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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控。

    煙花滿天,江聽語一時間忘了身邊還有個討厭的家伙,滿臉喜悅地轉頭準備說話,卻發現不知何時江未吟站到了她和寧照溪中間。

    瞬間掃興,撇嘴小跑到另一側。

    還以為她有話想對自己說的江未吟剛彎起許久未笑,略帶僵硬的唇角,見她跑向另一側,瞬間又癟了下來,因為煙花漸暖的眸光也重新變得冰冷起來。

    如利劍對準親密的兩人。

    “以前我倒沒覺得煙花這么好看,可能是因為你在身側所以才覺得這般絢爛吧!”江聽語挽著她手臂,嘟囔道。

    寧照溪看得太入神,也沒注意江未吟何時站到了兩人中間。

    她剛準備回答,就聽見陰惻惻的聲音:“你從前也這樣對我說。”

    陰沉的聲音里夾雜著幾分哀怨。

    江聽語不理會,只對寧照溪道:“你不覺得嗎?”

    寧照溪點頭:“我也覺得。”

    她是發自內心的。

    只要是在江聽語身側,就算是一起看一塊石頭,她也覺得這塊石頭是世界上最美的石頭。

    “這話你也問過我。”江未吟不合時宜的聲音再度響起。

    江聽語翻了個白眼,她們家沒有守歲的習慣,煙花也差不多放完了。

    “我們回房間睡覺吧。”

    江未吟出聲:“媽媽只安排了一間房,你們不方便,我幫你再收拾一間。”

    江聽語毫不猶豫地拒絕:“不需要。我們是情侶,睡一間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原本江聽語想說更親密的事情她們都做過了,怎么會怕睡同一間房。

    但她不能因為生氣就說出對寧照溪不禮貌的話。

    寧照溪垂眸瞧了眼她,仿佛從她臉上了解了她的想法,望向江未吟淡淡道:“更親密的事情我們都做過了,只是睡一間房而已,小事情。”

    江未吟攥緊掌心,指甲幾近陷進肉里,僵硬地彎唇,即便心臟如千萬只螞蟻啃噬,她也不落下風,強裝淡定道:“你倆是打算誰睡地鋪?你這點小把戲騙騙媽媽還行,別騙我了。”

    江聽語覺得無語。

    她最討厭的就是江未吟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我困了。”寧照溪神態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微微看著她的肩膀。

    “我們回房間睡覺。”江聽語聲音輕柔,像哄小孩似的。

    這讓一旁的江未吟十分煩躁。

    她并不相信江聽語會這么不守規矩。

    這多年,她雖然跟在自己身后,卻從未做過逾矩之事,連趁她睡著偷親這種事情都不曾有過。

    和一個相識不久的人發生更親密的事情?

    這不可能!

    但兩人并不想和她解釋。

    夜里,江未吟輾轉反側,終于她還是忍不住起了床。

    江聽語的房間和她隔著幾個房間,是很久之前她要求的。

    順著走廊一步步走到房間門口,她抬手想敲門。

    倏然間,她的手僵硬地抬在那兒,像是一座雕塑。

    門內的聲音時長時短,刻意抑制著聲線,只需一兩聲,江未吟便明白那是什么。

    她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嫉妒,手掌狠狠拍打著門板:“開門!江聽語你給我開門!”

    被拍門聲驚擾的兩人具是一頓。

    江聽語垂眸看向身下的人。

    寧照溪微微睜眼,眉頭舒展,微張的唇瓣吐氣若蘭,帶著懇求的意味:“可以不管她,我們繼續嗎?”

    雖然沒看時間,但江聽語覺得今天持續的時間比往日都長。

    這已經是今晚寧照溪數不清的第多少次吐息,一次又一次,久到她手指和舌頭酸麻,水漫了又漫。

    屋內的聲音沒有停止,江未吟拍打房門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那聲聲低吟如魔音繞耳。

    那不是能刻意裝出來的聲音。

    那是真真實實的,因為愉悅而發出的聲音。

    “開門!”

    “停下來,我叫你們停下來!”

    江未吟從未感受到這樣強烈的嫉妒。

    江聽語陪在她身邊這么多年,她都沒碰她,連最輕的吻都沒有過,憑什么認識幾個月的人能夠得到這一切?

    如今因為一時置氣,就做出這樣的事情,江未吟攥緊手心,狠狠拍打著門:“江聽語,我讓你滾出來聽到沒有!”

    江聽語從未見過如此暴躁的江未吟,從前就算生氣,她也只是冷嘲熱諷,語氣冷淡,暴躁這種詞匯與她無關。

    “聽語老師。”寧照溪聲音輕柔。

    江聽語并未受門外之人的影響,垂眸低頭吻了吻,頓住輕聲道:“好喜歡聽寧老師的聲音。”

    “嗯……”

    聽見門內越來越難克制的低吟,江未吟再也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憤怒與嫉妒,她從旁邊房間找來椅子,高舉。

    “你在做什么?”疏離不耐的聲音突然響起。

    江莓身上披著大衣,站在走廊盡頭抱著手擰眉望著她。

    那瞬間江未吟所有的嫉妒怒火都化作了恨意,那是她從來不敢暴露的情緒。

    她扔掉手中的椅子,一步步走向她,滿是怨恨:“都是因為你。”

    江未吟所有的不甘嫉妒也只夠支撐她說出這一句話,她狠狠關上房門捂著耳朵。

    江莓愣了下。

    在她看來江未吟從小心機深,性格陰沉,很少會有如此外露的情緒。

    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紅著的眼眶。

    發了什么讓她如此失控?竟然想硬生生將門砸開?

    她住在二樓,兩人在三樓,聽到江未吟的聲音遲遲不停,她才上樓查看,一眼就看見她舉著椅子想將門砸開。

    江莓遠遠地望向那間房間,眉頭緊鎖。

    能讓江未吟如此失控的,或許是親耳聽到江聽語移情別戀了。

    所以,寧照溪真是她女朋友。

    江莓攏了攏大衣,將寒風驅趕,幽幽嘆氣:“我的本意,可不是讓你幸福。”

    江聽語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只以為江未吟應該是累了所以停了下來。

    結束之后,兩人去浴室洗了澡,然后才美美睡了一覺。

    第二天吃早飯時,江聽語剛下樓就看見江未吟那張陰沉可怖的臉,比昨天更甚。

    江聽語不愿理會她,牽著寧照溪繞過她走到餐桌旁。

    “昨天忘了問,照溪你家里人是什么工作?”

    早已經坐在餐桌旁的江莓笑臉盈盈地望著她。

    沒有了昨天審視的模樣,多了些別樣意味。

    江聽語剛想出聲,寧照溪先回應:“他們主要經營自家小店。”

    江莓彎唇:“那比我們語語差了點。”

    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話,江聽語只覺得陌生難以置信。

    寧照溪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她彎唇,對江聽語道:“可以泡杯茶水嗎?我早上有喝茶的習慣。”

    “可是……”

    她從來沒聽說寧照溪有早上品茶的習慣,如今這樣說肯定也只是想支開她而已。

    可收到寧照溪略帶安撫的眼神時,江聽語只能按照她的話去廚房燒水。

    “茵茵,去幫忙。”

    江未吟也被同時支開。

    寧照溪下意識起身想攔住她,江莓淡淡道:“有我在,不會發生什么。還是說,你擔心你們的感情太薄弱了?”

    江未吟能想到江莓會對寧照溪說什么話,所以并不好奇。

    她走向廚房,倚著門框。

    本就心神不寧的江聽語,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皺眉驅趕:“這里不用你。”

    江未吟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她,尤其是看見她提起水壺時差點將水壺跌落的動作,眼神更冷了。

    昨天夜里發生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手軟到這種程度?

    她竟沒想到從小跟在她身后弱不禁風的人,竟是出力的那一個,還有這么多力氣。

    她緩緩走了過去,抬手捏著她手腕。

    江聽語被迫抬眸,望見她眼睛里的紅血絲,那是不甘嫉妒是怒火,那是不屬于冷淡如江未吟所有的情緒。

    但都與她無關。

    “你是想讓我叫江阿姨嗎?”江聽語狠狠甩開她的手。

    江未吟卻什么也不說,松開了她的手腕,轉而朝向她的下巴,捏緊逼迫她抬頭看向自己。

    白凈精致的小臉,不點而紅的唇,干凈澄澈的眼眸,曾經滿是愛意的處處,已經變成了不加掩飾的厭惡恨意。

    她垂眸,想起昨夜種種,她們交纏的聲音如魔音繞耳凌遲著她的心,讓她整夜未眠。

    這張嘴,吐出的話再也不是對她的愛,江未吟瞇眼,捏緊她的下巴,低頭。

    “啪——”

    這一巴掌,比她動作快。

    江未吟偏過頭,遲遲未動。

    江聽語狠狠推開她,語氣尖銳冰冷:“你每靠近我一寸,我就多惡心一分,你存在的地方對我來說空氣都是惡心的,我從未這樣討厭過誰,你是第一個,厭惡至極。你為什么不能有點自知之明,不要總往我眼前湊。還是說你就是這般賤,別人不喜歡你時,你偏要強求,江未吟,你能不能不要犯賤。”

    如果不是氣到極致,江聽語不會說出這樣令人難堪的話。

    她沒想到就算有江莓在,江未吟也敢做出逾矩之事。

    還好她反應快。

    廚房的響動很快引起了餐廳的注意。

    “怎么了?”寧照溪問。

    “沒事,拍死了一只蒼蠅。”江聽語強裝淡定地安撫她,問,“你沒事吧?”

    “沒事。”

    望著兩人情意濃濃地互相關心,江未吟唇角勾勒出嘲諷的笑容。

    “你會后悔。”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沒有早點看清你陰暗的真面目。”

    江未吟深深嘆氣,不愿看她們你儂我儂,側過臉望向窗外,在她們快要離開時,輕聲道:“你不該帶她回來。”

    但對方并沒有回應。

    直到聽到她們離開的腳步聲,江未吟才微微仰頭,自我吞噬著那份酸澀錐心。

    擔心江未吟發瘋,江聽語草草吃過早飯后便拉著寧照溪離開了。

    “江阿姨有為難你嗎?”

    “沒。”

    “那她問你什么了?”

    “問一些工作和家庭的事情。”

    “對不起啊。”江聽語面露愧疚,她沒想到江莓會這么失禮。

    寧照溪望著她出神:“聽語。”

    “啊?”

    寧照溪欲言又止,不忍心打碎她心中最后的濾鏡,最后還是將話咽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平時過年我都一個人,很開心今年有你陪我。”

    明明是在幫她,怎么還向她道起謝了?

    還有寧照溪看她的眼神好奇怪,像是……心疼?

    江阿姨到底對她說了什么?

    但江聽語知道,寧照溪不想說的話肯定不會說。

    唯一能確定的是,江阿姨肯定為難她了。

    “我也很開心。”

    江聽語壓下心中的疑惑,對寧照溪感到抱歉,讓她無端卷進這樁事里面。

    她要對寧照溪更好些才行。

    “如果你需要我陪你回家,我也隨時都可以。”

    “好。”

    “明天我給你做飯好不好?”

    “好。”

    “等拍完戲,你有時間,我陪你去旅游,給你拍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好不好?”

    “好。”

    知道她是覺得抱歉,想要彌補,寧照溪順著她的話回應。

    冬日早晨的陽光溫暖明媚,迎著日光,兩人的身影被越拉越長。

    第82章 吻戲。

    那天的采訪效果很到位,官微一夜漲粉無數,都是在催促劇方快些將劇抬上來。

    隨著熱度,《真相》劇組也開始有動作了。

    接到《真相》導演電話時,江聽語剛醒來,昨晚上下戲太晚,趁著今天沒戲,特意睡了個懶覺。

    導演提起讓她代表劇組參加匯視電影之夜活動時,江聽語瞬間清醒,從床上彈坐起來,薅了把自己的頭發,猶豫打斷:“可是導演,我只是個配角,參與這種活動不合適吧?”

    “你是配角那也是非常重要的配角。”導演鼓舞她。

    “可是我聽說這個活動每個劇組只有兩個名額。”

    “嗯對,寧老師有事去不了,而且你和她熟悉,也知道她除了必要的宣傳活動,其他帶有娛樂性質的節目都不會參加。”

    匯視電影之夜在每年的春節過后舉辦,影響力大,但也具有很強的娛樂性質,有表演有游戲。

    確實不是寧照溪會喜歡的活動。

    “到時候你和蔣彤老師一起去。”

    “好。”

    從老宅回來的這幾天,江聽語因著心里有愧,想方設法地彌補寧照溪,只要她在身邊,寧照溪就不能自己倒一杯水。

    一想到寧照溪陪她回家被冷眼對待,她就覺得心疼。

    寧照溪卻說,早就習慣了那種眼神,不用放在心上。

    這讓江聽語更心疼了。

    恨不得將自己有的都給寧照溪。

    一想到這兒,江聽語就立馬起了床,黑寧照溪發了消息,告訴她電影之夜的事情。

    電影之夜這種活動,沒點實力的劇組都去不了。

    寧照溪聽后十分開心,也為自己無法陪她感到遺憾。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寧照溪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怎么都輪不到她。

    “到時候蔣老師和宋微言都在。”

    甚至寧照溪還考慮到了她會社恐的情況。

    作為電影御用OST歌手,宋微言自然也在受邀行列,當晚還會為節目獻唱。

    江聽語和公司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眼見著快到合約到期時間了,但對方絲毫沒有動靜,這令江聽語感到不安。

    從她對江未吟的了解,尤其前幾天她還扇了她一巴掌,應該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她才對。

    這段時間太過平靜,讓她忘記了公司還是個定時炸彈。

    “對了,這次有走紅毯環節,你的妝造打算怎么弄?”

    她目前身邊只有衛落魚這個暫時助理,兩人有點化妝水平但肯定比不上娛樂圈專業化妝師,所以肯定會花錢請人。

    “我的妝造師還不錯,可以給你用。”

    “會不會太麻煩了?”

    江聽語自然知道寧照溪身邊的妝造師不錯,豈止是不錯,次次造型出圈,除了人美之外妝造也十分亮眼。

    “我們不是互幫互助關系嗎?怎么會覺得麻煩?”

    話雖這樣說,但江聽語心里卻過意不去,說是互幫互助,但……

    “幾乎都是你在幫我,我很少有幫你的地方。”

    寧照溪彎唇,覺得她懊惱擰眉的樣子十分可愛,她指尖輕輕點了下她鼻尖:“你已經在幫我了。”

    “有嗎?”

    “那些日日夜夜,對我來說比這些重要的多。”

    江聽語:“……”

    她真的發現,寧照溪的欲望強得離譜。

    但她也很喜歡這種感覺。

    算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睡過覺了,昨晚寧照溪不在劇組,她獨自入眠失眠了好久才睡著。

    “我只是覺得,這樣有點不好。”

    “哪不好?”

    “事事依賴你,卻又像在利用你。”

    “噗嗤——”寧照溪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微微偏頭,聲音溫柔,抬手摸了摸她的秀發,“如果是你,我很樂意呢。”

    江聽語恍惚,想起許久之前寧照溪也曾說過這句話,但那時候關系不同,只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但現在身份變換后,江聽語只覺得這句話格外魅惑,讓她的心臟忍不住加速跳動,臉頰發燙,目光游離。

    她分不清楚這樣的情緒到底是出于友誼,還是因為太多的近距離接觸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

    總之,她難以克制。

    可這樣無法控制的情緒也讓她感到害怕。

    讓她不敢多想。

    有了寧照溪的幫助,江聽語在匯視電影之夜上驚艷出場,直播時段還上了熱搜,每年這種時候,都少不了女明星紅毯錦集。

    娛樂圈美女很多,百花齊放,各有各的美麗,江聽語的美明媚扎眼。

    【聽說聽語老師很聽勸,那聽語老師可以演一個小將軍的角色嗎?這張臉真的好絕。】

    【附議!意氣風發的小將軍真的非常適合。】

    江聽語無意間看到這兩條評論,記在腦海中,可以出一套這類型的寫真,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拓寬戲路的機會。

    來參加電影之夜的人都十分和善,即便不認識也會禮貌點頭示意。

    “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宋微言不知何時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

    “你剛剛周圍人太多了。”

    也不知為何,宋微言這人天生自來熟似的,明明她們只見過兩面,宋微言卻十分照顧她,聊起天來也自然熟稔。

    “來之前,寧照溪還特意叮囑我要照顧你。”

    臺上表演開始,臺下燈光變得昏暗,宋微言低頭小聲說。

    這番話似曾相識,她們第一次見面時,宋微言也說過同樣的話。

    “為什么呀?”

    “因為她叫我好好照顧你呀。”

    “我不是問這個。”

    宋微言安靜兩秒后理解到她的意思,回答∶“我從來沒見她為了別人拜托過誰,她找到我的時候我也十分驚訝,作為娛樂圈為數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人,我自認為對她的了解還算多。我只有猜測沒有具體的答案,我覺得你需要自己想。”

    舞臺結束,大廳里重新亮起了光。

    宋微言在說完話之后,隨著光亮起也離開了座位。

    江聽語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答案,卻又不敢觸及。

    或許,真的只是朋友。

    又或許……-

    電影之夜的露面,對江聽語加成很大,拍戲現場還專門來了等她露面的小粉絲和站姐。

    雖然之前也有過,但都沒有這次的陣仗大。

    “外面挺冷的,請她們喝杯奶茶吧?”江聽語拍完戲心神不寧,時不時看向門外。

    “我這就去安排。”衛落魚打了個響指,立馬拿出手機,又聽見江聽語說,“也請全體劇組工作人員。”

    “好,我每種都點。”

    二月中旬的天氣依舊寒冷,有人為她遠道而來,江聽語一邊覺得感動,一邊又不想她們太辛苦。

    “聽說了嗎?今天投資方會來探班。”

    “投資方?哪個投資方?”

    認認真真點奶茶的衛落魚聞言雙眼瞪得像銅鈴,緊盯著說話的兩個女孩。

    對方被她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也沒想到有人會突然插入話題,過了許久才回應∶“我們也不清楚。”

    衛落魚知道自己的反應過激了,連忙和兩人道歉。

    “池宣綾應該不至于這么閑吧?”

    “應該不會。”

    但事實卻令她們失望了。

    當一副生人勿近的池宣綾走進片場時,衛落魚下意識背過身,不與她視線接觸。

    “她肯定是工作需要。”

    但此時江聽語也無法回答她的話,因為她看到了更惡心的存在。

    池宣綾還帶上了江未吟。

    兩人的到來讓沉靜的片場突然躁動起來。

    衛落魚見狀還是跑為上計,但剛邁出一小步,就被擋住了。

    那一排排眼熟的保鏢,齊整地擋在她面前,一身黑色風衣的池宣綾緩步走來。

    “鬧夠了嗎?”

    這一句話讓衛落魚瞬間成為所有人的焦點,江聽語下意識將人護在身后。

    “這是她們的家事,妹妹。”江未吟的聲音此刻聽上去無比刺耳。

    早在之前晚宴時就有流言傳出,但后來不知怎的也沒在對她的身份竊竊私語,如今舊事重提,江聽語只想狠狠踢她一腳。

    沒人不認識江未吟,這聲當著眾人面的妹妹更是坐實了江聽語的身份。

    一時間現場躁動。

    “公司歸我了?”池宣綾似笑非笑,微微低頭目光緊緊盯著衛落魚的臉,上下打量若有所思。

    “你想得美!”衛落魚咬牙切齒。

    “瘦了,”池宣綾扯唇,望向江聽語的眼神里多了些許責怪,“我將她交給你,你也沒將她養好。”

    “這和語語有什么關系。”衛落魚氣惱,懷疑她在用離間計。

    還有什么叫“交”?

    她又不是物品。

    但或許在池宣綾看來,她就是一個物品,她憤怒卻又無計可施。

    “既然想要公司,那就和我回去,我還給你。”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輕,旁人也不敢靠近,只能遠遠地試圖讀懂唇語。

    衛落魚清楚自己這樣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總有要面對的一天,于是她和江聽語道:“我回去兩天,你照顧好自己。”

    江聽語皺眉還想再說話,但衛落魚已經被無情地拉走了。

    現場一片寂靜。

    “這就是她逃她追?”

    “什么啊,人家是姐妹吧,我早就聽說池總有個異父異母的妹妹。”

    “那更好嗑了。”

    池宣綾離開后,江未吟很自然地坐到了導演的座位,望了眼面前的監視器,又抬眸看向江聽語:“讓我看看你的進步吧,我的好妹妹。”

    江聽語搞不懂她想干嘛。

    雖然很不想接受,但這聲妹妹總比未婚妻強。

    不知何時寧照溪已經走到了導演的身側,低頭同她說了些什么。

    只見她眼中閃過詫異。

    布景很快完成,導演過來和江聽語低語了幾句。

    江聽語眼中同樣閃過驚詫。

    因為這段是吻戲,按照劇情應該是幾天后才會拍攝。

    但導演說,這段是這個現場唯一一場戲了,到時候就要換場地,江聽語才點點頭。

    她沒有吻戲經驗,但有很多吻寧照溪的經驗。

    攝像機環繞兩人四面八方。

    江未吟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她掌心狠狠拍向桌面,帶著強烈的怒火。

    “將這個劇情改了。”江未吟克制著怒意,朝沈萊吼道。

    沈萊被嚇了一跳,但還是誠實回應:“對不起江總,您沒有這個權利。”

    現場死一般寂靜,沒人敢說話。

    沈萊又補了句:“我也沒這個權利,劇本的改編權全權在編劇身上。”

    而編劇是寧照溪的人。

    “重拍一下吧導演。”寧照溪淡淡道,不理會她憤怒的目光。

    江未吟清楚那是對她的挑釁,就如那晚一樣。

    如果真想人不知,又怎么會叫得那么大聲。

    無非就是挑釁她,向她宣戰。

    江未吟陰鷙的目光停留在兩人緊緊依偎的身體上。

    她們望向彼此的目光深情繾綣,仿佛不止是對角色。

    江未吟緩緩閉上眼睛。

    那樣的目光,她見得太多。

    那是愛,是依戀。

    第83章 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陪在她身邊。

    直到戲份結束拍攝,江未吟也沒有離開片場,這讓現場的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離開。

    “導演,我們先走了。”寧照溪最先說話,絲毫不將江未吟放在眼里。

    江未吟不是投資方,但礙于她是池宣綾帶來的人,沈萊顧忌她幾分薄面,禮貌相待。

    “寧照溪。”江未吟終于出聲,語氣陰沉。

    江聽語下意識站在寧照溪身前,阻隔兩人間的眼神交匯。

    “只是拍個吻戲,沒必要找寧老師麻煩吧?還是說江總是個妹控?所以很生氣?”

    “我怎么感覺這眼神不像是看妹妹,倒像是……”

    劇場的小演員們竊竊私語,但“妹妹”“妹控”二字傳到江未吟耳邊,讓她感到十分不適。

    沈萊也是個體面人。

    之前項目剛成立的時候,她四處拉投資,后來在定了女主江聽語之后,先前的投資方紛紛撤資,多方打聽之后,才有人告訴她實情。

    說是江家給的壓力,她們也是沒有辦法才撤投資。

    誰能想到曾經為難過她們的人,如今來了片場,還為難她的主演們。

    能這樣對自己的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總,當初項目剛成立的時候,您對我們不是很滿意,很多投資方也因此撤資,現在是對我們的劇本感興趣了嗎?”沈萊臉上掛著誠懇的笑容,“如果是投資的事情我們私下聊就好了。”

    這幾句話算是將江未吟得罪了個遍,三言兩語間也讓身邊的吃瓜群眾們知曉了當初劇組陷入資金危機開拍困難的原因。

    一時間議論紛紛。

    沈萊從來都是一個體面人,但也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如果不是這樣當初在被資方為難時也不會堅持用江聽語。

    一分錢沒投,還來劇組當大佛,這種毛病沈萊可不慣著。

    寧照溪才是她的財神爺,誰來為難她都是和她作對。

    江未吟眸光落在江聽語臉上,她眼里毫不掩飾的厭惡猶如利刃,她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只是沒想到會這么痛苦。

    “作為江聽語的姐姐,我和你談談。”江未吟淡淡開口。

    她眼里沒有其他人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會在意她們的議論。

    只是此刻,她要和寧照溪談談。

    “可以。”

    寧照溪的出聲打斷了江聽語想替她拒絕的話。

    江聽語側臉皺眉,緊張地看著她。

    “別擔心。”寧照溪溫和的聲音拉近兩人的關系。

    一個關心,擔心她受到傷害。

    一個讓她放心,她能解決。

    眼神交匯的瞬間,彼此都懂得其中含義。

    這份關心與信任實在扎眼。

    江未吟移開目光,向她報了個地址隨后離開,身后的秘書保鏢也緊跟其后。

    不知什么時候片場早已經安靜下來,個個都瞪大眼睛,掩飾不住的驚詫。

    在寧照溪離開后,這些人才恢復神情,八卦的眼神時不時落在江聽語身上。

    因為太過擔心,江聽語也忘了場景,兩人都不小心露出了不同于尋常的感情。

    至少,看上去不像是友情。

    成緲和錢璐這時正好走過來探頭看著她。

    “那個誰脾氣古怪,我怕寧老師被為難,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假裝和兩人說話解釋給吃瓜群眾聽,只不過太過刻意。

    還好成緲和錢璐是真朋友,迅速接話:“我知道你倆是好朋友,江總又是你姐姐,肯定是怕你在劇組里受欺負。”

    錢璐附和:“對對對,畢竟你第一次拍吻戲,不放心也是對的。”

    成緲猜到她倆關系肯定不好,還道:“江總人還真是古怪,你跑這么多年龍套不管,好不容易當上女主角了,開始管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刻意壓低聲音卻又正好能夠被周圍人聽見,將錯全都推到江未吟身上,還順帶提了一嘴她跑的龍套,堵了那些人想說她是資源咖的話。

    如今更像是,姐妹本就不和,姐姐只是在人前裝在意,故意來劇組找她麻煩。

    不得不說,成緲和錢璐的幾句話幫了她大忙。

    另一邊,江未吟和寧照溪一前一后出現在咖啡廳。

    剛坐下江未吟就直言:“離開她。”

    寧照溪自然也沒有和她喝咖啡的心情,她嗤笑未語,冷漠地看著她。

    “你們不會在一起。”江未吟又道。

    寧照溪提醒她:“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很快就會分開。”

    “不必下這種斷言。不管發生什么我們都不會分開。”

    早在靠近她之時,寧照溪就沒想過要離開。

    經過這*些年,她終于明白,只有親自給的幸福,她才安心。

    她不放心江聽語和別人在一起,不想再給別人傷害她的機會。

    “是嗎?那你覺得她在意你還是更在意媽媽?”

    “?”

    “你覺得我不愛她嗎?”江未吟早就冷靜下來,嘴角掛著自嘲的笑容,“她也以為只要我愛她我們就會結婚。”

    “可事實是,只要我表現出愛她的跡象,她就會離開我。我們根本就得不到幸福。”

    江未吟從未想過,這些話的第一位聽眾會是寧照溪。

    寧照溪知曉江未吟的意思,漸漸坐直了身子,眼神變得認真起來:“你的意思是,只要確定你愛她,江阿姨就會拆散你們。”

    江未吟扯了扯唇,意思不言而喻。

    “原因呢?”寧照溪不解,“她為什么要拆散她定的婚約?”

    江未吟對寧照溪的情感很復雜,討厭卻又覺得她可憐,是可憐也是想她離開。

    “因為在她心里,我們不配得到幸福。”江未吟笑容苦澀,“她誰都不愛,她恨我們所有人。”

    寧照溪沉默,想起那天獨處時,江莓態度并不友善,言語之間也是希望她能夠離開江聽語。

    不想她擔心難過,寧照溪選擇了隱瞞。

    “我瞞得很好,聽語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我也不希望她知道。在她心中媽媽美好善良,會支持她的一切決定,可我知道并不是,這都只是為了讓聽語痛苦,她想讓所有人和她一樣痛苦。”

    剛剛失去江雪藝時,江未吟又如何不痛苦。

    她羨慕過嫉妒過江莓的偏愛,但從來沒想過傷害江雪藝。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后來無論如何解釋也都不會有人聽了。沒人問沒人聽,靜悄悄地判了她們死刑,江莓作為執行人,花了二十年,用愛澆灌再摧毀。

    “因為,江雪藝嗎?”

    “你知道小藝?”江未吟皺眉,萬般思緒涌上心頭,怎么也沒想到江聽語會將江雪藝的事情告訴寧照溪。

    兩人間親密與信任超出了她的想象,這讓她心臟忍不住疼。

    “她只知道小藝走丟了,卻不知道其中緣故。”

    “當年小藝在福利院見到聽語,覺得她可愛又可憐,于是告訴媽媽說喜歡她,想帶她回家。當時他們在辦移居手續,媽媽表面上答應,但實際上時間匆忙他們并不打算領養江聽語。我和小藝在書房外聽到了,所以我們悄悄出門,想先將人帶回來,也就是這一次,小藝永遠離開了我們。”

    時間過得太久,這些年她也一直倍受折磨,江未吟臉上全是麻木冰冷。

    江莓的話沒說錯,先將人帶回來是她提的,出門時沒看好江雪藝,人也是她弄丟的。

    所以江莓恨她怨她都是應該的。

    “可是這跟聽語有什么關系?”寧照溪皺眉。

    “因為小藝是她的全部,她需要恨支撐生活,在她看來如果不是遇到了聽語,也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寧照溪無法理解,但也知道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恨意也能夠讓人活著。

    只是這份恨意太沉重。

    寧照溪張了張唇,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不敢想象如果江聽語知道,她該有多傷心。

    “所以你愧疚,也認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寧照溪陳述。

    江未吟眼睫微動,沉默回應。

    午夜夢回時她無數遍想起小藝,這么多年過去,提起往事她早已經能夠平靜。

    “所以你刻意傷害她,希望她遠離你。”

    “如今做到了,你又為什么要后悔?”

    寧照溪不傻,江未吟主動提前過往,無非就是為了讓她離開江聽語。

    “可是我覺得,她值得幸福。”

    不管江未吟出于什么目的告知真相,對寧照溪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至少知道了緣由。

    江未吟倏然抬眸,靜靜地望著她,透過她明亮的眼睛,仿佛看見了過去。

    小小的人兒拉著她奶聲奶氣地說——

    “可是我覺得她不該在那里,我想看她天天笑,我想讓她幸福。”

    那時候她們并不懂幸福的真正含義,在江雪藝看來,幸福就是和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

    江未吟恍惚間從她身上看見了江雪藝的影子。

    寧照溪并不理會她為何出神,只是清楚明白地告訴她:“我不會離開她。”

    “有困難我會和她一起解決,而不是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做著傷害她的事情。”

    “你愛她嗎?你更愛你自己,又或者說你愛的人太多,權衡利弊瞻前顧后。可我只愛她,她是首選也是唯一選擇。”

    “你不必向我確認你的選擇正確,認為我會和你做一樣的決定。你錯了,我愛她,所以即便我們永遠在一起的可能只有萬分之一,我也愿意嘗試。”

    “對她我沒有權衡利弊,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陪在她身邊。”

    “她值得幸福,她也會幸福。”

    第84章 在你心中,我就這么卑劣嗎?

    “她有為難你嗎?”守在房間等待寧照溪回來的江聽語聽見門打開的聲音立馬迎了上去。

    屋內燈光明亮,窗外是漆黑的夜,一輪明月高懸夜空。

    江聽語心跳砰砰跳動著。短短兩個小時里,她無數次后悔讓寧照溪和江未吟單獨相處。

    她深知江未吟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不清楚會對寧照溪說出多過分的話。

    她不該讓寧照溪受這份委屈,明明寧照溪只是為了幫她。

    “沒事。”心事重重的寧照溪瞧見她擔心的神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慰道,“咖啡店有點遠,有點累了。”

    “那你快睡會兒覺。”江聽語試圖讓出她回臥室的路。

    “你抱抱我,比睡覺有用。”寧照溪朝她張開雙臂,歪著頭唇角微笑。

    江聽語不明所以,但還是迎接她的懷抱。

    寧照溪抱得很緊,將頭靠在她肩上。

    江聽語察覺異常,一動也不敢動。這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

    “她說什么你都不要聽。”江聽語隱約能猜到江未吟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

    “你猜到她說什么了?”

    “她肯定說我以前如何如何喜歡她,還讓你離開我,對嗎?”江聽語撇嘴,“你別聽她的。”

    寧照溪彎唇,將人抱得更緊了些,聲音輕柔地重復著她的話,轉而問:“你是讓我別聽她哪句?”

    “當然是讓你……”離開我這句。

    江聽語眨眼,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

    這句話怎么聽都像是告白。

    寧照溪輕笑:“我知道,你擔心我離開你。”

    江聽語的臉已經熟透了,耳朵也開始發燙,支支吾吾半天只說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那你會嗎?”

    “不會,”寧照溪斬釘截鐵,“我不會離開你。”

    不會離開你。

    這句話怎么聽怎么曖昧,像是一句永久的承諾。

    “你有沒有覺得……”江聽語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沒再接著說下去。

    有些東西或許點到為止最好。也許寧照溪最享受的是這樣模糊的關系。

    將事情挑明,結果可能并非她所想。

    江聽語緩緩松開她,目光落在她的眼眸唇角。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是一次次被她保護,被她傾聽,到后來關系悄然變化,會因為她說有喜歡的人而生氣吃醋,名為其曰怕她戀愛影響拍戲。

    大概是并非喜歡亂來的自己,在聽見她說起自己的小想法時,沒有第一時間覺得她是這樣的人,而是慶幸感慨。

    還好寧照溪選擇的人是她。

    在一次次相處中,她漸漸習慣也喜歡上了有寧照溪在身邊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和之前有所不同。

    喜歡江未吟時,是她認為江未吟帶她回了家,所以她應該喜歡應該陪伴對方。

    可這次,毫無征兆。以至于,很久之后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對寧照溪的感情,早已經不是一兩句朋友就能解釋清楚的。

    “想什么呢?”見她久久不說話望著自己發呆,寧照溪忍不住問。

    “在想,如果我們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江聽語的眼睛總是亮亮的,笑起來時彎成月牙。

    寧照溪怔愣片刻,彎唇道:“好,都聽你的。”

    喜歡這樣的關系,那就保持這樣的關系。

    身份不重要,有你在身邊就好。

    寧照溪想。

    殺青前兩天,網上出現了一批黑粉將寧照溪的詞條頂上了熱搜。

    寧照溪的名氣大,又臨近殺青上熱搜這種事情并不稀奇,但這次黑粉來勢洶洶,以一頂百,不論粉絲如何“洗廣場”“控評”都無法將這個黑粉博主從詞條廣場清除。

    這位博主像是鐵了心要扒寧照溪黑料,除了列舉以往寧照溪曾上過的黑熱搜之外,還賣了個關子讓大家準備好迎接高嶺之花跌落神壇。

    每年都有那么幾個娛樂號蹭熱度搞事情,過幾天就過去了,粉絲們都沒放在心上。

    只有寧照溪知道這次不同于往常。

    江莓的消息她是早晨時收到的,說上次見面沒有送她禮物,這次給她補上。

    于是下午她的詞條就上了熱搜,接下來兩天沒消停。

    沒有爆料,沒有內容,卻在熱搜掛了三天,有種山雨欲來之勢。

    江莓約她見面的電話也是這時候打進來的。

    寧照溪早就猜到江莓會再找她。

    她抵達老宅時,這里已經清了場,只有江莓在給花園里的花澆水。

    她手里握著澆水壺,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瞇眼笑時眼角的細紋流露出歲月的痕跡。

    “你來了。”江莓的聲音溫和。

    “江阿姨。”寧照溪并沒有失了禮數,仍舊禮貌地稱呼她。

    “這些花我養了很多年。”

    “過來。”不知何時江莓已經將手里的澆水壺放下,拿起了一把修剪枝葉的剪刀,在寧照溪走近的時刻,鋒利的剪刀將花瓣剪得七零八落。

    原來嬌艷欲滴的郁金香變得殘破不堪。

    江莓覺得不夠,甚至抬腳將枝葉也一并踩爛,她發瘋似的用剪刀在花園里亂剪,一刀又一刀破壞掉這些年她精心呵護的鮮花。

    寧照溪眸光微動,在江莓的理解里,這些可以是花,也可以是她的小孩。

    她想,江莓可能是瘋了。

    可這一刻,她并沒有覺得江莓可怕,也不害怕那把剪刀會朝向她。只是覺得她可憐可悲,那種悲傷情緒在再見到她時,尤為濃烈。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就憑她這些年對江聽語所做的一切,寧照溪都不會同情她。

    “你這是什么表情?”江莓憤怒地盯著她。

    “聽語很愛您,您不該這樣對她。”

    “那你又知道她是怎么對我的?”

    “這件事與她無關,你不該……”

    但寧照溪的話還沒說完,江莓打斷,暴躁起來,“如果沒有遇到她,我女兒根本不會離開家,也不會失蹤。”

    江莓始終不愿承認江雪藝已經離開,只當她是失蹤。

    寧照溪清楚,江莓陷得太深,不可能因為她三兩句話就改變主意。

    “上次同你說的事情,考慮得怎么樣了。”過了許久,江莓恢復理智,將手里的剪刀隨意扔在地上,從一旁干凈的洗手盆里凈了凈手,略過寧照溪身旁,往屋里走去。

    思緒被拉到初一那天,江莓與她單獨相處時。

    ——“離開語語,價格任你開。”

    ——“你原生家庭不好,歸根結底也是戲子,我們江家三代從商,語語未來也會接管家族企業,你與她并不般配。”

    言語之間全是對她的貶低,對女兒的愛和擔憂。

    如若寧照溪不清楚那些事,或許真當江莓是個愛女兒的好母親,如若她自尊心強些,或許會當場掀桌,和江聽語生死不往來。

    一切也就如了江莓的愿。

    可惜,她低估了江聽語對她的信任,也低估了她對江聽語的愛。

    讓江聽語難過的事情,她做不了一點。

    所以江莓的想法注定落空。

    “你的女兒都很愛你,可你似乎都不在意。”

    “我的女兒只有小藝。”

    江莓話音落下,倏然大笑起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裝**女兒為女兒著想的女人,被人三言兩語揭穿,江莓并未感到難堪,反而威脅。

    “戲子終歸是戲子,我想讓你混不下去,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我勸你還是想清楚,愛情重要還是前程重要。”

    “江聽語重要。”

    寧照溪的誠實回答將江莓氣得不輕,她不卑不亢,冷淡回應,“如果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寧照溪!你會后悔的。”江莓咬牙切齒,她從未見過這么不識好歹的人。

    寧照溪離開的步子頓了頓,江莓以為她改變了想法。卻在下一秒聽見她滿是同情的話——

    “如果我是小藝,看見自己費盡心思也要帶回家的女孩被你這樣對待,我會對你很失望。”

    這句話可算是殺人誅心。

    讓失眠已久的江莓連續幾天都夢到了江雪藝,那雙眼眸失望透頂地緊緊盯著她,連一句媽媽都不愿叫。

    可越是這樣,江莓越是恨她們。她要讓所有人都如她一樣不幸福-

    江聽語這幾天心臟都悶得慌,殺青這天更是不安。

    “只是殺青而已,又不是見不到面了,不要這么難過。”成緲見她失神,忍不住安慰她。

    錢璐也舉起了相機,安撫道:“想我們的時候我們見面就好了,笑一個。”

    在相機按下快門的那瞬間,成緲和錢璐不約而同地對視:“你是在為我們即將分開難過吧?”

    這種時候就算不是,江聽語也會瘋狂點頭。

    “我倆真自戀。”

    “肯定不是舍不得我們,而是舍不得寧老師。”

    “我也舍不得你們呀。”

    江聽語連忙岔開話題,“你照片給我一份,還有你今天拍的vlog會發視頻嗎?我會去給你點贊哦。”

    成緲和錢璐朝天上翻了個白眼。

    “寧老師呢?怎么沒看見她?”

    “剛剛她給聽語送完花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于是,兩人的眼神又落在了江聽語身上。

    江聽語撓頭,低頭看向懷里的鮮花,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說起花,我記得上次你殺青也是寧老師送的花!”

    “我靠!我也才想起來!那時候兩人沒啥關系為啥送你花?”

    方才殺青那一刻,寧照溪的花比導演還送得快,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鮮花就塞滿了她的懷抱,留下抱著花準備送給兩人的導演和道具老師面面相覷。

    那時她腦海里想到的也是上次戲份殺青,寧照溪也是這樣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刻為她慶祝殺青,同樣是香檳玫瑰。

    “她當時說是因為連累我上熱搜……”

    “哎呀,不用解釋了,我們都懂。”

    “那你們準備什么時候官宣?”

    “啊?”

    “哦對,你們現在是事業上升期,你放心吧,我和渺渺都不會透露給別人的,但到時候你們一定要讓我們當伴娘。”

    “對對對!你們的婚禮我們要第一個被通知。”

    “……”兩人并不像是能聽進她解釋的樣子,不過這樣被誤解的感覺并不差。

    如果寧照溪不在此刻出現就更好了。

    “誰的婚禮?”寧照溪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成緲興奮:“你倆呀,寧老師,以后你們要約會需要打掩護什么的,我倆都可以上。”

    錢璐也瘋狂點頭。誰能想到她一個vlog小博主一演戲就演了個大的。

    “可以,”寧照溪輕笑,調侃地看向一旁臉龐早已經熟透的江聽語,“明天結怎么樣?”

    成緲和錢璐瞪大雙眼,一時分不清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詢問意見。

    別說她倆不清楚,江聽語也辨別不了。被這樣的目光盯得心跳加速,卻又能看見她眼中的調侃,江聽語氣惱,重重點頭:“可以。”

    寧照溪愣了下,挑眉,半晌后,唇角微微上揚。

    “過來拍殺青照了!”導演此刻的話就像是救星,拯救了快要被煮熟的江聽語。

    “拍照了。”她率先離開。

    大結局時剩下的演員不多,大多都是工作人員。看著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江聽語有些恍惚。

    這一別,有的人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

    江聽語側過臉,看向寧照溪,只見她似有感應地轉過了頭,對視的瞬間,快門鍵的聲音響起。

    “別舍不得,我們還會再見的。”寧照溪輕松的語氣將江聽語心中的難過沖淡了幾分。

    《最佳游戲王》在殺青當天上了熱搜,連同著的還有寧照溪的名字。

    和前幾天一樣的位置,內容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鋪天蓋地的黑熱搜,席卷而來。熱搜詞條全被寧照溪相關占滿。

    #寧照溪原生家庭#

    #寧照溪白眼狼#

    #寧照溪影后提名背后#

    #寧照溪說謊精#

    #寧照溪劉玨#

    #寧照溪孤立#

    ……

    這些詞條像是雨后春筍似的在她們快要結束殺青宴時出現。

    最先知道事情的沈萊臉色難看,躊躇后提醒寧照溪,門外助理明明也急得跺腳,得到允許后立馬跑到寧照溪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江聽語離得近,隱約聽見“熱搜”“媒體”“再不走來不及”幾句話。

    對面的沈萊臉色同樣難看,明明前一秒大家還在為殺青舉杯,下一秒就陷入了沉默。

    “聽語,你看熱搜。”一旁的錢璐小聲提醒她。

    江聽語雖然沒看手機,但也知道肯定是很不好的內容,不然也不會讓這么多人變了臉色。

    “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慢吃。”寧照溪起身,正準備離開。

    突然間,門外一陣躁動。

    “你們不能進去!這是私人包間不能進去!”

    服務員的阻止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剎那間狹小的包間涌進了無數的記者媒體,個個都舉著長話筒,臉上流露出狠勁兒——

    “寧老師,可以對熱搜上的事情解釋一下嗎?”

    “寧老師,對您母親的控訴有什么想說的嗎?”

    “寧老師,有人說你利用資源威脅強迫同劇組演員,被拒絕后協同劇組其他人孤立她,使她抑郁,這事兒是真的嗎?”

    記者的話就像槍林彈雨,一一射向寧照溪,突然闖進來的記者們將本就狹小的空間變得更加擁擠,有受不了不想入鏡的工作人員都跑了出去,沈萊也在組織無關人員離開。

    “我沒有。”寧照溪根本不清楚同劇組演員說的是誰,她只是下意識地同江聽語解釋。

    她并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記者問了許多問題,她都沒有反應,只有提到這件事時才聽到回應,便循著問題繼續追問:

    “寧老師,你當時在想什么?”

    甚至還將矛頭指向了一旁的江聽語——

    “江聽語老師是不是有聽過什么傳聞呢?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跑了五年龍套,一個重要角色都沒拿到過,第一個重要角色還是在寧照溪主演的《真相》中,之后更是直接拿到了《最佳游戲王》的女主戲份。據了解這部戲是由寧照溪帶資進組。”

    “請問江聽語老師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還是私底下多做了什么努力呢?”

    “平時寧照溪有強迫你做什么嗎?”

    記者們越離越近,擠壓了原本屬于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現場剩下的工作人員和助理在盡力保護她們。

    “現在是私人時間,各位記者有什么問題可以約時間采訪,還請大家……”

    明明的聲音被躁動的人群吞沒。

    瘋狂的記者們舉著話筒和相機,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貪婪。

    “各位記者朋友,請移坐隔壁包廂,我們將對熱搜進行解答,請不要打擾到其他朋友。”

    經紀人路橙的到來很大程度上平靜了記者們的躁動,也有不聽組織的,不像是采訪更像是鬧事。

    離開時,江聽語瞧了他一眼,隱約覺得有些熟悉。

    因為擔心,江聽語原本想隨她一起去包廂,但路橙勸她早些回去,成緲和錢璐更是架著胳膊,將人塞進了車里。

    半路上,江聽語一遍遍翻看熱搜,急得眼眶發熱。

    “她不是這樣的人。”

    “我們知道,寧老師人特別好,根本不是熱搜上講的這樣。”

    錢璐安慰完,成緲說:“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們還不知道嗎?明明就是穆清雅暗戀寧老師,我真想不通她為什么要做這種假,對她有什么好處嗎?我說她怎么戲份結束后就沒作妖了。”

    記者口中,那個被寧照溪排擠孤立的女人就是穆清雅,即便被打上了馬賽克聲音做了處理,但她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穆清雅早在過年前就殺青了,之后她就沒再出現過,當時為了早些殺青,還讓編劇刪改劇情,編劇并沒有聽她的,最后穆清雅氣憤地拍完了劇情才離開。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穆清雅口中的刪劇情,孤立她。

    喜歡寧照溪的人是穆清雅,更不存在寧照溪潛規則失敗這種事情。

    不清楚動機,足夠讓人生氣。

    江聽語以前只以為穆清雅是大小姐脾氣,沒有壞心思,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污蔑人的事情。

    【她也是個演員,如果不是真的,會拿自己的名譽和前途開玩笑嗎?】

    【真沒想到寧照溪是這種人,算我瞎了眼。出海報代言捆pd,私我。】

    【寧照溪都能塌,娛樂圈發生什么事我都不驚訝了。】

    ……

    詞條下的廣場發言刺痛了江聽語的心,就連寧照溪微博下同樣也有頂著鉆粉說著質疑的話。

    就憑幾張圖片,一條視頻。

    “她不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這都是媒體亂寫的,不看了。”

    錢璐和成緲同樣也是滿腦子想不明白,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僅如此,寧照溪前些年上過的黑熱搜都一一被重提。

    尤其是當年信息不發達時,寧照溪曾被父母罵不孝的事情。如今又被重提,在有了其他事情的加持下,群眾對事情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

    “我想起來了。”江聽語倏地坐直了身子,對司機說,“去江畔別墅。”

    江聽語總算想起那個眼熟的記者是誰了。

    之前她在江家公司見過,那時候她忙著找江未吟,不小心撞到了他,兩人打過照面。

    肯定是江未吟在搗鬼。

    不清楚江聽語要去做什么,但見她臉色不好,成緲和錢璐還是第一時間想下車跟上。

    但江聽語并不讓她們跟,還讓她們早些回家。

    這片別墅區江聽語已經很久沒來了,江未吟沒有出差的日子里除了公司就是待在這里。

    她篤定江未吟在。

    “咚咚咚——”

    江聽語氣得握緊了拳頭使勁敲門,也不管是不是有門鈴。

    鋪天蓋地的黑熱搜怎么可能憑空出現,肯定是有預謀地發生。帶頭鬧事起哄的記者她在江家公司見過,寧照溪人佛系根本沒有對家會花這么大陣仗黑她。

    前些天江未吟還單獨和寧照溪見面,回來后無論她怎么問,寧照溪都說沒事,讓她別多想。

    如今熟悉的手段,就如曾經想讓她知難而退,主動離開娛樂圈一樣。

    現在所有答案都指向江未吟。

    從監控器中看到江聽語時,江未吟感到欣喜,她放下手里的工作,將門打開,話還沒出口,臉頰狠狠地挨了一巴掌,耳畔傳來略帶哭音的指責謾罵:

    “有什么事情不能沖我來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所有人都能被你欺負拿捏?江未吟你就是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別人幸福。”

    江未吟摸了摸臉頰,微微有些刺痛,卻也抵不過心中的痛意,看向她的眼神里滿是破碎與無奈,只剩深深的嘆息:“在你心中,我就這么卑劣嗎?”

    第85章 我要你們都嘗到失去的痛。

    “不然呢?”江聽語仰頭,強忍著淚水冷笑,“帶頭鬧事的記者我在江家公司見過,前兩天你還單獨見過寧照溪,只有你有這個動機!只有你有這么壞的心思!”

    微紅的眼眶,將落未落的淚水不斷盤旋,那是她許久未見的倔強。

    只不過這一次,她的情緒是為別人失控,淚水是為別人而流。

    顧不得臉頰的疼痛,因為心臟的痛意更甚,被千萬只螞蟻啃噬,針扎一般刺痛。

    難受。

    很難受。

    被江莓忽視冷待的這些年,江未吟也從未覺得這么難受過,已經超過了她的承受范圍。

    “我真的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喜歡過你!”

    “我寧愿從來沒有認識過你!你卑鄙無恥!如果她因為你毀掉了前途,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江聽語既生氣又自責,慌亂無措地擦掉臉頰的淚水,不想在她面前失了氣勢。

    太過生氣,以至于沒有注意到江未吟俯身隱忍的動作。

    聽著她的批判,江未吟微微閉眼,聲音有氣無力:“不是我。”

    此時的江聽語哪里聽得進她的辯解。

    “敢做不敢當!江阿姨將公司給你,你就是這樣濫用權力嗎?”

    “江未吟!有事沖我來,為什么要去為難不相干的人?”

    她對寧照溪的一再維護深深刺痛江未吟的心,她閉眼,那陣痛意促使她深呼吸,強壓著難過心碎,重復了一遍:“不是我。”

    江聽語冷笑:“不是你是誰?”

    江未吟扯唇:“我以為她會告訴你。”

    有些話她無法說出口,真相對江聽語來說過于殘忍,寧照溪似乎也這樣覺得。

    所以她也選擇了隱瞞。

    “不想讓你進娛樂圈的人不止我,公司也不是我說了算,最后,”江未吟閉眼,緩緩道出最殘忍直接的話,“和寧照溪單獨見面的人也不止我。”

    “什么意思?”江聽語覺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迅速崩塌,“你什么意思?”

    江未吟所有的話都指向一個人。

    “不可能!江未吟你不敢認就算了,為什么挑撥離間?”

    江聽語搖頭,步步后退。

    怎么可能是江莓?

    從小到大江阿姨對她就很好,除了前段時間和江未吟退婚后,江阿姨的態度突然變化之外,沒有任何問題。

    她進娛樂圈時,江阿姨只是起初反對,沒有做任何阻攔她的事情。

    “你記不記得十歲的時候在浴室差點溺水,后來她又帶我們去海邊,那天下著大雨,風也很大,我們差點回不來。”

    江聽語當然記得,那時候她多泡了會兒澡,不小心睡著了,才差點溺水。

    她醒來時江阿姨抱著她哭,傭人說是江未吟及時發現將她從浴缸里抱出來打了急救電話。

    海邊那次她差點被海浪卷走,江未吟那會還沒變成冷血動物,死死抱住她,兩人才掙扎上岸。

    “提起這些是什么意思?”

    江聽語如今討厭她,但江未吟曾經也真的救過她。

    “你以為這些都是意外嗎?”

    江未吟嘆氣。

    她累了,真的累了。

    這些年為了維護江莓在江聽語心中的形象,為了維護她們來之不易的家,江未吟做了無數次壞人。

    如今,她真的累了,也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在時還能攔著,如果她不在了呢?那誰又能攔得住瘋狂的江莓?

    “難道不是意外嗎?”

    江聽語說著否定的話,卻已經有些動搖。

    她記得那天她特別特別困,想睡會兒覺再洗澡,但江莓讓她洗完澡再睡,還說會在旁邊守著。

    再后來她就失去了知覺睡了過去。

    海邊那次更不用說,也是江莓帶她們去的。

    “那杯水里面放了安眠藥,”江未吟苦笑,“她的計劃里是先殺我們再自殺。”

    收到江聽語震驚不敢置信的目光,江未吟了然,“很難相信是嗎?可事實就是這樣。”

    “她不愛你,也不愛我,只愛她的小藝。”

    “不可能!”江聽語只覺得荒唐,“江阿姨不是這樣的人!”

    那些滿是溫柔善意的笑臉浮現在腦海,江聽語無法將江未吟口中的人與江莓對上。

    江未吟嘆氣:“你知道當初我們為什么會離開家嗎?”

    江聽語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卻怎么也不敢面對,她捂住耳朵,不愿再聽。

    江未吟已經下了決心要告訴她真相,如今也由不得她不聽。

    “為了找你。小藝想帶你回家。”

    “所以她恨我沒保護好小藝,恨你的出現,讓小藝動了出門的心思,這樣說你還覺得詫異嗎?”

    “她靠著恨意熬過了這些年,不過是想折磨我們,中途她或許動搖過,所以對你的好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執念太深,恨意始終占據上風。”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你太天真了,以為讓她知道你不喜歡我了,她就能重新將你當成親生女兒對待。”

    “不要再說了!”突如其來的真相讓江聽語無法接受,混亂的大腦,記憶席卷而來。

    她真的毫無察覺嗎?

    不,她只是相信她所相信的。

    不清楚的緣由阻止她繼續思考,掩埋真相。

    如今清楚了緣由,一切也就對上號了。

    那些充滿著愛的目光,真的是愛嗎?

    江聽語無法欺騙自己,她無數次問江莓為什么望著她發呆,問她在看什么。

    江莓都只是笑笑不說話。

    那是愛嗎?

    不是。

    “她真的沒有阻攔你進娛樂圈嗎?真的又是我在逼你退出娛樂圈嗎?”江未吟自嘲,“是我壞事做的太多,所以你將所有的罪全都推到了我身上嗎?”

    江聽語眼神復雜,扯著僵硬的嘴角:“不是你嗎?”

    江未吟搖頭:“不是。”

    “我問過你!你現在又說不是你!”江聽語突然爆發,所有的事情都突破她的認知,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淚水奪眶而出,“江未吟,你覺得這樣我就會信你嗎?不可能!”

    也不管她再說什么,江聽語轉身就走。

    江未吟上前兩步,想將人拉住。

    “江總——”早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助理見她想要離開,連忙叫住,小聲說了句,“醫生說你暫時不能劇烈運動。”

    江未吟嘆氣。

    “也不能情緒波動。”助理提醒。

    江未吟望著她遠去的方向:“備車。”

    “江總。”

    “備車!”

    助理無奈,只能按照她的吩咐準備車子-

    老宅燈火通明,以往此時江莓早就睡下。

    此時此刻,更像是在等人。

    來的路上江聽語已經做好了無數種準備。

    但最后理智都被推翻,只剩下沖動。

    她下了車沖進老宅,傭人們站在兩*側,像是在等候她的到來。

    “小姐,太太在二樓房間等你。”

    江聽語走出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江莓知道她會來,也知道她為何而來,甚至在等待她的到來。

    二樓只有一間房透著光。

    那是江聽語從未進過的房間,是江雪藝的房間,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江莓親自整理打掃,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進過。

    江莓在這里等她。

    所有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江莓恨她。

    這個答案令江聽語難過到無法呼吸,她一度以為從天而降的母愛,原來都是恨。

    江莓恨她。

    恨她們所有人。

    她步履沉重,站在門口遙遙望著背對她的女人。

    不知何時,銀絲染上了她的發間。女人微微彎著腰擦拭著桌上的相框。

    那是江聽語從未注意的滄桑老態與孤寂。

    她倏然頓住,環視一周,墻壁上掛著獎狀,書架上是一本本名著和一座座獎杯。

    江雪藝失蹤時才八歲,但她已經得到了許多超出同齡人的榮譽,不敢想如果她沒有出事會是怎樣的驚世絕倫。

    從小到大她很珍惜來之不易的家,對家人都言聽計從,所以她從未靠近過這間房,也沒有動過任何心思。

    江雪藝的照片被好好封存,相框被擦拭得纖塵不染,足以看出江莓的用心。

    “你來了。”江莓的聲音很輕很淡。

    江聽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相框里的小女孩,五味雜陳,感恩與羨慕在她心間來回交替。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江雪藝的模樣,清澈的雙眸全是童真善良。

    如果她還在,這個家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來時想質問的話全都堵在了胸口,有了答案,也不想問了。

    “你不該把寧照溪牽扯進來。”江聽語心間苦澀。

    江莓裝作沒聽見,手里依舊捧著江雪藝兒時的照片輕輕擦拭著,眼里是藏不住的愛與溫柔。

    “你不用這樣,”江聽語頓了頓,“其實只要你告訴我就好,我會如你所愿。”

    江莓指尖停頓,緩緩側過臉看向她。

    江聽語苦笑:“只要你說,江聽語你不配幸福,你不許過得開心,我一定會聽你的。”

    “可你不該牽扯到別人。”

    江莓深深地看著她,倏然笑了起來:“不夠,不夠痛。”

    “我要讓你親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幸福滑落,看著你身邊的人身敗名裂,痛苦懊悔,我要你們都嘗到失去的痛。”

    不該祈求她還有理智。

    江聽語閉眼:“放過寧照溪,你說什么我都聽行嗎?”

    江聽語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和江莓斗,她退出娛樂圈沒關系,但寧照溪不能。

    她不能讓寧照溪因為她受傷。

    江莓冷笑:“我只要我的小藝回來,你能做到嗎?”

    這么多年,靠著恨意維持生活的江莓早已經瘋了,她只希望能夠有一個發泄口,有人能夠感受她的痛苦懊悔。

    可悲可恨。

    如今唯一的解救辦法只能是江雪藝。

    可江雪藝已經去世了。沒有人能攔得住江莓發瘋。

    江聽語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沒說出來,知道江莓不會改變心意,她只能離開。

    這一晚,許多人輾轉難眠。

    被記者騷擾了一晚的路橙實在受不了,第二天一早就敲開寧照溪家問:“我的祖宗,你到底得罪誰了?”

    一般人還真叫不動幾百家營銷號,黑熱搜就算了,重點這次還影響到資源。好幾家廣告商都透露出背后有人施壓的信號,雖然沒說要解約,但也催促她們快點將事情解決。

    這次算是寧照溪入圈以來遇到過最大的麻煩,公司的人都急得團團轉,反觀事件主人仿佛沒受影響,和往常拍完戲一般待在家里,干自己的事情。

    “不清楚。”寧照溪淡淡道,然后低頭繼續擺弄著手里的棉花娃娃。

    路橙越看越覺得這棉花娃娃眼熟,她抬頭環視一周,沿著墻壁掛著的透明收納盒里,裝著可愛精致的棉花娃娃,每個身上的衣服款式還都不一樣。

    以前路橙只當她是有點小愛好,喜歡“養女兒”,現在恍然——

    “這些不會都是江聽語吧?”

    路橙驚詫得捂嘴,瞪大雙眼∶“這眼睛這鼻子,這頭發,可不就是江聽語嗎?”

    寧照溪頓了一下繼續做自己手里的衣服,在棉花娃娃身上比著大小。

    以前江聽語沒名氣,自然沒機會出現在路橙視線,是以這么多年來路橙也沒發現寧照溪做的棉花娃娃原來有“原型”!

    一邊詫異,一邊又不由得聯想。

    “之前我就聽說有人在為難江聽語,卡她資源,不會是因為她你才……”

    “不是。”寧照溪否認。

    路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是誰?”

    “是誰重要嗎?”

    “……”路橙沉默,“清楚是誰我們也好找突破口,現在鋪天蓋地的‘黑料’很難處理。”

    寧照溪安靜幾秒才淡淡道:“其實轉幕后也挺不錯,不是嗎?”

    “什么意思?”路橙僵滯,雙手撐著她面前的桌子盯著她勸道,“雖然有點困難,但我一定能解決,你別動這個心思。”

    寧照溪輕笑:“不用有壓力,這是最壞的結果。”

    路橙拍桌:“沒有這個結果,你好好在家待著哪也不要去。”

    如今這個情況,是寧照溪想出也出不了,離了別墅四處都是狗仔,就連窗簾都不能拉開一點。

    臨走前路橙深深看了眼那一排排的棉花娃娃,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能讓寧照溪這副態度的,肯定與江聽語有關。

    路橙嘆氣,離開前將門關好,叮囑助理和保鏢保護好寧照溪。

    第86章 可是姐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江聽語一夜未眠。手機屏幕亮了又熄滅,始終沒辦法將電話撥出去。

    她是一切的源頭,一切都因她而起,所以應該由她來解決。

    事情發生后,穆清雅家被圍得水泄不通。

    “我沒想到穆清雅住在這兒。”成緲從車窗探出頭去,瞧了眼舉著攝像機蹲坐在樓下的記者們。

    這里是老小區,樓梯房,房屋看上去破破爛爛的。

    成緲喃喃:“我記得穆清雅家境挺好的呀?還是說她騙人了?”

    “唉,我聽你說起,我以為她家境很好。”錢璐也感嘆道。

    劇組期間兩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成緲沒少和錢璐吐槽以前的事兒。

    江聽語原本是單人行動,但成緲和錢璐似乎猜到了她想干嘛,大清早的就堵在了她家門口,說不管做什么都帶上她倆。

    樓道里每出來一個人,記者們都會舉起攝像機,看見不是穆清雅時,又重新放下。

    老小區里住的多數都是老人家,昨晚到現在這群人吵了一整晚了,脾氣不好的人罵也罵過,但還是抵不過這群人想要上熱門的心。

    “你們說穆清雅會不會不在這兒?”成緲分析道,“她要是住在這里應該不會完全不出來?”

    穆清雅家住在三樓,一樓圍了這么多記者想來是她的因為樓道已經沒有空位置可以站了。

    “誒——不是。”

    從樓道里出來的人朝她們吐了口唾液,罵道:“人都搬家了!別蹲了!”

    但不少記者根本不相信,依舊蹲守在這里。

    過了會兒,穿著警服的警察在居民的帶領下走了過來,聞訊的記者紛紛離開,也有不信邪的表面答應,實際上繞了一圈換了個位置繼續蹲守。

    “這樣蹲能等到人嗎?”錢璐喃喃。

    她們已經在車里守了一小時了,穆清雅的電話始終是占線狀態,發過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看樣子穆清雅根本不會回復她們。

    “走吧。”江聽語突然說。

    如今不露面無非兩個理由,一沒有直接證據不敢露面,二被人控制了。

    一個主動,一個被動。

    如果是被動,無法露面,那就好辦了。

    江未吟肯定知道。

    和成緲錢璐告別之后,江未吟一個人去了江畔別院。

    敲門時,心情比昨夜復雜許多。

    她從未想過,背后有這么多緣故。

    曾經她也懷疑質問過,為什么對她時好時壞。

    很快,門打開了。

    江未吟站在她面前,常年僵硬的唇角努力彎出溫和的弧度:“你來了。”

    江聽語垂下眸子,問:“你知不知道穆清雅在哪兒。”

    比起前些日子,這態度已經算得上十分溫和了。

    江未吟問:“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進來說。”

    江聽語心情復雜,跟在她身后走了進去,事情如迷霧,如今能為她解答的也只有江未吟了。

    她家中還有客人,那人見她倆進來起身,叮囑道:“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你要記得這段時間最好吃流食,不要勞累,小心傷口感染,好好照顧她。”

    交代的口氣不算友好,這人江聽語見過,是江未吟的私人醫生,以前偶爾碰面回打個招呼。

    她出現在這里還提到傷口二字想來不是什么小事。

    得知真相后的江聽語心情十分復雜,她淡淡問道:“你生病了?”

    助理給兩人端來茶水,退出客廳。

    江未吟喝了口涼白開,嗯了聲:“沒事,就切了小半個胃。”

    江聽語抿唇,時過境遷總算有了答案。

    “所以前段時間一直想讓我接管公司。”

    “嗯,不過手術很成功,沒什么問題。”

    江聽語雖然無法接受這種自以為為她好的劇情,但也做不到完全狠心。

    無關情愛,只是做人的本能。

    她不會感恩那些打著為她好的名義而做的事情,因為傷害是真實存在的,那些為此痛苦的瞬間永遠不會被改變。

    “你……”江未吟看清她眼底的冷漠,頓了頓裝作不知道,“你之前的助理不是我的人。”

    “是她嗎?”江聽語明知故問。

    她始終沒想過小嵐口中的“江總”還有可能是江莓。

    江莓只是久居家中,在失去小藝之前,她還是在商界叱咤風云的“江總”。

    江未吟無聲地點點頭。

    空氣仿佛都靜止流動了,只有墻壁上的鐘表滴滴答答地走著。

    良久后,江聽語嘆氣:“正常的母親都不會下意識地將問題怪在另一個孩子身上。是發生過什么事情嗎?”

    并不是想為江莓開脫,她只是好奇過去發生的事情。

    江未吟沉默,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緩緩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江聽語靜靜聽著。

    “在小藝走丟前一周,我們玩鬧時不小心打翻了熱牛奶,過燙的熱牛奶淋在了小藝的腰間,留下了很大一個傷疤。當時媽媽就很生氣,打了我一頓,那是她第一次動手。”

    “她待我不差,但人的欲望總會膨脹,會覺得偏心而忘記感恩。”

    江未吟伸出手,兩薄如蟬翼的長袖撩了上去,那是一個淺淺的傷疤:“但她沒發現我也受傷了。”

    江聽語曾經問過手臂上的傷疤哪來的,那時候江未吟總是沉默不語,要不是嫌她煩讓她走。

    她問過江莓,但江莓并不清楚這回事。

    傷疤一直存在于江未吟的手臂上,從未想過完全祛除,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謹記,更是想看看江莓什么時候能發現。

    但二十年過去,傷疤快淡到看不清了,江莓也從未想起過。

    “那時我怨她,說了些混賬話,也不知她是不是聽見了。”

    “你說什么了?”

    “希望她消失。”

    江未吟嘆氣,那時候她話說完就后悔了,江雪藝就是一個小天使,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應該怪在她身上。

    對小時候的她來說,道歉是十分困難的,尤其她還不知道江莓到底有沒有聽見她的話。

    所以在看見江莓離開的背影時,她選擇了沉默。

    沒想到,后來江雪藝真的消失了。

    提起往事,江未吟也十分痛苦。

    江雪藝出事對這個家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她是維系整個家庭關系的紐帶。

    “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這些年你一直覺得爸爸在國外出差是嗎?其實他們早就離婚了。”

    江聽語愣住:“怎么會?”

    “我說了,她誰都恨,加了安眠藥的水不是只有你喝過。”江未吟淡淡道,“不過也不全是這個原因,如果沒有小藝,他們在更早之前就已經離婚了。”

    江聽語這才驚覺,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在她的認知里,家庭美滿和諧,江叔叔常年在國外工作忙了點,但偶爾會回來看她們,江阿姨溫柔和善,處處為她著想支持她。

    江聽語心底不免涌出一陣愧疚,她好像從未認真觀察過,只是在汲取溫暖。

    “要怎樣做才能解除她心底的痛苦?”

    江聽語問這么多,在這里聽這么久也是想迫切找到答案。

    她不想讓寧照溪再卷進這種風波里。

    “唯一的辦法就是小藝能回來,”江未吟自嘲,“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江聽語抿唇:“可你們沒有找到尸體不是嗎?”

    江未吟嘆氣。

    那種情況,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搜查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找到蹤跡,被海浪拍打到浪邊的破爛衣服碎片,過路人的親眼目睹,已經有了答案。

    知道這條路行不通,江聽語無奈:“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江未吟沉默。

    對癥下藥才能治根本,和江莓斗,很難勝出。

    可如今唯一的希望已經沒了,該怎么辦?

    江聽語只能試著解決眼前的問題。

    “穆清雅在哪兒?”

    “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兒,我只知道她家去年破產負債,如今母親重病,想來應該是為了錢。這種人,不難反水。我想,媽媽應該也猜到了,所以將她藏起來了。”

    知道江聽語肯定會來找她,所以事情發生后江未吟查了穆清雅,相關資料查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兩人間的矛盾。

    江聽語聽完頭都大了。

    偏偏是和她矛盾已久的穆清雅。即便是找到人,江聽語也不敢保證能夠讓她說出真相。

    江未吟說了許多,江聽語腦子里亂亂的,聽完她的話,起身。

    “我先走了。”

    “聽語。”

    江聽語頓住,轉頭看向她。

    從前一直都是她站在原地等著江未吟回頭,如今場面轉換,那個等待的人變成了江未吟。

    許是術后沒多久,她臉色蒼白沒什么血色,眼神也不復以往的光彩。

    她才想起,除了開口那句話,即便得知她手術后,也沒有多余的關心。

    “還能回到以前嗎?”江未吟抿唇,扯了個溫和的笑容,“之前都是騙你的,我喜歡……”

    “可是姐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江聽語打斷她的表白,心中多了幾分篤定,“我喜歡寧照溪。”

    說完這句話的江聽語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可是姐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喜歡寧照溪。

    曾幾何時,她總是用“姐姐”二字提醒她。

    時時刻刻想讓她記著,她們是姐妹。

    江聽語天生反骨,總是與她反著來,讓她叫她偏不叫,要么叫小名要么叫全名,總之,不會叫她姐姐。

    從小到大如此。

    可是如今,換了身份,變成了江聽語用“姐姐”二字提醒她。

    既是原諒也是劃清界限,告訴她,她們只是姐妹。

    可那陌生的眼神沒有半分溫柔,沒有親情也沒有愛,只是冷淡。與其說是原諒,不如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說姐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

    離開的背影冰冷又決絕。

    第87章 十有八九就是江雪藝了。

    忙碌了一天一無所獲的江聽語十分愧疚,事情因她而起,她卻找不到辦法解決。

    第二天早晨成緲帶著錢璐來了江聽語家。

    江聽語沒休息好,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白皙的皮膚襯得兩道烏青十分顯眼。

    網上的流言滿天,寧照溪的工作室只發了兩條申明澄清的微博,沒了動向。

    粉絲為此也鬧得不可開交,罵工作室毫無作為。

    “感覺別的都好澄清,但原生家庭這點真的很難解決。”

    三人圍坐著,望著平板上的內容,成緲小聲開口。

    錢璐小心翼翼看了眼江聽語,輕點頭:“不管寧老師怎么回答,都會有人不滿意。”

    即便很多人清楚寧照溪的原生家庭不好,父母拿她當斂財的工具,但還是會有人說出那句“那他們也是你爸媽啊”的話。

    “不是,這人搞什么鬼。”倏然間,成緲擼起袖子,滑動熱搜詞條的界面。

    原來是一個流量小生取關了寧照溪上了熱搜,現在寧照溪正處于風口浪尖,僅僅只是被取關就上了熱搜。

    “這個東西戲演得賊爛,就會媚粉,當初也是他采訪時說寧照溪是他女神,還單方面關注寧老師,寧老師都沒回關他,也不知道他在裝什么。”

    這一出將錢璐氣得不輕。

    江聽語也好不到哪兒。

    這個流量小生她遇見過,她第一次參加時尚晚宴,為了吸引鏡頭,這個流量小生故意摔破酒杯對著鏡頭道歉表現無辜,在晚宴后采訪環節,故意提到寧照溪,表達對她的喜歡。

    真真小人。

    江聽語氣得不輕,越發心疼愧疚。

    “我想去看看寧老師。”

    “我也去。”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她們并不知道江聽語不去找寧照溪的原因,但肯定不會是怕被牽連,現在聽到她主動提及去找寧照溪,兩人也都迫不及待。

    在她們心中,雖然咖位不同,但在劇組時寧照溪也照顧了她們許多,她們早已經將寧照溪當做朋友了。

    朋友有難,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寧照溪家附近早已經被潛伏了個遍,安保人員來了又走,如何也擋不住這群記者,就算叫來了警察也無濟于事,明面上沒人,實際上別墅附近的草叢里都藏了人。

    喬裝后的三人找了棵大樹躲了起來。

    “這也進不去啊,要不我們給寧老師打個電話?”成緲說。

    錢璐:“我們能幫上忙嗎?只會給她添麻煩吧?”

    成緲:“我是幫不上什么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見,只給她發了微信告訴她,支持她。”

    錢璐:“我也是。真不知道怎么會發生這種事,給不了實際支持,只能這樣了。”

    江聽語抿唇。她連口頭支持都沒有。

    她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寧照溪,不可能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地為她加油。

    她只想解決問題后再向她坦白道歉。

    “我們的話哪里重要,寧老師肯定只在乎語語的支持。”

    毫無作為的江聽語:“……”

    “我……”在兩人的眼神注視下,江聽語才將話說出來,“我什么都沒做。”

    “啊?為什么?”成緲瞪大雙眼,錢璐也詫異地看著她。

    “因為……這件事可能因我而起,我不知道怎樣面對她。”

    兩人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詫異,良久才問:“是你姐姐嗎?”

    “不是,更棘手。”

    “你是想找到解決辦法了再和她聯系嗎?”

    “嗯。”

    “不行!”錢璐倏然打斷她,提醒道,“你這樣她肯定會傷心死。”

    成緲點頭:“我也覺得,比起事情因你而起,我覺得寧老師更會因為你的不聯系受傷。”

    “對呀對呀,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定寧老師會以為你因為輿論遠離她。”

    江聽語倏然驚醒。是啊,她太自私了,因為不知道怎樣解決,就留下寧照溪獨自面對。

    “我……”

    “咚咚——”

    江聽語的話被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打斷,三人齊齊抬頭,只見一群人抬著擔架,一個男人站在最前面敲鑼打鼓。

    不知隱匿在何處的記者們紛紛跑了出來,將攝像機和話筒對準這些人。

    “不是,這小區物業怎么回事?這都能進來。”錢璐吐槽。

    “來看看,大伙都來看看,寧照溪是怎么冷血無情,對她重病的母親不管不顧的。”

    “我們辛辛苦苦養了你二十多年,當大明星后就對我們冷眼相待,瞧不起謾罵我們,是誰將你養這么大,借米借油也要供你上學。現在疼愛你的母親重病在床,你不僅不回家看看,還一毛不拔,幾十萬的醫藥費對你來說不過是一頓飯的事兒,為何如此絕情。”

    錢璐吐槽:“說到底就是為了錢。”

    成緲嘆氣:“是不是給了錢他們就散了。”

    “不可能!人心不足蛇吞象。”

    “是為了錢,但也是因為背后有人給錢。”江聽語盯著那些人,捏緊的拳頭指甲快要嵌入手心里。

    “作為寧照溪的爸爸媽媽,請問你們對最近的事情有什么想說的嗎?”

    “想說,我當然想說了,”五六十歲的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女兒啊,你能不能救救你媽媽,就算是爸爸找你借行不行?今年家里下了場大雨,我們的屋子都被水淹了!錢也因為你媽媽生病耗得差不多了,能不能讓我們在你家住幾天?求求你了!”

    一邊說著話,男人還跪了下來。

    “快拍快拍!”

    “大家好,我們現在正在寧照溪家門口為大家進行現場直播……”

    嘈雜的聲音亂作一團。

    江聽語再也忍不住,準備出去和這群人理論,好在成緲和錢璐反應及時,一個拉人一個捂嘴,生生將人拉了回來。

    成緲:“不能去不能去,你現在去寧老師肯定會出來。”

    錢璐:“對對對,我們不能出去。”

    江聽語也知道現在這么沖出去沒有半點作用,只是她不想聽見別人這么污蔑她。

    “散了都散了!”

    “這是我女兒家,我是她父親,我想見她一面有什么錯,誰也不能趕我走!”

    在安保人員的驅趕下,男人直接躺在了地上。

    錢璐:“真無恥啊!”

    最后安保們沒辦法,說只能報警處理。

    報警二字一出,男人倏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笑嘻嘻道:“家庭矛盾而已,不至于報警吧?”

    能看出男人對“報警”的敏感,不過本就是錢財驅使,怕警察也是應該的。

    但是……

    江聽語還是覺得不對勁。直覺告訴她,這群人不會只來一次,今天走了明天可能還會來。

    “你去哪兒?”

    “我要去一趟寧照溪的老家。”

    “我們一起。”

    在這趟路上,江聽語并不是一個人,作為朋友的錢璐和成緲一直陪伴著她。

    中途她還接到了衛落魚的電話,一聽她要去寧照溪的老家,衛落魚話里掩飾不住的擔憂:“不行不行,那邊位置太偏了,你們現在去到也很晚了,那地方也沒酒店……”

    “算了,我肯定攔不住你,我實在沒辦法陪你,那你帶上我的保鏢好不好?她們都是訓練過的,這樣我也放心些。”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衛落魚的關心沒停過,但礙于公司的事兒,沒辦法脫身,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處理。

    知道她想做什么,錢璐也帶上了她團隊的兩個朋友,擅長剪輯和拍攝。

    寧照溪的老家離得遠,一來一回要十個小時,幾人輪流開兩輛車。

    在夜幕降臨前,總算到了小山村。

    沒有她想象中的陰森可怖,道路鋪得很平整,兩旁路燈高照,大路明亮,盡頭還有小孩在追逐打鬧,下了車一點也不害怕。

    “小朋友,你知道寧照溪家在哪兒嗎?”江聽語半蹲著身子,將棒棒糖遞到小孩面前,問道。

    小孩搶過糖果,偏著腦袋問:“誰是寧照溪呀?”

    “寧文呢?”寧文就是寧照溪父親的名字。

    “你說寧森哥哥家呀,喏住那邊。”小孩指了個方向。

    這時一個女人跑了過來,抱著小孩就走,隱約還能聽見她的罵聲∶“叫你別和陌生人說話,叫你別出來。”

    寧森?江聽語面露疑惑。

    “寧森就是照溪姐姐的弟弟,你們不知道嗎?”女孩的聲音清脆明亮,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紀,手里提著竹籃,里面裝著剛采摘的新鮮蔬菜。

    “照溪姐姐”四個字足以看出她友好的態度,這或許就是她們的突破口。

    “你能帶我們去嗎?”

    “我要回家做飯,沒空。”女孩舉了舉手里的竹籃,提醒道,“我勸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吧,沒用的,他們收了錢,你問什么都不會說的,只會說照溪姐姐的壞話。”

    “你怎么知道我們不是壞人?”錢璐彎著腰平視她。

    女孩長得很清秀,膚色偏暗,扎著一個馬尾,穿著破舊的厚大衣。

    “我是認識她,她是照溪姐姐的朋友。”女孩看向江聽語,“你知道照溪姐姐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來幫照溪姐姐的對吧?”

    江聽語點頭:“那你能和我一起幫幫她嗎?”

    一起二字觸動了女孩,但剛張唇,就被一道喊聲打斷了。

    “黃心蕊!”

    “我要回家了,”黃心蕊神色慌張,悄悄跟她說,“以前照溪姐姐在村里有個朋友叫黎湘,沿這條路走最邊上的一家就是。不過黎湘去世了,如果是她媽媽在你就找她幫忙,如果不是,就不用浪費時間了。”

    男人的呼喊聲越來越大,黃心蕊留下幾句話后慌忙逃離。

    按照女孩的話,一行人找到了黎湘家,穿著黑色棉襖的女人正在洗衣服,昏暗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不知是不是黎湘的母親。

    “你好……”

    “啪——”

    一盆冷水結結實實倒在了幾人身上,江聽語走在最前面,挨的水更多,伴隨著的還有謾罵聲:“滾滾滾,我都說了不知道不清楚,別來煩我。”

    顯然在這之前已經有很多記者來過了,所以整個村子都如同驚弓之鳥。

    “語語。”成緲用紙巾擦拭她大衣上的水痕。

    江聽語微笑:“沒事的。”

    說著沒事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下,擰了下發梢的水,才禮貌問道:“請問是黎湘家嗎?”

    聽到黎湘的名字,女人態度溫和幾分,依舊警惕:“你們是誰。”

    “我們是寧照溪的朋友,所以想……”

    “每個來的都說是她朋友,我說了不清楚,你們趕緊走!”女人態度迅速冷了下來。

    “阿姨,黎湘是寧照溪的好朋友,您是她的母親,能不能也幫幫她的朋友?”

    許是被江聽語懇求的目光和話語打動了,女人遲疑幾秒,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后才小聲說:

    “我怎么能確定你真的是照溪的朋友?”

    一聽這話,江聽語眼睛都亮了,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出兩人的合照,遞給她看:“我真是她的好朋友。”

    身后的幾人也不約而同地點頭,為她證明。

    見她懷疑,江聽語還選擇性翻出兩人的部分聊天記錄。

    程檬認真對比照片和面前的人,漸漸放下戒備心,道:“這個村子都被人收買了,讓我們說照溪的壞話,但照溪對我們很好,有的人不想這樣做,只能關緊門將人趕走。”

    看著水滴從她大衣滑落,程檬抱歉道:“剛剛潑到你們了,不好意思啊,要不要換件衣服?”

    幾人齊齊搖頭。

    成緲:“既然你們不愿意,為什么不幫她澄清呢?”

    “澄清?我們嗎?”程檬擦了擦手背的水,那雙手滿是老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我不站出來,是我沒辦法站出來。”

    三言兩語間,江聽語從她話里聽出了無奈。這個小山村依舊落后,不是生活,而是思想。

    “我們可以進去聊嗎?”

    程檬猶豫幾秒,才將幾人迎了進去。

    平方四室,地板剛貼好瓷磚,看上去不是好材質,墻面還是水泥,沒有粉刷,家具不多,東西都堆在客廳里,像是剛搬進來不久。

    一路走來,這家算是村子里房子最簡陋的。

    江聽語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估算程檬能有幾分替寧照溪說話的可能性。

    江聽語給了錢璐一個眼神,身邊的人立馬悄悄舉起了攝像機,按下了錄像按鈕。

    “我們進村的時候,發現地面都鋪得很平,每隔一兩米就有路燈,”江聽語觀察她的神情,“我發現路燈桿上有個湘字。”

    程檬眼神躲閃,然后垂下頭:“那都是照溪替湘湘捐的。”

    “據我所知,黎湘是寧照溪的好朋友。”

    “嗯,但是湘湘十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候她的夢想就是能夠為村里修上明亮的路燈和寬敞的馬路。都是照溪在成名后為湘湘做的。她還經常來看我。”程檬陷入了回憶里,喃喃自語,“照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江聽語松了口氣,繼續引導:“這么看她應該是個善良大方的人,作為公眾人物,建設家鄉也算是份內之事,但我不太理解,既然這么慷慨,對自己的家人應該不會吝嗇才對。”

    程檬猛地抬頭:“誰說她吝嗇了?從她上大學開始就不停往家里打錢,那兩個老不死的一把年紀了還要小孩,生下來之后養不了就折騰照溪,前前后后打的錢也夠他們生活一輩子了,還不是寧森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賭,把錢都輸光了。”

    程檬看了眼攝像機,錢璐下意識擋住鏡頭,誰知程檬說:“其實幾年前我就想幫她,但那時候照溪讓我不用管這些事情,不讓我替她說話。”

    程檬知道她們在錄,并沒有停止,而是繼續說:“村子里的果園是照溪找人引進的,就為了讓我們不用外出務工,很多女孩早早地輟學打工,也是照溪花錢資助,就為了讓她們能夠繼續學習。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冷血無情的人呢?”

    “對!我也可以證明!照溪姐姐才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分明就是寧叔叔總找她要錢,照溪姐姐資助我們上學,還怕我們上學路太遠安排校車,她才不是她們說的那樣。”

    不知何時,黃心蕊也悄悄來了門邊,探頭進來,氣勢洶洶:“照溪姐姐總說讓我們不要管別人說的話,要勇敢走自己的路,但我不想聽別人那樣說她。”

    程檬也嘆氣:“阿嬸也想幫你,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

    據兩人所說,寧照溪所做的遠遠不止這些,幾乎村子里每個人都受到過寧照溪的恩惠。

    原因無他,寧照溪算是吃百家飯長大。

    寧照溪八歲的時候才回到村子,在這之前寧家父母一直在臨海城市務工,兩人好吃懶做游手好閑,自己吃了上頓沒下頓,連帶著寧照溪也常常餓肚子。村里人看不下去,時不時給寧照溪些吃的。

    黎湘和她關系好,一來二去程檬也將她當自己孩子對待了*,但她倆日子也不好過,幫不了她太多。

    程檬還說,寧照溪為了讓她擺脫現在的婚姻和家庭,在城里送了她一套房子,沒有任何人知道。

    說完,還問他們,這說出來對她有沒有幫助。

    江聽語選擇將這段掐掉。

    黃心蕊的父母早就不想讓她上學了,也是寧照溪花了錢給了好處,黃心蕊才能夠繼續呆在學校,所以黃心蕊一直以來也很尊敬她。

    此時此刻也顧不得父母會不會生氣,也要為寧照溪說話。

    “怎么老是喜歡做好事不留名。”江聽語微微仰頭,無聲將淚咽下。

    這算是好人沒好報嗎?

    明明幫了整個村子,卻沒有人愿意站出來為她說話。

    好人怎么能是這個下場。

    江聽語帶著人闖進村委會的時候,里面的人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幾人也不多說,由黃心蕊領頭,直奔廣播室,保鏢們守在門外,迅速鎖門。

    “各位鄰里鄉親大家好,我是寧照溪的好朋友江聽語。我來這里是想問大家一些問題。在你們心中,寧照溪是否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壞人?一路走來,寬敞明亮的大路,為了留人而引入的果園,為了孩子學習修建圖書館安排校車,這些不光是資金投入,更是花了心思。寧照溪常常和我說,她最感謝的就是你們一家一口飯,將她拉扯長大。沒有你們就沒有她的今天,她至始至終都記得你們的恩惠,但如今我背著她來到這片養育她的土地,卻發現并沒有她所說的那么美好。在她被污蔑被詆毀時,沒有一位親人愿意為她站出來,我替她感到難過……”

    江聽語聲情并茂,讓人分不清真假,令人時而感動時而愧疚。

    “如今她被詆毀造謠,可能會因此跌落谷底,你們真的忍心嗎?拜托你們將真相講出來好嗎?我們在村委會這里等你們,一定要來,好不好?”

    江聽語完全沒有勝算。

    如今只有兩個人的口頭證詞并不足以完全證明。

    江聽語想的是永絕后患,不想讓這點成為以后別人黑她的視頻。

    告訴別人,寧照溪不僅不是冷血無情的人,還善良無比。

    但事實是,她這番話并不足以魅惑人心,快一小時過去,村委會的大門也沒有人踏進。

    村長不耐煩地趕幾人走,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不會有人來,除非出錢比那些人高。還用報警來威脅,江聽語不想將事情鬧大,便說以一小時為期。

    “我都說了,沒人會來,”村長用雞毛撣子掃桌面,“何必費這心思。”

    幾人沒說話,你望我我望你,最后目光又全都落在江聽語身上。

    但她只是望著門外不發一言。

    良久后,一小時到期,村長開始趕人。他早就篤定不會有人來,才答應給他們時間。

    “趕緊走吧。”

    幾人垂頭喪氣,唯有江聽語不信邪:“再等等。”

    村長抱手站在一旁,嗤笑:“現在的小孩都這么天真,十萬塊夠村子里一個家庭兩年的收入了,誰會愿意為了……”

    “咚咚咚——”

    門開著,卻響起了敲門聲,外面站著一個怯生生的女孩。

    “你好,我找江聽語。”

    江聽語眼前一亮。

    “去去去,你湊什么熱鬧,不想上學就去打工。”村長一看來人是他堂侄女,瞬間急了。

    但不管他如何驅趕,女孩都沒有退讓,陸陸續續的,人越來越多。

    全是受過寧照溪幫扶的小女孩和中年婦女,她們就像是一個神秘組織,突然被召喚蘇醒,勇敢站了出來。

    在這之前,她們從來都不知道,有這么多人和她們站在統一戰線。

    ……

    ……

    錢璐:“這個視頻發出來肯定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成緲:“還好有語語,以后別人再也不能拿這事黑寧老師了。”

    “不是還好有我,”江聽語嘆氣,“是寧照溪無聲的善良救了自己。”

    幫助別人又不圖回報,這么簡單的澄清寧照溪怎么會做不到呢,只是她不想這樣做,她身邊的人也沒想到要這樣做。

    結束所有的采訪已經接近凌晨。

    “去我家吃頓飯吧。”程檬出來邀請道。

    原本江聽語也想拒絕,但錢璐提醒她,趁這個時間剪輯也不錯,比在車上剪輯方便些。

    于是幾人又重新回到了程檬家。

    “這個房子是我離婚后自己修的,剛搬進來,還沒整理。”

    在寧照溪的幫助下,兩年前程檬就離婚了,但沒有住進寧照溪送她的房子,而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在村里重新修了房。

    男方是隔壁村的人,偶爾會來騷擾她,但相比較以前的日子,她已經非常知足了。

    “我來幫你整理。”江聽語蹲下身從裝滿東西的木箱里,將東西一個個拿出來。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

    錢璐等人在剪輯視頻。

    “放在桌上就好。”程檬一邊做飯,一邊告訴她。

    “哦對了,里面有照溪小時候的照片,全村獨一份,其他人都沒有。”

    程檬話音落下時,江聽語正望著那張陳舊老照片發呆。

    里面是兩個扎著雙馬尾辮子的小女孩,約莫八九歲。

    “左……左邊這個小女孩是誰?”江聽語聲音在顫抖。

    程檬放下手里的東西瞧了眼:“這是照溪啊!她小時候剛回來的時候可圓潤了,后來瘦了許多。”

    江聽語緊緊捏著這張老照片,邊角泛黃,人臉確定十分清晰,握著照片的手忍不住顫抖。

    那張臉她不久前剛見過。

    在江莓的房間里。

    ——“在小藝走丟前一周,我們玩鬧時不小心打翻了熱牛奶,過燙的熱牛奶淋在了小藝的腰間,留下了很大一個傷疤。”

    ——“你身上怎么會有疤?”

    ——“小時候被燙的。”

    一切都對上了。寧照溪十有八九就是江雪藝了。

    可既然記得是被燙傷的,寧照溪怎么會不記得江未吟?這些年發生了什么?

    第88章 “我愛你。”

    “怎么還開上直播了?這就開始圈錢了是吧。”

    “熱度一起來就帶貨,背后肯定有人。”

    “標題還以寧老師為噱頭,太可惡了,這都不封禁直播間。”

    “你沒拉到后面,最后被舉報封禁了。”

    回家路上,車子里你一句我一句。

    昨晚她們在忙著找村民作證時,寧文在網上開起了直播,哭訴寧照溪的冷血不作為,直播持續了半小時,之后被封禁。

    “我馬上就剪輯好了,等視頻發出去了就真相大白了。”錢璐在和自己的團隊抓緊時間剪輯,心態樂觀。

    “但愿吧,”成緲嘆氣,“真想不到寧老師經歷了這么多。”

    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完成學業,進入娛樂圈,成為頂流影后,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我都懷疑寧老師真是他們的女兒嗎?誰家好人把自己女兒往死里整,這顏值,這智商,完全就是基因突變啊!”錢璐團隊的小姐妹喃喃道。

    “我也覺得!”錢璐立馬附和,看向沉默不語的江聽語,“語語你覺得呢?”

    “語語?”錢璐又叫了她一聲。

    “嗯?”望著車窗外發呆的江聽語回神,“什么?”

    幾人你望我望你,成緲撓頭:“是發生了什么嗎?”

    “沒有啊。”江聽語不懂她怎么這么問。

    “可是你從吃飯起就心不在焉的,也沒吃多少。”

    “……”

    江聽語笑笑:“沒事,我只是在想穆清雅的事兒怎么解決。”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事寧老師的工作室應該會解決吧?”

    “不清楚。”

    江聽語走神期間,隱約聽見“直播間”三個字,問:“你們剛在說什么直播間?”

    成緲迫不及待將手里的平板遞給她,屏幕上正播放著一段直播錄屏。

    【寧照溪父親的直播間錄屏回放】

    打著愛的名義進行籌款,直播間熱度已經到了熱度第一,比頭部網紅流量都高。

    一天的時間,寧文干起了直播,那模樣虛偽至極。

    “還要多久能發?”

    “馬上馬上,等會你再檢查一下有沒有不對的地方。”

    雖然急著幫寧照溪澄清,但也不想給站出來的人帶來麻煩。

    回到平川時已經臨近中午。

    這個時間點也是工作黨的休息時間,正好吃瓜,熱度很快就爆了,熱搜第一。

    和大家告別后,江聽語一個人往寧照溪的別墅趕去。

    她有事情急需確認。

    “叮——”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

    “語語。”電話那頭的衛落魚先叫了她,“我找到穆清雅的位置了,就在溪溪住的小區,我給你發具體位置,算了,你等我,我倆一起去。”

    “我問你個事兒,”江聽語問,“你有寧照溪小時候的照片嗎?”

    “沒有啊,我只見過溪溪高中畢業照,她小時候的照片在互聯網上沒有傳播過。據說是小時候家里太窮了,沒有拍過照,還有的說是家里出事將小時候的照片燒沒了。”

    這事兒寧照溪和她說過,小時候火災將家燒沒了,照片也自然而然沒了。

    程檬沒和她說過寧家房屋被燒的事情,這事兒或許是發生在寧家回村之前。

    “你問這事兒干嘛?”

    “我去村子里看到寧照溪小時候的照片了。”

    “真的啊?那是不是特別可愛?不對,現在不是關注這個的時候,你怎么提到這個?”

    “和我前些天看到的江雪藝的照片一模一樣。”

    “什么?!”衛落魚那邊傳來玻璃杯破碎的聲音,“你等我,我立馬過來,我們見面說。”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衛落魚離得近,不到十分鐘就到了。

    “你這什么打扮?”衛落魚繞著她轉了一圈,碰了下她壓低的帽檐,偏頭,“哦對,我也應該喬裝打扮一下。”

    江聽語扯了扯自己的口罩,攏著大衣,將自己包得更嚴實。

    “我們先去找穆清雅?”衛落魚拉高衣領,將下巴埋進去,明白她心中的糾結,拍了拍她的背脊。

    “不用了。”江聽語深深呼吸,將手機遞到她面前,“穆清雅發視頻了。”

    看清視頻標題時,衛落魚睜大雙眼:“她到底哪邊的人?”

    江聽語也只是剛看見視頻,還沒來得及看完。

    穆清雅微博發出的視頻足足五分鐘,兩人躲在路邊大樹后,將這個視頻看完遲遲沒人說一句話。

    衛落魚:“搞什么?就為了吸引寧照溪注意故意發這種污蔑視頻?還怪寧照溪沒找她?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人?不過好在她有良心,講清楚是江家故意拿錢砸她,她才這樣做的……不對。”

    江聽語早已經反應過來了。

    穆清雅并不是想毀了寧照溪,更多的是想破壞她們之間的關系。

    她和江家的關系如今在圈內人盡皆知,這條視頻一出,有心人一扒,就能猜到其中原因。

    “要不我讓人把熱搜撤下來?”

    “為什么要撤,她不僅毀了自己的事業,還幫寧老師澄清了,不好嗎?”

    “可是你……”

    “沒關系。”

    江聽語深呼吸,她不在乎外人怎么想,只是很抱歉為寧照溪帶來了麻煩。

    “我還有事情要確認。”

    “對哦,你只要確認一下寧照溪和江雪藝的關系不就好了嗎?你打算怎么做?”

    江聽語抬頭望著遠處,在她耳邊小聲低語。

    衛落魚指她又指自己:“我?”

    江聽語點頭:“對,就你,分工合作效率更高,一小時后醫院見。”

    “喂……”

    今天小區安保設施已經提高了許多,對進出的所有人都進行嚴格把控,江聽語一度以為進不去,四處尋找哪里墻低點,或是有狗洞。

    誰知安保人員只是讓她把口罩摘下來看了眼,就讓她進了。

    這讓江聽語很生氣:“你們都不清楚我干嘛的,就讓我隨意進去?”

    難怪那么多記者能圍在寧照溪家門外。

    安保人員們你望我我望你,最后回答她:“你不是寧老師的好朋友嗎?她之前特意提醒過我們,只要你來這里隨意讓你進出。”

    “之前是什么時候?”

    “半年前。”

    半年前?

    她記得寧照溪半年前才搬來這里,甚至那時候兩人還沒什么接觸,還想再問兩句,但安保已經忙著檢查其他人了。

    寧照溪家附近還是圍了人,不確定她會不會見自己,江聽語提前給寧照溪發了消息,說自己有事和她說。

    剛到附近,就聽見有個女聲:“江聽語。”

    她轉過頭發現是路橙。

    “來,跟我走另一個門。”

    江聽語乖乖跟在她身后,是別墅的另一個方向,能夠直通二樓。

    “照溪這些天雖然沒說,但我知道她很記掛你,又怕打擾你。”路橙走在前面,問道,“視頻我看到了,謝謝你。”

    江聽語垂眸:“這是我應該做的。”

    路橙轉頭看了眼她,沒說話。

    在這之前路橙對江聽語是有偏見的,覺得寧照溪只是一頭熱,人都有私心,寧照溪對她來說是藝人是恩人也是朋友,所以對她的付出沒有回報很心疼。

    “能冒昧問一下,你對照溪是什么感情嗎?”說完路橙又怕打亂寧照溪計劃,不得已添了句,“穆清雅的澄清視頻你也看到了,里面提到江家,是想禍水東引,現在你的回答會影響我們的公關計劃。”

    作為經紀人,路橙肯定優先寧照溪的利益,但偏偏寧照溪一切都以江聽語為重,說什么自己早就在娛樂圈待膩了,更想做幕后。

    在看見穆清雅澄清視頻時,還特意提醒她不要傷害江聽語的利益。

    “我沒事,怎么有利于寧老師,怎么來。”

    “來不了,”路橙倏然停下步子,轉過頭看向她,“她雖然是我的藝人,但很多時候是我在聽她的話。”

    “你想說什么?”江聽語聽出她的話外音。

    “她不讓我傷害你,你以為是我們找不到辦法澄清嗎?”路橙嗤笑,“那我們豈不是吃白飯了。”

    “可是……”寧照溪這一次對待黑熱搜的態度比任何時候都要遲緩,工作室沒有具體解決辦法,黑熱搜只多不減。

    “你想問為什么是嗎?”路橙嘆氣,“你去她書房看看就知道了。”

    是和江阿姨有關嗎?可是為什么完全放棄解釋,還說想轉幕后?

    江聽語腦子很亂,見到寧照溪時眼眶一下就熱了,不受控制地想落淚。

    明明她們也才三天不見,卻恍若隔世。

    那些她帶來的傷害,令她無法向寧照溪靠近。

    “你這是做什么?”

    寧照溪的笑容依舊溫暖,桌上放著泡好的咖啡。

    路橙識趣地離開房子,關上門。

    江聽語走了過去,輕輕抱了抱她,說出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為什么要道歉?”

    “對不起。”

    江聽語重復呢喃這一句抱歉,不管寧照溪怎么說沒關系也沒辦法讓她停止。

    “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寧照溪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心中的那一陣空虛終于被填滿。

    這些天讓她唯一惶恐不安的,只有毫無音訊的江聽語。

    ……

    寧照溪足足聽了她十分鐘的道歉,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一切的源頭。

    “我不怪你,也不后悔。”

    “可是我怪我自己,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如果她能夠早些讀懂江莓對她的恨意,也就不會讓無辜的寧照溪因她受傷。

    倏然間,寧照溪指尖頓住,安撫的動作停止,輕聲問:“你都知道了?”

    她才想起江聽語不該知道才對,可現在她的表現是知曉全情后的歉意。

    江聽語點頭∶“江未吟都告訴我了。”

    寧照溪指尖微縮,復雜的情緒里有對她的心疼,還有恐懼。

    知道江未吟是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后,江聽語會回心轉意嗎?

    寧照溪不知道。

    之所以選擇隱瞞,不僅是心疼她不愿讓她知道真相,更是害怕知曉后,她會原諒江未吟。

    “那你……原諒江未吟了嗎?”

    江聽語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聽見她話里的小心翼翼。

    原諒不原諒又有什么區別呢?只不過是用不同的方式傷害她罷了。

    只不過江未吟的出發點是好的。

    江聽語嘆息,她不想再為難自己,點頭:“嗯,原諒了吧。”

    寧照溪愣住,緊緊攥緊手心。

    “你好像有白頭發,我幫你拔了吧。”江聽語小聲道。

    寧照溪沒說話,只覺得頭上一陣輕疼,青絲就落在了她手心,聽著她的道歉,卻沒有任何反應。

    “咖啡涼了,我換一杯。”

    江聽語想說不用麻煩,但寧照溪已經離開了二樓客廳。

    旁邊的房間虛掩著門,直覺告訴她那是寧照溪的書房。

    ——你去她書房看看就知道了。

    最終想知道答案的迫切心情最終戰勝了理智,她還是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那一刻,她徹底怔愣。

    整個房間全是高透亮的收納盒,里面裝著一個又一個的棉花娃娃,還有屬于她們的小衣柜。

    她腦海里倏然想起幾個月前,她迫不得已坐上寧照溪的車,在她車里發現很多可愛的棉花娃娃。

    那時她還嫌寧照溪將不想要的垃圾塞給她,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她的“饋贈”。

    此時此刻,她之所以怔愣,還有個原因。

    這一排排的棉花娃娃,她見過。在那個叫“聽語樓”的淘寶小店。

    桌上還有未收拾的工具箱。所以這些都是寧照溪做的嗎?

    她的忠實粉絲是寧照溪?

    “啪——”

    陶瓷杯落在地面碎裂的聲音倏然響起,江聽語抬眸看向門外。

    寧照溪站在門外,眼中布滿了無措。

    “聽語。”

    這是江聽語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慌亂的模樣。

    “對不起。”江聽語下意識為自己擅闖的行為道歉。

    “不要原諒她好不好。”

    “嗯?”

    “別喜歡她好不好?”

    寧照溪溫和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乞求,令江聽語動容,久久沒有反應。這個“她”指的是江未吟嗎?

    寧照溪眼神黯淡了許多,一步步靠近,試探地拉著她的胳膊,見她沒逃離才將人擁入懷中,抱緊她的力度像是要將人嵌入身體,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她說——

    “我愛你。”

    “我很愛你。”

    第89章 “嗯,我也喜歡你。”

    平川醫院。

    走廊上人滿為患,衛落魚在休息區等待了一個小時后終于見到了人。

    江聽語氣喘吁吁,整張臉紅撲撲的,見著她才彎腰手扶著腰身,說:“拿到了嗎?”

    看她累成這副模樣,衛落魚也不好再生氣,舉著手里的透明袋子,點頭:“喏。”

    里面裝著一把牙刷和發絲。

    “牙刷會不會太顯眼了?”

    “我給她放了新牙刷,她應該不會發現。你都不知道為了拿到江阿姨的東西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辛苦你了。”

    衛落魚撇嘴,她是真沒想到江聽語會讓她去江家老宅拿江莓的DNA。

    但后來想想,讓她去拿寧照溪的更難,至少江家老宅她去過,找個由頭也能混進去。

    寧照溪家就不一定了。

    “你干嘛不直接告訴她?”

    “我要確定一下,畢竟這只是我的猜測。”

    江未吟說的信誓旦旦,就算是方才她打電話再次詢問,江未吟也不曾改口,可那照片又做不得假。

    最簡單直接的證明方式就是DNA檢測了。

    “你怕會傷害到溪溪?”

    “嗯。”

    “也是哦,如果她真是江雪藝,應該很難接受江阿姨這樣的母親吧,為了她壞事做盡,現在江阿姨又搞出這么多事情傷害溪溪,她肯定接受不了。”

    江聽語心情也很亂,不知道怎樣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廖醫生。”衛落魚將東西遞給迎面走來的醫生。

    經過澄清視頻的事后,江聽語現在的一舉一動肯定都被監控著,所以她并不適合在這種時候預約醫生。

    正好衛落魚在醫院有認識的人,在來之前便預約好了,還能走加急通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在一旁焦急等待,衛落魚從未感受過如此緊張的時刻。

    “你說如果溪溪是江雪藝,算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應該算好事兒吧,這樣江阿姨就不會為難溪溪了。”

    “又覺得不是那么好,畢竟那些傷害是實打實的,江阿姨還傷害了你,如果溪溪原諒她,那你原諒嗎?但我覺得溪溪不一定會原諒江阿姨。”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衛落魚噼里啪啦說了一通,結果發現對方卻在走神,這令她很費解。

    “有什么事比這事更重要嗎?”衛落魚鄭重不解,“還有你臉怎么還是這么紅?你是跑過來的嗎?”

    江聽語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唇角不自覺上揚,又克制地抿唇搖頭:“我打車過來的。”

    “你發燒了?傻笑什么?”衛落魚摸了摸她的額頭,“我剛剛說的話你有認真聽嗎?”

    江聽語收斂了笑意,搖頭:“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她不要討厭我。”

    “誰?你說溪溪?”衛落魚撇嘴,“她才不會呢,她只會遺憾沒陪著你一起長大吧。”

    江聽語嘆氣,腦海里突然閃過離開時寧照溪的面容。

    她說她愛她。

    很愛她。

    “又臉紅,你的臉怎么比餃子皮還薄?我也沒說什么吧?”

    江聽語輕咳,附和她:“沒說什么。”

    “那你臉紅什么。”

    “……”

    見她不回答,衛落魚撇嘴,選擇不再追問,找了個位置坐下,說:“加急最快也要三小時,要不坐這里等會兒?”

    “你不忙嗎?公司的時候處理完了嗎?”

    “怎么可能處理完。現在池宣綾換法子了,用公司的事情刁難我。”

    “她反悔了?不給你公司管理權了?”

    “那倒不是不給,而是每天逼著我學習管理公司,你說她是不是生病了?不久于世所以才愿意放權?”

    “可能不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衛落魚盡量將話題引開,不讓她思緒停在江家的事情上,很快就熬過了三小時。

    廖醫生將檢測報告遞到衛落魚手中。

    衛落魚小心翼翼地查看江聽語的表情,那份檢測報告最終結論上顯示∶

    親子關系概率99.9999%-

    午間還晴朗的天空,夜晚下起了大雨,玻璃窗氤氳著水霧,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網絡世界隨波逐流,談恨談愛都太膚淺,早晨還充斥著大量謾罵詆毀,不過短短十幾個小時,就變成了心疼憐愛。

    無聊至極。

    路橙將平板熄屏,從沙發上拾起大衣放在手肘間,走到窗前背對她的人身邊,說道:“這兩天的事基本解決了,比我們預想的要早,剩下的公關部門會解決。晚上還是太冷了,穿件外套吧。”

    “不用。”

    寧照溪只穿了件淺色薄毛衣,形單影只,背影落寞孤寂。

    “今天不做娃娃了?”路橙當了她幾年經紀人,也算是能猜透她心情。

    寧照溪只望著窗外,不發一言。

    路橙:“……”

    中午她為了給兩人騰出空間,特地在門外守著,最后只看見江聽語紅著臉匆忙逃離。

    意識到不對勁的路橙連忙回到房間,就聽見呆愣在原地的寧照溪喃喃自語:“我是不是嚇到她了。”

    “要不早點休息?”

    《最佳游戲王》剛剛殺青,按照寧照溪的工作習慣,最近兩個月應該都不會接戲,會享受很長一段自由時間。

    “她說她會回來,不是拒絕是有事情要處理。”

    路橙:“……”

    怎么一副幽怨的樣子?人都逃離了,這話一聽就是婉拒,就跟商場買衣服似的,說著等會再來實際上拐個彎就離開了,根本不會回來。

    路橙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這事和她有關,要不是她和江聽語說讓她看看書房,興許兩人還能維持之前的關系。一想到這兒她就自責不已。

    “這事兒怪我,如果不是……”

    “不怪你,謝謝你促使我做了決定。”

    她自認為自己勇敢,實際上一碰到江聽語有關的事情就變成了糊涂蟲、膽小鬼。

    太害怕失去,所以瞻前顧后。

    之前她還嘲諷江未吟瞻前顧后,她又何嘗不是。

    進一步擔心做不成朋友,退一步又不甘心。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雨天,她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發誓要努力重新去到她身邊。

    那時候的她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成績優異的貧困生,和江家隔著銀河。

    她想了很久,應該怎么做才能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看到了劇組。

    娛樂圈,名利場幾個字在她腦海盤旋。想起江聽語說過,當演員很酷。

    當演員并不容易,尤其是毫無背景從零開始的小演員,但這一切都比不過想見她的心。

    想和她相遇,想被她看見。

    猶記得剛進圈時有一部很好的小甜劇女一本子遞到她面前,在看完戲份后她選擇了拒絕。

    那是一部常見的工業糖精劇集,擁抱親吻的戲份數不勝數。

    她不要。

    這樣的事情她只想和江聽語做。

    因為這事她和很多經紀人鬧掰,污言穢語層出不窮,但這和她有什么關系。

    就算江聽語不記得她也沒關系,她可以等。

    等她分手,等她解除婚約。

    以為她過得很幸福選擇不打擾。卻從沒想過原來她過得并不好。

    人人都說她性子淡漠,卻沒人知道她骨子里的執拗。

    她就想要江聽語,只想要江聽語。

    天色漸漸暗了,月牙爬上了枝頭。

    江聽語食言了,直到翌日太陽初升,寧照溪也沒有等到她回來。

    下了一晚雨后,空氣里透著泥土的芬芳,平整的大路車來車往,綠化帶梅花枝葉上懸掛著雨滴,將落未落晶瑩剔透。

    隔著玻璃窗,江聽語已經數到了第三百瓣花瓣,纖細的指尖在玻璃窗上畫著圈。

    綠化帶對面“贏海尊邸”幾個大字,鎏金質地,流光熠熠。江聽語就這么撐著腦袋盯了不知道多久。

    從夜幕到太陽初升。

    “你有沒有覺得坐窗邊的顧客有點眼熟啊?”

    “她戴著帽子口罩我哪里看得出來,”給客人遞完漢堡的服務員小聲說,“我只知道我昨晚下班的時候她就在,今天我換班她還在。”

    “那她在這兒坐了一晚上?”

    “對,她就是坐了一晚上,就盯著窗外發呆了,還替昨晚來的所有客人買單。”

    另一個打完飲料的服務員也加入了兩人的閑聊。

    “我想起了!那是不是江聽語?”

    “江聽語?我靠,還真有點像,我拍個照問問我小姐妹。”

    ……

    深陷矛盾情緒的江聽語,并不知道她已經被偷拍到社交媒體上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口罩和帽子,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重新拿起桌上的紙質報告,來到點餐臺要了兩份早餐。

    “謝謝。”

    江聽語提著早餐離開,身后隱約傳來聲音——

    “真是江聽語!”

    “她家住附近嗎?我聽說寧照溪家住附近,她不會是去看她吧?”

    “不是說搞寧照溪的就是江家嗎?江聽語的江,這會兒去看她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交談聲不大,但江聽語的耳朵足夠靈敏,在她打開門離開的瞬間,將一切都聽了進去。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在早餐徹底涼掉之前終于到了門口。

    徘徊幾分鐘,在她舉起手準備敲門時,門被打開了,路橙欲言又止,指了指里面∶“家里有監控器。”

    在門口徘徊糾結的江聽語:“……”

    “你們聊?”路橙想起昨天又不確定,“還是我留下?”

    “我們聊。”

    路橙:“……”

    行吧,她話多了。

    房間里窗簾都打開著,光亮都透過玻璃窗照了進來,看見寧照溪的瞬間,江聽語下意識想道歉。

    “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寧照溪語氣淡淡,帶著幾分落寞。

    “……”

    “給我帶的早餐?”

    江聽語慌忙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她,兩人默契地沒說話。寧照溪沒什么胃口,吃得很慢。江聽語靜靜坐在對面,看著她優雅從容的動作,心臟沒由來的疼痛。

    “寧照溪……”

    “等我吃完。”

    像是預料到她想說什么,寧照溪打斷。

    江聽語抿唇,將話咽了下去,背在身后的手指尖輕輕捏著紙張的一角。

    害怕失去的感受猛烈錐心,她垂下眸子忍著那陣難以控制的痛意。

    即便朋友她們安慰她,說這都是意外,與她無關,可當這個人變成寧照溪時,她只有自責。

    就像江莓說的,如果不是為了來找她,江雪藝不會失蹤。如果不是她太害怕失去這個家,乖乖聽話不去探尋有關江雪藝的消息,也許早就帶寧照溪回家了。

    她從高中認識寧照溪,這么多年,她應該有很多機會。

    “你哭什么?”寧照溪手忙腳亂地拿出抽紙幫她擦拭眼角的淚,心疼不已,“我不表白了不行嗎?不要哭。”

    誰知這話一出,江聽語哭得更大聲了。

    不知發生了什么的寧照溪只能一遍遍安撫她:“沒事,你不用為難,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語語。”寧照溪嘆息,不知道怎樣才能緩解她情緒。

    原本江聽語就自責,一聽她說當沒發生過就更難過了。

    她害怕的就是告訴寧照溪之后,兩人關系破裂,怕她怨她恨她,現在好了,還沒坦白呢,這人就說當沒發生過了。

    “對不起。”

    “唉,沒關系的。”

    只要能讓她現在不哭,寧照溪做什么都愿意,就算是被拒絕也沒關系。

    “對不起,這么多年我都沒有認出你,沒有去找你,讓你受了這么久的苦。”

    “?”雖然不知道她在講什么,但寧照溪還是輕輕抱著她,說著沒關系。

    “如果我早點探尋你的消息,你就不會過得這么艱難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寧照溪秀眉緊擰:“?”

    “謝謝你帶我回家,謝謝。”

    寧照溪總算聽出不對勁了:“什么意思?”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歉道了,謝謝也說了,她是怨是恨,自己都全盤接受。江聽語從身后將那份檢測報告拿出來遞到她面前。

    寧照溪松開她,接過那份報告,緊擰的秀眉漸漸平整,眼神里的不解也逐漸清明。

    客廳里很安靜,江聽語垂著腦袋,像個犯了錯的小孩,等待著宣判。

    良久之后,就在江聽語以為寧照溪會憤然離開,或是推開她時,她*聽見淡淡的詢問聲:“所以你沒有拒絕我?”

    這下輪到江聽語愣住了:“啊?”

    寧照溪低下頭重新看了一遍檢測報告。

    “你是不是沒看清上面的名字?”

    “看清了。”

    “那你不怪我嗎?”

    “為什么要怪你?”寧照溪將報告放在茶幾上,聲音平緩道,“你不是幫我找到家了嗎?”

    “可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會走丟,你應該怨我怪我才對。”

    “我說呢,”寧照溪臉上總算露出了微笑,繾綣溫柔,“原來是怕我怨你怪你。”

    江聽語眨巴眼睛,咬著唇不敢說話。

    “礙于不確定我是不是江雪藝,所以沒有立刻接受我的表白。”

    “在得到結果后,怕我怨你怪你,所以不敢來見我。”

    “所以,你喜歡我。”

    寧照溪的語氣逐漸變成陳述。

    見她沒有任何埋怨的神情,江聽語才重重點頭,承認∶“嗯,我喜歡你。”

    “那你親我一下。”寧照溪得寸進尺。

    “?”現在是調情的時候嗎?

    但江聽語還是如她要求的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下,然后問:

    “你不震驚嗎?”

    寧照溪的表現太過鎮定,就仿佛早有預料。

    “震驚。”

    “可是我沒看出來。”

    寧照溪笑了笑,望著紙質報告上的結論出神。

    她震驚也茫然不解,但即便是這種時候,對她來說也是江聽語的情緒最重要,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反應讓江聽語揣測解讀。

    此時此刻,愧疚自責的江聽語比她脆弱。

    “你現在什么想法?”江聽語問得小心翼翼,不放過她的任何表情。

    “我在想,”寧照溪彎唇,輕聲詢問,“你是接受我的告白了嗎?”

    江聽語眨眼,沒有看出她有任何反感后才松了口氣,抬手環繞著她的腰肢,將頭埋進她懷抱,點頭:“嗯。”

    寧照溪的余光落在茶幾上的檢測報告,短短時間里她已經將小時候的事情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她確實沒有八歲以前的記憶。

    隱隱約約間,模糊的記憶里,她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他們還住在臨海小鎮,有人問她是誰小溪在哪兒。

    在含糊回答之后,第二天他們一家人就搬離了小鎮,回了多年未回的村莊。

    如今想來,當時的含糊回答就藏著貓膩。

    如果她是江雪藝,那真正的寧照溪去哪兒了?

    第90章 我的寶貝要健康長大。

    從江聽語來電到現在,江未吟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她望著那張電子報告出神,怎么也不敢相信上面的內容。

    江聽語突如其來的來電令她生疑,正好撞見兩人的私人醫生給她發來信息,一切都巧得不能再巧。

    從看到這張檢測報告單到現在,江未吟的心情已經從質疑不解到沉默不語。

    難怪江聽語會久違地撥她電話問她是不是確定江雪藝已經去世了。

    原來是早有猜疑。

    江未吟的心情很復雜,既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江雪藝還活著,失落的是她再也沒辦法挽回江聽語了。

    這復雜的情緒就足夠她一夜未眠,她問私人醫生有沒有檢測出錯的可能性,對方說廖醫生是她們醫院最資深的醫生,幾乎沒有這個可能。

    迷迷糊糊間,她的傷口開始疼,直到聽見助理呼喚才回過神。

    “我應該開心。”江未吟安慰著自己,“我應該開心。”

    助理跟在江未吟身邊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個樣子。

    像是不得不放下一切后的失魂落魄。

    助理不動,也勸不動執意要出門的江未吟,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老宅的花園里不復往日生機,殘破凋零的枝葉花瓣在土地里腐爛成肥料,雜草亂生無人處理。

    傭人見江未吟出現,為難地說∶“抱歉小姐,太太現在有客人,你不能進去。”

    江未吟哪里還聽得進她們的阻攔,身邊的助理懂事地將傭人攔住。

    “小姐你不能進去!”

    大門被打開,客廳的眾人皆看了過來。

    “你來干嘛?”江莓不悅,“張阿姨把她趕出去。”

    作為唯一在場的傭人,張阿姨為難地看向江未吟:“小姐,太太正在忙,您先出去可以嗎?”

    江未吟卻沒有理會兩人,而是看向另外兩個陌生人。

    一男一女,五十多歲。

    寧文自來熟地和她攀關系:“原來是江小姐,江小姐好。”

    江未吟緊緊捏著打印出來的報告單,忍著怒火冷冷道:“你們是寧照溪的父母?”

    寧文諂媚笑道:“對對對,我們是寧照溪的父母。”

    既然是江莓的女兒,兩人肯定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寧文眼神里多了幾分算計,暗暗盤算是不是能夠多敲詐幾筆。

    “我再問一次,你們是不是寧照溪的父母。”

    寧文心虛剎那,但覺得陳年往事,以前有關的證據早就被扔了,不會被人發現,語氣多了幾分堅定:“我們當然是她的父母了。”

    “江小姐,我們并沒有惡意,誰會不愛自己的女兒呢?是照溪她做事太決絕,如果不是這樣,我和她媽也不會將事情鬧這么大,再說了,這一切我們做這一切也是您媽媽授意的。”

    寧文邊說話,邊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江莓。

    “你在我這兒鬧什么。”江莓擰眉,眼里毫不掩飾的反感。

    “你還準備干嘛?編造謊言,送上熱搜,逼迫她退圈,毀她前程?還是直接制造意外讓她死掉?”

    江未吟冷笑。

    這些招數完全是江莓能夠想出來的。

    被她這樣質問,江莓也沒有生氣,慢條斯理地親了口茶,淡淡道:“你說的這些,我都可以做。”

    “是嗎?”江未吟舉著手里的紙質報告,冷嗤,“如果她是江雪藝,你也會這樣做嗎?”

    端著茶杯的手指微頓,只以為她是胡說八道,江莓扯了扯唇:“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她的小藝二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什么時候,你變得這么善良了?最希望寧照溪身敗名裂的難道不是你嗎?”

    江莓聲音不咸不淡,品著茶,“畢竟,你也喜歡江聽語。”

    江未吟微微閉眼,不愿與她做無謂的糾纏,上前兩步將報告單遞給她:“希望你不要后悔。”

    江莓掃了一眼,目光倏然頓住,一把搶過報告單一行十目,最終目光停留在最后的

    “親子關系概率99.999%”上,喃喃自語:“不可能!”

    “我的小藝已經去世了。”

    “二十年前。”

    “這不可能。”

    江莓嘴里說著不可能,步步后退不愿接受這個結果。

    “你為什么要用假的報告單來騙我!”江莓聲音顫抖著,不愿相信看到的。

    “你是覺得我造假了結果,還是覺得這世上有第二個和你有血緣關系達到99.999%的人?”如今看她這副模樣,江未吟心中沒有半分爽意。

    即便江莓沒有將她當做女兒,在她心中江莓永遠都是她的媽媽。

    結果令人難以置信,但至少能夠阻止江莓發瘋。

    也算是好事一樁。

    江未吟心臟倏然一疼。

    只是再也沒有理由繼續打擾江聽語了。

    “不可能!”

    和江莓同樣不敢相信,驚詫的還有一旁自稱寧照溪親生父母的兩人。

    寧文沖上前搶奪江莓手中的檢測報告,望著上面的結果,他反駁:“別聽她的,寧照溪怎么可能是你的女兒!他是我們的女兒!”

    已經被這個消息沖昏頭腦的江莓聽到這句話漸漸清醒,看向寧文:“是嗎?”

    寧文眼神閃躲,立馬拍胸脯保證:“我們有出生證明!”

    江莓看見他目光里的多少遲疑,顯然這人說謊了。

    “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了。”在來之前,江未吟已經派了人去查寧文。

    但二十年前的事情查起來需要時間,不能立馬出結果,而且真相很有可能被人為掩藏。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兩人自己承認。

    “不可能。”寧文終究是沒見過什么世面,一聽她說要查立馬慌了神,求助江莓,“太太你不能相信啊,這都是寧照溪的陰謀詭計。”

    江莓目光渙散,早已經被這個消息沖擊得無法集中精神聽清身邊的人說什么。

    如果寧照溪是小藝,那自己豈不是傷害了她。

    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的女兒被自己傷害了。

    肯定會恨她。

    “寧照溪不是你的女兒嗎?你看上去為什么這么恨她?”江未吟步步緊逼。

    寧文吞咽口水,緊張得說話都在顫抖:“她怎么可能是你家的女兒,她分明是我的女兒。”

    這天下不愛自己女兒的人有很多,但像寧文這樣恨不得對方身敗名裂的人卻少之又少。

    明明寧照溪在一天,他們就有機會不勞而獲,靠著寧照溪父母這層身份也能吃香。

    為什么這么急著將寧照溪置于死地?

    “寧照溪是你女兒嗎?我再問一遍。”江未吟提高音量,這次她將目標轉向了一旁一直沒說過話的女人。

    李萍本就生病,被寧文拉著來了江家老宅,心里防線本就弱,從剛剛江未吟拿出檢測報告單時,她就陷入了慌亂。

    被江未吟這么一吼,瞬間破防,癱軟在地,臉色蒼白無血色嘴里念叨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如果是江家的小孩,怎么會在荒無人煙的海邊出現。

    “午夜時,你難道不會害怕嗎?”江未吟盯著她眼睛,嘴角的笑容瘆人,

    李萍再也受不了,雙手抱著肩不停搖頭:“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

    寧文搖晃她肩膀讓她清醒點:“別胡說八道,”

    李萍無神的眼睛望向他:“是你!是你殺了溪溪!”

    仿佛被鬼魂環繞,李萍朝著四面八方跪拜:“求求你了不要再來找我了,是他害的你,不是我,不要再來找我了。”

    自從二十年前起,李萍就不斷做夢,夢見八歲的小孩渾身是血地站在她身邊,直到這次她生大病,她將這一切都歸結于二十年前的一樁往事。

    如今再次看見渾身是血的八歲小孩現在她面前,她再也控制不住:

    “我給你燒紙錢了!不要再來找我了!你要找找他,是他害了你!是他怕被人發現才帶她回來的,不關我的事!”

    ……

    從女人麻木驚恐的自言自語中,所有人都聽到了答案。

    如今的寧照溪并非他們的親生女兒。

    二十年前,真正的寧照溪被寧文親手殺死,當天卻不小心被鄰居撞見,只是當時鄰居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第二天好意告訴他三天后鎮上有人口普查,還說因為最近丟女孩的事情頻繁發生,那些人會特別關注家里有女孩的家庭,拋棄小孩可是遺棄罪,到時候要被抓去坐牢的。

    這讓寧文瞬間慌了神。

    好在這時李萍從海邊撿到了一個和寧照溪年齡相仿的女孩,為了應付鄰居和普查,他不得不暫時養著小女孩。

    用她長天花,見不得人來應付,聽到女孩聲音后,普查的人也就離開了。

    偏偏鄰居最難纏,三番五次來他家送東西,想看看寧照溪。

    鄰居是最了解他家的人,知曉寧文不喜歡寧照溪,三天兩頭就是打罵,肯定對他們生了疑心。

    不得已,他們只好連夜回了老家。

    重男輕女的寧文一直都不喜歡寧照溪,自然也不可能給她取這么好聽的名字,只是當時去上戶口時,工作人員工作失誤,又沒辦法修改,暫時用了這個名字。

    李萍起初也并不像現在這么貪得無厭,只是她軟弱無能,只能看夫家臉色。但她從未想過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沒想害她!我還救了她,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李萍發了瘋似的將這些年的秘密吐出。

    江未吟聽出這里面的“她”指的是寧照溪。

    寧文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養一個陌生女孩,回家后他也想過再將她弄死,甚至不惜燒毀自己的屋子。

    “都是你!只要我那時候弄死她就行了,都是你非要救她!現在好了!害了我們全家人!”寧文惡狠狠地瞪她,梗著脖子用雙手掐她。

    等她快要窒息的時候,被真相震驚的江未吟才回過神讓傭人拉開他。

    見事情敗露,寧文垂死掙扎,跪著爬到江莓身邊:“太太,我們好歹也養了她這么多年也是她的父母,如果沒有我們她早就死了,你不能這么絕情啊!”

    江莓捂著唇,豆大的眼淚往下掉,身形不穩地往后倒,幸好江未吟早就在觀察她,及時扶住。

    被扶住的江莓一腳踢開了面前跪著求情的寧文:“你!”

    除了這個你字,江莓再沒說出任何話,就暈了過去。

    “救護車,叫救護車!”

    寧文想趁機溜走。

    “報警!別讓他們走!”

    原本在家里各司其職的傭人聽說這邊的動靜早就一窩蜂地跑了過來,聞言立馬將人圍住。

    任憑寧文如何發瘋,都沒辦法從重重人群中逃離-

    江莓做了一場很漫長的夢。

    夢中的她緊緊攥著江雪藝的手,可不管她如何用力都始終攥不住。

    她夢見年少時的自己,出生富貴,卻得不到父母喜歡,他們爭吵打架,無視她。

    那時她便知,有的小孩之所以出生,和愛無關,只是時候到了,她就出生了。

    爭吵終止于她十五歲那年,兩人因在高速路發生爭吵,車子撞向欄桿,當場去世。

    從此偌大的公司由她繼承。

    不是沒有人來找過她,說是他父親的孩子,要求和她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她怎么可能做。

    她不僅不做,還逼得他們離開平川,至于財產,一分都別想拿到。

    小孩在她手中似乎也只是籌碼。她身邊的朋友,父母要么離婚要么相敬如賓,除了錢,她們什么都沒有。

    她想看看,好好愛自己的小孩會不會死。

    于是有了江雪藝。

    這么多年她兢兢業業守著江家,就為了能夠將最盛大的產業交到她手里。

    她將小時候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東西都捧到江雪藝面前,為了陪伴她,她甚至將手里的工作交給另一半處理。

    只要她開心,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會答應。

    可是,她的小藝失蹤了。

    突然間,她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結婚是為了生小藝,江未吟是小藝想要的姐姐。

    可如今沒有了小藝,這些人對她來說又有什么意義?

    茫然無措的日子里,她的恨意瘋狂滋生,她恨他們,恨這世上所有人。

    恨不得他們都去死,都去給小藝陪葬。

    可是每當這時候,小藝都會來到她的夢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告訴她∶“媽媽,不要這樣。”

    煎熬的日子過了一年又一年。

    這些恨也支撐她活到現在。

    那些夢過的碎片一點點重合,變成了寧照溪的臉。

    這么相像的一張臉,她竟然沒有認出。

    守在床邊的江未吟,用紙巾不斷擦拭著她眼角的淚,冷漠如她也忍不住眼紅。

    她從未恨過江莓。

    見過江莓愛小藝的樣子,明白她心中的痛苦。

    而她愛江莓,愛小藝,愛她們的家。

    所以就算江莓恨她也無所謂,只要她能好好活著。

    她想,這應該也是小藝所想的。

    如今小藝還活著的消息對她們來說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讓她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這么多年,終于可以結束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病房里只有液體滴落的聲音。

    “咚咚——”很輕的敲門聲。

    門口站著的是江聽語和寧照溪。

    她們來了。

    在送江莓到病房之后,她給江聽語發了消息,問她能不能帶寧照溪來看看江莓。

    從前見面只有敵意,如今多了幾分復雜。

    這么多年,寧照溪混跡娛樂圈,她竟從未將小藝和寧照溪聯系在一起。

    倏然間,她想起年少時。

    她想,或許也有過一瞬間。

    只是那時候寧照溪站在江聽語身邊,眼里的情緒被她一眼望穿,排斥大于猜測,讓她沒有在往這方面想。

    后來在娛樂圈看見她,江未吟更是排斥江聽語進娛樂圈,阻止不了只能給她立下幾條規則。

    讓她不與圈里旁人接觸。

    沒想到,正是她這些小心眼的行為硬生生錯過了認出小藝的機會。

    寧照溪沒有小時候的記憶,無法體會到那么復雜的感情。

    只是從江聽語口中得知,江莓很愛她。

    至于江未吟,寧照溪之前對她還有些敵意,但如今她已經和江聽語互訴心意,也就不怕她了。

    聽江聽語說,江未吟對方面的事情也很愧疚。

    寧照溪微微點頭示意,和往常無異。

    江未吟回神,不清楚這些年發生了什么,但知道寧照溪過得不好。

    如果不是江聽語及時發現,或許她和江莓還會做更多傷害她的事情。

    得知江莓情況穩定之后,兩人并沒有在病房多逗留。

    江未吟也清楚兩人心中有芥蒂,并沒有留她們。

    江莓醒來時,第一句話便是問小藝在哪兒。

    “她剛剛和聽語來看過你了,現在已經離開了。”

    “她還是怪我對嗎?”江莓瞬間哭了出來,“對,她應該怪我,是我做錯了事情,我傷害了她,我還傷害了聽語,還讓她離開聽語。”

    “都是我的錯。”

    “你肯定在生我的氣。”

    ……

    聽著江莓的懺悔,江未吟心里也不是滋味,安慰她:“她這不是來看你了嗎?說明沒有生你的氣。”

    江莓流露出的脆弱讓江未吟忍不住難過。

    這些年江莓因為江雪藝的事情無數次落淚,但那時候她的淚水都是痛苦底色,而如今,她的淚水懺悔里帶著喜悅。

    人找到了。

    小藝還活著。

    即便是恨她討厭她生她的氣也沒關系。

    只要她好好活著就好。

    “我要去見她。”江莓掀開被子就想離開病床。

    江未吟及時阻止她:“醫生說,你要住院觀察兩天。”

    “我要去看看小藝。”江莓喃喃自語。

    “她走之前說讓你好好養身體,她會再來看你,你現在不管不顧自己的身體,就這么去找她,她肯定會生氣哦。”江未吟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她。

    “對,我要聽話,不然小藝會生氣。”江莓重新將自己塞進被子里,“那她今天還會來看我嗎?”

    江未吟幫她掖被角:“今天應該不來了。”

    “那明天呢?”江莓語氣失落。

    “明天或許會吧。”江未吟也不確定明天她會不會來。

    她想起離開時,寧照溪對她說的話。

    ——“為了以防萬一,我需要再次確定。”

    可見,在她心中應該也是不相信居多。

    “對了,那些熱搜撤了嗎?我還找了很多人。”江莓一邊說著,又忍不住落淚,“對不起,我對不起她。”

    “我都解決了,別怕,她不會再受到傷害。”

    江未吟安撫著她,就像小時候江莓為她們講睡前故事那樣溫柔。

    本就身子虛弱的江莓,在她的輕哄中睡了過去。

    江未吟望著她熟睡的臉發呆,輕輕撫平她緊皺的額頭。

    小時候江莓也是這樣望著她們的嗎?也像這樣期盼她們能做個好夢嗎?

    江未吟松了口氣,就這么趴在她床邊睡著了。

    她醒來時江莓還熟睡著,家里的阿姨送來了晚餐,還告訴她,方才江聽語和寧照溪來過。

    來過,但沒有進來。

    可見再次檢測的結果已經有了答案。

    寧照溪或許也不清楚應該怎么面對。

    江未吟嘆氣。正好這時,江莓醒了過來,聞到食物的香氣下意識看了一眼,然后才問江未吟:“你嘆什么氣?”

    “沒什么,餓了嗎?”江聽語幫她盛湯。

    江莓抓住她的手腕,追問:“小藝來看我了嗎?”

    “剛剛來了,見你在睡覺沒打擾你。”

    “我怎么在睡覺,我不該睡覺。”江莓拍著額頭十分后悔。

    “她明天還會來,還說你乖乖吃飯好好睡覺她才會來。”

    江莓張嘴喝著湯,問:“真的嗎?”

    江未吟點頭:“讓你好好養身體。”

    江莓還想繼續追問,但聽見江未吟說:“總要給她點時間不是嗎?”

    “也是。”江莓聲音弱了下來,只喝湯,不再說話。

    病房里十分安靜,偶爾響起湯匙與碗碰撞的聲音。

    從醫院離開后,江聽語就隨寧照溪回了家。如今的熱度,寧照溪出趟門很不容易,更別說在醫院多逗留。

    稍有不慎被拍到,第二天熱搜就是“寧照溪被罵到生病,連夜去醫院”。

    好在一路上兩人全副武裝,也有路橙接送,安然無事。

    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的路橙但看著熱搜詞條,驚詫道:“怎么一會兒時間全都撤了?我問我朋友,還說對方全換成了對你有利的消息,就連一直和我們不對付的那個營銷號也開始滑跪道歉,幫你澄清。怎么回事?我記得我還沒給他發律師函吧。”

    “這事兒已經解決了,你不用擔心了。”知道寧照溪此刻心情很亂,江聽語替她回答。

    “解決了?”路橙瞪大雙眼,“你幫忙解決的?”

    江聽語撓頭,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和路橙解釋,只能敷衍道:“反正解決了。”

    見兩人神神秘秘的,寧照溪臉色也不好,在熱搜滿天飛的情況下兩人還堅持來醫院,路橙不解:“你倆為什么非要來醫院?誰生病了?”

    見兩人時刻貼在一起的狀態便知道,現在肯定是超出友誼的狀態。

    “來看人。”

    “什么人?”

    畢竟是寧照溪的經紀人,路橙想刨根問底。

    “你先別問了,我以后會告訴你。”寧照溪揉著太陽穴,打斷她詢問。

    見她動作,江聽語知道她頭疼,主動接過了她的活,替她揉。

    路橙撇嘴,喃喃:“膩不膩歪,沒眼看。”

    嘴里說著膩歪沒眼看,眼神卻還是時不時地投向兩人。

    “你倆打算官宣嗎?”

    “嗯……”江聽語猶豫,“暫時不吧。”

    路橙看向寧照溪,對方點頭:“都聽你的。”

    溫柔順從的模樣,讓路橙懷疑之前那個冷淡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寧照溪。

    “行吧,我先準備準備,到時候公關,”路橙繼續說,“照溪這邊好處理,大多數都是事業粉,只要不影響事業,粉絲都不會多阻攔,有少數女友可能會生氣,但照溪很早就聲明了自己作為演員的定位,很早之前就篩掉了一部分粉絲,也算是打了預防針,至于你……”

    江聽語立馬接過話茬:“我糊粉絲少,沒有女友粉。”

    這讓路橙不好意思了:“怎么說得這么直接。”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到家了。這次依舊是走的后門,沒有被蹲守的攔住。

    回到家后,路橙自行離開。

    “你坐著吧,我來倒。”

    雖然只來過一兩次,但江聽語已經熟悉了家中的布局,也知道她每次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燒水泡茶。

    寧照溪被硬生生推到沙發上坐下,望著她忙碌的身影出神。不僅如此,還知道她餓了,開始做飯。

    殷勤得不像話。

    飯做好了擺在餐桌上,江聽語晃動著手臂展示:“當當當!我的廚藝還不錯吧。”

    寧照溪之前早就吃過她做的飯,自然清楚她的廚藝。

    “你很開心嗎?”寧照溪輕笑問道。

    “對呀,我很開心,”江聽語喜上眉梢,拉著她胳膊,“我終于見到了我的大恩人。”

    寧照溪失笑,先前的陰霾也被江聽語這句話逗笑:“開心就好。”

    她對江莓的感情很復雜。

    她并沒有因為那些黑熱搜而痛苦,而是因為江莓對江聽語的態度,心疼她的遭遇,埋怨江莓的冷漠。

    可如今告訴她,這一切的源頭竟是她。

    “你不怨我嗎?”

    “我為什么要怨你?”

    江聽語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話。

    “如果不是我失蹤,你也就不會被她這樣對待。”

    “媽媽”兩個字太陌生,無法從寧照溪口中吐出,很多年前起,她和那個家決裂,也沒再喊過李萍一聲媽。

    “你為什么要這樣想?如果不是你我還在福利院,可能會被不好的家庭收養,也可能在那兒長大,可因為你的一句話讓我有了家。之前我也告訴過你呀,我很感謝江雪藝。”

    是了。

    就算是之前得知真相,知道她來江家的原因是江雪藝的一句話時,江聽語提起時也只有感恩。

    “那你怨她嗎?”

    知道寧照溪口中的她指的是江莓,江聽語沉思幾秒,搖頭:“不怨。”

    寧照溪知道她生性陽光善良,但這樣輕易原諒,依舊讓她覺得心疼。

    “除了對我不好的時候都對我非常好,”江聽語仰頭,深深吸氣,“我想也許是在某些瞬間她已經忘記了她是恨我們的吧。只是她不允許自己放下仇恨。”

    “江未吟和我說,正是因為這份恨意讓江阿姨活了下來,如果是這樣,我也寧愿被她恨著。”

    江聽語是懂得珍惜的人,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讓她十分珍惜每一個對她露出善意的人。

    即便是知道小時候江莓試圖帶她們一起離開人世,對江莓,她依舊恨不起來。

    只覺得她可憐可悲,不過是一個愛女兒卻又失去女兒的可憐人。

    “這只是我的想法,你不要因為我的想法影響自己。”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下午時兩人又去做了一遍DNA檢測,依舊是同樣的結果。

    離開前她們又去了一次病房,站在門外,寧照溪眼神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茫然。

    從小到大,寧照溪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所以父母對她都不好,她沒有半分懷疑過。只想著憑借自己的努力離開這個家。

    更重要的是,在她沒有得知真相前,還看到了江莓對江雪藝的愛與執念。

    兩人對峙時,她也曾拿江雪藝提醒江莓。

    告訴她,如果江雪藝還活著,一定不想看到她這個樣子。

    誰能想到,她就是那個江雪藝。

    “叮——”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江聽語接通,來電是江未吟。

    在江未吟和她解釋過后,江聽語雖然沒有完全接受她自以為是的好意,但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排斥她,也會接她的電話。

    “寧照溪在你身邊嗎?”

    “在,有事嗎?”

    “能讓她接電話嗎?”

    江聽語看向寧照溪:“江未吟說想和你說話。”

    寧照溪還沒完全接受兩人非敵對的狀態,也不知道該用怎么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江聽語看出她的猶豫,打開揚聲器,說:“我開揚聲器,你說吧。”

    “是關于寧文李萍的。”江未吟無法將兩個和人販子什么區別的人稱為寧照溪的養父母。

    “你說吧。”看見寧照溪點頭,江聽語才讓她繼續說下去。

    江未吟將在老宅發生的一切重新和兩人講了一遍,說完之后幾人都是長長的沉默。

    “真該死,他們怎么能這樣,報警了嗎?”江聽語咬牙切齒,無法理解怎么會有人對自己的小孩這么狠毒。

    “已經被抓去警察局了,”江未吟又道,“我找到了寧平安的蹤跡,他不會來打擾你們。”

    寧平安也就是寧家千盼萬盼來的男孩,一事無成,賭癮難戒,為了躲債四處竄逃。

    將事情講完幾人都沒說話,江聽語:“還有事嗎?”

    江未吟沉默良久,說:“寧照溪,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不起。”

    時隔多年,小時候關系要好的姐妹早已經成了陌生人,江未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來拉近兩人的關系。

    “沒事。”寧照溪坦言,“我最在意的已經得到了。”

    幾人都心知肚明寧照溪說的是江聽語這個人。

    江未吟沉默兩秒又問:“那你明天會來看媽媽嗎?”

    寧照溪沒回答。因為她心情復雜,也并不全是因為江莓對江聽語的傷害。

    還有絲絲近鄉情怯。

    在她記憶里,她沒有得到過那么濃烈炙熱的母愛。

    如今突然有人告訴她,從小虐待她的父母并不是親生父母,她真正的母親日日夜夜思念她,因為想念她甚至走錯了路,傷害了別人。

    縱是她經歷多,也無法立刻消化這樣的感情。

    她需要時間。

    更何況,她沒有小時候的記憶,無法真正做到親近,見面可能也只會尷尬。

    “這兩天我比較忙,過段時間吧。”寧照溪婉拒了她。

    “辛苦你了。”江未吟知她也過得不好,發自內心地說,“注意身體。”

    像這樣受到江未吟關心,寧照溪不太適應,好在江未吟也只是關心兩句后,主動掛斷了電話。

    桌上的菜還冒著熱氣,江聽語幫她盛飯,說:“吃飯吧。”

    寧照溪卻望著她出神。

    “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不要不開心。”江聽語不喜歡看她皺著眉頭,忍不住伸手替他撫平。

    “她們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姐姐和媽媽。”

    如果沒有出現意外。

    江聽語不想她一直陷在這樣的情緒里,之后沒有再和她提起有關江家的事情。

    直到夜深,兩人鉆進被子里,江聽語輕輕環抱著寧照溪時,聽見她說:“和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

    江聽語思索幾秒,將記憶里江莓江未吟的事情摘干凈之后,只講自己有趣的經歷。

    靜靜聽她講完,寧照溪才輕喃:“她們呢?”

    “嗯?”

    “講講她們的事情吧,”寧照溪頓了頓,“在我離開之后。”

    這句話代表著寧照溪已經接受了她就是江雪藝的事實,只是江聽語眼睛有些酸澀。

    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每隔幾天時間江莓都會在后院燒東西,因為沒有尸體,就連墓也不能做,只有幾片碎衣服被埋在后院。江雪藝的房間一直被鎖著,除了江莓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江聽語無意間撞到過江莓在后院燒衣服,那款式是她和江未吟都有的。當時她還奇怪怎么會多買了一份,見她燒衣服就多看了一會兒,但被江未吟罵了,還讓她以后都不要來后院,更不要碰那間房。威脅她,如果想在江家好好待下去,就什么都不要管。

    她也做到了。

    所以這些年她對江雪藝的了解少之又少。

    江聽語摟著她,輕輕拍打著她的背脊,這個動作一向是寧照溪對她做的。

    將她所知道的講完,江聽語低頭輕吻她的額頭,這個吻帶著安撫性質。

    第二天,寧照溪起了個大早*。江聽語是被廚房傳來的香味叫醒的。

    將她從臥室出來,懶懶地揉著眼睛,寧照溪笑:

    “醒了?吃早飯。”

    “我洗漱一下。”

    江聽語又回房間浴室洗漱,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哇,好吃。”

    江聽語十分捧場,邊吃邊對她豎起大拇指,贊不絕口。

    “吃完帶我去老宅看看。”

    “嗯?”半顆雞蛋還在手里沒咬,江聽語將嘴里的蛋白咬碎咽下,問,“回去干嘛?”

    “上次心思全在你身上了,沒注意看老宅,想再去看看。”

    “好。”

    江聽語很快吃完早餐,寧照溪碗里的東西沒怎么動,看上去沒胃口,見她停筷,問道:

    “不吃了嗎?”

    “嗯,不餓。”

    兩人出門都需要和路橙報備,等收拾完準備出門時,路橙也準備好了車子,在門口等她們。

    車子駛到老宅街道附近時,前方有幼兒園放慢了速度,江聽語注意到寧照溪望著路邊一個糖葫蘆攤位發呆,便問:“想吃糖葫蘆了嗎?”

    寧照溪依舊盯著糖葫蘆攤位,沒說話。

    “這家店挺好吃的,我剛來江家的時候,有一個老奶奶經常在附近賣糖葫蘆,后來她去世,我就沒再吃過。后來聽說,她女兒傳承了手藝,在這邊開了一個糖果鋪子,靠著那位老奶奶的聲譽吸了很多客流。我嘗過,但總覺得味道不同,勝在水果新鮮,還不錯。”

    糖葫蘆大多嘗起來沒什么區別,無非酸點,甜點,但這位老奶奶喜歡倒騰,總愛加些其他的東西進去。

    “難怪。”

    “難怪什么?”

    “你上次不是以為我喜歡吃糖葫蘆所以親手做糖葫蘆給我吃嗎?其實并不是因為我喜歡吃,只是我看見糖葫蘆總覺得熟悉。”

    “是因為你小時候也經常去那個老奶奶那里吃糖葫蘆?”

    “應該是。”

    老宅很快就到了,家里傭人在打掃衛生,昨天發生的事情多半都已經知曉了,好奇的目光落在寧照溪身上。

    “小姐你也回來了,要在家吃飯嗎?”正做飯的保姆阿姨,見狀問道。

    這意思是江未吟也在?正這樣想著,旋轉樓梯上傳來江未吟的聲音:

    “你們回來了。”江未吟手里提著包,舉了舉,“我來給媽媽拿點換洗衣物。”

    “要我帶你們逛逛嗎?”江未吟主動說。

    江聽語想拒絕,寧照溪卻點了頭:“好。”

    本就是怕她不舒服,見她同意江聽語也不再糾結,兩人上了樓。

    江未吟先帶寧照溪去了那個被封鎖的房間。雖然上次江聽語來過這里,但再次進入依舊會被震驚到。

    房間干凈得一塵不染,墻上柜子里上擺滿了江雪藝小時候的照片,從出生到八歲,無數的照片記錄著她的笑臉。

    不管是不是重要時刻,江莓都都會用相機記錄。

    江未吟走近,將相框打開,拿出里面的相片,那是一張嬰兒時期的照片,將背面朝向她,兩人能夠清楚看見上面的字——

    一百天快樂,我的寶貝要健康長大。

    每一張相紙后面都寫著江莓的心情和寄語,無一例外都是希望她健康快樂,清秀筆跡里夾雜著濃濃愛意。

    她們能夠想象得到江莓是以怎樣的心情記錄著點點滴滴。

    她的心愿無非就是江雪藝能夠健康快樂。

    桌角一本不起眼的日記本引起她們的注意。

    原來不止照片,還有一頁頁的日記記錄著江莓的愛。

    從第一頁的“我會愛你,把一切最好的都給你。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健康,開開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到最后一頁密密麻麻凌亂不堪的“對不起”。

    無一不在訴說著江莓的痛苦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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