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實習生,也是工作的牛馬。因此正月十五還沒過,千述就已經開始上班了。
千述很喜歡這種生活中的忙碌,這會讓她有一種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如果將大把的時間用來浪費,千述會有負罪感。
她并不是一個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生活的一個人。她的這種焦慮來源于她幼時生活的一些不太美好的經歷。
雖然說最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但是a市的溫度也沒有上升多少。尤其是a市風大,依舊需要穿著羽絨服,裹著圍巾。
因為這個工作是在外企,沒有加班文化,所以下班時間很準時。
“elowen,這附近最近開了家泰式餐廳,要一起去嗎?”
在公司門口,幾個年紀稍長的同事跟千述打招呼。天色快黑了,正是吃飯的時候。
千述指了指手機,微微一笑,道:"恐怕去不了,今天有些事情。"
“是去約會的吧,”有位omega同事瞥了眼千述的手機,曖昧一笑,揶揄道,“還是年輕好,隨時都可以約會。到我們這個年紀,下班了就只有回家,無趣的很。”
有同事也連忙附和這位omega,不讓他的話落地,想來他在公司職位不低。
千述在旁邊微笑著沒說話。
打的車很快就來了,千述跟眾人告別便上了網約車。
電梯上升,最后在建筑的頂層緩緩打開。這家西餐廳位于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頂層,仿佛懸浮于空中,俯瞰整個城市的繁華與喧囂,是名流顯貴的聚集地。
“您好女士,請問您有預約嗎?”電梯門一打開,就有侍者溫柔的上前詢問。
千述報了自己的信息,便有侍者在前面給她帶路。他們最后停留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這里視野極佳,透過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
待千述坐好以后,侍者微微俯身詢問:“女士,現在需要給您上菜嗎?”
千述搖頭,拒絕:“不用,我在等人。”
“好的。”侍者退了下去。
千述來的早一些,安靜的坐在位置上,她轉頭看著窗外,側臉白皙柔和。其間有侍者端了杯溫水過來,輕輕的放在桌上,又離開。
這次千述等待的是福豐集團的二公子,alpha,剛從美國留學回來。
福豐集團是a市本地的一個制造企業,主要生產的是電子零件。規模不算小,只不過與陸氏集團這樣的商業帝國相比,那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沒得比。
a市的夜景是繁華夢幻的,從高處俯瞰,就像是瑰麗的畫卷在緩緩展開,鋪陳在眼前。
如果是曾經的千述,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會踏足這里,更不要說欣賞這樣絢爛的夜景。
……
千述在前幾天回了一趟家。
那套別墅依舊是冷冷清清,冰涼涼的樣子。千述回去的時候,賀誠軍正在吃早飯,傲慢冷漠,看都不看千述一眼。
他吃完早餐,低垂著眼,用餐巾紙擦嘴。千述站在一邊,沉默無聲。
許久賀誠軍才抬眼看向千述,沒說話,依然是等著千述先低頭。
“父親。”千述低著眼,語氣平淡道。
賀誠軍冷笑一聲,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父親,我以為你的翅膀硬了,要飛走了。”
千述沉默著不說話,不為自己辯駁。
之前摔門出去,是千述對賀誠軍做過的最為忤逆的行為。其實從小到大,千述面對著賀誠軍幾乎都是現在這般,沉默寡言的。
看到千述妥協,低眉順眼的樣子,賀誠軍的面色終于好看了一點,找回了那種將千述牢牢控制的感覺。
“走吧。”賀誠軍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早點去,早點回來,我還有工作要處理。”
“好。”千述跟在賀誠軍后面。
從a市飛到s市,大概需要兩個小時,早上11點出發,他們下午1點左右,就到了s市。
s市是一個霧蒙蒙的城市,冬天的時候陽光很少,天空總是灰暗,讓人覺得無端壓抑。
飛機落地s市的時候,這邊正在下著小雨。
不同于毀天滅地的滂沱大雨,s市的雨是淅淅瀝瀝的,纏纏綿綿的落在你的身上,然后浸濕你的衣物,后知后覺的讓你感到陰冷潮濕。
路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一片,賀誠軍臉色不太好看,他低聲斥了一句:“真是見鬼的天氣,每次回來都是這樣。”
千述跟在他的身后,抬頭看著天空。雨輕輕落在千述的臉上,像是母親溫柔的撫摸。
千朝的墓地在s市的城郊,與機場一個南,一個北,完全在兩個方向,幾乎貫穿了整個s市。因為下了雨,路上堵車,原本2個小時的路程,開了3個半小時才到。
賀誠軍的臉色已經沉得快要滴下水來。
他本身就不想來祭奠一個死人的墳墓,奈何千述低了頭求他去,再加上以他丈夫的身份不去的話,容易被人詬病。所以賀誠軍才答應來的。
賀誠軍對千朝是沒有感情的。
他之前只是個窮小子,雖說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但若是無人提拔,那他的人生軌跡就定下來了,頂破天了奮斗到中層。
賀誠軍長得好看,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千言集團的大小姐,千朝。
可是,賀誠軍是alpha,天性就是喜歡omega的,他對千朝這個病弱的beta根本不感興趣。但錢財誘人,賀誠軍有野心,所以那些alpha的生理需求就被他壓了下去。
他開始追求千朝,最后得償所愿,攀上了高枝。從一個擠在出租屋里的打工人,搖身一變成為開著豪車的大老板。
賀誠軍本就是靠著攀高枝得到了權勢,現在教導千述,自然也是讓她去攀高枝。
畢竟誰不喜歡走這樣輕松的捷徑呢。
到了墓園的時候,時間還在下午,但是因為天氣太差,能見度低,所以看著就像夜晚降臨。
四周黑黝黝一片,再加上墓園這邊人煙稀少,格外冷清,顯得有些陰森。
墓碑上那張照片,是一個極年輕的女人。如果問年齡,看著就比現在的千述大幾歲的樣子,不像媽媽,倒像是千述的姐姐。
這張照片是千述選的,她沒有選千朝后面幾年形銷骨立,瘦弱的模樣。她想別人途經這個墓碑時,看到的是千朝年輕,美麗的樣子。
她很溫柔的笑,柔和的眼神通過照片注視著千述,就好像跨越過時間的洪流,還陪伴在千述身邊。
賀誠軍站在墓碑面前,看著千朝的照片,難得的也變得沉默起來。
畢竟是曾經生活過二十幾年的人,再是不喜,也隨著生命的消逝,煙消云散了。
兩人撐著雨傘,站在煙雨蒙蒙的墓園,氣氛沉郁。
良久,賀誠軍開口,在雨幕中的聲音低沉。
“千述,我們對你的養育之恩,是需要回報的。我想你應該明白,我讓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讓千言集團再上一個臺階。”
“千言集團,是千朝留下來的東西。”
賀誠軍黑沉沉的眼神落在墓碑上,他說的每一個字,與千朝柔和的視線交織在一起。猶如千鈞重的絲線一般,纏繞在千述身上,慢慢的擠壓,然后喘不上氣來。
千述越發的沉默,捏著傘柄的指節,卻變得蒼白。
賀誠軍說,既然追不上陸恪,那換一個人選。福豐集團的二公子,家里是做制造業的,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去接觸他。
“千述,你總要為千朝付出些什么。”
s市的雨,太輕太冷,落到千述的身上,帶著刺骨的寒意。這雨好像不會停一般,在千述的世界里安靜的落著。
……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路上有些堵車。”
清越的聲音在千述的身旁響起,將千述的心神從雨中的墓園拉了回來。
千述轉頭過來,看到的是一張燦爛的笑臉,很年輕明媚,像是加州午后的陽光。
alpha坐在了千述對面,語氣帶著微微的懊惱:“我本來已經提前半個小時出門了,但還是低估了a市的晚高峰,實在是太堵了!”
“你等很久了嗎?”alpha面帶歉意的問道。
千述溫和一笑,道:“沒有,我也才剛到。”
其實并不是,千述在這里已經等了快半小時。但在社交中,她不會落了別人的面子,尤其是這種帶著目的相親。
“那就好,我沒有遲到太久。”alpha笑道。
隨后他又向千述伸出手,率先進行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張光宇,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我叫千述。”千述也伸出手,和對面的人輕握。
張光宇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幾乎都是他在說,千述在安靜的傾聽,只偶爾迎合他幾句。
他今年剛從美國的nyu畢業,最近才回國。張光宇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上面還有個比他年長十歲的姐姐,也是alpha,繼承家業。
所以張光宇的生活幾乎沒有什么壓力,性格也十分開朗。
侍者一直留意著這一桌,看到客人來以后,便上前詢問,是否可以上菜了。
精致的餐食被端了上來,牛排外焦里嫩,和黑胡椒的辛香交織在一起,再點綴兩根迷迭香,看起來可口誘人。
千述沒有什么胃口,但還是拿著刀叉,慢吞吞的切割著。
張光宇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女beta,眼神中沒了方才的熱情,帶著審視。
清淡的長相,和他一貫交女朋友的熱辣風格不太符合。性格也有些安靜內斂,看起來會很古板保守,又是個beta。
不是他的菜。
不過他還沒玩過這種類型,好像也可以試試。
張光宇的眼神又變得開朗,清澈。他看著千述,笑著問道:“這家的牛排好吃嗎?我很久沒回國了,a市好多的餐廳都沒去吃過。”
“還可以。”千述點頭道。
隨后她又抬眼,直視張光宇的雙眸,輕輕一笑,道:“我可以帶你去吃,a市的有幾家餐廳我認為還不錯。”
張光宇眼睛一亮,開心道:“那就太好了,我正愁一個人吃飯很孤單。”
千述的唇角微勾:“客氣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著那些心照不宣的,曖昧的話。但兩個人內心都清醒且冷靜,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這邊的氛圍很好,但是另一邊就不怎么樣了。
“陸哥,你老跟你爸這樣犟著,也不是個事兒啊!你連春節都不回去,孤零零的一個人。”
方知明走在陸恪旁邊,今天還是他主動約陸恪出來吃飯的,不然真覺得陸恪一個人在家里修仙,不食五谷了。
“實話說,叔叔還有你那個弟弟,是很想讓你回去的。你電話都不接,叔叔都給我打過來了,問我你最近在哪里。”
方知明絮絮叨叨的在旁邊念著,他今天就是被派來當和事佬的。那是一個語重心長,苦口婆心。
陸恪面色冷淡,漫不經心,方知明的話穿耳就過,沒留下痕跡。他的頭發比之前更長了一點,被陸恪梳在腦后,頭上架了個墨鏡。
身高腿長,寬肩窄腰,典型的衣架子。一走進餐廳,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隨性又鋒利,是陸恪一貫的風格。
他們不在大廳吃飯,有單獨的,安靜雅致的隔間。
陸恪穿過餐廳,目光不期然落在窗邊,隨后腳步緩緩頓住。
方知明帶著任務來的,眼里什么都注意不到。他看著陸恪停下腳步,還以為是在好心等他,感動極了。
“陸哥,你就稍微低個頭,畢竟都是一家人,你何必……”方知明看著陸恪冰冷陰郁的眼神,意識到不對,慢慢閉上了嘴。
他隨著陸恪的眼神看過去,便看到窗邊那兩個曖昧的身影。
方知明心中: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