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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百年好合

    休息得差不多了,白行樾幫她把衣服一件件穿上。

    日落后迅速降溫,屋里越來越冷,沒法過夜,兩人就近去了村口那家小旅館。

    快到地方周旋才發現,他們之前來過這里。

    一樓的擺設沒太大變化,門口換了條紅地毯,古麗靠坐在前臺,左手托腮,右手轉筆。

    看到白行樾,古麗眼睛“唰”一下亮了,站起來:“怎么是你們呀!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呢。”

    白行樾過去登記:“正好路過,照顧一下你和你阿卡的生意!

    周旋把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脖子和鎖骨的痕跡,也走過去。

    古麗揚起笑,捋了下黑到發亮的兩條辮子:“還住通鋪嗎?這回有單人間了哦!

    白行樾溫和道:“通鋪就行。”

    古麗視線在他和周旋身上來回掃,沒想太多,拿起鑰匙串,帶他們上樓。

    白行樾問:“樓上有沒有能泡澡的地方?”

    古麗邊走邊說:“有的!澡堂有個木桶,不過水要現燒,得多等一會——我就不收你錢啦,當贈送了!

    “不用,錢正常付。”

    周旋跟在后面聽著,發現白行樾待上次在驛站碰到的那個女人和待古麗,是兩種態度。

    他尊重古麗的心思,不會折損她的單純。

    古麗幫忙開了門,下去燒水。

    故地重游,周旋站在走廊,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當時她還在和他聊及時止損有什么不好,一轉眼他連她身體都進過了。

    再親密的事他們都做過,談盈虧份量太重,越來越不好收場。

    進屋后,白行樾說:“還困嗎?”

    周旋說:“不困了,下午睡太久!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容易嗜睡。”

    周旋意外:“很明顯嗎?”

    “還行!

    周旋安靜幾秒,說:“我現在心情很好。”

    白行樾篤定道:“因為我!

    周旋默認,過一會說:“有點餓了,想吃東西!

    白行樾說:“走吧,下樓給你做點吃的!

    院子里單獨辟出一間廚房,古麗在隔壁忙著砍柴舀水,兩人沒麻煩她,自行挑選食材。

    缸里堆滿了冷藏的食物,都是當天采購,還很新鮮。白行樾挑出幾樣,到灶臺旁的水池里洗菜。

    燈光微弱,照得人灰蒙蒙的,周旋看著他的側臉:“要幫忙嗎?”

    閑著也是閑著,白行樾叫她摘菜葉。

    周旋廚藝很差,只會做快餐,倒不是不想學,只是這些年太忙,沒精力搞這些。

    前兩年有寧夷然在,要么他下廚,要么出去吃,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餐廳快被他們吃遍了。寧夷然對吃講究得過分,她的嘴慢慢被養刁。

    想起寧夷然,周旋內心已經沒什么波瀾,順嘴一提:“你好像也很會做飯!

    白行樾睨來一眼:“也?”

    周旋眼皮跳了一下。

    白行樾倒沒揪著不放:“摘完了嗎?”

    “馬上。”

    白行樾動作麻利地炒幾道小菜,搭配時蔬面。

    墻角擺了張折疊桌,桌面干干凈凈,周旋擺好碗筷,問古麗要不要一起吃點,古麗擺擺手,跑去隔壁喊阿卡往木桶里灌水。

    吃飯時,周旋找補道:“你在國外那幾年,都是自己做飯吃嗎?”

    白行樾說:“差不多。西餐吃多了,也會影響食欲。”

    一時無話,周旋不再另起話題,用筷子卷起幾根面條,專心吃面。

    白行樾清楚她的飯量,一碗吃進去,不多不少,剛剛好。

    飯后,周旋把空盤疊成一摞,要去刷碗,白行樾說:“放那兒吧,我來。累一天了,去泡個澡!

    周旋說:“那我先上去了!

    白行樾“嗯”一聲。

    澡堂很小,沒開窗,堪堪放下一個木桶和一個置物架。周旋光腳踩在木板上,邁進水里,往后仰躺,舒服地闔上眼。

    失去視線,聽力被放大。她聽見有人上樓,穿過走廊,進了旁邊的浴室。

    很快,水流聲響起。她知道白行樾在沖澡。

    越來越悶熱,周旋放空思緒,似醒非醒,臉上的汗珠被蒸發掉,霧氣一層層往上升。

    沒過多久,澡堂的門被推開,帶進來一股透心涼的空氣。

    周旋眼皮在打架,沒能睜開眼睛,只聞到了清爽的沐浴露香氣。

    白行樾站在她身后,揉過她纖瘦的肩膀和脖頸,說:“再泡人要缺氧了!

    周旋清醒過來。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低頭看他的手,青筋分明,手背沾了水珠,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

    白行樾穿著白色浴袍,短發滴著水,一滴一滴融進木桶里。

    他的手發涼,貼著她臉頰,周旋忍不住蹭了蹭,靠在他身上:“你要泡會嗎?”

    白行樾看了眼浮在水面的半團柔軟,說:“不泡了!

    “那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你全身上下哪兒我沒看過!卑仔虚谐哆^長毛巾,“出來,幫你擦干!

    周旋也覺得沒什么好矯情,扶著他的手臂,站在木桶邊上。

    她身材太好,一起一伏都是風光,快到腰的頭發貼著后背,皮膚白得反光。

    白行樾沒多余的動作,幫她從頭擦到腳。

    等身上干得差不多了,周旋抬手去夠浴袍,被截住。

    白行樾把毛巾罩在她頭頂,從后面貼近,掐住她的腰,有一下沒一下地啃咬她的后頸。

    他太清楚她的點,周旋呼吸立馬亂了,輕喃:“你精力怎么這么旺盛!

    白行樾說:“第一天認識我?”

    眼睛被遮住,周旋完全看不見,已知的只有白行樾。她聽見他又說:“上次在這兒,你也說過這話!

    周旋腦子有些亂,勉強記起一點。

    白行樾掰過她的頭,一路吻過來,不容拒絕地堵住她的嘴唇。氧氣被奪走,周旋頭暈目眩,越是這樣身體越敏銳,感觀被極致放大。

    趁理智還在,周旋和他拉開距離:“……先回屋!

    走廊空無一人,兩人都不管不顧,一路輾轉到房間。

    剛邁進門檻,她的浴袍被剝落,下一秒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周旋倒吸一口涼氣,蜷縮著腳趾,小腿纏住他勁瘦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白行樾

    吻她耳廓上的小痣,帶過她的手。周旋像被燙到,一手完全掌握不住,她夾在他和門板中間,節奏混亂地幫忙紓解。

    即便是平常喜怒不驚的白行樾,在這種情況下,眼里也有扭曲的邪念。

    木樓隔音差,意識朦朧間,周旋聽見古麗在前院和什么人閑聊,笑聲穿透風和樹木,傳進房間里。

    正式開場前,周旋斷斷續續地說:“晚上買的那東西……”

    白行樾面對面托起她,大步往里走,騰出空翻她的包,拆開一盒,將東西直接塞到她手里,哄道:“幫個忙。”

    周旋哆嗦著撕開塑料袋,費了點力氣才戴好。他皮膚表面覆一層清薄的汗水,月光一晃,幾塊腹肌反著光,棱角分明。白行樾迅速融進,重力作用下觸底。周旋死咬著嘴唇,不自覺地溢出聲,指甲陷進他的肩膀,似飽似漲,表情像難受又像享受。

    白行樾放慢腳步,帶著她原路返回,每走一步,周旋都或生或死,戳心戳肺。他目光緊鎖住她,不放過她臉上的蛛絲馬跡,看她墮落,看她忍耐。

    不確定過去多久,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越走越近。

    房門被敲響的一瞬間,周旋繃成一條直線,頭向后仰,身體像被拉到最直的彈簧。

    湍急的水流從湖面卷起,噴灑而出。白行樾額頭青筋突現,撫她的脊背,哄她放松。

    門外,古麗端著兩杯熱奶茶,喊道:“我給你們送喝的來啦!

    門內,白行樾放下痙攣的周旋,將她的手按在門扳上。攻勢自后方傳來,壓迫感十足,周旋強忍住不發一聲。他食指攪進她的口腔,卻又不讓她咬,周旋崩潰極了,又一次攀頂。

    她在極度的感覺中聽見古麗嘟囔:“奇怪……這么早就睡了!

    結束后,白行樾在她耳邊呼吸,在里埋著,遲遲沒出來。

    周旋像被吸干了元氣,一動也不動,兩人的影子交疊,映在地面。

    周旋眼前一片昏花,無意識地抬了抬眼,看窗外,好像看到天空飄滿了白色羽毛,又或是反季節落雨-

    清早,周旋不是被鬧鐘叫醒的,是被生生渴醒的。

    她睜眼時,白行樾已經起床了,穿戴整齊,神清氣爽。

    周旋嗓子冒煙,沒等說話,白行樾已經遞來一杯水。

    他扶她坐起來,把水喂到她嘴邊。

    白行樾看著她喝完,點評一句:“身體素質這么差?”

    周旋啞著嗓子反駁:“任誰也禁不住你這么折騰!

    “累就多睡一會兒!

    “不睡了!敝苄f,“已經出來好幾天,得回去了。”

    假期早就結束了,多出來這一天半,王玄看白行樾面子不會說什么,但她自己不能心里沒數。

    周旋簡單洗了個漱,和白行樾下樓退房。

    結賬時,古麗看他們的表情極其古怪,想說點什么,又欲言又止。

    周旋多少有點心虛,側過身,刻意避開和古麗對視。

    無意間看到白行樾脖子上有道抓痕,她頓了頓,明白古麗為什么反常。

    古麗穿上外套,想送他們出村子。

    周旋不忍她走遠,剛出院子便笑著說:“就送到這吧!

    古麗搓了下手,猶豫一下,忽然燦爛一笑,對他們說:“不知道以后會不會再見了,不過還是祝你們幸福哦,一定要百年好合!

    周旋沒應下這句祝福,只是笑說:“快回去吧,外面冷!

    古麗依依不舍地招招手,說了句再見。

    白行樾看了周旋一眼,沒說什么,去附近提車。

    周旋看著古麗一步步走遠,斂了斂笑意,緩緩呵出一口白氣。

    她知道自己沒法接這話,白行樾大概也知道。

    他們都明白,性能讓人略過談情說愛,走捷徑通往一段親密關系,這和在考場中作弊沒太大區別。

    現階段周旋想要的,是過猶不及的溫暖,不是百年好合。

    第32章 第32章今晚留下過夜

    回來以后,周旋直接去了修復室。

    林立靜和丁斯奇也在,正和值班的大姐一起拼接那幅壁畫。

    聽到動靜,林立靜下意識往旁邊挪,跟丁斯奇拉開一段距離,又朝周旋拋去一個媚眼,躍躍欲試。

    周旋笑了笑,換上白大褂,戴好手套和口罩,走過去:“已經定損了嗎?”

    大姐推推眼鏡:“定過了,還行,不是什么大的損壞,氧化也不嚴重!

    周旋點點頭。

    盜畫那伙人手段專業,知道這東西貴重,生怕在黑市賣不出好價錢,有心保護。

    桌上放著壁畫碎片和各式各樣的修復工具,大姐遞給周旋一盒漆皮泥,笑說:“既然你來了,那先交給你,我去喝口水!

    等大姐走了,林立靜立馬湊過來:“什么情況?我可聽陳朗說了,你們三個在沙漠里飆車追匪徒,跟拍電影似的!

    周旋笑了下:“別聽他夸大其詞。”

    林立靜想想就刺激:“要是我也在現場就好了……可惜了。”

    周旋并不覺得刺激,反而心有余悸。

    白行樾沒讓她看到那些場面,但她多少能想象得到。

    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他毫發無損就好。

    忙到中午,林立靜直起腰板,使勁扭了扭脖子,和他們商量什么時候去吃飯。

    丁斯奇好笑地瞧著:“你臉上有東西!

    林立靜定了一下,突然嬌羞起來:“哪里呀?”

    丁斯奇抬抬手,想幫忙擦掉,礙于周旋在,又把手放下了。

    周旋余光瞟到,體恤地背過身。

    窗影里,他們倆在無聲互動,蜜里調油,甜得快要溢出來。

    周旋沒太大感覺,腦子里想的是待會吃什么。

    趕完工作進度,林立靜挽著周旋出了門,丁斯奇跟在她們身后。

    快二月份了,氣溫忽高忽低,太陽毒。林立靜最近在吃中藥,得防著點紫外線,拉上周旋快步往食堂走。

    路過宿舍,正好碰到白行樾出來,林立靜笑著打招呼:“白老師,好幾天沒看到你啦。”

    白行樾微微頷首,簡單回一句。

    林立靜說:“你這是要去吃飯嗎?我們也去,一起啊。”

    白行樾掃一眼周旋,打消了別的念頭,笑笑:“行。”

    柏叔中午蒸了一屜饅頭,熱騰騰的,剛出鍋,空氣里都是面食香。

    陳朗和許念也在,兩人把菜端到帳篷里,拉好桌子,往邊上擺幾個塑料凳。

    周旋沒和白行樾挨著坐,隨便找了個位置;等丁斯奇坐下后,林立靜看似不經意地坐到他身旁。

    一張方桌,兩邊各坐三個人。

    白行樾話不多,和周旋幾乎沒交流,各自相安無事;丁斯奇很照顧林立靜,時不時倒杯水遞張紙,噓寒問暖。

    一桌人吃飯,話題不斷。

    陳朗還在吹噓昨天的事:“你們是不知道,我當時都快嚇死了,要不是有樾哥在,真不知道后果會怎么樣!

    許念聽得一愣一愣的:“白老師對你可真好,這都以身涉險了。”

    陳朗嘿嘿一笑:“是啊,我也是借光了!

    林立靜插話:“借誰的光?”

    陳朗頓住:“沒誰,你聽錯了!

    林立靜咬死了不放:“我耳朵很靈的好吧!”

    越描越黑。陳朗干脆裝傻充愣,低頭扒拉幾口菜,堵住自己的嘴。

    林立靜似懂非懂,先看看白行樾,再看看周旋。

    周旋表情沒什么變化,咬一口饅頭,感覺噎得慌,喝口水順了順。

    回來以后,她和白行樾明面上沒任何曖昧,只有陳朗知道他們的關系。但這段關系有偏軌的跡象,沒在朝正常方向發展。

    林立靜那對才是情侶間該有的狀態,如膠似漆,一刻也分不開。

    吃到一半,白行樾接了通電話,先離席了。

    他經過時,手機屏幕正對著她,周旋瞄了一眼,外地的號碼,歸屬地不是北京。

    解決完午飯,時間還早,周旋和林立靜回去休息。

    林立靜不聲不響憋了一路,快到宿舍才開口:“周旋,你和白老師不對勁。”

    周旋說:“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勁,正常相處。”

    林立靜忽然靠近,嗅她身上的味道,摸她耳后那塊涂了遮瑕的皮膚:“我敢肯定,你倆搞到一起去了。”

    周旋被盯得發毛,但沒躲,也沒否認。

    林立靜驚訝:“看來是真的?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訴我!”

    周旋不太想聊自己的事,笑說:“你不也沒和我說,你和丁師兄談戀愛了!

    林立靜訥訥說:“原來你都知道了!

    “太明顯了,想看不出都難。”

    林立靜望了眼四方的天,無端問一句:“周旋,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周旋問原因。

    林立靜說:“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說來著,但是又怕你覺得我搶了沈蓓蓓的竹馬,所以糾結來糾結去,一直拖到現在。”

    “我沒那么想過你。男歡女愛太正常了,緣分到了誰也擋不住!

    “真的嗎?”

    周旋失笑:“騙你做什么!

    林立靜也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你一直都挺護短的。”

    既然攤牌了,林立靜沒藏著掖著,跟她聊起丁斯奇:“其實我一開始覺得,師兄這人太不精明了,往難聽了說就是有點憨——只一味地付出,不求任何回報,沈蓓蓓都被他慣壞了。后來接觸久了才發現,純愛戰士也很有魅力啊,他真的很溫柔,而且一點也不中央空調!

    周旋說:“他人是不錯,對你也絕不會差!

    “那是自然!”林立靜說,“他失戀那會,我陪他喝了多少頓酒,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感情都在酒里,一頓一頓培養出來的,堅不可摧好不好。”

    周旋笑出聲。

    林立靜話鋒一轉:“那你和白老師呢,有什么打算沒?”

    周旋語氣很淡:“沒打算,我們走不遠。”

    “為什么?”

    “以后顧慮太多了。”

    她圖人,他圖她這顆心,他們都能給對方想要的,及時行樂,享受當下,也沒什么不好-

    天還沒黑,周旋從修復室回來,去找白行樾。

    房門沒落鎖,留了條縫隙,周旋推門進去。室內昏暗,筆記本屏幕散出微弱的光,白行樾背靠沙發,正和誰打電話,茶幾上堆滿了A4紙。

    聽到關門聲,白行樾抬了抬眼,示意她過來。

    周旋點開燈,朝他走過去。

    白行樾握住她的手,往后拽了一下,周旋順勢坐在他腿上。

    周旋無心聽他聊了些什么,百無聊賴地看四周,電腦里顯示寫字樓的戶型圖,朝陽區光華路,寸土寸金的地段。

    她這才發現,他在籌備建筑設計事務所的事。

    白行樾直接開了免提,將她轉過來,手伸進去,撫摸她光滑的背部。

    周旋跨坐著,小腿貼著沙發墊,和他面對面。通話還沒結束,她有點受不住他這樣,想阻止,雙手被反剪到身后,固定住。

    她不自覺地挺起身,貼得更近。

    白行樾突然沒動靜了,那頭說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問:“老白,你干嘛呢?聽見我說話沒?”

    這聲音聽著耳熟,但周旋已經無暇顧及,她低頭瞧著,無聲地加快呼吸。

    白行樾吐出一顆,悉心照料另一顆,抽空才說:“聽見了。”嗓音沾了點頹靡的啞。

    鐘自橫著急忙慌道:“我說,你給兄弟拿拿主意?現在怎么辦?”

    過一會,白行樾終于松開她,說:“這有什么好拿主意的,分不分全看你!

    “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戴綠帽子吧?”

    “那就分手。”

    “可我不是舍不得她嗎?”

    “那不分!

    “他媽的……”鐘自橫忍不住抱怨,“你和老寧一個德性,都對我不管不問。他天天忙著泡吧,借酒消愁,你更行,跑去鳥不拉屎的地方,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白行樾沒繼續聽他嘮叨:“行了,先掛了。以后再說!

    周旋看著已經息屏的手機,目光發直。

    白行樾以為她因為聽見寧夷然的近況才這樣,瞇了瞇眼,懶得多問。

    周旋說:“我想起來了!

    白行樾沒什么起伏地說:“想起什么?”

    “他女朋友的事。”周旋說,“是不是上次聚餐的時候,被我們撞見她和服務生偷……”

    白行樾挑眉:“偷什么?”

    周旋沒繼續說了,有點恍惚:“那都過去多久了!

    “沒過去多久,是你最近經歷了太多事!

    周旋衣衫不整,近距離打量他。

    剛就注意到,白行樾戴了一副銀絲邊眼鏡,鏡片很薄,柔和了一部分氣質。

    幾分鐘前,鏡框硌著她的皮膚,涼得發癢。

    周旋問:“你近視?”

    白行樾說:“不近視,防藍光的!

    “網上說防藍光是智商稅。”

    “不全是。我有個朋友,在國外專門做這個!

    周旋沒怎么聽他提過這些,說:“你有不少朋友在那邊嗎?”

    “差不多。”白行樾說,“工作室也在那兒,得盡快把資質轉回國內!

    “準備什么時候回北京?”

    “年后吧!

    周旋算了算,說:“也沒多久了。”

    白行樾惡意地撥了下那顆粒,笑笑:“舍不得我走?”

    周旋很輕地溢出一聲,緩了緩,背過手把扣子掛上:“誰也沒法一直陪著誰,早晚有這么一天!

    白行樾倒沒說別的,目光發深:“今晚留下過夜?”

    周旋說:“別這么頻繁……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白行樾搖搖她的下巴,“做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周旋原本不想回應,想了想說:“過后不舒服,腿酸!

    白行樾幫她把衣服穿好,各退一步:“那陪我待一會兒再回!

    周旋答應了。

    沒待太久,門外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好像知道周旋在,生怕打擾到,陳朗試探道:“樾哥,有人找你!

    沒等白行樾開口,陳朗又說:“是個女的,三十多歲,挺漂亮的——她現在就在營地門口等著呢,說是有東西要拿給你!

    那女的手上戴了戒指,一看就是已婚,陳朗沒想太多,以為是白行樾的哪個親戚。

    白行樾大概猜出是誰,應了聲,叫陳朗先回去。

    陳朗走后,屋里屋外都安靜了。

    周旋眉眼淡淡的,從他身上下來,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皺:“還要等你回來嗎?”

    白行樾垂眼瞧她:“我要是一直不回來呢!

    “那我就不等了!

    白行樾不冷不熱笑了聲:“你倒是大度!

    周旋不著痕跡一頓,平靜地說:“不好奇,不干涉你,這還不好嗎?”

    白行樾看了她幾秒,說:“挺好。繼續保持。”

    周旋看著白行樾拎起外套離開了,門被闔上,帶走了僅存的那點余溫-

    白行樾還沒到門口,一眼看到候在紅色警戒線外的女人。

    外頭冷,女人穿過膝的米色大衣,手和臉被凍得通紅,腳邊立一個愛馬仕行李箱,一手拎lv,一手拿紅色禮盒,里面裝著喜糖。

    多年未見,那張臉早就變模糊,白行樾基本已經認不出對方。

    反倒是女人,等他走過來以后,溫柔似水地說了句:“好久不見,你比以前成熟了!

    白行樾沒作聲。

    女人自顧自說:“也是……過這么多年了,任誰都得有變化。”

    白行樾打斷她的回憶,平淡道:“怎么找來的?”

    莊路菁不答反問:“你又把我電話號碼拉黑了?”

    “沒必要再聯系,留著做什么!

    莊路菁不甘心:“你要是真

    這么冷漠,那白天我用新號碼打給你,為什么我還沒說話,你就知道是我?”

    白行樾諷刺地勾勾唇角:“號碼歸屬地是上海,能這么不厭其煩地騷擾我,除了你,沒有別人。”

    “你覺得我在騷擾你?”

    “不然?”

    莊路菁鼻尖泛紅,因為冷,牙齒在打顫:“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或者……恨我,所以才這么做!

    “別說的好像我們有過什么一樣!卑仔虚胁涣羟槊娴卣f,“就算對你有情緒,也該是寧夷然有,不是我。你是他初戀。要是真放不下,你可以拋下你老公,去找他復合!

    莊路菁這些年養尊處優,保養得當,除了氣質變了,外貌和從前比大差不差,講話語氣更柔了:“我大老遠跑過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你想聽的,不是我想說的!卑仔虚心椭宰佑謫栆槐椋霸趺凑襾淼模俊

    莊路菁說:“寧夷然之前就跟我說過你在這,前幾天朋友告訴我,她碰到你了,身邊多了一個女人……我一沖動,就來了!

    白行樾漠然地笑笑:“那你還慣會沖動。不輸當年!

    聽他提起當年,莊路菁找到了希望:“所以,你還在氣我當年拒絕了你,選擇了別人嗎?”

    “你選擇誰是你的事,和我沒關系!

    莊路菁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會拒絕你?”

    “沒想過,也不打算想!卑仔虚姓f,“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叛逆,總想跟我媽對著干,追你也是因為這點。本來就沒多少好感,更談不上難忘!

    莊路菁帶著急腔說:“那我因為你媽差點被學校開除,受到的那些處分算什么?”

    白行樾說:“我記得我承諾過,會給你補償,是你不要!

    “難道要我去相信一個剛高中畢業的人說的話嗎?”

    “怎么,寧夷然和我不是同歲?”

    莊路菁泛起沉默,捏著喜糖的指節泛白,許久才說:“那你要我怎么辦,我那時看到你就會想起你媽,想起她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

    白行樾沒接這話,平聲說:“別再折騰了,好好過日子吧。我對人妻沒興趣!

    氣氛一再變僵硬,比天氣還冷。

    莊路菁長呼一口氣,走到前面的垃圾桶旁,一股腦把那盒喜糖扔進去。

    她不辭辛苦把東西帶過來,原想看他動容,看他吃醋,結果自己倒像個小丑一樣。

    莊路菁來到他面前,維持微笑,最后一搏:“昨天在機場,我看見你了,你牽了一個女人的手!

    白行樾掀起眼皮:“所以呢!

    “我和寧夷然一直有微信好友,他朋友圈的背景是她照片,到現在也沒換!

    “和我有什么關系?”

    莊路菁直截了當地說:“你剛回國就來了這邊,現在又和她廝混到一起……是因為我才這么做的嗎?你怪寧夷然當年跟你搶我!

    白行樾幾乎笑了:“別把自己看那么重。你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相處了幾個月的家教,連過客都算不上。”

    莊路菁的臉色由紅到白:“你就不怕我回頭和寧夷然說,你挖他墻角。”

    白行樾耐性耗盡,懶得再廢話:“隨便你。”

    臨走前,白行樾寡淡地說:“話已經說到這兒,以后別再聯系我,不然我會打印一份通話記錄,發給你老公!

    莊路菁突然鼻酸,看著他走遠,在他身后說:“這么晚了,附近根本打不到車,你就忍心讓我在外面凍一晚上?”

    白行樾沒回頭,正好從一塊牌子旁邊路過,莊路菁看到反光的那四個字——閑人免進-

    白行樾回來時,周旋已經走了。

    房間黑漆漆的,發暗發潮,沒什么人氣。

    白行樾沒開燈,摸黑坐到沙發上,點了支煙,眉心一跳一跳地疼。

    半晌,他丟掉滅了的煙頭,摸出手機,先掃一遍發小群里的聊天記錄,之后點開寧夷然的朋友圈,一眼定格在背景圖上。

    照片里,周旋站在富士山下,黑發白裙,妝容精致,頭發沒有現在長,卷了波浪卷,笑時眼尾往上挑,冷艷,嫵媚,眼里只有寧夷然。

    周旋有很多面,他看過她每一記眼神,世故的,平和的,逞強的,脆弱的,笑中帶刺的,摻了欲望的……但從沒見過這種。

    白行樾自嘲一笑,切掉微信界面,按動打火機,又點了支煙。

    霧氣繚繞,他吐出一口煙圈,起身去柜子里拿酒。

    尖銳的刺頭剛鉆進木塞里,有道影子從窗前經過,站在了門外。

    對方沒敲門,也沒說話,悄無聲息地站著,像是知道他回來了,這會一定在里面。

    白行樾放下開瓶器,緩步走過去,打開了門。

    沒等他看清她,周旋邁進來,踮腳,環住他的肩膀,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白行樾下意識摟住她,拿煙那只手頃刻拿遠了些,不至于讓火點燎到她的頭發。

    他喉結滾了滾,低聲說:“不怕被燒到?”

    周旋仰頭和他對視:“白行樾,親我。”

    黑夜里,這雙眼睛很亮。白行樾看著她,有意駁她的意愿:“不是都走了?怎么又回來了?”

    “我反悔了。”

    “什么!

    周旋笑了笑,有點哄他高興的意思:“今晚還是想留下過夜!

    第33章 第33章失樂園

    二月初,工作陸陸續續告一段落。

    快到除夕了,隊里每天都在走人,各自回家過年。周旋把機票買在了大年二十八那天,先落地無錫,再打車回蘇州。

    林立靜比她先走,今天下午的飛機,早早起來收拾行李。

    周旋剛睡醒,素面朝天,頭發毛毛躁躁的,坐在床上看她忙前忙后。

    “是不是吵醒你了?”林立靜回頭朝她抱歉一笑,“我的姐妹,擔待一下下,再不收拾來不及了!”

    周旋笑了下:“你這拖延癥真是沒救了。”

    “沒辦法……已經晚期了,真救不回來!

    周旋問:“師兄和你一塊走嗎?”

    林立靜把衣服丟進行李箱:“嗯,我們不是一趟航班,本來他晚點走也來得及,這不想多陪我一會嘛!

    “少秀點恩愛!

    “你也可以跟我秀,我特愛聽。”林立靜擠眉弄眼地說,“問題是,你也不秀啊,我發現你私底下都不怎么提白老師!

    早晨頭腦不清醒,周旋難得推心置腹一次:“不是不想提,是不太敢提!

    林立靜不懂:“啥意思?”

    周旋卻不再說什么。

    提一次,印象深刻一次;越在意,越諱莫如深。

    她不能記這么清楚。也沒資格。

    收拾完,林立靜把窗臺那盆仙人掌放到周旋床頭:“這是師兄送我的,記得幫我照顧好它。”

    周旋笑說:“王隊過年不回去,到時我拿給他!

    “好好好——不過別說是我的啊,不然王隊又要說我了!

    快到中午,林立靜隨便吃口東西墊墊肚子,周旋送她出去。

    丁斯奇候在宿舍門口,拿過林立靜的行李箱,幫她戴好帽子手套。林立靜臉上笑盈盈的,樂意配合。

    丁斯奇笑著對周旋說:“那我們就先走了,回頭見!

    周旋回以一笑:“路上注意安全!

    林立靜說:“等年后回來,我從北京給你帶好吃的!

    周旋說好。

    送走林立靜,周旋回宿舍補了一覺,被餓醒,剛翻出電煮鍋和掛面,白行樾來了。

    平時有林立靜在,他不會來她這,滿打滿算這是第二次。周旋暫時顧不上招待,擰開瓶蓋,往鍋里倒礦泉水。

    白行樾在她身后掃了眼:“你就打算吃這個?”

    周旋替自己說話:“我煮出來的面口感還不錯,只是賣相不太好!

    白行樾不信,在她開火前說:“走吧,出去吃!

    “別折騰了,一來一回又要好幾個小時!敝苄p搡他的腰腹,把他推到她的床上,“你先坐會,我很快。等下嘗嘗我的手藝!

    白行樾笑了聲,由她。

    宿舍很小,都不用參觀,一眼能望到頭;地板和柜子一塵不染,床單被罩是淡紫色,有她身上的味道。

    床頭柜上放一本書,白行樾拿起來看,渡邊淳一的《失樂園》。

    周旋余光瞟見,想阻止已經來不及,聽見他說:“喜歡看這種?”

    周旋頭皮一麻,說:“隨便看看!

    白行樾看書上她標注的進度:“都二刷了,不像隨便。”

    周旋承認:“我道德感的確不怎么強。”

    “看出來了!卑仔虚蟹鴷従徰a充一句,“這不是什么壞事!

    周旋沒繼續和他討論這個,從紙箱里翻出一個蓮霧,用水洗干凈,遞去:“剩最后一個了!

    白行樾沒接。

    周旋懂他的意思,取來一個水果刀,學他挖下來一小塊。她站在他雙腿中間的空位上,直接喂到他嘴邊。

    白行樾吃了幾塊:“不甜不苦的,有這么好吃?”

    周旋過去繼續煮面:“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那你喜歡吃什么水果?”

    白行樾看她胸前:“桃子吧!

    聽出他的意指,周旋說:“以前沒發現你這么好色!

    “男人不好色,就不是男人了!卑仔虚刑寡裕澳悴皇侵烂,我不僅好色,還重欲!

    周旋沒法反駁。

    恰到好處地安靜下來,只剩翻書的聲音。

    高原上水不好燒開,周旋等了一會,往鍋里下了兩個荷包蛋。

    蛋清還沒凝固,電煮鍋的紅燈突然滅了,“咔”一聲,跳閘斷電。

    白行樾合上書,起身:“電閘在哪兒?我去看看!

    周旋指向門口:“那邊。”她給他搬去一個椅子,仰頭看,“怎么樣?”

    “開關壞了,得叫人來換!

    “那我的面怎么辦?”一時興起,她是真想做給他嘗嘗。

    白行樾好笑:“能怎么辦?以后有的是機會吃。”

    “也只能這樣了!

    白行樾說:“先去洗手,待會兒帶你去蹭飯!

    周旋說:“蹭誰的飯?”

    “等等就知道了!

    周旋簡單收拾了一下,和白行樾一起出門。

    車開往隔壁村口,白行樾騰空說:“孜亞村長今天過生日,你們王隊提著雞鴨牛羊的肉,給他賀壽去了。”

    想到那場面,周旋忍不住笑出聲:“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大早喊我去喝酒,我沒去!

    村子離營地不遠,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到了地方,兩人沿過道往里走,經過院子和茅房的夾角,看到有人站在那打電話。

    王玄側對這邊,佝僂著背,語氣跟往常完全不一樣,平和又無奈:“我說了,現在回不去!

    手機不是智能機——常年在荒郊野外,用不上那么多功能。雜牌子漏音,像安了個外放的大喇叭。

    電話那頭,王玄妻子焦急地說:“多多發燒不退,都快燒成肺炎了,躺在病床上一直喊爸爸!你就算不體諒我,也得心疼心疼孩子吧?她都多久沒看到你了?而且馬上過年了,誰家不是熱熱鬧鬧的,只有我們家冷得像個冰窖一樣!”

    王玄沉默了幾秒,嘆息一聲:“就是因為快過年了,大家都回去了,我才得留在這守著,以備不時之需!

    “你算沒算過自己幾年沒回來過年了?你在外頭飄著,我和孩子一年到頭能見到你幾次?你算過沒有?王玄,你不帶這么欺負人的!我是甘愿支持你的事業,但我當初嫁給你,不是為了守活寡!”

    聽到妻子的抽噎聲,王玄安慰道:“我知道……你別哭,等空了我一定立馬趕回去,好不好?”

    情急之下抱怨完,妻子情緒穩定不少,忍耐著說:“還有你那破手機,也該換了,動不動沒信號,有急事根本聯系不到你!

    王玄失笑道:“不是手機的問題,這野外哪來那么多信號啊!

    “你就知道貧!”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過兩天我就去市里換個新的!

    這場架吵到一半,及時熄火,王玄和妻子聊起孩子的病況。

    周旋離遠瞧著,陽光一晃,王玄兩鬢的白頭發更明顯了,背影孤孑,不像那個暴躁易怒但專業過硬的領隊,這時候他柔軟、堅不可摧,既為人夫,又為人父。

    周旋對白行樾說:“我們晚點再進去吧,這時候碰上了不太好!

    白行樾看她一眼,問:“心情不好?”

    周旋坦言:“倒沒不好,就是有點惆悵。”

    “惆悵什么。”

    “現在太浮躁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么純粹的信仰。”

    “那你呢!

    “我只有一點!敝苄f,“因為沒法舍棄那些世俗上的東西,比如名利錢財之類!

    白行樾告訴她:“一點就夠了。做你們這行確實不容易!

    周旋一愣,忍不住品了品前面那句話。

    他理解她對考古的熱愛,也明白這份熱愛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不堅定。

    和妻子聊完,王玄抬頭看了看天,在原地杵了兩三分鐘,轉身進屋。

    白行樾和周旋繞過院子,從另一個門進去。

    孜亞村長有五個孩子,老大老二已經結婚生子,一大家子人圍坐在后院,好不熱鬧。

    吃飯時,王玄照舊拉著人侃天侃地,笑罵聲不斷,只是會趁喝酒的空隙看一眼手機,眉頭先是緊鎖住,再舒展開。

    在全國各地的考古現場待了快二十年,沒事干的時候只能靠喝酒打發時間,王玄酒量好得驚人,但今天沒喝幾杯就醉了。

    和孜亞村長道過別,周旋把車開到門口,白行樾將爛醉的王玄塞進后座。

    還沒到營地,王玄醒了,稀里糊涂翻出手機,打開相冊給他們看,炫耀道:“看到沒有?這是我女兒,十歲了,還沒長開呢,但絕對比小周還漂亮!

    屏幕太小,畫質也不清晰,周旋只能看個大概,笑說:“是很漂亮!

    白行樾睨了眼,淡淡道:“不見得!

    王玄急頭白臉地罵一句,調整好坐姿,又昏過去了。

    周旋右手支著窗沿,淺淺笑了一下。

    把王玄送回宿舍,周旋想去辦公室一趟,正要和白行樾分開,迎面碰上之前跟她表過白的那個娃娃臉男生。

    男生拖著兩個行李箱走過來,跟白行樾打完招呼,笑說:“師姐,這么巧啊!

    周旋客套地說:“今天走嗎?”

    男生點點頭:“師姐什么時候走。俊

    “明早!

    “早知道我也明天走好了,還能幫你拿拿行李!

    周旋但笑不語。

    男生趕時間,走前塞給她一顆水果糖,笑得朝氣蓬勃:“提前跟你說聲新年快樂,希望今年我還能有追你的機會!

    沒等周旋回應,男生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旋沒太在意,看向白行樾:“那我去辦公室了!

    白行樾面上無波無瀾,“嗯”了聲。

    在辦公室待了一下午,晚上,周旋帶著換洗衣物去白行樾那過夜。

    她先洗過澡,披散著一頭濕發,趴在床上看手機。不到二十分鐘,白行樾從浴室出來,拎著吹風機,喊她過來。

    周旋站在鏡子前,邊看網約車軟件,邊等他幫她吹干頭發。

    兩人身上混著同款沐浴露香氣,漸漸不分彼此。

    噪音戛然而止,白行樾收了電線,瞥一眼屏幕:“現在就定車?”

    周旋分神說:“春運期間用車緊張,得提前定!

    “用不用送你回去?”

    周旋反應幾秒:“回哪?蘇州嗎?”

    “嗯!

    “不用,那樣你太麻煩了!

    白行樾沒再說什么,奪過她的手機,息了屏。

    周旋茫然,不明所以。

    白行樾挑起一邊唇角,將人攔腰抱到洗手臺上:“晚點兒再看,先辦正事。”

    裙擺被掀起,他的手闖進,又冷又熱,周旋倒吸一口涼氣,沒心思再講話。

    他們太合拍,他稍微挑逗一下,她立馬渾身發軟,手掌拄在洗手臺邊緣,指甲泛白,用盡全力才勉強穩

    住平衡。

    周旋對上他的眼睛,深不可測,她暫時沒看出他有動情的跡象。

    白行樾今晚有意折磨她,繞過所有能讓人醉生夢死的點,有條不紊地開展前奏。

    白行樾抱著她滑溜溜的身體,陪她陷進床面,他手撐在她耳側,低聲問:“在哪兒?”

    周旋睫毛顫了兩下:“什么?”

    “糖!

    周旋聽懂了:“……外套口袋里!

    白行樾笑出一聲:“還留著呢。”

    周旋想說忘了吃,腦子一轉,說:“忘記扔了!

    她的衣服搭在床前的搖椅上,白行樾傾身去拿,周旋緩了緩神,手背遮住了眼皮,耳朵里傳進衣料摩挲的聲響。

    白行樾撕開水果糖的包裝袋,拿開她的手,要她親眼目睹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不長不短的時間里,周旋覺得自己被滾燙的水完全包住,周圍的景象是虛浮的,最真切的只有白行樾帶給她的感覺。

    她的腿止不住地發抖,手往下,穿進他的發絲,感受到那顆糖慢慢融化,在某一處來回鉆動,讓人心驚膽顫。

    周旋失控地攥住床單,想扭動,偏被他牢牢禁錮住。

    在她到達臨界點的前一秒,白行樾放開她,嘴角凝起似有若無的笑,就這么把糖送進她嘴里。

    周旋嘗到甜味和她本身的味道,他的汗水滴在她脖頸上。

    時間一點一滴被消磨掉,周旋被折騰到半夜,從意識到身體都懸在空中,上不去下不來。

    白行樾故意吊著她,不親她,也不給她高。潮,她幾乎瘋掉。

    最后一次,白行樾終于發了善心,似命令似循循善誘:“求我!

    周旋一口氣憋在喉嚨里,想咬,被他掐住下顎。她沒力氣再反抗,說出他想聽的話,如愿以償得到極致的舒適感。

    一夜無夢。

    清早,白行樾關掉她的鬧鐘,周旋多睡了二十分鐘,從床上爬起來時,腿一哆嗦,差點摔倒。

    離別在即,她和他同樣不節制。

    周旋洗漱出來,白行樾正站在落地鏡前穿衣服,黑衣黑褲,搭淺色系毛呢大衣,顏色有點像他陪她去蘇州那日,她在候機室看到的灰藍的天。

    他很少穿這種顏色,氣質出眾,叫人移不開眼。

    吃過早餐,白行樾送她去機場。

    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誰也沒提傷感的話茬,好像告別不足掛齒。

    到了機場,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周旋沒急著過安檢。

    白行樾說:“真不用給你升艙?”

    周旋說:“也沒幾個小時,很快就落地了!

    白行樾沒勉強:“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好!

    過一會,周旋看了眼時間:“就送到這吧,你早點回去。到了也記得跟我說一聲!

    白行樾笑了笑,忽然低下頭,吻她的眼角。很輕,不帶任何情和欲。

    周旋放緩了呼吸。

    這是從昨天到現在,他第一次親她。

    在床上,她用盡了解數,他都無動于衷。

    白行樾說:“我看你進去。”

    周旋說:“那我走了!

    “去吧!

    周旋拎著托特包走遠,沒躊躇,沒回頭,干脆利落地進了安檢口。

    飛機起飛,周旋坐在座位上,想到昨晚,又想到不久前那個吻和白行樾的穿搭,心里波瀾起伏。

    那些記憶被刻進了腦子里,整個新年都不一定能忘。

    拿捏人心,手段高明。她知道他是故意,白行樾也要讓她看出他是故意-

    下午,到了碩放機場,周旋去轉盤取行李,順便回復林秀榕的微信消息。

    林秀榕叫她不要定車,朋友的孩子今天正好從無錫回蘇州,捎上她一起。

    周旋問是哪個朋友,林秀榕沒說,只發來一串手機號碼。

    周旋照著號碼撥去電話,對方很快接了,是個男人,嗓音溫潤:“周旋,周小姐嗎?”

    周旋禮貌跟他聊了幾句,說清在哪碰面,切斷了通話。

    她乘扶梯上樓,往約定的出口走,又給白行樾打了個電話。

    白行樾沒接,周旋以為他有事,沒繼續打,剛出航站樓,手機響了。

    白行樾說:“落地了?”

    周旋說:“已經出來了,馬上上車!彼沁吅茑须s,不像在營地,她隨口一問,“你還沒回去嗎?”

    “有個朋友來了,一起吃個飯。”

    周旋沒問是誰,正想說點別的,聽見有人喊她。

    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朝她走來,溫和地笑:“我是來接你回去的那個。”

    周旋不確定地說:“鐘先生?”

    “是我。”

    周旋笑了笑:“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林阿姨把你照片發我了!辩娦磷屨f,“你比照片上好看,也更好認!

    周旋瞬間明白了林秀榕的意思。

    她沒時間理會母親的亂點鴛鴦譜,對白行樾說:“你先吃飯,我們晚點再聊,好嗎?”

    白行樾沒問那人是誰,平靜道:“不急;厝ザ嗯闩慵胰!

    周旋說好。

    周旋又想起昨天,突然明白了,白行樾昨晚壓根不是吃醋。

    那顆糖不過是個幌子,不管怎么樣,他都會等到她求饒為止,花樣百出,讓她印象深刻。

    上車后,鐘辛讓自我介紹,說他媽媽是他們店里的常客,兩家離得不遠,一來二去慢慢熟悉了,最近半年常來常往。

    周旋無心暢聊,對方說兩句,她回一句,卻叫人挑不出毛病。

    鐘辛讓也就不講話了,放了首音樂,專心開車-

    白行樾送完周旋,沒直接回營地,原打算從南到北自駕玩幾天,寧夷然不聲不響發來一張航班截圖,說幾小時后到這邊。

    和周旋通話時,白行樾正在古城過街樓附近的那家融合餐廳等他,包房門沒關嚴,外面的吵鬧聲時不時傳進來,熙熙攘攘。

    點過餐沒多久,寧夷然到了,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氣,昨晚宿醉過,黑眼圈明顯。

    有段日子沒見,彼此倒不生份,插科打諢了兩句,寧夷然叫老板送瓶酒上來。

    白行樾說:“怎么突然過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寧夷然笑說:“就想來看看你。說走就走,沒什么計劃。”

    “沒幾天過年了,還瞎折騰!

    “還行,不怎么折騰,反正交通方便!睂幰娜徽f,“我還想問你呢,真不回北京啊?前陣子白阿姨可跟我抱怨過一嘴。”

    白行樾平聲靜氣道:“回去做什么。兩三個人,除夕夜守一棟空房子。沒意思。”

    寧夷然笑道:“你沒出國以前,往年不都來我家過么?今年差哪兒了?”

    白行樾食指輕敲一下桌面,沒作聲。

    寧夷然話鋒一轉:“對了,我前兩天和莊路菁吃了頓飯,她說她來找過你。”

    白行樾說:“是來找過!

    “我要是你,做不到不聞不問,畢竟年輕那會兒喜歡過。”寧夷然說,“不都說,愛而不得最難忘!

    白行樾笑了聲:“我也做不到像你一樣,無論有沒有女朋友,都能跟她保持聯絡!

    “算了,先不說這個了!睂幰娜唤o自己倒一杯酒,飲盡了,“上次我過來,也是在這兒吃飯,當時旁邊還坐著周旋呢。她最近怎么樣?”

    白行樾說:“我之前說過,好得很!

    寧夷然說:“周旋回老家了?”

    “嗯!

    “什么時候回來?”

    “沒說!

    寧夷然往后靠了靠:“趁菜還沒上齊,聊聊?”

    白行樾抬眼:“不是一直在聊?”

    “我的意思是,聊聊周旋!睂幰娜恍φf,“兄弟,你覺得她怎么樣?”

    第34章 第34章誰也沒必要為誰守身如玉……

    包房外人來人往,聲音嘈雜。

    服務生把菜端進來,湯湯水水溢出,不小心燙到了手指,手一松,湯碗徑直往下掉,白瓷質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服務生忙說了兩句不好意思,叫個人進來一起收拾殘局。

    那道菜只能重新做。

    等這段插曲過去,白行樾出聲:“拿她和誰比?”

    寧夷然語氣像開玩笑:“你前任。”

    白行樾呡一口茶,面不改色:“對象搞錯了。要比也是你比,問我做什么!

    寧夷然看似

    不經意地說:“我之前一直以為,周旋不會是你喜歡的類型,所以很放心你們倆相處。”

    白行樾平靜說:“之前放不放心,都過去了,F在她的事,還輪不到你和我操心!

    這話滴水不漏,寧夷然聽不出端倪,說:“怎么著當初也是奔結婚去的,我總不能什么都不管。要是她今后遇人不淑,我也能幫著勸勸。”

    在一起時體面,分得也體面,他和周旋到底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

    白行樾不以為意:“周旋不見得想讓你干涉太多!

    “說實話啊,老白,你們才認識多長時間,你還真不一定了解她!睂幰娜徽f,“而且,你橫在我們中間,到底是外人,很多事沒法看那么全面!

    “你現在對她來說才是外人。”白行樾勾勾唇角,“不僅是外人,還是過客!

    寧夷然頓了頓,自嘲一笑:“可能吧!

    沒一會,菜上齊了,服務生端來一道辣炒羊肉,說是額外送的。

    寧夷然遲遲沒動筷。

    周旋口味清淡,不怎么愛吃辣。剛在一起那會,每次出去吃,寧夷然總會顧及著,后來時間久了,他慢慢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她。

    仔細想想,這段感情一直是她包容更多。

    白行樾沒打算陪著買醉,看寧夷然一杯又一杯酒下肚:“你特意過來一趟,就是想說這個?”

    寧夷然半真半假交底:“一是想來看看你,二是想打聽,周旋發沒發展新感情!

    “和誰發展?”

    “隊里那么多男的,我不信沒人對她有想法!

    “就算有,也是她的自由。誰也沒必要為誰守身如玉!

    “話是這么說,但感情的事,誰又說得準!睂幰娜徽f,“萬一兜兜轉轉,我們又和好了呢。”

    白行樾不緊不慢道:“那我拭目以待!

    酒過三巡,擱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一下,周旋發來消息,說到家了。

    白行樾撂下筷子,銜支煙在嘴里,回復:知道了,好好歇著。

    周旋:你吃完了嗎?

    白行樾:還沒,怎么了?

    周旋:沒怎么,多吃點。記得按時睡覺。

    白行樾:你不在,我沒熬夜的理由了。

    隔幾秒,周旋回了個“溜走”的表情包。

    寧夷然似醉非醉,在一旁瞧著,忽說:“對了,我想起一事兒!

    白行樾抬抬眼,等他后話。

    寧夷然笑說:“之前在蘇州,你說的那個在追的曖昧對象,追到手了么?”

    白行樾說:“差不多!

    “怎么沒介紹給我們認識?我當初可是立馬就官宣了!

    “日子還長,有的是機會!卑仔虚姓f,“等回北京再說吧。”

    寧夷然適可而止。

    邊喝邊聊,這頓飯到晚上才結束。

    寧夷然打車來的,白行樾要送他去附近酒店對付一晚,寧夷然說:“明早還有事兒,我趕最晚那趟航班回去!

    白行樾說:“一來一回,夠你受的!

    “要是愿意,怎么樣都不覺得麻煩!

    白行樾不置可否。

    臨走前,寧夷然笑了笑,似玩笑似提醒:“老白,那時候年輕,脾氣都大,我們都沒因為莊路菁鬧掰。我希望以后也不會有任何事冒出來,干擾我們的感情。”

    白行樾沒說別的,淡淡睨他:“往后少喝點兒酒,注意自個兒身體!

    和白行樾分開,寧夷然臨時叫了輛網約車,副駕坐著一個穿高中校服的女生,師傅說是他閨女,問他介不介意帶她一起。

    寧夷然說不介意,拉開車門坐進去。

    去機場的路上,女生一直偷偷瞄他,寧夷然覺得好笑,端起長輩架子,隨便打聽:“高幾了?”

    礙于家長在,女生不好多說什么:“……高一。”

    寧夷然由衷感慨:“真年輕!

    他和白行樾也這么年輕過——

    他們六七歲那年,白敏跟丈夫離婚,給白行樾改了姓,帶著兒子從軍區大院搬進清北校區附近的老洋房,和寧家成了鄰居。

    白敏以事業為重,家里經常只有白行樾和一個保姆。陳教授看不過去,常把人叫到自己家吃飯,幫忙照顧白行樾。

    一來二去,他和白行樾朝夕相處,和親兄弟沒區別。

    白行樾家教嚴,品學兼優,上初中前還算聽話。有次撞見白敏單獨去接現任的孩子放學,白行樾表面沒什么反應,之后像撞了邪,越來越叛逆。

    那幾年,他們抽煙喝酒、打架泡吧,除了早戀,把不能干的事全干了一遍。

    白行樾是為了跟白敏對著干,而寧夷然單純覺得好玩刺激。他們一起挨過打、背過處分,也在國旗下念過檢討;最瘋的時候,直接開跑車進學校,在操場撒錢燒書,氣得校長一次次叫家長。

    每次從學;貋恚酌羯俨涣擞执蛴至R,白行樾從不買賬,一天比一天難管。

    高三下學期是母子倆鬧得最僵的時候。

    眼看要高考,白敏請了個師范的研究生給他們當家教。那時莊路菁不過二十歲出頭,溫柔知性,跟他們無話不談,比起老師更像姐姐。

    白行樾毫不避諱地追了她一段時間。

    沒過多久,白敏發現不對,找到莊路菁,當著所有同學的面對她批評教育。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學校直接扣了她的獎學金和博士推免資格。

    莊路菁受不了那些流言,辦了休學,在出租屋養病。

    高考后,寧夷然第一時間去找她。沒幾天白行樾也來了,兩人在屋里聊了很久,寧夷然在外候著,忐忑不安。

    或許受原生家庭影響,白行樾對莊路菁這種類型有好感,情有可原;寧夷然至今想不通自己為什么喜歡上她,喜歡到明知道白行樾的感情,還要去橫插一腳。

    但他們沒因為這事鬧掰。寧夷然想過原因,要么白行樾更看重兄弟,讓著他;要么白行樾對莊路菁沒那么喜歡。

    兩男爭一女的戲碼太俗套,說白了,白行樾還不屑這么做。

    畢竟是初戀,意義總歸不一樣。這些年寧夷然和莊路菁沒斷了聯系,逢年過節相互問候一下,偶爾到上海出差,也能心平氣和地一起吃頓飯。

    莊路菁放不下白行樾,隔三岔五打聽,他盡量知無不言。

    前幾天莊路菁陪老公來北京看展,和他碰見,簡單聊了幾句,寧夷然這才得知她去找過白行樾。

    莊路菁不想惹白行樾厭煩,什么都不肯說,卻有試探他的意思。寧夷然隱約察覺到什么,有點苗頭,但不確定,所以來熱城求證。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趟來得荒謬。

    他不是吃回頭草的性格,以往那幾段感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基本都能做朋友,涉及到利益,甚至可以資源互換。唯獨對周旋,他一直記掛著。

    都是人精,寧夷然心里清楚,白行樾今天不可能讓他求得結果。

    可無論有沒有苗頭,該提醒還得提醒,他不想到時弄得大家都不好收場。

    男人的自尊心也好,本身的劣根性也好,和周旋修得正果的可以不是他,但一定不能是白行樾-

    在飛機上瞇了一會,落地北京,寧夷然直接去了建國門附近那家酒吧。

    快過年了,難得生意好了點,后半夜桌桌爆滿。

    一進門,寧夷然穿過大廳,在吧臺尋個位置,喊黃毛上酒。

    黃毛看見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擠眉弄眼地說:“我說然哥,你三天兩頭往我這兒

    跑,真把這里當家啦?”

    寧夷然哼笑:“照顧你生意還不好。不然入不敷出,你等著帶大家喝西北風?”

    這家店的營業執照上登記的是他名字,沒幾人知道老板是白行樾。黃毛不好多講,嘆口氣:“你也少喝點兒吧!每天渾渾噩噩的,失戀也得有個度啊。”

    寧夷然說:“我渾渾噩噩,不是因為忘不了!

    “那因為啥?”

    “在一起的時候問心有愧,沒對她特別好!

    黃毛撓頭:“哪兒跟哪兒啊。我可聽說,你對你女朋友都挺好的!

    寧夷然拿起酒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黃毛挽起袖子,剛要走,被寧夷然叫住。

    黃毛無奈,手一攤:“然哥,你說吧!我今晚不干活了,就陪你聊天!

    寧夷然沒搭理,指了指舞臺方向:“你們就不能花點兒錢,請個樂隊來演出么?”

    “我也想啊,問題是,有人不讓。”

    “誰不讓?”

    黃毛面上笑呵呵,心里說,你兄弟。

    寧夷然被盯得發毛,也沒多問,甩甩手,叫他去忙。

    又坐了會,寧夷然正要回去,有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悄無聲息靠過來,要了杯和他一樣的酒。

    這酒太烈,她嘗了一口,被嗆到,止不住地咳嗽。

    寧夷然一開始沒管,看她嗆得滿臉通紅,給她點一杯檸檬水。他把杯子推到她面前:“水里加了蜂蜜和冰塊,喝了能舒服不少!

    姑娘用紙巾擦了下眼角的水汽,眉眼彎彎,聲音輕輕柔柔的:“……謝謝!

    她把那杯檸檬水握在手里,沒喝,小口啜著那杯酒,遲疑,倔強。

    演技太拙劣,寧夷然一眼明了,還是配合道:“今年多大了?”

    姑娘答:“快二十了!

    “也到了來酒吧玩兒的年紀了。”

    “我平常不怎么來這種地方的!惫媚锩虼揭恍Γ哿宿蹃喡樯念^發,“就是想試試,買醉是什么感覺!

    寧夷然瞧著她,米白羊絨裙,臉上化了淡妝,燈光一晃,有種格格不入的清純。

    他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她和周旋完全不是一種類型,只是這姑娘眼里世俗太多,有野心,和當初的周旋一模一樣,卻不如周旋圓滑妥帖。

    為了這點像,寧夷然樂意繼續看她演戲:“那說說,為什么買醉?”

    姑娘和他聊起家里和學校,話題一點也不新鮮,兜來轉去和錢有關。

    寧夷然百無聊賴地聽著,時不時回應一句。

    聊到最后,姑娘看了眼他的腕表和袖扣上的暗紋,鼓足勇氣:“我學校離這不遠,我在附近租了房子……”

    寧夷然平和打斷她:“哪有一遇見,就往人住處奔的!

    姑娘被逗笑,還算坦誠:“我只是……不想讓你吃虧。”

    “你還知道是我更吃虧。”寧夷然說得直白,毫不留情,“主要,我對包養女學生沒什么興趣。”

    姑娘盯著杯子里的檸檬片,不說話了。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尊嚴還在,沒來得及被自己踩在腳下,更別提被別人這樣對待。

    寧夷然晾了她一會,等這杯酒喝完,把手機號給她:“你想的那種方式不行,也不妥。那就按我的方式慢慢來!

    姑娘問什么方式。

    寧夷然說:“先把課業完成,別想有的沒的。錢我定期轉你。”

    “……我會盡快連本帶利地還你!

    “利息就算了,本金你看著還。當我心情好,做慈善了!

    姑娘怔然:“就這么簡單?你對我真沒別的要求嗎?”

    “有啊!睂幰娜幌裨诳此植幌裨诳此檬止喂嗡南掳,吊兒郎當道,“下次見我,把頭發染黑!-

    舟車勞頓,周旋在家休息一天,總算緩過來了。

    除夕當天,周納過來敲她房門,說要去買年貨。周旋要醒不醒,摸到枕頭底下的手機,看了眼時間。不到六點。

    周旋蒙上被子,不管不問,繼續睡。

    兩分鐘過去,周納還在敲。

    林秀榕著急忙慌跑上樓,照他后腦勺來一下,嗔道:“再敲把房頂敲漏了!一大早的,讓你姐多睡會!

    周納委屈:“不是您說得早點去市場嗎?今天人多,晚了就買不到新鮮菜了!

    “買不到就去別的地方看看!

    “那得走多遠啊。”

    這頭正商量著,周旋光腳下床,拉開房門,進洗手間洗漱。

    半小時后,三人吃過早飯,拎著環保袋和小推車,散步出了門。

    這幾年旅游業還算發達,很多游客來這旅居過年。街上人來人往,脊角翹起的屋頂掛了紅燈籠,年味洋溢。

    路過鐘家住的小區,林秀榕旁敲側擊道:“旋旋,你覺得那小伙子怎么樣?”

    周旋差點沒反應過來,想到前天的事,蹙了下眉:“媽,我暫時不需要對象,您別瞎費心了。”

    “不是瞎費心,我介紹你們認識是有原因的。”

    周納走在最前面,看熱鬧不嫌事大,回頭插嘴:“我作證,媽確實經過多方考量,才給你找了這么一個好老公!

    “去!就你話多!”林秀榕斥他,扭頭對周旋說,“辛讓那孩子人品好,長得端正,工作也體面,他常年在北京,你們相處起來也方便。本來人家前天中午就準備回來了,特意在無錫等了你好幾個小時,夠真誠了!

    周旋說:“我沒說他不真誠,也沒覺得他哪里不好,是我壓根沒那個意思。”

    林秀榕勸道:“先當成朋友處處唄,又不會少塊肉!

    周旋無奈笑說:“您就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

    “我什么時候急過,嫁不嫁你自己做主,女人就算不嫁人,照樣能過得好。不管怎么樣,媽都能養你大半輩子!绷中汩欧跑浾Z氣,“主要……我是怕你沉溺過去,走不出來!

    知道母親的心意,周旋摟了摟林秀榕的肩膀,三言兩語把這話題應對過去。

    從市場回來,周納被鄰居家的兒子叫去玩了,周旋陪林秀榕準備晚上年夜飯的食材。

    每年過年都是這流程,人少,但也不覺得冷清。

    店里沒營業,一樓只留一道小門。快中午,有人進來了,門口的風鈴響了幾下。

    周旋正在調蛋餃的肉餡,系著圍裙,捧著玻璃碗,就這么出去了。

    鐘辛讓今天穿得沒那么正式,手里拎一個木桶,朝她笑一下:“打擾到你和阿姨了?”

    周旋沒想到是他,禮貌笑說:“沒有,進來吧!

    她沒問他為什么來,鐘辛讓也沒說,一時無話,氣氛有點尷尬。

    林秀榕從后院摘菜回來,緩解了僵局,要去給他倒杯茶。

    鐘辛讓說:“不用了阿姨,我媽做了鹵牛肉,叫我給您送來一盤!

    林秀榕笑道:“替我謝謝你媽,有心了!

    “您太客氣了!

    鐘辛讓離開前,周旋只打了聲招呼,沒多說一句。

    看出周旋確實沒什么心思,林秀榕嘆息一聲,沒強求,進屋忙去了。

    晚上,年夜飯剛出鍋,周旋走到案臺前,對著父親的遺像上了炷香。

    黑白相片里,父親眉眼如舊,意氣風發。周旋輕聲說:“爸,又一年了。除夕快樂!

    已經不會再有人回答她。房間偌大,只剩春晚開場的背景音樂。

    吃年夜飯前,周旋收到不少人發的新年祝福,選擇性回復幾條,她點開和白行樾的對話框,發一張剛拍的美食照,問他晚上吃什么了。

    白行樾一直沒回復。

    飯桌上都是周旋和周納愛吃的菜,林秀榕照例給他倆一人一個紅包。

    周納捏了捏厚度,揚言不公平:“為什么每年我都比我姐少?”

    林秀榕答得有理有據:“等你什么時候賺錢了,我也給你包個大的。”

    周納無言以對,咬一大口魚肉,以示“泄憤”。

    周旋時不時掃一眼手機,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飯,她沒急著回屋,陪林秀榕和周納邊吃水果邊看

    小品。

    快到零點,白行樾打來語音。周旋原本有點困了,聽到動靜,切換成靜音,趁他們不注意,一個人來到露臺。

    外面風大,周旋裹緊外套,接通了。

    他那邊又吵又安靜,發出的白噪音像隔一層塑料膜,忽遠忽近,朦朦朧朧的。

    周旋問:“你沒在營地嗎?”

    白行樾剛醒,人在帳篷里,嗓音沾了點低沉的。骸班,來北疆露營了!

    “北疆哪里。”

    “賽里木湖!

    無端想起什么,周旋停頓兩秒:“一個人?”

    “不然還有誰?”白行樾低笑一聲,“有艷遇的話,我就不打給你了!

    周旋看著街道兩邊掛的燈籠,無聲地笑了笑:“吃年夜飯了嗎?”

    “隨便吃了點兒,對付幾口!

    “過年怎么能隨便!

    “在國外待慣了,對過年沒什么感覺。”白行樾問,“今天都做什么了?”

    周旋一一細數,跟他聊起瑣碎日常,刻意忽略了鐘辛讓那段插曲。

    白行樾耐心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句。

    等她說完,白行樾問:“阿姨身體恢復得怎么樣?”

    周旋說:“挺好的,只要定期復查就行——她昨天剛和我提過你!

    “說我什么?”

    “自從知道你和……他的關系,她就沒說過太好聽的話!

    “覺得我們是一丘之貉?”

    “倒也沒那么難聽!

    白行樾笑了聲:“有點兒難辦!

    “什么難辦?”

    “再上門,得刷一下好感!

    “你又不準備娶我,刷好感做什么!

    這話原本只是脫口而出,沒帶太多歧義,可她說完,兩人都默了一下。

    周旋捏手機的力道緊了又松,剛想解釋,白天和母親聊過嫁娶這話題,思路沒來得及轉換,不是有意的。

    沒等她解釋,白行樾平靜地說:“周旋,如果是你,我愿意嘗試!

    風又大了些,空氣潮濕,道上三五個小孩放仙女棒,火苗“噌”一下,一簇簇綻開。

    周旋突然不確定這話的真假,也不知道這句承諾是不是氣氛下的使然。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白行樾此刻在哄她。

    聽筒里,有什么東西怦然炸裂,聲音劃出半空,又悶又響。

    白行樾說:“前面有個村子,在放煙花!

    周旋說:“蘇州這邊放不了。”

    白行樾沒說什么,掛了語音,撥過來視頻通話。

    周旋第一眼看到他的半張臉,眼皮很薄,眼型狹長,黑夜里面部輪廓不怎么清晰。

    下一秒,白行樾切成后置攝像頭。

    北疆不像南疆到處是沙漠荒原,但同樣都有漫天繁星,盈盈點點。

    煙花在放,云霧隨風飄動,湖泊積一層細碎的冰碴,模擬玻璃質地;整個世界變成透明的鈷藍色。

    露臺的門沒關嚴,周旋聽見電視里的倒計時,零點一過,她輕聲說:“白行樾,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那一瞬間,白行樾腦子里浮現出她的臉,近在眼前。

    第35章 第35章叫他等著

    大年初二,白行樾被白敏一通電話喊回北京。

    白行樾原本沒打算回去,白敏勸不動,撂下臉直接說,這次不見,以后他們母子也不必再有交集。

    老套路常換常新,太沒意思。他懶得計較。

    知道他回來了,黃毛趕緊聯系:“樾哥,不好了——炸了!”

    白行樾還在路上,被吵得頭疼:“你炸了?”

    “不是,你家炸了!”黃毛喘口粗氣,“我帶保潔去你家收拾屋子,陽臺窗戶一直沒關,水管被凍炸了——好家伙,你家現在成水簾洞了!

    白行樾叫出租車師傅掉頭,先回住處看看,順便去取車。

    趕去時,維修師傅還沒到,黃毛光腳蹚在水里,身后的管子呲呲往外冒水。

    看到白行樾,黃毛像見了救星:“我的親哥,你總算來了!我都怕把你那些畫啊文件啊什么的全給淹了!

    白行樾去了趟書房,把設計圖紙整理裝箱。

    黃毛過來幫忙:“那家具咋辦啊,都是實木的,還能要嗎?用不用我拉去建材市場變賣了?”

    白行樾要笑不笑:“要變賣,也先把你變賣了!

    自知理虧,黃毛趕緊閉嘴了。

    這地方沒法再住人,得換地板、補墻漆,家具也得買套新的,黃毛叫了搬家公司,將東西搬去白行樾另一套公寓。

    白行樾沒出國前,和寧夷然在萬柳華府北街購置了兩套房子,同一棟樓,樓上樓下,中間隔不了幾層。

    這幾年他不在,寧夷然幫忙打理,定期叫人清掃一遍,還算干凈。

    知道白行樾那些圖紙很重要,黃毛沒讓搬家公司的人動手,親力親為,小心把箱子搬到樓上。

    冰箱里備了最新日期的巴黎水,黃毛給自己和白行樾一人拿一瓶。

    從城東折騰到城西,一轉眼天黑了。

    白行樾掛掉白敏不知道打了第幾個的來電,等黃毛歇夠了,一起下樓。

    電梯里,黃毛表情復雜,看了白行樾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白行樾嫌他憋得慌:“有話就說!

    黃毛也沒客氣:“樾哥,我剛可都看到了,箱子里夾了張員工證——然哥那前女友,前幾年在我們酒吧兼職過。磕銈z早就認識?”

    寧夷然當初在酒吧包場給周旋過過生日,這兩年偶爾也會和她去那邊坐坐,黃毛見過周旋挺多次,所以認得她。

    白行樾說:“她還是你招進來的,忘了?”

    “嗨,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早忘了!秉S毛一拍腦袋,“而且她照以前比,變化也太大了,簡直兩種風格啊!

    電梯門開了,這話題也就過去。

    白行樾把黃毛送到附近地鐵口,驅車趕往老洋房。

    一進家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壁爐里燒著木頭,氣氛卻冷如冰窖。

    白敏面向黑屏的電視,正襟危坐,身上的披肩不帶一絲褶皺。茶幾上放三個瓷杯,有客人來過。

    白行樾扔下車鑰匙,將外套搭在沙發靠背。

    白敏表情僵硬,語氣還算和緩:“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你舅舅和舅媽來拜年,本來還想等你一起吃晚飯!

    白行樾掀起眼皮:“哪個舅舅?”

    “你小舅舅。”白敏說,“他問起你那建筑事務所的事,讓你有什么難處直接找他!

    白家不是北京土著,早年靠跑船運貨起家,到了白行樾姥爺這一代改做茶葉生意,從廣東遷到這,慢慢扎了根。

    白敏跟兩個弟弟的感情深厚,關系一直不錯。白敏和白帆走了教育這口,三弟白誠承了家業,這些年明里暗里補貼他們不少。

    白行樾聽膩了這些,平淡道:“我能有什么難處。”

    白敏問:“資金方面呢,錢夠嗎?”

    “白家每年給您和我的分紅還不多?”

    “白家不是你家?”白敏本就憋一肚子氣,裝不成慈母,“合著我給你改姓,還委屈你了?你也跟你爸一樣,覺得官不如商?”

    這場爭吵在所難免,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白行樾揉了下太陽穴:“媽,我大老遠回來,不是為了跟您發生口角。”

    白敏沒下這臺階,數落道:“當年我讓你本科學工商管理,你不干,故意氣我,學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歷史,后來又去學什么建筑設計。成,這些我就不管了,F在你舅舅好心支持你的事業,怎么,這也做錯了?”

    白行樾眼神泛冷,笑了一聲:“這舊賬是一定要反復翻?是支持還是替您干涉,您心里應該很清楚!

    被一語道破,白敏不說話了。

    “您嫌棄我爸一身官僚氣,就不怕我沾了銅臭氣?”白行樾挑起一絲笑意,“您以前教過那么多學生,沒告訴他們,做人別太雙標么。”

    無論隔多久沒見,母子倆都很難和平相處。

    白行樾拎起外套,徑自朝樓梯口走,路過料理區,看到保溫板上放一桌子菜,他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二樓,白行樾繞過漆黑的臥室,來到陽臺,頂著風抽煙。

    寧夷然今晚也回來了,正和寧院長在客廳下棋,陳教授給他們切水果。兩棟格局一樣的房子,坐北朝南,隔壁張燈結彩,其樂融融。

    一滿一空,

    對比明顯。

    一根煙還沒燃盡,周旋發來一條十幾秒的視頻,背景是風聲和她的嗓音,難掩興奮,跟他說蘇州下雪了,難得一遇。

    白行樾撣撣煙灰,從頭看到尾,給她撥去電話。

    他興致不高,目光是沉的,但在耐性十足地和她話家常:“前陣子剛見過雪,有那么高興?”

    周旋笑著說:“你不懂一個南方人的執著!

    “高興就多看一會兒。陪你。”

    隱約聽出他的疲憊,周旋靜默了幾秒,還是問出口:“你心情不好嗎?”

    白行樾笑笑:“還行!

    周旋又問:“不是回北京了嗎?在家待得不舒坦?”

    白行樾反問:“什么時候這么了解我了?”

    “不算特別了解,猜的!

    “能猜準也不容易!

    周旋笑了一下,忽說:“要開視頻嗎?”

    白行樾說:“怎么?”

    “我還沒看過你房間!彼鋵嵪肟纯此F在的狀態。

    “我沒穿衣服。光著呢。”白行樾掃一眼隔壁,寧夷然出來了,拎一瓶紅酒和兩個酒杯,正往這邊來。

    聽出他在外面,周旋說:“那也看!

    “確定?”

    “不給看嗎?這么小氣。”

    白行樾笑了聲,真就切了視頻。四方屏幕里,寧夷然越過那棵白楊樹,進來找他。

    周旋啞然,“!币宦曁崾疽簦瑨鞌嗔恕

    被她這么一鬧,白行樾心情好不少,打字問:跑什么?還看不看了?

    周旋沒回復。

    走廊的腳步聲越靠越近。

    寧夷然敷衍似的敲兩下門,直接推開了,走向陽臺:“我估摸著你第一天回來,心里肯定堵得慌,哥們兒來陪你通宵了!

    白行樾捻滅煙頭:“還當自己年輕呢,隨隨便便搞通宵。”

    寧夷然笑說:“反正男人不能說不行。以前是打游戲,現在是喝酒,各有各的爽法!

    夜還長,白行樾接過寧夷然遞來的杯子,仰頭飲盡杯里的酒。

    半醉半醒,寧夷然說:“老白,咱倆都認識二十幾年了!

    “嗯。一晃眼的功夫!

    “是啊,真挺快!睂幰娜慌e了下杯,“來,敬這操蛋的、揮霍無度的二十幾年!

    白行樾沒理,嗤道:“矯情!-

    周納在江南土生土長,這輩子沒見過幾次雪,昨晚拉著周旋在院子里堆雪人,半夜才肯回房睡覺。

    在外待久了,周旋早上起來鼻子囔囔的,嗓子也不太舒服。林秀榕給她沖了劑板藍根,多少能預防感冒。

    氣溫上來了,地上化一灘水,雪人只剩兩只眼睛和一條紅色圍脖。

    想到周納起床后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周旋到背陰處用樹枝劃拉一點雪,又堆了個小的。

    吃早飯前,周旋換了套運動服,一個人出去跑步。

    前陣子白行樾說她身體素質差,在床上跟不上他的節奏。從那以后,他多了個愛好——每天督促她晨跑。

    熱城空氣新鮮,日出是另一番光景,視覺享受到了,周旋慢慢也就習慣了。

    剛出家門,在十字路口碰到鐘辛讓,周旋原打算繞路走,被叫住。

    鐘辛讓含笑:“這么巧啊!

    周旋明面上客套:“是還挺巧的!

    鐘辛讓不動聲色打量。

    周旋不化妝的時候少了點攻擊性,眉眼依舊冷淡,皮膚白得反光,跟綢緞似的。

    在她準備離開前,鐘辛讓適時說:“對了,林阿姨說,你是干考古工作的。”

    周旋不言不語,等他后話。

    鐘辛讓笑說:“那我們也算半個同行,我在首都博物館做展覽策劃!

    周旋沒駁他的面子:“我有同學是做這個的,聽說很辛苦!

    “論辛苦,肯定沒你們實地研究辛苦!

    鐘辛讓溫和健談,不急不躁,不會讓話掉地上。聊了兩句,他搬出林秀榕:“林阿姨介紹我們認識,可能覺得我們會聊得來——我最近正好要做個和考古有關的項目,想跟你請教一下!

    周旋笑了笑:“請教談不上,能幫到你就行。”

    街口有家早餐店,鐘辛讓的意思是邊吃邊聊,周旋同意了。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正好趁這機會跟他講清楚。

    鐘辛讓尋了個靠窗位置,體貼地幫她拉開椅子。

    周旋道一聲謝,隨便點了杯無糖豆漿。

    還沒步入正題,手機屏幕亮了一下,白行樾問她在做什么。

    周旋回復:吃早飯。

    白行樾:一個人?

    周旋避重就輕:本來是一個人。

    兩三分鐘后,白行樾發來一個位置:這家店好吃么?

    周旋一愣,環顧四周,找到那輛北京牌照的車。

    她從座位上起來,跟鐘辛讓說了句抱歉,推開店門,直奔街對面。

    沒在駕駛座看到白行樾,周旋繞過車身,試探地拉了下后座車門,沒鎖,開了。

    她對上他有點慵懶的眼神。

    等周旋坐進來,白行樾將人一把拉近,低頭。

    周旋用手心蓋住他的嘴唇:“別……感冒了,怕傳染給你!彼劦剿砩蠝\淡的酒氣,“你喝酒了嗎?”

    白行樾閑散地“嗯”了聲。

    周旋問:“那你怎么來的?”

    “叫代駕,連夜走高速!卑仔虚袙咭谎鬯拇┲罅讼滤耐枳宇^,“和相親對象吃個早飯,這么松弛?”

    周旋毫不意外他能知道這人的存在:“又是周納和你說的?”

    “我記得你沒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安靜待了會,周旋近距離瞧著,手指撫上他的眼底:“一晚上沒睡嗎?”

    從北京到蘇州,走高速起碼十個小時。算算時間,昨晚他們聊完沒多久,他就出發了。

    白行樾說:“車上睡了。”

    “你黑眼圈挺重的。”

    “待會兒會更重!

    “嗯?”

    “縱欲過度!

    周旋聽不得這樣的話,輕推了他一下。

    白行樾半抱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她的脊背,低聲問:“想我了嗎?”

    周旋拐彎抹角:“你想我了,我就想你!

    “沒看出你哪兒想我!

    車停在背陰處,車廂昏暗,容易把不具象的曖昧擴大。

    周旋扯了下唇,湊近,親他突起的喉結:“這樣能看出來嗎?”

    白行樾瞇了瞇眼:“勉勉強強。”

    在他反客為主前一秒,周旋往旁邊挪,和他拉開一段距離,笑說:“我得先走了。他家里人和我媽關系很好,起碼面上得過得去,就這么晾著人家不禮貌!

    周旋手還沒碰到門扣,被拽了回去。

    他將她的手按壓在窗上,精準無誤咬住她的嘴唇,舌尖相互交纏。

    周旋喘不過氣,顧不上提醒他傳不傳染,口齒不清地低喃:“……要來不及了!

    白行樾手伸進去,揉她光滑的腰腹:“來得及。叫他等著!

    第36章 第36章無法抑制的想念

    昨晚酒過三巡,寧夷然聊起周旋,細數他們從相遇到相愛的過程。白行樾心血來潮,中途撇下寧夷然,出了門。

    車里,白行樾啟動引擎,差點忘了自己喝過酒。

    等代駕的空隙,他想起黃毛說的話,腦子里閃過那張員工證上周旋的照片——素面朝天一張臉,稚嫩,學生氣;綁了個馬尾,額頭飽滿,冒兩顆青春痘。

    十八九歲,從外貌到眼神都青澀,遠沒有現在亮眼。

    那段的確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那時候周旋還沒上大一,剛到北京,來酒吧找兼職。黃毛不忍看她拖著行李箱走來跑去,把人留下了,在庫房給她騰了個宿舍。

    出國前,白行樾和白敏吵過一架,心情極差,正趕上朋友的酒吧開業,他過去捧場。

    周旋上班沒幾天,對環境不熟悉,越緊張越毛躁,灑了他一身酒。朋友在旁邊,劈頭蓋臉罵了她一頓。

    年輕姑娘如臨大敵,抿住唇,

    表情快哭出來,但始終忍著,哽咽說對不起。

    白行樾難得起了惻隱,幫忙解圍。

    那晚周旋不斷出錯,不斷和人賠禮道歉。

    白行樾原打算回去換衣服,想看她準備什么時候哭,沒走成。

    后半夜,周旋跟同事交了班,躲到角落,捧個啤酒瓶,仰頭喝了一口。

    白行樾上洗手間,正好瞧見。酒吧的酒水基本都用劣質酒精勾兌,就這么一口,她也能喝醉,差點被人擄走。

    這種地方發生這事,少見多怪。白行樾沒那么多善心,沒想幫她第二次。

    他從她身邊經過,手被周旋牢牢抓住,她意識不清醒,卻對他有種本能的依賴。

    白行樾只好送她回宿舍,又被吐了一身。隔間太小,不通風,滿地都是狼藉,周旋躺在折疊床上,蜷縮著身體,單薄一片。

    他耐著性子看了她一會,帶她去附近酒店休息。

    周旋酒品差,拉著他不停講話,自言自語,嘟囔到天亮才肯睡。

    白行樾還是沒走成。

    他自認為不是什么好人,這輩子也就善良過一次,是對周旋。

    那天離開前,他給她留了張字條,叫她以后注意點。不是什么酒都能喝,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相信,要是學不會保護自己,就別在夜場渾水摸魚。

    之后沒多久,他就出國了。

    白行樾不是沒想過,如果不走這趟,也許會和周旋有別的發展。但她也的確沒重要到,值得他改變計劃,留在北京。

    這段插曲只能是插曲,一眼產出的那點好感不足一提。

    時至今日,寧夷然跟他聊起兩年前,說自己和周旋剛認識的時候,她是什么樣。白行樾回憶的卻是更早。

    這一刻,他突然很想見她。

    天亮到了她家附近,白行樾叫代駕把車停在路邊,平靜地看著周旋和別的男人談笑,舉手投足落落大方,有條不紊。

    外人看來,周旋能力極強,待人接事游刃有余,處理起來毫不費力。大概只有他知道,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她的成長不是一蹴而就,可他偏偏缺席了她最不容易的那幾年。寧夷然同樣。

    白行樾給她發了個實時定位,看她表情的變化,等她朝他走來。

    他抱她、吻她,聽她急促的呼吸聲,感受她細微的顫抖和皮膚表面浮起的顆粒感。

    周旋雙手纏住他的肩膀,眼里有他的影子,跳躍而柔軟。

    過了不知多久,白行樾終于松開她,在她額前落下一吻,有安撫的意味。

    周旋平復呼吸,笑著輕聲說:“我真得下去了。”

    白行樾看著她被吮得發紅的嘴唇,說:“什么時候有空,來找我!

    “去哪找?”

    “你說呢!

    聽懂他的意思,周旋說:“我等會得先回去一趟,換身衣服!

    白行樾帶她的手往下,誘導道:“盡快。我是能等,它等不了。”

    像碰到一塊滾燙的石頭,周旋忙拿開手,清了清嗓子,避開和他對視,直接邁下車。

    身后,他的低笑聲絲絲入耳,對她說:“把衣服整理好!

    周旋沒說話,關上車門,走得更快了。

    她沒離開多久,重新回到座位,豆漿還冒著熱氣。

    那輛車?康奈恢貌辉谝曇懊^,她從上車到下車,鐘辛讓全看見了,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對,尷尬又生硬。

    鐘辛讓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處的痕跡像被人故意留下的,不太明顯,剛剛好。同為男人,自然一眼能看出。

    周旋斟酌一下措辭,平和地說:“鐘先生,我媽可能不太清楚我的情況,所以平白無故多了這場意外。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這話直白,但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鐘辛讓笑了笑,說:“沒什么麻不麻煩,多個朋友多條路,挺好的!

    周旋也笑:“上次謝謝你送我回來。你剛說的那項目,要是哪里有需要,我會盡力幫你!

    “那我們先加個微信吧!

    “我過兩天才走,有什么問題,你隨時來店里找我!

    言外之意,既不想欠他人情,又不想繼續聯系。

    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份上,沒法明著裝傻。鐘辛讓點點頭,說明白了。

    周旋一口氣喝完豆漿,往桌旁的竹簍里丟兩個鋼镚,笑說:“那你慢吃,我還有事,先走了!

    鐘辛讓猶豫一下,叫住她:“車里那位我以前見過,眼熟!

    周旋停住腳步,回頭看。

    “上學那會,我去北大借讀過一段時間。他在學校還挺出名的,據說很會玩!辩娦磷屨f,“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找人安穩過日子,不如換個選擇!

    周旋笑笑,不予置評:“謝謝提醒,不過我不太需要!

    從早餐店出來,白行樾已經走了,街對面停了輛本地車。

    回到家,周旋進浴室沖了個澡,翻出化妝包,對鏡抹完底妝,描眉、畫眼線、涂口紅。

    她房門敞開著,周納倚在門口,懷里抱一大包薯片,邊嚼邊說:“我姐夫來了?”

    周旋瞪他一眼:“別瞎叫。”

    “那他要不是我姐夫,你打扮這么好看做什么?”

    “你要是有功夫,多看看書!敝苄w上口紅蓋子,“考不上大學,就見不到知琦!

    想到彭知琦,周納立馬蔫了。

    周旋吩咐:“我要換衣服了,出去把門帶上!

    周納“哦”一聲,回房寫作業去了。

    她這次回來,沒帶幾件衣服,全試過一遍,覺得哪件都不合適,又覺得這樣太刻意,最后干脆隨便穿。

    準備下樓前,手機響了,倪聽打來的。

    周旋開了免提,收拾起梳妝臺:“怎么這個點打電話?”

    倪聽是夜貓子,平常晚上和她聯系居多。

    倪聽說:“我才從SKP回來,逛街去了——你猜我在那兒看見誰了?”

    “誰?”

    “寧夷然。”倪聽賣不來關子,直接告訴她了,“他帶一女孩兒,從Prada逛到Lv,刷卡眼都不眨一下。合著這哥對誰都大方?”

    周旋動作一頓:“可能身邊有新人了吧!

    “你倆才分幾個月?這么快?”

    “我不見得比他好到哪去!

    倪聽說:“有沒有新人無所謂,問題是,那女孩兒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嫩得出水,寧夷然下得去嘴?”

    寧夷然對她來說,已經是世界之外的人,周旋沒什么太大感覺:“只要兩廂情愿,就沒什么!

    “你倒挺看得開!

    又聊了幾句,周旋把手機塞進包里,換了雙靴子,急匆匆出了門。

    平江路到處都是園林,白行樾沒住酒店,選了棟依山傍水的蘇式景觀別墅。

    周旋在院前輸入大門密碼,手指出了汗,觸碰有點失靈,在原地罰了好一會站。

    進去后,她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心臟砰砰亂跳。

    一樓沒人,腳踩在木質地板上,聲音空曠,回響被放大;二樓只有走廊漏了點光,主臥的門開了條縫隙,窗簾從頭拉到尾,黑蒙蒙的。

    周旋前腳邁進去,腰身被環住,黑暗里,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聞到他身上清涼的薄荷味道。

    浴袍松松垮垮地掛在他身上,貼近的胸膛滾熱,沾了水珠,洇進她的衣料里。

    “白……”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白行樾掰過她的頭,幾近發狠地吻上去。

    周旋手里的包砸在地毯上,轉過身,和他面對面,她踮腳回應,跟上他的快節奏。無法抑制的想念全藏在肢體動作里。

    糾纏得太激烈,氧氣被奪取,她很快渾身發軟,牢牢攀住他。白行樾將人騰空抱起,放到門邊的柜子上,她順勢圈住他的腰,搓掉自己的鞋子。

    她已經為他準備好,白行樾沒開展前奏,冒然闖進,不留縫隙。周旋飽脹得難受,頭向后仰,難捱地溢出一聲。她越叫他越狠,幾乎懟到她胃里。周旋背部撞到墻上,涼得她繃直了身體,他進出困難,被箍得血液倒流,差點直接交代給她。

    白行樾手一伸,把她撈了回來。

    白行樾扣住她的后頸,要她低

    頭看著,他一次次侵入她的內心,錙銖必較。周旋受不住,斷斷續續說不行了,和他商量,先緩緩。

    白行樾沒依她,啞聲說,緩不了一點兒。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白行樾抱著她轉移戰場,坐到搖椅上。他銜住她的耳廓,啃舐邊緣的小痣,哄道:乖,試試。

    周旋屏住一口氣,扶著他的小臂,忽前忽后,總算找到固定的點。

    白行樾把她的頭發捋到肩后,借著微弱光線,直白地看著她,指腹揉過她的鎖骨,勾勒她的曲線。她身體燙得驚人,像浸在高溫的水里,連他也一起融化。

    兩人都達到過一次,戰線被慢慢拉長。

    周旋太累了,放緩節奏,定神和他閑聊:“你怎么突然來了?”

    看出她在偷懶,白行樾掐住她的腰往上,全部埋里:“沒什么特別原因!

    周旋撐得不行,口干舌燥,發不出一聲。

    白行樾又說:“想見你算嗎?”

    周旋其實沒精力思考,含糊地說:“……算。”

    白行樾垂眼,吮她肩頭的汗珠。

    想到不久前和倪聽那通電話,周旋多少有點好奇,隨口一提:“對了,聽說寧夷然交女朋友了!

    白行樾意味不明地笑出一聲:“現在說這個?”

    周旋在他眼里捕捉到危險,不說話了。

    她原本沒想那么多,后知后覺發現不對。她不該和他討論別人,起碼現在不行。

    白行樾目光發深,和她換了位置,奪回主動權。椅子搖搖晃晃,沒有重心,周旋覺得自己是船,漂浮不定,白行樾成了掌舵人,每一次動蕩都是他給的。

    白行樾忽然頓住,在她耳邊問,我和他誰操。你更舒服。這問題太羞恥,周旋眼里霧氣朦朧,答不出來,也沒法答。可癢意由內而外,像是一種懲罰,他靜滯,她難受得要命。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周旋嘴上不說,腦子里卻忍不住想,魔咒一樣得出答案。白行樾太強勢,讓她直面自己的念想,花樣百出,喜歡看她聲嘶力竭,喜歡把她的皮膚捻成紅色,情到濃時偏不如她的意,叫她求他。

    可周旋偏偏吃這套,一開始還能強忍著,最后實在被動,啞聲央求。

    身體上,他凌駕于她之上,卻在心理上滿足她的所有空缺。到底還是太默契,他所需要的,正好是她所渴求的。

    房間悶熱,混著一股老式家具的檀香味,幽暗環境把氣氛突出到極致。

    周旋思緒飄忽,莫名想起小時候,父母攢出一部分錢,送她去學游泳。

    那時年紀太小,什么都不懂,周末放學后,跟在教練身邊學憋氣,整張臉泡在水面,呼吸困難,心跳加速。那種窒息感記憶猶新,就像現在,不一樣的是,這次是登入了極樂世界。

    從她的眼神里,白行樾已經知道答案,這場游戲得以繼續。

    折騰到中午,周旋又餓又困,一動也不想動。

    白行樾點了附近餐廳的外送,抱她去清洗。周旋放松下來,腦袋沾到枕頭,迷迷糊糊,差點睡著。

    周旋勉強打起精神,對他說:“我媽喊你晚上回家吃飯。”

    白行樾說:“她知道我來了?”

    “嗯,我沒打算瞞她!敝苄f,“而且,就算我不說,周納遲早會抖出去!

    “我以什么身份過去?”

    周旋頓了頓,說:“怎么樣都行,看你!

    白行樾不置可否,摸了下她發涼的肩膀,扯過被子給她蓋上:“瞇會兒。外賣到了我喊你。”

    白行樾把空調溫度調高了點,從煙盒里抖出一支,點燃了,吐出薄薄一口煙圈。

    周旋眼皮在打架,但遲遲沒睡。

    白行樾投來一眼:“怎么這么看我?”

    周旋說:“你是天蝎座嗎?”

    白行樾不懂星座,但多少知道些,“嗯”了聲,問:“怎么了?”

    “沒怎么!

    林立靜喜歡研究星盤和命里,不止一次地和她聊起這星座,說天蝎記仇,報復心重,性。欲強。白行樾全占,一樣不落。

    吃過飯,兩人都睡了會,周旋比他先醒。

    白行樾一整晚沒怎么休息,睡得沉,呼吸均勻,下巴冒出一點青黑色的胡茬。

    周旋翻了個身,和他面對面,指肚碰上去,有點扎手。

    白行樾似醒非醒,把她攬進懷里,嗓音沉而。骸肮渣c兒,好好睡覺。”

    周旋也就沒再亂動,閉眼假寐。

    天還沒黑,外面下雨了,打雷閃電。走廊那扇窗戶沒關,木構窗框上了年代,來回一晃,嘎吱亂響。

    周旋擔心會吵到白行樾,穿上他的浴袍,趿上拖鞋,去門外關窗。

    隔壁是間開放式書房,書架上擺滿了古籍藏書,市面上少見。

    周旋點開一盞臺燈,看了會書。雨越下越大,她走到落地窗前,對著景色發呆。

    看慣了蘇派建筑和這里的山山水水,還是覺得新鮮。

    聽到腳步聲,周旋回頭看了一眼。

    白行樾光著上半身,倚在書桌邊沿,看她纖瘦的背影。

    周旋問:“還要再睡會嗎?”

    白行樾說:“不用了。什么時候回去?”

    “再等等,這個點我媽和周納估計出去買菜了!敝苄f,“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沒。你定吧!

    白行樾這次來蘇州沒打算上門,但有備無患。

    城郊有家老字號醫館,那的中醫和白行樾爺爺是同輩,如今已經不看診了,一號難求。白行樾今早路過,討了幾服滋養的秘制藥方,又把老爺子的私人號碼給了林秀榕,方便隨時問診。

    因為寧夷然的關系,林秀榕原本對白行樾頗有微詞,看在女兒面子才讓人來家吃飯。白行樾進門沒多久,微詞沒了,只剩熱絡招待。

    林秀榕把丈夫當年珍藏的好茶拿出來了,周納更離譜,恨不得掛白行樾身上。

    周旋看在眼里,很難不感嘆一句這人太周到,對癥下藥比大包大攬照單全送更有效,也更細節。

    客廳里,周納端著切好的水果,來找白行樾聊天。

    林秀榕一個人忙不過來,周旋進廚房幫忙打下手,順便和母親說了白行樾的口味。

    林秀榕笑呵呵道:“這孩子比小寧靠譜太多!

    周旋說:“您滿打滿算也就見過他兩次,這么快就有結論了?”

    “看人不能看他說了什么,要看他做事的用心程度。”林秀榕把燉菜下鍋,“不過……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對你好,多少得圖點什么!

    “您放心,我都明白!

    林秀榕問:“你跟媽說實話,你對他有心思不?”

    周旋說:“他那種人,只要稍微肯用點心,沒人不會對他動心思!

    “這倒也是!

    “但我對他,應該還談不上愛!

    林秀榕畢竟是過來人,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嘆息道:“你們年輕人的潮流觀點我不懂。媽只知道,不愛和不敢愛是兩碼事。往后日子還長,你自個可要斟酌好。”

    周旋低頭摘菜,沒答話。

    林秀榕手藝很好,不到兩小時,六菜一湯出鍋,色香味俱全。

    今天家里來客人了,周旋照例在飯前給父親上炷香。

    飯桌上,周納不小心夾到一塊筍片,直接放進林秀榕碗里:“您多吃點,補補。”

    林秀榕笑著說好,樂得縱他。

    周旋戳破這點小伎倆:“你什么時候能不挑食?”

    周納往嘴里塞一塊肉,口齒不清:“我就算挑食,不也長這么高嗎?無所謂的!

    “小心再過兩年,直接橫著長!

    周納說不過,搬救兵。

    林秀榕無奈笑道:“好了,都少說兩句,吃飯還堵不住嘴!

    林秀榕一輩子沒讀過幾本書,但開門做生意,閱歷還算豐富,和白行樾聊得有來有往。她問什么,白行樾答什么,不卑不亢,見解獨到。

    聽他們閑聊,周旋無端想起寧夷然來那次,開始林秀榕也問了兩句,寧夷然表面討好,實際答得敷衍,后來林秀榕也就不再多說一句,配合地把過場走完。

    一旦有了對比,過

    往很多不起眼的小事逐漸變清晰。

    周納吃飯快,吃完了也沒走,不斷給白行樾夾菜。

    知道白行樾有潔癖,周旋正要提醒,看他把周納夾的菜吃了,無意識地抿了下唇。

    周納“嚯”地站起來:“樾哥,我再去給你盛碗飯。”

    周旋阻止:“不用了,夠吃。”

    周納看向白行樾。

    白行樾挑挑眼:“你姐知道我的飯量!

    周納聳下肩,坐了回去。

    桌上沒有多余的干凈杯子,周旋用自己的馬克杯給白行樾倒杯溫水。

    林秀榕端起周旋面前那道菜,要去廚房添點湯。周旋笑著說了句什么,言語間有撒嬌的意思。

    白行樾看她一眼,明白今早感覺到的她身上的松弛感從哪來。

    周旋在家和在外面不太一樣,這個家是她的底氣。

    飯后,周納到院子里支起遮雨棚,幾人在外面待了會。

    時候不早,周旋拎著兩把傘,送白行樾出門。

    門店和門店中間的馬路是條斜坡,雨夾雪鋪在路面,有些打滑。周旋放慢腳步:“今晚不能陪你住了,我媽那不好交代。”

    白行樾沒強求,無端問一句:“你和阿姨吵過架么?”

    周旋想了想:“還真沒有,我幾乎不會惹她生氣!

    “是么。”

    周旋早就預感到,第一次擺在明面上問:“你和家里人關系不好嗎?”

    “很差。”白行樾言簡意賅,“我媽那人控制欲強,我爸受不了,倆人沒完沒了吵架,離婚前后幾乎不著家!

    “那你怎么辦?”

    “有保姆帶!

    “過年過節呢?”

    “一樣。”

    周旋總結:“所以你才對婚姻不抱期待!

    白行樾沒否認。

    得承認煙火氣和溫暖會傳染。和周旋家人吃飯時,他不止一次動過想和一個人有個家的念頭。

    正好路過車站,周旋突發奇想:“帶你去我高中看看?離這不遠,當遛彎了!

    眼看公交要開走了,周旋握住他的手,踩臺階上去。

    天氣不好,車里沒什么人,她往箱里投了張紙幣,拉著他坐到最后一排。

    只有這座城市才讓周旋有安全感,她可以在這毫不顧忌地和白行樾相處。

    周旋說:“我以前上下學經常坐這趟車——你坐過公交嗎?”

    白行樾笑了:“我不是活在地球?”

    周旋驚訝:“你上學的時候應該車接車送才對!

    “哪兒來那么多規矩!

    周旋問:“你以前很會玩嗎?”

    白行樾說:“你指哪方面?”

    周旋說:“感情!

    “誰說什么了?”

    “你先別管。”

    “沒。”白行樾說,“上學那會兒,圈子兜來轉去就那么幾個,什么亂七八糟的謠言都有!

    “那你談過幾段戀愛?”

    這問題不像她能問出來的。

    今晚興致使然,她想知道,也確實好奇。

    白行樾笑了聲,語氣輕佻:“周小姐,查崗呢?”

    周旋難得這樣,白行樾有意吊著她。沒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周旋適可而止,扭頭看窗外。

    隔幾分鐘,白行樾問:“想什么?”

    周旋搖搖頭,說沒想什么。

    她只是覺得,人跟人之間的因緣際會,不是一種不出門就能規避的壞天氣。

    又過了幾分鐘,白行樾說:“還要多久能到?”

    周旋看一眼提示牌:“四五站,快了。”

    白行樾把她的腦袋按向自己肩膀:“靠著能舒服點兒!

    周旋調整好坐姿,往他那邊湊了湊。

    新一站,上來一批從圖書館回來的學生,車廂嘈雜,沾了濕漉漉的水汽,空氣發潮。

    周旋視線發直,像在透過他們看當年的自己。

    白行樾在這時出聲:“周旋!

    “嗯?”

    白行樾說:“無論過去怎么樣,以后我不會再有別人。”

    第37章 第37章這兩天他們太瘋,都忘乎……

    在蘇州待了兩天,白行樾動身回北京。

    周納第一個舍不得,說還沒陪他四處逛逛。

    白行樾說以后還有機會,私底下給了周納一張數碼門店的購物卡,囑咐:“以后多聽你姐的話,少給她添亂!

    周納興沖沖應下了:“樾哥,你放心吧!

    白行樾走前,趁林秀榕睡著,周旋半夜溜出去,和他糾纏到天快亮。

    前天做的時候,快到最后,她提醒他別把東西留在里面。白行樾這會想起來,將她堵著,不前不退,忽然提及:“他之前弄里面過?”

    周旋聽得莫名,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筆舊賬,忽冷忽熱地扭,想讓他繼續。

    白行樾俯身瞧她,不為所動。

    周旋屏氣凝神,說他沒不戴過,尾音短促。

    這兩天他們太瘋,都忘乎所以,把愉悅發揮到了極致。白行樾暫時離開她,去翻柜子,撕開塑料包裝袋,一鼓作氣,重新填補。他指縫間有淡淡的水果清香,周旋只覺得越來越渴,止不住迎合。

    等她中午睡醒,白行樾已經走了,床頭柜上放一套沒摘吊牌的貼身衣物,尺碼精準。她穿來的那套被破壞得徹底,已經進了垃圾桶。

    大年初八,這個年差不多過去,周旋收拾好行李,從家離開,轉機到熱城。

    白行樾晚兩天才回,她先回營地籌備復工事宜。年后計劃發掘那座規模最大的主墓,茲事體大,王玄特意交代了,最近一段時間,隊里所有人不允許請假。

    林立靜和她同一天航班,在機場碰面,一起搭車走。

    過了個年,林立靜不胖反瘦,看上去狀態不太好,整個人怏怏的。周旋問怎么了,林立靜勉強笑一下,不想說,周旋也就沒多問。

    丁斯奇候在出站口,身后停了輛出租車。

    林立靜目光幽怨,沒讓丁斯奇幫忙,吃力地把行李箱搬進后備箱,直接上車了。

    周旋大致懂了,往前坐,給他倆騰位置。

    這一路氣氛壓抑,周旋只覺得憋得慌。

    好在司機師傅還算健談,時不時和她聊兩句,從天南侃到地北,沒話硬找。

    離營地還有幾公里,林立靜忍不了了,突然發作:“那天在電話里,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嘛!要實在合不來,就別繼續相處下去了——你放心,我不會沒臉沒皮纏著你,也絕不耽誤你時間!

    丁斯奇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有點無奈:“別說氣話好不好?”

    “我沒說氣話!”林立靜吸了吸鼻子,“反正你背著我和沈蓓蓓吃過不止一次飯,還去她家拜年。既然還喜歡,我成全你們啊!

    “她爸爸是我老師,我們兩家離得不遠,平時免不了走動!

    “那你意思是,我無理取鬧唄!

    “靜靜……你別這樣!

    師傅聽得起勁,看熱鬧不嫌事大,調低了廣播音量。

    周旋沒太多共情,低頭和白行樾發微信,告訴他自己快到了。

    到了地方,周旋把宿舍里里外外清掃一遍,林立靜提不起興致,盤腿窩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臉色極差。

    收拾完,周旋從行李箱翻出林秀榕做的小食,遞給林立靜:“知道你愛吃這個,我媽就多做了點!

    林立靜看著透明的密封袋,不接:“我沒胃口……你自己留著吧。”

    林立靜平時見到吃的眼睛放光,這次太反常。周旋多少有哄她高興的意思:“吃點甜的心情會好。”

    林立靜皺了皺眉,心里煩,不經大腦地推開周旋的手,語氣不好:“我說了不吃!”

    密封袋撞到桌邊的鐵片,撕開一道口子,里面的東西噼里啪啦往下掉,灑了一地。

    安靜一瞬,周旋拎起掃帚,把東西收進垃圾桶。

    林立靜張張嘴,不知該說什么。

    周旋沒計較,語氣溫和:“等過兩天我讓我媽再寄幾袋!

    林立靜表情木訥,好一會才憋出一句:“……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周旋體諒:“能理解,畢竟事出有因!

    “剛剛在車里,是不是讓你看

    笑話了?”

    “不至于!敝苄π,“情侶之間,哪有不拌嘴不吵架的!

    “……我第一次談戀愛,沒什么經驗。”林立靜摳著手指頭,有點懊惱,“周旋,我有時候真挺羨慕你的。不管是你之前那個男朋友,還是白老師,他們都對你很好……你漂亮,會來事兒,我怎么努力都趕不上。”

    “我沒刻意討好過他們,也不需要討好。”周旋握了下她冰涼的手,“生活不是只有愛情和男人,還有很多別的方面。立靜,自怨自艾沒用!

    林立靜嗡著嗓子說:“那如果,已經因為男人影響到生活了……怎么辦?”

    周旋想起白行樾以前說過的話,重復一遍:“要么接受,要么舍棄。”

    林立靜眼睛通紅,死咬住唇,眼淚要掉不掉。:

    知道她需要一個人待會,周旋簡單安撫幾句,拎著垃圾袋出去了。

    丁斯奇在她們宿舍外躊躇,看到周旋,托她幫忙把給林立靜的禮物帶進去。

    “還是等她心情好點,你親自給她吧。”周旋說,“見面比叫人傳話管用。”

    丁斯奇表情凝重:“好……那我一直在這等!-

    兩天后,白行樾歸隊了,王玄定好發掘計劃,帶著一隊人下到主墓。

    在熱城待了幾個月,之前都是開胃菜,主菜終于被端上桌,連喪了一整個新年的林立靜都打起精神;周旋更不用說,被委以重任,每天忙得連看手機的功夫都沒有。

    這座將軍墓的規模比得上王陵,被無數雙眼睛盯著。

    現場有很多信息沒法同步,需要嚴格保密。周旋這幾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應付當地和外地的媒體,見人說人話,對鬼擺笑臉。

    白行樾開京腔調侃她有做公關的天賦,頂著這張嘴兒,干考古可惜了。

    元宵節前夕,下工后,王玄沒急著走,把周旋單獨留下了,給她一個記者的聯系方式。

    周旋隱隱懂了,但還是問了王玄的意思。

    王玄說:“這記者是央廣總臺的,沒事的時候,你多跟人接觸接觸!

    言外之意,多喂人家一點獨家報道。

    實習這么久,不管當初看誰的面子,王玄一直待她不錯,稱得上半個師父。周旋沒什么可顧忌,直白問:“這人跟您有關系嗎?”

    “能有什么關系!蓖跣f,“畢竟是北京那邊的,面子得給,不然經費從哪申請!

    “八竿子打不著,經費也不歸他們管!

    “殊途同歸。沒有經費,哪來的補貼;沒補貼,一群人擎等著喝西北風。”

    王玄這人脾氣差,腰板也直,早年得罪過不少前輩,但實力強,晉升還算順利,這些年參與的項目都是重量級。

    可考古界攏共那么點蛋糕,拋開那幾個重中之重的國家級大項目,余下的分到嘴里,嫌不夠塞牙縫。

    考古人不算富裕,但王玄逼自己撂下面子,東拉一點西扯一點,從沒讓隊里人窮過。

    想起在孜亞村長家吃飯那次,周旋問:“您干這行這么多年,就沒膩過嗎?”

    “膩啊,怎么不膩。”王玄說,“那我問你,干這行不無聊嗎?”

    “也還好!

    “無聊的工作,總得有人做!蓖跣闷鹨粔K新出土的陶片,哼笑一聲,“這話聽起來是不是挺高尚的?可哪來那么多神圣理想啊,為現代人做貢獻都是狗屁,滿足自己對歷史的窺探欲才是真!

    王玄擦拭陶片,騰出空看周旋一眼,又說:“等你再熬個幾年,什么時候坐到我這位置,就明白這話的意思了。”

    周旋其實現在也明白——得把自己變得沒那么純粹,這日子才能過下去。她笑了笑,實話實說:“我可能一直達不到這高度!

    話趕話正好聊到這,王玄問:“你這眼瞅就要畢業了,今后有什么打算。俊

    周旋說:“暫時沒考慮做別的!

    “姑娘家家,常年在野外泡著,可不是什么好事!

    “先慢慢來吧!敝苄f,“人往高處走,接觸的項目級別越高,待遇就越好!

    退一步講,名和利,她總得圖一個。

    “你倒不藏著掖著!蓖跣市Φ溃靶邪。惚任矣谐鱿。我這輩子也就卡在這了,不上不下的,你是塊好苗子,有野心,能比我走得遠。”-

    元宵節當天,周旋和王玄介紹的那個記者聯系上,兩人約在市博物館的會客室見面。

    白行樾還有事,把她送去以后先走了。

    和記者談完,周旋等到中午,白行樾來接她。

    路上,他說帶她去見個人,周旋問是誰,白行樾說:“我舅舅!

    周旋微怔:“我們文博學院的白院長嗎?”

    “嗯!卑仔虚姓f,“他來這邊出差,明天去營地找你們王隊開會。”

    “那怎么提前一天過來了?”

    “為了見你!

    “為什么見我?”

    白行樾自儲物格翻出一塊巧克力,叫她先墊墊肚子,緩聲解釋:“快畢業了,不提前做點兒準備?”

    周旋沒吭聲。

    他們這行不是沒有潛規則。在校實習和離校找工作是兩碼事,要么畢業即轉業,要么畢業以后到基層熬資歷,一點點往上爬,一步一個腳印。

    能正式進到王玄隊里工作,起碼得先熬個兩三年,更別提進那些更資深的考古隊。

    周旋知道白行樾的意思——白帆是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掛職領導,能成為她一躍三級的敲門磚。

    按理來說該高興的,可周旋只覺得無地自容。

    這兩年,她確實通過寧夷然積攢了不少人脈。她沒那么不識好歹,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當初寧夷然給的,她照單全收。

    可不知怎么,面對白行樾,她那股又別扭又矛盾的清高勁突然上來了。

    她不想對白行樾越欠越多。

    明知道不該掃他的興,周旋還是說:“怎么沒提前跟我打聲招呼?”

    白行樾說:“沒來得及。本來想等開完會再安排你們見面。我舅舅性子急,等不了,突然來了。”

    周旋說:“白院長知道我是誰嗎?”

    白行樾說:“什么是誰?”

    “……我和寧夷然的事。”

    白行樾語氣很淡:“知道的話,你這趟就不去了?”

    周旋確實不想去,但不是因為寧夷然。

    她突然問起這個,是怕白帆對白行樾不滿。畢竟,跟發小的前女友搞到一起,這聽上去能有多光彩。

    午高峰,十字路口堵車嚴重,鳴笛聲吵得人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等到交通沒那么擁堵了,在車起步前,周旋忽說:“要不還是算了吧!

    車廂里死氣沉沉,把外面隔絕成兩個世界。

    白行樾原本就有點窩火,聽到這話,平靜地笑出一聲:“所以,只有寧夷然給你的你才要?”

    第38章 第38章小沒良心

    這場架剛要吵起來,一瞬間熄了火。

    周旋主動退一步,和白行樾一起去見白帆。

    到了茶樓,守在門口的服務生認出白行樾,領他們去包廂。

    周旋不知道,里面不只有白帆一個人,還有白帆和王玄的老師——上一任考古研究所所長,學術造詣一般人無法企及。

    周旋完全沒準備,平時妥帖利落,此刻跪坐在蒲團上,一句場面話也講不出。

    黃花梨木的四方茶桌,從茶具到案臺上的香爐都講究,茶也是好茶,可惜周旋嘴里沒什么味道,品不出入口回甘的香醇。

    在學校的時候,白帆聽周旋導師夸過周旋幾次,今天見到,覺得這小姑娘在考古方面是有天賦,做人卻遠不如夸贊的那么圓融,但待她還算客氣,話里話外都在提點。

    除了白行樾,在座都是搞研究的,話題偏學術,這頓午茶吃得像開座談會。周旋一片空白,硬著頭皮聽著,最該有目的的人反而話少得可憐。

    到底心境不一樣了,就算以前和現在都是為自己,她也沒法像陪寧夷然應酬那樣言笑晏晏。

    一口氣

    堵在胸口,周旋中途上了個洗手間,出去透氣。

    回來時,她看了白行樾一眼。平時他喜怒不形于色,大概被她氣到,此刻臉色好不到哪去,連眼神都漠然。

    兩人全程沒怎么交流過。

    下午,周旋隨白行樾將人送到下榻的酒店。

    白帆心疼外甥,走前噓寒問暖一番:“打算什么時候回京。坷显谶@屈著,也不是回事!

    白行樾說:“等忙完這陣子,一周左右吧!

    周旋不經意地抬了抬眼。

    知道他年后就走,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白帆拍拍白行樾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小子打小干過不少荒唐事,但舅舅知道,你一直是個知分寸的。眼看要三十了,該收心了。”

    話里或許有意指的成份,周旋對號入座,盯著袖子上的紐扣,眼角發燙。

    那茶樓禁煙,白行樾一直憋著,到了地庫,倚車身抽煙。周旋拉不開門,沒法上去,單手抱臂,背對通風口杵著。

    他不想和她講話,擺明了要晾著她。

    過了會,白行樾使勁按滅煙頭,淡淡道:“你這樣不如不來。”

    早有預感,今天這場口角避免不了。周旋無聲吐出一口氣,盡量維持平靜:“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會不領你的情!

    白行樾說:“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領情。”

    “就算你不領,我也沒想平白無故欠你的!敝苄D了頓,低聲說,“你在我這圖的,不是都得到了嗎?”

    白行樾目光盯她,涼笑一聲:“既然這么想跟我撇清,用不用從頭開始算?”

    周旋默了默:“我沒這個意思。”

    白行樾沒給她留情面,一針見血道:“你想清高,也不該現在清高。當初口口聲聲說為自己活,現在飯喂到你嘴里,何必吐出來。周旋,扭捏得有度,過了就沒意思了。”

    周旋聽完,只覺得眼角更燙了,抬頭看他:“你給我的,我就一定得好生揣著?”

    白行樾嗤笑:“你覺得我會眼睜睜看著,對你不管不顧?”

    “我不是非要靠你!

    “那靠誰,寧夷然?”

    “和他沒關系!

    白行樾暫時不予計較,耐著性子說:“不止考古,任何行業都有頭部,那些人照樣賺得盆滿缽滿,名利雙收。人情社會,哪個不是踩著一堆人的肩膀往上爬,到你這兒也不會變。”

    白行樾越理性,周旋越覺得不好收場,心里波濤洶涌:“我要是不明白這道理,根本走不到今天!

    能來王玄這實習的,哪個不是私底下運作,要么砸錢要么走關系,都為了給簡歷添上一筆,方便以后求職。

    周旋當初的確沾過寧夷然的光,但這次的機會,是她自己得來的。

    白行樾無端笑了聲,說:“知道你都明白!本褪侵,他才氣得慌,“寧夷然為你打算可以,我隨便給你鋪個路,就成洪水猛獸了?”

    周旋動了下僵硬的手指:“我說了,這和他沒關系,而且我現在可以靠自己!

    “行,你有你的立場,我不干涉!卑仔虚衅铰曥o氣地說,“以后你的事,我不會輕易插手!

    周旋喉嚨干澀,有股無名火憋在里頭,想發泄卻發不出。

    她知道自己理虧。說到底,白行樾這次連插手都談不上,他不過是幫她拓寬一條路徑,讓她自行選擇以后走哪條。

    是她多少有點不知好歹。

    可已經到這份上,周旋撩不下面子再退一步,也不想這么做。她抬起手,試圖去拉車門,不死心地拽了好幾下。

    白行樾冷眼旁觀,等她什么時候拽夠了,什么時候解鎖。

    回去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氣氛沉如死寂。

    中途,周納聯系白行樾,主動匯報聯考成績,又話了幾句男人間的家常。白行樾面不改色,照常同他閑聊。

    周旋坐在一旁,脊背挺得僵直,不出一聲。

    到了營地,白行樾沒把車開進去,直接停在了門口,冷淡地對她說:“回吧!

    周旋沒問他要去哪,拎包下了車。

    她站在道邊的土坡上,看著那輛車走遠。路面塵土飛揚,被風卷成一個漩渦,兩道車印筆直平行,一眼看不到盡頭-

    隔天早晨,周旋到了考古現場,撞見迎面過來的白行樾。

    白行樾睨她一眼,不聞不問,徑自從她身邊走過,去找王玄聊公事。

    開工前,白帆和總臺的記者來了。走完一遍形式,等媒體離開,王玄和白帆到帳篷里敘舊,把白行樾也叫上了。

    快到中午,柏叔帶著新收的小徒弟來送餐,不好進去打擾,問周旋怎么辦。

    周旋說:“我送吧柏叔,你去忙別的!

    柏叔“誒”一聲,應下了,轉頭和小徒弟給隊里其他人遞盒飯。

    周旋從保溫箱里拿出三盒飯菜,把水果洗凈切盒,又備了點酸奶。她端著托盤,輕掀開帳篷的擋簾,進得不突兀,沒什么闖入感。

    王玄跟白帆正聊得熱火朝天,白行樾翹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一個打火機,聽見動靜,寡淡地掃向她。

    周旋將東西放到折疊桌上,用眼神示意一下王玄,正準備走,被叫住。

    王玄讓她過來,給白帆介紹:“我每回去你們學校招人都能被氣個半死!一個個紙上談兵,真要讓他們下地干活,都懵逼了。要都像小周這樣,我能省不少心!

    白帆笑道:“用著順手你就留著,多調教調教。這么多年了,也沒見你收個關門弟子。”

    “我倒想留啊,可我總想著,這孩子能再走遠點兒。”王玄一拍大腿,“不管了啊,人我交給你了,以后你得幫忙照看著。年輕人腦子靈,該給機會給機會,該鍛煉鍛煉!

    王玄重面子,從沒引薦過誰。拋開白行樾那層關系,白帆不由高看了周旋一眼,問問題比昨天深。

    周旋沒給王玄丟臉,不卑不亢,接住了問話。

    等他們聊得差不多了,白行樾打斷:“先吃飯吧!

    周旋不著痕跡一頓,打聲招呼,先出去了。

    白帆明早還有會,不能久留。吃過午飯,白行樾送舅舅去機場。

    他們出來時,外頭已經沒幾個人,都睡午覺去了。周旋一個人待著,左手拿手機,右手拿著啃一半的蘋果。

    白帆被王玄送上車,白行樾沒急著過去,經過周旋身旁,腳步沒停,不溫不火說了句:“除了我,別人都可以?”

    周旋眼皮一跳,聽懂了,想說點什么,白行樾已經走遠。

    下午,周旋狀態極差,反應總是慢半拍。瞧出她的不對勁,林立靜忍著好奇,包攬了一部分工作,讓她去休息。

    周旋說不用,拎著工具箱,和林立靜一起下到地底。

    墓主人生前奢靡,給自己的墓地修繕了四座宮殿,東西南北四角齊全。每座宮殿放了大量陪葬品,出土的那幾十個陶甕上面都刻了篆文印戳,和漢高祖墓里的一模一樣。

    這東西的研究價值比金器銀器都高,林立靜饞得不行,想近距離看看。王玄嫌她手笨腳笨,抻脖子喊一聲,把隔壁的丁斯奇叫來了,讓他看著她。

    兩人仍處在冷戰期,林立靜撇撇嘴,想走,又舍不得,只能老老實實蹲在丁斯奇面前,借著手電筒的光觀察陶甕底部的印戳。

    陶甕個頭太大,丁斯奇騰不出手,叫周旋幫個忙。

    周旋笑說:“還是叫立靜幫你吧,你們倆更默契!

    丁斯奇這才反應過來,扭頭看林立靜:“靜靜,幫我一下好嗎?”

    “誰和他有默契……”林立靜嘟囔了一句,不自在地拿起棕毛刷,小心翼翼刷掉陶甕表面的泥土。

    忙完手頭的事,周旋又累又渴,摘掉口罩和一次性白手套,出去歇會。

    地底信號差,她沒帶手機,喝水的空隙,解鎖看了眼。

    一個多小時前,有個陌生號碼打了七八個電話,見她沒接,發了條短信,說自己是鐘辛讓媽媽,看到速回電。

    周旋轉念想到林秀榕,立馬回撥過去。

    那頭很快接了,焦急地說:

    “小周,你弟弟在學校和人打架,進醫院了……班主任給你媽打電話,你媽一著急,高血壓犯了,剛被救護車拉走!

    周旋腦子嗡一下,詢問完狀況,她想也沒想,直接去找王玄請假。

    王玄待她是不錯,但手底下有大幾十號人要管,得服眾,不可能在這種非常時期給她開小差。

    周旋心里明白,只好給周納打電話,沒人接。

    自從上次林秀榕突然住院,周旋繃緊了神經,像只驚弓之鳥。她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翻開通訊錄,想聯系高中同學。

    翻到一半,放棄了,她跟他們交情并不深,開不了這口。

    周旋正躊躇,微信彈出消息,和白行樾的對話框跳到第一欄,紅點下方簡短幾個字——

    替你去-

    當晚,白行樾到了蘇州,告訴她林秀榕沒事,等檢查結果出來就能出院。

    虛驚一場,周旋終于放下心。

    她在鍵盤上敲出“謝謝”,又敲出“對不起”,想發給白行樾,覺得干巴巴的,都刪除了,說一句:等你回來,我去機場接你。

    白行樾沒說什么。

    周納平時不是急脾氣,這次跟人打起來,主要是歷史遺留問題——隔壁班有個男生長期跟他們搶籃球場地,這次體育課又欺負女生,周納看不慣,上去出頭,被對方揍了一拳,沒忍住,反打了回去。

    周旋沒因為這事罵他,只告訴他,下次別用蠻力解決問題,傷人害己。周納不后悔揍那孫子,但牽連到家人,心里不是滋味,悻悻說知道了。

    知道周納自責,周旋安慰一句,囑咐他照顧好媽,有什么事和白行樾說。

    周納覺得憋屈:“他們家胡攪蠻纏,看我們沒人出面,本來打算驗傷報警,要不是姐夫來了,估計真得把事鬧大,沒準我都不能高考了……”

    周旋沒糾正這稱呼:“誰也不可能幫你一輩子。周納,你馬上成年了,該為自己負責,別讓媽一直擔驚受怕。”

    周納一瞬間成長,沉悶地說:“姐,你放心,以后絕不會了。”

    解決完周納的事,給林秀榕辦了出院手續,白行樾把母子倆送回店里,已經快凌晨。

    林秀榕身體抱恙,強撐著精神挽留,叫他在家里將就一晚,別去酒店住了。

    客房沒收拾,周納領白行樾去周旋的臥室,從柜子里翻出新洗的床單被罩,邊換邊說:“我姐房間一年四季都干凈,就是床小了點,以后買張大的,不然住不下兩個人。”

    白行樾沒說別的:“我換吧。你去休息。”

    周納乖乖聽話:“那我回房了……樾哥,你也早點睡!

    “嗯!

    房門被闔上,白行樾疲憊地捏了下眉心,從煙盒里抖出一支,想到在哪,把煙塞了回去。

    上次來沒仔細看。房間不大,原木風裝修,窗簾的花紋和梳妝臺上的貼紙符合周旋的審美,空氣里有她的味道,是她慣用的那款香水。

    臨睡前,手機亮了一下,周旋問他睡了沒,白行樾回:還沒。

    周旋打來語音,白行樾靠坐在床頭,點開臺燈:“這么晚了,還不睡?”

    她聲音帶點回響,像在水房:“……睡不著!

    “事情都過去了,沒必要再復盤!

    “不是因為周納和我媽。”

    白行樾心里有數,但沒聲張,等她自己說。

    周旋組織一下語言,輕聲:“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其實是我的問題。”

    白行樾點評一句:“小沒良心!

    周旋問:“還生氣嗎?”

    白行樾不冷不熱:“你覺得呢!

    “那等你回來,我哄你!敝苄f,“哄到你不氣為止,好嗎?”

    “你倒說說,怎么哄!

    “……到時你就知道了。”

    在找白行樾前,周旋不是沒做過心理建設,話真說出口,比預想中還沒負擔。

    在他面前,就算她偶爾低個頭,也不會傷到自尊。白行樾待她,一直都有長輩一樣的包容和遷就。

    白行樾不打算揪著不放,看了眼天氣預報:“明天天氣不好,就別去機場了,在營地等我。”

    “沒事,我想去!敝苄f,“待會記得把航班號發我。”

    “知道了。早點睡吧!

    “好,晚安。”

    等了幾秒,那頭沒有掛斷的意思,白行樾說:“還有什么事?”

    “沒有!敝苄酥ぷ诱f,“你先掛,以前好像每次都是我先!-

    白行樾在蘇州待了小半天,第二天一早,和周旋家里人吃過早餐,原路返程。

    周旋把一天的工作量提前做完,跟王玄說了聲,直奔機場。

    天氣的確很差,起風浪,烏云離地平線近,隨時能下雨。周旋擔心路況不好,提前兩三個小時到了,在航站樓尋個位置,靜下心等白行樾。

    等到最后,她時不時抬頭看向出口,次數越來越頻繁,翹首以盼。

    玻璃窗上有了雨點,雨下得急,路面被砸出水坑。

    飛機總算落地,白行樾還沒出來,周旋意外接到導師的電話,問她近況。

    一問一答寒暄完,導師直奔主題:“我手頭有個項目剛好適合你,周期不長,可以趁畢業前,擴充一下你自己的履歷!

    導師一共帶六個研究生,周旋這兩年還算如魚得水,永遠是被優先考慮的那個。

    明白導師的良苦用心,周旋說:“您看我什么時候回去合適?”

    “要不就這兩日吧!睂熣f,“你在那邊待得也夠久了,回頭我跟你們領隊打聲招呼,叫他盡快放人!

    周旋試探:“一定要這么急嗎?再緩十天半月呢!

    “你這丫頭,眼看到畢業季了,還不抓緊點!睂熆嗫谄判,“機會難得,把握住!

    周旋盯著人來人往的進出口,視線發直,好一會才說:“那我盡快收拾好行李,早點回學校。您多注意身體!

    和導師聊完,白行樾出來了。

    他走得急,身上沒帶什么東西,衣服還是昨天那套,眼底有極淡的黑眼圈,風塵仆仆。

    白行樾一眼捕捉到她,周旋勉強捋順頭緒,朝他走過去:“車停哪了?”

    白行樾說:“車場!

    周旋攤開手,笑說:“我來開吧,你好好休息!

    白行樾把車鑰匙扔她手里。

    時間還早,周旋不想那么快回營地,搜了下導航,從另一方向繞路,賞沿途風景。

    雨慢慢停了,潮濕一片,一股清爽的腥味,不算太難聞。

    路上,周旋忽然提議:“要不我們今晚別回去了,隨便找家民宿對付一晚!

    白行樾抬眼:“生理期過了?”

    “……嗯!敝苄肓讼,補充一句,“不是因為這個才在外面住!

    “那因為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想跟你單獨待一會!

    他們之間其實一直不算清晰,彼此都很少把話講這么明,尤其是周旋。

    白行樾看她一眼,依她:“你定吧。我先瞇會兒。”

    周旋說好。

    周旋對這條路不熟悉,開得很謹慎。進了沙山無人區,柏油路變成坑坑洼洼的土路,更不好走,她怕刮到底盤,放慢了速度。

    周圍沒設什么障礙,車走得像龜爬,周旋漸漸放松下來,三心二意看手機,想在無人區外就近找個能歇腳的住處。

    白行樾在這時睜開眼,看向倒車鏡:“有幾輛車追上來了!

    周旋生生僵住,沒等開口,聽見白行樾又說:“開快點兒。應該是沖我們來的!

    這條路線很少有人走,打頭那輛車的牌照又眼熟,白行樾腦子里閃過最糟的一種念頭。

    周旋正襟危坐,一腳油門踩到底,黑色大G不管不顧沖了出去。

    她車技不如白行樾,沒幾分鐘就被追過來的兩輛車左右夾擊。道路寬敞,三輛車并排疾馳,右側的那輛紅色越野猛打方向盤,使勁撞向他們。

    周旋被撞得往左邊倒,胸前被安全帶緊緊勒住,透不過氣。

    車頭小幅度漂移,地面兩道彎彎繞繞的輪胎印,擋風玻璃上都是泥點,糊成一片,看不清前面的路。

    白行樾迅速解開安全帶,靠向她,扣住她的手背,幫忙穩住方向盤。

    紅色越野又是一撞,突然加速,橫在路中間。

    車跟車的距離一瞬間拉近,周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識踩了剎車。

    對方有備而

    來,停跟不停都無處可逃。

    滿臉兇相的男人邁下車,手里拎一個錘子,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副駕車門也開了,下來一個穿皮草黑絲的女人,大波浪,紅指甲,是之前那家烤肉店的老板娘。

    在男人抄起家伙砸向擋風玻璃前一秒,白行樾將她整個人護在懷里,背對他們。

    “嘩啦”一聲脆響,玻璃崩裂開,周旋埋在他頸間,眼前是黑的,但能感覺到無數個尖銳的碎片砸向白行樾。

    那道沖力太強,她似乎能聽到碎片扎進皮膚,皮開肉綻,一點點撕裂的聲音。

    周旋死死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牙齒止不住打顫,再沒有任何時候,比此刻還要絕望。

    第39章 第39章周旋,聽話

    三輛車,一共下來十幾號人,把馬路圍得水泄不通。

    等那男人砸夠了,危機暫時解除,白行樾松開周旋,檢查一遍她全身,一把撈過后座的毯子,披在她頭上。

    借著光線,周旋看到血水順他的脖頸往下流,洇透了衣領。她死咬住嘴唇,眼里閃過水光,想說點什么,忍下了,F在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白行樾面上鎮靜,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眼角:“我沒事!

    車外的男人把錘子往地上一扔,叉腰喘口氣,回頭問女人:“姐,就是他們讓彪子折進去的?”

    女人指間夾根細煙,憤恨道:“可不!我正愁找不到人呢,結果在機場碰見了,你說巧不巧!”

    男人目光陰冷:“那今天可得他媽的好好算筆賬,不然出不了這口惡氣!

    正說著話,有人怒氣沖沖過來了。

    上次被白行樾用酒瓶砸破頭的刀疤男擼起袖子,順著被破開的玻璃窗,惡狠狠揮進一拳。白行樾眼疾手快,把周旋拽到夾角,踹向男人的胳膊肘。

    刀疤男嚎一嗓子,紅了眼,去拉車門,要跟他面對面肉搏。

    白行樾先一步推開門,刀疤男被撞得后退幾步。

    刀疤男捂著胳膊,朝人群喊:“媽的……還等什么呢,給我上啊!先揍一頓解氣了再說!”

    另外幾個男人躍躍欲試,從兜里掏出家伙,都發了狠。

    女人出聲阻止:“行了老三!都什么年代了,還玩以前那套呢。”

    刀疤男低罵一句,恨不得將白行樾活生生剝掉一層皮,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退回來。

    白行樾安頓好周旋,下了車,暫時沒搭理他們,抽幾張紙巾,避開扎在皮膚里的幾塊碎玻璃,慢條斯理擦拭身上的血。

    視覺上的沖擊叫女人看入迷,換上一張笑臉,嗲聲說:“帥哥,你看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還算有緣,有沒有興趣談談?”

    白行樾彎了彎唇角,把紙巾團成團,扔到刀疤男腳邊:“談什么?”

    刀疤男怒視,要上前,被砸車的男人一把拉住,低聲警告:“老三,你個沒出息的,先別急!”

    女人丟掉煙頭,撩了下頭發:“前段時間我去撈彪子和他幾個朋友,你猜怎么著,撈都撈不了!這案子直接轉去首都了,聽說上頭還挺重視。”

    白行樾懶得聽她長篇大論:“所以呢!

    女人笑得風情萬種:“老話不都說么,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今天碰上了,我不得替我那不成器的兄弟討個說法?”

    白行樾緩緩開口:“知道你那兄弟不成器,就別護著了。他要不犯法,沒人關得了!

    女人笑容一僵,忍耐道:“那因為你們,我的店被查封了,這筆賬又怎么算?”

    如果換作往常,白行樾會回懟一句,這次卻順這話往下說:“你想怎么算?”

    “店被關了,我沒別的收入來源,但得養家糊口啊!

    “要多少?”

    女人賣了個關子,走到白行樾面前,肩膀有意無意蹭過他的外套。

    白行樾不為所動,嫌棄地撣了下衣服上的灰塵。

    女人掃向車里的周旋,又看了眼這車的配置和白行樾戴的表,獅子大開口:“二十萬,當精神損失費了。錢一到賬,什么事都能過去,我也好跟兄弟們有個交代。”

    白行樾心里清楚,要是真能用錢解決,不至于帶這么多人圍剿。

    既要又要,他們只想放手一搏,完全不顧后果。

    白行樾看似好商量:“可以。我有個條件。”

    女人滿意了,吃吃地笑:“好說,什么條件都好說。”

    他們站的位置離車不遠,但風大,白行樾背對這邊,周旋聽不清他說了些什么。

    和女人交涉完,白行樾回到車里,拂掉座椅上的碎玻璃,對周旋說:“等會兒你先走。不管去哪兒,一直往前,別回來!

    周旋愣了下:“那你怎么辦?”

    白行樾平聲說:“我和他們去取錢,到時再找你!

    周旋半信半疑,來不及想太多,白行樾從袋子里翻出一件沒拆吊牌的大衣,給她穿上:“冷的話先忍忍。開車注意點,別扎到!

    周旋深呼吸:“我陪你一起去!

    白行樾將她額前的碎發纏到耳后,哄道:“周旋,聽話!

    “……那都不去。”周旋說,“我們換位置,你來開,沒準能跑得掉!

    “車要散架了,開不了太快,很容易被追上!

    周旋對上他的眼睛,嘴里發苦,細微地點了下頭:“知道了,我走……你好好的!

    囑咐完,白行樾幫周旋系好安全帶,從副駕下來,看著她啟動引擎。

    車還沒起步,被女人打斷:“走是能走,但她得把手機交出來,萬一報警怎么辦?”

    白行樾冷笑:“我人都壓這兒,至于報警?”

    女人撇撇嘴,不吱聲了。

    周旋雙手又麻又木,不再去看白行樾,遲鈍地換擋、放手剎。

    倒車鏡里,白行樾和那些人越來越模糊,漸漸遠成一個點。風撲打在腦門,冷得刺骨,她暫時顧不上別的,一直往前,漫無目的。

    周旋被吹得受不了,眼睛瞇成一條縫,神經繃到極限,在顛簸中突然反應過來。

    下一秒,她猛地調轉方向盤,加快速度返回。

    白行樾剛剛壓根沒和她約定在哪碰面。偌大無人區,四面八方都是曠野,他說取完錢來找她,全是幌子。

    他放她走,把自己留在那拖延時間。

    從她離開到回去,前后幾分鐘,白行樾已經和他們動起手,周圍烏煙瘴氣。

    叫老三的刀疤男這次學聰明了,喊幾個人一起上,多面夾擊,擺明了想下死手。白行樾一個人敵不過那么多雙拳腳,腰背狠狠挨了幾下,衣服上都是泥,袖口被刀劃出長長一道口子,皮肉隱隱可見。

    一直以來,白行樾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周旋第一次見他這樣,緊緊摳著方向盤,鼻頭立馬紅了。

    瞧見車里的周旋,白行樾臉色并不好,離遠看向她,分了下神。

    斜后方兩個男人舉起棍子,三步并作兩步朝白行樾走去。周旋幾乎出于本能踩下油門,將人撞開,又跳下車,跑向白行樾。

    在一片哀嚎聲中,白行樾穩穩接住她,蹙眉:“不是叫你別回來?聽不懂?”

    他語氣很差,句句都是責備。周旋只是搖搖頭,眼里蓄了水汽,兩滴淚無聲無息地往下落,砸在他手背。

    白行樾喉結上下滾了滾,再講不出一個字。

    無論是當年在酒吧兼職被罵,還是林秀榕手術前后,亦或是和寧夷然分手,她都死撐著沒哭,倔得很。

    周旋從不輕易拿眼淚展露脆弱。

    有周旋在,白行樾斂了鋒芒和戾氣,護著她,抗下毒打。

    他多還一次手,那群人恨意越大,她就多一分危

    險。

    刀疤男下手最重,一棍打在白行樾肩頭,棍子直接劈成了兩半。他怒罵:“北京來的了不起?管你娘的是誰,天高皇帝遠,老子照樣揍!上次在醫院,老子頭上縫了十幾針,手還打了石膏,這次全給討回來!”

    女人打個哈欠,過來善后:“老三,你悠著點,錢還沒到手,別給打死了!

    刀疤男舒暢不少,聽勸,及時收了手。

    女人抱臂看白行樾,稍微垂下身,乳。溝若隱若現:“本來聊得好好的,說找個村子,你受累,跟人換點現金給我們。我就隨便提一嘴,說讓兩個兄弟去保護一下你女人,畢竟這樣雙保險嘛……結果倒好,還動上手了,受這么重傷,我看著都心疼。”

    白行樾懶得陪她演戲,笑得發邪:“談不攏還費什么口舌。我心情不好,沒興趣撒錢做慈善!

    “我剛也沒說什么呀,帥哥!迸藷o辜地聳了下肩,“怎么,你女人是金疙瘩,提都提不得?”

    眼淚被風干了,黏得難受,周旋擦一下臉上的土,往前走一步,代替白行樾,平靜地和她交涉:“你沒派人去保護我,真是可惜了!

    女人拿正眼瞧她:“怎么?”

    周旋扯唇微笑:“一直往南走有個巡邏站,用不著報警,里頭都是能執法的。”

    女人不信:“小姑娘,逗我玩呢?”

    “那你就沒想過,我為什么回來了?”

    女人表情滯了滯。他們這種人,見公檢法直打怵,像老鼠見貓,常年得躲著。

    女人并非胸大無腦的類型,權衡一二,笑說:“我辛辛苦苦跑這一趟,要錢沒錢,還不解氣,總不能什么都撈不到!

    周旋說:“再過一會,可不是撈不到這么簡單,你們自身都難保。”

    從語氣到眼神,再到行事風格,周旋像極了白行樾。有他兜底,她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女人心生嫉恨,抄起手,甩去一巴掌:“你他媽會不會好好說話……”

    手沒落下,被白行樾攔。骸拔沂遣淮蚺耍唤橐馄苽戒!

    女人被嚇退,越想越氣,又不好明著發怒,扭頭對刀疤男說:“去看看他們車里有什么值錢的,全收了。”

    刀疤男說:“姐,就這么輕易了結了?”

    “能怎么辦,最近大伙都被盯著呢,還想再進去吃牢飯!”女人沒好氣,“東西收完,把車砸了,等會把人丟去沙山,讓他們自生自滅!

    刀疤男應下了,叫幾個人進去搜刮一遍,裝了兩袋子。

    有人掀開儲物格,從木盒里拿出銅鏡,來回看:“三哥,這什么東西?值錢么?看著破破爛爛的!

    刀疤男不識貨:“管他呢,先裝里再說!

    周旋眼睜睜看著,面色蒼白,不由自主地挪動腳步,要去把銅鏡奪回來。

    白行樾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回自己身邊:“以后會有別的!

    明明是他的東西,周旋卻更難受,有氣無力地低喃:“意義不一樣了!

    白行樾深深看她一眼。

    兩人的手機還在車里,無法解鎖,和板磚沒區別。刀疤男問女人要不要,女人胡亂擺擺手,說都砸了,鬼知道里面安沒安定位軟件,換成零件變賣都覺得晦氣。

    天色將暗未暗,下過一場雨,悶濕,視野能見度低。

    四個輪胎被扎破,漏氣聲混著工具的敲打聲,一下又一下,不斷刺穿耳膜。

    手機被砸得稀巴爛,埋在土里,周旋看都沒看一眼,直直望向刀疤男手里拎的袋子,最上面放著那面銅鏡。

    一系列做完,他們用最快的時間抽身,把兩人拽上車,一路向北,帶去無人區最邊緣地帶。

    四周一望無際,黃沙堆積成丘,世界變成荒涼的灰黃色。

    那三輛車排成一排,走遠了,地上的印記被沙子填平,像無事發生過。

    晚上溫度急劇下降,人在這里可能會被活活凍死。

    白行樾敞開外套,將周旋裹進懷里。

    周旋近距離看著他脖子上干涸的血跡,鼻子一酸:“白行樾……我可能,這輩子都還不上你的人情了!

    那么危險的情況下,她愣是沒受一點傷,光是這一條,就足夠她銘記到死。

    白行樾溫和道:“我說過,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領情。”

    漫天風沙里,昏茫連綿。

    白行樾摟緊她,又說:“以后別做今天這種傻事。你把自己顧好,就算還了!

    第40章 第40章這種哄法不錯

    天徹底變黑,氣溫低得像被扒光了衣服關在冰窖里。

    沒太陽,周圍也沒植物和樹木,確定不了具體方向。兩人朝著車離開的方向走,黃沙厚土,每走一步都吃力,比長跑還難捱。

    周旋出一身汗,覺得熱,汗水很快被蒸發,比之前還冷。

    周旋惦記白行樾的傷勢:“先歇一會吧!

    白行樾說:“現在歇會更冷。”他裹緊她的衣領,牽住她的手,“再堅持一會兒。這處是風口,等翻過去,就沒那么冷了。”

    周旋只好繼續前行。

    陰天,沒有星星,夜晚的荒漠伸手不見五指,勉強看清眼前的路。

    周旋踩在他踩過的地方,一步步跋涉,沙子濕漉漉的,黏著腳底,想粘了塊口香糖。

    白行樾問:“害怕么?”

    周旋搖搖頭:“有你在,怎么可能走不出去!

    “你倒對我挺有信心!

    夜色沉沉,靜得出奇,身體累到麻木,但心臟不是空的。

    周旋想了想說:“如果我剛才不回去找你,你打算怎么抽身?”

    白行樾說:“沒打算,反正死不了。”

    “我還以為,你會走一步看十步。”

    “之前是,但這次沒考慮那么多。想著把你送走就行!

    白行樾講話一般只表三分意,很少像這樣推心置腹。這份量比預想中重,周旋喉嚨發澀,突然不知道該回饋點什么。

    白行樾捏了下她的手:“走都走了,為什么回來?”

    周旋和他十指相扣:“我想著,多少能幫你分擔點,起碼不會讓情況變太糟!

    “那群人但凡長點腦子,發現你說謊了,情況只會更糟!

    周旋確實心有余悸,但她當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此刻明明自顧不暇,周旋卻無端有點想笑:“說明我們運氣不錯,還沒倒霉到家!

    白行樾沒說什么,領她下坡,走向離風口最遠的那處沙丘。

    又走了不到兩公里,周旋漸漸疲軟,四肢僵硬,眼前直冒金星。她掐了下手心的軟肉,強打起精神,和白行樾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轉移注意力。

    周旋說:“你在國外那幾年,有過這種時候嗎?”

    白行樾說:“哪種時候?”

    “很危險,威脅到生命。”

    “有過!卑仔虚姓f,“在倫敦遇過持槍搶劫;假期去非洲,趕上動物遷徙,被落單的角馬咬掉一塊肉,失血太多,差點兒死了!

    “那后來是怎么得救的?”

    “護衛隊正好路過。”

    周旋想起,他腰腹的位置有道很深的疤,做的時候她能摸到,微微凸起,柔軟,發燙。有種難以言喻的性感。

    東拉西扯聊了一會,周旋停在原地,抬頭望天。

    出月亮了,星星寥寥無幾,連成一條直線。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到沙丘底下亮得反光,戈壁灘有一處月牙形的泉眼,水面冒熱氣。

    周旋懷疑自己看錯了:“這地方有溫泉?”

    白行樾說:“本來還不確定。你沒發現越往這邊走,沙子越潮么。”

    周旋后知后覺。

    白行樾嘲她:“虧你還是文科生,地理白學了。”

    周旋試圖挽尊:“我初高中成績排全班前三!

    “嗯。那很棒!

    周旋扯扯泛白的嘴唇,苦中作樂:“你是在夸我嗎?”

    白行樾好笑:“我看著像在陰陽怪氣?”

    瞧出她狀態不好,白行樾止住話匣,帶她來到月牙泉邊上,

    三兩下脫掉她的衣服,只留一件防寒。

    他指腹蹭過她的皮膚,周旋忍不住打個哆嗦:“……好涼。”

    “進水里就好了!卑仔虚姓f,“下去泡會兒,能舒服不少!

    周旋用腳試探一下,沒那么深,她放心下水,肩膀沒過水面,全身被溫熱裹住,緩解了不適。

    這一刻什么艱難險阻都過去了,不足掛齒。

    白行樾到附近折了幾根紅柳枝,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機,過來生火,把兩人的衣服架在上面烤。

    無人區干凈,空氣里有股溫暖的烤栗子味。

    周旋撥了下頸間的濕發,余光注意到白行樾也下了水,她轉過身,面向他。

    他肩膀和脖子都有傷,沾不了水,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襯衫衣擺濕了,浮在水面,蕩出波紋。

    白行樾濺起一點水花,洗凈身上的血和臟污。

    周旋看了他好幾秒,忽然站起身,仰著頭,一點點撫過他眉骨上的淤青,很輕地說:“疼嗎?”

    白行樾低頭看她:“還行。心疼了?”

    周旋不想否認:“誰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

    “都是皮外傷,養幾天就好了!

    “等出去以后,先到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在他開口前,周旋補充一句,“不許說沒事,也不許說不去。”

    白行樾喉嚨溢出一絲低笑:“成。你說去就去!

    沒泡太久,兩人披著外套到邊上烤火,慢慢不覺得冷。

    白行樾往火堆里填紅柳枝,問她:“餓不餓?”

    被他這么一問,周旋才想起自己兜里還有兩塊巧克力。她獻寶一樣摸出來:“還好有低血糖的毛病,不然真得餓死在這了!

    白行樾吃了一塊:“等回北京,帶你去看中醫,好好調理調理!

    周旋咬一口巧克力,食不知味,有點咽不下去。

    白行樾問:“怎么了?”

    周旋想說點什么,欲言又止,笑了笑:“沒怎么!

    氣溫隨時會變,得盡快出去。休整得差不多了,兩人不作停留,繼續趕路。

    在黑暗中待慣了,周旋也就適應,咬牙走了不知多久,體力又開始透支,每分每秒都煎熬。

    白行樾說:“背你?”

    周旋說:“不用,我自己可以!

    “別逞強!

    “我還能再忍一會!敝苄f,“你背著我,負擔更重了!

    “不行了說聲。”

    “好!

    天快亮,周旋嗓子干癢得冒煙,筋疲力盡,爬上白行樾的背。

    前面還有很長一段路,看不到盡頭,他們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嘴唇起了層皮,嚴重缺水。

    周旋怕壓到白行樾的傷口,只能虛扶著,她咽了咽口水,低聲說:“有點后悔。”

    白行樾說:“后悔什么?”

    “當時不該進那家烤肉店!

    “后悔沒用!卑仔虚姓f,“以后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就行了!

    周旋遲緩地“嗯”了聲。

    天亮了,周旋不適應地瞇了瞇眼,終于撐不住,耷拉著眼皮,似睡非睡。

    失去意識前一秒,她看到烏云散開,雨過天晴。

    從此以后,再沒有哪天的日出,比得過今天-

    周旋半夢半醒,聞到鍋爐的燒焦味。

    外頭傳來牛羊的叫聲和腳步聲,不止一個人來回走動,小孩和大人用她聽不懂的方言小聲交流著。

    門被推開了,周旋迷迷糊糊睜眼。

    白行樾坐在炕沿,摸了摸她的額頭:“還行,不燒了!

    周旋嗓子疼得難受:“……這是哪?”

    白行樾說:“當地村民家。他們今早去放牧,順便把我們帶回來了!

    “我睡了多久?”

    “兩三個小時。”

    周旋緩了緩,趿上鞋子,被這家的女主人帶去洗漱。

    前院有口井,打出的水拔涼,女主人拎來一個暖壺,往盆里倒點熱水。周旋刷過牙,把毛巾沾濕,擦拭一遍臉和脖子。

    睡過一覺,總算恢復了點精神。

    這里的村子落后,沒有診所。男主人到村口的大棚里摘了幾株草藥,搗成泥,給白行樾敷傷口。

    周旋回到屋里,白行樾剛上完藥,在穿衣服,一股青草香飄過來。

    白行樾遞給她一碗湯藥:“把它喝了,驅寒的!

    周旋接過,憋一口氣,仰頭喝完了。

    白行樾揉了下她的發頂,丟來一顆蜜餞,把她當小孩子哄。

    周旋有點無語地看著他,莫名就笑了一下,把蜜餞咬化了,甜味在口腔里翻來滾去,絲絲入胃。

    這家的男女主人都很淳樸,皮膚黝黑,笑時露一口整齊的白牙,待客熱情,但都不會講普通話,只有白行樾能跟他們簡單交流兩句。

    飯前,周旋待不住,和他們的兒子到院子曬太陽,旁邊的棚里養著雞鴨牛羊,用草席隔成單間。

    有只羊對著她叫個不停,眼睛圓滾滾的,像兩顆黑珠子。

    沒一會,白行樾出來了,要去小賣部一趟。

    周旋問:“過去做什么?”

    白行樾說:“只有那兒有座機。”

    “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待著。我很快回!

    小賣部在東頭,離這不遠,白行樾提前問男主人借兩張五毛的紙幣,給了老板。

    他先給王玄打了通電話,又打給在北京的合伙人何巍。

    何巍和他同校,早幾年畢業。白行樾讀博期間,和何巍創立了工作室,他回國后,何巍留在那邊收尾,前陣子拖家帶口也回來了。

    一接通,何巍急道:“你怎么關機了?我給你打了無數個電話,就差飛過去找你了!

    白行樾說:“出了點兒意外。”

    “什么意外?你沒事吧?”

    “沒事!卑仔虚姓f,“問題都解決了嗎?”

    “還沒!焙挝≌f,“事務所的資質下不來,后面的流程走不了,一直卡在那,卡得我心煩!

    白行樾說:“我之前給你那號碼,聯系了么?”

    “聯系過了。問題是,人家只給你面子!焙挝≌f,“好不容易跟人敲定了見面時間,我想著讓你回來一趟,你倒好,臨時跑去蘇州了。因為放人鴿子,我現在連見他秘書一面都費勁!

    前天,白行樾送白帆去機場,路上跟何巍聊完,原打算回北京,登機前恰巧接到周納的電話。

    他知道周旋走不了,改買了機票。

    何巍好奇得不行:“你去蘇州干什么了?那邊的事比自己的工作還重要?”

    白行樾沒搭腔:“你先抗幾天,到時等我解決!

    何巍“嘖”了一聲,說:“要我說,就別過幾天了,你趁早回來,有一堆正事要忙呢。以前你可最注重效率了,現在一拖再拖,嘛呢這是?”

    白行樾說:“先掛了。有事微信說!

    從小賣部回來,馬上要開飯了,男女主人圍著灶臺忙活。

    一會的功夫,周旋已經和他們的兒子打成一片。小男孩七八歲,害羞靦腆,偷偷瞄了她好幾眼,周旋面帶微笑,時不時逗他一下。

    白行樾一眼明了:“想周納了?”

    周旋點點頭:“要是昨天真出事了,我其實也認的,就是有點遺憾,沒來得及跟我媽和周納說點什么!

    白行樾笑了聲,說:“有我在,能讓你出事?”

    這話不亞于一次無形的承諾,他也的的確確做到了。

    周旋頓了頓,猶豫再三,斟酌著說:“白行樾!

    “怎么了?”

    “算了……沒什么!

    白行樾問:“有話想說?”

    周旋胸口堵著,面上卻沒什么變化,笑一下:“就是想問,等會我們怎么回營地!

    “王隊派車來接!

    “你跟他說了?”

    “嗯。”

    周旋問:“那那伙人怎么處理?”

    白行樾說:“先不急。等忙完這幾天,再連本帶利討回來!

    他語氣很淡,睚眥必報。周旋忍不住喃一句:“果然是天蝎座!

    白行樾聽見了:“這星座怎么?”

    “沒怎么,挺好的。”

    “和你的配么?”

    “還可

    以。”

    “還可以?”

    “……挺配的。”

    白行樾這才滿意。

    家里不富裕,女主人特意翻出過年那會冷凍的羊肉,放洋蔥胡蘿卜爆炒,燴成拉條子的澆頭,又涼拌了兩道小菜。

    從昨晚餓到現在,周旋把面吃個精光,又喝了小半杯涼白開,撐得不行。

    飯后,男主人帶兒子出去砍柴,周旋把碗筷端去前院,女主人忙擺擺手,示意她進屋坐,不用幫忙洗碗。

    周旋在原地站了幾秒,幫不上什么,只好回去。

    屋里,白行樾倚在窗前往外看,視線定在某一個點上,表情淡淡的。

    周旋走過去,無意識地瞥了眼他頸側的扎痕,那處涂過藥,還有些紅腫,看起來觸目驚心。她問:“還疼嗎?”

    白行樾說:“這藥有止疼的功效。”

    午后起了沙塵,房門沒關,掛在門頂的軍綠色擋簾被吹起一個角,地板上撲了層灰,冷氣一股腦涌進來。

    周旋往他那邊挪了挪,問:“王隊有說什么時候來接我們嗎?”

    白行樾說:“估摸著快到了,再等等!

    “又耽誤一天的工作!

    “事出有因。明天補回來就是!

    提到明天,周旋低頭看地面,沒接這話茬。

    白行樾拿指節碰了下她的臉,感覺有點涼,過去把門關嚴了。

    回來時,從她身邊經過,兩根手指被攥住。

    白行樾垂眼看她,不言不語,目光卻發深,空氣中有似有若無的因子在流動。

    周旋回看他,想松手,被反握住。

    白行樾順勢拉她一把,將人拽到自己跟前。她下巴輕撞在他右肩,慣性地往后彈了一小段距離。

    周旋扶著他的腰,穩定。骸坝腥嗽谕饷!

    白行樾不為所動:“我們又沒做別的。怕什么。”

    周旋安靜了幾秒,輕聲說:“要是我想做點別的呢!

    白行樾笑:“什么時候膽子這么大了?”

    “之前答應過你的!

    “什么!

    “等你回來,我會好好哄你!

    “哪種哄法?”

    周旋拉他到兩扇窗戶中間的墻壁旁,在他沉靜的注視下,慢慢蹲下。

    她手覆上去,感受他的反應。接下來的動作用不到手,她生澀地挑開紐扣,那東西一下彈到臉上,燙得驚人。

    白行樾在這方面喜歡掌控,喜歡破壞,但從沒讓周旋做過這種,以往都是他伺候她。

    他眼神有了變化,不再波瀾不驚,扣住她的后腦勺,有一下沒一下地捋她柔軟的發絲。

    周旋臉頰紅得不自然,眼角泛著水光。

    快到最后,白行樾呼吸急促,從她那拿回了主動權。

    嘴里又腥又咸,周旋紅著眼睛,看一眼周圍,沒找到紙巾。白行樾勾勾她的下巴,攤開手,叫她吐手上。

    他把她拎起來,發狠地吻住她的唇,和她共享同一種味道。

    院子里,女主人刷完碗,拎著水桶進屋。

    房門開著,周旋背對門口,和白行樾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午后陽光刺眼,她轉過身,避開光源,局促地搓了下手臂。

    又過了一會,外面傳來鳴笛聲。

    臨走前,周旋去和女主人告別,白行樾摘下腕表,把東西放到窗臺上。

    陳朗開著王玄的吉普來接他們,車里放震耳欲聾的土味dj。

    看到白行樾身上的傷,陳朗愣住了:“樾哥,你這是咋了?”

    白行樾拉上車門:“先開車,路上再說。”

    周旋插話:“先去躺市醫院,他做檢查。”

    陳朗忍住好奇,透過后視鏡看向白行樾,問他意思。

    白行樾沒心思理,抽兩張紙巾,旁若無人地掰過周旋的腦袋,幫她擦拭嘴角的水漬和殘留。

    有陳朗在,周旋不大自在,想自己擦,聽見白行樾說:“這種哄法不錯。再接再厲!

    只可意會的一句,只有彼此才懂,但周旋總有些心虛。

    前面的陳朗坐直了,沒看他們,默默放大音量,體恤地說:“那個,你們不用管我,當我是空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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