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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尺言睜眼, 陽光刺眼地照入,他下意識看看周圍,發現在自己房間里。

    他緩慢坐起來, 一陣風似的疼痛鉆入顱骨, 昨晚喝多了, 記憶大部分都斷片, 他手撐著額頭,頭好痛。

    記不太起來。他下床,拖著步子地走到洗手間洗漱,腳步觸覺和昨晚的完全不一樣, 有種觸碰現實的真實感。

    昨天的飯局上他被勸了好幾杯酒,后面不知怎么地, 他也主動喝不少。還是好幾種酒混著喝。

    水流嘩嘩作響,他逐漸記起一些東西,殘存的意識碎片連成模糊記憶。他撐在洗手臺邊, 彎腰, 一把將冷水撲到臉上,水滴沿著頜骨滴下去。

    他抹臉,冷靜半晌, 出門下樓。

    今天樓下沒有動畫片的電視聲,他想尺綾還沒起床。走到一半的時候, 聽到廚房走廊傳出來噠噠的腳步聲。

    他落到地面時往那邊望了望, 只見尺綾從餐廳里面搬運著一只碟子, 兩頭來回跑。

    煎雞蛋, 前兩天剩下的面包, 還有倒好的牛奶。

    尺言定在那兒,尺綾依舊來回奔波著, 還拿出筷子和刀叉,爬上椅子給早餐擺盤。

    尺言出聲:“做了什么吃的?”

    聽到哥哥聲音的尺綾,立馬停下手上的忙碌,回頭看哥哥,開始報菜名:“我煎了雞蛋,有酸奶,還有蕎麥面包。”

    他沒有停下手腳,又跑回廚房去拿抹面包的番茄沙拉醬,尺言走過去,看一眼刻意精致的笨拙擺盤,抬眼看弟弟背影。

    他坐下,尺綾跑過來攀上桌子,把他拿份早餐挪到他面前,邀請道:“哥哥這是你的。”

    尺綾還拿起面包,往上面擠番茄醬,分到尺言的盤子里。

    尺言不怎么吃番茄醬蘸面包,但他還是有些驚訝,看著弟弟:“怎么突然這么懂事了。”

    尺綾沒有回答。他繼續咿咿呀呀地抹面包,他不喜歡番茄醬,喜歡沙拉醬,往嘴里咬了一口。

    他望家里一眼,門口的衣帽架上,掛著他昨晚穿的衣服,上面很多灰塵,挺臟。

    他又問:“昨晚怎么回來的。”

    尺綾聽到這個,立馬豎起了小耳朵,應答道:“昨天晚上有陌生人把我們搭回來的。”

    昨天晚上尺綾去找了哥哥,兩個人一直坐在路邊。

    他看哥哥哭了好久,直至越哭越小聲,似乎是累了之后突然直接倒頭睡著了。

    尺綾看著哥哥從石雕欄上滑下去,頭就要栽下地面,他連忙用身體撐著哥哥。

    風冷冷的,路上人影不多一個。他迷惘地看著,連天邊的連綿不斷的煙花都徹底熄滅了,江水安靜流逝,哥哥還是沒有醒過來。

    “哥哥。”他叫。

    這樣子不行,他們會流落街頭的。尺綾拿起哥哥手機準備學著打車回家,剛“滴”一聲開機,赫然彈出電量9%的紅色標識。

    尺綾不知道密碼是什么,試了一下自己的生日,但是不正確。他拉起哥哥的大拇指摁了一下,手機解鎖了。剛連上網,幾條工作的消息就彈出來,尺綾看不懂,只覺得好壓抑。

    他點開打車軟件,才過了兩分鐘電量就降到6%,突然亮光涌入視野,他茫然地抬頭,一輛駛過小車逐漸靠近他們,緩緩停下。

    好心的陌生人下車來,是一對夫妻,他們問尺綾怎么了。尺綾說了一番,陌生夫妻看見青年喝醉了,猶豫一下想報警,最后還是選擇伸出援手:“你家在哪里,我把你們送回去吧。”

    就這樣,陌生人把這兩人送到路口,尺綾說這里就可以了,他還記得不要讓別人知道家里面的地址的規矩,于是拖著哥哥下車。

    尺言還是很昏沉,意識完全不清醒。尺綾想扶著哥哥走進去,但是哥哥很快就癱到地上了。尺綾用盡全力拉哥哥,只可惜一年級的小孩完全拉不動一個成年人,尺言只挪動了兩厘米。尺綾感覺路程好漫長,這個進度他要拉到早上。

    他打開電話手表,這時候終于想起了司徒輔。恰好凌晨一點多,他一個電話手表撥過去,只響三聲,對面就接聽了。

    十五分鐘后,司徒輔驅車趕到,將兩人搬運回家中。

    尺綾沒有把哥哥醉酒后大哭的事情告訴他,他感覺哥哥壓力好大,要上班賺錢養自己,簡直比寫一百份寒假作業還大。

    他平時不說,一定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尺綾偷偷想,吃一口煎蛋,將這件事暗藏心底。

    尺言喝一杯溫水,頭疼緩解了些許,余光忽地看到桌面上放置一罐桃子汁飲料。尺綾見哥哥目光,立馬沖過去把飲料藏起來,假裝無事發生。

    “沒事沒事,這是我昨天買的飲料,還沒喝。”

    尺言抓抓后發,扭身子,目光落在尺綾身上。尺綾以為哥哥看出些什么不對勁,強力壓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被看出破綻。

    尺綾很焦急,一定不能讓哥哥知道自己等了他一夜,也不能知道哥哥自己要送他的圍巾被他自己弄臟了,不然哥哥肯定會更難過的。

    尺綾突然打一個噴嚏:“哈嚏。”

    他掩住自己的嘴巴,幸而哥哥沒有注意到,他連忙跑開了。

    下午,林老師他們回來了。眼鏡哥哥提了很多東西,都是從林老師家帶回來的。

    一見尺綾,林梓立馬放下手里的東西,從包包里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他。

    “來,接著。新一年要快快長高、身體健康、學業進步啊。”

    尺綾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紅包,他接過,偷偷打開看一眼,好多錢。

    尺言問林梓他們:“怎么這么快回來,不是說還要幾天嗎。”

    林梓沒怎么在意:“閑得沒事做,走了圈親戚,帶他們過來旅游。”

    他們家親戚住得不遠,頭天晚上一起吃過飯,中午又吃一頓,熟絡得差不多了,便把親人帶到N市來逛逛。

    剛安排好酒店入住,兩人便先回家一趟,把手上的東西都放下。

    N市又不是旅游城市,也沒名勝古跡,尺平是表示不太理解的。本來還想說來這邊拜個年,幸虧林梓提前拒絕了,說同父異母的又不太熟,去城里那套房里坐坐得了。

    就出去了兩天,林梓還是給尺綾帶了禮物,有她侄女自己做的雪花酥。尺綾接過,還沒開始吃,就咳嗽兩聲。

    林梓聽到了,問:“怎么了,吃錯東西了?吃點藥吧。”

    尺綾自己泡了一袋感冒藥沖劑,咕咚咕咚喝下去。

    林梓洗著水果進冰箱,趁著沒有人注意,他把林老師偷偷拉到餐桌隔壁,讓她坐下。

    “怎么了?”林梓覺得有些奇怪。

    尺綾示意她低下頭,林梓微微側頭,才聽到尺綾說:“什么時候大人會突然哭呀?”

    尺綾沒當過大人,他對這些一概不知。林梓聽到“突然哭”這三個字,皺皺眉,“嘶?”

    誰哭了。

    見林老師已經開始懷疑起哥哥,尺綾焦急地解釋:“不是不是,是我要寫作業,研究大人的心理特點。”

    林梓:……

    她還沒問呢。

    尺綾不愿意主動說,林梓也就不八卦了,她答道:“很多時候都會哭啊,得病了,壓力大,生離死別,看電影感動了。”

    尺綾又問:“那你也哭過嗎?”

    這個問題林梓不好答,畢竟沒誰會把自己哭多少次清晰記下來,她只能回復:“有啊。”

    尺綾繼續問:“那眼鏡哥哥呢?”

    這問題更刁鉆了,林梓有種泄露他人秘密的感覺,猶豫一下,她還是答:“也有。”

    尺綾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哇”一聲,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原來平時不是高興就是生氣的大人們,也會流眼淚呀。他問來問去,思緒回到哥哥身上,“那假如你喝醉酒后哭會是什么原因呢?”

    林梓蹙起眉頭,思考一陣兒,也沒見垃圾桶里有酒瓶啊。

    “也該是壓力大吧。”她答。

    “因為什么壓力大呀?”尺綾不懈追問。

    “很多,工作不順心,遇到刁難領導,錢不夠花啊,各種不順心的事積壓起來,一喝酒就容易哭了。”

    尺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哥哥也會被領導和金錢打倒嗎。

    雖然尺綾沒說,但他守不住的嘴巴里已經透露出這個酒后哭泣的人是誰了。林梓又淺淺思考,“可能是工作上的壓力吧,家庭變故也不小,哭完了歇歇就好了,大人會自己緩解的。”

    “不需要小孩子做些什么嗎?”尺綾請教。

    “聽話就行,懂事點。”林老師只說一句。

    尺綾思索,他已經很聽話了吧。

    林老師洗完水果,拿出去吃。尺綾一個人站在餐廳里,他想哥哥工作壓力為什么大,難道是壞人給他使絆子嗎,有壞人的話直接打倒不就好了嗎。

    打倒工作上的壞人,唔,好像就沒有工資了誒,沒有工資,就交不起尺綾的學費和零花錢,也吃不起飯。尺綾推測出來,最終的原因還是一個字“錢”。

    吃飯要吃哥哥很多錢,上學也是,還有買衣服、車費。尺綾越想越焦慮,自己真是一個拖油瓶,要是沒有自己,哥哥早就吃大餐買樓房,不知道日子能夠過得多逍遙。

    他不要讓哥哥養了,他好想自己養活自己,最好一起養活哥哥。可他要怎么辦才能弄到錢,尺綾看看自己的小手,難道出去打工嗎。

    搬不動磚頭,打字也好慢,在商場推銷更是一個字說不出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適合他的工作嗎。尺綾深表懷疑。

    突然,尺綾想到一個方法,之前有人給過他名片。他迅速回到樓上,從衣服口袋里翻找出一張硬紙片。

    星探的電話赫然印在上面,尺綾指著那一串數字,撥打:

    “喂。”

    第72章

    由于排班的原因, 初二的晚上,尺言就去上班了。可能因為太累,他這幾天都是在市中心的房子睡的, 并沒有回家。

    眼鏡哥哥他們要去招待林老師的家人。林梓本來說想帶著尺綾一塊去的, 能認識不少小朋友, 但是尺綾拒絕了。他遮遮掩掩, 最后還是選擇自己留在家里。

    他再次撥通了星探的電話:“喂,我可以出發啦。”

    另一頭的星探大衣男抽著煙,咳嗽兩聲,問:“你確認你家長同意了嗎?”

    “你快來接我吧。”尺綾沒有回答, 一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后, 一輛黑色小車停在公交站旁邊,尺綾牽著自己的小馬包噠噠噠從路口走出來。大衣男搖下車窗,抬起墨鏡覷他一眼, 還真只有一個人。

    尺綾拉開車門, 坐上車。大衣男說綁好安全帶,重新搖起車窗,黑色小車一路飛馳出去。

    他們今天要去試鏡童模, 但是是給尺綾發工資的那種。要是這次定下來了,幾天后就能開工, 一次有一千塊錢。

    大衣男點一根煙, 深深抽一口, 真舒心。他覺得自己不算黑了, 一共通告費就五千, 他還給這小孩留一千,自己真有良心。

    黑車飛馳到一座大樓, 兩人下車。這可是知名奢侈品牌的通告,要是面上的話,尺綾的知名度肯定一下就打開了,以后也不愁沒通告。

    星探牽著尺綾,走進大樓,光是大廳就很有氛圍了,妥妥的簡潔又漂亮,泛著時尚的氣息。

    一大一小來到前臺,大衣男摘下墨鏡,撩騷一下眼前的前臺小姐姐:“美女,預約了,尾號2251。”

    前臺小姐姐眼皮不抬,一個眼神都不給,大衣男滿嘴煙味地吃癟了,抿抿嘴。尺綾在一邊什么都看不見,他甚至還沒前臺高。

    查證到預約記錄后,做了登記,小姐姐給他們開閘機,尺綾又被牽著進去。他們要去3樓去面試。

    “你等會記得好好表現啊,你知道怎么擺pose嗎?”大衣男按電梯。

    尺綾不懂,破死是什么?聽上去像是要上戰場。

    抵達三樓,出電梯,踏入寬敞的長走廊。墻壁是米白色的,尺綾被牽著往前走,他的頭湊近墻壁看上面的紋路。

    一個穿的利落的助理出來接應他們,把他們帶到面試室。進去,沒布景也沒相機,看上去像是簡單的會見室。

    “填一下這份表格吧。”助理給他們倒茶水,接著便去通知上司。

    大衣男坐到沙發上,尺綾還站著,他立馬把尺綾也扯到自己身邊,嘴里囑咐道:“你等會啊,一定要大方得體,別縮著個背,人家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好了,不表現人家絕不會要你的。”

    嘀嘀咕咕好一陣兒后,突然側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經理。

    經理坐下,稍微打量大衣男隔壁小小的人,尺綾不習慣,微微低頭躲了躲。大衣男見狀,立馬扯著尺綾起身,讓對方好能看清楚尺綾的全身上下。

    他們是品牌方,但絕不是和童模騙局同流合污的那種,有些系列產品需要平面模特,都是靠幾個穩定有口碑的經紀人推薦。

    這次需要展示的,是2月份的兒童新品款,節后就要交海報了,但呈上來的童模都不太符合要求。算是已經篩選過一批人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經理坐下來,拿起茶杯抿一口。

    “……我,我叫,”尺綾垂著眼皮,訥訥張開口,他太久沒做自我介紹,模板都忘光光了。

    星探絕望地閉上眼睛,完了,光顧著高興沒給他做培訓,這小子還真的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經理拿起桌面上的表格,除了名字是小孩自己寫的,其他都是星探幫他填的,內容很賞心悅目也很模板。但對比于眼前這個小啞巴似的孩子,似乎是有點貨不對板。

    有一說一,這小孩的名字很特別,經理就沒見過幾個姓尺的,出乎意料地居然有些熟悉感。

    “今年8歲是吧。”經理放下茶杯,拋出一個簡單問題,“有沒有什么特長啊?”

    尺綾訥訥,小聲答道:“畫畫。”

    經理給一個眼神助理,助理立馬拿來白紙和畫筆,讓他現場畫一幅。

    大衣男感覺奇怪,不是,面試個童模還關畫畫什么事?臉好有氣質不就行了嗎。但越是這樣,他越感覺有機會,對方寧愿這樣浪費時間,說不定真的能成。

    尺綾看看畫筆白紙,又看看經理,在一片安靜的注視下,他只好蹲下來,跪在茶幾邊上開始畫畫。

    他不知道畫什么,就把興趣班老師教給他的畫了一遍,小房子門前種滿粉色的小花,還有藍天白云小鳥。他喜歡小花,就把小花畫得大大的,擁簇在一起,快把房門給擋住了。

    經理一直在注視他畫畫的動作,握筆的姿勢,以及一些小表情。

    十分鐘過后,尺綾作畫完畢,經理卻沒拿起那幅畫端詳,目光重新回到尺綾身上。助理把畫和筆都收下去。

    “平時有什么愛好呀。”經理抿茶,又繼續問。

    尺綾依舊站著:“呃,”這個問題好燒腦,他想想,回答:“看電視。”

    星探雖然覺得穩了一半,聽到這個這個回答時還是有些繃不住,叫他如實回答,也沒叫他真的這么老實。

    “你是第一次當童模吧,為什么想來當童模?”

    這問題也太有難度了吧。大衣男心里咯噔一下,對于經受過訓練的小童模倒是能答得上來,但對于這笨小孩來說簡直是地獄模式。

    尺綾沒再猶豫,他聽到這個問題是,微微低頭思考。

    原本帶著稚氣的小臉,在燈下的陰影中更加好看,發絲勾勒出氣質,正在思考的目光,更是帶上一層稚嫩的認真。

    “因為哥哥。”

    尺綾思考過后,吐露出來。他的語調很天真,但因為如此,顯得更像是浸在孤海里的一顆小無暇寶石。

    “我想賺一點錢給他。”他說。

    “賺錢用來干什么?”經理微微欠身,似乎有一點興趣,繼續問。

    尺綾手指著下巴,垂眼微微思索,搖搖頭。

    他不想告訴別人聽,因為哥哥還不知道,他怎么能把準備給哥哥的心意先透露給別人呢。

    經理沒有追問,她拿起筆,微微在表格上勾畫一下。尺綾的外型她是很滿意的,算得上人中龍鳳。

    “初七來拍吧。”她給了錄取。

    大衣男心里咯噔,思緒頓時飛起來,這么順利這么快?

    雖然他直覺尺綾能爆紅,但這家奢侈品之前挑遍了一線童模都沒選上,他們隨便走著一趟,連試鏡都還沒拍,這小屁孩就面上了?

    尺綾也許知道自己是被錄用了。經理起身回辦公室,尺綾定在那看著她離開,會面室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尺綾轉頭看看男人,星探也轉頭看看這小屁孩。

    “走吧。”相顧無言,星探嘆一口氣,手插兜往會見室門外走。尺綾見了也小跑跟上去。兩人離開。

    這次系列新品的主題,是“星星”,顧名思義,也就是星星的孩子,俗稱孤獨癥。這家奢侈品牌挑了很久,都沒挑到符合主題的童模,原因就四個字“不夠靈氣”。

    他們也嘗試過直接找孤獨癥孩子來拍,結果不盡人意,對不準鏡頭,眼神太空洞……問題諸多。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雙目有靈氣的,性情內斂的,符合孤獨癥刻板印象,但總體正常的一個漂亮小孩。

    尺綾雖然有些發育遲緩,但奈何不住臉蛋漂亮,一對眼睛很有靈氣。從經理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經理就感覺非他莫屬了-

    初六晚上,尺綾正收拾著自己的小馬包,準備第二天早上就溜出去上班。

    門突然咯吱響一下,他害怕地抬頭,捂住小馬包。門口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哥哥居然回家了!

    啊怎么辦,他明天早上的出發,一定會被哥哥知道的。他不能夠讓哥哥知道自己在打工。

    尺言走過來,見尺綾在沙發上搗鼓什么,隨口一聲:“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讓我看的嗎。”

    尺綾內心滿頭大汗:“呃,呃,我明天要去和同學玩。”

    尺言倒水喝,回頭看他:“去哪里玩啊?怎么不和我說一聲。”

    尺綾更加焦灼了,他要怎么才能騙過哥哥,腦瓜子都快燒焦了。

    “我們去看電影。”他胡編亂纂。

    哥哥覺得稀奇,用牙簽叉起桌面上的切塊水果,一如既往地關心他,“哪個電影院?要不要送你去啊?”

    尺綾編不下去了,他焦慮一陣兒,突然朝哥哥大喊:“我每次出門都要和你們報備嗎!?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搞定,不用你管!”

    尺言稍稍驚訝地轉頭望他,他弟是怎么了,要變回尺綾了嗎?火氣怎么突然這么大,跟吃了炸藥一樣。

    生氣吼叫后,尺綾如愿以償,哥哥沒再追問他。

    他不安地坐在沙發上,自己是不是太兇了,傷了哥哥的心,哥哥不會討厭他吧。他就算在情急之下也不該朝哥哥發脾氣的,更何況他根本不生氣,只是裝的。

    尺綾焦慮地想了一陣兒,手表發來一條消息,是大衣男的提醒。他說明天早上9點鐘來接他。尺綾來不及悼念與哥哥之間逝去的感情了,下一個趕來的是新的上班,他繼續收拾小馬包。

    哥哥一定不要記恨他,尺綾偷偷想,他會把所有掙來的錢都存起來,給哥哥買大房子的。

    第二天早上,他看見哥哥開車出門了,自己就立馬背上小馬包,蹬蹬蹬跑出去。只等了幾分鐘,黑車就來了。

    尺綾偷偷快速地拉開車門,鬼鬼祟祟藏進去,叫大衣男趕緊出發。

    大衣男換擋,不急不慢地起步,嘴里還叼一根煙,把尺綾急得半死。

    “快點啊。”尺綾急促。

    黑車慢吞吞地挪動,十幾秒后,才“噌”一聲地飛馳出去,在道路上不見蹤影。

    第73章

    攝影棚內忙碌的人群走來走去, 黑幕布下一片亮白色的帆。尺綾被助理牽引到妝造室,一個化妝師立馬上前來為他準備。

    大衣男叉腰站在一旁看,室內禁止吸煙, 他只好抖腿。尺綾安靜地坐在凳子上, 看著化妝鏡中的被裝飾的小人兒, 感覺認不出來自己了。

    “這是你簽的新人啊?”一個與大衣男有交集的員工走過, 指指尺綾,攀談道。

    大衣男沒多大反應,靠著門檻笑笑,點點頭:“是啊, 前兩天找到的。”

    “真好一小孩。”員工夸贊道。

    化妝師幫他修著頭發,尺綾頭發本來就卷卷的, 稍加修飾,就變得精致了好多。

    “走吧小明星。”大衣男挑頷。

    尺綾穿一身新衣服,來到布景區, 今天一共要拍兩套造型, 而系列飾品則有四件。本來也只是春季上新,并不算大功夫,只不過安了個公益的頭銜, 就變得重要一些。

    妝造師說這衣服也是最新款,喜歡可以拿回去。這家品牌的衣服對于中產來說定價都不算便宜, 是完全可以拿得出去的貨。

    但尺綾并沒覺得有多特別, 也沒感覺貴在哪里。他甚至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其他款式也和哥哥平時拿給他的衣服差不多。

    拍攝開始了。攝像指導讓他趴在桌面上畫畫, 尺綾不知道要什么表情, 于是一臉惘然。

    攝像師后面也沒有繼續夸了,全場也沒多少個出聲的, 給尺綾保持一個安靜的沉浸狀態。效果果真比之前要好得多。

    第一套拍完,攝像師說休息一下吧,說完自己翻起底片。他感覺已經可以了,甚至不需要下面兩套。

    尺綾被帶去換衣服,繼續修飾妝造,此時距離開始上班已經兩個半小時了。他被好多人盯著,有些郁悶。

    尺綾根本不喜歡上班,上班就是艱苦的。

    但是不上班就沒有錢,沒有錢就買不起大房子,買不起大房子就不能給哥哥幸福生活。狗為兩口飯,人為兩個錢。

    事到如今尺綾只能說一句:“我自愿上班!”就算再苦再累也只能咬著牙啃下去,他沒得選擇了。

    回到拍攝棚,下一輪還沒開始,工作人員讓他自己去玩熟悉環境。尺綾不想玩只想快點上完班。

    他走過去,新的布景已經設置好了,尺綾坐在椅子上。

    拍攝團隊圍在電腦邊,指著底片討論,“我覺得這套已經很好了,有好多都可以直出。”

    “還是拍多幾張吧,找些新角度,我覺得符合是符合但缺一張有沖擊力的。”

    “這樣說的話也不是不行。找什么角度。”

    桌子上多放一個小包,尺綾好無聊,聽著大人們窸窸窣窣地討論,他趴下來看小包上面的藍色的水鉆,要是拼成小馬圖案那該多好。

    幾人邊討論邊走回來,順手拎起攝像機,靠近的時候主攝突然見到尺綾的神態,立馬萌生靈感。

    “看一下鏡頭。”攝像師溫聲。

    尺綾聞聲起身抬眼,照相機“喀嚓”一聲。

    尺綾的眼神表面純真清澈,帶著稚氣,但仔細凝看深處,卻能感受到一股黯淡的幽怨氣質,很有故事感。

    攝像師成功捕捉到那一瞬,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相機看底片,效果極度亮眼,比上一次的還要好出百倍,完全可以用于當這次海報的主圖了。

    他們贊不絕口。一鼓作氣,連續又從四面八方拍好多張,進程非常順利。

    剩下的工作都在一小時內搞定了,品牌方暫定非常滿意,沒有需要補拍的。

    尺綾終于可以下班,他感覺精力都快被榨干了,卸妝的時刻又忍不住好高興。

    他問大衣男:“我什么時候能拿到錢呀。”

    大衣男幫他拿了奢侈品給他的贈品,帶著卸妝了的小尺綾往外走,一出攝影棚,他就掏出煙盒,熟練夾起一支。

    “你要現金還是轉賬啊?”大衣男收起煙盒,掏出車鑰匙,大衣染上煙味。

    尺綾沒想好,他好像沒有銀行卡,電子支付的賬號也是哥哥的,一打進去就會被哥哥發現吧。

    現金的話,那么多一百塊錢,尺綾想會不會被別人搶走呢?星探呵呵笑一聲,說不會,會把他護送回家的。

    出了大樓,黑車直奔銀行ATM機,“吶吶吶,別說我貪你錢,我可是用自己錢包先給你墊付的。”

    大衣男取出一千,用信封裝好交給尺綾。尺綾往信封里面數,薄薄一沓共十張,好多呀。

    工作結算完畢,大衣男把他送回家,在車上他搖頭晃腦指點:“看見沒,你入了這行錢就是這么好賺的,看在你有點天分上,我就不收你資源簽約費了。下次還有工作,你還去不去啊?”

    尺綾答:“去。”

    只要拍十次,他就有一萬塊錢,一萬塊錢能買一平方的房子,湊夠一千次就給哥哥能買下完整的房子了。

    買完房子后要給哥哥買新車,大衣男笑笑說好日子還在后頭,“等你出名了工作一次就有五萬塊錢了。”

    尺綾用手指頭數,哇,五萬塊錢,他要長五十個手指頭才能數完。黑車到達路口,停在公交車站邊,尺綾停住數手指頭,抱著小馬包和信封里的一千塊錢下車。

    星探突然哎哎地叫住他,從車窗把奢侈品牌送給他的禮物遞出去,尺綾抱住禮物頭也不回地跑。

    星探在窗外抖煙灰,得意地說合作愉快下次見。

    尺綾一路蹬蹬小跑回家,沒有停歇下來,他看到哥哥的車停回來了,伸手開門回家。

    關上門,哥哥坐在小桌邊,見到弟弟回來,問他:“看完電影了?”

    尺綾捂著小馬包匆忙點點頭,尺言又順口問:“你們看什么了?這么快。”

    尺綾壓根沒看電影,有些窘迫,但還是胡編亂纂了一個:“植物打怪獸。”

    尺言挑挑眉,他沒聽過這個,查了查近期上的電影,還真有一個植物異能主題的外國大片。他放下手機,尺綾見打消了哥哥的顧慮,立馬帶著錢和小馬包奔走上樓。

    他鎖上門,翻開衣柜,拿出小花盆栽存錢罐。

    里面已經快裝滿了,好多錢,尺綾把整個信封塞進去,蓋上盆栽底部。

    要不要給哥哥重新買一個禮物呢,尺綾看到一旁晾干的圍巾。雖然被哥哥弄臟了,但尺綾自己手洗后,放在窗邊晾起來。哥哥還沒發現。

    不是新的怎么能叫禮物呢。尺綾沒有猶豫了,他重新拿出200塊錢,準備下次出門的時候給哥哥買一條全新的。

    下樓,尺綾突然看到哥哥站著,手里正拿起品牌方送的衣服。

    “怎么多了件衣服,從哪兒來的?”尺言拿起禮品袋里的衣服,微蹙眉頭打量。

    尺綾忐忑磕巴:“我拿出去穿的,電影院里面好冷。”

    尺言眉頭蹙得更緊了,他以為自己出現了記憶錯亂,眼神飄出一點疑惑,他明明沒給他拿過這款衣服啊。

    忐忑不安的尺綾立馬岔開話題,對哥哥喊:“我好餓啊我沒有吃午飯,哥哥你能不能給我做面條。”

    聽到尺綾的訴求,尺言想也許自己真的記錯了吧,放下衣服,進廚房煮起面條。

    尺綾心里滿頭大汗。

    好險,差點就露餡了-

    紙原家,大樓。

    新系列的海報拍好了,負責這個項目的經理端詳,把半成圖呈交給總監過目。

    敲開門,里面傳出一聲進,里面蘊滿煙草氣息,抽電子煙的總監停下手,撥開桌面上的其他設計稿,經理把圖放在辦公臺面上。

    “這是‘星星’系列新拍的海報,請您過目一下,可以的話就用這套了。”

    總監懶洋洋地瞥一眼,伸手拿起來,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那被濾鏡充斥的小童模身上。

    “嘶……”她咬咬煙嘴,煙跟著搖晃兩下,又突然間坐正起來,摸到桌角邊的眼鏡戴上。

    經理以為總監看出什么問題,把另一套文件也拿出來,遞交上去:“是本次拍攝的資料,里面也有這個新童模的簡歷,人是我選的。”

    她壓低眼鏡,盯著海報上的小人,狐疑出聲:“這,叫什么名字?”

    經理有些慌張,拿出簡歷看一眼,維持著鎮定答:“尺綾。可能是藝名吧。我這里有他經紀人的電話號碼。”

    她打斷:“什么時候拍的。”

    經理立馬應:“兩天前。”

    總監對著海報沉默不語。

    幾分鐘后,她拿起電話,撥打出去-

    尺言正在清掃桌面,不知道誰上次在這吃了吐司,滿是碎屑。他用抹布一點一點搓著。

    忽地,尺綾跑過來,拿著一個禮物袋塞到他手里。尺言驚訝地低頭看,是條還未剪吊牌的新圍巾。

    尺綾咿咿呀呀:“這是我送給哥哥的禮物呀。”

    尺言還沒來得及提問,接到新工作的尺綾搖搖晃晃背著小馬包,準備出門搭車。尺言問他又去哪兒?有過前車之鑒,尺綾已經提前準備好借口了。

    “我要去和興趣班的同學玩呀。”尺綾開門。

    離上學就剩幾天,好不容易有閑空,彼此之間約出去再次公園大戰一場,聯絡下感情。

    尺言知曉般點點頭,還沒等他出口,尺綾就堵住他:“我自己就可以啦,我搭去補習班的公交車,車要來了拜拜。”

    見弟弟一溜煙跑出去,尺言還沒來得及多想,只覺得有些茫然反常。這個弟弟真的是越來越外向了。

    他走到門邊看著尺綾的背影,尺綾正愉快地往前邁步,已經拉開兩百米距離了。

    任由他出去玩什么都好,比不吭聲要強,尺言靠著門框看,有些感慨。突然,兜里的手機響起來。

    他拿起,號碼并不陌生,接聽:“喂,怎么了。”

    他語氣溫和,心情聽出來很好,可對面的小姨心情可不是了,剛出聲就充斥著嘲諷氣息。

    小姨氣笑了,“尺言,你知道你弟在當童模嗎?”

    尺言:……?

    第74章

    這次還是去試鏡, 與上次的不一樣,這次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競爭。他們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化好妝容, 尺綾在這里面顯得平平無奇。

    大衣男說不用擔心, 憑著尺綾之前給大品牌供圖的經歷, 就已經秒殺了這里百分之九十的小朋友了。他會帶尺綾走后門的。

    今天這里招四個童模, 小男孩小女孩各兩個。但現場有四五十個人之多,加上重重疊疊的家長,更是擠滿等待區,地上座無虛席。

    星探很放心, 在窗戶邊上抽著一根煙,這些砸錢的絕大部分都是普通長相的娃, 不過妝容精致罷了,和尺綾這種命帶爆紅的不同。今天這次他勢在必得。

    尺綾在旁邊忐忑,他還沒什么美丑之分, 或者說壓根沒概念, 只覺得自己好普通啊。今天真的能賺到錢嗎?

    開始面試了,節奏很快,氛圍很緊張。幾個專業的面試官讓站面前孩子展示, 在簡歷上寫點東西,尺綾看不清是什么。

    他是三十六號小朋友, 距離上場還有一段時間, 大衣男讓他看看別人是怎么展示的, 自己多學學等會上臺就那樣干, 其他不用擔心。

    尺綾盯著小朋友們, 盯得眼睛都干澀了。他揉揉,發現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在身邊, 一下臺就跑回去,又是喝水又是擦汗。他回過頭來看看自己身邊的人,大衣男正優哉游哉地對著窗口抽煙。

    好吧,他不能和別人比。他收起心里酸酸的,看著面試繼續學習。

    叫什么名字,有多重,轉身讓評委看自己。尺綾記下來了,低頭在電話手表上寫寫畫畫。

    已經到十二號了,尺綾感覺好無聊,果然上班就是上班,不可能快樂的,時間過得好慢啊。

    半個小時后,終于輪到二十五了。尺綾打哈欠,大衣男見他無聊,笑笑,跟他談論起自己娛樂圈里的事情。

    大衣男又點一支煙,在窗口外面抖抖,挑挑頜,“誒,要不要聽故事。”

    尺綾轉頭望他。大衣男從窗戶邊轉過身,靠在窗臺上背著光,一臉成年人的愜意:

    “別看我這樣,我也帶出過不少明星的。你媽看不看電視劇?如果看你媽肯定知道一個當紅小生,我就不說他名字了哈,但他就是我帶出來的。”

    尺綾聽不懂。但大衣男還是自顧自地講著,時不時還垂眼看一下手上的煙,自以為很帥地輕笑一聲:“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是很有能力的,很多行內人都得稱我一聲師傅,要不是被惡人背刺了的話……”

    尺綾知道這個,他在短視頻里看過,他雖然看不懂內容但上面總是寫著“龍王歸來”。

    “嘖,錢都是身外事,”大衣男刻意地扭頭瞥窗外,似乎外面有藍天白云,會把他的側臉照得很帥,一陣瀟灑。事實上,尺綾只看到他的脖紋。

    他彎彎腰,對尺綾笑,“你期不期待,要做大明星了?”

    尺綾看看他:“不能當小明星嗎。”

    大衣男被逗笑了,他張開手比劃,當然要當大的啦,大的可比小的好多了。然而他手指夾的煙懟到了墻上,白墻燙出了一個黑印子,他嚇一跳立馬收回來假裝無事發生。

    尺綾問:“這要賠錢嗎?”

    大衣男立馬扯著他:“噓噓噓。”

    兩個人裝作無事發生,定定地站在墻邊,遮住黑印,叫號叫到30了,尺綾多少也該準備一下。

    大衣男突然說:“實話實說,我真的看好你。”

    尺綾無論是從童星做起,還是以后任何一個年齡出道,娛樂圈都會有他的位置的。星探看人的眼光很準,沒出過錯。

    “我也會賺很多很多錢嗎。”尺綾聯想。

    大衣男抿抿嘴笑,那不?別說一千,只要肯進圈,身段融得進去,賺一千萬都不是問題。

    尺綾有些吃驚,畢竟他自己從未覺得自己這么有價值。他只是一個哥哥和林老師眼里的普通小孩。

    準備到他候場了。尺綾正要走上去。他為了哥哥,或者為了成為大衣男口中的大明星,他要堅持這份工作了。

    忽地,門口走進來一個青年。

    尺綾余光瞥見,眼中瞬間充斥驚喜,哇,是哥哥!

    尺言可沒這么好臉色,他徑直走過來,抱起窗戶邊的小人兒,正在抽煙的星探嚇得煙都快掉了,還以為來了個人販子。

    尺綾驚喜:“哥哥你喜歡我買給你的圍巾嗎?”

    他原本是最害怕被發現的,但哥哥真的來了之后,他完全把慌張給忘記了,反而好高興。

    星探倒大驚失色了,定眼看清來者后,也沒好多少。被抓包的心虛感一下子裹滿全身,霎時手足無措。

    “誒誒,去哪啊?”

    尺言撕了尺綾身上貼的36標簽,星探立馬趴地撿起來,手腳狼狽。

    尺言明顯對眼前這個堪稱人販子的星探沒好脾氣,“我們不參加了啊,先走了。”

    星探伸出手,著急說:“等會兒,都要到了。”

    下一秒,評委喊道:“36號,尺綾。”

    聲音闖入耳畔,尺言的腳步停住。

    叫喊聲在會場蕩開,尺綾在哥哥懷里咬著手,全場沒人應答,評委又喊一遍:“36號,尺綾。”

    星探顧不得兩頭,看見停步,瞬間知道有機會,上前揮手應答:“欸,在,稍等啊。”

    他把撕成兩半的36連忙給尺綾粘回上去,又朝尺言使眼色,尺言只好微微彎腰,帶著猶豫地把懷中的尺綾放下來。尺綾一落地,停止咬手,噠噠噠往展示臺跑。

    “評委老師好,我,”尺綾有些想不起來了,他看一眼天花板,“我叫尺綾,今年八歲。”

    面試開始了。

    星探這才松一口氣,倚靠回窗臺邊,又連連側頭嘆好幾口氣。幸虧啊,幸虧不是把他晾在這兒了。

    尺言看著展示臺上的弟弟,翹起手,微微側眼打量。星探見他防御又偷瞥的動作,知道這小青年心還是軟的,誰能不愛自己家孩子啊。

    他微微靠過去,兩人共靠同一面墻壁,窗戶攏住兩人。大衣男偷瞥他一眼,趁著涼風吹入,出聲:“嘖,你看他多有天分。”

    他伸出手指了指,模樣像是閑聊搭訕,但尺言并不領情,面對大衣男的主動,他的防御性姿態并無放松,一昧目不轉睛看尺綾。

    大衣男沒埋怨,反而笑笑,已經知道他心底動搖了。

    他干童模生意也有段時間了,見得最多的就是孩子家長,早把這類人的心理摸得透透了。再嘴硬的家長,往往都對自己孩子登上舞臺、發光發亮的樣子毫無抵抗力,不然也不會有這么韭菜收割了。

    面試大概有三分鐘,大衣男不閑著,當然是抓住機會挽留這個難纏家長的心。

    無論之前再吃癟,看見孩子登臺,態度就已經軟了大半,他覺得是能成的。

    “其實啊,家長我不妨跟你說,我是真心想培養他的,沒說笑。”

    他壓低著聲音,說出口的,也確實都是發自肺腑的話。尺言沒什么反應,他手撐著窗臺,繼續說,“我干這行有十多年了,要是真想坑你錢我也不至于做到這份上,玩過家家嗎。呵呵。”

    這是實話實說,他雖然不火,在業內還是有一定口碑的,他感覺尺言應該懂,不至于好心當狗肺。

    “就算不看選秀,也不關注娛樂圈,但應該還是知道的一些的吧。這行很好賺錢。不騙你。”

    “我上一個帶的小孩,半個月不到就在N市的綜藝里露頭了。你看不看N市臺?小孩現在不愁吃喝了,準備出國讀名校,趁早出名壓力真的會小很多,我這是為他好。”

    尺言沒出聲,也不屬于置之一旁,星探看見他呼吸起伏氣息不穩,知道他被自己說動搖了。

    畢竟他看起來也像是出來工作的了,深知社會艱難,生存不易,更別說立穩腳跟。現在有捷徑可以走,難道還真要讓小孩重蹈覆轍嗎。

    “不僅N市臺,最近網絡上很火的綜藝也是,就說段子玩游戲那個……”他發自心扉地呼出一口氣,看著遠處的尺綾,他的展示快要結束了。

    他繼續,一說到這個就想到頂天萬把塊的工資,真替這個不懂事的青年人可惜,嘆氣:“多少明星爭著上啊。我混這么多年了,在里面有些人脈。只要你弟交到我手底了,我只會讓他上更好的。”

    尺言從墻上起來,出聲:“那節目是我監制的。”

    遠處的尺綾面試完畢,下臺了。他學著之前的小朋友一樣跑回到家人身邊,一把抱住哥哥的身子。好幸福呀。

    尺言微微彎下腰,緘默轉化成溫柔,夸贊道:“自我介紹得真棒。”

    “好耶。”尺綾更高興了,緊緊抱住哥哥,他最喜歡就是被人夸贊。

    星探已經僵硬地定在那里了,手上的煙宛若實話一般。尺言沒有過多停留,也不多解釋,他彎下腰抱起弟弟,往會場外走去。

    尺綾想,誒,下班了嗎?

    尺言抱著他走出童模面試會場。尺綾挨著哥哥肩膀,太陽暖融融地照到身體上,好暖和,連地板看上去都是熱熱的。

    哥哥的沉默,讓尺綾回憶起今天的事,他有一點點不安。

    “哥哥,”尺綾叫,“你喜歡那個禮物嗎?”

    尺言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份禮物,暖暖的:“我很喜歡。”

    尺綾知道自己被抓包了,他有些遲鈍,剛才見到哥哥的開心已經掩蓋過欺騙哥哥的不安了。

    “我想養活哥哥。”尺綾小聲,“我想要給你買小汽車,買樓房,買好多好多圍巾。”

    他的話語充滿想象力,仿佛那一千萬是命中注定的,為被領導和金錢折磨的哥哥而準備。只要他自己吃了工作的苦,哥哥就不用吃了。

    尺言笑笑,覺得弟弟的天真浪漫快溢出來了,回應:“我不用你養,我有錢,不騙你。”

    “真的嗎?”尺綾張口。

    “真的。”尺言點頭。

    “有很多很多錢嗎?”尺綾追問確認。

    尺言哭笑不得:“能夠養十個你。”

    尺綾驚訝,“那我還要進娛樂圈當大明星嗎?”

    這個問題尺言沒有回答,只是抱著他一直走。身后的大門跑出來一個大衣男,他想喊什么面試通過了,尺綾卻因為太遙遠而聽不見。

    熾熱的陽光落到冷空氣里,一切都變得暖和起來,沉默安靜。

    圓形的造型樹叢定在道路上,散發著幽幽深綠,似乎藏著尺言未能說出的心思。尺綾靜靜地看著風景,感受哥哥的體溫。

    尺言抱著他走了好一陣兒,遠離那個面試會場,他們一直走,尺綾以為哥哥不會再說話了。

    他們走到一半,尺言湊近弟弟耳邊,對他溫聲:“尺綾,娛樂圈才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們不去。”

    第75章

    被哥哥原諒的小尺綾還是沒逃過被興師問罪的命運。

    哥哥帶著他去紙原家的辦公大樓, 第一個受害者小姨已經坐在在辦公室等著他了。

    尺綾看著第一次工作的走廊,越走越忐忑,躲在哥哥的腿后, 聽到哥哥要帶他去看小姨的時候, 他隱約知道自己闖大禍了。

    “你真厲害啊, 學別人家賺錢。”小姨咬牙切齒。

    哥哥站在一旁并沒有幫他說話, 尺綾在小姨面前罰站,小姨坐在椅子上好高,好有壓迫力,尺綾害怕地低著頭都看不清楚她的臉。

    一頓劈頭蓋臉的斥責下來, 尺綾已經不安到極點了,小姨還用一張100萬的銀行卡打他臉。尺綾好害怕, 哇哇大哭去抱哥哥。

    站一邊的尺言無奈。小姨見這么容易就哭了,把手里的銀行卡丟到桌面上,放下嘴里的煙。

    “拿去花, 喜歡買什么買什么, 別拿臉蛋換錢了。”

    尺綾過早地賺到了人生中的一百萬。尺言看著抱著自己不肯撒手的弟弟更加無可奈何,只能幫他接過。尺綾還是如從腿上長出來的異物一樣頑固。

    鬧了好一陣兒,辦公室里雞飛狗跳的, 足足半個小時后,兩人才離開。

    員工進來, 詢問進度, 下面門店催得急, 問海報到底用哪一款?

    “還是這個。”小姨點了點桌上那張。

    畢竟時間很緊, 重拍一次已經趕不上發布, 用了就用了吧。員工點頭退下去,桌面上的成圖印著這個外甥。她拿起來, 看一眼,又嘆一口氣。

    臉型還是像他媽媽的,五官長得很好,她仿佛看到了姐姐在世。只可惜這小孩變小了也這么愁人,真不讓人省心。

    拿起這張,桌面顯露出底下另一張的海報,上面印著一雙眼睛,尺綾眼神清澈又憂郁。

    小姨指甲停在上面,垂眼凝視,半晌嘀咕:“看得滲人。”-

    小花盆栽里多出一本幾十萬的存折,密碼是哥哥給他設的生日。卡里面的錢尺言并沒有私吞,打成本子給他存起來了,90萬一年定期,利率不低。

    剩下的10萬塊錢還在卡里,賬戶連了尺綾的小天才電話手表,每個月有3000額度,尺綾可以隨時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尺綾突然之間變成了大富翁,手表里太多錢了,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花,買糖吃都能吃十輩子了。

    “哥哥,我給你買車好不好?”尺綾主動拿著手表到哥哥面前。但哥哥溫和對他解釋說:“這錢是小姨給你花的,你花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這下尺綾真的成為大富翁了。尺綾又想小姨會給哥哥零花錢嗎,哥哥已經去忙他要忙的東西了,沒有聽到他的疑問。

    尺綾突發奇想,他要是再去當一次小童模然后被小姨發現,那小姨是不是又會給他100萬了。感覺比打工賺錢要容易好多哦。

    胡思亂想一陣兒后,尺綾跑上樓,他悄悄打開哥哥的房間門口,像泥鰍一樣鉆進去,拉開衣柜門。

    他要看看自己送的圍巾還在不在,哥哥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呢。這可是他花了128塊錢買的大品牌。

    事實證明,哥哥確實很喜歡這份禮物。128塊錢的圍巾,在衣柜里與原本的其他圍巾并掛起來,收拾得很整齊。

    只不過最近天氣不適合了,沒機會戴,尺綾一直不甘心。自此之后他經常會偷偷溜進哥哥房間看一眼圍巾還在不在。

    尺綾好期待冬天快點來啊,他要自己戴臟臟小圍巾,看哥哥戴大圍巾。

    為此他去請教知識分子,問林老師:“什么時候天氣才會冷呢?”

    林老師看看手機天氣預報,馬上有冷空氣,說:“快了啊。”

    尺綾很想炫耀:“那老師,你猜猜哥哥會戴哪條圍巾呢?”

    后來尺綾才知道,哥哥的其他圍巾都是好幾千塊錢一條,還有上萬塊的。自己送的只是便宜小垃圾,連其中一條的零頭都沒有夠。

    他瞬間感覺消費觀坍塌,哭著去找哥哥,抱住他的手:“嗚嗚嗚,哥哥你不要嫌棄我買的圍巾啊。”

    尺言不知弟弟怎么又哭了,莫名其妙。只能一邊安撫一遍說:“我怎么會嫌棄呢。”

    尺綾不相信,哥哥是最溫柔的人,即便嫌棄也肯定不會讓自己知道的。他一直不安地想著,每天都要去奸視哥哥的衣柜,他怕哥哥會減少對他的愛意。

    直至后面有一天晚上,天氣真如林老師所說的突然冷了,哥哥要去上班。正在看電視的尺綾看見哥哥從樓上走下來,戴著他的廉價小圍巾。

    尺綾那一刻心里超級高興,哥哥真的沒有嫌棄他送的禮物,他自己也連忙帶上臟臟小圍巾,和哥哥是兄弟裝。連睡覺都要抱著睡。

    后面幾日冷空氣,尺言連續戴了三天,才徹底打消弟弟的擔心,轉移他的注意力。其他人評價道挺受罪的。

    寒假轉瞬即逝,春節的假期都已經過完了,大家紛紛復工上班,連擁有寒暑假的林老師都提前回學校做開學工作了,準備回學校了。

    尺綾還是一如既往地看動畫片。動畫片真好看。

    忙碌中的林老師路過客廳,看見他還坐在電視機面前,溫聲囑咐他要快點調整作息,準備上學了。還有幾天就要開學。

    尺綾看著動畫片,聽著聲音點頭:“嗯嗯,好。”

    林老師見他目不轉睛,提醒:“你收拾書本了嗎?”

    五彩斑斕的音樂聲占據耳畔,花花綠綠的畫面吸人眼球。

    尺綾看著電視點頭:“嗯嗯。”

    林老師:“那作業呢?”

    尺綾依舊點頭:“嗯嗯。”

    突然,尺綾定住,思緒一下子從動畫片里抽離出來。等等,什么時候開學?

    他精通數學的腦海里,自動浮現出日期換算,他一瞬間激靈起來。

    假期只剩下三天了!

    尺綾驚叫:啊啊啊啊啊

    他一點作業都沒寫!!!

    電視機里花花綠綠的畫面霎時間暫停,尺綾躍下沙發,焦急地翻找書包里的作業,一張、兩張、三張……全新的作業,他一個字都沒動。

    樓上還有一批上次西南旅游剩下的,實踐報告和寒假一本通都自回來后就沒動過,完蛋了。尺綾啊啊啊地尖叫,在客廳里搜尋著四散的作業,來來回回地小跑。

    林老師很有職業道德,見到學生如此焦急,選擇不打擊他,不出聲地走開了。尺綾抒發完尖叫后,立馬認清現實,跪在茶幾邊上低頭苦寫起來。來不及了,真的要來不及了。

    從八點鐘一直寫到十一點鐘,他只寫完了半本寒假一本通。出了剩下半本,還有周記、感悟、報告、手抄報、讀書筆記……多得數不清。

    奮斗一晚,鉛筆寫到快起火了,到十一點半的時候生物鐘自動到點,他熬不住上床睡覺。

    尺綾第二天一覺睡到9點鐘,起來之后發現寒假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天都要塌了。連早餐都沒有吃就跪在茶幾邊上,繼續奮戰。

    尺言很早下班回來了,當然發現了在趕作業的弟弟,他并沒有表示同情。

    尺綾回過神來發現哥哥的時候,尾指已經寫腫了,他快不認識方塊字了。尺綾抬頭嘗試祈求哥哥幫他寫作業,學著電視里的臺詞說:“求求你了哥哥你幫我畫手抄報吧,我下輩子會給你做牛做馬的。”

    只可惜尺言只是路過,下輩子手底下也不缺牛馬,去拿了個桃子吃就離開了。同理他懇求了林老師,林老師也不搭理他,只是說小學的作業她初中老師可不會做。

    尺言坐在旁邊和林梓聊天。背景音是尺綾的唰唰鉛筆聲。

    “我有點想給他報個興趣班。”

    “報唄。有什么能選。”

    “他們學校弄的,說要選二外,還有一門興趣課。有演講課、小提琴課、還有什么烹飪之類的。”尺言把手機通知給林梓看。

    林梓第一眼看到一個補習課,后面的內容是提前學習高中內容。她指指這個“我覺得這個挺好的。”她又瞥一眼價格,“還便宜。”

    尺言當然不會真選這個,他拿回手機看一眼,覺得還是得讓當事人自己選。只是看一眼尺綾,他還在辛苦地補作業,便暫時打消掉這個念頭。

    “二外的話選什么都行吧。”林梓說,“他自己本來也會不少。”

    話雖如此,尺言看一眼,覺得林梓說得有道理,跟著大眾挑了一個最多人選的法語,便草草提交了。

    尺綾不停地寫寫,寫累了去削鉛筆,一削就要削三支。

    削著削著,小瓢蟲鉛筆刀還卡殼了,鉛筆芯斷在里面,轉不動。尺綾又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作業,去拯救鉛筆刀。一弄,又弄了半個小時。

    這作業是不可能寫完的了,給他八只手四個尺綾也不可能寫完!尺綾崩潰了。

    恰巧門響,醫生哥哥下班回來,尺綾回頭見到他,如同見到救命稻草,上前求救道:“哥哥我給你兩百塊錢你能不能幫我寫報告。”

    尺尚第一次見尺綾求自己,連衣服都還沒放下,便被尺綾拉到沙發上,塞了一張實踐報告紙和鉛筆。

    一大一小兩個人一起寫作業。尺尚看著作業,研究了三分鐘,也開始動起筆來。

    這下尺言倒是沒出聲,縱容了尺綾求助外援的行為。不過四十分鐘后,尺綾就收獲了一張寫滿專業術語字跡為行楷的八百字報告。一眼就能看出是造假。

    里面描述了尺綾這個一年級小學生去西南參加學術會議,并詳細討論了干細胞異常和表觀遺傳調控的相關問題的寒假實踐經歷。

    為了幫助弟弟的教授哥哥,留下了一生的學術污點。但是尺綾已經來不及組織哥哥舉報醫生哥哥學術不端了。

    他忙得焦頭爛額,一邊抄答案一邊畫起手抄報,還要用手表查書籍讀后感。尺尚寫完就去餐廳準備吃飯,客廳里只剩下尺綾一個人和一堆作業。

    尺綾聞著香香的飯,好想吃但是走不開。明明這個寒假他過得非常豐富,旅游了抓兇手了上臺表演了還出去打工了,可是怎么會偏偏沒有時間寫作業呢。

    為什么寒假這么短,為什么寒假不能倒退回第一天?

    為什么呢!

    尺綾想不通,全世界的小學生也想不通,大概是他們小學階段最無法理解的事情了。

    第76章

    “我不要上學!我不去!”一大清早, 客廳里就傳來尺綾噠噠亂跑的腳步聲。

    面對撒潑的弟弟,早早起床的尺言逮了他好幾次,都被幼小靈活的尺綾掙脫掉了, 倒是沒多少脾氣。

    他只是拿著手機打開錄像, 對準著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尺綾:“繼續鬧, 鬧大點, 誒誒誒好。”

    尺言一秒不落地全部拍進來了,“你以后看這個。”

    尺綾完全沒有考慮到以后大尺綾看到這個會有多么尷尬,他足足在地上滾動三分鐘,“給我請一天假嘛, 我不要去上學。”

    最終尺綾不敵哥哥,坐上了前往學校的小轎車。

    初春的綠苗剛剛萌發, 在枝頭上掛著,正欲等待陽光清透穿過翠綠。閑置了一段時間的城市重新忙碌起來,清冷的學校周圍也重新泛著車氣。

    尺言很有先見之明, 繞一條稍遠的路, 沒有堵車,而另一邊的路口則是車擠車,五顏六色的。

    汽車安穩停在路邊, 尺言打開門鎖,“好了, 進去吧。”

    尺綾早上大鬧過一番, 還是順利在時間內抵達了學校。盡管他無數次在途中暗自盼望著哥哥的車半路壞掉吧, 他就不用去上學了, 但是很明顯, 他的愿望沒有實現。

    他伸手背起小書包,沮喪推開車門走下去。尺言搖下車窗。尺綾有氣無力地對哥哥說再見, 往學校門口里走。

    “好好學啊。”尺言透過車窗對他囑咐。

    剛踏進校門,一陣兒柔風吹過,樹梢上落下一些花兒來。尺綾往前走,聞著滿校園的春天花味,本來還苦惱著要怎么補上沒有寫的讀后感,突然,眼前的余光走出一個黑色人影。

    遠處居然有黑衣人扛著攝像機,他定下來看一眼,黑衣人又消失了。

    “誒?”

    他感覺好奇怪,只好按照上學的路線走回班級。回到班級,同學們大多都到了,嘰嘰喳喳地互相說著話。

    尺綾嘗試找自己的好朋友,但是沒看見,他回到座位坐下來,掏出補了三天的作業放在抽屜里。

    “他們在哪里拍節目呀?”

    “你沒看到嗎,就在進來的那條路往前面走,好像在一個小教學樓里面。”

    兩個同學湊在一起說,尺綾思緒動動,想到今天早上看見的黑衣人,悄悄豎起耳朵聽著。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看到明星呀?”

    “當然啦,我要去找他們要簽名,然后拿出去賣。我要賣一千塊錢。”

    什么明星。尺綾重新在位置上面坐正,兩只小手相互搭著,那個星探追到他學校里面來了嗎?

    沒過多久,尺綾就從零零碎碎的信息里,拼湊出這件事情。

    原來是有個綜藝節目,要讓最近新出的男團來學校當老師教小朋友,特意挑選了他們學校來拍攝,為期一個星期。除此之外還從各個班級里挑了一些小朋友去當學生。

    尺綾奇怪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清楚,只有他不知道。其他小朋友回答學校在家長群發過信息呀,每個小學生可以報名拍攝節目的,很早就說了。

    好吧,是因為哥哥什么都沒告訴他。尺綾只好接受這信息滯后。

    有小朋友問尺綾你為什么不去拍攝節目呀,你這么好看肯定會被選上的。

    尺綾先不提他壓根不知道,就算知道,哥哥也不會想讓他成為小明星的,錯失這次機會,尺綾并沒有什么惋惜的實感。

    但是立馬有小朋友說:“啊但是你的好朋友他去了。”

    尺綾:“啊!?”

    尺綾回頭看好朋友空蕩蕩的座位,快上課了,依舊不見人影。尺綾真的沒想到,只隔了一個寒假,朋友就拋棄他去拍節目當小明星了。

    到點了,第一堂課要開始,班主任走進來主持大局。

    “好了安靜,噓!”

    小朋友們停下嘰嘰喳喳聲,趕回座位連忙坐下,班主任面色很嚴肅,不帶一丁點兒笑意。

    第一節課仍舊是重復本學期的規矩,老師還旁敲側擊地指責了他們一頓,說安靜得太慢了,桌面也是亂糟糟的。不要放了一個寒假就把魂留在家里,只帶一個空虛的軀殼來上學。

    尺綾想自己就是這樣的,他腦子里面還想著消失的好朋友和早晨十點檔的動畫片。

    “大家應該都知道了,這學期會有電視臺的節目組在我們學校拍綜藝。”老師順帶著進入提醒,“我們班有一個學生入選了,首先這是要為他高興的事情。”

    小朋友們呱唧呱唧鼓起掌。

    “但高興歸高興,”老師話音一轉,提到重點,“拍攝地點設置在離我們這很遠的教學樓,就是為了不互相打擾。”

    “你們不要走過去圍觀,也不要搗亂人家拍攝,更不要隔著遠處大喊你認識的人的名字,在學校看到攝像機要躲遠一點知道嗎?”

    小朋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扯著嗓子喊:“知道了!”

    “好了,今天也沒有多少課要上,現在我打開電腦看開學講話,等會兒書運到教室門口,你們就分發下去吧。寒假作業也交上來。”

    大家開始動起來。

    尺綾忐忑地拿出寒假作業,交給課代表。但是他的讀書報告只寫了50個字,交不上去。過了一陣兒后,登記沒交作業的花名冊上已經累積了長長一串名單,尺綾不過是里面微不足道的其中一個。

    新書也運到門口了,各科課代表又分發著教科書,這個學期多了兩門新課,有英語和二外。

    學習委員根據著交上來的二外報名名單發語言課本,尺綾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到一本法語教科書,他愣愣的。

    看完漫長的開學第一課后,中午吃飯的時間就到了。小朋友們憑著上學期的記憶,排好隊伍去食堂。尺綾失去了朋友,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走,沒有人和他聊天。

    路過操場的時候,一個同學突然驚呼:“哇快看,是明星。”

    小朋友們此起彼伏地伸長著脖子望,尺綾本來就不算高的那個,即便再踮起腳尖也只能看到一顆顆遮擋的小頭顱。

    他好想看看自己的朋友啊,他在哪里?

    遠處的小操場正架著攝像機,進行著綜藝的拍攝。尺綾使勁地伸長脖子,什么都看不到,就被后面的腳步催促送進食堂了。

    新學期的第一頓飯很難吃,保留著上學期的原汁原味,沒有一點兒改進。尺綾砸吧砸吧兩下,就魂游天外。

    小小的尺綾飄回了自己的家,想起哥哥煮的面條,林老師鹵的雞翅,還有他在冰箱里翻箱倒柜地找零食小蛋糕吃的寒假時光。

    突然,攝像機從外面進來,傳說中的明星老師領著二十個小朋友進來就餐。他們一個兩個三個都好高,長得非常帥氣,十分引人注目。尺綾甚至聽到高年級的一些學生尖叫起來。

    尺綾剛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似乎也心有靈犀地看到他,兩人眼神交流接觸上,像是藍牙匹配住了。

    他立馬站起來啊啊啊啊地張口,朋友也對他指指畫畫,雖然尺綾根本看不懂他在比劃什么,但他就是好激動呀。

    尺綾張大嘴巴,比劃:你為什么拋棄我呀。

    朋友比劃出一個狂點手腕的手勢,尺綾看不懂只想和他打招呼。

    還沒開始交流,尺綾就又被生活老師趕出食堂,回宿舍睡覺去。

    尺綾突然好難過。

    開學第一天,諸事不順,他只是度過了一個寒假怎么全部都變了。尺綾忍不住,又偷偷地在被窩里流眼淚,掉一枕頭的小珍珠。

    但幸虧他還算有理智,哭了一陣兒后就收住了。他回想起朋友的手勢,突然想到什么,打開電話手表,果然,朋友發來了消息。

    【下午】

    【放學后】

    【你】

    【過來】

    【找我】

    很明顯,由于生活老師會巡查,朋友打這個字都分成了好幾段。

    尺綾回了一句【可是你們不是在拍節目嗎】

    幾分鐘后,手表又開始亮起來。

    【放學】

    【就】

    【不】

    后面再也沒消息了,或許朋友的手表已經被生活老師制裁了。下午去找朋友,尺綾抱著被子想,他要怎么過去呀。

    兩點半,起床,準時開啟下午的課程。

    新來的科任老師先同他們打了招呼,一個是溫溫柔柔的年輕英語教師,一個是長得很外國人樣子的外教。以后的兩科主科,就正式變成三科主科了。

    學習壓力變大,要與國際接軌,一年級小學生也變得高大上起來。老師讓他們今晚回去好好預習,更好地迎接新知識。

    一年級的學生第一天都放學比較早,老師也在家長群通知了,校門外很快就擠滿家長的車。尺綾見其他小朋友收拾書包,都準備回家了,他抬頭張望著窗外,想到朋友的囑咐。

    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找他?

    猶豫了一下,尺綾沒有選擇背起書包,坐在原位等小朋友們都走得差不多后,自己才起身出教室,往朋友所在的拍攝樓走去。

    他噠噠噠地快步走,腦海里想到老師今早說的不要去湊熱鬧。尺綾有些心虛,但他不是去湊熱鬧,他是有友誼的重大事件需要交談的。而且朋友說放學就不會繼續拍攝了,他一個人過去應該也沒問題吧。

    想到這里,尺綾給了自己十足的理由,更加堅定信心。

    好遠啊,他走的好累。到達后并沒有看見黑衣人和攝像機,果然應該下班了吧。

    尺綾大膽地尋找起來,朋友到底會在哪里等他呢?他慢慢地繞來繞去,試圖尋找熟悉的身影。

    經過一個樓梯口的時候,他正想轉進去看看朋友在不在里面,突然,樓梯邊一個身影也正要穿過尺綾走的地方,兩人眼見著就要撞在一起。

    本應該用來唱歌的好嗓子發出不耐煩的嘖聲,把暗處閃爍的猩紅火光藏到身后,緊皺眉頭:“哪兒來的小孩啊,走遠點。”

    對方手一推繼續往前走。尺綾被推得踉蹌兩下站不穩,“啪嘰”一聲掉地上。

    第77章

    尺綾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感覺有什么磨蹭著自己的膝蓋,還沒站起來就低頭看,膝蓋處紅紅的一片傷痕。

    疼痛隔著視覺傳到神經, 逐漸火辣辣的痛起來, 尺綾只看一眼, 立馬哇哇大哭:“啊啊啊啊啊!”

    推倒他的明星本來大邁步往前走, 聞見倒地聲回過頭來,發現麻煩小孩坐在地上,瞬間又蹙起眉頭,嘴里罵了一句臟話:“我靠。”

    尺綾感覺越來越痛了, 哭聲越來越大,什么都沒做就被推到地上摔破膝蓋, 摔傷的創口逐漸涌出鮮血。

    小明星趕緊掐掉煙,想要捂住張揚的小孩,手準備蓋上去又忽地想到這是犯罪啊, “噓噓噓, 別哭了我靠你別哭了。”

    尺綾更害怕了,哥哥說得對,娛樂圈果然是壞東西, 這里面的人都愛抽煙講臟話,一點都不文明善良。

    小明星又連續手足無措地罵了好幾聲, 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麻煩孩子, 咬了咬牙, 干脆邁步一走了之, 只留下孤零零的尺綾在原地。

    尺綾哇哇哭, 哭夠了,發現只剩下自己, 看著四周空蕩蕩無人,只能紅著兩只眼睛帶一身灰塵爬起來了。

    傷口里面還有石頭硌著,稍稍動一動,都好痛好痛。他沒辦法去找朋友了,嗚嗚嗚地要回家。他忍著痛半邊卷起褲腿,開始往回走。

    慢慢地挪到教室,他背起書包,拿紙巾擦傷口。才慢慢地從教學樓挪向校門口。

    要怎么辦,要怎么辦。他的膝蓋還在流血,走幾步路就要用紙巾抹一抹。

    要是今天早上哥哥不把他抓來上學,自己就不會遇到壞人,然后受傷了,他又忍不住掉小珍珠,自己真的好倒霉。

    尺言的車很早就在路邊等候,他望向窗外,只見一批一批的小朋友都涌出來放學了,還是不見弟弟身影。

    他打開定位軟件,看見他還在學校里,或許是還有些什么事情做吧。尺言手指敲著方向盤繼續耐心等待。

    忽地,他透過窗瞥見弟弟,一瘸一拐的,他摁不住立馬想起身推門,但尺綾已經沮喪地開門爬上來了。

    尺言停下動作,問:“怎么了,怎么受傷了?”

    哥哥好關心他,越是這樣,尺綾心里越是酸酸的。他抬起頭看哥哥,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泉涌,“有人把我推倒在地上,好痛啊膝蓋流血了,我一個人留在那也沒有人幫我。”

    尺言掃看一眼他的膝蓋,蹙起眉頭問:“誰推的你啊,他把你丟下跑了嗎?”

    尺綾哭得一頓一頓,“是,是一個高高的,過來拍節目的明星,他罵臟話,還,還抽煙。”

    “你沒叫住他嗎?”尺言眉頭蹙得更緊了。弟弟好窩囊。

    尺綾抽泣著,抹著眼淚:“我還沒叫住他他就跑了,也沒有道歉。”

    尺言:“……”

    尺言:“那你不給我打電話。你自己不會處理,應該叫大人來處理啊……沒事啊沒事啊。”

    尺綾忘記有電話手表的存在了,他好委屈,但是哥哥安撫他后背,尺綾就覺得沒那么委屈了,哥哥說:“沒關系,我帶你過去討個公道。我一定要讓他給你道歉。”

    因為尺綾走路疼,尺言干脆抱起他。雖然不是很嚴重的傷,但要是被人推倒欺負了還沒下文,他完全咽不下這口氣。

    尺綾給哥哥說了來龍去脈,又描述那個壞人的特點,說他是什么顏色的衣服,什么頭發,尺言問他五官是怎么樣的,尺綾只記得臉,但詞語匱乏描述不出來。

    尺綾給他指路,尺言跟著走過去,沒過多久就來到案發現場。地面上還能看到滲出低落的血跡。尺言抬頭看攝像頭,有監控。

    “他當時就是這樣走過來,然后一只手推我,我就摔倒了。”尺綾演示。

    他又問:“他們在哪拍節目的?”

    尺綾告訴了哥哥,尺言徑直往那邊去,尺綾抱著哥哥脖子,他感覺哥哥雖然極力壓抑著表情,但下彎的嘴角還是顯示出他的很不高興。哥哥比他想象中的要生氣多了。

    攀著哥哥脖子,尺綾閉著嘴巴,有些害怕哥哥體內的火氣。

    果不其然,節目組暫時停止拍攝了,在周圍休息著。尺綾遠遠就看見那個推倒他的人,伸出手指,尺言走過去。

    “就是他。”尺綾小聲指認。

    正在喝椰汁水的一個小明星回頭,目光觸及尺綾后頓了頓,明顯沒想到這麻煩小孩居然會殺一個回馬槍。

    兩邊的樹綠綠的,場地開闊明亮,一陣風吹過落下些許花瓣來。但氛圍可沒那么好了。

    “你過來。”尺言板著臉叉腰,朝小明星不耐煩地勾手。

    小明星霎時間藏起心虛,佯裝出一臉莫名其妙,“你誰啊?”

    “你推了我弟,弄傷了,你還逃逸。”尺言壓著聲音,“不想鬧大就過來。”

    在人頭涌涌的節目組大鬧,這可不是好選擇,已經好幾處目光朝他們投過來。小明星不由得汗毛林立,只得硬著頭皮,走到尺言身邊。一旁的經紀人看見了,愣愣。

    尺言把罪魁禍首帶回現場,尺綾的膝蓋已經不疼了,站在隔壁抬頭看著哥哥,學習怎樣才可以教訓欺負自己的人。

    小明星被扯疼了,掙扎著甩手,脫離出去,“放開啊,我自己會走。”

    尺言沒有好臉色,指著這塊地,“知道發生什么嗎,記起來沒?”

    小明星毫不害臊,揉了揉自己金枝玉葉的手臂,“不就推了你們一下嗎,犯得著這么大張旗鼓嗎?”

    尺綾的目光轉向哥哥,哥哥很明顯在忍著生氣,馬上就要爆炸了。

    尺言沒跟他過多浪費時間,朝他指一下尺綾,板著臉冷聲:“道歉。”

    小明星天不怕地不怕,很不耐煩地想走開,只覺得眼前人簡直閑得發慌。他才不愿意被這樣指手畫腳,出聲反駁道:“神經病吧。憑什么啊。是他突然沖出來的,我下意識才推他,我又不是故意的,這還能關我的事?”

    “無論故不故意,你推了就是你的事。”尺言高聲起來,瞪眼指著他罵,每個音節都鏗鏘有力,“推了就算了,你就把小孩子丟這走了?!你還有作為人的道德嗎。”

    哥哥真的好生氣呀,尺綾想,他好少見哥哥高聲發脾氣呀。

    小明星莫名其妙被開除人籍,才不能受這種氣,他還想反駁,忽地,一個戴眼鏡的經紀人走了出來,用身子擋開兩人,“怎么了怎么了,”他回頭覷小明星一眼,壓低著聲音質問,“你怎么自己走出來了。”

    拍節目的這個出道沒半年的男團,平均年齡并不大,全是臥龍鳳雛。而這個小明星18歲出頭,進圈前就是刺頭一個,很不讓人省心。

    尺言見調和人來了,壓住火氣,叉腰低頭冷靜一下,“你自己問他。”

    小明星見經紀人來了,再也壓抑不住叛逆,像是有人撐腰一樣:“我說什么?說你家小孩笨得不行小腦發育不正常是吧……”

    經紀人霎時間滿額大汗,連忙堵住小明星的嘴,“家長您好他未成年,別當真……”

    尺言再也忍不住了和著沒腦子的對話,轉移對話對象,斥責說:“你們在這里拍攝,沒問題。但你們這些外來人員傷害到學生了,我作為家長,隨時可以提出異議。”

    經紀人安撫這個憤怒的家長:“我知道我知道,我們表示理解,是我們的錯誤。很對不起這位小朋友。”

    “麻煩你們管教好人員,藝人不成熟就別放出來,一個勁禍害小孩。”尺言像極了其他維護孩子的家長,用著管教的語氣指出,“再有下次我直接上報學校,我是絕對不會允許有這種潛在威脅存在……”

    小明星聽到這話很不服,橫空嘀咕插嘴:“誰想拍這種節目啊。”

    空氣寂靜。尺言話語停住,目光從經紀人身上又挪回小明星身上。

    “不想拍了是吧?”他說。

    這六個字讓氛圍瞬間結為冰點,小明星忽地感覺對方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偷偷摸摸自己手臂,手臂上已經汗毛林立。

    這小子態度實在太差了,跟從垃圾堆里撈出的來沒什么區別,尺言強忍著保持理智,現在最后緊繃一絲的禮儀都斷裂。他徹頭徹尾嚴肅起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道歉。”尺言沉著聲音,伸出一只手指,盯著他。

    經紀人心里咯噔,深知這學校多的是權貴,這次大事不妙,好像真的遇上了,他連忙拉扯自家不懂事的明星,“快點道歉,快點。”

    在數次催促下,靠在柱子旁的小明星才挪挪身子,不情不愿地拋出一句:“對不起咯。”

    尺言停了,面色沒有改善,仍然板著臉。他緊閉嘴巴轉身,拉起尺綾的手,尺綾感覺哥哥的憤怒沒任何消退。

    尺綾被抱起,他摟住哥哥的脖子,哥哥雖然臉色不好,但對他的動作還是很溫柔的。

    娛樂圈的壞人給自己道歉了。哥哥好厲害,雖然道歉也是吊兒郎當,沒有一丁點誠意。

    小明星在旁邊小聲嘀咕:“不就是想要錢唄,要幾萬啊,給你就是咯。煩得要死。傻逼小學生家長。”

    尺綾聽得一清二楚,他想哥哥也肯定聽到了。但尺言沒有停步。

    尺綾有一點茫然,哥哥并未消除憤怒,但尺綾已經感覺不到從他脖子涌上來的火氣了。

    那陣憤怒已經轉化為不可饒恕的沉默。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無言滲人的寒意。尺綾替壞人感覺很不妙,回頭看小明星,他還張牙舞爪地罵著,毫無悔改之意。

    尺綾被哥哥抱上了車。哥哥開車全程緘默,臉色陰沉,一句話沒說。

    麻煩學生和麻煩家長剛走出去沒多久,經紀人身心疲憊,又氣不打一處來,轉過頭來教訓不懂事的小明星。

    “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不想干了就直說,招惹什么不好招惹家長!?”他指著小明星頭罵,忽地,手機響了響。

    經紀人低頭看看,資源對接方?這么晚了還發消息。

    見經紀人愣住,小明星也看熱鬧,湊過頭來:“怎么了?”

    通告掉了。

    第78章

    尺言載著尺綾回到家, 尺綾的膝蓋已經不流血了,但哥哥還是幫他拿起了書包,尺綾看哥哥, 跟著走進去。

    哥哥好像還是很生氣, 但他只是抿著嘴, 并沒有在家人面前表露。放下書包的時候, 尺言停在玄關,蹲下身來看尺綾膝蓋的傷口。

    硌了點石子進去,有些臟。尺綾盡力伸直腿讓哥哥看,尺言讓他站在門口, 說得洗一下,轉身走進屋子里拿藥。

    他帶著雙氧水和碘伏出來, 還有一包棉球,尺言還沒開始,見當尺尚剛好回到家, 停下手來說:“啊, 那你來吧。”

    尺綾看著哥哥掏出手機,手指劃動看通訊錄。緊接著,他便被轉交給醫生哥哥了。

    尺綾回頭, 想聽哥哥在說什么,但尺言一邊撥電話一邊低著頭往門外的草地走, 聲音壓得很低, 氛圍氣壓也一樣。

    “來, 過來。”醫生哥哥把他牽進去。

    尺綾跟著尺尚上樓, 他是第一次進醫生哥哥的房間, 里面簡約得有些過分了。尺尚讓他坐在浴室的馬桶蓋上,自然垂著膝蓋, 擰開過氧化氫幫他處理。

    過氧化氫騰出泡泡,小鑷子一戳進皮肉,尺綾疼得吸一口涼氣:“嘶。”

    尺尚抬頭看他,大概是沒料到弟弟會疼,換成棉簽,下手輕了一些。

    看著醫生哥哥認真的樣子,尺綾盯著他的發頂,忽地腦海閃過念頭,出口喊:“哥哥。”

    尺尚被叫到抬頭。

    尺綾問:“你見過哥哥很生氣嗎?”

    雖然稱呼一樣,但尺尚還是分清楚了誰是誰,他換另一瓶雙氧水,幫他沖掉泡沫:“沒怎么見過。”

    這算是雙重否定句嗎,尺綾想,沒怎么見過那就是見過咯。

    “他為什么會生氣呀。”尺綾又追問。哥哥如此學識淵博,應該會知道才對。

    尺尚手停住,垂了垂眼皮,又重新動起來:“不知道。”

    好直白的回答。尺綾感覺哥哥有一些不解風情,音調淡淡的,從來沒著急或者生氣過,情緒好穩定呀。

    尺綾好奇問:“那你會生氣嗎?”

    既然哥哥和哥哥是同一個媽媽生出來的,總該有一點相像吧,畢竟老師上語文課是這樣說的。

    而且兩個哥哥都是大人了,自己是小孩子,和他們的世界當然有墻壁,墻壁內的人最懂自己。

    尺尚多是有問有答,雖然話不多,他繼續半跪著思考一下,答道:“不清楚。”

    啊。尺綾驚訝。

    尺綾低頭看一下膝蓋,看著已經不冒泡泡的傷口,尺尚換起碘伏幫他擦拭,尺綾感覺冰冰涼涼的。

    “如果你生氣了,哥哥你會怎么辦啊?”

    尺綾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問題,在這個小小的浴室里發散著。尺尚也是第一次和弟弟聊這么多天,口舌已經略微干了:“不清楚。”

    “那哥哥他呢?”尺綾問了這么多,醫生哥哥都用三個字回應他,尺綾聽太多了,最終還是繞回尺言的身上。

    尺尚頓頓,稍微思索,回答:

    “可能會報復回去吧。”

    尺言看上去溫溫和和,彬彬有禮,很關照別人也很容易做出讓步。但尺尚作為身邊的局外人,擁有著幾乎接近冷漠的理性,對他某些特質看得還是比較清楚的。

    溫和的皮囊下容易藏著偏激,一旦情緒到達某個極點,很容易做出格的事情。起碼他是這么認為的。

    尺綾乖乖等著哥哥處理完,膝蓋紅紅的已經變得棕棕的,看著很臟,有點像蠟筆涂上去的。

    尺尚收拾好醫藥用具,洗了手,囑咐他:“別碰水啊。”

    尺綾想:“那我要怎么洗澡呢。”

    他要抬起一只腿洗澡嗎。那樣會很難受的吧。

    尺尚看他一眼,按照醫囑例行給出建議,說用保鮮膜什么包起來,或者干脆不洗澡。尺綾想好麻煩啊,還是讓哥哥來搞定吧。

    兩人下樓,只見尺言罕見地把筆記本電腦打開,在小餐桌上敲起來,像是在工作-

    首先掉的是兩個通告。

    第一個通告是全團一起上的時尚雜志,本來都已經談好準備公布的了,突然說取消合作,這對全團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第二個則是小明星的一個音樂綜藝,規模倒是不大,但對比于他稀缺的資源來說,已經彌足珍貴了。

    經紀人和小明星頓時汗流浹背,手腳發冷。但幸虧接下來沒有再接到通知,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經紀人連忙打電話聯系對方,但對方委婉之中藏著態度堅決,無論怎么解釋都沒有回旋的余地,經紀人無奈之下把手機丟桌上,咬著牙坐下來。

    “來真的啊。”小明星撓亂頭發,一團黑線,連續罵了幾個臟詞。

    經紀人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坐在椅子上欠身,搖頭嘆氣,“唉……”

    工作這么多年,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經紀人現在頭腦也發昏,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小明星罵罵咧咧:“這擺明了就是要針對我,真以為有權有勢就能欺負人嗎?”

    損失慘重,但又有什么辦法。經紀人叫小明星先別發牢騷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還能怎么辦,只能接受唄。

    這兩個資源說大不大,只是中小檔資源,當吃虧教訓。對方這么久還沒動靜,估計影響力也就這樣了。經紀人嘆氣叫他坐下吧。

    為了保險起見,明天還是好好去認一個錯,以免事件再度發酵。小明星雖然滿臉怨悶但也沒辦法,對方拿捏了自己的命脈,只能低頭了。

    第二天清早,他們就時不時去蹲守那個小學生,倒是忘記問在哪班叫什么名字了。

    沒辦法,小明星心不在焉地拍完今天的綜藝,一到停機的時候,拎著提前準備好的果籃,就跑去教學樓張望。

    一年級小學生們還在教室里上著自習,他遠遠地逐個班踱步,到達3班的時候,突然看見那小孩的身影,外貌很好認。

    他隔著遠遠的,抓著個果籃,蹲守在外面,等著放學他出來。

    放學鈴打響了,小朋友們蹬蹬蹬趕著下課,一堆小學生魚涌般往外跑。尺綾今天也很迅速,沒有猶猶豫豫,收拾完書包就往門外走。

    “誒誒等一下。”小明星穿過一群小學生,試圖上前去攔住他。

    尺綾聽到那聲音,一轉眼見到是娛樂圈壞人,立馬轉身縮回教室門內。

    小明星提著一大籃子東西停在原地,真的無話可說了。他有這么嚇人嗎?

    放學的學生大軍走得差不多,小明星繼續向前,準備進入教室去找這小孩好好商量。他剛靠近后門,尺綾就抓起書包往前門繞去,對自己避之不及。

    小明星真的崩潰了,他是僵尸嗎,不至于吧。

    他正要進去,忽地,走過來一個身影把他擠開。小明星瞪大眼望,只見是昨天的那個小孩家長冷著臉,把他擠走了。

    不是!?

    尺言瞥他一眼,拎起尺綾的書包,說:“好了,走吧。”

    尺綾立馬黏到熟悉的哥哥身上,像塊小年糕。

    小明星心里咯噔一下,利益驅使著他上前,他趕緊從后門趕到前門,試圖攔住他們來借機說話。

    尺言停住步子,“請讓開。”

    小明星彎下腰,卑躬屈膝,“談一談談一談,萬事好商量。”

    尺言冷眼瞥一下他,并未理睬,拖著尺綾步子要往前走。

    小明星沒讓開路,提著果籃他們前面推,嘴里訥訥,“真的很對不起,我深切反思過了,的確是我的錯,這是一點小小的禮物請收下吧。”

    果籃花花綠綠的,還綴著幾支花,底下還壓著一個裝錢的信封。尺綾看看哥哥,哥哥明顯沒有接受道歉的意思。

    “這里面有一點點的醫藥費,水果也是我親自挑的,”小明星彎腰,擺出一副笑臉,“小朋友你喜不喜歡吃車厘子啊?”

    “不好意思,我們要回去了。”尺言握著尺綾的手,還是要徑直往外走,“請讓一下。”

    小明星阻攔無果,擋不住尺言執意要走,嘴里念念叨叨:“我真的很有誠意的求求你了,這個果籃收下吧……”

    反復兩三次他拿手去遮擋對方去路,試圖把尺言扯回來,無果后他終于失去耐心,丟下果籃,“差不多得了有你這樣把人逼上絕路的嗎?”

    小明星狠狠地咬牙,上一秒的苦苦哀求變成了滿眼怒火。

    尺綾低頭,看到地上的水果掉出來,車厘子散落一地,里面的都是爛的,有一股臭臭的酒精味。

    尺言停下腳步,回頭盯他。

    小明星自暴自棄,瞪著眼睛,死死盯著他:“有本事把我搞死啊,我草了,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能耐。”

    尺綾咬著衣領上的一條絲帶,雖然他承認自己很笨,但他感覺對方好像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尺言看他幾秒,沒回應他骯臟的話語,只是轉向弟弟問,“今晚想吃什么,走吧,我帶你去買。”

    小明星在后面氣急敗壞,嘲諷道:“這幾萬塊記得撿走,呵呵你跟你弟走得早,提早送你們當喪葬費了。”

    尺綾聽不懂,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話。哥哥伸手捂住他耳朵,沒給他解釋,他們一路走出校門口再也沒回頭搭理。

    他們上了車,尺綾已經記不清剛剛那個壞人說什么話了,他問哥哥,“為什么他這么生氣呀。”

    尺言啟動車,答:“我也不知道呀。”

    哥哥怎么也變成醫生哥哥那樣了。尺綾有一點奇怪,他在后排坐好,哥哥讓他帶好安全帶。

    自那天面對面罵完過后,小明星好幾天還是火氣,長這么大就沒受過這個委屈。

    連拍綜藝節目都只能算勉為其難,一進狀態就出戲,面對他要教的幾個傻逼小學生,就想到那個心高氣傲的家長和小孩。

    本來都做好退圈的準備了,他對自己的錚錚骨氣引以為傲。怎么能對這種有權有勢的人屈服呢。

    沒料到,接下來幾天,都根本沒有動靜。除了先前掉的兩個通告,再無下文了。

    小明星這時候得意起來,看來還真讓他們猜中了,對方就是個花架子,影響力有限看著唬人而已。

    畢竟一小年輕,能操縱一兩家公司,難道還能操縱整個娛樂圈嗎?他們團正是蒸蒸日上的時期,自己還美美地接了個代言,代言費接近百萬。

    錄制完節目后,節目組離開這晦氣的學校,他也迅速趕往某個上星晚會的舞臺。

    他正為自己的solo部分勤奮練習,他是實力過硬的,肯定能亮瞎觀眾們的眼睛。雖然沒了一個綜藝,但只要這方面補上,他又能吸一波粉美滋滋地撈金了。

    公司也早早準備好要買的熱搜,就等他好好發揮,他信心滿滿,開錄前還到舞臺邊上準備最后一次排練。

    他看著一個個唱歌走調跳舞無力的同行,忍不住心里嘲笑,他喝一口水潤潤嗓子,坐在那審視了好幾番后,忽地,他感覺周圍人看他的眼神不對勁了。

    不是崇拜,不是相處,而是似乎在議論地盯著。他咽一口唾沫,嘴里更干了,渾身不自在。

    怎么回事?

    好幾分鐘后,他團內的一個隊友走過來,面色難堪地提醒他,“那個,你看一下手機吧。”

    小明星滿頭問號,蹙起眉頭,打開手機點開社交平臺。

    迎面而來的是【爆】,詞條帶上他的大名,非常刺眼。

    內容為——他的黑料。

    第79章

    “誰搞的營銷號?”經紀人一個頭漲成兩個大, 滿額大汗,立馬打電話試圖找水軍壓詞條。

    一秒到達頂端的【爆】高熱搜,點進去, 懸掛最上方的就是一個爆黑料的小博主。連預告都沒有, 下午四點才發的, 半小時后就準時登頂上熱搜了。

    抽煙圖片、隨地吐痰圖片, 一連串沒素質的爆料圖……主角就是現在衣著靚麗準備上臺的小明星本人,真得沒辦法再真。

    而且剛一發出,就不少營銷號緊跟著接連發布,整齊統一。

    這一看就是被人搞了啊, 還不是新手。經紀人手忙腳亂的,打電話叫人先洗社交平臺的廣場, 畢竟他們準備好八點的熱搜,交完錢都準備上了!

    【就這點瀏覽量也能掛第一?】

    【誰買的黑熱搜這么缺德!!!】

    【污蔑,全是污蔑, 他才剛出道多久就有人想搞他了】

    沒過多久, 粉絲和水軍就開始發力,反攻詞條,還帶上了小明星之前在訪談里出名的禮貌談吐片段, 反駁一大串后最后說一句:多多支持。配上一個嘴吐愛心的表情。

    當然,也不僅只有這些, 不少路人和粉絲已經有點心碎和譴責了。

    【雖然但是, 抽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況像是出道之前的照片】

    【抽煙穿的衣服是出道后的, 但是其他不太像】

    【這么點小小東西就要來占據公共資源, 我服了】

    小明星坐在座位上,愣愣地看著手機上的黑料。他望著屏幕上的字, 壓根汲取不到信息,只覺得頭腦發漲,太陽穴逐漸咚咚咚地鼓起來。

    一旁看見他滯頓的隊友,不敢多說話,點到為止地走了。小明星手指動動,霎時捏緊拳頭。

    口口口。

    他罵一句臟話。

    肯定是他,他腦海里浮現出那個小學生家長的身影,對方回頭看他的那個眼神,簡直是浮掠而過的不屑。

    居然玩這種陰招。他緊緊咬著嘴唇,看一眼自己被捏紅的手指。

    經紀人讓他別輕舉妄動,想想怎么補救賣慘,黑料的事情會幫忙搞定的。他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專注舞臺,畢竟這是直播,很重要的絕對,不能出錯。

    “一定要狠狠地治他們。”小明星握緊手,只感覺自己的骨氣從骨髓里往上冒,“別讓他們看扁了。”

    就這點東西是弄不死他的。

    輪到他上去排練,他起身,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其他隊友見他這副模樣,各自挑挑眉,都心里藏著不少想法。

    殉了一個隊友對他們當然有波及,甚至有連坐風險,但是嘛,誰不愛看熱鬧,先把這新鮮熱辣的好戲看了再說。

    “快排練吧,時間很緊。”導演說道。

    音樂聲響起,幾個人開始分工合作地演起舞臺。小明星這時候已經沒多少心思,全憑著肌肉記憶揮舞動作。

    他總覺得下面的人看自己都怪怪的,像是陰溝里的老鼠。

    順利下臺后,他呼出一口氣,擰開礦泉水喝。熱搜還是沒有改善,依舊掛在那兒,粉絲和對家粉之間打起架來,看樣子是場持久戰。

    他不能再多想了。他要做的是準備弄好舞臺。只要實力在臉在,總會有錢可以撈。互聯網是可以顛倒黑白的。

    沒事。沒有事。

    花了錢熱度打不下去,一切早有預謀。經紀人說你將計就計吧,原本定好的熱搜也不撤了。

    到時候接著對面白送的熱度拿實力洗刷廣場,再寫篇小作文賣個慘,粉絲肯定會很吃這一套的。

    八點鐘。

    他照樣上舞臺直播。

    一切都非常有序,按照著排練時候的流程,他上臺。現場也來了不少應援的粉絲,其中他的粉絲數量不少,可能是受了虐粉的刺激,今晚喊得尤為大聲。

    “加油啊!不要讓壞人打倒你!寶寶!!”

    他強撐著擠出一個微笑,回應粉絲們的熱烈,便開始表演。

    果然,這支舞練了幾十遍,閉著眼睛都會跳了。他跟著音樂聲揮手走位,張著嘴麻木地唱著。腦子里越來越煩躁,涌上來一陣一陣的,他感覺音樂聲變得好小。

    “怎么回事。”

    身體像是被一團亂線占據。節拍在耳邊像是亂掉一樣。他余光瞥著隊友們的走位,東倒西歪的,到底怎么了。

    solo。

    他沖上前去,抬手做刻在肌肉記憶里的動作,緊接著在觀眾的一片驚呼尖叫聲中,摔倒了。

    他連忙爬起來,一秒清醒,跟著節拍繼續完成動作,被淹沒在音樂之中。

    ……

    他回到休息室,坐下,抹一頭冷汗。腳踝有些扭傷了,經紀人拿著冰袋推門而入,給他敷上。

    因為這一摔,關于他的熱搜基本上都反攻了,準確拿捏住粉絲們心疼偶像的心理,更何況明顯是因為被惡意抹黑后,導致心神不定才受的傷。

    【好可憐,到底是誰在買他黑通告,我一定不會放過這些壞人的。】

    【寶寶到底得罪了誰】

    【扭傷腳還站起來繼續完成舞臺,太敬業了,純路人真的憐愛了】

    風勢有所好轉,他緊張地看一輪社交媒體,放下手機,往后靠在沙發上,長呼一口氣輕松些許。

    果然是那個小學生家長。他咬著牙,想著要怎么把對方掛起來網暴。報警抓他嗎。告上法庭要賠償。

    經紀人叫他別想了,能擺平這件事就很不錯,畢竟那些照片全都是真的,小明星也沒少干壞事。

    文手已經寫好小作文,發過來了,經紀人給他看一眼。寫得非常好,極其感人。一個努力勤奮,但被污言穢語攻擊到,卑微垂眼可憐兮兮的小明星樣子栩栩如生,兩人毫不猶豫地同意發出去。

    小明星:

    親愛的支持者們:

    這也許是一篇澄清吧。此刻坐在屏幕前敲下這些字時,手指還在微微發抖。過去四個小時里,我很迷惘,甚至找不到盾牌的方向。但想到你們對我的信任,為我查監控和做對比圖,我決定不再沉默。

    首先必須鄭重聲明:網絡上傳播迅速的吐痰圖不是我,那日我在錄制新歌,而所謂"隨地吐痰"的畫面實際取自三個月前某影視城群演替身的拍攝花絮,就連玻璃反光里的外套顏色都與當日著裝完全不符。

    至于引發爭議的抽煙畫面,這確實是我人生中最羞愧的坦誠——三個月前剛出道沒多久,探望病重外婆時,在腫瘤醫院后巷和護工大哥聊天的時候,我沒忍住抽了一根,這是我的錯,對不起大家。

    看著自己的詞條在熱搜榜首爆了又爆,我突然想起上個月私信里那位說把獎學金都拿來買專輯的粉絲妹妹。比起自己被潑臟水,更讓我心痛的是你們要在課間紅著眼眶跟路人解釋,要忍著委屈在每條造謠微博下擺證據。都怪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們。

    這半年我們共同經歷了太多第一次:第一次出道,第一次海外巡演,第一次出專輯。當蛋糕越做越大,明槍暗箭就成了成長的代價。但請相信,你們在機場遞來的喜歡我永遠揣在兜里,你們的鼓勵始終是我深夜練舞時的止痛貼。

    從今天起,公司已啟動法律程序,我們將造謠誹謗的始作俑者追責到底。下周五的生日直播,我會帶著全新的專輯和大家的光明而來。

    很抱歉今晚沒能給大家帶來滿意的節目。

    小明星。

    這個道歉信一發,立馬順著熱度,蹭蹭蹭爆到各個詞條第一。雖然他并不算火,但好歹節目剛播完沒多久,都刷屏一天了,路人好說歹說也點進去吃瓜。

    粉絲們看到這封信,感動得涕淚橫流的,霎時間反攻回去,血洗黑料博主和對家粉。

    大概就這樣糊弄過去了,小明星和經紀人都停下一口氣。盡管有不少質疑的理中客,但總歸走勢是好的。

    “就這,這能打倒他?”

    只能是他虐粉賺錢的石子路罷了。

    不久后,黑料博主底下已是被洗得干干凈凈,看來對方也沒錢了。小小一個半懂不懂的圈外人,怎么和專業團隊斗呢?

    忽地,正當他得意洋洋之時,時間一過12點。黑料博主突然又發出一條動態。

    談女朋友、職校時期打人處分、還有開黃腔的舊小號、自以為很帥的社會人士low照,三分鐘滿嘴爆粗的挑架視頻。

    這內容里面的,全都是那個目光真誠,口口聲聲說愛著粉絲,好好努力的男孩。

    帶有水印,是以前發布過的賬號,防偽ID的的確確是他的,處分之類的內容也是他的。剛準備一錘定音決出勝負的社交平臺,突然間又劇烈沸騰。

    不看不知道,大眾們一看嚇一跳,誰知道半年前選秀出道的光鮮亮麗男孩,過去居然是這樣的模樣。

    小明星看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視頻、照片、信息,他的手顫抖起來……不是都刪了嗎。在他進圈前,就全都刪了啊。

    這些東西怎么會流出來,其他同樣糟糕的明星都捂得嚴嚴實實的,為什么偏偏他的就被別人弄到手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前一秒還在感動得涕淚橫流,為他說話的粉絲全體滯住,宛若活生生的小丑。就算叛逆說臟話這些都過去了,當做既往不咎,可他甚至現在還談著女朋友!?

    【混混重生之我是愛豆】

    【好惡心】

    【什么妖魔鬼怪都要來圈錢了是吧】

    【小作文好惡心,肉麻死了,想到是他睜著瞎眼寫的就更惡心了】

    他還來不及想那個家長,接下來的網絡輿論洪流,便將他淹沒-

    尺綾和哥哥去游樂園玩。

    因為膝蓋傷好得差不多了,為了安撫尺綾開學糟糕經歷,尺言主動把他帶到游樂園里面再轉一圈。

    游樂園里剛好有尺綾最近看的那個動畫片的主題展,能拍照又能看線下互動,尺綾特別喜歡。

    買了好幾百塊錢玩具,又吃不少棉花糖小零食,還和他最喜歡的角色拍了好多張照,尺綾心滿意足,滿載而歸。

    尺言幫他提著玩具,尺綾抱著角色玩偶,鬧了一天要回家了。但是尺綾傷口剛結痂,膝蓋不能彎曲,他到車門邊上不了車。

    尺言把東西都放車尾箱,再回過來,提起尺綾的咯吱窩:“給你花了這么多錢,別踩臟我車。”

    “哥哥你好小雞腸腸哦。”尺綾嘀咕。

    尺言笑笑,把他捧上車,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成語,學一半沒學一半的。

    “下個星期我們還能來嗎?”

    尺綾余味未過,搖晃著沒有受傷的一只腳,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了。

    尺言回答:“可以啊。”

    尺綾立馬精神起來,呱唧呱唧吃著棒棒糖,他打開窗揮舞棒棒糖,“耶耶~好開心喔!”

    手機來了消息,尺言看一眼,立馬蓋過去,繼續專心致志地陪弟弟,回頭微笑叮囑:“出發了哦。”

    汽車已啟動,平穩地帶著滿車禮物行駛出去。尺綾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他想著,哥哥簡直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一定不許任何人說他壞話!

    第80章

    今天有口語課, 外教來和大家打招呼。這個外國老師執意會讓所有小朋友都說話,但是尺綾很靦腆,說不出什么來。

    教室里涌出一句又一句的洋文,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 蹦出幾句你喜歡什么我喜歡什么的句子, 全都在循序漸進地學習著。

    尺綾喜歡上外語課, 因為老師總會給他們帶巧克力,其他小朋友嘰里咕嚕說洋文的時候,尺綾就砸吧砸吧吃巧克力糖,染得嘴巴黑黑的。

    課間休息。

    經歷過一個學期的相處, 除了尺綾把部分同學的名字給忘記外,大家都很熟悉彼此, 并且有了玩得好的朋友。

    “你們周末干了什么,我敢肯定你們沒人比我過得好。”

    尺綾在一旁聽著,腦海里自動想起周末哥哥帶自己去游樂園玩, 他超級高興來著, 這還不好嗎。

    故弄玄虛的同學終于公布答案:“哈哈,我爸帶我去談生意,去五星級酒店吃了5000多的一頓飯, 你們羨慕吧。”

    其他小朋友聽到這話,立馬浮起勁頭, 一個勁兒的攀比, “我還吃過一萬塊的飯呢, 那個大米是在歐洲運過來的。”

    大家嘰嘰喳喳抬價到十萬塊錢一頓飯后, 這個話題結束了。重新開始討論, 這次的主題是電視節目。

    尺綾張大嘴巴,腦海里想到動畫片, 他還想說自己去了游樂園的主題會,但突然嘴巴跟不上腦子,被別人插一句:“你們有沒有看過新播的《變形人生》呀?”

    “我喜歡XXX,他好帥呀。”

    “啊對對,我也覺得。他長得又高又瘦。”

    這是一檔最近新播的十點檔節目,已經有好幾季了,收視率很是火熱,內容為城鄉孩子互換生活,在家長孩子群體中非常受歡迎。

    尺綾懵懵的,他壓根沒聽說過這個什么人生,同學們都在看好高級的節目。

    同學嘟囔:“我們全家一起看的。”其他同學也紛紛點頭,他們也是和家長一起看的。

    城里打架罵人,不好好學習的叛逆孩子送到農村吃住幾天,就悔過自新變好了,對于大多數家長來說,這簡直是神藥。同學們的爸爸媽媽都在威脅說如果你再不聽話就把你送到變形人生去。

    尺綾張大嘴巴,他都沒怎么和哥哥們一起看過電視。更別提把他送走。

    放學后,尺綾問哥哥:

    “哥哥,你也會把我送到變形人生去嗎?”

    準備開車的尺言:“??”

    兩人一路回到尺家,尺綾抓著書包進家門,林老師回來得很早,向他打了招呼。尺綾馬上跪在茶幾邊上一邊打開電視一邊寫作業。

    他低頭寫幾個字,抬頭又看好幾分鐘,一集下來作業進度緩慢。

    尺綾突然干咳兩聲,“咳咳。”

    林老師正切雪梨,給他一小塊,說:“吃了潤潤肺。”

    尺綾呱唧呱唧吃了,甜甜的,水果好好吃。他又繼續寫作業。林老師說:“最近流感很嚴重,我班上好幾個學生都發燒。”

    尺言聽到了,讓尺綾去泡杯維生素C。尺綾“哦”一聲,聽話照做了,順便還偷吃了冰箱里的巧克力。

    九點的時候哥哥喊他上樓洗漱,尺綾收拾好下面的作業,啪嗒啪嗒跑上樓,尺言剛好出來,聽到他的兩聲咳嗽。

    尺言喊停他,摸一下他頸脖,可能天氣變化的原因,比平常要溫一些,尺言皺起眉頭。

    “有沒有其他不舒服。”哥哥問。

    尺綾當然沒有,只不過喉嚨癢癢的。哥哥拿走杯子,嘴上說早點睡才有抵抗力。

    第二天尺綾去上學,哥哥讓他戴好口罩。尺綾選一個印著小花的兒童口罩,抽著鼻子就奔赴學校去了。

    一進門,他發現小朋友們都在打噴嚏,與此同時,班主任嚴肅地敲一下桌面,公布一個好消息:“下星期學校將會舉行春游活動,我們整個一年級都會去農莊體驗學農生活。”

    學農是什么,大家對這個詞語一陣新奇。

    老師進一步解釋:“活動內容有很多,能看見小雞小羊,還能自己下地摘蔬菜,種蔬菜……我會把這個活動發到家長群里面的,你們拿到通知,記得回家給家長簽名,知道沒有?”

    “知道啦~”小朋友們興致沖沖地喊。

    尺綾想,那這不就是變形小學生,他也要被流放到農村了嗎。想到這,他忽地劇烈咳嗽起來,口罩都被震動。

    學習很順利,尺綾聽著其他同學討論,要去干嘛帶什么過去,尺綾有種秋游去游樂園的感覺。

    一放學,尺綾見到哥哥就咿咿呀呀告訴他這個消息,說自己也要去變形小學生了。尺言翻著老師發出來的消息,了解大半,敷衍地點頭應:“好好好。”

    “今天咳嗽還厲害嗎?”尺言關心問。

    尺綾還是覺得嗓子癢癢的,但他忘記有沒有咳嗽了,于是搖搖頭。他想起些什么,手在車內亂揮:“有好多小朋友都打噴嚏。”

    美好的春游消息抵不過動畫片的誘惑,尺綾一回到家,準時準點打開動畫片,一脫下口罩,又起來打噴嚏又咳嗽,一陣一陣的。

    見到這場景,尺言知道弟弟車上說的話并不可信,正考慮要不要帶他去看醫生。恰巧醫生哥哥下班回家了,尺言讓他幫忙參謀一下。

    尺尚脫下衣服,揚了揚,掛好在衣帽架上,“最近很多流感,感染了也不奇怪。明天開個單子檢查一下吧。”

    尺言問弟弟明天還要不要去上學。尺綾豎起耳朵,側目看哥哥,原來這還能選的嗎。

    他還沒回答,兩個哥哥就好像達成好協議了。尺綾倒是沒什么發燒,比平常體溫高出一點兒,醫生哥哥說明天順便做個全套檢查,他需要更新一下樣本數據。

    “不去不行嗎?”尺綾聽到這個,想起活檢要剪手臂上的肉。

    尺言刷著手機,躺在沙發上,“你要是想去春游的話,就得趕在出發前把病治好。”

    “啊,”尺綾張大嘴巴,“好吧。”

    疼一下和春游比起來,尺綾還是選擇流放農村,他繼續看電視。因為明天不用去上學,也干脆不寫作業了。

    醫院。

    因為季節流感頻發,加上各種過敏感染,院內人滿為患,到處都是身心疲憊的家長和咳嗽發燒的小孩,熙熙攘攘的。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家里關系的重要性,有個醫生人脈往往能方便很多,免去好長一陣時間的拿號開單。

    尺綾吃完早餐,就被哥哥牽到醫院來,立馬著手體檢。由于開單早,很快就被叫到號,幾乎不用等候。

    尺綾看周圍忙碌的人群,有一點好奇他們算不算插隊呀。尺言并沒有回應他,只是一昧地帶他檢查。

    他們先去拍了片,溫柔的醫生姐姐叫他進去干嘛干嘛,像大冒險一樣。

    尺綾在大醫院里面跟著哥哥,上上下下,進入各個房間里面好有意思啊。

    他們走著走著就來到抽血站,尺綾看到這三個字,還沒意識到什么,直至坐在了采血窗前面才突然知道。

    怎么還要抽血?

    尺綾閉著眼睛,護士姐姐倒是很溫柔,針頭扎進靜脈還沒來得及疼,就抽完了,給尺綾一個白白的小棉球。

    尺綾摁住小棉球,因為血的原因,棉花都粘在手指上,他捏一下。哥哥說可以丟到垃圾桶了,尺綾卻謹聽醫囑,反駁道:“姐姐說要摁十分鐘!”

    沒辦法,尺言就著弟弟,坐在旁邊的觀察椅子上等夠十分鐘。尺綾坐不定,覺得無聊,就開始在哥哥身邊上下爬起來。

    “哥哥你會給我去春游嗎?”尺綾還想著變形小學生那一回事。

    尺言看手機消息,“看你表現。”

    尺綾湊到哥哥面前,看哥哥的眼睛,試圖引起哥哥注意,無果后他又問:“哥哥你去過農村嗎?”

    “嗯?怎么了。”尺言放下手機。

    “哥哥你真的不會把我送走嗎。”尺綾想到其它小朋友家長說的話,好奇起來,“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說要把他們送到變形人生去。”

    尺言逗他:“你不聽話就會啊。”

    尺綾兩只手抱著哥哥肩頭,搖晃他的頸脖,哥哥“哎呀呀”地發出聲音,尺綾覺得哥哥還沒改變心意,他一定不能離開哥哥,搖了好一陣兒才停下來。

    半個小時后,驗血結果出來了。他們取單子,回到尺尚的辦公室。他剛查完房,準備吃飯,下午要上門診。

    尺言準備不多耽誤他,開完藥就速戰速決了。

    一被哥哥領進門,尺綾就聞到香香的味道。

    他湊到辦公桌旁邊,盯著哥哥的盒飯,是紅燒茄子,他也好想吃一點呀。

    尺尚打開電腦,翻查了一下尺綾的檢查報告。尺綾偷偷拿起筷子,往嘴里面挑一絲茄子,幸虧沒有人注意到他。

    “數值都正常。”尺尚嘀咕。

    尺尚翻了一下其他的檢查,尺綾之前一直追蹤檢查的部分沒什么問題,也沒有哪里有病變,這點倒是有些奇怪。

    他聽到尺綾咳嗽兩聲,敲鍵盤,看剛出的胸片。

    尺綾偷吃到一條茄子絲,吧唧吧唧嘴,茄子剛融化在嘴里,香香的,咸咸的。還沒嘗清楚味道,尺言就制裁他了。

    尺尚擰一下眉頭,突然說:“肺炎,有點嚴重得住院。”

    他的行動很有說服力,立馬打電話聯系兒科,把尺綾挪給了其他醫生,即刻安排后面的治療事項。

    尺言頓感不妙,能讓尺尚行動這么迅速,估計不是有點嚴重了而是很嚴重,他眉頭緊蹙。湊過來看看胸片,上面顯示的影像結果很不好。

    尺綾抬眼看哥哥們,眨眨眼睛,這是什么意思,是要住在醫院里面不回家了嗎,那他還要去上學嗎?

    沒人理他,尺綾追著問:“那我現在要去哪里呢?”

    尺尚拿起飯盒起身,面對弟弟,他素來有問必答:“你要收拾收拾準備住進兒童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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