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家丑不可外揚
亥時過半,夜色昏黑。
屋里頭的燈罩里點著蠟燭,透出一豆融融暖光,銅制香漏里的“福”字篆文已經燒到末尾。
忽然院門響了一聲,接著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香蘭坐在堂屋里探頭去看,才發現是她家小姐從外面回來了,于是很快停下手中活計,迎上前去。
這才發現小姐的臉色并不好,秾艷的小臉結滿冰霜,唇邊破了一點,滲出的血漬已經結痂。
身后還跟著個有些沉郁的秀氣少年。
“小姐這是怎么了?”香蘭愣愣問道。
她還從來沒瞧見過小姐的臉色差成這樣,尤其是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難不成……是和謝漱發生了什么齟齬?
她早就覺得少年靠不住。
本來就是從苗疆那種不正經又擅長蠱術的地方來的,再加上對方性情孤僻,還是新夫人的弟弟。不管從哪方面來看,他都絕非小姐良配。
而且,她有時候看見少年望向小姐的偏執眼神,都暗暗心驚。
好像是那種得不到,就會玉石俱焚將小姐毀掉的類型,香蘭很怕這段關系不能善始善終。有好幾次她都想勸勸小姐,再這樣下去,恐怕早晚會出事。
月色皎潔,竹影浮動。
夜風徐徐清涼的拂過庭院。
辛夷也煩得不得了,就算上班還能歇一兩天呢。
她自從跟謝漱和好之后,就根本沒歇過,每次想擺爛,都會被任務欄的好感進度值吊著。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謝漱會過分成這樣。
當下被香蘭攙扶著胳膊轉過頭瞪他,臉上忍怒,凌亂的齊襦裙襟底下胸脯微微起伏著,“滾回你自己的院子,別跟著我!”
方才那一幕幕荒唐靡艷的景象,她都沒臉回想。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終于知道少年為什么非要拉著她夜里賞荷游湖了,原來是別有用心。
其實這兩天她就打算跟蕭成策挑明,然后離開此處的,但絕對不是這種方式的挑明。
她沒想到謝漱會這么毫無底線。
見他靜默站在那里,只用一雙狹長的秀氣鳳眼凝望著她。
辛夷更來氣了,“你還裝是不是,你把我當成傻子是不是?今夜你就是故意約蕭成策過去,想讓他親眼看見我偷人,還逼我發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怎么能,怎么能……”
香蘭聽到這里,嘴巴抑制不住地張大。
她看看小姐皺巴巴的裙裳,還有鬢發邊歪掉的桃色絹花,還有哪里不懂的。
她覺得小姐脾氣還是太好了。
應該左右開弓狠狠地給他兩巴掌,哪有這么作踐人的?就是混跡于秦樓楚館的那些紈绔都不這樣。
更何況將軍還是他阿姊的夫君,他名義上的姐夫。
如果不是少年患有啞疾,入府第一天,他就應該隨自家阿姊喚小姐一聲夫人。
院中就那么沉寂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只有夜風刮過,吹落了花樹上幽香繁盛的紫薇花瓣。
忽然,少年睫羽微顫。
那雙漂亮漆眸緊緊盯住她,用啞語問道,“你這么生氣,是因為還在意他,對不對?”
“他說想要抬你做平妻,你心動了對不對?”
下一步呢?
是不是就要拋棄他?
可是憑什么,憑什么這樣?
背棄過她的男子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讓她動搖,讓她開始左右搖擺。那他又算什么?明明他比蕭成策更喜歡她,也比對方更加忠貞。
辛夷愣住。
繼而酸軟過分的雙腿有些站不穩,簡直要被他的腦回路氣暈,咬牙道,“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希望在那種情況下被撞破。”
她發現自己跟謝漱根本說不通。
因為他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維,不管是想的還是做的,都跟她不在一個頻道。
就像現在,明明是他做錯了事。
反而望著她隱忍地紅了眼眶,仿佛自己才是被誤解被傷害的那個。
辛夷覺得頭疼,她現在不光是心煩意亂,而且身子還到處泛著酸痛,很需要泡個溫水澡放松一下。
于是不想跟他再糾纏下去,也不想爭辯誰對誰錯,就那么怒視他好半晌,然后咬牙呼出口氣,“現在回你自己的院子,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我們離開將軍府。”
“你要是舍不得自己阿姊,或者不愿意跟我一起走,當我沒說。”
*
翌日清晨,兩輛馬車停在將軍府跟前。
相應的行李細軟已經收拾妥當,也都裝好了,就等著那個站在府前的碧衣女子,登上車攆吩咐離開。
她們主仆的東西其實不多,主要是謝漱養的各種各類蜘蛛蝎子還有毒蛇。
要不然根本不用多雇一輛更大的馬車。
辛夷站了一會兒,有些腿酸。
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日頭,估摸著離蕭成策蘇醒的時辰也差不多了。她問過謝漱,說是最晚等到辰時末刻就能醒過來。
果然,沒讓她空等太久。
蕭成策就陰沉著臉步履匆匆的趕來,后面還跟著個佝頭塌腰、大氣不敢出的小廝。
他看到站在辛夷身邊的少年,腳步猛然一滯。
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緩緩睜大了眼睛,很快就反應過來,原來昨夜
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夢,都是真的!
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浮現出許多幕畫面。
晚膳那次,謝漱下頜處被野貓抓傷的痕跡;那天夜里白辛夷鬢發濕透臉頰潮紅,謊稱感染風寒,驟然闔上房門后傳來的清脆銀鈴聲;還有昨晚,湖面上那只不斷泛著漣漪的小船……
她,他們兩個,竟然敢!
蕭成策目眥欲裂、不敢相信,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那個一心撲在他身上,為他爭風吃醋的女人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白辛夷,過來。”他攥緊拳頭面色鐵青,胸膛不住起伏著,仿佛已經忍怒到極點。
辛夷又不傻,她當然不會過去。
搖搖頭道,語調放得細柔,“妾身提前等候在此,就是為了跟將軍辭別的,好歹也是夫妻一場,總要有始有終才好。”
蕭成策聽到這里,雙目逐漸赤紅,就連呼吸都不那么順暢了。
咬牙切齒到,恨不得撲上來活活撕吃了她,“白辛夷,你下不下賤,是個人都能上你對嗎!你怎么有臉跟謝漱搞到一起,就有這么耐不住寂寞?”
辛夷還沒說話,耳畔少年的呼吸就變了。
她轉頭,果然看到那雙冰冷漆眸有隱約變成豎瞳的傾向,于是心頭一跳,趕緊摸摸他的臉,“不許,不能這樣,阿漱。”
他要是真當著眾目睽睽化出了蛇尾,就算能忍住不把這些人拍成肉泥,也會把人嚇死。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你昨天已經惹我生氣過一次了,今天不要有第二次。”她捏捏他臉頰。
少年聽懂她話里隱含的警告意味,果然很快偃旗息鼓,抿緊殷紅薄唇,乖巧安靜地垂下睫羽。
辛夷湊上去親他的臉,唇邊帶笑,“這才乖。”
不過這幕場景落到蕭成策眼里,就變成了刻意的挑釁,以及她搔首弄姿、不知廉恥的證據。
當即再也忍不住噴薄的恨怒,把她用力扯到懷里,鐵似的臂膀箍住她那截柔軟細腰,恨不能將它生生勒斷,“當著我的面,就耐不住了是不是?既然你的裙底這么好鉆,不如我讓府里的侍衛都鉆一遍?”
男子滾燙的呼吸貼緊她耳畔,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破她頸側咽喉。
辛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驟然拉進懷里,砸得臉頰生疼眼冒金星。
她今晨膳食本來吃得就有些膩,現在被他勒著腰身,狠狠箍著向上,頓時胃里就一陣翻涌,原本還有些紅潤的小臉也霎時蒼白起來。
下一秒,她耳邊聽到“嘎巴”一聲。
好像是有什么東西錯位的聲音,可能是骨頭,但好在那個桎梏著她的懷抱放開了,讓她在難受到窒息之前恢復了呼吸。
辛夷推開少年伸過來的手,也沒辦法去看身后蕭成策手臂脫臼之后,那張暴怒難堪的臉。
當即踉蹌兩步,扶著車攆旁邊的衡木,捂著胸口彎腰干嘔起來。
昏天黑地的干嘔了許久,可惜什么都沒吐出來。
但仍舊是讓她腦子止不住的發暈,并且有些站不穩,辛夷緩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
她抬頭望見少年緊蹙的眉頭,漆眸里都是擔心。
還沒開口說話,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微微顫抖又不可置信地詰問,“……你懷孕了?”
“你是不是懷了他的孽種,白辛夷!”
“……”
辛夷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懷個鬼啊,避子湯一次不落,怎么可能懷孕?要不是他剛剛猛地拉拽她,又箍著她的腰那么用力,她至于反胃成這樣嗎?
但她懶得解釋,尤其是看他氣成這樣,就更不打算解釋了。
于是揮開謝漱的手,走上前去。
仿佛是默認了,眼角含笑地不答反問,“這話真是奇怪,你都能跟他姐姐好,為什么我不能跟她的弟弟好?還是蕭將軍從來如此,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見他被問愣了數秒,眼看著又要發怒。
辛夷后退兩步,先發制人地開口,同時很善良地給他提醒,“別動氣,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如果我今天不能安生地從這個將軍府出去。等到第二天,盛京里的各處茶樓酒館,都會傳頌我們幾人的香艷話本,到時候別說是朝野同僚了,整個京城都會知曉蕭將軍被原配發妻戴了綠帽子,還是和自己妾室的弟弟……”
她笑著問,眉眼瀲滟如波,“我的顏面倒是不值錢,將軍的顏面也不值錢么?”
那張秾麗的臉,如同四月芳菲,說出的話卻寡淡涼薄剖人心肝,對他沒有絲毫憐憫。
蕭成策薄唇微抖,她就……這么恨他?
恨到用這種最狠毒決絕的手段,和他一刀兩斷。
辛夷微微含笑,漫不經心地站在那里,欣賞著他的痛苦。
好半晌,像是終于覺得沒趣似的,轉身走到馬車旁邊,朝著守在身側的俊秀少年伸出手,“太高了,抱我上去。”
蕭成策已經分辨不出來,她是故意為之要戳他的心,還是平時就這么跟少年撒嬌的。
但他寧愿是前者。
不過瞬息,少年就將她動作輕柔地抱上車攆,隨即自己也登上車攆。
挑釁地看了他兩眼,才將轎簾緩緩放下。
馬蹄聲響起,就在馬車要離開之時。
忽然轎簾被掀起來些許,從車攆里探出一只素手柔荑,水蔥似的指尖涂著丹蔻。
然后繡帕一松,隨著幽香墜落的,還有包裹在里面的幾錠銀子。
女子柔媚的嗓音從青色轎簾中傳出來,語氣淡然,“這五十兩銀子,就當是感謝將軍這個媒人,如果沒有你無意中的牽引撮合,妾身還沒機會認識阿漱呢。”
車馬轆轆地離開了,掉落在地上的繡帕和銀兩卻始終沒人撿。
仿佛刺目的恥辱一樣。
蕭成策渾身僵硬地站在府前許久,終于再也忍不住,一腳踢在旁邊的石獅子上。
然后又是狠狠幾拳,將那條未脫臼的手臂,砸到手背出血。
旁邊小廝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看。
他都懷疑將軍在還沒寫休書的時候,就已經被前夫人戴上綠帽子了。
第42章 第42章撞到桃花
數日后,青辭街的一處宅院里。
嬤嬤指揮著兩個仆役,把東墻角的一株石榴樹移栽到西邊花圃空地上,就在那些劍蘭旁邊。
可惜過程中不小心碰倒了邊上的大肚瓷瓶,青花瓷片碎了一地。
令嬤嬤心疼得嘆息半天,也只能吩咐底下仆役得了空再去京郊市集上買一個。
天清氣朗,萬里無云。
院墻外面偶爾飄過紙鳶,同時傳來追逐嬉戲的童稚聲。
屋子里,貌美女子被桎梏在書案上后仰著脖頸,雙頰緋紅,嫵媚眼眸里溢出星點水光。
苦苦煎熬了許久,耳畔似乎聽到有清淺腳步聲往這里來,她努力找回一絲神志,慌忙推開埋在身前的少年,紅著臉去攏自己的小衫。
真是昏了頭了。
也可能是最近給他啃習慣了,竟然也沒什么抵抗的由著他胡來。
謝漱看著她有些懊惱地坐在案上,咬著唇瓣,低頭整理裙襟,鬢發有兩絲縷烏發掉落耳畔。
更襯得她一張小臉粉光若膩,艷冶柔媚。
他走上前去,幫她一起系。
到了末尾,修長手指卻隔著鮫綃壓在那片飽滿雪丘之上,勾著杏子紅的單衫,不知是想解開,還是善良地幫她整理好。
辛夷瞥一眼少年清秀面頰,還有過分殷紅的薄唇。
后知后覺地羞恥感爆表,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沒什么好氣地拍掉他亂蹭的手,“沒完
了是吧!”
少年彎起漆眸,對她笑了笑。
辛夷不防備有些愣住,被撩得一顆心臟砰砰亂跳,但最終還是選擇無視他的勾引,撐著胳膊從案上下來。
剛剛臨字的宣紙全被弄皺了。
她正要將它們收起來丟掉,外面香蘭就敲門進來了,看到辛夷手上的宣紙,有些疑惑地問道,“小姐,這是今日又寫壞的么?”
小姐似乎對字跡要求很高,這兩三日以來,已經廢棄了好多臨字的宣紙。
本來小姐說要謄寫些寓意好的,有關喬遷之喜的頌詞和詩文,讓她們貼到門楣上。
可現在……
香蘭看著她,眼底不免困惑:要是這么繼續扔下去,什么時候才能謄寫得完?
辛夷的臉上也緋紅得有些不自在,假裝清咳了一聲,不過終究還是點點頭,“對,這幾張也沒法要了,都拿去丟了吧。”
說完在心底暗暗發誓,下次絕對不能再讓謝漱得逞了。
香蘭放下端過來的清茶,接過小姐手中作廢的厚實宣紙,打算等會兒拿去給孫嬤嬤。
嬤嬤手巧,之前寫廢的宣紙都被她收集起來編成小筐子了,不僅好看,還可以盛放些輕巧的雜物。
想到這里,腦子里就忍不住浮現更多東西。
比如這處位于青辭街的宅院。
她知道小姐攢了點銀子,但不知道小姐這么有錢。
離開將軍府的時候,她還以為要跟著小姐出來要飯了呢,沒想到小姐竟然早就物色好了宅子,還是這么亮堂氣派的宅子。
不說別的,就說跟她們之前住的地方對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越發覺得小姐說得對,這個世道女子還是要有錢,要多多賺錢才能安身立命。
辛夷看到小丫頭忽然間變得仰慕的眼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好在香蘭沒有繼續追問宣紙的事,她也就莫名松了口氣,然后隨便找了件活計把她打發出去。
亦不再理會身后少年的灼熱視線,自顧自坐到案邊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然后問系統,語氣間滿滿都是質疑和不信任,“你說的那個藥,真的管用嗎?不會是跟你的主系統商城聯起手來,打算騙我積分吧?”
她前幾天特意請來盛京中最有名的神醫,幫謝漱診治啞疾,同時花費兩萬點積分,找系統兌換了所謂的特效藥。
無色無味的一管藥劑,全都倒進了煎好的湯藥中,看著少年喝下。
按系統所言,應該翌日就能見效的。
可現在都第四天了,謝漱還是絲毫沒有能開口說話的意思。辛夷沒辦法,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每個人的體質不同,然后繼續盯著少年每天喝下湯藥。
系統聽罷,一副被冤枉的跳腳語氣,“士可殺不可辱,宿主不要污蔑我!而且主系統大人向來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辛夷感覺它不像在說謊,于是心里更納悶了,“難道說,那藥過期了?”
要不然怎么少年喝完之后,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天殺的。
她好不容易慷慨一回,這兩萬積分算是白花了。
系統也解釋不清楚,它從前也綁定過別的宿主,經歷過其他副本小世界。
但從商城兌換出去的藥物和金手指,從來就沒有不靈應的時候,這也是它第一次遇到滑鐵盧。難不成真是總部為了節約成本,給它填補了過期物品?
*
用過午膳后,辛夷簡單的重新梳妝打扮。
說起來都怪謝漱,要不是他上午把她的發髻弄亂,她也不用重弄第二回。
好在香蘭在這方面手法嫻熟,很快就幫她將滿頭青絲重新挽起。
銅鏡之前她剛要起身,就被少年欺過來堵住,然后在她分外警惕的嫵媚眼波中,將綴在自己烏發尾端的兩根紅繩銀鈴解掉,伸手,纏到她垂落的烏發間。
辛夷:“……”
她記得很久之前,逗弄少年的時候討要過一次,那時候他還百般不樂意,現在這是幾個意思?
但想了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由著他打扮了。
等到出門之前,辛夷再次跟他叮囑,“出了門,在人前不能動手動腳,我才跟姓蕭的和離不久,不想把咱倆的關系弄得滿京城人盡皆知。”
謝漱明顯有些愣神落寞,但最后還是遲疑著,不情不愿地乖巧點頭。
辛夷這才放心下來,帶著香蘭先一步踏出院門。
身后的少年穿著煙紫色苗疆衣裳,身姿挺拔,膚白瞳漆,熟稔地和她們登上了同一輛馬車。
今日天氣很好,微風涼爽。
他們先是去了臨街的酒肆買桂花釀,然后去了五福堂和綢緞莊,最后轉了一圈,該買的東西都買了,才來到珍寶閣前。
馬車停下來,辛夷被香蘭扶著下了車攆。
等到站穩之后理了理裙裾,這才轉頭對著轎輿內的少年囑咐,“你去胭脂鋪幫我取兩盒胭脂,掌柜的說今天就能制好,要是還沒弄好,你就多等一會兒,取完了再回來接我。”
轎簾落下,馬蹄聲復又響起。
等到看著車駕的影子逐漸遠去之后,辛夷終于略微松了口氣,跟香蘭邁上青石臺階。
香蘭問她,“小姐真要見那個買家啊,萬一他是個圖謀不軌的老色鬼呢?要不、要不還是算了罷……”
小姐特意把謝漱支開,只留她在身邊,就是為了和那個神秘買家碰面。
但對方顯然財大氣粗得不是尋常人,若真是個老色鬼,想對小姐強行耍流氓動手動腳的話,那她們不是自投羅網嗎?
辛夷安撫她,淡聲道,“不用擔心,珍寶閣的掌柜和我頗有幾分交情,而且阿漱走之前,把他的竹葉青留給我了。”
說著她掀開寬大的繡花襦袖,露出那尾乖巧盤繞在手腕上的小青蛇,色澤艷麗,一看就毒性很強。
先前對方出價五百兩,辛夷還能視錢財如糞土的選擇拒絕。
但這次對方加價五千兩,再拒絕就不像話了,畢竟跟什么過不去,都不能跟錢財過不去。
香蘭被竹葉青嚇得微悚,抑制不住后退兩步,不過驚懼之余,又很快地放下心來。
等下真要跟對方動起手,她們也是三打一,不見得全然沒有勝算。
珍寶閣中,有小二專門在此等候。
看到那個帶著幕籬的曼妙女子出現在眼前,趕緊迎上前去,恭敬地把她們往廂房里引。
到了門前,辛夷這才伸手解開幕籬。
然后推門進去,她先是看到了高大魁梧兩名侍衛,接著繞過屏風,看到了慵懶坐在案前自斟自飲,以手支頤的……女子?
還是個風華萬千的妙齡女子。
對方抬眼瞧見她,也是顯然一愣。
反復打量許久,才不確定地驚訝問道,“你就是那個‘天靈靈’?”
天靈靈。
——是辛夷在自己每副畫作上的署名。
辛夷這時候終于確定,眼前的這位華裳女子,就是那個買下她好幾副畫作的闊氣買家。
于是她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天靈靈。”
兩刻鐘之后,原本沉默尷尬的氛圍被熱絡驅逐。
辛夷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和這個華裳女子一拍即合,一見如故。
更沒想到,重金買下她數副畫作的神秘買家,竟然是當今圣上最寵愛的長公主,昭華。
京城中有關昭華公主最多的傳聞,就是她三打駙馬,還養了數不清的男寵面首,日子過得極為瀟灑風流。
辛夷強忍住一顆艷羨的心。
表面不動聲色,私底下卻悄悄質問系統,“為什么不給我安排這種人設?”
系統涼涼道,無力嘆氣,“或許是因為有反派存在,你注定享受不了齊人之福。”
“不考慮其他方面,單就說謝漱那種陰鷙偏執的性情,你覺得自己要是養了男寵,他們能活?”
辛夷:“……”
旁邊的昭華還在侃侃而談,視線撫過那張清艷秾麗的臉,“沒想到盛京中近來最負盛名的畫師,竟然是個女子。”
她道,“不瞞你說,本殿最開始想見這個‘天靈靈’,就是為了看他生得什么模樣。要是俊了,府里頭就再添一個新寵,沒想到竟然是個有意思的美人兒。”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香蘭聽到長公主要養她家小姐當面首,也是嚇得不得了。
她心里想:得虧謝漱沒聽見,要不然還不知道會醋成什么樣子呢,他可是連她這個小丫鬟的醋都吃。
等到她們結束談話,從珍寶閣里出來,外面的天色已經昏黑。
少年抱著胳膊垂著睫羽,等在車攆前,抬眼看見辛夷,才露出個乖巧的淺笑。
辛夷走上前去,暗暗撩撥地勾住他的手指。
一根,兩根。
直到親密無間的十指相扣。
他們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街上游逛。
也是湊巧,今夜不知道是個什么燈會,可能跟拜月節相關,沿途有很多買花燈的攤販。
當然也少不了嬉鬧的幼童,面露慈愛的長者,還有約著相見互訴衷情的才子佳人。
走在街上,可以聞見新鮮出爐的桂花糕和栗子糕的香氣,勾得人心里發癢。
辛夷走在前面,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的少年眉清目秀,容貌昳麗。
少年一身煙紫色的異族打扮。
不僅烏發間,就連身上的衣袍和腰間也墜了好多繁雜銀飾,走起來叮鈴作響。但他的神情又透著幽冷疏離,所以格外的吸引人,因此一路上有好多行人都往他身上看。
辛夷后悔出門的時候,沒給他準備個幕籬了。
不過她這個奇怪的想法只冒出兩秒,就煙消云散,還差點把自己逗笑。
今夜燈會很是熱鬧,游逛的行人也不少。
辛夷瞧見許多吃食都想嘗嘗鮮,于是思慮之下,吩咐香蘭和謝漱分頭去買,她自己則在糖畫攤子前排隊。
等了許久才排到她,辛夷選了只兔子圖案的。
不遠處的畫舫里傳來琵笆聲,音色靡靡,纏綿動人,使得吹過耳畔發絲的夜風都帶上幾分詩情畫意。
她拿著剛到手的糖畫,忍不住低眉彎唇,心情極好地欣賞了片刻。
可惜剛轉過身,就被鬧哄哄的人群撞了一下,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旁邊倒去,幸虧被橫斜過來的一雙有力臂膀扶住,這才沒有狼狽摔倒。
但在踉蹌的倒退之中,還是無意間碰掉了對方手中花燈,并且將掉落在地上的兔子燈踩了個稀巴爛。
人潮散去,她終于站穩了身子。
辛夷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角朱紅衣袍,再往上看去,便是青年公子俊逸的面龐。
花燈交映,美人秾艷。
視線相撞之后,他似乎有些愣神。
但辛夷卻沒在意,她道完謝之后,低頭看看掉落在地上被她踩爛的兔子燈。
蹙了蹙秀眉,很誠懇地說,“要么我賠公子些銀錢,公子重新再買一個?”
席令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面紅地搖搖頭,聲線清朗,“無礙,姑娘不用賠我。”
話落,卻聽眼前的女子語氣有些懊惱,“那不成,那樣的話我豈不是欠了公子一個人情,還得上還好,還不上就……”
她一身碧水青煙羅裳,髻挽烏云,姿容美麗。
夜風吹過琉璃花燈上的掛穗,更襯得站在底下的女子身量纖細,那一雙嫵媚秋瞳好似剪水,桃花粉面。
席令儀對上她的眼睛,只覺得頭暈目眩,仿佛心跳都驟然快了幾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渾身到處都奇怪,只能有些生硬的重復,“真的不用。”
辛夷見他執意如此,也不再強求。
只是將手中未曾咬過的糖畫遞過去,紅唇微彎,笑意盈盈,“既然公子不要銀錢,那奴家就拿這個兔子糖畫,來抵公子方才的那個燈籠。”
夜風漸起,吹得湖邊柳絲依依。
等那道纖細曼麗的女子身影走遠之后,跟在席令儀身旁的小廝,才忍不住疑惑地問,“大人您不是不喜歡吃甜食么,怎么還收下了?”
席令儀沒說什么,只是低頭看著手里糖畫。
看了許久,才答非所問地說了句,“回去罷,湖邊風大,吹得我有些頭暈。”
第43章 第43章到底想怎么樣
糖畫送出去了,辛夷懶得再重新排隊,于是就這么悠閑散漫地沿著湖邊走走停停。
不過不得不說,湖邊的景色就是好,她一路走來不僅看到了奢華畫舫,聽到了笙簫琵琶音,還瞧見許多結伴放河燈的人。
等她找到謝漱的時候,少年還在幫她買胡餅。
但是好像也不止是買胡餅。
兼帶著被一個明媚熱烈的妙齡女子調戲,那姑娘借著買胡餅的由頭,不住往他身邊湊,距離近到紅唇都快貼到他肩膀。
辛夷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副場景,覺得稀罕,沒忍住多瞧了一會兒。
直到看見少年眸色徹底陰冷,竹葉青從袖間探頭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阿漱。”
謝漱被她聲音喊得動作微頓,轉頭望過來,袖間隱約的小青蛇腦殼也瞬間隱匿。
辛夷假裝沒發現他的異常,走過去熟稔拉住他的手,語調柔媚,“這里人好多,不要排了,我也沒那么想吃。”
先前還圍在他身邊搭話的姑娘見狀微微呆住,然后立刻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眉眼處浮現出些不甘落寞。
但看了他們兩眼,還是走了。
辛夷也拉著少年從擁擠的人群中走開,來到旁邊比較開闊的地方。
轉頭看見攤販前的兔子燈,想起來方才被自己無意踩壞的那個,于是掏出銀錢買了一盞。
少年跟在她身邊,始終沒什么表情。
就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出他心情不好,辛夷輕抬了下眉梢,有些疑惑地問他,“你不高興,因為我趕走了你的桃花?”
謝漱漆眸更冷,夾雜著數不清的委屈怒火。
果然。
剛才他被旁的女子糾纏那一幕,她不知道在旁邊若無其事的看戲了多久,說到底就是根本不在意,可能還覺得稀罕有意思。
謝漱也不是傻子,所以心里才更痛。
明明她面對蕭成策那么容易爭風吃醋,恨不得把對方后宅給攪散,怎么到他這里就無所謂了?
這個當下,他感受到更多的不是怒意,而是疼。
胸口處密密匝匝的疼快要壓得他喘不過氣,好像從前不愿面對的真相,終于被人戳破了。
白辛夷就是不愛他。
或許就連喜歡都算不上,只是閑來無事撩撥逗弄的玩意兒,看著他像條狗一樣被她迷得暈頭轉向,肯定很有成就感罷。
是這樣。
如果她的本意是想甩蕭成策一記耳光,有什么比跟妾室的弟弟搞在一起,更能讓對方顏面掃地呢?
辛夷望著少年秀美面龐,看著他的表情從怨憤到茫然,再變成失神的蒼白。
她甚至懷疑自己輕輕一碰,他就會立刻碎成齏粉。
辛夷本來只是想逗逗他,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那句話的威力竟然有那么大。
于是也不免眉心蹙起,伸指戳了戳他的臉,“阿漱,你怎么……”
少年偏過頭,抗拒似地躲開她的觸碰,讓她手指在旁邊落了個空。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漆眸望著她,蒼白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
辛夷:“……”
她也干脆不再自討沒趣,轉身就要越過他往其他方向走,卻在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被對方攥住了胳膊。
少年攥得太緊,她試圖掙脫了兩下,沒能成功,于是就只能用一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的無奈表情看著他。
然后就被狠狠扯進了懷里,少年的臂膀將她用力抱住,冰冷呼吸都埋在她頸窩。
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辛夷乖乖被他抱了好一會兒,直到感覺對方的情緒稍微平復下來,她才伸手把他推開。
接著心情極其復雜地,用衣袖幫他擦眼尾處泅開深紅的殘淚。
她是真的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為什么他的情緒會忽然強烈成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干了什么喪盡天良的壞事。
半晌沉寂過后,謝漱終于愿意搭理她。
用啞語緩慢比劃著手勢,問的第一句是,“你的糖畫呢?”
“剛剛不小心撞到別人,踩壞了對方燈籠,所以用來給那個人抵債了。”辛夷誠實道。
于是少年再度沉默下來,還是不高興,還是生悶氣。
過了片刻,忍不住盯著她質問道,“你為什么不吃我的醋?怎么從前蕭成策的醋,你就那么愛吃?”
辛夷:“……”
原來是因為這個,她的這個人設真是要命,吃醋也招人恨,不吃醋也招人恨。
她仰著頭看他,忽然湊上去在少年唇瓣上咬了一口,”
可我沒跟他這樣。”
然后視線盈盈向下,透著些意有所指的嫵媚,“也沒縱容他做其他過分的事,這樣還不行么?”
“我跟他有過夫妻之名,可只跟你有過夫妻之實。”
她語調委屈,神情綿軟得不得了,“阿漱,我連你的蛇身都忍了,而且是一次忍受兩個,你還要我怎么愛你?”
片刻后,謝漱的氣終于消了。
系統嘖嘖兩聲,忍不住對她進行充分的夸贊肯定,“宿主你真會說甜言蜜語,幾句話就把人哄好了。”
辛夷卻不這么覺得,“要不然我這段時間不是白辛苦了,腰酸背痛的你試試?”
簡單來說,就是晉江文的心理預期,限制文的工作量。
系統不存在的老臉一紅,干咳兩聲,“宿主說笑了,我就不試了。”
每次他們做那種事的時候,它都會關掉屏幕開啟靜音,或者直接陷入休眠狀態。因為動靜實在太大,時間又持續得太久,光聽著聲音就叫人不好意思。
辛夷沒跟它再繼續插科打諢,而是問道,“為什么謝漱的好感度忽然停滯了?”
他的好感度其實早就到90%了,但是一直不動彈,不管她怎么妥協配合、主動勾引,好感度就是不往上漲。
系統思考片刻,給出分析:“可能是因為他喜歡你,但并不信任你。”
“什么意思?”辛夷不太明白。
系統:“意思就是,他在這段感情關系里缺乏安全感,并不認為你是真心對待他。所以會下意識地克制自己,讓自己不那么喜歡。”
系統總結:“其實就是患得患失,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聽到這里,辛夷有些犯愁。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到底該怎么讓謝漱相信她的真心呢?畢竟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難道要更獵奇一點?關鍵更獵奇的她也不會啊!
想了半天,把自己想得頭腦發昏。
索性放棄。
他們就這么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不遠處有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是香蘭拿著幾樣買來的吃食找過來了。
有給辛夷的,也有給她自己買的。
她們兩個的口味相似,所以辛夷嘗了幾樣,都覺得很好吃。
她低頭咬了口蘿卜糕,然后把剩下的半截很自然地遞到謝漱唇邊,少年果然張唇吃下。
辛夷拍拍手上碎屑,笑瞇瞇問他,“好吃么?”
少年的視線流連在她紅唇上,眸光微暗。
半晌點點頭:好吃。
攤販燈火沿湖蜿蜒,煙色粼粼,這條街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辛夷走得有點累了,扯扯他衣袖撒嬌道,“不想走了,阿漱背我。”
于是數秒過后,她如愿趴在了少年后背上。
謝漱身量高峻挺拔,雖然看上去模樣秀氣清瘦,實際上手臂和腰腹力量都大得不得了,她早就見識到了。
所以現在背起她來格外穩當,輕松得像駝了一兜花瓣。
辛夷一手提著兔子燈,一手攬住他,視線轉了一圈,莫名落在他朱紅綬帶間綴著的銀鈴上。
她妃色繡鞋上的織金流蘇,時不時就會碰到少年腰間銀鈴,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響。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她只好努力不動彈,散落的襦裙就虛虛遮掩住藏在底下的繡鞋,看上去沒有那么奇怪了。
過了一會兒,她故意拿臉頰蹭他脖頸,甚至偷偷在他后頸處親了一下。
害少年差點兒沒背穩她。
人潮如織,遍地流光。
連煙柳旁邊的湖面都折射出粼粼之色。
因為辛夷有些眼饞別人放河燈,所以他們在攤販前買了荷花燈。
然后特意走得遠了些,來到游人比較少的那邊湖岸放。
夜風徐徐地吹,帶來淺淺菡萏香氣。
等到將手中花燈送入水面,辛夷這才閉上眼睛,虔誠許愿道,“希望日進斗金,希望全天下的俊俏郎君都愛我。”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不俊的別來。”
結果話音剛落,耳邊就聽到“噗通”一聲,方才還飄得很好的河燈,瞬間被飛來的青色碎石擊中。
燈紙邊緣完全浸濕,中間堆著的蠟燭也漸次熄滅,那盞荷花燈就那么歪斜地沉入湖面。
辛夷睜開眼,“……”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面前就伸出一只修長明晰的手,朝她遞過另外一盞荷花燈。
少年靜靜俯視著她,面無表情的比劃道,“沉了,重新放。”
辛夷這次收斂了。
她懶得跟謝漱計較,斟酌后才說,“那就希望我心想事成,得償所愿。”
希望能早日完成攻略任務。
然后回家。
許是這處過于偏僻,尋常游人不喜涉足,所以湖邊石階上長了許多滑膩青苔。
再加上天色昏黑,等到辛夷放完荷花燈后站起身子,提想要著裙裾往旁邊走的時候,沒控制穩身形,腳下一滑就那么徑直跌進湖水里。
“辛夷!”
某個剎那,她好像聽到了謝漱驚慌失措的聲音,清冷似玉石擊缶,她很確定,那絕對不是香蘭的聲線。
好在湖邊水淺,她跌倒也只是濕了半副裙裾。
但等到少年伸手過來拉她的時候,辛夷愣愣望著他,好半晌沒反應。
直到被人攬著腰肢,從湖中抱起。
一路踏過青苔遍布的濕漉石階,將她穩妥放在地面上。
少年放下她之后,緊接著就俯下身子,悶不吭聲地幫她擰衣裙上水跡。
辛夷任由他動作,片刻后盯緊他,深呼一口氣,“你剛剛喊我辛夷了是不是?”
少年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沒有說話。
辛夷捕捉到他的遲疑,于是語氣愈發篤定,“你早就能開口說話了是不是?”
“所以你這幾天都在騙我,想故意看我為你著急!”
見他那副默認模樣。
辛夷氣得不行,恨不得把他踢開,虧她還為了這個找系統對峙,差點以為自己兩萬點積分白花了,結果是被謝漱騙了!
辛夷非常生氣,回程的路上坐在馬車里既不看他,也不同他說話。
他不是愛裝啞巴嗎?那就繼續裝啊,有本事這輩子都別說話。
等回到宅院里,辛夷還是不打算理他。
卻被少年堵在廂房之中的菱花窗前,朱漆的顏色映著她那張含怒美人面,叫少年艱難地垂下睫羽。
“不是故意騙你的。”他語調透著委屈。
“因為剛能開口……還是有點啞,我怕自己的聲音不好聽,你會不喜歡。”
他抱住她的細軟腰身,呼吸都埋在頸窩,忍著難堪重復道,“對不起,對不起辛夷……”
“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
辛夷本來只是生氣,現在被他幾句話弄得心里難受起來,說不出的酸脹。
他似乎總是在這樣患得患失,仿佛好不容易得到了什么寶物,生怕弄丟了一樣。
許是見她良久不說話,少年又有些猶豫不安著喚她,語調都放得很輕,“辛夷?”
她悶悶應了聲,“嗯。”
聽到了,早就聽到了。
謝漱的懷抱終于肯松開她一點,漆眸凝視著她。
俊秀臉上,殷紅薄唇輕啟,說出了在心底反復練習了很久的話,“親卿愛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誰當卿卿?”
辛夷倏然愣住,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從前撩撥逗弄他時,說過的那些話。
“好喜歡你,好想親親你,愛你愛到骨子里,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夢到你。”
“超級想讓你做我的娘子。”
少年望著她開口,玉白耳根泛出點點紅意,鴉黑睫羽更是顫得沒法看了,“好喜歡你,好想親親你……”
“超級想讓你做我的娘子。”
辛夷看著那
張認真而昳麗的臉,感覺自己心跳都緩慢了一拍,然后是更為劇烈的心跳。
她想說什么,張了張唇,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你……不愿意?”
“不是。”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唇。
*
數日時光,倏忽而過。
紅墻綠瓦之間,一道院門被推開,有道窈窕曼麗的身影從里面踏出來。
馬車已經提前等著府門前,女子帶著軟紗幕籬,只露出嫵媚淡然的一雙眼,然后登上車攆,掀開簾帳坐了進去。
車夫有些疑惑地望向她身后方向,確認這次沒有丫鬟陪同,也沒有那個陰郁清秀的少年。
忽然,從車攆中傳來女子嗓音,“走罷。”
車夫得了吩咐,這才駕著馬車前行,厚重滾動的四只木輪轆轆地碾過青石板,消失在狹長巷尾。
系統忍耐片刻,終于忍不住問她,“宿主,你真打算去啊?”
辛夷點點頭,相當的理直氣壯,“當然去啊,長公主的邀約怎么可以推脫?”
仔細想想,她雖然已經歷經兩個小世界,但因為自己過于潔身自好,還從來沒逛過花樓。
攻略已經這么累了。
而她作為原劇情線中的惡毒炮灰,可以允許自己在道德上有點小瑕疵。
系統:“你那是潔身自好嗎?你那是根本沒想起來,我都懶得戳穿你。”
說著語氣涼涼,善意提醒道,“你最好不要被反派抓到,要不然好感度真的會很危。”
“放心罷,早就找好借口才出來的。”
她對自己扯謊哄人的功底,還是多少有些信心,“阿漱不會懷疑的,而且我又沒打算在外面留宿,問題不大。”
馬蹄揚起塵土,在鬧市中穿行。
辛夷坐在車攆中聽著街道兩邊的攤販叫賣聲,越聽越詭異臉紅,腦子里控制不住浮現出很多靡艷回憶。
兩日前,她在謝漱的陪同下去茶肆買點心。
遇到熱絡的小二哥多言了兩句,將身側的紫衣少年認成她的弟弟。
其實也正常。
因為謝漱長得太清秀有少年氣,不像原主那樣嫵媚勾人,所以出門很容易被誤認成姐弟。
辛夷聽完笑得不行,也不解釋。
并且直接忽略了少年陡然陰沉的俊臉,順著那小二哥的話茬胡說八道,說家里人正打算給阿弟說親呢,就是挑來挑去還沒瞧見合適的。
說到這里,還沖小二哥拋了個媚眼。
等到拿到糕點出來茶肆,沒忍住再次“噗嗤”笑出聲來,連帶著她烏發間的步搖絹花都跟著發顫。
結果就是把謝漱得罪到徹底,他進來車攆之前,語調平靜地囑咐馬夫。
讓對方圍著京城的鬧市來回繞,說是今日天氣好,想要逛上兩個時辰再回府。
辛夷那時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沒阻止。
等到被撥開花瓣似的裙裾,壓在身后迎枕上時已經晚了,她被少年桎梏住膝彎,就那么徑直的艱難接納他。
哪怕腦海中已經空白一片,也緊緊咬著唇不敢出聲,做到最后裙子都濕得不能看了。
結束之后,謝漱發現擦不干凈,只好隨便找了個成衣鋪給她買新裙子。
辛夷想到上一世,也是被迫在馬車里做過,于是忍不住問系統,“這兩個小世界的反派,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
就算是建模數據重組,他們某些方面也太相似了。
系統似乎被問住,詭異地沉默兩秒。
然后給出個略微含糊的結論,“你要想這么認為的話,也可以,既然都是反派,那么肯定會有相似之處。”
“是么?”
“是的,宿主。”
片刻之后,馬車在一棵大柳樹下停住。
辛夷從車攆中掀開簾帳,探身出來,看到了面前酒樓上寫著“明月倌”三個大字。
她帶好幕籬走進去,來到了昭華提前準備好的天字號雅間。
里面已經有琴師在彈琴,長公主身邊還有兩個貌美孌童侍候,很是貼心地往金樽里倒酒。
辛夷有些新奇,站在原地發愣了兩秒。
等到走過去的時候,侍候在昭華身邊的綠衣少年已經幫她也斟好了酒,嘴巴很甜道,“姐姐請喝。”
昭華瞧著她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免笑道,“剛開始興許不適應,熟悉熟悉就好了。”
說著腦子里冒出點想法,饒有興致地問她,“你若是喜歡,我府上還有更好的,可以送你兩個。”
辛夷沒有立刻拒絕,她甚至沉默半天問了一句,“真的可以嗎?”
當然,若是知道這句話會被謝漱聽到。
她是打死都不會問的。
第44章 第44章“我們成親罷。”
辛夷端著斟好的酒樽,遞到唇邊,淺淺喝了一口,是那種甜中微酸的果子酒,很適合她這樣沒什么酒量的人喝。
她緩慢喝完剩下半盞,然后再次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雖然是雅間,但四面卻通透,周圍沒有墻壁,而是用錯雜交疊的屏風做隔斷。
只不過比起大堂更奢靡一些,更有隱蔽性一些,但細究起來,只能說聊勝于無。
昭華也在旁邊看著她,不過那眼神里卻有別樣的深意,主要是她沒想到辛夷真的會來。
以往她也宴請過京城中的貴女,可惜她們聽說“明月倌”的來歷后,不是大驚失色,就是稱病推脫,竟然從沒有一個愿意前來的。
昭華確實沒想到,被她成功邀約到此處的第一個,是差點兒成了她面首的畫師。
怪不得她當初看到白辛夷的畫作,就莫名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思及此處,昭華便放縱自我在身側侍候的貌美少年臉上親了一口,然后玩起了自己熱衷的小游戲。
她一邊用金樽倒酒,一邊等著少年熟練的仰著脖頸張嘴去接,手指還惡劣地在對方喉結上揉捏,害得少年顫抖個不停,被上方濺落的酒水浸濕半副衣襟。
辛夷看得有些驚訝。
只是喝個酒而已,還能這么玩兒?
等到昭華又喂完兩盞酒,目光才重新落回到面前女子身上。
發現她雖然捧著腮笑瞇瞇的在看,可惜眼眸深處卻有些興致缺缺。對待身邊的綠衣少年,好似也沒有多少興趣。
昭華想了想,揮手叫人下去。
不過在對方離開之后,又喚來掌事的,叫他選兩個新的人選過來。
然后望向辛夷,同她說道,“既然已經和離了,就不用再急著成親。反正你的畫作名動京城,可以幫你賺到數不清的財帛,不如像本殿這樣無拘無束,多養兩個男寵玩玩。”
說及此處,想起來什么似的,又問她有沒有心儀的郎君。
辛夷神色微頓,繼而點點頭,“有。”
面對當今最受圣上寵愛的長公主殿下,還是要實話實說才好,而且以昭華的性格,完全沒必要擔心她會亂嚼什么舌根。
果然,昭華聽完就用贊許的眼光看她,“剛搬出將軍府沒多久就有了,不愧是本殿欣賞的人。”
辛夷:“……”
其實早就有了,還是當著蕭成策的眼皮子底下有的。
就聽昭華繼續追問,興致很濃厚的樣子,“到底是哪家小郎君,你跟他是如何認識的?”
這次輪到辛夷有些難以啟齒。
她猶豫許久,才終于開口,還假裝清咳一聲,拿了酒樽抵在唇邊做掩飾,“是蕭成策的妾室楚楚……她的弟弟。”
昭華沒忍住一愣,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伏在梨花木的長案上笑起來,而且是那種拍著案面的哈哈大笑,毫無長公主平素的雍容尊貴儀態。
笑到最后,眼淚都快出來,才不得不停下,“你太可愛了,我真恨不得親你一口。”
辛夷也忍不住莞爾,落落大方地把臉頰湊過去,“長公主殿下請親。”
于是昭華就又笑起來。
雅間里的氣氛變得空前輕松,辛夷都沒忍住多喝了幾盞果子酒,雖然不至于很醉,但雙頰也微微升溫發燙。
這個時候,有兩個
昆侖奴被引進來,皆是體格精壯,古銅色皮膚,外加高眉深目的異族長相。
辛夷微微“啊”了一聲,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昆侖奴。
而且是古代的昆侖奴。
她從前就聽過昆侖奴、新羅婢和菩薩蠻這三者的盛名。
但說到真正見識,這確鑿還是頭一回,因此覺得新鮮之余,目光就不免駐足得久了些。
昆侖奴也在順從安靜地打量座上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是昭華長公主,明月倌的常客,自然是并不陌生。
還有一個,桃夭李艷,生了張漂亮嫵媚的禍水臉,哪怕穿得素凈,也叫人完全無法忽視。
尤其是她此刻撐著腮,柔若無骨地斜倚在案邊,裙襟領口被帶得散開一些。
更加顯出肌膚瑩白細膩,還有胸前過于曼妙飽滿的弧度。
辛夷看得正得趣,忽然聽到昭華的笑聲。
對方了然地望向她,語氣多了點促狹,“原來你喜歡這款,怪不得方才的兩個貌美少年你看都不看。不過昆侖奴也確實不錯,起碼床榻上有勁兒,絕不會叫人中途掃興。”
辛夷:“……”
倒不是多喜歡這款,而是跟她整日待在一處的那款就是貌美少年,眼下看到了風格迥異的,難免覺得有些新鮮。
但也只是新鮮。
說到底,她還是喜歡謝漱那樣的。
正在默默吐槽的時候,旁邊忽然遞過來一條長而微寬的紅色綢帶。
昭華笑意懶散地示意她,“喏,拿它覆在眼睛上,滿屋子你先抓到哪個昆侖奴,哪個就歸你。”
辛夷其實哪個都不想要,她只是過過眼癮,最多嘴上花花一下。
不過既然好不容易來了明月倌,玩個小游戲也沒什么,而且也沒必要掃長公主的興致。
于是她接過來,站起身子,莞爾笑著將紅綢覆上自己的眼睛。
等確定自己看不到前路的時候,才摸索著向前,好在周圍已經提前清理過了,屏風圍擋起來的雅間也足夠寬敞,不至于讓她被東西絆倒。
不知道為什么,辛夷似乎感覺到周圍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但她沒太在意,或許是昆侖奴怕被她發現方位,所以才屏住了呼吸。
她繼續向前摸索,試探揮著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一截微微硬實的衣角。
雖然只是蹭到零星布料,但還是被辛夷敏銳捕捉到,于是紅綢之下的唇瓣微微彎起,她興奮地抓住了那人胳膊。
耳邊卻似乎聽到了熟悉的銀鈴聲。
辛夷笑意微頓,試圖回憶起來,方才看到的兩個昆侖奴身上也綴了銀鈴之類么?
還不等她細想,就被陰鷙扯進一個懷抱。
更明顯的清脆銀鈴聲響涌入耳畔,還有撲面而來的青桔皮香,少年用幾乎碾碎骨骼的力道抱她。
辛夷:“……”
完了。
此刻不用掀開覆住眼睛的紅綢,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來了多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看的,不會是打從一開始就在罷?
辛夷越想越覺得心虛,根本沒勇氣扯掉自己眼睛上的紅綢,還是少年忍怒譏諷地幫她扯掉。
她剛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狡辯解釋。
就被抵在旁邊的朱漆柱子吻住,是裹挾著憤怒與恨意的一個吻,幾乎要生撕了她,力道大得她生疼嗚咽。
辛夷感覺自己嘴唇被兇狠咬了一口,瞬間血珠順著她下巴滑落,根本來不及被少年完全吞咽進去。
她從來沒接過這么血腥的吻,疼得她腦子發暈,生理性的掉眼淚。等到終于推開少年的時候,嘴唇和舌根都是麻木的。
她肩膀發顫,踉蹌兩步,細瘦胳膊撐著身后的長案喘息。
昭華閱過的風月無數,從少年忽然出現,死死盯住那個毫無所覺的秾艷女子開始,她就看出了些許眉目。
所以第一時間才沒去阻止。
等到那個吻結束,辛夷依舊背對著她。
昭華問,“你家郎君苗疆來的?別說,長得就很會下蠱的樣子。”
她從小到大,在盛京中見過的貌美少年不知多少,但俊秀成這樣的還是頭一回見。
怪不得能引誘得辛夷跟他有了首尾,便是尋常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女郎要朝他暗中拋媚眼。
辛夷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的嘴唇真的好疼,好像還在往外滲血,她下巴上估計都染紅了一片。
于是轉過身,想去拿自己先前放在案邊的繡帕。
這才聽到昭華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道,“怎么親成……咬成這樣?”
她語氣里滿是震驚,“你家小郎君,怎的醋性這般大?”
辛夷被咬破嘴唇都不敢抬頭:快別說了,再說就把人氣瘋了。
謝漱看著她心虛低頭的樣子,四肢百骸都泛著沉沉冷意。
怪不得急匆匆出門還騙他說有正經事要做,怪不得連婢女都不愿意帶上,原來是到此處另尋新歡了。
如果他沒及時出現,接下來她打算做什么?
和旁的男子摟摟抱抱,還是像他們方才那樣唇舌相渡?
謝漱氣笑了,寒心似的一句句質問,“這就是你說的正經事?”
“這就是你許諾過我的喜歡?”
辛夷被問得頭愈來愈低。
她很想巧舌如簧的為自己辯駁,說不是這樣的。但對方顯然在氣頭上,她解釋再多也沒用,而且她的嘴唇真的很疼,稍微呼氣都一扯一扯的。
謝漱見她如此,眼神逐漸冰涼沉寂,再沒有追問下去的興致。
只在離開前,對著昭華微微扯開唇,“長公主若是愿意,府上的面首都可以送過來給我喂蠱蟲,或者我把食人蛛送過去也一樣。”
辛夷愣了下。
然后匆匆跟長公主告辭,追著少年跑了出去。
可惜直到回了宅院,謝漱都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看見了也只當成沒看見。
跟看一株蘭草或者盆栽,也沒什么區別。
夜色漸深,涼風吹得緩慢。
連香蘭都隱約察覺出他們兩個的不對勁來,試探著詢問女主,嘴唇是不是被謝漱咬的。
辛夷嘆息一聲,頹喪地點點頭,然后思考著應該如何跟少年認錯。
畢竟這件事說到底,確實是她有錯在先。
所以等到熄燈之后,辛夷特意穿得很單薄,如瀑青絲嫵媚地披散著,主動去謝漱搬去的偏房勾引他。
然后果不其然被趕了出來。
少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沒有半分綺念。
打量她的時候,像打量一塊令人毫無興致的寡淡白肉。
讓辛夷都忍不住微愣。
她好像只有攻略最初的時候,才在謝漱身上看到過這種目光。
今夜顯然是沒戲了,她聽到偏房的關門聲響起,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長吁短嘆了好半天,才終于撐不住困倦睡了過去。
半夜驚醒的時候,隱約聽到外面的瓢潑夜雨。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窗欞沒關好,有微涼雨絲被斜吹到她面頰上。
辛夷在睡夢中惺忪蹙眉,終于不情不愿地睜開眼。
余光中瞥到床榻邊站著一道人影,靜默無聲地盯著她看,嚇得她差點驚聲尖叫起來。
好在一道雷電劈過,這才讓她看清了對方面容。
辛夷被嚇得胸脯微微起伏著,心有余悸,“你怎么半夜過來,也不出聲?差點嚇死我知不知道!”
少年似乎已經渾身濕透,烏發發梢、還有衣袍的袖角都滴著水。
他臉色淡漠蒼白,唇色卻殷紅,愈發像個披著人皮的艷。鬼,盯著她瞧了許久才問出一句話,“你愛我么?”
辛夷:“愛、愛……”
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一定要說愛,今夜的謝漱太不正常了,處處都透著詭異感。
誰知
少年聽完后,竟然微微地笑了,“愛我,但是也可以愛別人,是這種意思么?”
“你是不是認為撩撥就是愛,愿意跟他上床就是愛?”
辛夷聽得茫然睜大了眼睛。
她沒想到謝漱會這么說,把她形容得如此不堪,仿佛已經看透了她的本質,終于不再抱有幻想。
辛夷也莫名憋著一股氣,瞪著他,有些不愿意再跟他低頭認錯。
睡到散亂的衣襟下,雪白胸脯不住起伏。
少年卻沒什么特別反應,而是手里拿著一只粉色蠱蟲,告訴她,“吃了這個,就會變成人蠱。”
他微笑著解釋道,“從此沒有思想,沒有反抗的意識,只能聽命于我,留在我的身邊。”
辛夷這才害怕起來,身子也下意識僵硬。
用那種充滿恐懼的目光望著他:不行啊,她的好感度還沒刷滿呢!
就在她終于忍不住要示弱,跟他撒嬌哭求的時候。
耳邊忽然聽到少年那句冰冷清寂的話,“我們成親罷。”
“……”
辛夷懷疑自己聽錯了,哪有人捏著蠱蟲跟姑娘求親的?
直到少年再一次道,“我們成親罷,盡快成親。”
辛夷茫然地抿著紅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捏著的粉色蠱蟲。
都這個時候了,她有余地說不嗎?
第45章 第45章逃跑
翌日,青辭街。
一輛繁貴富麗的馬車停在成衣鋪前,這處是京城中有名的鋪子,不管是王孫貴女還是富庶商賈都喜歡來這里挑選衣裳樣式。
所以能出入此處的非富即貴,都是財神爺,萬萬不可怠慢。
店里頭的伙計也格外有眼力見兒,主動的端茶倒水侍候瓜果,力求讓客人滿意。
伙計將視線瞥到屏風前的少年身上,暗暗猜測著:他應該屬于富庶商賈那一類。
因為少年做得是苗疆打扮,而京城中并沒有異姓王爺,所以,應該是從南境過來做生意的商賈。
但甭管是什么身份,進到鋪子里,就是他們的財神爺。
伙計端完茶水后,望著少年面容,笑呵呵的恭維道,“郎君生得俊秀,和方才的那位姑娘極是般配!”
這句話雖是恭維,卻也真心實意。
他還沒見過如此般配的一對燕侶,像戲文里唱的那樣,檀郎謝女。
謝漱沒什么反應。
只有那垂在身側微微泛著青白的指節,才能暴露出他最真實的心情。
很緊張,也很恍惚。
他昨夜用那番話來威脅辛夷的時候,并沒有想過她會立刻答應。但等她真的答應了,謝漱又忍不住想,到底她是因為畏懼而妥協,還是真的愿意跟他成親?
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會放手了。
反正他們還有很多時間,他會讓辛夷知道,這個決定并不是錯誤。
正當此時,屏風后的簾帳微動。
耳邊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謝漱抬頭,看到了女子那張極為姝麗的臉。她穿著釵鈿禮衣,烏黑鬢發邊簪了紅花和金勝,手指扶著霞帔,似乎那衣裳太重墜得她有些不適應。
辛夷也感受到了少年怔愣的目光。
她昨夜剛松了口風,今晨就被帶到鋪子里試穿嫁衣,本來還試得還有些不情不愿。結果剛一抬頭,對上少年視線,耳邊就久違的響起來好感度變化的提示音。
“叮咚~檢測到謝漱好感度上漲5個百分點,目前為95%!!”
“勝利曙光就在眼前,請宿主繼續加油!!”
辛夷有些發懵,接著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原來謝漱很喜歡看她穿嫁衣?
早知道這么簡單就能漲好感度,她早就乖乖穿上了,根本不用他催。
想到這里,她眸光微凝。
然后穿著不太合身的嫁衣朝著少年走近些,倏然柔媚笑開,還甜甜喊了聲,“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其實她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多喊幾聲夫君把好感度刷滿,事實證明并不會。
好感度就停在方才的地方,不再往上漲了。
但辛夷還是欣慰的。
起碼離目標又接近了一點,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這幾天的事。
制作嫁衣需要很長時間,就算找京城最有經驗的繡娘們來做,起碼也要兩三個月。
但謝漱明顯心急,不愿意等這么久,于是跟掌柜的商量,把試穿的嫁衣按照她的尺寸修改,大概五日之后就可以來取。
辛夷對此沒表現出什么異議,或許他們成親當夜,好感度就能順利刷滿。
如果謝漱非要用這種方式來滿足安全感,那她也只有奉陪。
白家那邊她不準備通知,謝漱那邊更沒有任何必要,所以成親前的各種事宜都可以從簡。
不管是從什么方面考慮,良辰吉日都是越快越好。
打算好這一切,辛夷開始考慮更多。
主要是得提前把香蘭打發走,不然等到她從這個世界抽離,估計要留下對方沒處可去。
謝漱到時候恨都恨死她了,應該也沒有那份心情善待她的貼身婢女,不遷怒就已經是好事。
所以看在主仆一場的份上,她要提前想好。
等從街上回來,辛夷把香蘭單獨喚過去,先是有模有樣的鋪墊了幾句。
然后才從匣子里摸出兩張地契,還有一些銀錢,當著小丫頭的面清點一遍,嘆息道,“這是我前些日子買下的兩間鋪子,地方雖然不大,位置也有些偏,但在京城中做個小生意是夠了。”
香蘭有些訝然,不是很明白的望著她。
辛夷喝口茶水,繼續說,“我準備日后開個茶鋪或點心鋪,你去當掌柜的幫我盯著。”
見她面露難色,似乎想推脫,趕緊堵住她的話頭,“這件事就這么定了,采買東西所需的銀錢、還有房契都交給你保管,從明日開始,你和嬤嬤就搬到鋪子里去住。”
說完這些又叮囑了兩句。
告訴香蘭,以后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可以去求長公主幫忙。
香蘭不是很情愿,她從在白家的時候就一直侍候小姐了,猛地要分開,定然是覺得哪里都不自在。
不過看著辛夷沒得商量的表情,也只得甕聲甕氣的答應,乖乖點頭。
*
兩日后,將軍府。
雁水苑里透著些詭異的安靜,用膳過程中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楚楚本來踟躇著,想開口關懷兩句。
但等到瞥見男人緊蹙的眉頭,還有緊繃的側臉,就又那么把話給咽了回去。
白辛夷跑了。
還是帶著謝漱一起離開的,據說還說了極為難聽的話來羞辱他。
楚楚雖然厭惡白辛夷,但她打死也想不到對方會那么膽大妄為。
竟敢在蕭成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謝漱,跟他無媒茍合,做下此等傷風敗俗的事。
男子最講究顏面,像蕭成策這樣的人更不例外。
謝漱和她關系再怎么惡劣,名義上也是她的弟弟,還是跟隨著她從苗疆過來的。所以因為這件事,楚楚最近在郎君面前都有些抬不起頭。
但她同時又有些暗自慶幸,因為將軍府再也沒有別的女子可以壓她一頭了。
在一旁侍候的小廝卻戰戰兢兢,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案間的那盤青菜炒蘆筍上。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貼身侍候的小廝卻深有體會,并且滿肚子苦水。
自從那日以后,將軍眼里就不能看見綠色的東西,比如青菜粥,比如書房里的綠如意。
甚至情緒也變得更加暴躁易怒,平均每天要砸兩次東西,上次就差點把硯臺砸到他臉上。
要不是他躲閃及時,臉上非得落個疤不成。
在他的提心吊膽中,蕭成策站起身來。
筷子擱在盤子上,面前的菜幾乎沒動兩口,“我吃好了,今夜太后壽辰,宮中有宴請,晚膳的時候不必等我。”
*
戌時剛過,宮門外頭便已
經停滿了官員車攆。
御花園內更是燈火煌煌,入耳皆是絲竹管弦,偶爾有宮女提著燈籠穿行其中。
等到蕭成策趕到的時候,席間已經坐滿了同僚。
他不喜跟人攀談,于是挑選了比較靠近池邊的位置落座,剛一抬頭,便看見斜前方獨自飲酒的探花郎。
席令儀穿著身朱紅衣袍,姿儀俊美,所落座的位置和長公主間隔了一個空位。
只是那個位置上現下卻沒人,長公主應該在的位置上也沒人。
蕭成策覺得有些古怪,于是詢問起身側侍候的小太監。
小太監當即伏低了身子,聲音諂媚尖細,“回將軍,被安置在長公主右手邊的那位,是近來京城中極有名望的畫師,名喚天靈靈。”
蕭成策倏然愣住,雖然他的視線依舊平靜地落到那個空位置上,心底卻生出些期待與好奇。
之前買過的那副畫作還被他懸掛在書房,日日欣賞,沒想到今夜竟然有機會一睹對方的廬山真面目。
看來該遇到的人就算躲著不見,遲早也會遇到。
片刻之后,他聽到旁邊有人竊竊地談論起來。
說那神秘畫師是長公主的座上賓,還說她氣質多么從容,生得如何貌美,夸得跟天上仙女一樣。甚至那女子方才還被請過去,和太后娘娘說了幾句話。
蕭成策的心思也被徹底吊起來了,異常期待。
夜幕低垂,微風漸漸。
御花園里盛開著大簇大簇的芙蓉,舞姬的身姿曼妙搖曳,池邊遍地流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道緩緩走來的纖細身影,以及那張熟悉的女子臉龐。
酒樽里的酒液都散了滿身,驚得身邊人問他怎么了。蕭成策卻不說話,一雙眼死死盯著白辛夷,像是咬牙切齒的表情。
他看到那個煙青色羅裳的女子,坐在了長公主的右手邊上。
所以……她果真就是那個名動京城的神秘畫師?所以,這就是她當初離開將軍府的底氣?
宴席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過道,但彼此的距離卻并不算遠。
所以辛夷剛落座,就感受到了對面的灼灼目光,但她恍若不察,非常怡然自得的品嘗起珍饈美饌,順帶欣賞前方舞姬的表演。
反倒是昭華見狀輕笑起來,附在她耳邊呢喃道,“你那前夫,看樣子是想吃了你,不過越是在意,越是代表他舊情難忘。”
她最是了解這些男人,得到的時候不懂得珍惜,非要失去了才開始后悔。
辛夷聽她這么說,也笑,“可能罷。”
她當然明白昭華此刻是什么心理,純粹就是覺得好玩兒,外加看熱鬧不嫌事大。不過蕭成策的熱鬧,看看也無妨。
她低頭夾起一塊熏魚,腦子里卻想到那個乖乖等在宮墻外頭的少年。
今日參與的宴請特殊,場合也特殊,就連她自己都是被昭華邀請才能過來的。實在沒有辦法再把謝漱也帶進來,于是思慮之后,只好囑咐他在宮墻底下的馬車里等著。
辛夷吃完熏魚,感受到另一道膠著視線。
不過比起之前的那道,這次的主人離她更近,于是她抬起頭望向身側青年,“好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她不臉盲,當然認出了身側坐著的俊逸青年,正是被她在湖邊踩爛燈籠的那一個。
當時她有些過意不去,還把手中的糖畫賠給了他。
席令儀看著女子那張姝麗面頰,聽到她紅唇間吐出的話,心中竟然漫開絲縷愕然與驚喜。
她、她竟然還記得他。
而且今日宮宴還那么湊巧的坐在他身邊,是不是說明,他們兩個之間其實冥冥之中有些緣分。
辛夷見他呆愣愣的,許久沒說話,忍不住瀲滟著眼波輕笑,“郎君這么盯著奴家看,莫不是再見傾心,情難自抑?”
席令儀不由被問住了,一張俊逸玉面微紅。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姑娘,但盡管心神有些激蕩,還是努力克制,“是很巧,上次見面倉促,還沒來得及問過姑娘芳名。”
“辛夷,辛夷花的辛夷。”
昭華聽見兩個人說話,也忍不住好奇,“怎么回事,你和探花郎也認識?”
于是辛夷就把之前兩人偶遇的經過,跟昭華粗略解釋了一遍,接著得到了對方調侃且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哪里會看不懂長公主在想些什么。
但八竿子打不著且根本沒影的事,也犯不著多做解釋,省得越描越黑。
宴席過了一半,斜對面的蕭成策頻頻望過來。
而每次對方望過來的時候,辛夷都會更刻意的與身側青年說話親近。
席令儀察覺到不對勁,終于詢問,“你看上去很討厭蕭將軍,難道是從前有什么過節?”
辛夷就點點頭,“看到那個人了么,就是他喜新厭舊,為了妾室休棄得我。”
話音落下,青年望向她的眼神驀然變得無比震驚,然后沉默了許久。
不過最終還是答道,“當斷則斷,早點和離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辛夷深以為然。
回想起離府那天蕭成策憤怒鐵青的臉,心中舒坦,連唇邊笑意都濃郁了不少,“那是自然,此等莽夫根本配不上我。”
席令儀也莞爾,默默無聲地給她夾了塊白糖糕。
辛夷對這一切卻之不恭,尤其是想到蕭成策的眼睛正噴火的看著,酒樽里的玉釀越喝越開心,到宴席結束的時候,已經是醉意上頭,有些看不穩路。
還是席令儀伸手扶住她。
可惜冤家路窄,還沒走出多遠,就被身后追上來的男人扯得一個踉蹌。
辛夷差點沒忍住罵人,尤其是在看到對方的臉后。
蕭成策已經忍完整場宮宴,好不容易等到兩人走到僻靜處,這才瞅準時機沖上來。
理智告訴他不可以揍席令儀,但他的話里還是夾槍帶棒,陰寒著臉色譏諷,“果然有本事,這么短的時間內又攀上一個。怎么,謝漱已經不夠你用的了嗎?”
辛夷也笑了:“攀誰都不攀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是自己沒有魅力?”
說著轉頭望向身側青年,故意拋了個媚眼,反正姓蕭的綠帽子也不是戴一次兩次了,戴著戴著就會習慣的。
“探花郎。”
這個稱呼把席令儀喊愣了,他不是沒從別人嘴里聽到過這三個字,但只有她的語調冷淡又溫柔,還帶著點點促狹。
“我頭好暈,能不能麻煩你抱我一段路?”
想隔應前夫是真的,醉意上頭也是真的,剛才玉釀喝得太多,此刻兩條腿都綿軟得不聽使喚。能強撐著和蕭成策吵架,純粹是她的好勝心在作祟。
當然,如果身邊只有蕭成策的話。
那她會選擇爬著回去。
幾乎是身子被打橫抱起的瞬間,辛夷用僅存的理智,聽清楚了身后人說出的話。
這次對方終于肯低下頭,不惜舍棄自己的尊嚴與驕傲,試圖挽回她,“白辛夷!我們和好罷,你回來將軍府,從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啊,那你求我。”
她醉意朦朧的透過青年肩膀,紅唇微扯,望向身后男人,“求我。”
蕭成策的聲音已經咬牙切齒,但最終還是屈辱道,“求你。”
辛夷于是笑起來,“我拒絕。”
……
宮墻外頭,原本停著的車攆已經陸續離開。
只有那個身量挺拔的少年還在等著,他站在馬車旁邊,漆黑眼眸徑直望向宮門方向,眉頭也越蹙越深。
終于,在耐心告罄之前,看到了辛夷的身影。
不過是被朱紅衣袍的青年抱著回來的,她醉得厲害,兩道藕臂還依賴的攬住對方脖頸,就連發燙的臉頰都貼在青年胸膛上。
嘴里頭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說著什么混賬話。
將青年耳根都撩撥得微微泛紅。
謝漱強壓著怒意走過去的時候,她還抱著探花郎不肯撒手。
鬢發上的步搖絹花貼著他脖頸蹭了蹭,仿佛在耳鬢廝磨,把席令儀弄得滿面通紅。
席令儀看到少年走過來,愣神一瞬,然后把他當成了辛夷的弟弟。
少年是那種綺麗妖秀的長相,若是忽略他眸底的沉寂幽冷,單看樣貌的話甚至有些天真。
“辛夷。”謝漱喊她。
因為惱怒而顫抖克制的聲線,明顯已經來到了發瘋邊緣。
辛夷腦子里昏昏沉沉的,努力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少年聲線。
于是她順從本能,松開了攬住席令儀脖頸的手,極為嫻熟地對著少年撒嬌,“阿漱。”
謝漱咬著牙將她從青年懷里接過來,胳膊卻箍得用力,弄得她生疼。
辛夷掙扎
了兩下,然后仰起臉在他下巴上“啵唧”親了口,“我好想你,阿漱……”
這個舉動瞬間給少年順毛,卻將探花郎看得怔在當場:所以,他們其實不是姐弟。
而是那種比姐弟更親密的關系?
謝漱冷淡抬眼,沒心情繼續欣賞對方的失魂落魄。
抱著懷中女子掀開車攆簾帳,踏了進去,很快馬蹄轆轆的聲音便在巷道里響起。
走出宮墻之后,謝漱垂眼望著懷中面色酡紅的女子,卻怎么也沒辦法完全消氣。
問她,“你覺得剛才抱你的人長得好看是不是?”
辛夷喝醉了,誠實點頭,“對。”
謝漱就被她氣得咬牙,連呼吸都變得冰冷。
她總是這樣。看到喜歡的、生得俊俏的就撩撥,根本不管他會不會難過。
少年望著她那張沒心沒肺的臉,眼底浮現出濃重惡意與戾氣,他將手指放在腰間的朱紅綬帶上,緩緩解開……
然后湊近她的臉,擰著下巴,視線落到她的紅唇上,“張開嘴,辛夷。”
異常奇異的觸感杵在她頰邊。
辛夷雖然醉著,但還是潛意識的抗拒,掙扎著把壓在唇邊的東西拍掉,疼得少年面色發青。
謝漱不僅身體疼,心里也疼,他從來沒嫌棄過她分毫,每次都是把她侍候舒服了才開始。
現在不過是換了下位置,她就嫌棄成這樣。
“阿漱……”她滿臉醉意,語調委屈。
謝漱冷著臉看她良久。
終于還是選擇認命,將她重新抱回到自己懷中,悶頭咬住她頸側,“你早晚會愿意。”
*
宮宴之后,又過了兩天。
辛夷卻發現謝漱好像愈發奇怪,時時刻刻都要跟她待在一起,好像隨時擔心她反悔變卦。
辛夷沒辦法,只能更加縱著他。
然后數著成親的日子,安慰自己也沒幾天了,或許等到成親之后他就能消停下來,自己的好感度也可以刷滿。
所以不管謝漱對她提什么要求,她都盡量滿足。
不過這其中到底有沒有摻雜對他的愧疚,就連辛夷自己也說不清楚。
燭火噼剝間,當她再次悶哼著陷在綢被里,仰頭撞上少年情欲濃重的豎瞳時,腦海中卻浮現出她從未想過的一個問題。
——等她從這個世界抽離之后,他會娶別的姑娘嗎?也會愛她愛到患得患失嗎?
還有此刻正在做著的事,他們是不是也會做?
但只是想想,就好像難受得喘不上氣,辛夷只好盡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
簾帳搖晃,床榻也不斷發出“咯吱”的聲音。
到了最后她整個人躺在泥濘里,啜泣哽咽著水眸迷離,已經被折磨得不行了。
謝漱停下來,親她唇瓣,“換一個。”
“……什么換一個?”她哭腔艱難。
“另一個,也想嘗嘗辛夷的味道。”
“……”
滾,滾啊。
數日倏忽而過,離良辰吉日越來越近。
可惜這樣疲憊而周而復始的生活,卻沒有持續到成親那天。
這夜她像往常那樣,在謝漱的陪伴下去茶樓買點心,沒想到回來途中,在巷子口被一群身著黑衣的蒙面刺客團團圍住。
活了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場面,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畢竟對方人多勢眾,而且看上去都訓練有素。
不過她卻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過是京城中的一介畫師,怎么會惹得仇家對她痛恨至此?
竟然不惜花費如此手筆,就為了取她小命。
但這種疑問沒有維持太久。
因為辛夷很快發現,這群人不是沖著她來的,而是沖著謝漱來的,他們想殺的人是謝漱。
甚至連裝都懶得裝了,為首的那個黑衣刺客直接輕蔑開口,冷聲道,“小娘子最好躲遠些,刀劍不長眼睛,萬一不小心劃傷你的臉就不好了。”
話里話外,都是勸她別摻和,打算放她一馬的意思。
辛夷:“……”
這刺客大哥敷衍成這樣,她真是很難猜不出是誰派過來的。
蕭成策也真是的,再忍兩天不就過去了嗎?
綠帽子都戴到頭了才想起來摘,也不會顯得他很有能力。
見她臉色復雜地站在那里,遲遲不說話。
為首的黑衣人也不耐煩了,口吻蠻橫,“還不趕緊滾!趁老子還沒改主意之前,否則等會兒有你受的!”
辛夷剛想開口,就被少年扯了扯衣袖。
他眸色幽冷平靜,唇邊微微帶笑,卻唯獨沒有絲毫畏懼,“你先離開,我跟你保證,今夜什么事也不會發生。”
如果是其他人,她會以為對方在逞強吹牛,但換成謝漱,她是真的相信。
恐怕比較倒霉的,會是這群不知死活的黑衣刺客。
辛夷于是強裝淡定地點點頭,“行,那你小心。”
她邊說,邊作勢要往巷口的方向退,同時跟系統飛快交流著,“需要你的時候到了,快給我開個痛覺屏蔽!”
“宿主想干什么?”系統問。
“別管,照做就行了!”
今夜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占盡,就連蕭成策那個狗東西都在暗戳戳幫她,不抓住機會才是傻子。
痛覺屏蔽打開的瞬間,身后已經刀光劍影起來。
辛夷瞅準機會,調轉腳步,朝著謝漱所在的方向奮力跑過去,然后撲倒在他身上,擋下了朝他襲來的那一劍。
昏過去之前,她看到的是少年那張怔愣驚懼、血色盡失的臉。
他的臉頰處濺上她溫熱血珠,薄唇劇烈顫抖著,“辛夷……”
這一覺仿佛睡了很長時間。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廂房里燃著安神香。
辛夷有些口渴,手指剛一動彈,就對上了少年那雙憔悴著遍布血絲的眼睛。
與此同時,腦海中的系統音漸次響起,“恭喜宿主完成攻略任務,檢測到謝漱目前好感度上漲為100%!”
“好感度+1+1”
“目前好感度為100++++……”
辛夷知道自己賭對了。
因為謝漱缺乏安全感的根源,就是覺得她不夠愛他。但她昨夜卻用行動證明了,最濃烈的愛意,是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少年看到她醒過來,原本就泛紅的鳳眼更紅了,但卻顧慮著她的傷勢,不敢過來抱她。
只能用冰涼唇瓣抵住她指節,小心翼翼問,“……疼么?”
辛夷搖搖頭。
還不等她說出更多,腦海中的系統音卻再次提醒,“因為上個副本,宿主完成任務后耽擱太久,所以這次只有三天期限。三天后,宿主將會自動抽離本世界。”
辛夷:“……”
想過系統狗,但沒想過系統這么狗。
她沉默片刻,試圖討價還價,“多兩天行不行,我這才剛完成任務,就連肩膀的傷都沒養好。”
就算想做什么,行動上也受限。
“不行。”
系統說,“但可以給宿主打開痛覺屏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找別的借口也無濟于事,她也只能接受。
躺在榻上思考到后半夜,辛夷決定逃跑。
這樣起碼還可以給謝漱留個念想,當做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說不定等他哪天遇到了更喜歡的姑娘,就會把她徹底忘記,然后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
雖然還是有些殘忍。
這是她愧疚之余,能想到的,給他最好的結局。
所以第二日午膳過后,辛夷哄著少年,毫無防備地喝下了摻著蒙汗藥的茶水。
趁著他還未蘇醒,拖著尚且虛弱的身子趕緊離開。
在即將踏出庭院的剎那,她腳下一頓,卻始終沒有再次回頭。
青辭街依舊熙熙攘攘,街上行人很多,沿街鋪子都開著門迎客,攤販也在叫賣。
辛夷想出城去,但出門時忘記帶上銀錢,想雇輛馬車都費勁。
正打算摘下發間的金簪步搖,來抵車馬費的時候,身側忽然停住了一輛車攆。
轎簾掀開,頭頂有道熟悉的聲線響起,“辛夷?”
她看到了席令儀的臉。
怔然之后,忍不住微微笑了,“我想離開京城,席大人可否捎我一程?”
第46章 第46章緊緊抓住她(副本完結)……
馬車出城之后,一路往遠郊去。
繁華的盛京景象隨著馬蹄聲,漸漸被拋在身后,愈往前去,愈能看到山路旁邊開著不知名的野草花。
辛夷坐在車攆里,低頭擺弄著香袋上的小鈴鐺。
她沒忍心給謝漱下太多蒙汗藥,不知道他現在醒了沒有,應該是醒了。
系統感知到她低落情緒,安撫道,“宿主不要太難過,你已經盡量在替他考慮了。”
辛夷紅唇微扯,淡聲道:“是么?”
其實是個有點強顏歡笑的表情,不過她現在確實有點笑不出來。
盡管她一直提醒自己,現在所經歷的世界都是虛假的,只是游戲衍生出來的任務副本。
但謝漱如此真實,他的喜歡與在意也如此真實。
她卻一次次騙他。
積攢的愧疚悶在心頭,讓她有些透不過氣。
辛夷在努力抵抗這種感受,甚至盡量讓自己不要想起謝漱。
因為這樣的副本她接下來還要繼續經歷,如果每次都當真,那她會一直傷心。
山野間的微風吹動轎簾,也吹動女子釵環。
席令儀望著女子微凝的眼眸,還有她托腮間垂落在頰畔的烏發,心底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升起來了。
哪怕在宮宴上遇到,知曉了她是被蕭成策休棄的原配;哪怕看到她被那個苗疆少年抱在懷里,熟稔地對他撒嬌求吻……席令儀還是無法說服自己拋卻雜念。
他知道自己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不應該對眼前的女子心動,可還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地追隨她,就像那夜燈會上第一次看見她時那樣。
今日會出現在青辭街也并非巧合,而是他在心底隱隱盼望著偶遇,沒想到竟然真的能遇到。
不過她好像情緒不高,自從坐上馬車后便自己默默發呆,沒什么跟他搭話的興致。
馬車一路往南,眼看著周圍景色越來越荒蕪。
辛夷終于出聲喊馬夫停下,在整理好裙裾下車之前,還沖著旁邊青年笑了笑,“謝席大人送我出城,回程路上切要小心。”
席令儀瞧著她利落爬下車攆,毫無留戀之意,就連唇邊笑意都顯得敷衍。
他心里酸澀發沉,但打量起山野周遭的環境,又不免蹙眉,于是也跟著下了車攆。
“……席大人?”女子的目光訝異不解。
“這荒郊野外的,過于偏僻,怎么能放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待在這兒?”
席令儀定定望著她,解釋道,“萬一碰到了什么山賊馬匪,豈不是要遭逢不測?”
辛夷:“……”
她的目的就是一個人在荒郊野外。
于是只能含糊其辭的找借口,催促對方離開,省得他打亂自己的計劃。
誰知道青年怎么也不肯,撩開袍角坐在山石上,像是打定主意要陪著她在這里耗下去。
辛夷簡直無語,早知道就不乘他馬車過來了。
僵持少頃,終于嗤笑著問道,“席大人是今日休沐太閑,還是對所有沒見過兩面的姑娘都這樣?
“這是第三面。”
席令儀對上她不解蹙起的秀眉,忍住心底沉澀,“這是我們見到的第三面,跟點頭之交比起來,不算不熟。”
“……”
辛夷被他這番說辭弄笑了,探花郎真是出乎她意料的執著,她不相信對方會連這么明顯的拒絕都聽不懂。
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回懟,就聽到草叢里傳來輕微窸窣的聲音。
青年似乎也感知到驟然到來的危險氣息,飛快擋在她面前,喊了聲“小心!”
辛夷控制不住的踉蹌了兩步,抬眼間,后脖頸卻猛地一痛。
徹底暈過去之前,她恍惚看到有一抹煙紫色的身影,正在朝著她走過來。
緊接著,又是一聲沉重的悶聲倒地。
少年走過去,用力踩在席令儀的腕骨上,然后抱起了那個同樣昏過去的女子。
*
月過柳梢,庭院中的劍蘭開得正好。
等到辛夷在榻上幽幽轉醒之后,才發現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京城的宅院中。
她睜開眼看清廂房陳設的瞬間,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但后頸處的余痛告訴她,這不是夢,她確實剛逃跑半天就被謝漱給抓回來了。
意識到這件事之后,辛夷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等到看見被白布塞住嘴巴、捆著扔在地上的席令儀之后,剩下的那半截也涼透了。
燭火幽微搖晃,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抬起頭,對上了不遠處少年陰冷平靜的目光,他似乎已經看了她好一會兒。
“阿漱……”辛夷嗓音微啞。
不過對方卻并沒有回應她,而是從旁邊拿起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緩緩走到席令儀跟前。
目光雖然望著青年,話卻是對她說的,“跟他私逃,還笑得那般開心,是覺得可以徹底擺脫我了么?”
說著微微笑起來,竟然還透著些對她的寬宥,“你向來膚淺,否則也不會昏了頭跟一個怪物媾和,我不怪你。只要毀了他這張臉,你最愛的又會是我了,對不對?”
辛夷聽得遍體生寒。
急忙爬下床榻,顧不上差點跌了一跤,滿面驚慌地撲擋在青年跟前,“你別發瘋,我跟他什么也沒有!是我自己想離開,席令儀只不過湊巧出現,好心捎了我一程!”
“好心?”少年莞爾。
他俯視著她,輕聲詢問道,“原來拐走了我即將成親的妻子,是出于好意?”
辛夷霎時指尖冰涼,她知道現在無論她說什么都沒用,都跟謝漱解釋不通。
他不會聽的,他根本不準備聽。
身子已經抑制不住的發抖,手心卻被對方塞進烙鐵的手柄。
少年的話意有所指,“辛夷只要親自在他臉上烙下印記,我就相信他不是你的奸夫。”
她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到了謝漱眼底的譏誚神色,仿佛篤定了她是見異思遷的女人。
辛夷咬著牙,將烙鐵扔得遠遠的,東西砸在地面上發出沉脆的當啷一聲,“跟他沒關系,阿漱,這是我們兩個的事,不要牽扯無辜的人。”
她已經開始后悔逃跑了,更后悔在臨走之前跟席令儀扯上關系。
但無論如何,她不能看著對方因為她遭受無妄之災。
謝漱低頭望著她,看她為了另一個男子苦苦哀求,甚至拔下金簪抵在自己脖頸間,用性命威脅道,“求你,放了他。”
他心里忽然覺得很疼,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從他被擋在宮墻外的那晚開始,還是更早以前她就厭倦了?
可是既然沒打算付出真心,當初為什么要來招惹他?為什么在招惹了他之后,又去招惹別人?
眼下他還什么都沒做,她就如此緊張地擋在席令
儀跟前,寧愿用金簪抵在脖頸上威脅,也要保護對方……真般配,他們兩個看起來就像一對苦命鴛鴦。
而他,是拆散燕侶的惡徒。
燭火寂靜間,就連少年都沒發現有淚水正在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他像是困惑到極點地那樣詢問,“辛夷,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人?我以為自己會有個家的。”
辛夷心底也重重一酸。
她努力咬著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涌出,可酸楚的感覺卻怎么也抑制不住,不知道為了什么覺得難過。
但她不能妥協,也不能給少年心軟的錯覺。
于是做出不為所動的冷漠表情,攥緊掌心發簪,再次重復,“放他離開罷,阿漱,也放我離開。我從來沒有真的喜歡過你,也沒打算做你娘子。”
哪怕視線里看到謝漱驟然僵滯的身形,也還是繼續開口,“那夜之所以會答應你,是害怕你真的會把我做成人蠱,都是權宜之計。”
她睫羽輕顫,逼自己不斷往他心上戳,“你說得對,我就是昏了頭才會和你在一起,可我現在后悔了,求你放過我。”
她已經不敢抬頭看他了,也許是不忍。
只能自顧自的說,“你愛上了一個不好的姑娘,應該學會及時止損。以后還會有更好、更值得你愛的女子出現,她會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不嫌棄你的蛇族身份,帶你游歷山川,體會世間的溫情與美好……但那個人肯定不會是我。”
周圍有許久的死寂,仿佛連呼吸都消弭了。
辛夷默默咬住唇側內壁,直到在嘴里嘗到了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然后也有些恍惚,她本來是想不那么殘忍地跟他告別的,沒想到最后還是弄成了這樣。
忽然,一把匕首扔到她腳邊。
頭頂少年的聲線響起,似乎在隱忍克制著什么,“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把烙鐵烙在席令儀臉上,要么就把匕首刺進我胸膛。只要你選了,我就放他離開。”
辛夷驟然抬頭,泛紅的眼眶飽含驚怒:謝漱瘋了!竟然這樣逼她?
“你若是不想選,我就替你選了。”
少年俯下身子,將匕首塞到她微微發顫的手心,話語間盡是偏執,“我不信你對我沒有半點感情,你是騙我的對不對,從來沒有權宜之計,你是真心喜……”
話還沒說完,女子已經將匕首刺進他肩膀。
謝漱渾身僵硬,反應了許久,才明白過來那陣痛楚是從何而來。
女子似乎越來越抖,他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得自己滿面淚痕也不知道,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將沒入肩頭的匕首又往里送了一寸,“為什么不對準要害?這樣以后就再也沒人能逼迫你了。”
辛夷嗅到鼻間的血腥氣,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她哭著想掙脫少年冰冷的桎梏,卻什么都沒辦法如愿,只能任由指縫間不斷沾染上他粘稠鮮血。
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
正當她哭得近乎頭昏腦脹之時,忽然聽到耳邊少年輕笑,接著被攬進一個滿是血腥氣的懷抱,他的唇用力抵在她額頭,“我放你走,辛夷,我放你們走。”
“別哭了,我不逼你喜歡我了。”
辛夷抬頭,用哭腫的眼睛愣愣望他。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謝漱又是在騙她,實際上不可能這么輕易妥協。直到他重復方才的話,并提出最后一個要求,“今夜十五月圓,你陪我到庭院里看看月亮,等到明日清晨,我就放你們離開。”
被抱著坐到屋頂上的時候,辛夷眉眼處還盡是恍惚。
她回想起上個小世界好像也是這樣,除夕夜晚,她披著狐裘躲在少年懷中,和他一起俯瞰整個汴京的燈火。
那時候她說,希望他能開心。
可現在……明明是上個世界的事,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沒想到卻清晰得好像在昨天。
月色皎潔,鋪散了一地。
辛夷安靜地倚在少年懷里,陪他看了整晚月亮,等到翌日清晨謝漱也果然信守諾言,將他們送到巷口,準備放他們離開。
辛夷打發席令儀先走,然后獨自留下來和謝漱告別。青年本來還有些擔心,忍耐著腕骨斷裂的痛苦表示要陪著她一起,仿佛擔心謝漱會對她做什么過分的事。
而后在辛夷逐漸漠然的眼神中,還是選擇不情不愿地離開。
到了這個時候,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
系統也在催促著她盡快抽身,叫她抓緊時間不要耽擱太久。
可惜她剛要開口,腦袋里卻驟然昏沉一片。
不僅如此,就連身體也仿佛被什么東西操控,開始不聽自己使喚。
耳邊聽到一聲嘆息,謝漱俯身抱住她,同時將昨夜的匕首重新塞到她手里。
引誘她道,“動手吧,你不是早就想這么做了。”
辛夷終于明白過來謝漱想做什么。
在原劇情線中他為了報復,給楚楚下了蠱,讓她親手殺死最愛的人;而現在,被下蠱的對象變成了她自己。
“還等什么?”
少年伸出冰冷指骨輕觸她臉頰,低垂的眼尾緋紅,語氣已經有些病態,“殺了我,你就能徹底自由了。”
他將自己的要害毫無保留的暴露給她。
唇瓣交融的那一刻甚至在猜測著她會刺哪里,心臟還是咽喉。
然后謝漱聽到了匕首捅入胸膛的噗呲聲,血腥氣彌漫在鼻間,他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謝漱茫然地睜開眼,看到了女子痛苦渙散的眼瞳,因為距離太近,他玉白的下頜處甚至還濺了幾滴溫熱的血漬。
與此同時,解除蠱術的金手指和痛覺屏蔽一起生效。
辛夷倒在他懷里的瞬間,抽離當前世界的提示音也在腦海中響起。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砸在她面頰上的倉惶眼淚。
*
青辭街上車馬熙攘,繁華平靜。
這本來應當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但后來在京城百姓的眼中,卻成為了宛如夢魘的一天。
因為他們當中有無數人,在那天親眼目睹了鱗片滿身、半人半蛇的怪物。
不過少年已經完全不在乎,他抱著女子逐漸冰涼的尸身,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
蛇尾都化出來,一路上聽到驚懼尖叫也沒有反應,絲毫不在意被眾人當成妖邪。
他去了繡莊問掌柜的買了嫁衣,嚇得掌柜的差點尿出來,他就在屏風后面給辛夷換上。
自己也換上,絲毫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去通風報信或者找禁軍過來。
然后又去沿街鋪子買來鳳冠步搖,用沾染鮮血的手指給她系同心結。
可惜手指有些僵硬,花費好半天才系好。
最后等他重新走在青辭街上,是蕭成策帶著禁軍和弓弩手趕過來。
待看到少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怪物模樣,他震驚畏懼之余,心情也極為復雜。
他自然是恨謝漱的,而且是又恨又怕。
那夜派去的刺客沒能殺死少年,反而都跟中了蠱似的,發瘋砍傷他一條左腿。讓他就算是日后養好傷勢,也只能成為旁人眼中唏噓憐憫的瘸腿將軍。
而且自從那日,他在湖邊撞破他們奸情,被謝漱放出的蠱蟲咬了一口后。
他對著楚楚,就再也無法硬起來成事,就算嬌妾在懷也只能分榻而眠……這一切,叫他怎么不恨!
滿街死寂,弓弩手們已經將青辭街上的蛇尾少年團團圍住。
蕭成策瘸著傷腿,坐在馬背上。
在他身側是執意跟過來的楚楚,不過跟蕭成策不同的是,她心里其實覺得不出所料。
這才是對的。
這才是應該發生的,因為根本沒人會愛像他這樣的怪物。
他被白辛夷引誘,一廂情愿地喜歡上她。
落得這樣的結果也是活該。
怪物是不配有愛的。
他的喜歡,把她逼死了。
許是禁軍和弓弩手給了圍觀者底氣,開始有人往少年身上丟東西。
剛開始是菜頭,雞蛋,后面有人拿燒紅的烙鐵砸他尾巴,蛇尾瞬間焦紅一片。可少年躲都沒躲,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意識。
他想,如果辛夷厭惡他、憎恨他。
那他被所有人當成怪物討伐唾棄,她是不是會開心一點,是不是有可能醒過來?
楚楚當然也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她覺得謝漱要么是已經瘋了,要么離瘋不遠了。
她想了想,附到蕭成策耳邊
說了什么話。
蕭成策不解皺眉,楚楚只好說讓他相信自己一回。
于是沒過多久,一頂嶄新的掛著紅綢的喜轎抬過來,放在街巷中間。
楚楚撫著攏在袖間的斷指,滿眼恨意,揚聲對著被弓弩手圍起來的少年喊,“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能沒有喜轎,你若想要娶親就用自己的蛇丹來換。”
接著朝他扔過去一把匕首,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小怪物是真瘋還是假瘋。
結果謝漱看了那頂轎子許久,竟然真的撿起匕首,生生剜出自己的蛇丹。
然后一邊唇間不停嘔血,一邊抱著穿著嫁衣的女子往轎子里鉆,可惜他蛇尾太巨大了,而喜轎邊緣太窄。
楚楚便又開口提醒,“我說過的,沒有誰會喜歡一個怪物,白辛夷也不例外。你想跟她成親,怎么能是蛇身呢?”
“阿漱,把蛇尾砍下來,你就能變成正常人了。”
“她會愛你的,你不希望她能愛你嗎?”
此話一出滿街死寂,然后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真的看到少年像是魔障了一般,拿著匕首去刺自己的尾巴。
雖然不至于砍斷,但蛇鱗帶著血肉筋膜翻起的畫面,仍舊過于殘忍驚駭。有膽小者已經反胃得嘔出來了,禁軍握著弓箭的手也有些發顫,蕭成策更是完全愣住。
楚楚卻在快意之余,隱約能夠理解。
因為謝漱從來沒得到過真心,這樣的怪物,一旦喜歡上誰是會拿命喜歡的。
可惜了,沒人在意他那顆骯臟丑陋的心。
他的娘親曾經因為愚蠢而死,現在他也同樣是因為愚蠢而死。
據說蛇族中人的蛇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當初父親那條斷了的手臂就是這么長出來的。
眼下她不過是斷了幾根手指,應當更加沒有問題。
可惜她的期望卻落空了,因為不管是蛇丹抑或蛇尾,少年都沒打算給她留下來。
喜轎之中,謝漱確定辛夷再也不會醒過來之后,抱著她的肩膀又哭又笑。
在漫天弓弩射穿喜轎的前一刻,放出了無數胭脂色白腳蛛,將他們兩個的身體一起吞噬。
就在喜轎燒起的瞬間,楚楚也明白過來。
這個叫做胭脂蠱,據說死在一處被它們吞噬的燕侶,等到下輩子還能做夫妻。而且胭脂蛛飲足血肉之后,身體就會像火苗一樣迸裂開來,將所有一切焚燒殆盡。
但這也不過是傳說罷了,他竟然真的相信!
然而再怎么懊悔也晚了。
喜轎連帶著里面的兩個人,早已經化作飛灰、付之一炬。沒有誰能再把他們分開,因為就連塊兒像樣的骸骨都沒能留下來。
那日之后,京城酒肆茶館里卻多了一樁異談,是關于白府小姐和那個苗疆來的少年。
不過卻并非什么才子佳人的話本,因為他們之間就連身后的傳聞都很不堪。
沒人覺得他們相愛,也沒人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不過是柔弱可憐的將軍原配,被怪物覬覦美色,最后想要強行霸占卻被逼死的故事。
有人為白府小姐唏噓,覺得她命不好才被蛇妖惦記上,好在最后將軍為她報仇雪恨。
只有坐在茶樓里聽書的席令儀流下一滴眼淚,因為那夜在宮墻之外,他見過醉意醺然的女子攀住少年脖頸,姿態無比的親昵而依戀。
他知道“白府小姐”一定不恨少年,更不會盼著他死。
如果她知道了,興許會是最傷心的那個。
第47章 第47章“你真的不記得了?我是你娘……
辛夷趴在地上,整個人摔進枯草叢里。
她艱難維持著那個蹩腳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爬起來。
不過頭還是暈的,她只能拍拍腦殼。
然后打量起周圍環境來,舉目望去只能看到被冰雪覆蓋的荒山野地,根本沒有活人氣息。
辛夷懵了:這是什么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條件再艱苦,也不至于連間茅草房都沒有罷?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素凈衣裳,樣式簡單,看上去就不值幾個錢,心里瞬間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不會吧,不會吧。
難道她這次的人設是苦守寒窯的王寶釧?
她可以吃感情的苦,但絕對不可以吃生活的苦啊。
正當辛夷跌坐在雪地上,滿臉的如喪考妣時,系統出聲催促,“抓緊時間宿主!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反派還等著你去拯救呢!”
……
兩柱香后,在系統的指引下。
辛夷終于找到了這次要攻略的任務對象,青云宗最受器重的天才劍修——微生瀾。
只不過青年的狀況卻異常狼狽,清冷白衣被血浸染,昳麗眉眼處凝結著寒霜,半副身子埋在冰雪里。
另外半副,傷勢已經深可見骨。
在他面前站著幾個不入流的散修,口出惡言,“還以為你多厲害呢,結果竟然是個繡花枕頭,識相的話趕緊把偷來的靈寶交出來,否則今日活剮了你!”
說著從袖間抽出一條粗糲的鞭子,作勢要往他身上抽,“你啞巴了?老子跟你說話呢沒聽到!”
他們當然知道微生瀾沒偷靈寶,但誰讓他先一步挖到了萬年靈參,自己又廢物得守不住,那就不要怪他們隨意找個借口,搶奪他的寶物。
據說此等品相的萬年靈參,一副就能賣出數萬靈石,今天不管怎么樣也得逼他交出來。
見他始終面容清冷,沒有反應。
那為首的魁梧男修仿佛丟了面子,更加兇惡起來,“不知死活的東西,裝什么清高?老子今天非要打斷你的脊梁骨,讓你跪在腳下舔鞋!”
說著一鞭子凌空抽過去,打得青年皮開肉綻,令他原本就染血的白衣上更加慘不忍睹。
可他虛弱得緊緊攥住拳頭,漆眸幽冷如冰,硬是連丁點痛哼都沒有發出,更不要說是求饒,望向男修的目光像在看什么該死的蠢物。
這讓那個魁梧男修更氣,恨不得當即活撕了他!
緊接著又是夾雜著咒罵的一道鞭子,狠狠朝他臉上揮過去。可惜這次沒得逞,被青年伸手攥住,用力著不肯放手。
但微生瀾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本來就重傷未愈,不得已才拖著破敗的身子出門挖靈參仙草,沒想到遇見這群趁虛而入的散修。眼下跟對方硬來,只會加重自己的傷勢,于是青年唇邊很快溢出血線。
對方見他膽敢反抗,更加怒意翻騰。
正當此時,旁邊有個痦子男湊過來出主意,滿面奸邪之像,語氣也滿是猥瑣,“依小弟看連他也不用放過,這小白臉皮相生得極好,賣到仙洲窯子里定能狠賺一筆。”
話說完,兩人瞬間心照不宣。
甚至那痦子男率先走到青年面前,哼笑著輕蔑侮辱,“你懂事一點,哥幾個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狗命,否則……”
微生瀾蒼白虛弱,撐著胳膊伏在冰冷雪地間。
然而看著越走越近的痦子男,眼底的殺意卻有如實質。靈力已經在掌心聚攏,只要痦子男敢再多說一個字,他就會出手捏碎對方頭骨。
忽然閃過一道藍色幽光,將痦子男擊退,打得他慘叫著捂著眼睛滿地打滾。
與此同時,一道清脆的少女聲線響在不遠處,飽含憤怒,“否則什么否則?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怕你祖墳半夜冒黑煙!”
微生瀾抬頭望去,入目處是少女略顯稚嫩、小家碧玉的一張臉。
她穿著簡潔的素色衣裳,烏發用淺藍色的綢帶挽成髻,漆黑眼眸瑩亮有神,讓人想到生機勃勃的野草花。
微生瀾有些愣,不知道她是誰,又為什么要選擇站出來幫他。
那為首的散修見少女貌美稚氣,本能地起了些齷齪下流心思。
但想到方才發生的事情,又摸不準她的來歷實力,只好先暗中觀望,“這是我們兄弟間的私事,無需旁人插手,我勸仙子不要多管閑事。”
辛夷冷笑,手中化出靈劍,瞬間磅礴的幽藍色劍意縈繞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人首級。
偏偏她的語調依舊平緩,透著自信,“我偏就管定了,既然你們兄弟情深,不如今次就在這里一并上西天?”
對峙片刻,那幾個散修像是覺察出她不好惹,憤憤望了她和青年兩眼。
但最終還是選擇識時務地離開。
辛夷方才用盡全力裝逼,到這里總算松了一口氣,還好原主本身有那么兩把刷子。
雖然硬碰硬不一定能贏,但用來裝逼的話還是綽綽有余。
她收起靈劍,轉而望向微生瀾。
只一眼就鼻尖酸楚泛紅,而后沖上去用力地抱住青年,哭得梨花帶雨,“牧瀾,我終于找到你了!”
青年本來就虛弱不堪,強撐著沒暈已經很好。
現在被她這么一哭一抱,還沒等做出反應,就在她懷中暈了過去。
辛夷:“……”
天殺的,她有那么大力氣嗎?
*
她背著微生瀾找到山腳處的一間茅草屋,應當是獵戶或者農戶用來歇腳的地方。
看上去很簡陋,除了草席和桌椅板凳之外,也沒有其他更多陳設了。
好在這里是修仙世界,原主好歹曾經也到過金丹期,捏個法術就能解決不少問題。
包括剛剛一路背扶著青年過來,也是因為有仙決靈力的支撐,才能讓她并不費力。
等到把微生瀾安置在床榻上。
辛夷這才坐下來,聽系統給她傳輸并且捋順這個世界的劇情線。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修仙世界。
而青云宗則是仙洲之內勢力最為強盛的宗門,甚至可以這么說,其他宗門跟它比起來都是小啰嘍。
她現在這副身體的原主也叫做辛夷,是青云宗的師妹,和師兄“卿衡”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她一直偷偷喜歡師兄,卻總是不敢表白。直到卿衡接替先掌門,成為青云宗的繼任掌門師尊,并且在某次醉酒之后主動親吻了她,兩人才算真正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可惜好景不長,卿衡意外結識了魔族妖女瓊煙,逐漸被她的與眾不同所吸引俘獲,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歡和心動。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嫉妒、會吃醋,而不是像他面對師妹時那樣,心里永遠波瀾不驚。
他在反復沉淪中認清了自己的心意,想找個機會和師妹坦白這一切。
可惜還不等他坦白,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大事。
仙洲宗門和魔族向來不對付。
魔主為了給瓊煙教訓,為了讓她明白仙魔殊途,也為了給卿衡一個下馬威,所以命令手下魔將抓到卿衡師妹,硬生生剜去她的半副仙骨。
這也使得原主數百年的修為一夕散去,靈力微弱得幾乎與凡人無異。
為了彌補師妹受到的傷害,卿衡選擇和她結為道侶,跟妖女分道揚鑣。
可惜卿衡并不愛師妹,只是出于愧疚才與她結為道侶。
所以當瓊煙再次出現時,他還是忍不住受她蠱惑,被她牽引。
于是當仙魔兩族為了爭奪寶物而交手時,在最危險的千鈞一發時刻,卿衡為了保護瓊煙,徒留身受重傷的師妹獨自抵抗獸潮,最后被妖獸撞落魔窟,落了個魂魄消散的下場。
按理說,故事到這里就應該結束了。
但原主跌進魔窟,不僅沒死,還陰差陽錯得到了機緣,食用了一種幾乎絕跡的靈草,勉強修補好了她曾經失去的半副仙骨。
死而復生,原主最想做的卻不是和卿衡重修舊好,而是報復。
她將目光落到了卿衡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瓊煙的另一個隱藏愛慕者——微生瀾身上。
不得不說,這次連天道都在幫她。
微生瀾因為圍剿上古妖獸,重傷失憶,而撿到他的那個人恰好就是原主。
于是為了迅速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她假裝微生瀾的妻子,用仙術更換了容貌,試圖騙他雙修,甚至最后還想騙他元丹。
可惜微生瀾還是逐漸的恢復記憶。
原主擔心被識破,安排了一出假死的戲脫身。
等微生瀾回到仙門的時候,原主已經成了他名義上的師娘,那個卿衡師尊差點死在魔窟的師妹。
病弱的師娘綠茶歹毒,幾次被她發現想要陷害瓊煙,都被他及時阻止。
他怕師尊被愧疚所蒙蔽,識人不清。
還特意去找師尊說明了此事,委婉的提醒他師娘或許已經不是從前的師娘了。
經歷過一系列糾葛之后,原主最后的結局是被人打臉,報仇失敗,死得凄慘無比。
而且這次她連旁人的同情憐憫都沒有,在修仙界名聲惡臭,提到她就只是那個死有余辜的惡毒小師妹。
連帶著卿衡對她那點兒愧疚也全部抹滅,非常心安理得的和妖女過上了幸福、且沒羞沒臊的生活。
而微生瀾也因為太愛瓊煙,所以選擇默默成全祝福,作為一個旁觀者見證她的幸福。
辛夷聽完全部劇情,已經沒有表情。
她只覺得原主的命比小白菜還苦,什么狗比師兄,喜歡他不如喜歡路邊的一只傻狗!
“叮咚~劇情線加載完成,請宿主明確當前小世界的主線和支線任務。”
“主線任務:攻略任務對象——青云宗弟子微生瀾,刷滿他的好感度。”
“支線任務:和師尊卿衡展開一系列虐戀情深,并最終助他達成追妻火葬場成就。”
辛夷對此欣然接受。
原劇情線中師妹被欺負磋磨成那樣,不黑化復仇才有鬼,在某種程度上,她其實可以理解原主的選擇。
原主選擇欺騙失憶后的微生瀾,除了是想利用和他雙修增進修為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
——他是卿衡最器重得意的弟子,是青云宗最驚才絕艷的小輩劍修。
她要破壞微生瀾道心,將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更要看著師兄被整個修仙界恥笑,讓他和弟子反目成仇。
可惜最后沒能成功,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在微生瀾心里的位置,尤其是所謂的“夫妻一場”只是利用和欺騙。
微生瀾不僅沒有真的愛上她,更加沒有為了她和師尊反目,甚至最后因為看不慣她屢次陷害瓊煙,親手碾碎了她的魂魄。
總之,就是典型的偏執反派的做法。
只不過微生瀾所偏愛袒護的對象,從來不是原主而已。
想到這里,辛夷眉心微蹙。
因為微生瀾看上去就很難騙,尤其要他在失憶的情況下,相信他們是道侶關系。
也就是說她必須要先騙過自己,才可能騙得到他。
所以辛夷決定在死遁之前,拿出所有真心對微生瀾好,努力扮演好反派妻子的角色。
系統賤兮兮賣萌,語氣寬慰,“宿主不用有太大壓力,反正在原劇情線中,原主也沒能引誘微生瀾雙修成功,所以對你也沒有這些硬性要求。”
“你只要認真攻略,每天努力地去刷對方好感度,別弄巧成拙就行!!”
辛夷:“別看你平時不干人事,關鍵時刻竟然也能心疼我一回。”
系統:“……”
因著草屋里面實在簡陋,她除了知道原主此刻已經吃下易容丹藥、變幻了容貌之外,并不知道自己現在長得是什么模樣。
于是指尖變幻出一面水鏡,湊近了看,竟然是個小家碧玉型的清秀美人。
比起原主真正的容貌,應該相差很多。
不過也不賴,看上去倒是個很純粹討喜的面相,尤其是那一雙彎彎眉眼,極是瑩亮。
她正在默默欣賞鏡中人的模樣,忽然間,身后草席間傳來窸窣輕響。
辛夷轉過頭去看,果然是微生瀾醒了。
她匆忙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他從榻上扶起來,然后眼眶又立即變得紅紅的。
抱住他,再次說出青年昏過去之前說過的那句話,“牧瀾,我終于找到你啦!!”
微生瀾卻在僵滯之后緩緩推開她,臉色依舊蒼白。
不僅蹙著眉,就連眼底也充滿了平靜淡然的審視,“你是誰?”
辛夷驟然一頓,嘴巴微微張大。
然后露出不可置信般的表情,泛紅眼眶里還蓄著可憐兮兮的殘淚,“你……你真的不記得了?我是你娘子。”
第48章 第48章定情信物
她這套說辭顯然是把微生瀾鎮住了,因為對方表情僵硬,一副難以消化的樣子。
片刻后漆眸微瞇,語氣冷得能掉冰碴子,“姑娘不要信口雌黃,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我并不認識你。”
辛夷:“……”
行吧,不信任她也是正常的。
要是她失憶了,忽然冒出一個男子過來拯救她,還口口聲聲說是她夫君,恐怕她不僅不信,還會把對方當成圖謀不軌的壞蛋。
但心里是這么想的,表面上卻不能這么做。
茅草屋里只有他們兩個。
外面天寒地凍的,這四處漏風的屋子里也好不到哪去。
辛夷眼眶紅紅的,瘦削肩頭也開始不停顫抖,終于在他冷漠眼神里“哇”的一聲哭出來。
邊哭邊拿袖子擦淚,委屈質問,“你故意裝出來的是不是!就是不想承認跟我的關系,后悔當初跟我成親了!怪不得這次出門那么久也沒消息,原來早就不想要我了!!”
反正微生瀾現在失憶了,她說什么是什么。
就算不是,她也會把這些事情一樁樁坐實,時間久了,就算再多疑的人也會打消顧慮。
攻略嘛,太矜持了也不行。
有時候撒潑打滾是很必要的,尤其對待這種清冷慣了的仙門中人。
微生瀾聽她越哭越委屈,晶瑩剔透的淚珠子不斷滾落,看上去可憐極了。
鼻尖也紅紅的,雖然惱恨的咬著唇看他,但竟然有些嬌憨可愛,她本來就是小家碧玉的長相,哭起來像撒嬌,一點兒也不兇。
少女哭完之后,見他始終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假裝堅強的擦干眼淚。
語氣雖然平靜下來,但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出藏在底下的一絲顫抖,“你若是真想跟我和離,不用找這種蹩腳的理由騙人,直說就行了,我不會纏著你不放的!”
她好像真的很生氣,也是真的很難過。
但哪怕這樣,還是盡量在他面前維持最后的自尊,不想被看輕。
就在這時,辛夷聽到系統音響起,“叮咚~檢測到微生瀾的目前好感度為10%,還有進步空間,請宿主繼續努力哦!”
辛夷臉上發懵:“!”
哦豁,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開局的好感度是個正數。
但微生瀾卻誤會了她的表情,從他的視角來看就是面前少女說了一堆氣話,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解釋或者挽留,于是微微驚愕。
就好像他們從前也發生過類似的爭吵,但他從來不會不哄她。
辛夷不知道青年腦補了什么東西,只是短暫怔愣過后,決定以退為進。
于是佯裝落寞,忍住淚意開口,“行吧,既然這樣,咱們好聚好散,我祝牧瀾哥哥以后能遇到更合心意的佳人。”
說著唇邊揚起一點苦笑,似乎果真不再糾纏。
但辛夷知道微生瀾不會讓她就這么走的,畢竟他現在失憶了,而她是最有可能參與他過去的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騙子,他都沒得選。
說完最后兩句話,辛夷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發顫的細白手指抓在門緣處,只要打開就能走出去,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他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
一、二、三……
身后青年的聲音果然響起,“我們真的是道侶么,我真的是你夫君?”
辛夷猛地回頭,滿眼不可置信道,“如果你不是我夫君,方才我為什么要不顧危險的替你出頭,難道那幾個散修看起來好惹嘛!”
邊說邊盯著那張臉看,不得不說,反派的臉就是好看,尤其是配著那一身不可褻瀆的白衣,更是俊美到清冷出塵。
原劇情中,他和卿衡一樣都只愛妖女。
如果真在他沒失憶的情況下攻略,恐怕就算她用盡渾身解數,也不能讓他多看兩眼。還好微生瀾不知道,剛才那個勇敢救了他的姑娘,其實是他本該殞命在魔窟里的師娘。
簡陋草席上,微生瀾撐著手臂坐起來,他身上的白衣仍舊滿是血跡。
片刻后對著她好似飽受屈辱的小臉,啞著嗓子開口,“我不是故意懷疑你的,只不過……我失憶了,對從前發生過的事沒有印象。”
少女聞言愣住,緩緩張大了嘴巴。
然后望向他的目光從憤懣轉為心疼,她走到他跟前,眼眶又泛紅了,最后吸吸鼻子解釋道,“牧瀾,我真的是你娘子。”
她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紅著臉眼睛往旁邊亂瞥,好半天才難以啟齒的說道,“我知道你后腰處有一顆漂亮紅痣,還知道你原身是白藤,而且還是白藤里面最厲害的那種絞殺藤。”
微生瀾確實是白藤里面的絞殺藤,當初他進入仙門,修煉無情道,也是為了抑制殺性。
其實原主并不知道這個秘密,直到她死也不知道,不僅如此,就連青云宗的師尊卿衡也不知道。
這應該是微生瀾身上最大的一個秘密,能說出這個秘密,足以證明他們兩個確實關系并不一般。
當然最重要的是感謝系統,給她開了金手指。
果然,微生瀾聽完后臉上的質疑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些微茫然:難道面前的這個少女真的是他妻子?要不然怎么會忽然出現救他,說得出他的名字。
還知道他所有秘密?
他貼身戴著的玉佩上,確實刻著一個小小的“瀾”字,重傷失憶后,他也曾想過這個字會不會跟他的姓名有關?
但到底是張瀾,李瀾,還是謝瀾……他也不清楚,沒想到他其實叫牧瀾。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原身是絞殺白藤。
如果不是最親密無間的關系,他肯定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對方。
茫然之后,微生瀾掏出藏在懷中的玉佩。
盯著她的眼睛問道,“所以,這塊玉佩是你送給我的么?”
辛夷探頭去看,發現上面不僅刻著一個“瀾”字,還綴著跟他極不相襯的杏粉色流蘇。
她想起來了!
這好像是瓊煙送給微生瀾的生辰禮,也是唯一一件禮物。其實是想拉攏他,聽他發自內心的叫自己一聲師娘,沒想到時移事遷,竟然便宜了辛夷。
于是她眼眸一亮,趕緊點點頭,“沒錯,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說著甚至還將玉佩拿在手里看,粉唇微彎,臉上都是發自內心的笑意,“沒想到你失憶后竟然還貼身帶著,我真是太感動啦牧瀾哥哥!”
眼看著青年逐漸放下戒備抵觸,辛夷趁熱打鐵,跟他說起兩人相愛的前因后果。
在她的描述里微生瀾是個很厲害的劍修,四處游歷的時候遇到她,并且救了她。她便對自己的恩人一見鐘情,非要纏著他做伴。
青年本來不愿意,但看她孤苦無依便勉強答應了,后來相處久了,還會抽空教她一些劍術仙決。
直到后來日久生情,結為道侶。
辛夷說完之后,亮晶晶的杏眼里滿是華彩,仿佛陷進了曾經的回憶。但轉頭瞧見青年空白神情,激動的語氣又瞬間變得感傷。
不過她還是強行振作,安慰道,“你暫時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也沒關系,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絕對不是壞人,否則根本沒必要冒著風險出手救你。現在你重傷未愈,需要有人陪在身邊照顧,不如我們約法三章,在你恢復記憶之前,彼此都不會發生任何過界的行為,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她已經如此誠懇,微生瀾沒有不點頭答應的道理。
于是輕輕地“嗯”了聲,視線在她臉上劃過,“我會盡快想起來的,但若是你中途喜歡上了別人,我們隨時可以和離。”
他只是暫時接受了她妻子的身份,但對她并沒有半分感情。
所以就算她想離開,他也根本無所謂。
微生瀾傷重虛弱,沐浴和更換衣服都不方便。
而辛夷剛跟他約法三章過,不好發生什么親密接觸,于是就幫他施了個清潔術,順便將白衣破掉的地方修補修補。
做完這一切,她拿起對方挖到的萬年靈參,準備去給他生火煎藥。
好在這間茅草屋雖然簡陋破敗,但泥爐和砂罐還是有的,可能太久沒用,上面落了很多灰,正好洗洗就能當成臨時藥爐。
辛夷一邊煎藥,一邊謀算起來。
她現在窮得響叮當,渾身上下加起來也湊不出幾塊靈石,想要養一個重傷失憶的劍修,必須想辦法自力更生。
或許等會兒可以出去多挖點靈植靈草,到時候去市集上叫賣。
而且微生瀾既然挖到了萬年靈參,就說明這座神山應該物產豐饒,她多去找找就好,勤勞致富總是沒錯的!
辛夷正干勁十足的想著,忽然,安靜的茅草屋里響起一陣嘰里咕嚕聲。
不是泥爐上的湯藥,而是從她肚子里傳出來的。
“……”
聲音太大了,連倚坐在榻邊的青年都能聽到。
辛夷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對方望過來的驚愕視線,然后尷尬地紅了臉。
雖然修仙界中人對待口腹之欲向來排斥,講究辟谷之流,大部分修士自從筑基之后就不再吃飯。
但原主不是,她當初被挖去半副仙骨靈力盡散,身體虛弱得跟凡人無異,要是再不進食,恐怕只有活活等死的份兒。就算后來掉進魔窟,陰差陽錯的得到了機緣,內里的身子骨也還是虛的。
所以辛夷現在也跟普通人一樣,需要吃飯。
她覺得這個習慣保持得很好,就是這副身體不知道多久沒進食了,肚子竟然叫起來沒完。
為了掩飾尷尬,辛夷干咳兩聲站起來,將爐子上的湯藥倒進粗糲茶碗中,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然后趁著給湯藥晾涼的空隙,去院子里的樹上摘了幾個野果子,沒來得及洗就塞進肚子里,雖然味道不怎么好,果皮有些酸澀,但好歹能暫時飽腹。
她擦干凈唇邊果屑,捋了捋頭發,這才重新進到屋子里。
可能是因為天寒地凍,湯藥也冷得格外快,等到她再伸手去摸瓷碗的時候,已經不那么燙手了。
于是她端過去,遞給微生瀾,看著他將碗中湯藥慢慢喝下。
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讓青年有些不自在。
微生瀾甚至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他暗自心想:難道是他臉上的鞭傷太難看,讓她嫌棄?或者她發現對他的感情也沒那么深,后悔留下來照顧他這個累贅了?
結果少女看了半天,來了句,“苦么?”
她的目光里隱約有傾佩,仍舊瑩亮有神,“我覺得應該很苦,但你眉頭都不皺一下,該不會是連味覺也失靈了吧?”
說著歪著腦袋伸手去摸他額頭,因為湊得有些近,還能聞到她身上沾染的酸甜果子氣息。
微生瀾對上她的眼底笑意,攏在袖間的手掌攥起,雖然仍舊覺得抵觸,卻沒有立即推開。
好在少女的觸碰沒停留太久,很快離開。
接著她呼出一口氣,慶幸地小聲喃喃道,“還好還好,起碼沒發燒。”
*
寒風朔朔,吹得她衣裙亂飛。
出門之前,辛夷特意在茅草屋周圍設下一層禁制,還叮囑微生瀾千萬不要亂跑,等她采藥回來。然后她就拿著青年給她繪制的兩張靈草圖,上山挖寶去了。
這片山頭很大,辛夷頂著寒風走得雙腿酸軟。
好在她最后還是找到了靈植充沛之地,不費多少功夫就采了許多靈草,雖然她找到的那些都價格低廉,但怎么都比沒有強。
而且這個時候了,她也沒有挑剔的余地。
辛夷忙活好半天,弄了滿手的泥土,終于采滿了沉甸甸的一個包袱。
她將麻布兩頭打上結,系起來,當成一個斜挎包背在身上,準備帶上靈草打道回府。誰成想還沒走出兩步,就不小心跌進了身后的陣法結界里。
“啊——”
辛夷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驚呼著停下來,等到她忍痛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烏發間粘上不少枯葉雜草,就連手背也被蹭破一大片。
嘶。
好疼。
辛夷簡直服了,哪個混賬玩意兒在這設的陰損結界,弄得跟個捕獸籠似的。
周圍還插著長短不一的鋒利木樁子,要不是她慣性作用小,拼命地及時剎住車,恐怕現在已經被扎成蜂窩煤了!
正在她憤怒暗罵時,頭頂洞口忽然傳來一道疑惑的,“欸?”
下一句:“怎么是個人?”
辛夷:“……”
她抬眼望過去,發現趴在洞口的是個樣貌瀟灑的白衣少年,對方看清楚她的臉后更是驚嚇,大聲朝著身后喊,“方瑤師姐,不是妖獸,我們抓錯人了!”
天高云淡,草叢間有野兔竄過去。
旁邊的大石頭上,坐著一個眉眼清秀的素衣少女,她正低頭揉著自己扭到的腳踝。
張映清有些過意不去,撓撓頭,主動開口道歉,“抱歉,我們是聽說此處有妖獸出沒,所以才設下捕獸結界,沒想到誤傷了道友。”
辛夷搖搖頭,“沒關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也沒想到會這么巧,倒霉就算了,竟然還會遇到青云宗下山歷練的弟子。
少年是爽朗性子,聽她這么說倒是微微松了口氣,然后咧開嘴笑道,“我們這也是不打不相識,以后便是半個朋友了!我叫張映清,是青云宗新入門的弟子,還沒問過道友名諱。”
辛夷笑笑,回答他,“我叫阿靈,暫時無門無派,目前在仙洲四處游歷。”
他們說話間,那個為首的白衣仙子走過來了,應當就是張映清口中的方瑤師姐。
也是此次帶領他們這群新入門的弟子們,下山歷練的大師姐。
辛夷對她沒什么印象,應該在原劇情中著墨不多,不知道是青云宗哪個長老的弟子,但總歸不會是卿衡。
因為卿衡本來就只收了四個弟子,刨去一個早死的,剩下的兩個存在感也不高,微生瀾算是里面天賦最強、最受他器重的那個。
方瑤看上去冰冷嚴肅,笑起來倒透著幾分溫柔,她將手里的糕點和水囊遞給辛夷,“實在對不起,讓姑娘受驚嚇了,你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罷。”
辛夷看著她手里的東西,頓時把“覺得她有幾分溫柔”從腦海中劃掉,改成了她有一百分溫柔。
這位師姐真是太體貼可愛了!竟然知道她一直在餓著肚子,這些糕點擱在平時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到現在就是雪中送炭!
于是辛夷也沒假裝推辭,而是笑瞇瞇地彎著杏眼接過來,朝著她道,“謝謝,那我就不客氣啦。”
拿到糕點之后,辛夷也不打擾其他弟子交流,自己開開心心的坐在旁邊吃了起來。
她對那群青云宗弟子的談話不感興趣,但架不住有熟悉的名字一直往她耳朵里面蹦。
平均每隔幾秒,話里面就會出現一次“卿衡仙尊”或者“微生師兄”這樣的字眼。
一個是她狗比前夫。
另一個嘛,則是被她哄騙的現役夫君。
辛夷就是努力想要保持素質,不隨便偷聽對方墻角,也根本做不到。
然后她發現,這群剛入宗門的新弟子是真的很崇拜微生瀾,字里行間的仰慕之情根本掩飾不住!
弟子甲嘆氣:“自從拜入宗門以來,我還沒有機會見到微生師兄呢。要知道當初我就是為了追逐他的腳步,才會那么努力考到青云宗的!也不知道師兄這次去南境斬殺上古妖獸,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弟子乙跟著嘆氣:“其實我也是,微生師兄的畫像我都珍藏了好幾副,可惜至今還沒見過真人。據說師兄真人比畫像還要俊美,完全想象不出來,那得有多好看啊,要是師兄斬殺妖獸的時候帶個留影珠就好了。”
旁邊有人聽完附和,表示微生瀾除了戰力超強之外,還極度的尊師重道。
可以說是青云宗內最克己復禮,最受師弟師妹們崇敬的天才劍修!
當初卿衡仙尊用了三百年才到大乘期,已經是修仙界屈指可數的厲害存在,微生瀾卻只用了兩百年就已經達到,簡直恐怖如斯!
修仙界向來慕強,所以青云宗上下就沒有不仰慕他的,就連他們不茍言笑的方瑤師姐也不例外。
待在一旁安靜吃糕的辛夷:“……”
沒關系的。
她只是個本本分分,想欺騙他們師兄感情的壞女人罷了。
身后的討論還在繼續,不過這次說到了仙洲盛會,還說他們的掌門師尊也可能會去。
旁邊立刻有小弟子反駁,說不一定。
自從師娘殞身后,仙尊就時不時閉關修煉,仿佛對什么都失去了興趣,這次仙洲盛會也不一定參加。
辛夷聽得莫名想笑。
因為她知道上述內容純屬這些弟子腦補,實際上卿衡對原主并沒有多深的感情。
他不喜歡自己這個師妹,就算后來勉強在一起,也是因為責任居多。
可她轟轟烈烈的死了,死在獸潮魔窟下,于是他開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遍遍回憶她的好,越回憶就越痛苦,終于將曾經的飯粘子變成了白月光。
但只要師妹活過來,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卿衡還是會逐漸發現一個事實:那就是飯粘子終究是飯粘子,永遠也比不過白月光妖女。
所以后來面對瓊煙,原主仍舊輸得一敗涂地。
天光漸暗,雪地卻茫茫無盡。
等到辛夷快把手中的糕點吃完,面前又有人伸出手,給她遞了一包新的。
她抬頭,看到白衣少年笑開的俊臉。
張映清瞧著她圓潤鼓動的腮幫子,忍俊不禁,“道友的胃口真好,我這包也給你吧,正好我筑基期之后都在辟谷。”
辛夷聽完沒有拒絕,伸手接了過來。
雖然她現在有點兒吃不下,但可以帶回去給微生瀾吃,他這幾日都少不了喝湯藥,正好可以解解苦。
*
山腳下,破敗的茅草屋中。
微生瀾昏睡過后,撐著傷重的身體坐起來,可能是那株萬年靈參的作用,他感覺自己的修為恢復了不少。
身上錯雜遍布的傷口也愈合了一些,就算沒有厚實衣物御寒,也不覺得發冷。
就是屋里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阿靈還沒回來。
微生瀾坐在黑暗里等了她好久,甚至隱約懷疑她是不是會拋棄自己,再也不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水凝結界忽然出現波紋。
柴門“吱呀”一聲,少女推門走進來,臉頰上蹭了一點泥土,烏黑的杏眼彎彎。
“牧瀾,我回……”
隨即歡快的語調一頓,“欸”了聲,仿佛有些納悶地問,“這么黑,你怎么不點蠟燭?”
話落明火符咒燃起,屋子里很快亮堂起來。
辛夷將麻布包袱往案上一放,走到他面前,看著青年好像有些愣神,便伸出手揮了揮,“你還好嗎?”
微生瀾回過神來,也就是這個時刻,他終于可以確定對方沒有要拋下自己的意思。
于是啞著嗓子,搖了搖頭,“沒事。”
他雖然對這個名叫“阿靈”的少女沒有感情,但這種情況下,他也確實需要她的照顧。
起碼目前來看,她不是壞人,甚至是他身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等到傷好了,不管記憶有沒有恢復,微生瀾都打算跟對方分道揚鑣。只不過在離開之前,他會給少女一筆豐厚的報酬,作為她接下來這段時間照顧自己的謝禮。
至于別的,他并不認為自己會在失憶的情況下重新愛上對方。
辛夷掏出那包糕點,扯開繩結之后遞給青年,“這個很好吃,是方才采藥的時候遇到好心人,他們分給我的,你嘗嘗!”
然后快速把受傷的右手背到身后,努力藏起來。
只是她好像不擅長撒謊,那姿勢怎么看怎么古怪扭捏,還是被微生瀾察覺到。
他緊緊望住她,開口,“你的手怎么了,為什么藏到身后?”
對視許久,見青年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辛夷終于悻悻地把手背伸出來,上面磨破的地方殷紅一片,不過大部分都已經結痂。
“我真的沒事,只是采藥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磨破了點兒皮,很快就好了。”
說著辛夷眨眨眼睛,盡量跟他描述好的方面,“等賣了這些靈草,咱們手里就可以有些余錢,就可以去仙洲找個好點的醫館治你的傷。你也想快點好起來,對不對?”
微生瀾愣住了。
他抿緊薄唇,看看少女滿是血痂的柔嫩手背,又看看她睜大杏眼、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笑顏。
片刻之后,心底不知名的滋味泛開。
她是在他失憶之后第一個找到他,并且對他好的人,而且方式如此笨拙,哪怕為他受了傷也默默忍著,不想被他發現……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第49章 第49章原主的執念
一晃數日過去。
因為微生瀾的傷勢未愈,而且需要每日煎藥,所以他們在山腳處的這間茅草屋住了許久。
白天的時候辛夷拿上圖紙,出門采藥,晚上的時候兩人分榻而眠。
不過生活條件實在簡陋,為了不硌得腰疼,就只能在床板上多鋪兩層茅草。
夜里她側著身躺在茅草榻上,眼睛望著柴門的方向,卻絲毫沒有睡意。
過了一會兒問系統,“仙洲盛會還有多久舉行?按照微生瀾傷勢的好轉速度,是不是等到那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
系統粗略估算了一下,笑嘻嘻地回答,“還有十來天那樣,宿主可以早點做打算!不過,微生瀾的修為應該最多能恢復到五成。”
原劇情線中,“辛夷”也以長見識為理由和微生瀾一起去了仙洲盛會。
當然她的目的卻并不只是如此,除了湊熱鬧之外,最重要的是——想見卿衡。
她想看看自己那曾經心愛的師兄,在她死后到底變成了什么模樣。
是傷心欲絕,還是早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
原主篤定卿衡會去。
因為屆時會有芍藥花會,芍藥不僅是她最喜歡鐘愛的一種花,而且上次的仙洲盛會他們還是一起去的。
但凡卿衡心里還有她的半分位置,都會忍不住故地重游,睹物思人。
不過關于這點原主倒是沒有猜錯,因為卿衡確實去了。
不僅卿衡去了,他的老情人瓊煙也跟著去了。
至于后面發生的那一連串機緣巧合的事情,卻并不是原主希望看到的。
所以她故意出現在卿衡面前,用從前熟悉的語言和舉動,想勾起他對逝去師妹的回憶。
……
辛夷忍不住嘆息起來。
為了原主的執念。
她對卿衡的感情只能說曾經有多愛,后來跌進魔窟的時候就有多恨,除非他們兩個當中死一個,否則永遠也不可能消解。
她的身體內似乎還殘存著原主的情感。
只要一想起卿衡這個名字,就會抑制不住地發疼,讓她還沒見到那個混賬師兄,就已經對他厭惡非常。
這么一對比,果然還是微生瀾討喜。
起碼他長得好看,而且目前還沒有對她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至于后面的,可以邊走邊看。
萬籟俱寂,只余風聲。
這夜仍舊雪意茫茫,茅草屋頂甚至不停發出撲簌的細微聲響。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不過等她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她睡得兩頰發紅,杏眼呆滯,烏發也有些凌亂,還有素白的裙襟內側滾進去幾根茅草,看上去就不像個聰明的。
微生瀾也發現了這一點,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聲提醒,“你的裙襟……”
辛夷:“啊?”
她打了個呵欠,然后伸手揉揉酸澀的杏眼。
伸懶腰的動作,讓她襟口處的系帶松散了些,露出纖細脖頸旁邊那一片細膩如脂玉的白嫩肌膚。
但她眉眼生得純粹天真,對此毫無所覺。
微生瀾微愣,然后移開眼睛。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也淡,“你的裙襟上有雜草。”
辛夷又“啊”了一聲,然后才低下頭去察看衣裳,發現昨晚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滾進去了幾根雜草。
于是把草葉摘出來,又仔細整理一番才起身。
青年比她醒得早,或者根本沒睡也說不定。
修仙界的修士們自從筑基之后,基本上就開始一切朝著神仙看齊,不僅吃喝拉撒全部省略,就連睡眠也是同理。
對于他們來說,這些都不再是必需品。
但硬要當個興趣的話,也可以。雖然這個興趣聽起來多少有些玩物喪志,很可能會影響他們修煉的進度。
所以辛夷存起來那些野果子和糕點,都不用跟微生瀾分享。
她毫無心理負擔的吃起了獨食。
又兩日過去,青年的身體更加好轉了一點,于是他便不再滿足于躺在榻上歇息將養。
而是開始早起練劍。
清晨過后,院子里都是簌簌積雪。
灰色瓦墻的外面早已經開始斑駁凋落,放眼望過去連個院門都沒有,只有幾棵掛了冰霜的野果子樹。
辛夷不想早起,但沒辦法,為了維持自己捏造的鶼鰈情深人設,只能被迫跟著早起。
好在她不用大冷天練劍,只需要在旁邊當一個滿眼仰慕的觀眾,然后見縫插針的提供情緒價值就可以。
不得不說,微生瀾的儀態一直很好,只是站在那里就清冷絕俗,賞心悅目的如同一副畫卷。
俊得沒邊兒。
她發現微生瀾是個沒什么情緒的人,或者說他的心思波云詭譎,根本不會輕易對旁人袒露。
若說從前有沒有例外?辛夷努力想了想:估計瓊煙可以算一個。
而且還極有可能是唯一的那個。
那些類似的戲折子她讀過很多:清冷仙君滿腦子只有修煉,根本沒有正常人的感情。
有一天,他遇到了愛穿紅衣的俏麗妖女,從此被撩動心弦,開展一系列讓人抓心撓肝的愛恨情仇。
在這樣的故事里面,必定有一個青梅竹馬,卻為情所苦,被辜負一萬遍也不會開口的小師妹。
她作為被拋棄的旁觀者,見證他們的絕美愛情。
辛夷這么想著,莫名覺得有些唏噓。
因為在她拿到的劇本里,這樣的“清冷仙君”至少有兩個,卿衡和微生瀾都算是。
日光熹微,樹枝的野果子上掛著的一層薄霜也漸漸開始融化。
微生瀾收完長劍,轉頭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滿院子的皚皚白雪,少女素衣烏發,眉眼清秀,此刻歪著腦袋靠在秋千一側的繩索上,手里的還握著沒吃完的糕點。
只不過微微垂下的睫羽,配著有些迷茫的表情,很直白地讓人察覺到她在發呆。
微生瀾是個不太會對旁人內心感興趣的性格。
但不知道是不是這些時間的陪伴,讓他開始習慣她的存在,也讓他在這種再尋常不過的短暫時刻,忍不住猜測她在想些什么。
他自覺對她沒什么溫柔體貼。
甚至搞不明白,為什么少女明明困倦,還非要強行打起精神陪他晨起練劍。
少女聽到他這么問,打呵欠的手略微頓住。
然后烏黑瑩潤的眼睛浮現出些許驚訝,朝著輕眨了一下,用再自然不過的溫軟語氣道,“因為你是我夫君,還因為我喜歡你呀。”
她也果然像她所說的那樣,處處捧場。
哪怕他只是用劍意擊倒了院子里的一棵小樹,她也會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笑瞇瞇地替他歡呼,“好厲害,我從來沒見過斷得這么整齊的樹!”
微生瀾:“……”
這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好在經過這段時間的洗禮,他已經能夠坦然面對這種言過其實的吹捧。
還有少女那雙總是盈滿笑意的杏眼。
滿院寂靜,微生瀾提著劍站到她面前。
垂眸看著秋千上少女唇邊的糕點屑,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嗤出一點輕笑。
聲音很淺很小,但是辛夷還是聽到了。
她回過神來,訝然望著面前的那個白衣青年,有些不確定道,“……剛才你是不是笑了?”
青年卻并沒有就著她的話回答,而是微瞇著幽深漆眸,說出了自己這些天思索過后的想法。
——等到傷好之后,他想拜入青云宗。
辛夷:“……”
好家伙,原來就算重傷失憶了,也沒辦法改變他的既定軌跡。
竟然兜兜轉轉還是打算拜入青云宗。
怎么說呢?
某種程度上來看,她真是微生瀾的天選師娘。
不過她驚愕之余,也隱約能夠理解。
按照微生瀾的性格肯定不會那么容易安于現狀,他不會放棄恢復記憶,也不會滿足于做一個簡單的、無門無派的散修。
而放眼整個仙洲,青云宗是各方面實力都最強悍的宗門。
也是能最快提升自己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微生瀾幼年總受欺負,無論仙魔兩道都可以隨意折辱。
所以他打從心底里只信奉拳頭和力量。
青年見她沉默表情,不解蹙眉,“你不想這樣?”
辛夷抬眼看他,話語在喉嚨間滾過一遍:也不是不想,起碼現在不太合適。
于是她順勢瞎編了個理由,“聽說青云宗的選拔很嚴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通過。而且距離他們下一次的宗門考核,還有很久,估計得等到明年了。”
許是她的擔憂聽起來比較合乎情理。
青年聽罷,倒是沒表現出什么懷疑的情緒,只是跟她說,要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會幫她的。
辛夷于是莞爾笑笑。
心里卻清楚,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她早已經回到青云宗,做回卿衡那個死而復生的小師妹了。
*
這段時間,她除了偶爾照顧微生瀾之外。
更多的時間花費在外出采藥上面,俗話說積少成多,而且她有兩次運氣極佳,采到了種類比較珍貴的靈草。
全部加起來,應該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于是辛夷抽空去了一趟附近仙鎮,賣了靈草,買了些便于儲存的吃食。
還給她和微生瀾都買了兩件新衣裳。
這夜,辛夷睡得正酣甜,忽然聽到隱約傳來的簌簌聲,像是積雪壓覆枯枝才會發出的輕響。
還不等她完全清醒,“意外”就已經發生。
連著下了三四夜,卻并未融化的積雪,終于把簡陋的茅草屋頂給壓塌了。
好多雪砸到她枕邊,還有部分迸濺的雪沫子直接飛到她頸窩里。
辛夷猛地打著哆嗦從榻上坐起來。
她坐在滿榻狼藉間,震驚許久。
然后終于和不遠處的青年四目相對,沉默片刻,在心底醞釀許多天的話就那么說了出來,“牧瀾,我們去仙洲盛會吧。”
這個破地方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第50章 第50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臨行之前,辛夷又帶著微生瀾來到附近仙鎮買了些東西。
最重要的當然是行頭。
畢竟這次仙洲盛會肯定會遇到老熟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他的師尊卿衡,還有暗戀對象瓊煙都會去。
如果真讓微生瀾頂著這張臉出現,那么后面的計劃根本不用實施,就可以立刻宣布泡湯了。
因為肯定馬上就會被認出來。
眼下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去靈藥閣買來易容丹讓微生瀾服下,從而徹底改變
外在樣貌;二是通過衣著打扮的變化,再加上面具作為遮掩,讓從前熟悉他的人辨認不出來。
顯而易見,第一種會比較方便。
而且完全不用擔心露餡,所以辛夷最開始也傾向于選擇這個。
但因為他們所在仙鎮的規模較小,靈藥閣售賣的易容丹也是最低級的那種。
效果只能維持半日。也就是說微生瀾每隔半日就需要服用一次,否則就會立刻露餡。
辛夷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給他買副面具。
不僅可重復利用,而且價格還便宜,只有易容丹的一半。
至于說服他的借口,并不難找。
好歹她這段時間頂著微生瀾妻子的名頭,對他也算是關懷備至,處處體貼。
就連好感度都從最初的10,逐漸漲到了現在的30。
好吧。
雖然聽起來還是很低……→_→
但起碼已經過了彼此陌生,缺乏信任感的階段。
她只需要告訴微生瀾,他從前在仙洲結下過不少仇家,每一個都想要他的命。
而且他現在修為還沒完全恢復。
不管出于什么層面考慮,都應該低調行事,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或者被那些有過恩怨的無恥鼠輩趁虛而入。
還有就是她的水平雖然看似金丹,實則難以指望。
如果真是對上了前來尋仇的修士,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可能還會拖他后腿。
青年聽完沉默片刻,問道,“所以我這次受傷,會不會跟你口中的那些人有關?”
辛夷:“……”
她確實被問愣了一下,因為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順勢提問,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后點頭,“很有可能,所以我們要更加小心!”
于是兩人很輕易的達成共識。
辛夷給了微生瀾戴上銀繪梅花的面具,還將他素來愛穿的白衣,換成淺藍色長袍。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夠,就又將他的束發樣式也變了下,去掉玉簪,改用細長的紅綢發帶攏在身后。
等到做完這一切,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氣。
然后滿含欣慰地望著他:挺好,這下就算是卿衡站到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辨認出來。
天清云淡,遠處不時地飛過幾乘青鳥車駕。
就在他們正打算御劍的時候,階前忽然傳來一道意外驚喜的聲音,“阿靈道友!”
清清脆脆的一聲呼喚。
震得檐下鳥雀都驟然撲棱起來。
辛夷有些疑惑地順著聲源,轉頭望過去,于是就看到了那個樣貌瀟灑的白衣少年。
是張映清。
他笑顏俊秀,瞧上去一副傻白甜的模樣,“好巧啊,竟然會在這里遇到你!”
而在少年身后,跟著好幾個同樣身穿白裳的青云宗弟子,每個人手上都提著采買的東西,還有的正在往腰間的芥子囊里裝。
辛夷收回打量的視線,粉唇莞爾,也對他回以禮貌的笑,“是挺巧的,不過你們怎么會在這里耽擱這么久?”
張映清在她的目光下臉色微微發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宗門有事要辦,所以耽擱了幾天,不過這就準備走了。”
說完之后,好像才注意到站在辛夷身邊的藍衣青年,語氣略微踟躇,“啊……這位道友是?”
雖然看不清他銀面下的相貌,但氣質卻格外清冷,單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覺得疏離。
看上去非常不好親近。
辛夷的視線隨著轉過去,很自然地笑了笑:“他叫牧瀾,跟我一樣都是無門無派的散修。我們聽說仙洲有盛會,屆時很多宗門的修士都會到場,正打算過去瞧瞧熱鬧。”
張映清聽說他們要去仙洲盛會,立刻面露驚訝,微微張大嘴巴。
并且很快就把前面的疑惑拋在腦后,甚至自動將他們歸為“結伴同行”這個層面。
然后語調欣喜,毫不吝嗇地對她發出邀請,“太巧了,我們也正打算去那里,既然這樣,不如結伴好了!”
辛夷本來想拒絕,直到看見那艘寫滿了“奢華”的巨型鯨舟,立刻就把拒絕的話吞進了喉嚨里。
好闊氣。
不愧是仙洲排名第一的大宗門。
她果斷道謝,然后和微生瀾一起登上了鯨舟。
鯨舟穿梭在飄渺云霧之間,帶起長風。
辛夷好奇地走過去,手指扶在邊緣處微微探頭往下看,只能看到黑點一樣的樓闕,和綿延起伏的山川。
然后再一次感嘆起修仙界的神奇。
怪不得古代的那些皇帝個個都想求仙問道,這種似乎可以掌控萬物的能力,確實會給人帶來極大的滿足感。
微生瀾安靜站在她旁邊,自從上來鯨舟之后就沒主動說過話,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但辛夷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難道是看到了青云宗的弟子,心中羨慕,甚至對比之下覺得有些落寞?
他本來就情緒寡淡,心思詭譎莫測,現在用面具遮住了臉,更加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辛夷思索片刻,然后從包裹里掏出靈草餅和靈果蜜餞,這些都是她特意買的。
因為用料比較精貴,所以比那些尋常吃食貴了好幾倍。
但在仙洲其實很受歡迎。
尤其是針對那些想滿足口腹之欲,但是又擔心凡界的五谷雜糧會影響修為進益的各路修士。
她將精致小巧的食盒打開,然后遞到青年面前。
歪著頭看他,“要不要吃一點?這些是特意給你買的,應該很好吃。”
微生瀾卻仍舊沒什么反應,攏住烏發的細長紅綢被風吹起,打在清冷頸側。
銀面覆蓋下瞳仁幽微,就那么垂眼望著她,語氣莫名透著幾分冷漠,“用不著刻意討好我。”
辛夷:“?”
青年卻仿佛覺得她在裝傻,甚至輕笑了一聲,不過那笑聲怎么聽怎么諷刺,“既然早就結識了青云宗的弟子,為何先前聽我提起拜入宗門的時候,還故意裝出那種反應?”
原來是因為這個。
辛夷有些無語,她不明白是不是失憶的人都這么敏感多疑,于是解釋道,“我跟張映清不熟,之前在山上挖靈草的時候遇到過一回,算上今天才見第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