出來就等著我回去砸門。”
說完,燕清羽又直接把電話給掛了,開靜音,直接屏蔽謝華良和程洋接連打來的電話。
等燕清羽回到別墅的時候,程洋已經抱著衣服提著醫藥箱等在門口了。
見他下車,程洋連忙上前:“小先生!”
燕清羽直接問:“姜云簡呢?”
程洋:“還在畫室里……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給你處理一下你手背的傷!”
手背針口那點小傷早就已經凝固,燕清羽也沒接程洋遞來的衣服,直接上樓到畫室門口去。
姜白還站在門口等著,神情有些疲憊,應該是等一天了。
他不知道燕清羽回來的事情,愣了愣:“小嫂子?你不是高燒昏迷住院了嗎?”
燕清羽沒理他,直接把他推一邊去,右手拍門:“姜云簡!開門!”
門內沒有動靜。
姜白嘆氣:“從早上回來以后,大哥他就一直在里面,只是偶爾會有一點像是砸東西一樣的動靜。”
至少證明人是活的。
燕清羽:“沒有備用鑰匙嗎?”
姜白:“陳叔說,整棟別墅只有這個房間沒有備用鑰匙。”
所以,這間畫室確實是姜云簡選定的,結束自己生命的地方。
燕清羽直接找來傭人:“有沒有斧頭?”
傭人懵懵的:“沒、沒有。”
燕清羽:“錘子?”
傭人:“這個有。”
燕清羽:“拿過來。”
傭人忙不迭地去拿了把錘子過來。
程洋拎著醫藥箱趕上來:“小先生!你病還沒好呢,云簡這邊我們會先留意著的,你得好好休息呀。”
燕清羽冷冷地:“不用你們留意,他就是欠教訓。”
之前那么拼命地把他救活,現在卻想自己一個人一死了之?
燕清羽可沒他那么圣父心。
等傭人把錘子拿來,燕清羽自己現在沒力氣,就丟給了旁邊的姜白:“把門砸了。”
姜白愣愣的,但是燕清羽聲線實在太冰冷,他本能間還是選擇聽話,掄起錘子猛地將門鎖砸開。
也幸好畫室的門不是什么精密的防盜門,姜白連掄兩下,門鎖就變形松動。
燕清羽直接一腳把門踹開,就見到畫室的角落里,姜云簡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周圍有幾幅畫已經被他自己砸壞,手上還握著畫框玻璃碎片,手臂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傷口。
姜云簡的狀態已經非常糟糕,消沉地困在畫室中最陰暗的角落,唇色慘白,自己的血跡與褲子上燕清羽的血跡交融。
程洋和姜白都是一驚。
燕清羽火氣更是“蹭”一下就上來了。
他大步走過去,在姜云簡本能間仰頭看來時,揚起左手“啪”一下給了姜云簡一個耳光。
包括姜云簡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
紗布包裹的掌心吞沒了大部分的清脆痛楚,鮮紅的血跡頃刻間暈開。
燕清羽咬牙切齒:“姜云簡!我已經為了救你傷了手,你現在告訴我你還要自殘自殺?!”
“我……”姜云簡被那一巴掌打懵,聲音又沙啞得幾乎說不出下一個音節。
他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又忽地被燕清羽用左手揪住衣領。
燕清羽:“你要是敢自殺,我就先死在你面前!你以為我就怕死嗎?反正大不了就是又一次夢醒!”
“我告訴你,我已經喜歡上你了,這是你害的,你必須負責!”
他用最兇的語氣說出了最直球的告白,姜云簡驀地瞪大眼睛。
燕清羽不給他任何反應時間:“你要是再敢想死,我就讓你眼睜睜看著又一個你最親近的人因你而死!我還要告訴下一個你,在第四個夢里就是你害死的我!”
濃烈的血腥味在狹窄陰暗的空間里逸散,沒人分得清這到底是燕清羽手心開裂的血跡,還是姜云簡滿手的傷痕。
燕清羽氣得生理性頭昏腦漲,閉了閉眼,也沒管姜云簡到底聽沒聽進去,又猛地將人丟回地上。
姜云簡摔落在地,本能地去拉燕清羽的衣袖,可只抓住了滿手空落落的傷。
只有臉頰一側的疼痛,將他拉回清明的世界。
燕清羽轉身,看到畫室中間那幅依然在畫架上的畫,氣憤地一腳將畫架踹翻。
“砰!”
“啪!”
畫架摔落,畫框破碎。
畫室里唯一一幅還完好的畫,被燕清羽親自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